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锦衣为王TXT下载锦衣为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锦衣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淡墨青衫     锦衣为王txt下载     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机锋

    “你休说狂话。”张佳木笑谓他道:“知道你胆大心细,是个好手。不过,你总要小心。”

    “嗯,大人不消吩咐。”孙锡恩仍然是一脸的狂态,只道:“事情手尾,一会小人一一禀报明白,请大人放心就是了。”

    “好了好了,”刘勇是老成*人,很看不惯孙锡恩那副嘴脸,他知道薛祥也是如此,老锦衣卫官出身的就是瞧不惯坊丁出身,而坊丁出身以往都被压着,现在也有窜上来的迹象。比如这个孙某,现在是百户加副千总,此事办的顺当了,只怕一个千总就稳稳到手。锦衣卫中,由校尉到百户那是隔着千山万水,可是由百户到佥事却是比校尉到百户还要难。说声恩荫,一道圣旨下来就是指挥佥事,要说难,干一辈子百户,到儿子一辈,孙子一辈,还是个百户。立多少功,办多少实事,全是虚的,没有大佬赏识,上头没人,办差一辈子到白了头,就是没个升腾。刘勇和薛祥在遇着张佳木前,一个干了三十年总旗,一个干了十来年的小旗,官运不畅,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会儿看着孙锡恩的嘴脸,薛祥瞧不惯,刘勇自然也是如此,不过他为人老成,所以出来打着圆场道:“咱们定计划,孙百户是办事的人,大人,我看咱们就不必多管了。”

    张佳木自然知道下头的这点子猫腻,现在锦衣卫分三块。原本的卫里老人是刘勇几个当头儿,然后就是任怨和周毅当头儿的保定武进士一派,再下来,自然就是坊丁一派。

    其实论起在锦衣卫里如鱼得水的劲头,当然是坊丁一派最为得天独厚,他们都是口蜜腹剑心思灵动手腕狠辣之辈,在坊中打滚多年,是从最底层上来的,大明也分阶级,坊丁的阶级便是最下一等,他们挣扎着活下来,其中的辛苦不言自明,现在有了机会,当然也是拼命的向上,这一派,对张佳木最为忠心,也是胆子最大,只要张佳木吩咐一声,烧了皇极殿也只是等闲。反正多半坊丁都是孤身一人混,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以往,这一派还因为资历什么的被压着,现在外派的外派,挑大梁的挑大梁,眼看着已经压不住,有几个核心人物更是春风得意,相形之下,薛祥等人吃味,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极多,彼此牵扯不清,派系也不是分的那么清楚,毕竟张佳木的手腕高明,下不敢欺上,正事不敢因党争而不办,所以很多事,干脆就睁眼闭眼得了。

    “好好,倒是我多事了。”张佳木有的时候分毫不让,有的时候,却又是从善如流。看人一眼,大约就知道人的意思,这会儿当然明白会意,于是只点了点头,向着孙锡恩板着脸吩咐一句:“晚间到我住处。”

    说罢,便摆了摆手,带着刘勇等人继续四处巡查,等看完整个行宫,饶是他们快步而行,也是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皇太子的一座寻常行宫,好象是征发了班军三千余人,再加上大兴和万年两地派的两千余夫子,五千来人修了半年,就是这样,在皇家眼里,也就是个小型的行宫,要不是靠着西山山脉有山景可观的话,余者真的是微不足道啊。

    这么一会功夫,太子已经带着大队从人进来,远远的一见张佳木等人,太子便笑道:“这里能有什么刺客不成?锦衣卫官还偏要带着人这么查。”

    太子年岁小,还不大会笼络人,这种话用在大臣身上真的是极为少见。忻城伯在一边听了,不觉吃味,只道:“殿下,这也是锦衣卫官的职责所在。”

    “说的也是。”太子倒也不是什么也不懂,当下笑了一笑,道:“咱们坐着说话吧。”

    这里规矩不比内廷森严,大家都有点惬意之感,再加上青山在前,行宫又不象大内,到处都是用的黄瓦,这里是青砖碧瓦,看起来就舒服的多,因此大家也就随意了很多。

    进了殿内,众人要行礼,太子将手一抬,身边的小黄门便高唱道:“免礼。”

    原本就只是作个样子,闻言之后,大家便笑嘻嘻的把头抬起来。

    不过太子已经转回屏风后了,万氏的身影也在屏风之后,等过了好一会,太子才把行装换下,又换了一身元青色的曵撒出来,头顶是一顶结了红珠的大帽,腰间牛角犀带,脚穿皮扎靴,看起来精神爽利,个头虽不高,却也是身形魁伟,换了一身装束之后,脸上的神情也更是轻松了。

    跟随过来的,除了忻城伯之外,倒多半是平素和太子亲近的,坐定之后,各人奉迎着太子说笑谈天,气氛倒也极是愉快。

    太子也真是笼中鸟一样,大约宫里规矩严是一方面,东宫距离乾清宫也很近,每天就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混,父权和君权的双重威压,大约每个做太子的,心里都不大是滋味吧。

    这会儿出来,倒是一脸的轻松样,说话也风趣许多,和李春等人聊了好一会,太子方向张佳木笑道:“怎么样,安排妥当没有?”

    “臣等安排好了。”张佳木从容道:“殿下先歇息两天,养养精神。顺道,行宫附近的风景也颇可观,等后日夜间,臣来请殿下一同去行猎。”

    贵人打猎,都是有几十甚至几百人帮手,这一次太子出来就是要打猎解闷,所以早就预备好了。五军营派了围子叉子手百多人,就是来谋干这种勾当。

    到时候,举火为猎,数百人撒开网去,西山里大猎物没有,小型走兽却是颇多。至于狐狸也有一些,能不能打到好皮子,就是两说了。

    这会儿,狼也有一些,但老虎几乎被人打光了,出了燕山山脉,往北方草原,猎物就更加多,野驴,马、狼、骆驼,均有野生,而且个大,不过并不好打就是了。有一味黄羊,肉质鲜美而嫩,几乎是无上美味,而且极多易打,牧人凑巧了遇到黄羊群,一打几百只都是很轻松写意的事,大的黄羊群,几乎是数万甚至十数万一群,便是用整只军队去打,也不一定打的完。

    可惜,这些太子是没福享受了,只能在这里缠着张佳木过一下小瘾了。

    可怜,半大的孩子,享乐却已经成*人化了。

    “对了,佳木,”太子想起什么来似的,谴责张佳木道:“你来西山玩也不和我说,这成何道理。”

    “臣只是因王增所托,”张佳木笑嘻嘻的道:“原打算来一两晚就走的。”

    “唔,罢了,这一次就这样算了,”太子警告道:“下次有什么事,最先得和我说!”

    “是,臣谨令旨。”

    君臣二人甚是相得,一团和气模样。

    赵荣在一边咬碎了牙,就连李春等人,也是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瞟着张佳木。毕竟,当今天子的宠臣,未来天子又是这么着,张佳木这厮,也实在是太教人羡慕了一些。

    但只有张佳木能听出太子话中的机锋,十二岁的少年,已经开始学会在话锋中藏有机锋了。

    看他的样子,张佳木只能深深俯首,再也不发一言。

    太子甚是满意,小小少年,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最得力的权臣一眼,便吩咐道:“来人,摆饭,走了这么久,好饿的了。”

    行宫之中,早就备办妥当,当下那个少监疾步上前,引着公鸭嗓子大声叫道:“来呀,殿下吩咐传膳!”

    声音脆利悠长,直向着深而广阔的大殿外头传去。

    ……

    “大人,都预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动手?”

    到得行宫的第二天了,张佳木这会一身家常衣服打扮,手中一柄银刀,锐利狭长,闪烁着耀眼的银光。

    刀光闪烁不定,却是在削着一只苹果。这玩意刚下市,从山东运了过来,直隶倒不是不产苹果,不过比起山东的来要差的老远,京都贵人,都喜在这时吃上一些,越贵越佳。

    听到孙锡恩的话,张佳木眼眉一挑,却又是一脸的平静,他将手中削好的苹果往孙锡恩手中一递,笑道:“来,吃个苹果。”

    “谢大人。”孙锡恩谢了一声,将苹果接过,然后便大口大口的啃食起来。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性格。小小一个苹果,就能试出很多东西来啊……

    “万通的话,能信几成?”

