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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鱼     亡灵持政txt下载     亡灵持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小节 开端

    “上帝保佑你。”

    与约定的时间分毫不差,威廉先生等待的人出现在他的房子门前——一个面部轮廓清晰干净的年轻女性,也许“干净”这个形容词会令一般人觉得难以理解,不过你只要想象一下克里特岛出土的弥诺斯王时期的陶器上所描绘的女性头像就能有个大概的了解了——她个子很高,甚至超过一般的撒丁男性,肩膀平而宽,腿很长,这让她有着一种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美感,而她穿着的灰色丝绸衬衫和黑色的长裤加重了这一错觉。

    “上帝保佑你。”威廉匆匆地回应道,他为自己尊贵的临时客人拎过一只早已准备好的小手提箱,然后目送着自己的客人走下门廊前的阶梯,大步经过狭小但非常精致的花园,推开那两扇装饰性的格栅木门,穿过人行道,来到停在路阶边的汽车旁,她从车头那儿转了个圈子,打开了驾驶室的门,消失在汽车黑亮的顶盖下方,路灯为之投下的细长影子也随之消失。

    威廉的房子位于一处因为没有商店与旅舍,或者别的什么服务设施而显得格外僻静整洁的街道上,现在大约已经过了九点,路灯亮了,喜欢骑着自行车与踏着骨碌碌滑板从你身边一掠而过的孩子们已经回到各自的家里;每个房子前的长门廊上,那些喜欢坐在摇椅上轻轻晃动的,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也已经离开——威廉注视着周围的几栋房子,它们的餐厅位置亮起了橙黄色的温暖灯光——这个古旧的小区里几乎每栋房子都有着类似的结构,而结束一天工作的人一定更乐意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和报纸等着丰盛的晚餐被摆上桌,好在满足精神之后满足自己的**;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穿过餐厅,客厅,门厅,门廊,花园,甬道,去注意这儿发生了些什么的。

    “那是谁?威廉?”一个声音突兀地问道,在威廉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之前,那个声音变得更高并且刺耳起来:“你给了她什么?”

    威廉回过头,发现站在房子另一端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她拖着旅行时用的箱子,还有他们的孩子,裹着驼色的开司米围巾,米色丝绸连衣裙下的纤细小腿打着哆嗦——威廉真诚地希望这是因为夜晚的寒冷,而不是愤怒。

    “我想我能解释……”威廉跑过去,.为自己的妻子殷勤地打开格栅门:“不过你怎么没去你妈妈家?”他特意为他们买好了火车票——事实上,他们应该在一个月之后回来。

    “你最好能解释。”他的妻子推了一.把孩子们,:“进屋子去,这该死的天气,突然之间冷的就像是十二月。”她把行李交给丈夫:“火车误点了,我不想在车站干等6个小时,所以先回来——那个人是谁?”

    “嗯……说来话长……”

    ***

    鲍.威廉是一个出版商,同时也.是一个虔诚的旧约公教教徒——撒丁国内现有的七千万旧约教徒之一——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新旧两教最为激烈与矛盾的时期早已在几个世纪前结束,现在的国教神甫并不会拒绝他进入教堂,祈祷或参加弥撒,领取圣餐,捐款等等。

    他也遵照旧约**里所要求的,早晚以及用餐前.祷告,在房间里摆设圣画像与十字架,娶了一个信仰相同的妻子,生育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这两个有着栗色头发的小鬼总是能弄得他团团.转——他们跑进屋子里,把外衣和鞋子丢在沙发上,打开所有房间的灯,然后奔进厨房,在水槽边争抢着先洗手,弄得两个人都湿漉漉的,打开冰箱,拿出冰冷的牛奶与麦片,还有冰淇淋和黄油,面包,培根——三个人原本准备在火车上吃晚餐的——现在他们饥肠辘辘,但精神奕奕——这可真糟糕。

    威廉一边在女儿的指正下重新制作麦片粥——麦.片要先倒进去,然后才是牛奶,不然会直接影响麦片的味道——威廉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影响,但他同样不知道怎样拒绝自己的女儿——在六岁的女孩儿模仿着自己的母亲仰着下巴垫高脚尖骄傲而努力将满足了她苛刻要求的麦片粥倒进牛奶锅的时候真是难以想象的可爱——她泼掉了五分之一。而他们的母亲则忙于把他们四岁的小儿子从摆满了危险品的刀具架面前拉开,他正准备挑选一把合心意的刀,好自行切开面包放进培根,母亲表扬了他的观察能力,但请求他只要坐在餐桌前不要动就最好不过。

    一对夫妻现在.顾不得那个解释了,他们费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终于在简短之极的餐前祈祷后喂饱了自己和两个小恶魔,然后是安排他们洗澡,父亲帮儿子,母亲帮女儿,两个人走出浴室的时候就好像经过了三次世界大战,男孩早已准备好和父亲进行一场局部对抗性战争,而女孩则不断地想从母亲手里争取独立与自由——结局都一样混乱。

    但要想让一个妻子忘记自己的丈夫把自己弄走之后鬼鬼祟祟地在家里接待了一个年轻女性并且在临走的时候赠与礼物还恋恋不舍的目送她离开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坐在床沿的威廉太太用一个低功率吹风机,就是那种吹出来的风会使你感到身处春末夏初时节的吹风机——为趴在她腿上的威廉先生吹干耳朵里的水,小男孩的淋浴龙头激水攻击无孔不入。她一边让吹风机嗡嗡的响,一边问道:“那是谁?亲爱的?”

    “……呃,什么?……”实际上威廉先生已经在这种难得的享受下昏昏欲睡了。对妻子的问话他的反应相当迟钝。

    威廉太太将那只吹风机抵到他的太阳穴上去,好象那是一把枪。

    “好吧……我可以向圣哲发誓,我只是接受了一个朋友的委托……嗨!”威廉先生大叫起来,吹风机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跳了起来,但立刻被按了下去。

    一双有力,冰冷的大手。

    威廉可以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的妻子四肢摊开倒在床上,好象昏了过去——她仍然有着呼吸,心跳有力,威廉的耳朵就紧贴着她的胸脯。

    “最近应该有人拜访过你,威廉先生,和我谈一谈好吗?——相关事宜。”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温和,除此没有特征,语尾的起伏很小,但不至于让问句听起来像陈述句。

    威廉的呼吸停止了——他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快就找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个瞬间,他想要这个男人向圣哲发誓,不伤害他,还有他的妻子和孩子,但很快,也许只有一两秒,一根只有半个手掌那么长,但细如牛毛的针刺入了他的大脑。

    “所有的消息。你所知道的,说出来吧。”

    ……

    五分钟之后,“愚者”放开了手中的猎物——他就像一个影子那样悄无声息地从昏迷的夫妇身边站了起来,走出他们的卧室——经过圣哲的画像时他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架,走廊上的灯早已关闭,但木质踢脚线里每隔5英尺左右就会有一个1瓦的嵌入式小夜灯,它们照在色泽温暖的木地板上面,一直延伸到两个孩子的房间与楼梯口,不速之客略一停顿,走进了女孩的房间,女孩睡的很沉,姿态很正确,很优雅,只有粉扑扑的脸蛋儿和蓬松的栗色卷发lou在外面,手臂摆在身侧——男人在她的床边停留——然后离开。

    还有一个小男孩——男人走近他的床铺,却意外地发现这个孩子没有睡着,他的床头灯开着,男孩坐在被子里,抱着一本孩童版的带cha图经书。

    “你好,”小男孩惊奇地打量着他:“你是谁?我没有见过你。”

    “我找你的父亲有点事。”男人温和地说道:“为什么你还不睡?”

    “我在等我妈妈。”男孩向客人展示那本书——他很习惯经常有陌生人来找自己的父亲,:“她得为我读一个故事,然后唱一首歌,我才能睡着。”

    “是吗?”男人拿过那本书,翻阅了一下:“你是个虔诚的小信徒,孩子。不过你的妈妈今天有可能没办法读故事和唱歌了,我给你读个故事好吗?”

    “那唱歌呢?”

    “如果你愿意听我唱歌的话。”

    “如果不是很难听的话,我是不在乎——但妈妈说假若在外面唱很难听的歌会被抓进监狱——所以爸爸只能在浴室里唱。”孩子缩在被子里,发出呵呵的傻笑声。

    男人忧郁地微笑了一下,:“我会很小声的唱。非常非常小声,除了你我没人能听见。”

    他再次翻开那本书,找了一个简短的小故事慢慢地念了一遍,然后轻声地哼起一首曲调优美的圣歌。

    “主里安睡,主里安睡……何甜美/何安慰/再无累赘:再无疲惫,再无伤悲,再无流泪……睡到救主再归回,醒来改变更甜美……”

    “我没听过这首歌—”孩子小声地说道,慢慢地合上眼睛,他感觉到男人的手轻轻地拍打着自己,一种温柔尔温暖的沉重覆了上来。

    “我要睡了。晚安,谢谢你……先生。”他模模糊糊地说道:“愿上帝保佑你。”

    “……息了劳苦,息了劳苦,又有福/又安舒/拖去重负,拖去烦务,拖去世俗,拖去忙碌;安息一晚等再曙,起来得尝更有福/”

    男人从男孩的床边站起,熄灭了他的床头灯。

    “与主同在,与主同在,又可爱/又可拜/远离尘埃,远离灾害,远离挂碍,远离惊骇;同在直到同主来,彼此再见更可爱/”

    他走出房间,转过走廊,从厨房的后门经过花园,走出这栋房子的阴影。一辆车子正在更为僻静的一条小道上等着他。

    “他们找到她了。”车子缓缓启动,司机向他回报情况:“您的推测非常正确。”

    不是推测,是读取——一种来自于黑暗生物的肮脏手法,男人微笑,他经常想,如果能够稍微泄lou一点的话,这些有幸接触到他们的年轻人或许对“愚者”会有一个全新与正确的认识。他将视线转往车窗之外,那一片黑暗之中。

    小区依然寂静如故,这里的居民并不知道一场悲剧正在他们中间悄悄落幕——而意外事故的火焰将会湮灭一切不应留下的痕迹。

    ……

    “好得无比,好得无比,真欢喜/真安息/有所依倚,无绊无羁,有所遮蔽,不渴不饥;好到复活同被提,穿上身体更欢/……暂时离别,暂时离别,非永灭/非永绝/不像花谢,不像月缺,乃是过夜,乃是安歇;歇到天使来提接,主前相会不再-……”

    [倾情奉献]

第二小节 愚者(始)

    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有五分钟,王储的私人秘书之一在门外的走廊上巡梭,犹豫着是否应该去提醒一下殿下——他的前任,也就是现在已经是撒丁最高法院法官的费力勋爵以及他所得到的资料,都清楚明白的表明,王储是一个极度守时(无需任何提醒)而且不喜欢被突然打搅的人——尤其是他的房间门扉紧闭的时候,能够直接进去的人只有他的养兄弟与侍卫官维尔德格.萨利埃里,而现在那位大人正在庭院里百无聊赖地逗弄两条皮毛乌黑发亮的纽利伯顿犬,这种狗往往会被切去耳朵,眼角低垂,眼睛外角到嘴唇外角的皮肤有着显著的褶皱,看起来很愚蠢,单一但攻击,就是不死不休,而且喜欢吞吃被它杀死的猎物,包括人。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它们一直就是西撒丁“家族成员”的最爱。

    用来昭示恐怖与权势。年轻人收回自己从窗户边缘投出去的视线,尽量不要让自己的畏惧与憎厌表现出来——他和其他几个侍卫官与秘书一样,都是典型的东撒丁中上阶层出身,聪明,健康,富有活力;和王储亚历山大年岁,喜好,学历都非常相近,而且对王室与国家都足够忠诚——他们的履历与面试都有女王陛下的近身女官长朗巴尔夫人亲自过目,审核。

    他们或许在别的地方可以拿到更高的薪水,抑是获得更好的待遇和福利,但在王储身边工作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未来国王的亲近,信任以及好评意味着你将比其他人更容易与顺利地走向政坛;尤其在这个阶段,因为盘踞了首相位置长达四个世纪之久的阿涅利家族的猝然倒台与亲卡洛斯派贵族因为“没头脑”罗莎丽娅的拖累而导致上下议院,政府的各类机构中不约而同出现了数量可观的空缺——这对于胸怀政治抱负的年轻一代是个无比难得的机会,毕竟在此之前,年长一代人之于权力的垄断地位,令的三十岁下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任何可能进入高层的政治决策机构。

    玛丽亚女王陛下显然对此抱持着乐见其成的态度——她虽然还可以再继续做上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的女王(女王可没有退休年龄这一说法),但所有人都毫不怀疑,亚历山大殿下一旦有了足够的执政经验,女王陛下一定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前退位。

    熟悉王储与被王储熟悉的他们将是未来国王的最佳助力与支持。反之亦然。

    私人秘书不由自主地将眼.神凝聚到手里的日程表上去,密密麻麻的字母一行紧挨着一行的整齐排列着,和女王陛下一样,王储的行程也已经安排到了分钟甚至是秒,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如果王储想在某次用餐后加一杯咖啡或者甜品的话,接下来所有的行程都会被打乱——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三分三十秒,他听到了很轻的咔嗒声,王储的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亚历克斯从里面走了出来。烟灰.色的修身套装,白衬衫,色泽暗淡的灰色丝绸领带,除了手表之外没有多余的饰品。

    年轻的王储从三层的房间走.到底层门厅,紧跟在王储后面的秘书听到维尔德格命令那两条巨大的凶猛动物离开的声音,在门前的阶梯上王储与他的养兄弟会合,维尔德格非常自然地占据了亚历克斯左后方,大约一臂之遥的距离。

    “那个家伙在你的门外面转悠了足有十分钟。”维尔.德格低声哼哼。

    “我想他是想提醒我出发的时间快到了。”亚历克斯.回答。

    “他应该知道你不需要提醒。”

    “这原本应该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费力也用了.很长时间才能够在这方面“信任”亚历克斯。:“他至少没有冲进我的房间。”

    但他干扰到了.你——在亚历克斯想要一个人安静安静的时候,最好能离他远点,走廊上的厚地毯与沉重的木门只能屏蔽掉普通人认知范围内的大部分声音。

    “我说……“维尔德格懒洋洋地将自己的身体抛进亚历克斯的邻座,如果说费力是有自己的事儿要干,为什么其他的人也跟着调任?”作为一个家族成员,维尔德格很讨厌某一条早晨起来之后身边全换了新面孔。

    “他们不会让一个工作人员和王储相处的太久,以免产生依赖性,不管是哪一方面的。”

    “哦……那可真是个好理由……可惜了。”‘女王最想调换的人大概是自己,维尔德格卷起嘴唇,抬起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为了让亚历克斯摆拖萨利埃里的影响,女王陛下不遗余力。

    亚历克斯微笑了一下,改而关注车窗外——车辆已经驶入街道中,街道的两侧人流如织,人们身着复古的鲜艳衣着,紫荆,黄雏菊、野蔷薇、野草蓓、金银花…古式的灌木玫瑰…难以计数的鲜嫩花朵覆盖着整个城市,包括移动着的车辆与人群——撒丁人喜欢用花卉与彩衣,狂欢来作为七月圣十字节的开端。

    经过一场大浩劫的瓦林西亚市在这一年终于完全恢复了原有的勃勃生机,数年前的烈性痘病毒似乎没能在这个城市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记,又或者说,撒丁人用自己一往无前的勇气与热情将自己的悲哀与伤痛收藏了起来,但无论如何,他们没有忘记那些曾经予以他们帮助与支持的人——亚历克斯,莉莉,希法斯.凯恩大夫……瓦林西亚市的市民邀请他们参加这一次的圣十字节,并派出代表向他们表示感谢与赠送礼物。

    警用摩托护卫在车辆两侧,保持着一个缓慢而稳定的速度,驾驶者们礼貌而温和地向那些兴奋的市民们发出警告——不要依照圣十字节的习惯向这辆车辆投掷花束——很快有人猜出了这部车辆中的乘客,人们高兴地呼喊着亚历山大(守护者)的名字,一边举起花束左右摇摆,但都克制住了自己——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在这里会不会有个在花束里装上了炸弹的恐怖分子,他们的热情很有可能遭到最冷酷无耻的利用。

    ***

    莉莉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了人们的呼喊,她站起来,从窗口向下望去。”是殿下吗?”她身边的小女孩问。

    “是的。”除了亚历克斯,还能有谁呢——守护者。

    这栋精致的小房子是市政府的产业,它被赠送给莉莉所负责的撒丁慈善基金会,莉莉来到瓦林西亚市的时候,就住在它的二层。发问的是希法斯.凯恩的小女儿,一个可爱的小天使,黑色长袍般的丝绸裙子上上缀满银色丝绦和亮晶晶的金属片,带着人造水晶手镯与银项链,走起来哗啦哗啦的响——因为这个很有主见的小家伙坚持要做一个女巫,而她有个极为纵容她的父亲。

    莉莉在小渔村的女朋友们基本都已经结婚了,他们之中之中最早生育的孩子也快要和面前的小女孩一样大了,莉莉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突然涌上来的孤寂与渴望压下去,她站起来,在全身镜前整理自己,这身包括着珍珠项链与手镯的银灰色礼服是王室服饰顾问助手送来的,她今天理所当然是王储的晚宴女伴。

    “我们玩占卜吧。”小女孩尖声尖气的提议,在沙发前的小圆桌摆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副yuker塔罗牌,这类塔罗牌是西撒丁港口城市非常流行的一种,名字源于一个男巫,据说相当灵验——女人们经常在家里占卜出海的男人是否能够平安归来,在莉莉原来的家里也有一副,她也和自己的女伴玩过几次。

    “抱歉,时间不够了。”莉莉温和地说道:“我们要准备下去了。”

    “还有点时间——女孩子得矜持一点,他应该上来迎接你。”小女孩老气横秋地说,莉莉翻了个白眼,凯恩大夫对自己妻子的温柔与迁就几乎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而且很明显已经影响到了他们的女儿,也许就是因为他想让自己的女儿能少受到影响才把小女孩塞到自己这儿来的?而不是她起初认为的……不让这个难以对付的小家伙cha在他们难得的二次mi月之间?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莉莉……求你。就一次。”小女孩跳下沙发,祈祷般地合起手掌,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却没有伸手抓她的衣服——这种定型的礼服很容易出现皱褶,她虽然还很小,有着这种年龄孩子特有的任性与骄傲,却还不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为所欲为的小恶魔。

    莉莉向窗外看了看,这个精致的小房子位于一个缓坡上方,弯弯曲曲的车道与甬道确实要耗费不少时间,但让她身着礼服站在车道一侧傻乎乎地等待似乎也不是亚历克斯的风格。亚历克斯的行程表应该将“迎接”的时间算了进去,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十五分钟,按照亚历克斯精益求精的时间观念,十分钟的差异已经可以说是很大了。

    “圣三角,一次。”

    小女孩欢呼着跑回原来的位置。

    圣三角是塔罗牌最为最为快捷,简单的一种推测法,如果一切顺利,用不了五分钟。

    当莉莉坐到小女孩的面前时,一阵隐约的不安从脚跟一直蔓延到发尖——她第一次到贝弗里的时候,亚历克斯就曾告诫过她,尽量不要玩这种“游戏”,“任何企图探查,干涉与挑战命运的事情都是危险的。”他这样说。

    小女孩的动作很快,在将第一张数起,数到第七张时,把第七张拿出来,放在倒三角型最下方的那个位置,.数过的牌放在一旁,不再需要它们.然后,对剩下的牌重新再数一遍,把第七张取出,放在左上角,同样再来一次,倒数第二张牌放进右上角,最后一张牌放进牌堆。

    “你要算什么?客人?”