    “九成!”

    “九成?这厮的话这么可信?”

    “倒不是他人可信,实在是这一回他漏了个底儿掉。大人暗中,小人在明,帮了他这么大的忙。无论如何,他赖不过去。”

    “这倒是。”张佳木轻轻点头,微笑。

    用万通这一条线,算是神来之笔。这厮和周贵妃还有万宫女的关系是不必提了,在皇宫之中也算是行走自如的人物。这厮贪财,内廷之中,贪财的人比外头多的多。说起来,东西都是皇帝的,偷皇帝的东西严重了可以掉脑袋。但敢于偷盗的人比比皆是,只是大家手腕不同,各有妙法就是了。v

    [牛文无广告小说倾情奉献]

第二百九十七章 翻

    万通又贪且笨,落在网中。只是碍于他的背景,又不好动他。正好,张佳木出来说个情,把事情揽了一点在自己身上,万通轻巧出来,对张佳木和经手的孙锡恩自然是感激万分。

    闲谈之时,孙锡恩旁敲侧击,不问大内,问行宫。

    行宫修筑时,万氏为了让这个不成材的弟弟捞几个,把万通派去当监工。几个月下来,行宫虚实,关防要点,万通如若指掌。

    这厮倒是有点歪才,对这些东西向来注意。而且,默记于心,这么久时间都不曾忘记。不仅如此,他不极为识作,孙锡恩问,他就答,不问,也就不说。

    彼此心知肚明,这件事,万通只能烂在肚子里,暴露出来,孙锡恩会倒霉,张佳木最多有点麻烦,他这个准皇亲国戚非得加一个丧心病狂的罪名,非死不可。

    问清楚了行宫虚实,自然就是孙锡恩之流露脸的时候到了。

    锦衣卫里,外才很多。孙锡恩这种人,偷鸡摸狗长到如今,虽然狂放大言,不过他身手矫健,经验丰富,倒也不是纯然吹牛。

    “好,你去吧。”

    张佳木又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削起来,他的动作仍然平缓而稳定,虽然做出几可危及身家性命的决断,手中的苹果皮却是不绝不断,仍然一层一层的慢慢削下来。

    “是,那小人就去了。小人带队,还有黄二、顾义,王通几个,全是老坊丁出来的人,当年大人不训咱们,咱们也能攀索上房,现在身手就更别提了。况且,还有这个。”孙锡恩面色如常,抖了抖手中的长索,长索一头是虎爪型的铁索,用于攀爬是极为便利。

    其实不仅如此,今晚动手的人,还装备有手弩,其中一人还带着装有桐油的小油罐子数个,事顺则众人相机而退,不顺,则每人身上都有毒药,纵火后再用手弩守备,毒发后大火焚尸,最不济,也不会叫人捕了去审问。

    每人还备有小刀,万一真个不成,还要自割脸庞。这一次任务,对张佳木来说是大事,对这些动手的人来说,也是生死交关。

    “那小人就去了。”孙锡恩道:“大人要不要见见他们?”

    “不见了。”张佳木道:“平时功夫做足了,不在这会子见一面。他们都进来了,动静也太大。”

    说话的功夫,外头行宫一角的钟鼓楼传来报时声,曹翼一头大汗的闯了进来,天气热,他又燥性,汗水流了一头一脸都是,他声音也紧张的有些变形,看着房内两人,曹翼颤声道:“大人,时辰到了。”

    “好,孙锡恩,你去吧。”

    “是,大人!”

    孙锡恩很沉稳的行了一礼,转身便行,到房门前时亦是绝不犹豫,转身便行。

    曹翼看了张佳木一眼,转身去送孙锡恩,到了院门时,孙锡恩才笑道:“万一事有不谐,我的身后事大人会好好办的,曹二,你和庄六帮我照顾好小白吧。”

    曹翼和庄六交情极好,两人的差事又稳,不会有什么危险,孙锡恩临行托付事给他们,倒是很适当。

    他的小白,曹翼倒也知道,就是前一阵托人从建州女真部弄来的海东青,个头不大却极为凶猛,可以在空中追捕大雁,极为凶恶的猛禽,孙锡恩得之后爱若珍宝,这会儿临行最放心不下的,倒是这么一头扁毛畜生。

    曹翼心中一阵难过,差点儿就答应下来,但是话要出口的时候,一种神秘的恐怖抓住了他的心,他摇头道:“不,等你自己回来照顾!”

    “也行……”孙锡恩笑了一笑,推开院门,黄二等人亦是已经等在外头,见他出来,各人都是一阵轻微的骚动。

    “不要乱,静住了。”孙锡恩低声道:“路线都背熟了,巡逻交接的时辰也弄清楚了,这一点小事,你们怕什么?”

    他的话倒是极是有理,而且颇有力量。现在孙锡恩在坊丁中已经很有威望,庄小六的忠,曹翼的稳,孙锡恩的勇和谋,李瞎子的智计百出,这几个人,算是坊丁中最出色的,自然而然的,他们也就成为坊丁一脉的核心。

    这一次,不仅是张佳木有所争,就是坊丁出身的锦衣卫官们,也是有所争。

    身家性命,将来的富贵前途,亦就在此一搏。

    “再险,能险过夺门么?”

    暗色之中,又有人添了这么一句,当下,各人都是面部一松,轰然大笑。诚是如此,夺门那夜,张佳木等人固然知道是有惊无险,必定是可以成事。但下头的这些坊丁却是并不知情,那一晚对他们来说,是真正的拿命来搏。

    “就是,说的是了。”

    这一下就彻底放松了,接下来,曹翼退出,孙锡恩却是将人引到一队旗手卫和府军前卫交接巡逻的地方,潜藏下来。

    今夜无月。

    孙锡恩忖道:“大人真是福泽深厚,难道有得天下的福份?”他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小耳光,骂道:“想什么呢。”

    黄二看的好笑,刚想问他,却见一队灯笼在黑暗中迤逶而来,当下凛然而伏,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这里是行院交界之处,行宫亦分内外,内里是太子住所,还有宫人,太监,隔着一道高墙,外头就是护卫的禁军,朝官等人的居所,太子在行宫,一样有正殿,读书办事用的偏殿,当然,游玩之所也很不少,草坪,山石,蜿蜒流淌的小溪,水榭楼阁样样不缺。

    自然,那些小巧精致的建筑都修在内里,就在这一处宫墙的一侧,就是一处极大的假山洞群,由山洞直穿,再迅速穿过草坪,就是太子寝殿所在了。

    这些东西,原本是极为机密,但万通欠了个人情,孙锡恩又以吹牛聊天的法子,把行宫虚实尽数套了出来,这么一来,这一次行动可就是便利极了。

    “翻!”

    尽管内卫已经在研究秘密行动时的手式,整个一套手语可以代替很多字眼,免得出声。孙锡恩等人也在事前突击学习过,不过,在两卫交接短暂的空当时,孙锡恩还是有力的低呼一声,在他的招呼之下,几个人影飞速穿过,然后铁索在极高的宫墙上一搭,只有短促的几声“嗒嗒”声响,然后众人便攀索而上,再翻过有着飞檐的宫墙,铁索也并不收取,只是留在墙的另外一边。

    接下来,便是咚咚几声低声,四个人几乎是一起落下地来。借着山石的掩护,他们迅即潜入山洞之中,到这时,各人才都喘出口气粗浊之气来。

    整个过程,其实也就是几息的功夫,在他们落地之后,两边的禁军才交接完了,传来一阵听不大真切的说笑声响后,两队禁军继续巡逻,整个空档也就是这一瞬之间罢了。

    其实宫禁之中,防备倒比这里要松懈的多,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有不少人打皇帝家私的主意,而且,历年之中偷盗宫禁财物的人还真的不少,得手的人更多。

    到了清朝,皇权渐渐没有了威严,太监大量盗卖宫中文物古董,京城皇宫附近居然是大片的古董铺子,东西是哪儿来的大家都清楚,皇朝到了这种地步,也就真的离断气没几天了。

    “走。”

    在假山洞中休息片刻,孙锡恩等人借着夜色穿过长达百步的草坪,再绕过一道稀疏不密的竹林后,太子寝殿便赫然在望。

    “动手吧。”

    夜色中,孙锡恩的脸色狰狞可怕,但语气却是平稳如常,到这会儿,饶是黄二等人胆大如斗,也是禁不住手有些发抖。

    天子为龙,亦是天上星君,哪怕是乱臣贼子,弑君之时也有严重的心结,从古以今,天子已经被神话多年,到了大明这会儿,君权至上已经非与古时相比,百姓心中,大明天子更是至高无上,不可侵犯。

    今日此举,虽然不是要谋逆,但事同谋逆无异,一旦动手,则再无可回头之机。

    “动手!”

    看着黄二等人有些迟疑犹豫,孙锡恩不觉大怒,看着众人,他森然道:“到了这个地步还犹豫的,不是男儿汉子。”

    “是,你说的对。”黄二原本就粗直蛮霸,一听之下,便将各人聚集起来的油筒拿在自己手中,沾到棉布之上,然后悄然洒在太子寝宫四周。

    “哟,是什么人?”

    太子殿前,当然不会没有守备。只是禁军到不得这里,太子虽然没有成年,还没有太子妃或是嫔妃,但身边伺候的宫女也很不少,内外有别,禁军也不能在寝殿四周巡哨,戒备的责任,则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宦官头上。

    事实上,在宫中时,太子或是皇帝的寝殿内外都有太监伺候,哪怕是司礼监的太监,轮到当值时也是如此,宫中规矩,太监衣帽要挂在墙上,整理停当,一旦有事,则立刻穿戴整齐,除了这些,值宿太监们还有铜头铁柄的拂尘放在身边,紧要之时,可以当成武器使用。

    这会儿,出声叫唤的是一个小黄门,一身青衣,戴着冠,眼看着黄二,手中铜拂尘一指,却是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v

    [牛文无广告小说倾情奉献]

第二百九十八章 火起

    “快杀了。”众人还有点犹豫,孙锡恩低吼一声,骂道:“****黄二,平时不是挺凶的样子,卵子呢,没带出来?”

    黄二今天是有点缩手缩脚,他凶性虽足,在行宫这种场所,干的是谋太子的勾当,平时凶横的人,这会儿反而怕的厉害。

    这会儿被孙锡恩一吼一骂,黄二凶性大发,上前一步,他动作也是真快,倒不愧是成天和武志文等保定来的老师打拳的主,小擒拿格斗的功夫,怕也是在锦衣卫中头一份了。众人眼前一花,黄二已经将那小黄门扼住,一手抱住对方的两臂前胸,一手扼住喉咙,几人就听得格格几声响,黄二将手一松,那小黄门已经转成一团,瘫在地上,已经是死的透了。

    “早些往生吧,”黄二将手一合,喃喃道:“来生投个好胎,别他**再教人割了卵子去。”

    “黄二,你这厮,”虽然情形紧张,还是有人笑他道:“怎么学这和尚样,你又不是头一回杀人。”

    黄二跟张佳木前就是有名的凶人,打家劫舍的事也没少干,曾经在山东道上干过响马,玩过念秧,手头人命也颇有几条,今日如何,倒是少见。

    “不知道怎么的,”黄二有点郁郁寡欢的道:“跟了大人后,杀人后反想说出个道道来。”

    “别扯了,”孙锡恩也是过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小宦官,再听听寝殿内里,亦无动静,不觉满意一笑,他道:“放好东西,淋好油,点火就走。”

    这么一点功夫,另外一人也从寝殿另一边转了过来,胸前亦是挟了一人,到了跟前轻轻放下,却也是一个小宦官,看来,寝殿外头最近的地方,就是有这两个小黄门巡逻了。

    在孙锡恩发令之后,其余诸人一起动手,七手八脚的把引火诸物放好,一边放,一边还得相度着与寝殿的距离,锦衣卫是要放火,可不是要把太子给烧死。

    等诸事停当,孙锡恩亲自引燃手中的火折子,低弱的火苗照映下,各人只见他面色亦是铁青。黄二勉强一笑,道:“你也怕……”

    还没说完,孙锡恩已经将手中火折子一扔,各人先是见得火光一闪,耳边又是传来轰的一声爆响,那引火物都是用油浸透了的,墙基等处又是淋了油上去,寝殿四周全是木质宫殿,因为毕竟是行宫,所以殿基不如宫中大殿那么巍峨轩敞。

    “速走。”

    一见引火成功,孙锡恩再一声号令,这一次却是如释重负,声音中已经没有刚刚的那种紧张了。

    刚刚进来顺当,回去自然也是顺当,事情预先准备的充足,等真正办起事来时,一切顺的出奇,各人攀上高大的宫墙,回头去望时却已经看到大火升腾而起,寝殿四周已经有人大叫走水,再过一会儿,整个行宫就得大乱起来了。

    “事成矣。”有人道。

    “成了一半。”孙锡恩冷冷一笑,道:“咱们的事算是做完了,底下就是大人的戏了,演好了就成,演不好也是白费功夫了。”

    “说的倒是。”黄二道:“不过好歹咱们是不负大人所托。”

    孙锡恩也是一笑,拍了拍黄二的肩膀,道:“走吧,咱们去喝酒。”

    “对,喝酒,我那里还有点猪头肉。”各人一边溜下宫墙,再绕过禁军巡逻的路线,盏茶功夫,便是已经顺顺当当的回到了自己所居的小院之前。

    他们几人,全是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虽然不能在行宫中有院落独居,不过好些个百户合居一处,却也是做的到的。

    等各人推开院门后,孙锡恩带头,其余人等亦是立刻换衣,将各种应用物品归集在一起,预备一会连衣物一起销毁。

    除衣之时,回首顾望,来时处已经大火冲天,宫墙原本极高,大约是普通人家院墙三四倍以上,饶是如此,那大火亦是远远高过宫墙,短短时间,火势已经烧了起来,整个行宫之中到处都是叫喊和敲锣打鼓的声响,很多人披衣而出,先是惊疑不定,接下来就是惶恐失色,各人都是看了出来,失火的竟是太子寝殿!

    “喝不成酒了,”孙锡恩冷然道:“事还没完呢,要喝酒,得等天亮了。”

    “喝早酒也不坏。”

    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已经是锣声大起,不少军官披衣而起,甚至是赤身**从房舍中奔出,一见是太子寝殿起火,各人都是惊呼大叫,在高级武官的督促之下,所有人都是往着寝殿方向奔过去。

    一旦太子烧死,所有从驾人员全部有罪,会有人论斩,充军,革职,再到罚俸,记过等等,谁也不想落个最重的处分,就算不充军革职,也是极大的错漏,这一生一世,也是不要想有什么机会升官了。

    利益交关,实在是不需要怎么督促的。

    一见孙锡恩等人还站在门前,几个军官边跑边穿衣,还向着他们挥手大叫道:“快些,太子寝殿着火了。”

    “不知道是哪个混账弄走了水,”一个旗手卫的老熟人一边跑一边骂,看着这边锦衣卫等人,不觉笑骂道:“快些个,你们家大人可是住的挺近,还不赶紧去伺候。“

    彼此出外差时,都是相识,所以对方才敢这么着,听着这旗手卫百户的话,黄二也只是一笑,孙锡恩却沉声喝道:“走,去救火。”

    几人都是心怀鬼胎,刚刚在那边放火回来,换了衣服还没坐下,又得再往火场去救火,想起这尴尬处,连孙锡恩也是忍不住想笑。

    好在他性子深沉,行事干练果决,有他镇着,其余几人也是不敢怎么着,只是老老实实的混在人群之中,向着火场处飞奔而去。

    一路上全是衣冠不整的朝官军人,那伙詹事府跟来的文官一个个都是面色惨白,在禁军官兵的搀扶下才能勉强前行罢了。

    要说救火,明朝宫中的规矩比宋人要落后的多,北宋时,有惨痛经历的火灾记录太多太多,一场大火,把枢密院带皇宫一半烧了个干净,民间被火者数万间,惨不可言。大抵是汴梁不大,居住着超过百万的居民太过拥挤,又是木制房舍,一旦起火,则有不可救之势。因为火灾的教训太过惨痛,宋人的火灾防患和救火措施倒是当时甚至数百年内最为先进,城市之中有水龙等大量的救火工具,也有铺军等专门救火的军队,一旦火起,太尉坐镇枢密,调兵马施救,井井有条,所以到南宋时,规矩详细,工具先进,载于史册的大火倒是少的多了。