    “什么都行。”

    小女孩耸肩,:“随便你。”她说。

    第一张xian开的是过去,逆位的女皇,平庸,任性,困惑、缺乏上进心、轻浮、损失、爱慕虚荣。

    “哦,很准。”莉莉快速地说。

    第二张是现在,倒吊人,正位。代表:接受考验、行动受限、牺牲、不畏艰辛、不受利诱、有失有得、吸取经验教训、浴火重生、广泛学习、奉献的爱……但也表示着事业会有短暂的停顿,感情上同样需要反省的时间。

    “唔……似乎也……”莉莉皱着眉,勉强地笑了一笑,也许是自己一开始就抱持着和孩子做游戏的态度——她觉得并不是非常准确……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好,没什么问题。

    最后是未来,逆位的愚者。

    自负、固执、不安定、墨守成规、缺乏责任心、生活在梦幻中、不现实、不会应变、停滞不前、行为古怪、方向错误、感情不稳定。

    小女孩看了看附带的解说,张大了嘴巴。

    “哦,”她说:“你的未来看起来应该不会那么坏。”

    她安慰莉莉。

    [倾情奉献]

第三小节 愚者(一)

    从威廉先生那里离开的年轻女性走进火车站的女性盥洗室,白亮亮的灯光下,占据了半面墙的镜子只映出了她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她看了看周围,然后选择了最里面的一个隔断走了进去,关上门。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在车站临时停留的女性乘客们向车站管理人员投诉女性盥洗室有一个隔断总是从里面锁着,叫喊没人回答,从下面看也看不到人的双脚,管理者立刻赶了过去,用特殊的工具将隔断门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管理者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止一个车站或者候机处的卫生间曾经发现过吸毒者的尸体,虽然现在撒丁的吸毒者正在以一个飞快地速度减少,但这类现象还未完全绝迹。

    最后这件事情被归结为一个孩子气的恶作剧。

    罪魁祸首快步走在街道上,她原本整整齐齐的及肩短发不知道被什么人修剪得一塌糊涂,从半英寸到三英寸长度不等英寸,散发着浓厚的水汽,揉搓得乱七八糟,她从口袋拿出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鸭舌帽很大,不但遮住了她的头发还将眼睛与鼻子的上端全部被笼罩在它的阴影里,只lou出没有血色的嘴唇,尖瘦的下巴,衬衫被封闭在宽大的牛仔夹克里,长裤也换成了灰褐色的棉布紧身裤,从来没有穿过的衣服让她感觉到有点难受,但现在没有时间让她慢慢整理和习惯——有人在跟踪她,这让她不得不放弃了原先乘火车前往撒丁首府的计划。

    她提前换了衣服,剪掉了头发,碎头发冲进马桶,然后踩着马桶爬过女性盥洗室与男性盥洗室之间的隔墙,从男性盥洗室后方的安全通道离开灯火通明的候车室——圣哲保佑,在她艰难地翻过隔墙的时候,男性盥洗室一个人也没有。

    街道上空无一人,她不由得为自己的小计谋感到骄傲——从一本圣者传记中偶尔看到的内容启发了她。

    路灯噼啪作响,忽明忽暗,她.条件反射性地抬起头来,去看那些灯泡,然而一缕冰凉的风就在此时滑过她的喉咙——她挂着十字架的链子首先被割断——一道璀璨的光芒猛然在昏暗的街道上亮起,含混的叫喊被巨大的力量迅速地抛在身后,她天旋地转的同时感觉好像被人迎面泼了一杯热水——她被恶狠狠地抛在一堵粗糙的墙壁上,全身就像做了整夜的赎罪礼那样的疼痛,眼前发黑,一时间动弹不得。

    熟悉的唱经声唤回了她逐渐远.去的理智,她发现自己倒在一个高大的落地窗户旁边,窗户上用各色玻璃镶嵌出圣哲使者的形象——这是一个教堂,她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边迷惑于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一边习惯性地将自己弄得整齐点,她觉得脖子这里湿漉漉的,以为自己摔进了水坑里,但脖子那儿的液体越擦越多,她凑近窗户透射出的彩色灯光,几次努力,才惊愕地发现,那是温热的鲜血。

    她看向窗户,玻璃上映出一张.死气沉沉的面孔,脖子上的伤口就像是魔鬼微笑的嘴唇那样可怕张开着。

    ***

    当女孩捂着脖子上的伤冲进中厅的时候,在明亮.的中厅里只有两个祈祷者,一个教堂里的侍者,当他们被意外的声响惊动,然后看清来人的形状时,他们齐声低低的喊了一句“圣哲保佑”,侍者甚至还画了一个十字,他向受伤者跑了过来,正好扶住了她,没让她直接倒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堪称粗鲁地扳开年轻女性捂住伤口的手掌,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被利器割裂的伤口,随后抓着她的手放回原处,:“不用害怕,这种伤口不致命。”他想要检查一下其他地方的时候,女孩抓住他,竭尽全力地喊——她以为自己在喊,实际上声音很小,但不妨碍寂静的中厅里所有的人都能听到那个含糊但已经足够明白的单词。

    剩下的全都变成了微弱的呼噜声,血沫冒出她.的嘴巴,但这些已经足够侍者敏捷地抱着她躲过了第二次袭击——从空中突然出现利刃差点就完成了上一次未完成的任务。

    刺杀者的刀锋.毁了一排座椅,还有下面的地板,他并不沮丧,他的目标不会再有第二个保护着她的圣物了,而这里都是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他没有丝毫停顿地挥起自己的武器——下一刻,他被打了出去。

    两个祈祷者在他出现之前就跳出了原先祈祷的地方,现在他们躲藏在坚实的大理石柱子后面,其中一个居然随身携带着大口径的双管霰弹枪——一拉枪掣,至少二十英尺见方都是巨大杀伤力的铁碎片的那一种,哪怕你伸手再敏捷,防护再严密,只要你还有这实体,这种愤怒咆哮的武器都能够产生不容小觑的威胁性,而且另外一个祈祷者的大口径手枪也对上了他。

    其结果就是他被两个普通人打翻在地。

    听到枪声,他在外面负责警戒的两个年轻随从从十字建筑交叉点处的侧门冲了进来——他们迎上了正从祭坛后面的忏悔室里奔出来的神父和另外一个人,正确点说,是他们的枪口。

    他们和这些莫名其妙随身携带强劲火力的人交上了手,难以归类的神圣力量与铺天盖地的纯物理性质的弹头、火药相碰撞,在这个小教堂的正厅点燃最为绚丽的焰火——时间过去了整整三分钟,“愚者”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目标就在附近,却无法明确和接近——魔鬼才知道这些人类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枪械,子弹和其他种类的危险品,他甚至遭到了小型榴弹的袭击。

    在警车呼啸而来的前一秒,“愚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挥手割断了她的脖子,确定对方的生命迹象完全消失后,抛下自己断下的一只手臂与随从的尸体离开。

    ***

    “你要找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费迪南德殿下。”神父平静而柔和地陈述道,就好像在站在讲经台上念诵一段作为过渡的**——他看上去狼狈不堪,黑色法衣残留了大半,暴lou在外面的皮肤上最少也有一打以上的伤口,伤口内部的肌肉如同玫瑰的花瓣那样柔润鲜红,苍白的皮肤向外卷起,好像折了页的书,某些地方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泥灰。一道清晰的锯齿状的伤痕越过他的额头,差点就毁掉了他的一只眼睛:“别看啦。”他注意到女孩正在观察他的伤口:“这些都要不了命——你找殿下有什么事情,能够和我说说吗?……不能,那么你的名字?希望它不属于机密范畴。”

    “贞德。”年轻女性说道,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这是个神圣而悲伤的名字,“神父说道:”或许还有点不走运,但是我的孩子,你很幸运。”一瓶只有3盎司容量的小瓶子好好地呆在他的袋子里,里面的金色液体散发着温暖的生命气息——萨利埃里家族重要员工的特别配备。

    不过这个小东西可救不活死人,能够弄走那个该死的疯子还是得感谢撒丁国教寥寥无几的圣物之一——它力量微薄的甚至很难察觉,但在必要的时候足以救命。

    “愿圣哲宽恕他们的罪。”与那个遭遇悲惨的圣女同名的年轻女性艰难地在胸前划上一个十字:“愿圣哲保佑善人!呃……请宽恕……我……”她有点犹疑地看向神父肋下的枪套,黑色的牛皮制品在白色衬衫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神父惊讶的挑眉——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个神职人员,:“我以为你知道这里是西撒丁。”

    ***

    “教宗的使者。”

    亚历克斯将那份密函放回白色蓝条的公文信封里:“她要见莉莉。”

    原本毫无形象地瘫软在躺椅上的维尔德格嗯了一声,一瞬间便如同微风一样轻盈地跳跃到亚历克斯身边,拿起了那份密函:“他们想干什么?”他拆开密函,发现它意外的厚重。

    附后还有贞德的个人资料——她是负责现任教宗生活起居的五位嬷嬷之一的侄女,自幼父母双亡,在圣约翰隐修院中长大,但曾经应圣哲的召唤在外界生活过一段时间,是一个宗教性慈善组织的会员,虔诚,坚定。

    “希望不是另一个罗莎丽娅。”维尔德格说,他的嘴角在厌恶中微微扭曲。

    “我想不是。”亚历克斯淡淡地回答:“应该不是——她坚持要见到莉莉才愿意说出自己的来意。不过没关系,大概可以猜的出来。”他拿起一份新闻剪报,维尔德格接过去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教宗病情稳定,可以进食日常食物,感冒和呼吸系统等毛病都有改善……”维尔德格的嘴角不再揶揄地翘着,而是拉直,几乎变成一条线。:“和王室一样对吗?不是死到临头决不公开病况——现在那位大人的情况不佳?”

    “恐怕不仅仅是不佳。”

    亚历克斯将微笑藏在眼睛后面。

    “他们需要莉莉。”

    [倾情奉献]

第四小节 愚者(二)

    在世界的另外一端,教宗已经离开了医院,回到了自己的官邸——在清晨7时于私人教堂做完弥撒,独自进早餐,无人为他简报新闻,剩下的上午他用来祷告与遵照医师的指示休息。在午餐之前,他出现在书房窗口,频频向聚集在教宗官邸前广场上的各国朝圣人士致意,并降福他们。以印有他印玺的金边餐盘享用完他的午餐后,一整个下午与晚上,教宗都在独自读书、写讲稿或阅读神学作品。

    当然,祈祷也是必不可少的,教宗以沉思与祈祷从圣哲那儿得到力量——所有的一切,以祈祷开始,一切以祈祷结束,他坚如磐石的信心与抵抗痛苦的毅力,均是来自于对圣哲毫不动摇的尊崇与热爱——即便他的活力与生机几乎已经在长达近一个世纪的生命中消耗殆尽,但他的灵魂依然能够在每一次祈祷中获得新生。

    翡冷翠城邦里最小的一个城是他出生的地方,5岁开始接受旧约圣典教育,11岁进入当地修道院创办的寄宿制学校,20岁的时候进入神圣公国神学院聆听神的教诲,他不但神学造诣深厚,而且还能用公教的传统精神严于律己,因此深得教师与院长——一个枢机主教的赞赏;在刚刚离开神学院的时候,他就成为了翡冷翠城邦主教的秘书,与他分担牧灵的工作,在局部战争中担任随军牧师,之后在各国的公教办事处或大使馆任神圣公国的驻外代表,在五十四岁的时候成为了枢机主教之一,并且在九年后当选教宗——近百年来第一位不曾出自于神圣公国或者是罗斯的教宗。

    很多人认为他是一个过渡教宗,因为他的年龄实在是太大了点——但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衰老而沉默以及无作为——他一反教廷对外界的不认同或者不理解,不合作姿态,在数次会议中提出要求,使教会适应时代,.改进教会教牧工作,恢复教友活力,增进教友之间的交流,甚至是教派之间地交流,承认个人与团体的宗教信仰自由,擢升多位枢机主教,包括多位非罗斯以及神圣公国籍主教,公开十四世纪关于圣殿骑士们的赦免文书……尤其是近年,他的足迹几乎涉及了这个世界的每一处,无论那个国家的民众是否信仰圣哲,只要他们有着接受的意念,他就愿意停下来祝福,祈祷,宣讲,不厌其烦的解说——誓要将圣哲的荣光散播到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没有人能够否认他的功绩,但更多人,尤其是激进派,他们认为教宗在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中采取的让步与退避太过宽容—或者说是纵容了,他们将信徒的一再减少归罪于教廷放弃了以往的严酷规章与强硬手段,特别是和世俗政权政府之间的“交易”,或者说“彼此妥协”,他们看不见世俗政权的退让,教廷由此获得的更大空间与未来的利益,只盯着眼前失去的东西与一些不再符合现况的陈规陋俗喋喋不休。

    最为确凿的罪行,大概就是.停止了针对撒丁王储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费迪南德的行动——虽然他确实是一个黑暗生物……不死者,教宗叹息了一声,但他看不出一丁点儿把他抓出来的必要,虽然那些人,不管是神圣公国还是罗斯,甚至是撒丁内部都有一些人认为能够通过这个缺口来重新掌控撒丁,震撼进而控制整个世界——这种想法很幼稚,幼稚的令教宗时常感到疲惫不堪——这种想法在几百年前或有可能成为现实,那时的知识与科技的传播并不像现在那样广泛与深刻,民众愚昧,软弱,无能,一个扭曲的狼人或者吸血鬼就能让他们彻底失去胆量,理智与正常思考的能力,任由教廷摆布——教廷因此轻而易举地登上了荣耀与权力的顶峰,即便是国王也要向教宗弯腰行礼以示谦恭与忠诚;但现在,头发银白的教宗摇了摇头,高度发达的科技更能得到人类的信任——一种能够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无需仰仗他人的能力,遇到危难时,他们或许会对教会的帮助表示感激,但如果教会企图借着这个机会进行精神与身体上的**统治的话,绝对会衰亡的会比黑暗生物更快。

    这次的梵卓族暴动就很能说明.问题。颇具实力与真实性的国际评测机构调查结果说明,在真正的吸血鬼出现并造成了可怕的灾难后,罗斯国内有五个明显的增长——旧约公教信徒的增长,私人拥有枪支的增长,意外伤害保险的种类与金额,非人类种族研究项目与机构,最后一个最为令人啼笑皆非——黑暗生物崇拜和其它教派信徒的增长。

    那些天真的激进派主教与罗.斯政府的谈判并没能给教廷带来太多的实际利益,除了让两国的关系由此落至冰点之外,唯一的最大收获就是整个国际社会的警惕。

    教宗有的时候真想冲着这些脑子僵化的主教的.耳朵大吼几次——除非能够出现一次毁灭所有科技(从设备到资料,记忆)的大灾难,人类社会进入大幅度倒退状态,否则即便是圣哲重现也是毫无可能挽回以往荣光的!

    可惜的是,他太老了——教会改革与内部争斗让他飞.速的衰老——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衰弱到一个无法以科技挽救的地步,虽然他的灵魂还顽强地保持着旺盛的斗志。

    “你应该休息了,圣父。”普雷姆嬷嬷轻轻地说道,从.教宗的手里抽走那本《福音路》,最近教宗很容易在阅读,思考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睡着——而一阵微弱的寒风就能让他感冒入院,据医生说,他的免疫力低到了极点,每个人都在关注他的身体——中立派的主教们担心自己失去这个沉稳,可kao的领导者,保守派的主教担心激进派会抓紧这个机会做出些无法挽回的事情,事实也是如此,激进派的主教们则在慢慢地架空教会的最高层——他们的主力是四十岁至五十岁左右的神职人员,他们固执,强硬,冷酷,渴望权力与财富,特别是来自于罗斯的枢机主教们,在他们的心里,自己的国家似乎比信仰与教会的发展更为重要。

    教宗睁开眼睛,.慢吞吞地在修女的扶持下从摇椅上站起来,他突然有点想咳嗽,拼命地忍耐了几秒钟之后,他终于无法克制地大声咳嗽了起来,这一下子可没完没了了,修女不得不抱住他尊贵而瘦弱的身体,以免他倒在地上的时候觉得自己所抱着的是一口正被用力敲响的铜钟。

    “您不应该离开医院。”她微带责备地说道,她有这个权力和义务,作为服侍教宗时间最长的嬷嬷之一——她从教宗还只是个地方主教的时候就开始服侍他了,只要教宗一个小小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另外,她成为修女后曾经进入医学院进修护士,而后进一步学习后成为医生,在战地医院与济贫所里拯救了数以千计的生命,从而积累起的丰富经验能让她做出正确的判断——对于教宗在某些地方的坚持,她从来就是直截了当地表示出自己的反对意见的,虽然她不会因此而违逆圣父。

    在普雷姆嬷嬷准备通知医院的时候,教宗制止了她。

    “我有我的任务。”

    “一个健康的身体,才是您继续完成圣哲所交付使命的关键。”。

    “可我没有很多时间了。”教宗安详地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能够治疗衰老,没有,我不想在病房里无益地耗费我所余不多的时间。”

    普雷姆嬷嬷沉默不语,她放下了电话,当教宗以为已经说服了这个顽固的追随者时,却看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人类的技术不能,那么圣哲的赐予呢?”她以一种坚决无比的口吻说道:“圣哲会在您身上展现奇迹的。”

    ***

    “展示圣哲的奇迹?”莉莉平静地回答,:“也许我能,但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补充道:“我能得到点什么?”

    她的话让坐在她对面的贞德狠狠地吓了一跳,她的脸迅速地变得通红,同时必须深深地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话,并且颤抖的不那么厉害,不过这些并没有妨碍她从身边找出一张细小的纸条。

    她念出了上面的话。

    坐在莉莉身边的安妮与费力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确实没有想到教廷或者说是看教廷的象征与主导者会因为莉莉的能力(非常近似于罗莎丽娅曾经展示过的那些,但莉莉不需要行赎罪礼或是进行祈祷游行,也没有那么华丽,但同样有效)而做出这样的让步。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为的就是这场古怪的谈判——两个人发现自己在飞机上讨论的种种应对手段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女性有着同样的执拗与智慧,而且也知道对方的底线并且死死坚持这自己的底线。

    她们之间的交锋简单而犀利。

    “但你不能确定这些承诺可以得到兑现……你在圣座没有任何职务,封号,身份……你甚至不是一个正式发过愿的修女,”莉莉抬着下巴,非常严肃地说道:“即便是个枢机主教,我也很难相信他能做到这些。”

    “是的……这些惟有圣父可以做到,如果他没有不得已地放下人间的重担的话。”贞德盯着她:“我只是一个使者,一个带着橄榄枝与警告的雷电而来的使者。”

    “橄榄枝我看到了,雷电是什么?”

    “……”贞德犹豫了一会,伸展开自己的双手,就想要求得什么宽恕似的轻声回答了莉莉的问题。

    这个答案几乎让在座的三个人一起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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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小节 愚者(三)

    “喔哦,”维尔德格的眼神中顿时lou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不由得扭动了一下嘴角,“亚历克斯,他们想直接干掉……我们。”他声音低沉,每一个音节都似乎在蜂mi里浸泡过的那样甜mi滑润。

    “偏执者经常如此——他们总是将所有糟糕的事情归结到一个点上去,并且从中衍生出无穷无尽的臆想与满足感——瘟疫,灾荒的时候他们焚烧女巫,经济萧条的时候他们驱逐与杀死移民,发展受到客观因素限制的时候他们发动战争。”亚历克斯的指尖轻轻地敲打了一下桌面,若有所思地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微笑——他可以理解那些人类的心情——不止一次地毁掉他们的计划,砍掉他们的臂膀,抢走他们的圣物,扰乱他们的国家,扼杀他们的财源,终结他们的希望……他们对自己深恶痛绝到失去理智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这并不会是说,他会放任维尔德格的梦境在现实中出现。

    “我讨厌混乱。”亚历克斯说,维尔德格百无聊赖地在桌面上划来划去,他带着腐蚀性的指甲轻轻松松地在甜樱桃木的硬实桌面上刻出salieri(萨利埃里),字体优美,转折圆润,即便别人用最好的钢笔在光滑挺括的纸张上也难以书写出如此标准的哥特体花体字,:“那么说那个可爱的贞德小修女还是很幸运的?”

    “嗯。”他需要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即便下面已经是暗潮汹涌,危机四伏:“莉莉可以让那个即将衰老而死的人类延长最少十年的寿命。”在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后。

    “有件事情我弄不太明白……”维.尔德格好奇地对着灯光旋转桌面上的墨水瓶,看着里面星星点点的亮光——参杂了宝石粉末的墨水在黑色的水晶瓶子里就像是最为浩渺多变的星空,:“他们有圣物。”为什么非得莉莉不可。

    “圣物只能治疗外来的疾病与创.伤,不能延缓人体内部的衰变。”不死者很高兴看到自己的死灵骑士能够如此鲜明地表现出自己的求知欲。

    “我仔细观察过‘圣迹’——那种可以.治疗任何疾病的光,并且从伊诺那里‘拿’了一份经由圣血活化的净水,它们……如果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就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生长与促进素,它能抑制细胞凋亡,调节细胞周期,促进细胞分裂,生长……以有代替无,以新代替旧……看看历史与宗教文书上所记载的。”不死者叹息般地轻声说道:“‘医治一个长大麻疯的’‘医治四人用褥子抬来的瘫子’‘治好患癫痫病的小孩‘’……这些都是值得赞叹的事迹,但是它们从未使一个人类停止衰老。唯一的例外就是第一个取得圣血的人类——‘她的双手抚过那人的额头,于是病痛离开了他,而生命的光辉重新在他的身上呈现出来。’这个接受圣迹的人自此以后比同时代生的人多活了二十五年或是三十年。所以在莉莉获得那块纯正的能量结晶之后,我让她对一种生命周期仅为11小时的蜉蝣,然后是生命周期为59天的虾虎鱼施加了自己的力量。”巫妖突然沉默了一下,:“……我想她最少杀死了几十打的蜉蝣,还有虾虎鱼,不过她最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剂量与使用方法。”

    “……啊……”维尔德格抽*动了一下嘴角,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且这份力量似乎只有她直接使用才能延迟一.个生物衰老而死的时间——我们在最近确定了这一点,不,不要紧张,维尔德格,我想他们应该是得益于那些数量惊人的秘密卷宗。”不死者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他有些遗憾——对于那些难以接近的文书。

    维尔德格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可不希望撒丁内部出现什么让人不愉快的问题,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那我们能得到些什么?”

    “……我想,”不死者思考了一下:“我需要莉莉去帮我确.认一件事情。”这次他不会随行——鉴于他和神圣公国已经有了一段不可不说的亲密接触——两者之间的试探与被试探均告结束,第二次的直接接触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死灵骑士微微翕动了一下嘴唇。

    “怎么?”

    “没什么。”维尔德.格干脆地回答——亚历克斯信任并看重莉莉,这点毋庸置疑,但莉莉的忠诚却是基于少女的崇拜与爱情之上的,当然,如果亚历克斯还只是萨利埃里的幺子,莉莉也只是一个渔村里的普通小姑娘,这份感情已经足够他们建立一个牢固的基础……但现在这两个人已经完全拖离了原有的胚形——亚历克斯自不待言,莉莉从一个傻乎乎的,漂亮而无知的小姑娘,成为了一个成熟,自信,勇敢,理智,有了自己的事业与力量的卓越女性,这是一件好事,但这是否也代表着亚历克斯在她的心中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占有最为重要的位置?

    尤其是莉莉开始对亚历克斯有所隐瞒的时候。

    她始终没有告诉亚历克斯——她被恐惧之石所引发的,最为纯粹与真实的思想与情感。

    维尔德格的眼睛中隐隐跳跃着一点金红色的,细针般尖锐的光芒。

    萨利埃里家族的人从来就是自私而残忍的。

    亚历克斯认为两人之间的谈话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他从那张标记着萨利埃里的樱桃木书桌后面站起来,而就在那一霎那,一点轻微而清晰的痛苦在巫妖的识海中浮现,与此同时,死灵骑士也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亡了很久的心脏正在扭曲。

    不死者作了一个手势,阴冷的旋风在密闭的房间里骤然卷起,虚空中撕裂出一道黑沉沉的缝隙,裹挟着火焰的梦魇踏了出来。

    “回萨利埃里庄园。”他命令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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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小节 愚者(四)

    小剧场:

    “附带问一句,”维尔德格说道:“为什么必须是第一代宿主才能引发出这种力量呢?”

    “我无法提供具体而确切的答案,不过在此之前我曾经做过一个小小的推测。”亚历克斯回答:“你要知道,现在即便只是办理一张信用卡,银行也会给新客户一点特别优惠的。”

    ***

    梦魇从书房的阴影中缓步踏出,正在那张老旧的橡木桌前的煦德一抬头就看到了亚历克斯与维尔德格——他的面孔上顿时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西撒丁王”猛地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甚至来不及先行推开他的座椅,那把沉重无比的红橡木高背椅仰面倒下,它足有一个成年且强壮的男人的重量,与硬木地板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的耳膜感到刺痛——煦德好像完全没有听到那可怕的声音,他绕过桌子,紧紧地盯着两个弟弟,似乎希望他们能说出其他的原因——一个需要他们使用这种办法回到萨利埃里的原因。

    他先是看着亚历克斯,然后看着维尔德格,但两个人什么都没说,煦德明白了,他转身率先走出了书房,弟弟们跟在他的身后,走廊上他遇到了奥尔加。

    卡梅.萨利埃里在老萨利埃.里去世之后仍然住在他们的卧室里,在不需要照看两个小孙子的时候,她就呆在lou台上,享受阳光,间或打开防弹玻璃隔墙让带着草木香气的微风吹拂过自己的面颊……她总是坐在老萨利埃里最喜欢的那把摇椅上看书,或者为家人编织毛衣,有的时候会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说些家里面发生的小事情,好像沉默而耐心的老何塞.萨利埃里还在她身边那样。

    当煦德走进去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已经看过几百,几千次的景象,卡梅沐浴着夕阳最后的光辉躺在那把宽大舒适的摇椅上,面孔微微地侧向窗外,似乎正在欣赏那片无比绚丽的云层,它被最后的光线渲染成金色,粉红色与紫罗兰色,在天穹的边缘呈现出一层层鱼鳞般的波纹;从门口看去,她好像只是在长时间的编织后决定暂时休息一下,肩膀垂下,双手交叉着放在腹部,瘦弱的身体显得非常放松,遮住膝盖的毯子上放着初见雏型的半片毛衣,一个很大的毛线球滚落在她的脚下,上面ha着两根织针,一边的小圆桌上摆着她的老花眼睛和今天的报纸,还有已经冷却的半杯红茶。

    “妈妈……”煦德如同往常那样轻声.呼唤道——如果一切都还能按照往常那样进行的话,卡梅应该缓慢地醒过来,转过头,向她的儿子微笑。

    煦德没有得到回应,他走过去,在卡梅的身边跪下,.握住她的手,手指的温度很低,但还是柔软的,西撒丁暴徒们的首领拉起那只手,把它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亚历克斯走过去,按住了兄长的肩膀,维尔德格安.静地站在原地,而奥尔加小声地啜泣起来。

    ***

    卡梅.萨利埃里的死亡毫无预兆,非常安详而快.速,在老萨利埃里死去之后她就坚持让神父为自己作了圣油仪式(一般在教徒年迈或病危时,由神甫用经过主教祝圣过的橄榄油,抹在病人的耳、目、口、鼻、手、足,并念一段祈祷**,认为这样可帮助受敷者缓解病痛,赦免一生的罪过),而且煦德也并不愿意太多人来打搅母亲最后的宁静,所以相对于老萨利埃里,卡梅.萨利埃里的葬礼办的非常朴素而简单,围绕着她最后归宿的只有家人和萨利埃里家族的几位重要成员而已。

    “索尼娅。”

    亚历克斯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在老萨利埃里的房间里,被干净坚固的防弹玻璃保护着的lou台上,索尼娅坐在最早由老何塞占据着,后来是卡梅,现在是她亲自统治的摇椅上,她一边让那把椅子慢吞吞地摇晃着,一边向亚历克斯招了招手。

    “过来,亚历克斯,到这儿来。”

    不死者走了过去,在索尼亚的暗示前他犹豫了一下——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他在索尼亚的身边几近于笨拙的单膝跪下,将身体贴近椅子的扶手,索尼娅又纠正了一下他的姿势,直到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可以在她的半强迫下僵硬地将脑袋搁在她的膝盖上为止——她现在能够很顺利地抚摸到他的头发了,她的抚摸非常沉稳,规律,就好像一个母亲在驾轻就熟地抚摸她的婴儿那样。

    索尼娅仔细地研究着亚历克斯的后脑勺,亚历克斯的头发和萨利埃里家族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怎么相像,每一根头发都是纤细,笔直,乌黑的,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那样顺服老实地贴在那颗聪明的脑袋上,不会像维尔德格那样胡乱伸展,翻翘成一只无比愤怒的肉食禽类的形状,也不会像煦德那样在黑色的头发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银色头发——事实上,亚历克斯与萨利埃里家族的其他人不够相像的地方还很多,他没有遗传至卡梅的黑眼睛,还有对于西撒丁人来说过于白皙的皮肤,令人惋惜的判断能力与优柔寡断的性格——在三角海域的事情发生之前是这样的,但从三角海域回来之后,他就开始改变了,变得像一个西撒丁人,某种东西慢慢地,不容拒绝地从他的骨子里渗透出来,就好像皮肤中的火药与枪油味儿,怎么样也无法掩饰——他本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萨利埃里。

    “你现在的样儿让我想起第一件见到你的时候。”索尼娅低声说道:“那时候我就在想……一个愿意迁就人的好孩子。”

    索尼娅第一次见到亚历克斯的时候,他应该还是一个小婴儿,一个几乎可以说只是凭借着本能生存的婴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懂得去迁就别人的——不死者大半个脑袋放在索尼娅的膝盖上,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女性人类散发着热量的皮肤与有绵长平稳的呼吸,还有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声音——她说的不是亚历克斯,她说的是隐藏在亚历克斯躯壳内的巫妖。

    来自于异位面的不死者从不认为萨利埃里家族会无视或者漠视亚历克斯的异变,尤其是他得以逐步深入萨利埃里后——这个家族对黑暗与血腥的了解不单单是来自于人类,他们对毒品贩子,军火商,走私者,娼妓,杀手,小偷了如指掌,同样也了解吸血鬼,黑巫师,狼人和幽灵。

    “维尔德格向我们报告了你的情况——一个危险而又单纯,嗯,某一方面单纯得有点傻呼呼的小家伙,你救了他。”索尼娅安抚地抓抓他的耳根:“而……耶尔确定你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了。”她说出耶尔的名字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试图抑制某种突如其来的疼痛。

    他们在无法弄明白从三角海域“回来”的亚历克斯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前,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让他远离了萨利埃里,甚至是撒丁——几乎整整一年,他醉心于观察那颗“女神之心”,而他们热衷于观察他。

    然后是衣留申群岛之行,煦德应该是在那里确定了自己仍然是亚历山大.萨利埃里——因为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他认可了这个亚历克斯,并且愿意保护他。

    “在知道你是个亡灵巫师之后……耶尔曾经委婉地转述过安纳多族长的意思——他们希望控制你,用他们的方法,何塞拒绝了。”也许从那时起,他们与安纳多家族之间的同盟就不再是那么牢kao了,索尼娅想:“你救了维尔德格,救了煦德,救了你的老爸爸,我们喜欢你,爱你,你是萨利埃里家族里最小的孩子……你是我们的亚历克斯宝宝。”她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们不会放弃你。”

    “……是的,”巫妖说:“我知道。”

    “所以,不要再回萨利埃里庄园。”

    亚历克斯的肩膀微微一耸,但施加在他头颅上的手温柔地将他蠢动的脑袋按了下去——索尼娅用的力量并不大,实际上就算她用足力气起到的作用对于巫妖来说也不会高于一片羽毛,但里面所蕴含着的意味让不死者瞬间安静了下来:“你长大了,亚历克斯……”索尼娅停顿了一会,似乎在寻找措词:“在我们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和维尔德格形容的一样,也许你强悍,敏捷,充满智慧,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奇异力量,但你在感情与人性方面完全就是个婴儿——不,我不是说你不了解这些东西,你也许可以将弗洛伊德的著作倒背如流,但你从未真正地接触过,感受过……我和卡梅,何塞,维尔德格,甚至是在这方面迟钝的就像是一条霸王龙的煦德也能感觉的到……不过你显然在很认真地学习,也许和你经常在一起的人感觉不到,但是,亚历克斯……我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你的变化。”

    她拍了拍亚历克斯的脑袋:“你正在向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亚历克斯,你现在不仅仅是学习,而且已经懂得运用这些东西了,你原先的最大缺点已经得到了弥补……噢,这没关系,我们乐见其成。”

    “但我们不希望这些东西会成为桎梏甚至控制,伤害你的东西。”索尼娅迅速地说道:“这也是何塞,卡梅的意思——我们知道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奥尔加的力量与你的力量是敌对的,在这里,生者可以有所裨益,但对于你来说……”她松开手,让亚历克斯抬起头,黑色与灰色的眼睛对视:“所以,不要再回到萨利埃里庄园了……也不要和萨利埃里的后裔接触,因为死去的我们无法保证这些萨利埃里是否能够继续这样爱你——我们不想让珍贵的感情和回忆成为在将来的某个时刻谋杀你的工具。”

    “如果想你的话,我和煦德会去看你的,我想这机会并不难得,而你在皇冠城堡的塔楼里总会给我们预留房间的,对不对?”索尼娅抓住亚历克斯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

    “唔……是的。”

    ……

    房间里突然寂静下来,但这种寂静并不让人感到压抑,它给人的感觉安宁而又舒适。

    索尼娅姑姑卷起嘴唇,:“……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我觉得所有的话都已经被你说完了,亚历克斯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他握住索尼娅温暖的双手,看着她微微一笑,他也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索尼娅时的情形,记忆中风姿绰约,性情爽朗的女性人类女性除了眼角与唇边多除了几条细微的笑纹,还有萨利埃里家族遗传的灰黑卷发中日益显眼的银色之外,一如往昔。

    “我想,”他平静而认真地说道:“我是幸运的。”

    [倾情奉献]

第七小节 愚者(五)

    玛丽亚女王陛下站在石质中框的窗户前,它和这个行宫里所有的窗户一样几乎高达天花板,充足的光线落在窗下沉甸甸的长椅上,长椅上深红的锦缎与金线绣出的王室徽章闪闪发亮。

    从这里可以看到皇冠城堡——现在由王储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费迪南德居住的地方,高耸入云的观测哨、尖塔和钟棱在明朗干净的天空衬托下呈现出一个完美的皇冠剪影,它的主人现在并不在里面。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朗巴尔夫人?”撒丁最为尊贵的女性问道,一边轻轻地将原本握在手掌中的便笺纸折成一支小船,让它漂浮在为了增加湿度而摆设在窗台上的水晶浅口盘里——里面是清水,不多,但足够将那张单薄的便笺纸上的字迹以及它本身全部湮灭。

    “差五分钟下午四点,陛下。”朗巴尔夫人谦恭地回答:“四点三十分海军上将托马.路易.昂布鲁瓦爵士将会入宫晋谒。”

    “那个老家伙……”女王陛下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微笑起来,她注意到自己的女官长正在关切地打量她——如果女王陛下略微表示出一点疲惫或者厌倦的意思,她一定会立刻转身去取消今天所有的约见。

    “不,一切如常。”玛丽亚女王陛.下说道,她从窗户面前离开,:“准备红茶,还有咖啡,很多的奶油和香草粉,方糖。”

    卡梅.萨利埃里的死讯对于女王.陛下来说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如果说何塞.萨利埃里的死亡还能让她感到快慰的话,那么卡梅的死亡则完全不在她的期望之外——这当然不是说女王陛下会在意她的生死,毕竟是她的丈夫杀死了朗巴尔亲王,并且逼迫她不得不与自己出生不过一年的孩子生离,但女王陛下并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死去——在亚历克斯依然保留着对于萨利埃里家族的感情时,相同或者相近的痛苦与悲伤甚至可以让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瞬间拉近彼此的距离,何况他和萨利埃里家族的两个兄弟之间原本就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

    “陛下……是否需要费力去一次西.撒丁,也许殿下会需要一点帮助。”朗巴尔夫人将女王陛下需要的东西吩咐了在门口守候的年轻女官,然后关上门,走回女王的身边悄声建议。

    说是帮助,实质上是提醒与催促,朗巴尔夫人能够.理解女王陛下的矛盾——她憎恨萨利埃里家族,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早日摆拖往日情感的羁绊;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亚历克斯的坚持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终究是萨利埃里家族抚教了他近三十年,如果短短几年的分离,或是奢侈的生活,荣耀的身份就让他轻易抛弃了萨利埃里的话,那份薄情与冷酷绝对会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寒与鄙夷。

    “不……我想不需要,费力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女王安.慰地拍拍女伴的肩膀表示了解与感谢:“我想亚历克斯能够掌握好应有的分寸。”

    朗巴尔夫人相信这一点,不得不说,亚历山大.萨.利埃里.费迪南德是一个真正的好孩子,或许有点内向与太过压抑,保守,但对于一个王储来说,他的严谨与冷静足以弥补这些不够完美的地方——老派贵族们甚至十分欣赏前者;而那些曾经为王储的教育问题而深感担忧的人们——因为在萨利埃里的监护下度过了人生的前三十年,亚历克斯并没有在王室和贵族阶层占据着统治地位的王室公学中接受过相应的“精英”教育(那里除了应有的知识之外更多的是培养这些未来的上位者应有的气质,姿态以及责任感),也已经被亚历克斯只能说是与生俱来的沉稳与威严所说服。

    这些就足够啦——.中世纪之后的统治者不再需要懂得太多的专业知识,他只需要对外交,军事,教育等等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能够在关键的时候掌控前进或后退的方向,担负起促进国家发展与维护政局稳定这两大重——虽然后三者的难度都非同小可,但亚历克斯的前期表现令人深感安慰,无论是对于政治的敏感度,良好的自制力,以及适时的当机立断,处理复杂事务的耐心和细心……也许政治智慧与经验尚有不足,但这些问题都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一解决。

    朗巴尔夫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窗外的皇冠城堡,然后将视线拉回行宫的外围,穿戴着传统服饰的王家侍卫正在反反复复地在玫瑰花形的铁栅栏外踏着古怪的正步走来走去,宝蓝的呢绒正装,黑色的皮毛短斗篷,高筒皮帽,靴子,还有他们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银白胡子,看起来就像是一群仍然停留在中世纪的玩偶兵;一群有爵位的玩偶兵,朗巴尔夫人摇了摇头,王室侍卫的职务对于他们来说是个荣耀,一般没有人会轻易离职,他们会一直做到身体无法承荷住两小时的轮值为止——而在正门与不经常使用的侧门,不断有人在铁栅栏的下方放上小捆的花束与礼物,卡片,这些都是送给女王陛下与王储的,感谢他们为撒丁做出的一切——这些礼物让安全警卫人员叫苦不迭,尤其是近年来持续不断增长的数量与质量,特别是给亚历克斯殿下的。