    明朝则不然,蒙古统治不足百年,但毁坏的东西当真不少,光是救火一条已经很是落后,皇宫大内,不过是摆点铜缸子应景,一旦火起,就是等烧光了事,最多做点隔断,不使火势绵延也就是了。

    最著名的三大殿在明朝烧毁多次,雷击引火,或是看守不力等等,总之,极为惨痛。

    这里是行宫,救火措施尚不及大内多矣,各人一边看着冲天的火头,一边都是想:“怕是完了蛋,这么大火,怎么救得出来。”

    孙锡恩等人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火,自然是隔了寝殿一些距离才点着,这是给寝殿内缓冲的时间,不然的话,就成了直接纵火烧死太子,什么事也不必提了。

    除了点火外,适才扼死的小黄门也被丢在一处小房中,扔上些酒具火炉之物,救完了火,人家看了,只当是不慎饮酒起火。

    前因后果,都算计的清楚明白,现在等待的,就是这一出戏的压轴出场的消息了。

    张佳木顺顺当当的唱完这出戏,大家才算是真正能松了口气。

    “救火,救火啊。”须女皆白的忻城伯赵荣就站在寝殿隔绝内外的宫门之处,大火燃起已经把宫门烧的噼里啪啦直响,火星跳的老高,溅在赵荣的中衣和头发上,老头儿却只是跳脚大叫,根本就不管不顾。

    太子若死,他这个忻城伯多半就保不住,自己身家性命是小,先人血战经年博得的这个爵位却在自己这个不肖子手中失去,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火场之前,老头子几次要朝里头冲,却是被家下人拼死抱住。

    富贵险中求,救出太子的好处大家都是想到了,火场之前,高冲入云的火光把人脸都照映的通红,火光之下,人心各异。

    不少人跃跃欲试,不过,接近火场之时,就被火头燎的直步退后,稍微不小心些,就是在身上脸上燎出多少个水泡来。

    更有不少宦官黄门想用水来熄火,但铜缸距离虽近,取水物却是根本未曾办得,就算有几个木桶,这么大的火势,几桶水泼上去就听得噗嗤连声,那火看上去却是烧的更加猛烈了。

    “不成啊,”有人站在赵荣身边摇头道:“火太大,根本就近不得身。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是啊,”赵荣泪如雨下,在火前跺脚大叫:“怎么得了,怎么得了!”

    [牛文无广告小说倾情奉献]

第二百九十九章 冲

    张佳木故意迟了一些,等众人到的差不离了,这才从自己的住处冲了出来。

    他先前也是一脸的惶急,这会儿,倒是一副决死镇静的模样。

    看着赵荣和李春等人,张佳木道:“太子若有意外,吾辈粉身碎骨矣。当此之时,诸君还在犹豫什么?”

    “是啊!”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军官大叫道:“大人说的是,咱们冲吧。”

    说罢,他拎了桶水,往自己身上狠命一泼,全身湿透以后,便借着一股劲向前直冲。

    那火极大,几乎就是火势最旺之时,他初时是全身湿透,乍冲进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加上有湿毛巾蒙面,也没有被烟熏倒,当下不觉暗喜道:“这么多大人在这,偏教我拔了头筹。救出太子,泼天般的功劳,就这么到手了!”

    一念之间,才过得光阴几许?就是这么一点时间,那人身上的水已经被火烤透,一点湿毛巾带来的凉意根本无用,烟火已经直燎至脸上。

    这么一来,那人立刻就被大火吞噬,虽然火场只是短短十余步,这人已经冲过了一半,却是怎么样也突不进去。

    “张大人在贡院时,”有人想起来,大叫道:“不是用沙土压火,救了不少人么?”

    “是啊。”曹翼在一边冷冷道:“这里全是青砖石铺地,哪来的沙土?”

    那人被这么一噎,才也是想起来此事来,行宫之中,到处都很讲究,就算是有裸露的土地也是放了山石,或是种了草,哪里来的大堆的泥沙黑土?

    当下各人都是面面厮觑,只觉无计可施。

    赵荣等人已经是面色铁青,在想着万一的可能,一群詹事府的文官到现在也知道多半绝望,他们更是灰心之极。

    文官不比武臣,此事倒霉,还有祖宗恩荫,反正也就是这样,差不到哪去。到詹事府任职的文官都是翰林庶吉士出身,到詹事府被称为开坊,伺候太子读书,也算是半师半友,将来太子即位,他们少不说也是京堂三品的前程。

    但太子一旦有什么凶险,他们必定被贬斥,一生辛苦,中翰林,开坊入詹事,原是终南捷径,最后却是黄梁梦醒,原本是春风得意,现在沦为笑柄,想想一生所为何来,岂不是叫人灰心丧气?

    当下一群文官都是嚎啕大哭,有几人甚至向着火场直冲过去,只是人天生畏死,火又是猛烈无情之物,稍稍近些,就是烈焰燎人,哪里敢直的冲过去?哭号几声,就又只得退了回来。

    “还是我来吧!”

    张佳木原本就是一副绝决之色,到了此时,越发沉毅。只是,说话之时,距离他近的人却是只觉得阴沉可怕,话语之中,有一种阴森之意。

    事实也是如此,张佳木虽有办法,却也是要干冒奇险,稍有不慎,也是被火烧死,或是被烟熏死,他来自后世,知道明火可怕,但有办法降之,那些冲天而起的黑烟才是最为致命的。

    但事情致起,属下们干冒奇险做出这等事来,他要是往后一缩,贪生畏死,就算太子无事,他这个锦衣卫都督还当得下去,只是在下属之前,却是再也抬不起头,做不得人!

    “我来,我来!”

    张佳木吼道:“来人,捡几床被子来,快!”

    在他的严令之下,其实也是早有准备,曹翼领着一群人飞奔一个来回抬回几床大被时,站在宫门外头的数百人都是懵懵懂懂,根本没有一个明白过来的。

    “张大人,”赵荣原本就不喜欢张佳木,党羽派系不同使然,虽然不喜,却也承认这个青年都督智计百出,能力出众,而且仪表俨然,一看就知道不是乱来胡闹的人。不过,此时赵荣却是厉声喝道:“你在胡闹些什么?”

    他如此语气,一边的人都是凛然,不少赵荣带来的武官都是愕然,虽然以赵荣的爵位和年纪都比张佳木为尊,但谁不知道张佳木是何许人也?现在老头儿痛快一句,只怕将来要倒霉,有鉴于此,大伙儿都是忍不住离赵荣又远了一些。

    “忻城伯,”张佳木也不客气,一边弯下腰去,叫曹翼等人把被子先放一层在自己身上,一边叫人用铁锹挖土,一边向着赵荣道:“做什么,自然是去救太子。”

    “那?那……”只略看了一会,赵荣已经明白过来,一时间老脸涨的通红。张佳木所为,自然是叫人看懂了,一层棉被再加上一层土,然后泼水,再加一层被子,再加土,泼水,这么加了四五层上去,张佳木虽是高大,但已经被小山似的被子裹在里头,根本就看不清楚。

    “好了,”张佳木定了定神,猛吸一口气,再教人用湿布将自己口鼻捂紧,然后含糊不清的道:“你们几个,预备接应我出来。”

    “是,大人放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家大人如此风光露脸,曹翼等人亦是于有荣焉,当下大声答应了,等张佳木预备往里冲时,孙锡恩等人也是默不作声的过来,等着曹翼等人再去找来被子后,他们好在外头接应张佳木出来。

    到得现在为止,锦衣卫一系算是彻底把场面掌握住了,曹翼等人还未及动,李春便先叫了起来:“你们不要动,就在这里等着,你家大人一会要是有什么吩咐,也方便些。”

    说罢,便是又转身向着自己的属下啐道:“还在这里瞧什么瞧,还不赶紧的去找被子,多些,快去!”

    能在这里伺候的,当然都是禁军中百户以上,或是朝臣,要不然就是太子*人中亲近有身份的,再有便是赵荣带来的人手。

    几方面的人拥挤在一起,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到底还是叫锦衣卫拔得头筹。李春原本就是和张佳木关系近,这会儿又是故意为之,在他的做作之下,各人都是想:“这一次怕是又是锦衣卫要立大功了。”

    正在呆想,张佳木已经准备停当,猛然便向着火场中一冲。

    他的身影去的极快,各人心中也是提的老高,数百人鸦雀无声,只有火场烧着木头的噼啪声响,张佳木连靴子也是浸透了水,这一层各人倒是没有大注意,不然的话,若有心细的人,怕是会心中起疑。

    这会儿他几步冲出火中,虽然乍一入内,被烟火熏的眼都要睁不开,但身上仍然是凉意森森,饶是张佳木有拼死一搏的觉悟,此时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心道:“果然这样有效,嗯,后人诚不欺我!”

    他心中虽然放松,脚下却是一步也不敢停,饶是盖着这么厚的被子,身上全被湿透,但脚下还是被烫的噗噗直响。

    好在,他的靴子是硬牛皮所制,比起刚刚那个武官强的很多,脚下虽烫,心中却是一点不慌,仍然是疾步而行。

    宫门处火势虽大,也就是十余步的火场范围,等他低头又冲了几步之后,只听得外头一阵喝采的声响,回头一看,火场却已经被他抛在身后了。

    不仅张佳木松了口气,连外头的诸人也是如此,太子寝殿是规模最大的一座,火警虽然起的仓促,但众人倒是没有想过太子被烧死,恐怕拖的再久才会有危险,现在施救及时,各人都是松了口气,心道:“怕是不碍了。”

    只要张佳木找到太子,这件事就算烧死百来十宦官什么的,甚至禁军烧死几个,宫人再死几个,也是没甚大碍的。

    赵荣看着张佳木远去的方向,虽然还是一脸的刚愎,眼神中却也是有了一丝柔和之意。他看着忙忙碌碌的李春下属,想了一想,又跌足长叹口气,用着人听不到的轻声道:“将来天下,怕是此子的了。”

    这话倒不是说张佳木如何,只是经此一事,恐怕将来势倾天下也不是难事,老赵头的感慨只是如此,倒不是疑有其它。

    感慨归感慨,事却也是要办,赵荣跺脚道:“怎么,还在看?全部帮锦衣卫的人,他们大人冲进去了,咱们好歹敲一下边鼓,可成?”

    老虽老,火气却是凭的大,一通话噎的四周的人面色铁青,当下都是急急忙忙帮手,没一会功夫,门前就搭了十几座棉被盖成的人形小堡垒,里头暂且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各人心中只是焦燥。

    赵荣有心再派几个人进去,只是门前大火似乎烧的又大了几分,这种搏命的勾干,却是派谁进去的好?

    当下正迟疑间,却只见一个生的阴沉的锦衣卫百户大叫一声,各人吓了一跳,却听那人道:“瞧啊,快瞧,我家大人背着太子过来了。”

    那人自然就是孙锡恩,他眼神倒是真的很好,别人还没瞧着什么,孙锡恩已经是把张佳木认了出来。认出张佳木来倒不稀奇,奇的是太子被棉被裹的严实,只露出半个头来,孙锡恩在这种情形之下还是能认得出来,这眼神倒也真的是好的出奇。

    “快,快点上前接应。”一听说是太子也被背了出来,赵荣不禁大急,冲出火场也是极险,特别是在他眼中,火势滔天般大,若出意外,岂不是前功尽弃?

    说话之间,张佳木却是丝毫没有停顿,脚步疾冲,众人眼前一花,不过瞬息功夫,张佳木却是已经背着太子逃了出来!

    [牛文无广告小说倾情奉献]

第三百章 大宗小宗

    约摸在四更左右的时候,几乘快骑飞驰至黑漆漆高耸在夜色中的北京城墙之下,在巍峨的箭楼之下,骑士们戛然勒马,不过并不曾下马,相反,他们在城门处焦燥的策马小跳,绕着小圈,打头儿的是一个中年武官,夜色里看不清楚,借着些许的城门处的灯火,隐约可以看的出来,带队的大约是一个亲军诸卫中的千户官。

    “开门,快开门。”

    军官已经直接策马到城门附近,京师城池广宽城门众多,不过不到时辰,所有的城门都关闭着,他这么一叫,守门的京营兵们吃了一惊———在京营多年,还是头一回遇着这样的事。

    在此前,不管是哪个省的折差,有多少要紧的公事,还真没有人敢在城门没开的时候这么着敲打城门。

    “怎么啦?”

    守门官是一个五军营殚忠孝义营下的把总官,姓何,世家小舍人出身,袭职没多久,身上还有世家子的傲气,被人吵醒,自是一肚皮的不高兴,因道:“知道规矩不知道?管你有天大的事,城门没开,你就敢这么着叫?”

    “城门没开算什么?”敲门的千户冷然道:“一会本官还要到皇城里头告急变,怎么着,还要我多说不?”

    这人是李春的下属,同行的全是百户以上的军官,赵荣的人也,锦衣卫也派了个百户过来,这会儿城头挑着一人多高的灯笼垂下来一看,城门上头顿时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行十来人全是军官,有京营兵,上卫亲军,锦衣卫百户,这阵容自然就很豪华恐怖了。

    “告急变?”

    守门的把总官虽然年轻,但出身世家反而对国朝典章制度格外熟悉,麾下的小军官和士卒们还在懵懵懂懂的不大明白,不少人翘着脚趴在城垛土台上往下瞧热闹,箭楼里的床子弩手和箭手们也打着呵欠爬起来,议论纷纷的朝下头瞧着,浑没有人把下头的事当回事。

    叫守门,他们只管守门就是,别的事是天塌下来也不必管,只守好了门,就没有人挑错。

    “快开门,他**的!”何把总光溜溜的脸上全是眨眼间冒出来的虚汗,他手中原本就有巡夜时打人用的小马鞭,这会儿抡起来没头没脸的抽着身边的官兵,一边抽,一边跳着脚骂:“快,快开城,**小脚姥姥的,外头那是天大的公事,耽搁不得。”

    “何把总,”进城的时候,千户官向着把总官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道:“这一事祸事不小,这会儿总是承你的情,要是兄弟没事,自然会寻你吃酒,还你的这个人情。”

    “不必。”何把总早看出这一群人全是一脸的晦气,他很机警,知道这种事兜揽不得,谁知道这伙人犯了什么罪过,当下很爽利的道:“职责所在,没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好,”那千户和一伙军官都是神情惨然,点了点头,道:“那咱们也就不许空头人情啦,哈哈,走了!”

    众人干笑声中,又是一起打马前行,向着皇城方向而去。

    看着这一群人消失的背景,何把总用衣袖擦了把汗,颇为庆幸的道:“还好,赵伯爷点名叫我跟了去,咱一时没脱开身,这一下,这事儿就和咱没关系了。”

    “总爷,”有个小军官凑上前来,问道:“什么事啊?”

    “什么事?”何把总又想骂娘,不过想了想又忍了下去,拍了拍那个小军官的肩膀,道:“无事是福,你自己想想吧,他们是打哪儿来的。”

    说罢,他自己就自顾自的走了,留下一群人傻子一样的站了半天,半响过后,还是那小军官头一个想起来,一声惊呼:“不是打太子那儿……”说着,便是自己捂了嘴。

    但大家已经听见了,当下各人均是凛然,均是想道:“若是太子出了事……哎呀,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

    奉命回来报信的李千户一行自是不知道身后的守城官兵如何是想,他们一路急行,到得皇城,一般叫开了门,但到宫门之前,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叫开宫门了。

    不过,有办法在。

    张佳木已经用过一次急变,所以大家倒是轻车熟路。这会儿不过四更天多些,启明星亮的刺眼,最少还得一个时辰宫门才会打开,那到会儿,恐怕就太晚了。

    当下只得咬了咬牙,按告急变的规矩,写就文书,然后自宫门缝隙里投了进去。

    守在里头的亦是亲军禁卫,上二十六卫,负责守备皇城宫城的,也就是府军前卫、旗手卫、锦衣卫三卫,晚间轮值守宫城的,亦是这三卫中人。

    这群人一过来,守门的禁军已经认了出来,这会儿急变奏折一投进来,里头立刻接了奏折,一步也不敢停,一路向着隆宗门的方向急行。

    内外有别,再接奏折的便是宦官,自然,一般的也是不敢耽搁,由隆宗门进了大内,再一路到乾清宫外。

    这里自然不比太子行宫,便是东宫也比不上,隔的老远,就能看到几十个小宦官在外头巡逻,乾清宫极大,外间还宿有值宿的太监,内外总有百来人伺候着皇帝,宫女太监都有值夜的头头,遇事,则可以瞬息而起。

    “怎么啦这又是?”