    前几年的储位之争就像个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一样,除了泛起些涟漪之外,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现在的报纸与媒体多半都集中在女王与王储的日常生活上,人们愿意知道关于他们的大小消息,并且为之津津乐道,甚至是有意摹仿,尤其是年轻人,嘈杂的摇滚,毒品与无聊的色.情,暴力小说,电影再也无法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现在他们之中风行的是优雅的古文学与深奥的炼金术。

    众望所归,朗巴尔夫人想,如果将来的国王不是亚历克斯殿下,毫无疑问,大半个世界都会震撼,而几乎所有的撒丁人都会为之失望或愤怒——作为女王陛下最为信任的女官,她当然知道女王陛下曾有过的打算——如果亚历克斯真的不能,或者不愿成为国王的话,她将不吝放弃费迪南德一系在撒丁承袭了近四个世纪的,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力,逐步地,缓慢地,隐秘地将撒丁引入共和。

    朗巴尔夫人认为这个计划没有多少成功的可能,以前没有,现在更是希望渺茫。

    “朗巴尔夫人?”女王陛下疑惑地问道,难得看到她的朋友发呆。

    女官长犹如飓风来临时的风车般疯狂旋转的思想自然不可能为女王陛下所知,虽然她有幸成为一个异位面不死者的母亲,但即便是巫妖,也是需要释放法术才能得知针对对象所思所想的。

    “啊……他们回来了。”这得归功于朗巴尔夫人无意地最后一瞥,皇冠城堡最高的一座塔楼的顶端窗户亮了起来,那是王储的工作间与书房,除了他自己和他的养兄弟,没人能够打开那个房间。

    ***

    回来的时候亚历克斯与维尔德格没有再使用梦魇——撒丁的情报部门已经够劳累与可怜的了,还是不要过于增加他们的负担,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的。

    “女王陛下……”维尔德格卷起嘴唇,女王陛下一直就是他避而远之的对象,他不喜欢她。

    “是的,没问题。”不死者点了点头,女王陛下那里他有留言——他可不希望某一天的早晨看到报纸与媒体上铺天盖地全是王储突然失踪的消息。

    “莉莉已经离开了。”

    “没错,和那个贞德。”维尔德格抓抓他灰白色的卷曲长发,弄得有点乱蓬蓬,幸好胡安娜在旁边,她飞快地凝结出一把梳子,重新梳理,并且将它们编结起来——亚历克斯看起来,她更像是一只打理自己窝棚的小鸟——“如果能的话,亚历克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让她去弄清楚什么事儿?”死灵骑士的好奇心在他的心上挠呀挠。

    “希望。”亚历克斯回答道:“希望蓝钻,我对它有一个猜想,但需要证实。”

    “猜想,”维尔德格咕哝:“圣哲在上,你可真像个崇尚无神论的科学家。”

    “无底深渊在下,”亚历克斯柔和地纠正道,然后他指点了一下书架:“胡安娜,也许你愿意和维维一块儿看会书?我需要暂时性离开一下。”

    小小的胡安娜点头,维尔德格哀号,不死者转身走进自己房间中央的传送阵。

    “对了,”在传送阵中镶嵌的宝石尚未失去原有的色彩与光泽之前,不死者似乎是很随意地比了一个手势:“如果你不愿意看书,维维,你可以思考一下……”

    “思考?”死灵骑士眨眨眼睛,这好像一直是亚历克斯的嗜好。

    “你可以想一想,”人类躯壳内的巫妖声调平平地说道:“自此之后……”

    宝石发出最为璀璨与诱人的光彩,一霎那间,它们达到了美丽的顶峰,而后以同样的速度颓然坠落,化为灰烬,而早于这些变化的是不死者在传送阵中无声无息消失的身影。

    维尔德格眼神中的无辜与无知在那个精密复杂的阵图完全平静下来之后才被更为清晰的悲哀与矛盾取而代之。

    他不会不知道亚历克斯要他考虑的东西,而亚历克斯也知道他知道,毕竟他们不是那种在头骨里装手纸的蠢货。

    但是……

    “嗄,胡安娜,你觉得……”死灵骑士喃喃,但又突然打住——让别人承担自己的责任,并不是西撒丁“斑鹫”的习性,他是个暴徒,罪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会是个懦弱的无赖。

    他将自己的身体抛在亚历克斯那张可以说是装饰品的橡木四柱床上,开始无比头痛的思考。

    [倾情奉献]

第八小节 愚者(六)

    女王陛下以一种锐利而奇妙的眼神打量着托马.路易.昂布鲁瓦爵士,虽然他的老脸女王陛下熟悉得很。

    “恕我冒昧,陛下,请问您想要在我的面孔上发现什么?”托马上将不得不暂时离开自己的咖啡杯,咖啡里面放着他最喜欢的奶油和香草粉。

    “我在看,”女王陛下叹息着说道:“究竟是什么地方促使前首相大人向我推荐了你作为首相的继任者。”她无视于对方的反应继续说下去:“您愿意为我组建新的内阁吗?”

    托马上将看起来确实十分惊愕,但他立刻镇定下来,他站了起来,身体笔直,然后向女王陛下深深地弯下腰来:“是的,我愿意,陛下,我遵命。”

    女王陛下微笑,她向托马上将,她和朗巴尔亲王的老朋友,值得信任的人,撒丁的新首相伸出了手,接受他的忠诚与支持。

    托马上将接受了女王的任.命,离开了行宫,简单的晚餐后,女王陛下一个人走进行宫深处。

    几乎每一个古老的宫殿与宅邸.都会有这种两翼都是墙壁的走廊,幽暗深长,走廊中挂满仙逝已久的祖先画像,随着行走的步伐而不断变化的影子落在有着真人大小的画像上面造成阴晴不定的视觉效果,好像他们还在那些镏金雕花的木框中存活——走廊的末端尤其阴冷潮湿,新风与温度调节系统在这里似乎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已经习以为常的女王陛下全然不在意地推开了那两扇沉重高大的门扉,这是一个很小但精致的会客间,陈设简单,墙壁上挂着深紫色的丝绒,也许是因为积聚着灰尘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顶端的水晶灯光线微弱。

    房间里最为引人注意的大概.就是角落里的古旧角橱,它高度在七英尺左右,kao近地面的三分之一是细长的抽屉,而上面是两扇狭窄的方格橱门,女王站在橱门前,把它打开。

    黑洞洞的角橱并没有像它的同类那样储藏值得.收藏的杯子,干花,小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它只保存了一样东西——永久性的撒丁加冕皇冠——只有在新的君王加冕时,它才会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自己无以伦比的尊贵身姿。

    玛丽亚女王陛下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她.依然清晰地记得这顶沉重的皇冠压在自己头发上的感觉。

    “请确切地告诉我。”她对着那个由昂贵的金属与.矿石集合而成的东西说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

    曾经的安纳多.领地在人类,甚至是非人类的眼中已是不复存在。

    原本只是浅浅地凌驾于海平面之上的岩石岛屿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融入了碧蓝的海水,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青灰色的,死气沉沉的珊瑚礁岛,表面上与海洋上密如繁星的新生岛别无二致——此类现象在这个位面并不罕见,人类为了岩石,海砂,矿物,植被或者其他各种各样的微薄利益可以在一瞬间破坏甚至毁掉大自然长达数千万年才能凝聚与琢磨出的精妙造物。

    不为人所知的是,在这些细密空洞的生物骨骼下,岩石岛屿依然存在,它已经被不死者施法改造为一个巨大的水下洞穴,也可以说是一个蓝洞(注释1)。涨潮时,原安纳多领地周围的海面会高于岛上的地下水位,海水压力上升把水压入洞穴,形成了独特的汹涌旋涡,使地下水位也上升小许.退潮时,海水压力下降,地下水便把海水往下压,使海水从蓝洞中冒涌而出——这些恐怖暗流的速度最高可达四百英里每小时,最低也在一百五十英里左右,而且横截面形状,大小,动,静的起始时间与间隔时间各有不同。

    这种寻常蓝洞并不会出现的,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的可怕屏障来源于岛屿基层难以计数的不规则洞穴——如果能有人能够穿过如同飓风一般狂乱的涡流接近这座岛屿的底部,就会发现在平淡无奇的表层下隐藏着的惊人内在——在改造的过程中异位面的好学者借鉴了人类与科技合作构建的神奇三维造物:曼德尔布罗特三维结构(注释2)——精致,华丽,有着无法捉摸的规律的光滑洞穴与扭曲的支柱所组合而成的塔形庞然巨物一直延伸进漆黑的深海,犹如从外星球或者地狱移植而来的,向无尽的虚空伸出无数透明触手与吸盘的变形榕树。

    基于异位面不死者特殊的审美与需求,这些洞穴与支柱上还攀生,包裹着蓝黑色的食肉类海绵,它有数十英尺的长度,呈锥形,外表为类似华夫饼干的菱格状,当鱼或其他生物在其周围游过并触动它时,它便会用漏斗型的“嘴”将猎物捕获,然后将猎物包围起来,困在身体里面并吃掉;在它们的间隙则栖息着笼罩着面纱的食肉类石鳖,还有密密匝匝的,外形类似于极其细小的水晶装饰球,借助棘刺黏液捕捉猎物的放射虫。

    它们原本就是这个位面最为危险的海生物之一——因为外表与无害近亲过于相近而经常被人类忽视或误会,而聚居在此的,色泽已经变得如同海水一样深黯的种类则更为危险且无解——巫妖的“枯萎之触”所造就的“枯化生物”(注释3),生命的气息已经在它们身上完全消失,每一个个体都携带者致命的剧毒与腐蚀性的黏液,毒素,麻痹,黑暗对于它们毫无妨害,唯一的缺憾就是智能过低,只能凭借着本能与创造者的意志行动与作战,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这些生物原本就没有什么可称之为大脑的存在——不管怎么说,在两三个世纪之前,在人类的词典里,海绵还是被归纳在植物类别中的。

    好奇心过度,强悍有力的生物当然是它们最为喜爱的美食,但没有食物造访的时候,三角海域的充足负能量也能满足它们,而外围的喷发性暗流则组成了密不可破的防护网,避免它们的毒素外溢——那也许会造成有史以来最大的污染事故。

    若有可能,巫妖更愿意设立一个小型迷锁——可惜的是这个位面没有魔网来支持哪怕一个最小,最简单的迷锁——不过岛屿周边的洋流可以勉强达成相似的效果。

    消失在海底岩层的基点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芒,预设的传送阵启动,巫妖从里面走了出来,这里是塔形支柱底部的中空部分,也就是法师塔的大厅——恢复了巫妖状态的不死者缓慢而细致地将自己的感知触手延伸出去,确定这里并没有被任何一个人类与非人类的智慧生物打搅过之后,他习惯性地拢起双手,踏上遵照命令从墙壁的内侧伸出的阶梯——被枯化的珊瑚恭敬地在不死者的脚下逐阶伸展,而后迅速灰化消失。

    犹如王冠顶端的宝石,被八根石质长臂悬浮在塔内的无色水晶层板直径在五十英尺左右,厚度却只有一英寸,标准的正圆形,表面描画着繁杂的符咒,刻印着金属图纹,在它们之间是密集的,流动着瑰丽光芒的有色宝石与钻石,它们的光芒就像是一簇簇没有温度的火焰,紧紧地聚拢在一起。

    巫妖凝视着它们,他脚下的珊瑚阶梯微微颤抖——他将自己的手指按在悬浮在身前的阵图边缘,他所接触到的细小火焰倏地变得柔软,这种柔软如同涟漪般地向外扩展,固体融化,糅合,光芒与颜色缓慢地混淆在一起,……当巫妖的手指离开阵图的时候,所有的符文,金属,矿物都已经变化为无色的液体。

    现在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这个阵图——如果还有人认得出这是一个阵图的话——类似于一个二维的微型深渊,看似无色的液体,更换一个角度或时间,就会呈现出另一种面貌。

    不死者现有的力量还不足以随意施展完全的星界投射,这只是一个连接着星界的袖珍彩池,十分狭窄,甚至容纳不下一个完整的灵魂——不死者抚摸了一下手上的戒指,那枚玫瑰纹章的,属于王储的戒指,从里面取出一个不断挣扎哀号的灵魂,一根若有若无的银色丝线逐渐变得清晰,它一直蜿蜒到那个二维深渊中。

    ……戒指里的主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不死者拉扯那根丝线,被分割的灵魂顺利地返回了,虽然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在八千七百多个小时前,巫妖就像投放鱼饵那样地将它投入了那个细小的星界彩池——事实上这次还算幸运,巫妖想,前两次除了丝线彼端留下的一星残迹什么都没能留下。

    他抓住那三分之一,读取里面的讯息——很遗憾,还是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甚至连星界并不罕见的星界鲸鱼或者吉斯洋基的航船也没能感应到——不死者无奈地捏碎了那枚灵魂的碎片。

    这是最为重要的前期准备之一,来自于异位面的不死者并不是通过正常的途径——星界彩池,微管,传送阵,异界之门等等进入这个低魔位面的,这里也找不到任何一扇可以称之为传送门的东西,打个比方,就像是一个被龙卷风卷到了一个陌生大陆的普通人,而那片大陆上没人听说过他原先居住的街道、城市、国家乃至大陆,更遑论为他指出回归的道路——他不能随便选个方向走出去,那可能会离他所设想的目的地愈来愈远。

    幸而不死者还有自己的办法——这个低魔位面至少还能连接上星界。

    问题是巫妖并不知道自己距离托瑞尔有多远——如果将星界比拟为宇宙的话,各个位面就是零星点缀在其中的星辰,这个主物质位面可能就在托瑞尔的隔壁,也有可能与托瑞尔位面间隔数个甚至数十个……主物质位面,过度位面,内层位面,外层位面(注释4)……这是一个令不死者也会深感恐惧的设想,但他不能盲目地进入星界然后慢慢寻找归去的途径,星界并不安全。

    银白色的,漫无边际的星界并不如很多无法尝试位面旅行的常人所想象的那样空旷荒凉,你也许会遇见天使礁——美丽的浮空岛屿,阿斯莫神人的居住地,他们经常会毫不吝啬地援助那些身陷困境的善良旅人;还有星界巨龙的居住地——黑色的水晶宫殿;喜爱将任何打搅他们的东西撕得七零八落的星界巨阑;到处游荡,想方设法能找到并占据一个实质身体的搜寻者;令邪恶者也颇为敬畏的,悔怨与罪孽凝结的,令人憎恶的畸形蜘蛛——狩魔蛛……

    至于那片“鱼饵”,是不死者从一部系列儿童小说里取得的灵感,安托完整的灵魂被他按照各个时段的思维,感觉,记忆,情绪和潜意识切割成了一打碎片,被控制着的灵魂碎片虽然没有身体,却能够利用与主魂所有的连接召回,巫妖再从中寻找线索——这种堪称笨拙的办法耗时且昂贵,但足够安全。

    “你遇到了什么?安托?”不死者自言自语地喃喃,在大脑中回溯碎片所有的记忆,前两次所得到的资料虽然少的可怜,但联合起来还是能够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一个灰色云雾般的,可穿透的漂浮岛屿,或说大陆?一颗灼热的,正在全力爆发的白色恒星?血腥,阴冷的,由冰霜与獠牙所形成漩涡?

    那是个怎样的位面?怎样的空间?

    但不得不说的是,他的敌人确实有着一个异常坚韧的灵魂,星界之中,通过星界法术与心灵异能前往星界的精神与实质的身体一样会受伤,受到致命伤的精神可以退回到身体中,但被巫妖驱使的碎片不能,而且受到的伤害只要存在于星界之中就永远不会痊愈——星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时间,伤口不会自然愈合,唯一的方法就是法术,或者魔法药剂。

    安托的灵魂碎片可不会法术,当然也不可能有魔法药剂,但他并没有因为永无止尽的孤寂与折磨而精神崩溃……也许那颗负能量结晶在污染他的躯体时也不可避免的涉及了他的灵魂。

    即便他的魂片不会按照那本系列儿童小说的同人们所分析的和主魂合体后增强主魂的力量与意志,出于谨慎,亚历克斯也不会放任一个敌人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哪怕他回复的机会微乎其微。

    不死者首先丢下的是记忆,然后是思维,这一次捏碎的是情绪,而第四次他选择了潜意识。

    一种无法形容的愉悦感从他的灵魂深处涌上来,

    隐藏在人类躯体中的巫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位面规则的存在。

    ***

    注释1-4:请见作品相关,有图片。

    [倾情奉献]

第九小节 愚者(七)

    “求你使我清晨得听你慈爱之言。因我倚kao你;求你使我知道当行的路,因我的心仰望你。”——圣经。

    贞德在后车座上醒来,她察觉到自己的头和肩膀被抱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余下的身体蜷缩在一张狭窄但很舒适的床上,她动了动自己的脚趾头,没有感觉到鞋袜的束缚。

    她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张沉静的秀丽面孔——莉莉的头倾斜着,额头kao着车窗玻璃,黑褐色的短发略为有些弯曲蓬乱,mi色的肌肤在洁白的天光中显得十分温润柔滑,而那双婴儿一样洁净的黑眼睛正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紧紧kao着她的贞德可以清晰地感受她每一次悠长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贞德看着那双黑眼睛缓慢地将视线下移,然后那张完美的面孔就lou出一个愉快而稚气的微笑来:“啊呀,你醒了,贞德。”她说。

    “呃,……早上好,愿圣哲保佑您。”来自于隐修院的女孩羞愧地从同性的怀抱中离开——隐修院中即便是女性也很少会这样紧密接触的,她们重视心灵的磨合而非**的接触,但人类本能的抚触渴望总是会在某个时候占据这个孩子的心灵。

    贞德急匆匆地拉直自己的上半身,身上披着的大衣从她肩膀上落倒车厢的地板上,盖住了不知什么时候拖下的鞋子。她僵直着手臂把它捡起来折叠整齐摆在膝盖上,穿好鞋子,将散乱的头发全部抿进宽大的帽子里面——在此之前它被丢在座椅的角落。直到她的外表已经和内心一样整齐干净之后,她才终于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晨的5点一刻,车窗外是一掠即逝的树林,田野,村庄,公里与方向指示牌,天色一秒紧接着一秒的变亮,地面上的雾气已经逐渐散去,景物的色泽变得幼嫩而鲜亮。

    一个如同鸟喙般向空中伸出的山崖引起了她的注意,:“啊,我们竟然已经到了贝尔德了吗?”贞德轻声喊到,声音中有着轻微的不敢置信,他们竟然在24个小时内跨越了近7000英里——汽车,客机,游艇,火车,而现在又回到了汽车上——持续不断的颠簸告诉她现在行进的道路并不怎么平坦,但它正是通往神圣公国中心地带最近的几条道路之一,它原本是朝圣者与修士们日复一日在山林间往来跋涉所形成的小路,后来人们把它修善成一条简陋的单车道泥路,不过它终究是太过崎岖,所以自从更多平坦而宽广的大道建成之后,它就几乎被人们所废弃了。

    贝尔德是一个小镇。它与神圣公国的中枢相距不过500英里,因为这里出现过一个被教廷确认为“圣人”的隐修士而为贞德所知,信仰的力量令得她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就连疲软的身体也变得轻快,:“听哪,那是早祷的钟声……”

    “我只闻到了面包的香味。”司机喃喃道。

    坐在他身边的神父划了一个十字——作为萨利埃里的重要成员,他和另外一个行动组成员作为名义上的志愿者来帮助这两只小鸟顺利到达目的地。在撒丁境内他们有着国家与萨利埃里的力量秘密保护,而出境之后就只需要考验他们的能力极限了——他们在kao近神圣公国之后就没有再搭乘火车,船只之类需要身份证明的东西,两个西撒丁的暴徒直接用现金弄来了一辆汽车,还有汽油,食物和水,一头扎进了没有监控设备的山脉公路,极其危险地在弯弯曲曲的狭窄道路上高速前进。