    这一晚值夜的是司礼监的牛玉,他年纪不大,生的温文儒雅,不象个太监,倒象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

    只是嗓子尖利,一下子就把他的身份给暴露了。外头一闹起来,他这个守夜的太监自然第一时间起来,看着人小跑着送急变过来,牛玉用锐利的眼神盯了送信人一眼,仿佛能看出什么来似的,然后才把手一伸,接过急变便看起来。

    “唉,怎么出了这等事。”牛玉看完之后,神情大变,几个少监和监丞身份的同僚围了过来,问道:“怎么了?哪里有人造反了不成?”

    若是军国大事,倒也没有什么了,想到这件事可能的后果,牛玉也是心烦意乱,他抖着急变道:“太子可能出事了,没法子,赶紧叫醒皇上。”

    “啊?”这一下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皇上并非只此一子,这一点倒是比那个死鬼景泰强多了,除了皇太子,还有五六个皇子活蹦乱跳的活的好好的,太子就算不幸被烧死,皇位的继承问题不大。

    但这只是在正常年头,而不是此时。

    老实说,当今皇上由太上皇复辟,法理人情这一方面都很淡薄,最要紧的筹码其实就是景泰无子,而且废立太子,以小宗并大宗,犯了封建礼法的大忌。

    后人可能没有办法理解这个思维,其实长子次子,嫡子庶子这一说,在现代已经少有实例,所以后人无可理解,但在当时来说,妻室妾侍之分分明,嫡庶也是分明,这样也就是有大宗小宗之分。

    只有在大宗无子绝后的情况下,才可以由小宗代替大宗的地位,这种宗法制度并不可小觑,而是维持整个封建1un理大厦的基石,后人不加理加,以为是当时的人自寻烦恼,实在是不能体悟其中的妙处。

    在中国这样的大帝国来说,只有秦朝施行过由法度为基准的精确统治。就是官府养牛,记录肥瘦,一旦死牛,从养牛的小吏到县令都会被罚,打造的兵器都是流水浅下来,每柄长矛上都刻有铸造者和监工的姓名,每尺田该施多少肥,某日耕作,某日休息,都是记录的清清楚楚。

    秦法严苛而繁琐,但最为要命的是用这种法子统治秦一地则可,也就是关中和巴蜀这样大的范围,等它兼并六国,掩有整个中国之后,这样的统治方法已经是注定要失败的了。

    交通、教育、官员素质、人民的习惯等等,秦之失败,看似偶然,其实是注定的必然。所以,自秦之后,讲1un理和人心的儒学大行其道,统治中国近两千年,这其实是冥冥中注定的现实,以中国这样的道路交通还有庞大的帝国范围,采用儒家学说来维持道德人心,用情理而不是法纪来统治,显然更符合事实一些。

    只是这种学说也一直在进步,汉儒和宋儒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说儒学没有进步,倒也不是事实。

    就算是在大明,各种学说亦是一直进步,只是儒学把其余的学说一律斥为杂学,这已经是开了僵化之滥觞,至清时,则高压统治和文字狱造成儒学自己都僵滞不堪,到那时,旧的统治基石才算彻底死掉,而中国人并没有找到自己所创的这个千年基石的替代品,后来接受西人之学说来治国,也是无奈之举了。

    正因如此,当今皇帝可以由太上皇复位,靠的就是1un理中的大宗小宗之说,皇帝有理,景泰无理,这个理字,便是当今太子!

    现在皇帝刚刚复位,天顺元年都还没有过去,人心其实并没有彻底平服安定下来,皇帝的统治基石还很脆弱。

    历史上,皇帝任用了逯杲和门达先后两代酷吏,大捕官员道路于途,锦衣卫狱因之不够居住,其原因若何,其实也是因此罢了!

    若是太子一死,则当今皇帝和宫中依附于皇帝一派的人,麻烦大矣!

第三百章零一章 国本

    “这可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牛玉想了想,道:“咱家去叫醒皇上,尔等分别去唤醒在宫中的各位大伴吧。”

    宫中宦官此时已经过两万人,各分等级,俨然也是小朝廷小世界,牛玉这种已经是金字塔的顶尖人物,比他大的倒也有,只是那几人罢了。现在要叫的,便是那向个更加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这样的人,在宫中也有尊称,大伴,大官,总之,哪怕就是牛玉这样一直风光到成化年间,后来被汪直拱倒的太监中的能者,想起那几位大人物来时,也是禁不住颇觉紧张。

    他轻手轻脚的进了殿,皇帝所居是乾清宫中一侧的大殿,宽大高广,到了清朝,大约是觉得太过高大冷清,除了顺治和同治两位外,其余的帝王都居于养心殿,乾清宫弃之不用,而乾清宫后的坤宁宫,在此时是皇后正寝,在清朝则在殿中筑了大型的锅灶,每天运两头猪来,就在坤宁宫中煮肉,每日如此,近三百年不绝,一直到清灭亡后迁出宫来方止。

    这会儿当然没有煮肉的大锅飘出来的香气,皇帝寝殿之中只有铜制的宣德香炉散出来的缕缕清香,寝殿之内的一角,则是几个宫女打着地铺倚墙而坐,她们是不能沉睡的,最多嗑睡一下,便又立刻清醒。

    皇帝半夜起夜,喝茶,都是由她们伺候,大明宫中的规矩倒没有汉唐时那么不近人情,宫女人数远比宦官要少,而且年过二十五便可以回家,必定不会强留在宫中,象唐时那样,所谓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事,在大明倒是不会生了。

    牛玉一进来,立时就有值夜的宫女迎了上来,一瞧牛玉手中的文书,便是明白过来。当下也不需要多说,那宫人便疾趋到皇帝床前,轻声道:“皇爷,皇爷!”

    原本此时皇帝也差不离要醒了,皇帝勤政,每日早早起身,更衣早膳,然后常朝召见群臣,每日如此,风雨无阻。所以这宫女轻声唤了两声,皇帝“哎”了一声,便即坐起身来。

    “怎么!”皇帝一醒,便知道有非常之事。

    这可不是居家唤个富家翁,如无要紧大事,这宫女便可立刻杖毙,甚至皇帝一醒之后心情不好,将整个值夜的宫女并宦官全部杖毙,亦是寻常。

    “皇爷,有急变。”

    宫女自然不敢答话,在皇帝问懵懂的时候,已经颇为机警的退向一边,牛玉无法,只得上前两步,躬身道:“刚递进来,实在不敢耽搁。”

    “自然,不能耽搁。”皇帝的声音颇为冷峻,大明禁宫一旦入夜则关闭,绝对不可能开启。所以外廷有事,则是以急变而入,由宫门入内廷,一路畅行无阻,急变不入,则哪个环节出错,必定是会被重责,所以哪怕是深更半夜,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皇帝的手中。

    “掌灯来看!”

    虽然天气已经微明,但光线绝不可视物,于是皇帝刚刚声,刚刚那个宫女早就点燃了宫灯,并且移步到床前。

    “拿近些。”皇帝颇为不耐烦,睡梦中被人惊醒,原本是绝不会愉快的经验,而且又是告急变这种大事,总不能是报给他什么祥瑞好事,谁敢这么二乎,就是拿项上级来搞笑,玩的也太惊险了一些。

    “居然如此……”皇帝看完之后,倒是没有暴跳起来,不过面色也是阴沉的够可怕了。要说父子亲情,后人是很难理解皇室中人的处境。象太子一出生便是保姆宫人一大群,自己亲生娘亲也没抱过几回,更加不提有抱孙不抱子传统的皇帝父亲了。况且,太子年幼时就有土木之变,接着皇帝和皇后被幽居于南宫之内,多少年没见过皇太子一面,如何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父与子之间,于其说父子的关系多,还不如说是君臣的关系更多。

    国本,也就是国本罢了。

    “混账可恶,怎么会出这种事?谁是陪他去的人,怎么如此糊涂不小心?”皇帝对太子说不上有深厚的感情,也不是对太子特别的满意,最少,太子幼而失学,而且周贵妃也不是贤妃,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不过,国本好歹是国本,天顺元年,有南宫复辟的事已经够了,再失国本,失在位十余年的太子,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的太子,这不能不说是一件**烦事。

    特别是,皇权尚未恐固之时!