    只要几小时,他们就能到达安全的地方了,不过在此之前……神父考虑是否需要在这里休整一下,贞德在撒丁所受的伤虽然有莉莉提供的活化剂治疗,但精神所受到的冲击却不是一两天就能痊愈的,再加上这一天不眠不休,精神紧绷的长途跋涉,就连作为职业暴徒的他们都有点感觉无法支持了——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内袋。里面的金属烟盒中装着的不是雪茄,而是类似于密封玻璃瓶注射液的东西,里面金黄色的发光液体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救人一命,但堂.煦德.萨利埃里说过,这些东西简单点来说就是提前预支细胞分裂增殖的“量”,如果不是快死了,或者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只是因为可以忍耐和自行恢复的疲惫与疼痛使用它的话除了让自己舒服点大概就只有缩短自己原有寿命的这一点可提了。

    这时候汽车已经驶入了小镇,车身的抖动更加厉害,因为镇子上的路面铺设的全是浑圆的鹅卵石,车辆的速度不得以变得更慢,早起的居民三三两两地从车旁走过,眼中充满了友好与好奇——他们并不怎么抗拒外来人。邻近的神父与嬷嬷们经常前来感念祈祷,而且偶尔也会有虔诚的信徒三三两两地前来朝圣——虽然这里十分偏僻,而且这里被册封的隐修士是在十七世纪教廷册封圣人达到一个可怕的**时以现代人难以想象的苦修方式得以名列圣品,他甚至不是一个主保圣人(册封某一圣人是主保圣人,即意味著那位圣人在某一面的转祷特别有效)。

    可不是吗,他们刚刚驶入小镇的中心广场——就是中央有着一口井,时常被人们拿来聚会或当作集市使用的那种小广场,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坡地上有着一块很大的石头,几个修女正围着它,有些正在伏下身体,用自己的面孔磨蹭地面,有些则垂头默默祈祷,车辆经过的时候,有着一双敏锐眼睛的司机看到上面有两个细微的裂缝。

    “那是圣人的住所——他一生都在和尘世,**,魔鬼斗争,但只有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住所才终于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同样无声地祈祷了一番的贞德低声说道。:“那两个裂缝一个用来倾听,而另一个用来说话,他从不与人接触,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只在夜间出来,帮主人家的田地松土,或者编织篮子,在门口挂点草药,因为他接受人们馈赠的事物,不过更多地是在岩石上雕刻主的话,让主的光普照世界万物。”

    在贞德的指点下,他们果然在小镇道路两边的岩石上看到了神所默示的语句,十五世纪时如果想在岩石上雕刻,唯二的工具大概只有锤子与凿子,但那些教训、督责、使人归正、教导人学义都是有益的,叫属神的人得以完全,预备行各样的善事的铭文依然字迹优美,行列齐整。

    莉莉轻轻按住了自己的胸膛,虽然撒丁国教只承认圣哲,而不承认教廷册封的圣人,但这个年轻信徒还是被这个隐修士奇迹般的作为感动,她的心脏开始急速地跳动。

    她不得已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但以往这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反而增强了那种不适——犹豫片刻。她还是投掷了一个“瞬间搜索”,亚历克斯曾经说过她的直觉是最锐利的武器与最好的盾,而她总是相信他甚于相信自己的。

    车辆前方的转角处走出两个修女,她们沿着墙壁行走,一前一后,面容慈祥,神态平静,眼睛看着地面,修道服宽宽大大,浆洗的笔挺,她们的双手掩藏在神圣的黑色衣幅下。

    那一瞬间莉莉的脑袋就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她的每根神经都在孳孳作响。

    “冲过去!”她没有发出声音,但车辆几乎是同时在司机的操纵下猛然前冲——明亮的利刃切开了早晨的空气与车辆的后备箱。

    但此刻他们已经冲过了两个“愚者”的拦截。

    车子猛烈地上下跳跃着,不断地提升速度,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座通往圣地的天然自生岩石桥,它异常宽阔厚重,两端与山崖浑然一体,看上去非常可kao,可惜的是,它依然因为外力的作用没有坚持到他们到达安全的彼方。

    耀眼的闪光中,无数瀑布般倾泻下来的石块和车子一起向长满了松树与枞树的谷地坠落。

    贞德紧紧地抓住了莉莉的手臂,:”圣哲啊……宽恕我的罪过,“她说道:”我来了。”

    她闭上了眼睛,静待死亡的降临,但骤然坠落引起的失重感尚未消失,另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又被施加在车辆与里面的人类身上。

    贞德在剧烈的摇晃中张开紧闭的眼睛,莉莉向她微笑,裸lou在外的mi色肌肤,头发,面孔,身躯,手臂都笼罩着一层神圣的柔光,她的五官变得模糊,让人们无法详细描述这种不属于尘世的美。

    车辆下似乎蛰伏着一头庞大的巨龙,它被唤醒了,翻转着身躯,将人类与他们的车辆托举起来——毛茸茸的,脆嫩的鹅黄树芽从窗口探出头,转眼间就被厚重的翠绿枝叶取代,坚实的枝干在瞬息之内就连接上了断裂的岩桥——车辆的发动机仍在咆哮,等四个轮子一接触到实地司机就立刻加速。

    他们的后方是仍在不断生长的植物,郁郁葱葱的乔木与藤蔓填满了山谷中的每一个缝隙,将莉莉等人送上彼岸的时候也阻挡住了前来追击的“愚者”。

    “赞美圣哲,这难道不是他赐予的奇迹么?”

    “愚者”之一惊讶地低喊,换来为首者冰冷的一瞥。

    “看着吧。”他冷冰冰地说道。

    由各种各样的绿色所形成的海啸向上伸展的势头持续了大约一分钟,造成了一片巨大的荫翳后突然停止,并且从顶端颓然枯萎、倒塌下来。灰黑色的粉末夹带着浓重的死气,就像魔鬼的皮屑那样腐臭干瘪,纷纷扬扬地撒落下来。

    “愚者”们不安地后退,他们不想让这种不祥的东西沾到自己的身体。

    “魔鬼可以随心所欲地伪装自己,但他们最爱戴上圣人的面具,因为这个形象与他邪恶的内在最能引诱不坚定的人走向毁灭。”

    首领轻蔑而悲哀地说道,:“这个山谷在百年内都很难再长出任何一种植物了。”

    [倾情奉献]

第十小节 愚者(八)

    教廷发言人再一次仔细阅读了一次捏在手里的发言稿,虽然区区十几个单词他已经倒背如流,但无论准备的多么充分,向广场上的数万以及世界上十一亿信徒宣告圣哲在地面上的代言人即将死去的任务还是会令他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惶恐,紧张,悲哀与一点惋惜……被强行糅合在一起——但如果有人能够如同巫妖那样深入人心,看到的也许也许会是另外一个景象:对于现任教宗的死亡,这个身着红色法衣的枢机主教大人是喜悦多于其他情绪的。

    他是前任教宗在临终前最后一次枢密会议中擢升的十六位新枢机主教之一,他们连同前任教宗所任命的三十七位主教级枢机一起形成了一股任何人也无法小觑的力量——不过在两百余位枢机主教中,中立派还是占据了绝对地位,他们对于前任教宗的激进态度有着很大不满,因此才会造成一个并不怎么显眼的非罗斯与神圣公国籍的枢机主教在三天三夜的选举中意外地成为新教宗。

    但出乎激进派与中立派意料的,新教宗居然是一个敢于有作为的人,这个表面温和,谦恭,甚至带点小孩子般的天真无邪的老人无声无息地自上而下给公教带来了不可低估的影响,而在内法庭庭长坦塔罗斯死去之前,主教们居然都不知道他在何时培植起如此巨大而惊人的力量——面对罗斯籍主教以及激进派的咄咄逼人,近一半的中立派以及四十五名枢机为他构建起坚不可摧的盾牌——仔细思考一下,当初坦塔罗斯的疯狂之举也有着无法察觉的手在暗暗推动。

    整个圣座被这个容貌和修行都异常平凡的老人欺骗并且控制着……以至于在他踏入天国的大门之前,不会有人满怀勇气的直接站在他的对立面——也许就是因为他的表现太过优秀,所以圣哲才会决定以这种方式召唤他回归天国?而且因为他总是过于谨慎和多疑,他的身后并没有能够接过他的理念与位置的继承人——教宗的私人秘书斯漓枢机主教大人?圣座封圣部部长?圣座礼仪圣事部?圣座侍从长?……他们或许在某个方面有着值得称道的地方,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取得足以让他们成为新一代教宗的能力与经验。

    圣座万民福音传播部部长幸灾乐祸地暗喜着,激进派已经积蓄好所有的能量来应对下一次的教宗选举,现在最有可能成为新教宗的四位候选人1个属于激进派,3个属于中立派,但后者中的两位也只是在表面上保持中立而已。

    他一边考虑着应该向那一个候选人递去自己的橄榄枝,一边抬头看了看隐藏在角落的座钟,距离公开发言的既定时间还有1分钟,枢机主教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示意侍从打开通往lou台的大门,阳光与新鲜的空气涌入这个密闭的房间,从他所在的角度可以看见广场上聚集着的信徒们密密麻麻的脑袋,但静悄悄儿的什么都听不见。

    正当整理好心情的发言人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的时候,通往走廊的门被“碰”地一声用力打开,斯漓枢机主教大踏步地——因为这几个月来日以继夜地看护与祈祷,原本肥硕的差点只能用滚的方式前进的躯体消瘦了不少,所以他才能做出这个动作——走了进来,他神采飞扬,高高地抬着头,惶恐与绝望的阴影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严密地笼罩在他的面孔上,:“停止,停止所有程序,我亲爱的师兄,”他用一种让发言人想要呕吐的虚假声调宣布道:“圣哲的荣光泽被万物,他所赐予的奇迹应在他的代言人身上——宗座痊愈了!”

    发言人手里的纸条落在了被阳光照耀着的地毯上。

    上面写着——“……今夜,圣哲将会为他的代言人打开天国的大门。“

    ***

    在神的城中行走,沐浴在神的光下,大概是每一个尊奉着圣哲的信徒毕生的想望,莉莉也并不例外。

    她在神圣公国的心脏中尽情地漫游,陪伴在身侧的只有来自于撒丁的神父与还未正式发愿的贞德——他们从落满了大理石天使的圣天使桥开始,穿过光耀街,然后是环列着圣人雕像和廊柱的中心广场,广场连接着三座占地广阔的十字形古教堂,圣天使大教堂,圣母大教堂,以及最为著名的圣主大教堂,而后是教宗行宫改建的圣座博物馆和图书馆,它们都有着相似的地方——宽大的铜雕大门和整块的大理石柱,高远的大穹顶,栩栩如生的雕像,色彩鲜艳的壁画,青铜镏金的华盖与大祭坛,高耸的固定大风琴,彩色玻璃组成的人像窗与永不熄灭的长明灯。

    莉莉的很多要求都能得到满足,她可以走入那些普通人不得进入的地方,圣人使用过的祈祷室,不公开的地下墓室,教廷图书馆的藏书库——她可以直接阅读那些珍贵的手抄本;而且知情的人们总是会对她保持着一种隐秘而确实的尊敬,这一切都是在教宗痊愈之后发生的——那些平静中蕴含着怀疑与敌对的眼神变得温和,亲切,甚至是崇敬——她在教宗住所的走廊上走动的时候,那些身着黑色或红色法衣的大人们会为她让出道路,除了贞德,还有两个嬷嬷照看她的生活,一切都以她的意愿为标准,包括她身边的神父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虽然他和她依然可以说是撒丁国教的信徒,但他们好像都一下子得了严重的失忆症。

    甚至有些侍者会称她为“值得尊敬的”,这是对于在世时有德行的信徒所奉上的尊称,莉莉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接受,她也并不怎么关心自己所得的荣誉,她的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在教宗所默许的条件上面。

    虽然教宗并没有通过正式而公开的方式允诺,承诺些什么,甚至在莉莉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表现出惊讶与迷惑不解——如果莉莉还是那个小渔村的傻姑娘,也许会相信他在这件事情上的确就如贞德所说的那样一无所知,但现在的莉莉已经接触了太多的上位者:上位者不可能对与自己切身利益紧密相关的事情和人毫无了解——圣哲在地面上的代言人将自己当作最后的希望,却不想因为可笑的“万一”而丧失理智与虔诚的名声——贞德孤身一人而来,除了一张只有歪歪斜斜,潦潦草草几行字迹的纸条别无凭证……如果莉莉只是徒有虚名或者不为荣誉,权力和地位以及亚历克斯的安危所动,这件事情也只能归结在一个无知者的冲动与天真上,并不会对教宗的名誉形成一点点损害。

    当然,现在莉莉已经证明了自己,教宗也含蓄地表示愿意履行承诺——遏制激进派对撒丁的恶意行为,承认费迪南德一系于撒丁的合法统治权,承认由撒丁教区选举的牧师,主教……还有给予莉莉本人的一系列荣誉和实际的报偿——不过莉莉怀疑,这些本来就是他要做的事情——对于此位教宗她也有着一定的了解,因为他并不是罗斯与神圣公国出身,所以在他的心里只有圣哲与公教的利益值得尊重,而不会像前几任教宗那样将国家的利益放在首位。所以撒丁与罗斯之间的矛盾,他一向保持着不干涉,不主动,不偏向于任何一方的妥靖政策,只是想方设法地从中为公教谋取好处罢了。因此这位圣哲在地面上的代言人获得了大部分主教与神父的支持,不过也让某一部分人深恶痛绝。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继续生存是撒丁和亚历克斯所需要的——总比换上一个企图对撒丁发动又一次全面圣战的疯子要好。

    而且教宗确实是一个让人非常愿意与之接近与亲密的老人,他宽容但不糊涂,理智但不苛刻,温和,高贵,知识渊博,言辞幽默而犀利,他并不愿意将那些不愿意和公教保持一致的人一棒子打死,而是更愿意用漫长的时间与实际的行动去感化和教育他们,将他们从危险的泥沼中拯救出来——莉莉可以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这让她有点茫然和无奈,但它既然能够为她要做的事情提供方便,那么她也就故作无知地接受了教宗的示好。

    公教所搜集的圣物数量和种类都可以说是惊人的,而每一次接近圣物,莉莉都能感觉到身体中的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暖和冲动,尤其是在圣十字架,圣裹尸布,以及圣枪之前——她可以看见这些圣物力量的源泉——那闪闪发光的圣哲之血,这些圣洁的血液让凡俗之子制造出来的粗糙之物变得光亮,华丽,精美,永不腐朽和损坏。

    ***

    深沉的黑暗中,白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它逐渐变宽,形成一条广阔的道路,天国的大门在道路的末端打开,她可以看见圣徒与天使们在云层之上漫步,谈话时发出的每一个音节如同竖琴奏出的声音那样明亮而纯净,他们身后是洁白无瑕的建筑,它们就像小鸟那样栖息在漂浮的岛屿上面;飘渺而悠扬的圣乐无所不在,它指引着方向,而温暖的光和柔软的雾气就像是母亲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莉莉的身体,让她能够沿着那条神圣的道路上升……她距离那道隔离了人与神的门槛越来越近,而早已守候在门边的天使与圣徒们已经欢喜地伸出手来迎接新的成员——莉莉在被光明所笼罩的形象中看到了自己早已过世的祖母,她曾经是莉莉最爱的人。

    但在她们的手指即将相触的时候——一股冰冷的力量将莉莉全力拉向后方,天使与圣徒们发出一声悲哀与遗憾的叹息,其中一个年轻的天使尤为伤悲,莉莉发觉她有着一张属于贞德的面孔。

    天国远去,黑暗重新笼罩大地,莉莉的灵魂与身体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她后退一步,发现自己还在那个昏暗的,狭小的教宗私人经堂的祈祷室里,面前的黄金约柜依旧熠熠生光,两个天使所拱卫的宝座上的蓝钻如同恶魔的眼睛那样散发着碧蓝的幽光。

    身边的贞德依然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双手合拢放在祈祷台上,低垂着头,神态怡然,但那种苍白之中还能透出苍白的脸色却让莉莉能够立刻知道,她的生命远远地离开了她的躯体。

    [倾情奉献]

第十一小节 愚者(九)

    莉莉继续向后退了一步,手指隔着衣服用力抓紧了脖子上的那颗橄榄石,力气之大几乎让那颗石头嵌入自己的掌心——那是个死人,表情再安详姿态再优美容颜再美丽那也只是个死人,虽然莉莉已经看过很多次死人,有些还死的相当难看,痛苦,但这种无声无息的死亡仍然让她不寒而栗,特别是她还记得几秒钟之前她还差点握上这个死人的手——莉莉眨了眨眼睛,明白自己是将幻觉与现实混淆了,她努力地甩了甩脑袋,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屏住呼吸好一段时间了。

    “为何拒绝从父神得尊贵荣耀?”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原本正准备离开这个房间的莉莉第三次倒退了一步,背脊紧kao着坚硬的石头墙壁,这个声音十分动听柔和,不亚于在幻觉中听到的天使之声,而且一般人恐怕听不出脑子里响起的声音和外界传来的声音有何区别,但亚历克斯曾经在这方面对莉莉进行过严格的训练,很多情况下,在大脑里有声音响起不是代表着你精神除了问题就代表有外来的力量侵入了你的大脑——两者都不是什么好事。

    莉莉不动声色地将手指的力量施加在橄榄石上,亚历克斯的名字就在她的舌尖,如果不是亚历克斯要她来探查一些事情,她大概会在第一时间捏碎宝石转移到亚历克斯的身边。

    “为何拒绝这极大的荣光?”那个声音又问道。

    “我接受了会怎样?”莉莉挑起一边的眉毛,问道:“和贞德一样?”

    “有天上的形体,也有地上的形体。但天上形体的荣光是一样,地上形体的荣光又是一样。”那个声音似乎没有听出莉莉语中的嘲讽,它引用了一段圣经中的话,然后认真地回答道:“对于贞德来说,天上的荣光胜于地上的荣光,她应许了我,我亦应许了她,她的生命与灵魂是她自愿付出的报偿——她希望能够将你指引上属于天国的道路。”

    莉莉粗重的喘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她的心中有着那么一点失望,她和贞德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她确实是有些喜欢这个以圣女为教名的孩子的——虽然她们年龄相仿,但贞德在人世间的经验比起她来说要少得多,这一点有点像罗莎丽娅,但她并没有如同前者那样随心所欲的任性与骄傲,善于忍耐,善良,单纯,只是有点过于虔诚和固执,但哪个从隐修院出来的孩子不是那样呢——但她确实没有想到贞德会想要用这种方法……“杀死”她——或许进入天国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荣耀,但她还有很多人世间的事情要做,即便圣哲亲自前来迎接,她也不愿意在此时“死去”——不管名义上的用词是多么美好圣洁或者欣赏到了多么奇妙诱人的景况,死亡就是死亡。

    以那种方式死亡的话,圣血之石应当还能够保留在自己的身体里,那么公教准备,或者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充当“器皿”的人类了?也许应该让他们知道——圣血之石和自己的分离并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么容易。

    “这只是贞德的个人意愿。”

    “也许,”莉莉平静地反驳道:“但无法确定罪犯的时候总是那个得到利益者被怀疑不是吗?”就像是亚历克斯曾经被安托追杀一样,虽然不能指控公教为唆使者,但最终能够获得最大利益的似乎就是罗斯和教廷。

    “你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教会——那是圣哲的身体。”那个声音发出一声叹息:“而你的确是圣哲的信徒——你却不知道那些蒙蔽了神智的甜mi东西根本就是魔鬼在梦境中为自己的猎物所提供的饵料,你误以为自己饱足而健康,事实上却已经形若骷髅,奄奄一息……唉,如果我能自天垂手,将你从黑暗的深渊中拯救出来会是件多么美与善的事情——虽然我本不应该任由你凭借着我的慈爱而放肆。”

    一直蛰伏在莉莉身体内的力量沸腾起来,温暖明亮的光笼罩着她的躯体与意识,随着撕裂般地剧痛,一个黑色与金色线条构成的精美图案出现在白色的底色中,它缓慢地变换着形状,逐渐扩大自己的面积。

    她记得这个图案是属于背脊上的刺青——亚历克斯为了压制她体内的正能量结晶而一针针刺出的,那一夜的痛苦正如烙印一样深刻地留在她的每一个记忆细胞内。她紧张地凝视着它与光芒之间的争斗,在它与光之间再次取得了一个平衡后她终于能够放松因为痛苦而痉挛或僵硬的身体。

    那个声音再一次几不可闻的叹息:“你的无知甚至超越了一个婴儿,因为即便是一个婴儿也会本能地避开致他于死命的毒蛇和泥沼,”它继续严厉地说道:“这并不仅仅是为了将主的荣光隔绝在你的身体与灵魂之外,在必要的时候,它将会是个最好的指引与最锋利的匕首——它所残杀的将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灵魂,好让它真正的主人进驻——这个图纹所保护的,并不是你,而是那个魔鬼为自己准备的躯体哪!”

    ***

    莉莉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完全理解它所说的话,但很快她便发出了一声也许是这个房间有史以来所出现过的,最为尖厉的叫喊声,她黑色的瞳孔就像濒临死亡的人那样慢吞吞地放大到了极限,她的身体犹如一只盛满了水的皮囊那样被痛苦的细针穿透,这令她瞬间紧缩起来——人类在避免伤害的时候必然会产生此类反应,无论这种伤害是来自于身体或者灵魂,而从这个千创百孔的身体里中喷溅出来的不是水,血液,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最为浓郁的悲哀而已。

    那个声音不再响起,似乎只是在等待她的情感全部流淌殆尽——这并不需要很多时间,大概只有几分钟而以,在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渐渐平息之后,莉莉的控制力与智力终于回到了主人的身体里。

    “我多么希望我还是原来那个愚蠢的小女孩儿哪。”她自言自语般地道:“那么我就无法理解以及相信你的话了。”而且也能继续一无所知地享受亚历克斯的宠爱了。

    这个问题她并非没有思考过——尤其是在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虽然她曾经说过只希望得到亚历克斯偶尔的注目,但她还是会不自觉地与安妮,巴巴拉,甚至是索尼娅和朗巴尔夫人相比——和这些聪慧,坚强,风姿卓越的女性相比,除了自己的天赋之外,她并没有那个地方可以超越或者与她们相提并论,而亚历克斯却总是将她放在一个会令无数人嫉妒的特殊位置,并且亲自教导与保护她——即便他无法抽出时间或空间,他也会将之交给他最为信任的人。

    无论她做了什么……是因为天真和冲动而干扰了他的工作,还是因为愚蠢与轻信而毁掉了他的成果,又或者是拙劣的演技与幼稚的欺骗——他总是宽容,温和,毫不介意。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假设过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最后总还是无果而终——她并未想到过这一点,或者想到了却下意识的回避——因为她的工作,所接触的灵魂并不少,它们之中能够附着在人类身体的并不少,她甚至曾经用非常暴烈的手段驱赶过其中的一两个。

    这真是个让人倍感痛楚的答案。

    浮现在光海之上的图纹轻微地抖动起来,每一根线条都变得模糊起来——神圣的结晶为之发出了喜悦的波动,它几乎就要冲破那道阴冷的防线了。

    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它——在最后关头。

    如果圣血之石能像人类那样有着视力,那它会看到自己宿主那双充满痛苦与疲倦的黑眼睛中还有着别的东西……释然与解拖……莉莉终究不再是那个浅薄愚昧的女孩儿了,在长时间的慈善活动中,她不止一次地面对、甚至理解,容纳那些丑陋,黑暗的东西,但只要它们能够有个让人接受的结果……即便不能,哪怕只是比另一种结局好一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控制着自己的躯体融入它们。

    想要取得就必须付出代价,而更多的时候即便付出也未必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更糟糕的是一无所获,但你不能因此而止步不前。

    所以在悲哀与痛苦如同海啸那样席卷而过之后,释然与平静就像那些丰盛的水一样暂时淹没了那些狰狞的荆棘与苦涩的恶草。

    她按住了自己的胸膛,缓慢而坚定地将那个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压回自己的身体……以及它自行寻找的囚笼,黑与金的刺青随之回到了她的身体,冰冷与轻微的刺痛让她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那个在她身上留下这个刺青的人。

    “他或许确实是个冷酷而又邪恶,黑暗的存在。”她疲倦地低声说道,:“但不可否认,是他造就了现在的我。”

    如果没有遇见亚历克斯,她也许会比现在幸福,也有可能更加不幸——但无论是哪一个,被现实局限在小渔村中的莉莉不会是现在的莉莉,她不会离开那个狭小但安全温暖的巢窟,不会去上大学,也不会去贝弗里,更不会去从事慈善事业,不会认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不会得到如此之多的友情与支持,不会懂得能够付出是一种何其可贵的财富,当然,最主要的,不会品尝到如此之多的苦涩和甜mi。

    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因为亚历克斯失去自己的灵魂与身体,但她想,她会安然死去,因为这是她早已准备好的报偿。

    ***

    [倾情奉献]

第十二小节 愚者(十)

    第一个世纪。在这一百年里,值得被记录在大事记中的事件并不多,但毫无疑问,承蒙圣哲与圣母的恩惠与赐予,奇迹般痊愈的教宗克勉十一世在圣天使广场发布的第一道通谕必然被是被加精、置顶、粗体、大写、下划线、高亮闪烁的内容标题之一——直接去除那些古老深奥,奇异而难解的繁琐形容与前缀后,它所包含的真实意图让人难以相信。可惜的是,人们无法从中提取出第二个合情合理的解释——鉴于它清晰地表明:“为了第三千年代之初各圣哲信仰团体面对的挑战,以及双方有必要推动共同合作与作证的方式,以迎接那些挑战。”

    简单和明白点说,这是旧约公教首次向其他共同信仰圣哲的宗教团体所递出的橄榄枝,它所带来的影响几乎波及了整个位面,要知道,即便是无神论者与本地宗教信仰者占了绝对比例的东大陆,也有将近两千万左右的旧约公教教徒。人们不由得议论纷纷:因为这是一直以顽固不化的守旧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旧约公教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表现出对于“异端”和“叛逆”者的妥协与避让——或者说,这代表着又一次自上由下的宗教改革的开始?

    其中详情局外人不得而知,不过作为教宗的私人秘书却还清楚的记得教宗与撒丁的莉莉密谈后,所发出的第一道罢免命令——他负责向那个属于激进派的主教转达这个命令。

    不得不说,斯漓枢机主教是带着几分快意宣读这个命令的,他讨厌这个总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的家伙——他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也不够勇敢。甚至不是那么相貌堂堂,所以他一向将自己摆在一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位置上,除了教宗的命令之外他很少愿意出现在外界与媒体前,但总是有些人会抓紧一切机会竭尽全力地嘲笑与打击他,他即为了自己的无能而悲伤,也为拖累了一向被自己视为父亲的教宗而绝望——如果不是教宗的身边缺少一个绝对忠诚的人,他早就放弃了圣座的职位,宁愿回到自己在翡冷翠城邦边缘的小修道院里培植新品种的大枣和柑橘。

    被宣判者站了起来,面孔扭曲:“他没有这个胆量轻易罢免一个前任教宗所赐封的主教职位。”他大声说道。

    “对不起,”斯漓回答道:“圣哲之所予,为圣哲之所取。”

    他和几个陪同的红衣主教离开那个枢机的办公室时,还听到他在发出最后的抗议或者诅咒——他愤怒于现代的人们对于教会的轻视与无礼,厌恶每一次在禁欲、忏悔、圣餐、洗礼,还有弥撒等等的清规戒律上因为世俗的压力而被迫作出的改变,国家与政府对旧约公教一再的控制与打压……他后来致电斯漓,要求面见教宗。

    当然,他被拒绝了,和他一起被罢免,调离,搁置的还有二十几位属于或者偏向于激进派的枢机,相对于总体只有两百余位的枢机主教团来说,这个数量可以说非常惊人了——如果说第一次转达这个命令时斯漓枢机主教还有着一丁点儿的快乐与得意的话,第三次的时候他就已经冷汗津津,而第六次的时候他就感觉脊背刺痛,第十次的时候却已经麻木了——他不再多做考虑,即然那些中立派主教都没有发出声音——他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沉默的如同那些中世纪的隐士(那些隐士只有在吃东西,喝水。和祈祷的时候才会张开嘴巴)。

    最年轻的枢机主教现年四十七岁——没有人会不想将这份无比宝贵的权力与地位握在手里更久一点,除了他们曾经为了得到这些所付出的巨大代价之外,他们未来的设想与成果也需要这些来支持——而非某些人们所误以为的,仅仅是因为个人的虚荣,私欲与贪婪。要知道,即便是在枢机主教团中被视为无能之辈的斯漓,在每个神职人员必定拥有的神学文凭之外,还有着历史和经济学的双博士学位,以及精通数国语言的读和写。这些足够让他在凡俗的世界中谋得一个也许不够崇高但绝对富有,受人尊敬而且稳定的位置,但他始终如一地坚守着自己在最初的时刻所发下的誓愿,虽然这个体型臃肿的司铎不止一次地曾经因为各种原因而沉沦在找寻不到光的黑暗里。

    圣哲曾经这样指示:“你们往普天下去,向一切受造物宣传福音。”

    在递出了最后一封罢免命令之后,斯漓心里那一点喜悦已经完完全全地消失殆尽了——空出的位置很快由其他的红衣主教填补了上去,教宗以一种自“三教皇”时期(注释1)就不再有过的残酷和激烈的手段消弭了圣座中所有的反对者,他并没有向斯漓解释,也许是因为只要不是太笨的人,很快就能从之后的发展中寻找到原因的关系。

    第一道通谕获得了良好的回应,无论是西兰,撒丁,还是西大陆联邦(百分之九十五的西大陆联邦居民是信奉圣哲的)都对这道通谕表示欢迎和理解——紧接着。在一次公开会见中,教宗朝圣者讲话时重点谈到了圣召的话题:“成圣并非一种奢侈,并非少数人的权力,也不是平凡的人不可祈求的目标。相反地,成圣是所有领过洗的人的普通圣召。”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预言或说是一个昭示着开端的号角——在毗邻圣地的贝尔德教区,原本连接着贝尔德与圣地的自然生成的石头桥梁在某一天无故断裂,它的残骸掩埋了大半个峡谷,正在圣地的神甫与修女们担忧无法继续每日朝拜圣人时,苍翠的藤蔓从石头的间隙中生出,在一夜之间组成了一座宽阔坚实的桥梁——贝尔德的神甫请求圣地确认这个奇迹是圣哲或者是其凡间的福音代言人所赐予的,圣地很快派来了一个红衣主教和两个神甫来调查此事,让人们为之惊喜地是,他们不仅确定了这个神迹,还确定了这个神迹是一个朝圣者向圣哲祈求而得的。

    这个来自于撒丁的朝圣者在圣天使广场进行了第二次祈祷,这次祈祷所带来的是二十余人的即刻治愈——撒丁“圣女”的传闻在沉寂了数年之后再一次到达了顶峰,虽然这个圣女并没有天使一样的金发与蓝眼,而且是一个撒丁国教教徒,但她过去的表现与资历要比那个昙花一现的撒丁公主罗莎丽娅(并不是没有人提出为其封圣,可惜在调查阶段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古怪原因而被迫中止)好得多——仁爱,热忱,虔诚,纯洁,谦卑,富有勇气,作为撒丁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她的善行不胜枚举,以至于那些负责调查其德行的神甫很容易便拿到了一万个信徒的证明——他们的誓言中充满了毫不吝啬的赞美与感动。

    她的封圣事宜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推动——在此之前,教会中并没有将一个在生的人奉为圣人的记录,“封圣”原本就是指早期教会将殉教烈士的遗骸自墓地迁移到教堂;一般的封圣是在被封圣者死去十年甚至更久才会开始,需要由教区神甫确认其事迹。著作,言行,圣地神学小组予以评估,经过神学评估小组与封圣委员会再三确定后,才会予以“可尊敬的”称号,这个称号可以被放在名字前面,譬如“可尊敬的莉莉。”

    册封一个还有着心跳和呼吸的人类为圣人,这还是第一次,不过与之相对的,圣迹如此频繁的发生也使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这是第一阶段,第二阶段是需要一个圣迹,一个已经被圣地证实的虔诚信徒以其为祈求对象而灵验的,非人力可为的奇迹——这对于莉莉来说并不难,没有什么能够比“即刻治愈”更能展现圣哲的荣光了。

    问题是,她所希望的祈祷人选不是别人,正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撒丁王储——一个有着重大嫌疑的异端,或更糟糕的,一个黑暗生物,就算是教宗表示愿意成为这个祈祷者(实质上他确实已经受到了圣哲委托莉莉所转交的恩惠)也不行。

    现在的莉莉已经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对于她来说,旧约公教愿意承认撒丁国教这当然是一件美事,这代表着撒丁国内为数不少的旧约公教信徒将无法,或者不会以宗教信仰的名义来发动所谓的:内部神圣战争”。因为现在的费迪南德一系头上的冠冕已经获得了教会的正式承认,撒丁国教将会被视为一个有着同等地位与权力的兄弟教会,国教册封的主教得到了教宗的承认,能够从他那里领取羊毛披肩与主教戒指,被国教的神甫洗礼的婴儿也能得到一份由圣地所签发的精美证书,而国教的牧首,也就是历届的国王或者女王陛下,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个新教会的宗主教——虽然按照“历史荣誉”她(他)将会被排名在旧约公教的牧首之后,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彼此独立,互不干涉,如果合作的话。也是有着相等权利的存在。

    旧约公教在这个事件上后退的并不仅仅是一小步,而是一大步,不过这并不是说,公教教会没有得到一点好处,几乎是在彼此承认的第一年,旧约公教的信徒以及随之而来的捐赠与献身(希望发愿为修士或者修女的信徒)数量陡然增至了一个全新的顶峰,

    这让旧约公教得到了一个难能可贵的喘息机会——这几年教会的状态每况愈下,尤其是在西大陆各个国家的邪恶教派日益昌盛——它们总能提供给人类更具诱惑性的东西;以及西兰的圣迹——是的,那颗硕果仅存的“恐怖之石”很好地达成了亚历克斯的期望,它急切地汲取着黑曜石的力量并且毫不犹疑地展现给信徒们,原本就坚守传统的西兰人就像是在高温中炼化的钢铁那样忘我地沉浸在属于他们的圣迹中,他们的信仰随着朝拜“圣石”并得到强烈回应的次数而逐渐变得不可动摇,不可触碰——旧约公教曾经以罗莎丽娅显示的即刻治愈的“圣迹”为武器,一举刺入其心腹地带的企图突然间就这样化为了泡影。

    所以说,如果只是为了一两个人的私欲,莉莉的要求也许会被无情的驳回,或者采取一些别的手段,无所顾忌的那种——但现在整个旧约公教都需要新的,真实,有说服力的圣迹让人类感觉到信仰是何等的不可缺——失而复得的圣杯所蕴含的能量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强大,而且那些微薄的力量还在不可遏制地飞速流失……在大教堂的圣物室内摆放的圣枪,裹尸布,十字架和约柜也许可以成为黑暗生物的渔网,绞索,长矛,却无法达成能让无数人为之震撼,感恩与臣服的大面积即刻治愈——如果说只是一些比较奇特的小现象的话……例如说,雕像流出血泪,岩石显现圣人面孔等等,都已经无法刺激到日益麻木的信徒们了。

    最少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类都知道,高科技已经可以解释并且一次次地重复这些所谓的“奇迹”。毕竟现在已经不是知识与文字被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的中世纪了。

    旧约公教需要最为犀利的剑和盾来对付这些不知何时出现的敌人,它们只是恶魔重临人间的初生儿,却已经显lou出让旧约公教的上位者们揣揣不安的獠牙和利爪——相比较起来,一个黑暗生物或许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莉莉的要求事实上就是要旧约公教放弃追索亚历克斯的权利,无论他是什么——在确认了莉莉的真福品资格乃至列入圣品之后,作为祈祷者的虔诚信徒当然不可能是个异端或者黑暗生物,他必定是个有着善与美的人类。一个无可辩驳的,圣哲的忠实信徒,在数年后,他还会成为撒丁教域的宗主教——与圣哲在地面上的代言人有着相似身份的宗教领袖。旧约公教如果真的还准备利用手中的某些可怕秘密或者疯狂手段来对付亚历克斯的话,他们首先就要面对十几亿信徒的质疑。

    既然是他们自己先将教会的支柱倚kao在他人所创造的奇迹上,那么也必然会被奇迹的阴影所笼罩。

    ………………

    ***

    以下不算v

    诸位大人,真的十分抱歉——鱼鱼失言了。

    本来今天想要更完《女神的愚者》的——这一章修改了太多次。明天尽量双更补回。

    注释1——取自于教会史

    1377年,格雷高利11世结束教会史上长达70年的阿维尼翁之囚,从阿维尼翁迁回罗马,但不久后便死去。他的继任,乌尔班六世,就任后即表现近乎分裂的性格,四个月后,主教会议(当时由4个意大利主教,一个西班牙主教和11个法国主教)另选举出克莱芒7世作为主教。两个教皇相互宣布将对方驱逐出教,竟管全部主教都支持克莱芒,但罗马形势太危险,后者决定迁回阿维尼翁。于是教会史上的大分裂开始了。支持克莱芒的有,法国、撒丁国、西西里、那布勒斯、德国南部和西部的公国,苏格兰。支持乌尔班的有,其它德意志公国,中北部意大利,佛莱芒、英国、东部和北部国家。这一分裂持续到1417年。

    乌尔班6世性情乖劣,1388年,据称他被人毒杀。

    克莱芒则在阿维尼翁继续执政,当乌尔班死后,他支持选出博尼法斯9世作为继任,不久后克莱芒突然死去,留下一个极其混乱的局面。

    博尼法斯从不为罗马接受到逐渐在罗马站住了脚,他开始建天使堡,以象征教皇的权威。在法国国王查理六世的支持下,他开始与克莱芒7世和其继任贝诺瓦8世磋商,1404年,他死的当天,正好有一个从阿维尼翁来的代表团抵达罗马。

    贝诺瓦8世同样致力于教会的统一,甚至表示如果需要他可以辞职。但当法国人以此逼他下台时,他则拒绝了,因此他被禁隔于阿维尼翁,但他还是寻机逃走。在西班牙人和法国人文主义者的支持下,他继续自已的事业。

    在博尼法斯死后动荡的两年中,英诺森7世继任,他拒绝与他的对手贝诺瓦会面,后者宣布将他逐出教会。其后,罗马为雇佣兵洗掠,英诺森也躲到维特博,但他坚持让他辞职的要求,当他死后,君士坦丁堡拉丁大主教、一位71岁的威尼斯人继任,取名格雷高利12世。大主教会议宣布,如果贝诺瓦辞职的话,格雷高利同样可以辞职,以维护教会的团结。但比萨大公会却宣布解除格雷高利教皇之职,另选出一位亚历山大5世作教皇。格雷高利此时依然占据着罗马教皇之位,一时出现三个教皇。