    “要是天顺十年,也就罢了。”皇帝不觉颇为阴郁的想着。

    这会儿要是天顺十年,皇太子如果这么没有福,也就罢了。反正皇子众多,择其贤者而立就是了,没有什么太值得犹豫的。但现在,其实则就不仅仅是麻烦而已了。

    “回皇爷,”牛玉在皇帝面前向来是恭谨有加,皇帝心绪不好,所以他身子躬的更低,答道:“陪着去的,多是都督武官,对了,锦衣卫都督也跟着去了。”

    “对了,”皇帝道:“朕记得是太子要和他去打猎,这才闹着要去。”

    “是啊。”牛玉心中一喜,答道:“似乎是这么回事。”

    “一码归一码,”皇帝盯着他,道:“是太子自己要去,非该督臣陈请,你不要在这里阴私构陷。”

    “奴婢怎么敢!”牛玉大惊失色,扑腾一声跪在地下,叩头道:“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请皇爷恕罪。”

    说是请罪,但他心中倒极是欢喜,以皇帝身边人的判断来说,皇帝的性子失之阴柔,其实也很仁德,以皇帝的性格来说,说出刚刚的那番话来,只是代表他对张佳木极为不满,非常的不满,否则的话,皇帝根本就想不到那上去。斥责牛玉,只是皇帝不喜欢被人猜中心思,或是拿自己的心思来搞什么勾当罢了。

    这只是一种无力的警告,牛玉知道,皇帝身边的人也知道。所以,以驭下的手段来说,皇帝算是很失败的一位。

    正在此时,倒是有人接口道:“皇爷,总负其责的是忻城伯赵荣。”

    说话的是提督东厂太监蒋安,他也是正统年间的旧人,也算是王振带出来的徒弟,所以和当今皇帝也是关系密切,在御前自然也不会不敢说话。

    蒋安得到信便匆忙赶来,倒是正巧赶上给张佳木穿小鞋的牛玉,他也在床前跪下,虽然赶的气喘吁吁,话锋之间却是丝毫不让。

    说罢,还狠狠横了牛玉一眼,牛玉却是微微一笑,半句话也没有说。

    果然,皇帝原本有点迷糊的头脑被这么一点,也是清醒了过来。他亦是狠狠横了牛玉一眼,心道:“彼小人辈,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能相信。”

    有赵荣在,张佳木这个都督当然没有什么话事权,毕竟一个是伯爵,一个只是武臣一品,相差极远。

    况且,还有李春等大票的一品武官在,资历,关系背景都不比张佳木弱什么,锦衣卫都督当然权重,但有赵荣等人在,这责任总不能以张佳木为主吧?

    “太子生死尚且不知,这群人已经在勾心斗角,推卸责任。”牛玉和刘用诚关系不坏,和石亨也颇有来往,和蒋安一系却是仇敌,所以有此表现,自然也是不足为奇。

    虽然明白这点,但皇帝心中烦恶之感却是有增无减。不管怎么说,皇太子亦是他亲生的长子,当初得子时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皇太子生时,仁宗的皇后太皇太后张氏还在,得此重孙时,老太太亦是喜不自胜,不知道有多欢喜。

    现在一想到儿子可能遭遇不测,皇帝心中自然也是空落落的,甚是难受。

    “不管是谁,总之,”皇帝有点负气的想道:“朕之爱子若是有什么不测,朕一个也是不饶!”

    闹腾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是快到辰时,皇帝勉强打起精神来梳洗了一下,梳头的时候有几杯头结了团,宫女不小心弄的痛了些,皇帝便是勃然大怒,不等传杖,自己一个窝心脚便是踢了过去。

    可怜那宫女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娇娇柔柔的哪里经过如此重责,当下一声低呼,便已经被踢翻在地。

    “拉下去,送浣衣局。”曹吉祥亦是赶到,在御前不经皇帝允准,擅自处置宫女这种事,也就是他够胆能做的出来。

    他一声令下,自有几个小宦官上前拉人,大明内宫的浣衣局专门处置犯罪而不可恕的宫女,一般宫女小过则是罚提铃报时,值一夜苦差,也就罢了。罚到浣衣局就是与死处无异,在浣衣局缺衣少食,活又重的吓人,一个大活人送进去,过不多久便会被活活折磨死,算是宫女处罚中最重的一种。

    还有无家可归年老无用者,亦是到此地,过不久多久,一口薄皮棺材就打了。倒霉无用的,连棺材也省了,一张芦席也就了账。

    在乾清宫伺候的,当然是眉目如画机灵懂事的方能为之,这会儿这宫女小脸上尽是楚楚可怜之态,可惜当着皇帝暴怒之时,又是曹吉祥的落,整个宫中,怕是无人能救她这一条小命回来了。

第三百章零二章 诸王

    “一点小事,怎么这么大的火?”钱皇后翩然而至,倒是来的恰当其时,她竟是亲自将那小宫女扶起,然后向着皇帝道:“罚她提铃报时,也就罢了。”

    “这一点小事,依你就是。”

    皇帝并不喜欢处置身边的人,外头杀人,只要笔一勾就可,眼前杀人,却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只是刚刚适当盛怒,曹吉祥又是忠心卫主的样子,所以他也不便说什么。倒是皇后一来,给他一个下来的台阶,因用感激的眼神瞥一眼皇后,当下便依皇后所议。

    那宫女侥幸逃了命,连连碰头,一声也不敢吭的下去了。

    曹吉祥讨了个没趣,不过,却只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亦是刚到,当下便向皇帝问道:“皇爷,听说是小爷那时出了事?”

    “嗯,”皇帝答道:“正要和皇后说,你一起听吧。”

    “是,”曹吉祥躬一下身,很为恭顺的站在皇后身边一侧,便也不再说话。

    虽有后妃和不过问外事的规矩,不过,太子的事可不是外事。皇帝颇为苦恼的道:“说是叫他出去一回,散散心也好,你看吧。”

    说着,将手中急变文书递与皇后,皇后虽不是大家闺秀,大明选后的家法都是不从世家勋戚中挑皇后,而是选自中下层的小吏和军官。如仁宗皇后张氏,其父是县丞出身,钱皇后家亦是大约差不多。

    这样,就算是后族封侯封伯,根基浅薄,也是掀不起大浪来。象西汉那样,某家世代为后族,时间久了,自然就出了王莽出来。明朝在限制外戚上,倒是做的还不错。

    虽不是世家勋贵,好歹也是小吏之家出身,自然也是识字的,当下一目十行的看了,派来的千户虽然是识文断字,不过也是写的粗疏的很,几眼下来,就是看完了。

    太子虽然不是皇后所出,现在周贵妃又很跋扈,太子夹在中间,虽然敬爱皇后,但周妃毕竟是生母,当真是左右为难,为生麻烦,皇后处是去的少多了。

    后来,在皇帝逝世太子即位时,周妃与皇后又生几次绝大风波,都是勉强平服下去,这是后话,不提。

    但此时皇后心中却很是难过,毕竟少时曾经在她身边教养过,有一段时间,皇帝因为疼爱皇后,曾经暗中提议,是否把此子归入皇后名下。

    这件事,在皇帝看来可以做得。因为史书之上,此类事不乏前例,简直是太多了。

    如果皇后愿意,周妃还是可以得一个贵妃的名义,彼此都不受损失。

    但皇后岂是愿为此事的人?当时就断然推辞掉了。

    此时皇后面白如纸,只觉心中绞痛,因道:“知会她娘亲了没有?”

    这帮人,虽然除了皇帝都是不男不女的阴人,不过,到底是真正的女人心细,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了太子的生母。

    “唉,叫她来干吗?”皇帝摇头道:“她那个性子,风风火火的,来吵的吾头痛么。”

    说话间,有守门太监来报:“外臣已经知道消息,英国公、成国公、忠国公、阳武侯并几位驸马都来了,请旨,传不传见?”