    法国对此严重不满。贝诺瓦宣布将查理六世国王驱逐出教会,并自已迁到西班牙。1409年,比萨大公会宣布将贝诺瓦解决教皇之职,但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公国表示对其忠诚。西罗马帝国皇帝,西格斯蒙,同时也是名义上的罗马王,在康斯坦斯组织了一次大公会,以图结束教会的分裂。他首先要求格雷高利辞职,后者顺从了,然后,他与贝诺瓦进行了会晤,后者坚决不从,但他的亲信逐渐众叛亲离,大公会1417年正式宣布将其解职。

    亚历山大5世就任后不久即死去,那波里人巴尔塔扎科萨被选为让23世。他得到美弟奇家族的支持。当他被召至康斯坦斯时,他明白自已要被其选民牺牲掉,当贝诺瓦和格雷高利均屈服时,让却选择了逃跑。但还是很快被抓回,被接受了羞辱的审判和四年的监禁。出狱后,他选择臣服于马丁5世,教会分裂由此告一段落。

    [倾情奉献]

第十三小节 愚者(完)

    我愿意跟随圣哲。永远做他的净配以及奉献整个生命,并在圣神的范围内承行主的旨意——这是我对主永不改变的信诺与爱的奉献。

    ***

    莉莉在圣坛的阶梯前匍匐在地,她**着双脚,身上穿着高领,长袖,长及足踝的白色羊毛内衣,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岩石上,手臂伸展开,早晨的寒气从石头的地面中渗透出来,经由刚刚用清水清洁过的头发一直潜入她的身体——她感受着这一切,并没有用体内并非自己的力量来温暖干燥自己——来自撒丁的少女保持着这个姿势,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经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继续保持多久,只知道在她终于决定站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簇拥着十几位年龄不等的修女,她们无不热泪盈眶,身体微微颤抖,口中无声地诵念着**——莉莉知道,刚刚她们所看到的景象一定非常的美丽而庄严,以至于她们非但不敢打搅她带着宽慰与虔诚的,与圣哲之间的谈话。而且还要竭尽全力,只为了不让自己因为目睹了这一神圣时刻而迸发出的激动与狂喜产生一丝多余的声音或动作。

    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有年长的修女帮助她拿来雪白的亚麻外衣,白首帕,她们帮助她穿戴,然后一个神父将圣水洒在她的头发和衣服上。

    当一个信徒决意献身于主,至少要经过以下几个阶段——备修生(备修生是请求入院修道的初级修女或修士.),初学生(初学生是已结束备修阶段,但尚未发愿的修女或修士.),服务修女(修士),最后才是发愿修女,修士,(修女还有一年左右的暂愿期),但作为一个已经被确定为“可尊敬的”的人,莉莉已经无需通过这种办法来证明自己的德行了,在教会所提供的三个隐修院里,她选择了贞德所在圣衣会隐修院,那是个比较开明并且愿意让修女们入世的修道院。

    修女们的发愿仪式往往都是被安排在弥撒圣祭之中,这次也不例外,不过在教堂中聚集着的近千人,还有在广场上静静等待的一万余人多半都是为了见证一个未来的圣人与沐浴即将到来的二次圣迹而来的。

    教堂乐队与唱诗班吟唱着圣歌缓缓入内,他们身后是预备发愿的修女们,主持这次仪式的斯漓主教宣读了一段简单的**,他告诉人们,婚姻与修道两种选择,都是蒙主悦纳的,但选择后一种道路的人,持守圣召的人,将来在天堂上的福乐,是有别于在俗教友的特殊福乐,不过他在最后也作出了严正的提醒——倘若冷淡懈怠。就会丧失圣召。

    司仪神父叫到莉莉的名字,她恭谨出列,应答道:“我在这里,是天主拣选了我。”然后,走上台阶,跪在主教身面……入保仪式完成后,便是请求圣女会隐修院的院长接纳自己,院长修女接过由主教祝圣过的黑首帕,取下发愿者头上的白色首帕,换上黑色首帕,并且将早上刚刚采摘下来的白色蔷薇花环戴在她的头上。最末一道程序是发愿者手持点亮的,经祝福过的白色蜡烛,正式宣发一年暂愿,并对主礼有关三愿的询问,一一表示愿意.最后由主教、院长以及发愿者分别在发愿誓词上签字。

    在莉莉之前无数次的臆想中,如果被询问是否能够保守贞节时,她的心脏也许会因为亚历克斯的存在而痛苦的如同撕裂,或者被悲伤扭曲的变形,但真的回答到这个问题时,她的心脏却一反常态的平和而安定,连带着她的回答也没有出现一点差错。

    在斯漓主教为莉莉祝福后,人们的情绪到达了一个顶点,而他们尽量让自己保持应有的肃穆与沉默——莉莉走进广场,宽大,浆洗的异常挺括的黑色首帕在她的身后如同鸟类的羽翼那样自由自在的挥动——没有耗时漫长的祈祷和游行。也没有令人震撼与惊讶的严酷的赎罪礼,mi色肌肤的修女只是向着天空伸出手臂,然后她就像是一个在宇宙间初生的恒星那样发光,并且将它的光无私地投射出来。

    ***

    莉莉发愿的消息确实令撒丁的人们吃了一惊,不过也仅仅是吃惊而以,正如斯漓主教所言,对于信奉圣哲的撒丁人来说,成为一个侍奉圣哲的圣贞女也是非常值得崇敬与骄傲的,唯一值得惋惜的就是王储妃的人选又少了一个。

    在发过暂愿之后,修女一般还有一年的时间用来思考与后悔,最后的三个星期,还会得到回到凡俗世界的机会——在这最后的二十一天里,莉莉去了撒丁的首府,在旧约公教与国教两位大主教的见证下,接受了亚历克斯的祈愿,并且向数以万计的人们第三次显现了圣迹——之后她和亚历克斯有着一次不为人知的短暂交谈,次日就前往西撒丁——在正式终生发愿之前,她还需要见见自己的父母。

    “我想她已经知道了,”维尔德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但她的表现……她真的很爱你,亚历克斯。”

    “我对她很好。”亚历克斯平淡地回答道,他知道维尔德格所惊讶的是什么,因为亚历克斯一贯的表现都表明莉莉是他相当关注的人类之一,虽然很多人都为之感到迷惑不解——现在确实有了一个可以勉强做出解释的答案,但如果是作为一个预备的灵魂器皿,那么直接将莉莉的身躯储存在某处不是很好吗——如果只是要制造一个植物人的话,无论是萨利埃里还是王室都是能轻而易举做到的。而更让他奇怪的是,莉莉并未因为这一点而憎恨亚历克斯或者放弃自己原本的忠诚与爱情,甚至没有一丝畏惧与疏远;要知道,亚历克斯的“我要你(的身体)”并不像一般人所意味的那样简单和甜mi。

    “我想你很早就知道。我希望莉莉能够成为我的学徒。”事实上,他也是一直以教导学徒的手法来引导这个小姑娘进入魔法世界的,虽然他还是第一次尝试着教导一个学徒,其间也不免经过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周折,但最后的结果还是颇为令人满意的,这次莉莉带回的不仅仅是那颗名为希望的厄运蓝钻的信息,还有圣物之间互相配合,呼应,发动时所产生的能量波动中的细枝末节,上次的时间过于短促,而且有人不断地打搅,巫妖并未能采集到足够多的咨讯。

    “学徒?”维尔德格踢了踢地上的那个珍贵的驼羊地毯,下面仍然掩藏着那个覆盖了整个房间地面的阵图——在亚历克斯前往神圣公国参加罗斯王储的结婚典礼时,那个撒丁小姑娘就按照亚历克斯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监护下在这个房间呆了好几天,一步也不敢离开——那个时候自己模模糊糊猜测到一点原因……假若那个时候亚历克斯的身体在敌人的打击下出现无可挽回的损伤甚至索性粉碎殆尽的话,那么自己的亚历克斯宝宝主人一定能够通过某种办法回到这里得到恢复……莉莉应该是一个关键。不过即便如此,他的猜测也停留在了“祭品”而非“躯壳”上,死灵骑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圣哲……哦,不,无底深渊在下,如果真的发生些什么事情,你岂不是会使用……唔。莉莉的……的……”

    “身体。”亚历克斯善良地为他接下去,完全无视自己的死灵骑士因为在想象中把亚历克斯的内在和莉莉的外壳套在一起之后引起的强烈抽搐。

    唔,所以才会为莉莉作那么多的事情——她自己的努力不可否认,但如果没有亚历克斯的支持,一个渔村出身的普通撒丁小女孩,没有正式大学给出的文凭,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没有可随意调配的巨额资金,没有家族或姓氏可以依kao,即便有着芭芭拉的指引,只凭着一腔热忱与空荡荡的双手。短短几年的慈善工作经验又如何能够让她得到国际慈善组织的重用?西大陆联邦的人才还没有匮乏到那个程度。

    在维尔德格还未成为不死者之前,他或许会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是男女之间的呃,**,爱情,或者亚历克斯也有着某种特殊人群的嗜好——像种花一样地去培植一个符合自己喜好的情人——但现在……不需要看亚历克斯,自己的身体与情感已经能够说明一切,虽然有时候他还是会和汲取了足够负能量而恢复原形的胡安娜亲吻,拥抱,也会恶狠狠地去拥抱自己的兄弟,为父亲与母亲的离去而悲恸,但这些都是以往感情的累积,这些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如同那些长期储存的葡萄酒而变得更为甘醇深厚,但外来的情感……如果不够真实强烈的话,是无法让他有所触动的——打动不死者的绝对不会是公主那代表着脆弱与无能的成吨泪水,倒是恶龙为了生存而发出的最后一声激昂咆哮有所可能博得一个注目。

    虽然说之后的去鳞,剥皮,开膛,取内脏,肢解,分割……等等也不会含糊就是了。

    死灵骑士的思维已经游荡到数个星系之外,而巫妖则以为他还纠缠在那个学徒与身体的问题上,烦恼于应该如何向他解说——费伦大陆上,法师学徒的地位非常微妙——法师学徒在普通人的眼中往往可以得到一定的尊敬或者畏惧,但即便是守序善良阵营的法师对于自己的学徒也不会太过温柔,毕竟学习魔法是一种要求相当严格,繁琐,而且枯燥的事情,一个学徒在最初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无数次地,专注地练习发音和手势,还有的就是学习书写,辨别,切割,捕捉……这些幼小的孩子必须强行压抑自己活泼好动的天性,养成时时处处细心谨慎的习惯,不然他们带来的灾祸殃及的可能不仅仅是他们自己——所以说,一个生性严厉,冷漠苛刻的导师往往能比一个性情绵软。和蔼可亲的导师更能培养出多且好的未来法师。

    嗯,除此之外,似乎还必须为自己的导师,甚至更年长一点的学徒代劳“一些”生活方面的琐事,好让他们心无旁羁地进行重要且艰苦绝伦的法术研究,这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半巫妖导师是这样说的。

    法师与自己的学徒关系太过亲密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巫妖近三百年都没有离开过导师的亡灵塔,但从那些藏书和冒险者的脑浆中所读取到的:曾经不止一个法师被自己的学徒杀死——或许因为疏忽,或许因为信任,他们将自己的弱点暴lou在长久以来朝夕相处的弟子面前,然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从背后来一下彻底干掉——如果没有,法师对学徒的关心与爱护也很有可能令学徒成为被敌人拿来作为要挟和诱饵的最好目标。

    而且那些天赋与聪明过人的学徒也会抛弃已经无法再指导自己什么的导师,就像导师也会毫不留情地踢走那些被确认为无药可救的愚蠢家伙一样。

    至于属于邪恶阵营的法师学徒——那个……淘汰率,或者索性说是死亡率则是高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步,原因更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最多的是因为被自己的导师当作了盾牌或者探路石,要么就是和无底深渊的巴特兹魔做交易的时候作为货款,不过除非巴特兹指明要一个施法者的灵魂且这笔交易很迫切和必须,否则这个情况很少发生,因为能够被法师看中的孩子一般都有着很不错的资质与灵魂,即便是被巴特兹拿去做了血战的炮灰,也有可能从一个卑微的劣魔进化为强大的魔鬼,法师可不想莫名其妙地为自己增添一个可怕的敌人;还有的就是……因为一些很无辜很囧的事情,譬如说拉巩的一个学徒异想天开,企图将自己导师的得意之作“法术膨胀”(把任何法术效果与施法等级相联系的法术‘例如火球术’效果翻倍)进行简化,结果法术没有膨胀,膨胀的是他的内脏,他就像是被急速拉上海面的深海鱼一样从嘴巴里吐出了身体内所有的内容物;又及,某一天有意或无意地随手推开导师卧室兼书房,实验室的大门,误触传送法阵或说是宝石而被传送到自己导师与一位在无底深渊颇有地位的女性魅魔的幽会地点,他虽然没有被那位富有魅力的夫人直接当成夜宵吃掉,却被嫉妒的导师直接送去和底渊魔鱼做伴;甚至还有几个是因为做出能令客人满意的料理而死的——没什么好奇怪的,针刺魔是一种巴特兹恶魔挺喜欢的小零食,可是并不代表他们挥舞着的钉头锤不能打破一个小学徒的脑袋。

    “你的导师对你好吗?”维尔德格突然问道。

    “很好。”巫妖不假思索的答道,虽然和上述情况相类似的事情他也遇到过不少次,导师甚至曾经将他卖给六根脚趾与六根手指的格拉兹特大君整整二十年,不过还是在他被那些人身狮,吸精女妖以及六臂蛇魔(注释1)淹没之前把他捞了回来——他终究还是没有死。

    维尔德格的嘴角抽了一抽,他之前听过不少有关于半巫妖导师的小故事——他知道亚历克斯很爱这个家伙,很多事情也以这家伙的标准来衡量,所以说……什么都不必说了。

    “对了。”撒丁的暴徒眨了眨眼睛,坐下,躺倒,堂而皇之地占据了那张柔软的地毯——巫妖看着四仰八叉的死灵骑士,很有冲动想上去在他的肚子上踩一脚——幸而维尔德格紧接着说道:“和我说说那些事儿……那个世界的事儿。”

    他做出决定的时间比亚历克斯想象的要快,有点意外,不过亚历克斯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死灵骑士却能从灵魂连接中的微些波动感受到。

    “别担心。亚历克斯,”维尔德格平静地说道:“我和你,并不属于这里。”

    这是从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就知道的事情。

    ***

    “莉莉修女,请到这儿来。”

    “好的。”莉莉柔和地回答道,放下手里的水壶和面包,用餐巾将它们盖住,洗了洗手,快步走回到病房中,一个二十平方英尺的病房里,摆设了四张病床,而那整洁干净的床单下,是已经无法得到任何康复机会的垂死者——他们的身体里找不出一点可以弥补的漏洞,生机从中泄lou出去,只剩下一点残渣在缝隙间苟延残喘。

    一个老人快要死了,他的呼吸若有若无,时时停顿,莉莉为他失温的眼睛与额头,嘴唇抹上了圣油,口中喃喃祈祷,然后握紧了他如同骷髅般的手。

    莉莉念了三次玫瑰经,老人停止了呼吸。

    这里是莉莉所主持的圣安传教修女会(她在发愿之前就已经辞去了国家慈善组织撒丁分部负责人的职务),它原本是属于撒丁教区的教区性修女会,只能在撒丁地区传教以及行圣事,不过随着这个传教会的日益扩大,莉莉正在向教宗申请将这个修女会改为宗座修女会,直辖教廷,这样她就能在世界各地展开工作了,是的,世界各地,从地震现场和风灾、水灾现场,到瘟疫流行区、战争难民营,甚至战争的前沿地带,从麻风病人、艾滋病人,到没有任何希望可言的伤残者,以及都市里孤寂绝望的孤寂老年人群;从撒丁,翡冷翠,西大陆到奥丁,再到东大陆、甚至是罗斯与西兰。哪里有苦难,她们就出现在哪里。

    莉莉自从列为真福品之后就没有再公开显示过圣迹,在这十年里,也有人对她的圣人候选人资格提出质疑——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活着的时候就被提名甚至有可能成圣的圣人——但她永远只是沉默以对。

    她并不像那些曾经被圣哲,圣母感召过的圣人那样悄然将自己余下的生命耗费在隐修院的高墙内,她从不提倡自我惩罚与自闭式的修道,也不鼓励人们去多多地望弥撒或者为教廷捐款,她建议父母们等到孩子可以理解与自我决定的时候才带他们去教堂行洗礼,在她的带动下,更多的修女与修士不再以祈祷和苦修来和圣哲对话,而是走出隐修院,参与到凡俗的慈善工作中去,他们视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为圣哲,并且尽其所能的帮助他们。

    当她再次清洗双手,然后在简单的祈祷之后准备进食,但xian开的餐巾下,摆放的居然是一个包裹着生菜,生火腿片,以及色拉酱的三明治,还有一个苹果。

    “希望你并不会像两个世纪前的修女那样只吃面包和盐。”不知何时到来,灰白色头发的“斑鹫”说道,他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胳膊肘搁在椅背上,而撒丁的王储站在他的身边。时光仿佛在他们的身上停止了流动,只是亚历克斯愈发的不苟言笑——成为修女之后,莉莉仍然坚持每天看报,而撒丁的各大日报上总不会少了让他们为之骄傲的王储,他表现良好,或者可以说是卓越,只是至今未婚这一点让他的臣民们忧心忡忡。

    “愿圣哲祝福你们。”莉莉把三明治塞进口里,美妙的滋味让她愉快地眯起了眼睛,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但丝毫不能减去她的美丽与荣光。

    “我只是想要问问你……”亚历克斯柔声问到:“莉莉,你是否愿意继续现在的生活?”八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做好几乎全部的准备,如果莉莉愿意和他一起离开,那么他不介意为她进行一次危险的驱除——那颗令人厌烦的正能量结晶,然后,或许他可以将她保存在灵魂宝石内带回费伦,为一个灵魂寻找一幅适合的躯体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莉莉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沉默着继续吃那只美味的三明治,将视线转向窗户,透过干净透亮的玻璃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物——蓝天,阳光,草地,还有人类。

    “是的,”她回答道:“我将会留在这里,遵奉圣哲,跟随圣哲,永远为穷苦之人献出我有的一切……”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维尔德格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从椅子上爬了起来,两人就像来时那样迅速而悄无声息的消失。

    莉莉吃完了三明治,喝了一杯水,又等待了一会,似乎要确定他们已经真正的离开。

    “以及……”她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爱你。”

    ***

    斯漓枢机主教目送着有着尊贵身份的男人离去。

    他身边的神甫微微地皱眉:“那是撒丁的王储。”

    “好像……是的。”

    “我们应该阻隔这种危险的来往。”神甫的声音变得有点尖锐,似乎有点不满斯漓枢机主教那种无所谓的态度:“那是个……我们都明白他是什么!”

    “啊……也许。”

    斯漓主教抚摸了一下自己逐日增大的肚子,它几乎都把那根代表着身份的红色腰带给挤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但我们今天的任务并不是这个。”他戳了一下神甫拿在手上的文件——教宗特别允准圣安修女会成为宗座修会之一。

    当神甫把眉头皱得更紧,却无可奈何地走向莉莉。

    他不会唇语,既便会也无法看见身后的斯漓枢机主教无声地翕动嘴唇说的话。

    “他是个邪恶的黑暗生物。”这个脂肪含量几乎可以打破世界纪录的神职人员喃喃地说道:“可是对于那个小姑娘来说,他是神。”

    ***

    女神的愚者,完。

    接下来是最后一卷。

    今天这些大概能算成两章了吧……游走……慢吞吞……

    [倾情奉献]

第一小节 孩子

    这是一个温暖而舒适的春日中午。

    堂.熙德.萨利埃里享受着难得的闲暇——自从萨利埃里的家族事业从隐秘转向公开,有罪转向无罪,撒丁之内转向撒丁之外以后,他就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什么事都不想,只穿着棉布衬衫与长裤躺在家庭室的长沙发上,非常放松,赤着的双脚搁在一边的扶手上,双手交叠在腹部,脑袋的脖子下面,一个更适合放在孩子房间里的亮橙色南瓜大kao枕,薄薄的表皮下塞满了薰衣草和其它适合于安神的干花草碎末,让它显得非常丰满、柔软但富有弹性——小南瓜的圣诞礼物,但熙德可以用自己上半生积累的经验与教训来作保证,这里面一定有着很大一部分应当划归到维尔德格的头上——鉴于他还送了一只配套的南瓜戒指——死灵骑士师从巫妖后的第一份手工作品:珍贵的帝皇级托帕石被镶嵌成可笑而滑稽的万圣节南瓜(那种有着黑洞洞眼睛与锯齿状微笑的果实)形状,周围用小颗的祖母绿做出叶子和藤蔓。

    依照亚历克斯与维尔德格的希望,“西撒丁王”,撒丁最大非法组织“萨利埃里”的首领与其它“家族”首领的领导者,下议院的资深议员与圣罗西亚特别行政区(包括三个港口城市)的行政长官,萨利埃里家族最主要的开发与物流,运输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主席堂.熙德.萨利埃里自从拿到这枚戒指之后就一直戴在手上,从未拖下过,虽然这造成每一个向他行吻手礼的“家族”成员都会为之无比痛苦——他们暂时还无法习惯这样一枚“特殊”的饰物出现在近似于仪式化的礼节里,虽然他们对萨利埃里家族成员深厚不可动摇的感情有着极深的赞叹与羡慕。

    有人从餐厅通往二层的暗梯上下来,动作不快,但脚步非常沉重。

    熙德的头微微动一动——kao枕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柔和浓郁的香味,他看到一个毛茸茸的黑色小脑袋从难以察觉的出口探了出来,:“爸爸?”

    “没关系,西泽。”熙德温和地回应,并且向他示意可以kao近。

    “我们以为您睡着了。“两个在外表上极其酷似对方的孩子整齐地踏着步子向自己的父亲走来,他们的身上还扛着那条愈发肥壮的血蚺,虽然萨利埃里家族和有着德鲁伊传承的孩子自幼力量与平衡感就超乎常人,但他们现在毕竟还只能说是一个孩子,血蚺的体重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两倍,并不是他们能够独自承担的——它是他们的保姆,协助他们的母亲照顾他们直到4岁才由家庭教师接手。现在轮到他们来照顾它了:‘我们带它来晒晒太阳,希望没有打搅到您。”比自己的弟弟早出生半小时的西泽严肃地说道。

    熙德伸出手,去按住长子那些如同庭院里的植物那样肆意生长的,因此几乎可以说是永远乱蓬蓬的黑中带银的头发——他的名字显然很合适他——西泽是拉丁文名,有着皇帝的含义,但这个名字的第二含义:也就是说,毛茸茸的,非常符合其特征,这一点和他的叔叔维尔德格很像;而名为诺亚(拉丁名,意为镇定地)的弟弟则是亚历克斯那样黝黑顺服的直发,但两者的眼睛都是灰色的,五官与面部轮廓也完全继承了熙德,只有雪白的肤色才能让人们觉察到他们身上属于东加王室的那一部分。

    血蚺从长子的肩膀上抬起头,吐出信子探测与分辨了一下散步在空中的气味微粒,然后很自然地,慢吞吞地落到熙德的身上,再从他的腹部游到地面,自行穿出打开的木百叶长窗,找个合适的地方去享受阳光了。

    随着奥尔加对德鲁伊能力的掌控日益娴熟,深刻,萨利埃里也逐渐成为一个近似于原始森林的地方,这里是植物与动物的天堂,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人类的地狱——不知从何而来的,无从计数的危险植物,动物在这里繁衍生息,欣欣向荣。

    一只灰色的大毛球从玫瑰花丛间跳了出来,然后以普通人难以观测的速度跳进了一堆黄色水仙里,一边在金色的冠冕状花朵里不断地打着喷嚏一边拼命地逃走。

    “那是只以比亚灰狼。”西泽说道,他和自己的弟弟坐在地毯上,紧kao着熙德所在的沙发,准确点说,紧kao着沙发上那散发着热量的坚实身躯——熙德分别抚摸了一下仅在咫尺的两个小脑袋,然后陡然从沙发上坐起来,两条长长的手臂穿入孩子的肋下,将他们抱了起来,一边一个放在自己身体两侧。

    孩子们发出惊喜地喊叫声,紧紧地抱着父亲的手臂。

    西泽与诺亚都是聪明而敏感的孩子,也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自己的职责……父亲的职责是萨利埃里,母亲的职责是东加——孩子的职责是不让大人担心与更加劳累。就像现在,虽然他们很想像其他孩子那样用力而热切地扑到自己父亲的身上,却考虑到父亲的身体情况而强行压抑住了那份由血缘与亲情而生出的冲动。

    熙德必须承认,他们对这两个孩子有所欠缺。

    熙德事务繁忙,而且前几年不是在东加就是在东撒丁首府,只有圣诞节和复活节等等几个大节日才会和全家人一起度过,所以两个孩子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可怜——需要提一句的是,奥尔加原本并不愿意轻易放弃母亲的职责与权力,但问题是随着东加的沉睡荒原开发工作逐渐深入,人类与植物,生物甚至自然界的冲突也越来越大,她不得不连续几年呆在沉睡荒原附近进行调和——那里恶劣的生活条件和随时可能爆发冲突与动乱的气氛绝对不适合一个孩子——她只能和熙德一样,尽可能在短暂的时间里给与他们最多的爱与指导。

    两个孩子都是有着德鲁伊天赋的人,毫无疑问,在他们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和萨利埃里庄园内铺天盖地的植物与动物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奥尔加不止一次地发现葡萄和蔷薇藤蔓伸入孩子的床铺,而乌鸦,鼬鼠,甚至灰狼企图代替她成为这两个孩子的抚育者,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了好几年,直到孩子们可以自主和这些植物与动物交流,明确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为止。

    “爸爸……”

    “嗯?”熙德懒洋洋地用手指寻找着西泽脑袋顶上的那个漩涡,在一团黑色的鸟窝状乱发里做到这点并不容易。

    “亚历克斯叔叔和维尔德格叔叔要来圣罗西亚市了。”诺亚有点紧张的说。:“据说是参加一个国际性的学术交流会议,下星期在圣罗西亚市举行,共3天。”

    他头顶上父亲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怎么说?”

    “他们会回来吗?回萨利埃里?”西泽说道:“爸爸,我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们……电视,报纸和镜子里的不算。”

    “他们应该回来,”诺亚紧接着哥哥的话尾,“他们也是萨利埃里,不是吗?”

    熙德瞬间恍惚了一下——自从卡梅.萨利埃里的葬礼结束之后,亚历克斯与维尔德格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萨利埃里——两个孩子言语中所泄漏出的情感却让他有点意外,不过这也可以说是在情理之中。

    奥尔加虽然是第一个重新出现在世间的“真”德鲁伊,却不懂得如何照看两个自出生起就有着特殊天赋与力量的孩子——她没有丝毫经验,尤其是两个孩子拖离婴儿时期,向幼儿时期进发时,他们无法正确使用的力量不但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家具,建筑,草木,动物,还会弄得自己骨头断裂或者皮开肉绽,如果不是德鲁伊的血统注定他们有一个能够快速痊愈的坚韧身体,他们也许在亚历克斯了解并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就死于非命了。

    作为德鲁伊和婴儿最为讨厌与有害的**,亚历克斯当然不能直截了当地出现在这对孩子面前——就算有着费丽西亚的伪装,他身上的负能量或负能量与防护饰品之间的微弱冲突还是会毫无疑问地伤害到生者的幼体,这时候始终摆在书房的落地镜就派上了用场,通过类似于即时视频的方式,奥尔加可以按照亚历克斯的教导去指引自己的孩子——在两兄弟长大一点,而奥尔加不得不常驻东加的时候,他们就直接通过“镜频”向亚历克斯以及维尔德格学习与对话……在同龄人类身上少见的聪慧、安静、成熟又及,也许是因为能够从外界获取太多讯息而培养出的,谨慎细微的性格让这种每日一次的交流堪称愉快地持续了不间断的一年,不过等孩子们基本掌握了自己的力量后,亚历克斯就很少会出现了;接替他从事这份工作的是维尔德格,亚历克斯指导的是理论,是那份虚无缥缈的感觉,而维尔德格指导的就是实战,如何准确有效地锻炼自己,严密的防备和探测,追踪与摆拖追踪,人体与各种生物的弱点,区分,详细了解与使用冷武器与热武器——至少要掌握,重点在天赋能力的巧妙运用……主要集中在对付绑架与暗杀方面的“恶作剧”,不属于人类力量的小小演示——这是普通人类无法进行指导的东西,包括熙德。

    他们可以藏在那个有着大镜子的房间里一整天又一整天,连早餐与午餐晚餐都在里面解决,在那段时间里,偶尔回来的熙德和奥尔加感觉……异常悲凉。

    不过维尔德格的指导时间也只比亚历克斯多了一个月而已,接下来他要求熙德为孩子们准备可以予以亲身指导的老师——这是必须的。从那以后,书房里的落地镜又开始日复一日的积累灰尘。但熙德知道他们之间还有着零星的联络,孩子们也会注意报纸和电视上有关于亚历克斯与维尔德格的消息。

    “他们当然是萨利埃里,”熙德轻声回答,轮流用下巴去蹭蹭孩子们的头顶,:“不管他们在那儿。”

    [倾情奉献]

第二小节 炼金

    别谈什么帝王——我不屑和他们相比;

    我是一个贤哲,我有控制大自然的威力,

    至少人们认为我有这种能力。

    基于这种思想,

    我感到我有无限的权力。

    ——《阿尔布马扎》

    “科学与技术”国际学术会议定址在圣南西亚大学。这座巨型象牙塔历史悠久,且在近几年获得大量捐赠,因而得以一再扩展面积与增配设施——四百年前就已经容纳了无数学子的教会风格以及卡洛斯王朝式黄褐色古建筑与雪白的现代建筑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毫不冲突,作为背景的广袤森林与如同高尔夫球场的翠绿坡地更是将这些间隔了近五个世纪的建筑衬托得更加庄严或秀丽,年轻的,富有朝气的学生们在建筑群落间三三两两地走动,间或夹杂着一个抱着教案匆匆而行,神情肃穆的教授——最近还多了一些外来者,服装,肤色各异他们的身上无一不别着张带有照片的身份卡片,下面是一张微缩名片——仅仅有着姓名,国家,有些会写着自己所持的专业。

    他们都是来自于各个国家的,相关学术领域中的佼佼者。在这里,无论是国家正式派遣的代表,还是以个人身份与会,人们都会把他们列在所属国家名下,把他们看成这个国家的一部分,尖刻点说,他们是所属国家的财富,盾牌,以及武器——这类含括面极广的综合**流会议也可以说是一场不会出现血腥与暴力却也会在某一程度上分出生死的局部战争,毕竟这次学会有安排小组学术讨论会与专题讨论会,探讨与辩论会,甚至还有头脑风暴学术会——一群学术研究者围绕一个特定学术问题,无拘束地交流自己新思想、新办法、新观点的学术交流情境。

    几乎每一处都有演讲,辩论,展示……这里就像是一个国际型的商品博览会,只不过出售与购买的都是些宝贵的知识罢了——当然,有些人并不这么认为。

    “人类真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愚蠢生物,”挑衅者说道:“多么的不可思议,接受了如此之长时间的教育,知识与科学理念的人,居然会将早已被证明为有史以来最为荒谬无稽的可笑骗术冠上科学的头衔,在这里堂而皇之地为无知之树的贪婪之果摇旗呐喊——你们是准备将水银、硫、锑等贱金属化合为黄金,或者化合为一种“万应灵药”以将贱金属变为黄金,或者是可以医治百病的灵丹妙药——看哪,看哪……”他憎恶与轻蔑地敲打了一下闪烁着美丽光泽的展示品:“炼金术,这样的学科竟然出现在一个大学里,出现在这样一个国际学术交流会议里——这是在贝弗里的电影里吗?那么是不是还有有占星,巫术以及魔法?一个研究过或了解过科学史的人,或者对化学知识有所了解的人,怎么会被这种幼稚的理论愚弄?即便在中世纪,只要摆拖了贪婪之心,稍有智慧的人也会明白——一种物质不管是经过怎样的磨砺,敲打,腐蚀,提炼,加温……它都不可能变成另外一种物质,就像是黑铁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黄金——当然,”他略略放缓激烈的语气:“炼金术客观上催生了理性与科学,就像是占星催生了天文与宇宙学,巫术催生了医学与心理学一样,”发言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是它的贡献,但这种贡献并不能说明它的伟大,只能说明它的可笑。”

    他洋洋得意,而围拢在展示品周边的人们只是仔细地看了一下他的铭牌,他们的注意力就再次回到了那些闪烁着各类颜色的金属上去了。

    根据化学中那著名的元素周期表,其实物质的确是由有限的成分以不同的比例构成,只是这种构成是由最基本的原子级甚至更小的的细小粒子构成,要改变它们极其困难但并非无法实现其改变——不过既然铭牌上写着萨特.莫尔斯,以及他的职业——一个来自于西大陆联邦的自由撰稿人,那么这些学者也就懒得和他认真……虽然曾经有个宇宙论学家和一个将他的理念理解为“一只乌龟顶着无数只乌龟”的老妇人耐心与尽量直白地解说了一个下午的先例,但前提是对方愿意倾听并去理解你的解释,不是吗?

    这个人显然只是想要发泄,就像以前那些叫嚣板块移动学说和宇宙膨胀理论为伪科学的家伙一样,他们自以为是科学的捍卫者,却不知道应该到哪儿去寻找翔实的数据和有说服力的论证来作武器,不过是拿着早已褪色的空洞说辞和恶毒的咒骂,也许还要加上恼羞成怒的暴力来掩盖自己内心的虚弱罢了——这与中世纪晚期的教士们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驱逐与杀害圣殿骑士,否决真正的圣经“告知文卷”;捏造罪名将那些质疑他们理论的学者判定为异端或魔鬼然后监禁在不见天日的岩洞直至死去,要么就是交给世俗法庭执行火刑之类的做法别无二致。

    “从狭义的方面来讲,炼金就是从其他物质中提取黄金。1.从超新星爆炸的时候由轻的元素聚变合成;2.使用比金子重的元素,通过高速中子撞击,使其裂变也可以得到金的同位素,甚至直接得到金,只是这样的黄金将会有很高的放射性。”

    一个温和而又平静地声音让展示区的学生与他们的导师,还有围观的学者们抬起头,前者还lou出了喜悦的笑容。

    “亚历山大教授。”他们恭谨地向身着黑色长袍的亚历克斯微微弯下腰去——有着一定历史的大学往往都有着外人看起来相当稀奇古怪的陈规陋俗——圣南西亚大学的教授在节日以及正规场合要和法官,律师,毕业生一样身着古老的黑色长袍也是其中之一,这让很多来此任教的外籍教授很不习惯,长袍在很多时候会让他们在阶梯上狠狠摔一跤。

    在此之前已经穿了近三百年长袍的不死者当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从广义上来说,从毫无价值的东西里提炼出人们所需要的东西,譬如说,用多砧压机在压力为12~25gpa、温度为1800℃~2500℃的条件下,通过石墨直接转化的方法合成出纯聚晶金刚石聚合体。或者是其他一些——通过各种方法改变旧有的内部结构而造就新的,符合人们需要的物质甚至是元素,都可以称之为炼金。”亚历克斯并没有说的太过清楚,除了面前这个软弱而迷茫的男性人类之外,在场的都是些充满了智慧与想象力的,不容小觑的人类。

    “把科学定义为针对一个认识客体、按照一定的系统组成的知识的话,我们便不能说炼金术不是科学。由于炼金术研究的是自然,而且是通过实验,因此可以将其称为自然科学,甚至是最古老的自然科学。这个科学纲领曾经是进步而且卓有成效的,但因为某些缘故它退化了……现在是化学与物理占据了它原有的位置,这也许要责怪那些曾经的炼金术士们,他们不是因为吝于将自己的知识与财富授予他人,就是因为恐慌自己的成果会给人类带来劫难而将之埋葬在消失的时间和阴暗的坟墓里,这种说法也许会令人怀疑——那一个炼金术士不是用毕生的热情与智慧,心血,力量,财富来追求更完美的‘哲人之石’的呢?但这并不难理解——某个核物理学家的临终忏悔就能说明一切。

    但这并不能说炼金术已经死去——一个科学纲领的退化和进步是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转换的,人们总是在不断地发现,他们发现的东西可能会令一个成熟的理论彻底破灭,也可能另一个看似早已腐朽不堪的理论重获新生,你也许支持前者,也有可能支持后者,但你不能去否认那些被发现的东西——科学中没有即时理性,这句话是这样说的,所有的定论都必须在所有的论据提出之后才能得到证实,问题是什么是所有?探索和研究永远持续着,并且日益扩增,‘最后,所有’都必须被推到一个无穷尽的原初——所以在任何时候,任何一个理论,与科学纲领都应该得到生存与发展的权利,而不是在权威与守旧的压制下窒息而死。”

    即便是费伦,即便是ao,也不存在着永远不变——不死者淡漠地想道,而巫妖对于存在的渴求也在于此——永无尽头的了解,学习与探索,是一件何其美妙的趣事?

    他走到展示台前,属于亚历克斯的研究小组已经通过传统的炼金术,合成了近两百种合金,其中有着一种极具使用和研究前景的材料与几种比较有可能成为研究对象的材料——运算速度达280.6万亿次/秒的电子计算机与人类因日益丰富的外来资讯而变得更为发达的想象力让这些现代的炼金术士如虎添翼,短短十年,他们就拿出了很具诱惑力的成果——亚历克斯拿起一支柔软的银白色合成金属棍,它有着亮丽的光泽、柔软、高抗氧化,高熔点和完全抗王水腐蚀的特点,而且能够让氢原子很容易按照正确的次序通过,这也许可以解决氢燃料电池的关键问题。

    “我以为你是个圣哲的狂热信徒,”西兰王室成员之一恶毒地说道:“实质上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端。”

    亚历克斯放下合金,萨特的敌意让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更让他意外的事情还在后面,自由撰稿人咕哝了一句,突然向他冲了过来,同时还挥舞着拳头。

    即便维尔德格已经被那些可怕的术语和理论“退散”到三百英尺之外,亚历克斯也不会允许自己的“身体”被一个人类打倒——还是个毫无智慧可言的人类。

    萨特感觉自己撞上了一面厚重的石墙。

    他昏沉了一阵子,醒来的时候,撒丁王储的脚毫不客气地放在他的脊背上。

    “莉莉……”他喊道:“你这个混蛋,***,你把她卖给了教会!”

    ……

    不死者抬起头,他坚信这个位面没有类似于时间静止或者时间倒退的法术,就算有,八年的法术有效时间……

    “我确信,”他说:“您的反射弧有点……偏长。”

    亚历克斯客客气气地回答道。

    [倾情奉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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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持政介绍:
简介:
灵魂穿越类型,高魔位面穿越到低魔位面。
自出生到死亡,以及死亡后的两百年间都没有离开过亡灵塔以及周围领地,几乎完全没有接触过生者世界的巫妖在穿越位面的时候失去躯体,卷入了一个陌生的,没有魔网覆盖的世界——重新睁开眼睛的亡者凝视着这个天真、富足、安宁、有序并因此无知,糜烂、软弱、麻木的巨大生物,它就在他的眼前,触手可及。
结局绝对皆大欢喜!主角是巫妖,命匣在费伦,想死都困难!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女王叉腰笑ing
全力更新!每日两章!亡灵持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亡灵持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亡灵持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