    “唉,他们倒是来的快。”

    皇家和勋戚的关系不象与大臣的关系,皇室和大臣,就是老板与伙计,而与勋戚亲臣,则是老板和股东,并且有多年的同事关系,还有亲谊在里头。

    这会儿知道他们来了,皇帝心中亦是一暖,想了想,便道:“公侯伯在外先等消息吧,几位驸马亲臣,先叫进来。”

    朝臣亦是可以朝拜后妃,比如太后家人,在规定的日子里可以进宫来见面,驸马亲臣,进宫的机会颇多,所以叫进来是不碍的。

    “再请旨,几位皇子并其母妃也请入见?”

    “咦!”皇帝道:“他们也来了?”

    说话间,倒是踌躇的紧了,若是平时,自然不叫这些小孩子进来添乱,但此时太子已经有意外,急报进来,显然是事态危急,当时由赵荣做主,派了差官进来报信,如果不是极险的情形,赵荣断然也不敢如此孟浪。

    太子凶多吉少,当然要在最短时间里确定新的太子人选,太子一死,连皇帝的法统都受影响,所以宜早立新太子,宜早定人心。

    至于周妃等太子一脉的人怎么想,倒是没有办法太在意了。

    “叫他们都进来吧!”有念于此,皇帝的脸色也就变的从容些了,儿子众多,倒也是件好事,挑选起来,总可以择贤而立,不必再拘泥年长了。

    说起来,最年长的当然是太子,其次便是万妃生的德王。比起周妃来,万妃老实淳朴,厚道良善,在后宫中盟友众多,也很得皇帝的宠爱,生了德王后,还有三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后妃之中,也算生育最多的一位后妃了。

    德王已经九岁,跟在容颜清丽的母妃身后,然后便是保姆怀中的许王随诸其后,再下来便是一般在今年刚封的吉王和崇王。

    崇王母妃是周氏,亦是太子生母,此时她已经没有了平时的跋扈之态,手牵崇王,目中含泪,亦步亦趋的向前,到得皇帝和皇后身边,已经是泪落雨下,却只是不敢哭出声来,福了一福之后,便将崇王将怀中一抱,泪如珠串一般滚滚而落。

    崇王是今年三月间和德王等诸王一起受封,景泰六年时周妃曾经在南宫伺候,受孕而出,后来生的崇王,现今还不到三岁,虽然母亲哭的厉害,他却是睁大两只眼睛乱看,双眼又大又圆,满是好奇之色,再加上皇子打扮的漂亮,营养充足,自有当时普通孩童没有的圆润好看,这般孩童,叫人一见便是大为欢喜。

    皇帝自然甚喜,当初太子生下来时,他自己尚是不到二十,现在已经过而立,在古人来说已经是向老境迈步,心境不同,看幼子时的心情,自然也是和当年大大不同。

    当下索性俯下身子,将崇王抱在怀中,逗弄一番,因怕人说,又将两岁大的吉王也抱在怀中,左崇王,右吉王,都是两三岁的稚子,年幼无知,揪着父皇的大胡子嘻嘻哈哈的闹将开来,皇帝也是不恼,还止住要上前斥责的周妃和万妃,只道:“不管他们,叫他们揪去,谁劲大揪下朕的胡子来,赏给他金如意玩。”

    明初时候金子难得,六千人开黑山金矿,费时一年,得金五两。

    云南有金矿,年产亦不多,但朝廷下令年年贡金,直到万历年间金脉断绝,百姓买金入贡也不断绝,此时蒙元之祸不远,皇帝手头都没有什么金子,一柄金如意赏下来,当然是不菲的厚赐了。

    万妃与周妃闻言,都是身形一震,金如意是小事,但皇帝难道属意这两个幼子中的一个?

    两个女人眼中都是波光一闪,彼此对视一眼,却都是看出对方眼中之意,于是连忙又一掉头,迅避开对方的眼神。

    尽管太子是周妃亲出,但从小生出来就是奶母喂养,当娘的只是照顾罢了,太子自幼报出,连照顾都省了,母子之间的亲情倒是淡薄的很。

    只是,周妃心中却是慌乱无主,论年龄,德王为长,论宠爱,则是万妃在他之上,论亲子,则吉王和崇王不分上下,怎么算,自己都胜算无多。

    心慌的当口,却是又瞧着几位驸马都尉并公主们一起进来,她的长女亦是皇帝的长女重庆公主亦在其中,这个女儿生的清丽可人,又幼好弓箭骑射,更增英武之气,所以不单是周妃,就是整个皇室,对重庆公主都颇为欢喜,皇帝也是如此,每遇出游燕息之事时,则必携公主于左右,与公主说笑之时都是笑容满面,此时公主进来,周妃如同遇了定海神针一般,当下便奔过去,泪眼迷离的向着公主道:“我儿,你那弟弟现在生死未知,娘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娘请宽心。”公主虽然年方十四,神态却是如大人一般,当下将周妃扶住,只道:“消息只是说吉凶未知,娘不要心慌,弟弟必定是可以逢凶化吉的。”

    “哎,但愿如此吧。”

    周妃心中只觉烦乱欲死,看看向着皇帝行礼的焦敬和薛恒等人,不觉道:“吾儿也该有驸马了,等闲时也有依靠。”

    “娘娘说的什么话来。”公主原本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女孩子早熟,她与太子关系也极为密切,此时为了安慰娘亲才勉强做无事模样,其实心中七上八下,早就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母亲偏偏说起这种话头,却是叫她心里一震,然后满脸通红,羞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我可说的不错,”周妃兀自絮絮叨叨的道:“你弟弟们都小,外头也没有可靠的人,我也没有个兄弟,现在想教体己人去打听下消息也办不到,只能在这里混等了……唉,可怜你弟弟啊……”

    她确实是个没甚主见,心思也很紊乱的人,这会儿说话已经是倒三不着两,根本就是漫无边际的瞎说了。

第三百章零三章 传言

    重庆公主忍着羞怒,却是不搭母亲的腔,挣脱了出来,自到皇帝面前,福了一福,道:“见过父皇。”

    “哦,你也来了。”皇帝刚在与焦敬薛恒等人说话,外廷还没有消息来,皇帝心中焦燥,因道:“薛恒,你年轻不要怕辛劳,亲自去跑一次,打听确实的消息来。”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从行宫到大内,此时必定是差官不绝于途,从西山行宫到这里,最多隔一刻功夫就会过来一对或几对信使,赵荣等人知道大内在等消息,一觉起火便已经派出信使来告变,接着就是没隔一会派一对人出来,现在城中已经到了几对差官,都是一路狂奔,好在城门已经打开,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宫,但消息都不大妙,只是说在设法施救,而太子却是杳无音信,看来,真的是凶多吉少。

    想到未来麻烦,法统不立,择子再立时的风波,皇帝心中越茫然没有头绪,当下只是下意识的挥着手,向着薛恒道:“去,卿去。”

    薛恒娶的是皇帝的妹子,在民间是彼此郎舅至亲,不过皇宫里可讲不得这些,平时好时是亲臣,不好是逆臣,都在皇帝的指寸之间,于是皇帝一说,他便朗声答应,只道:“臣立刻就去,没有确实的消息,绝不回来。”

    他刚答应,那边却是嗷然一声,却是周妃哭的狠了,后妃平时不得运动,要讲仪体,吃的又太精细,身子反而不如农妇健壮,这会情绪激动,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已经晕翻过去了。

    皇帝心里也是如滚油一般,来回翻滚的甚是难受,激切之下,心里烦闷的只想说什么,正好,重庆公主就在身边,皇帝鬼使神差的问她道:“你知道锦衣卫官也在护卫里头么?”

    “女儿知道。”公主差点晕过去,刚刚当娘的疯也还罢了,怎么父皇也在这里乱说话?她想了想,只得轻声道:“他武艺高强,又很聪明,儿想,他必定能救得太子出来。”

    “唉,唉。”皇帝心烦意乱的道:“朕也是但愿如此。赵荣几个,靠不住。张佳木很聪明,有他在,朕总觉得有三分指望。”

    他看看眼前清丽可人的女儿,此时因为害羞的原故,脸上又红又白,公主原本肤色就极为好看,丝滑若凝脂,此时更是娇丽动人,皇帝叹了口气,索性向着公主轻声道:“朕是不想他太风光了,太风光了不好。不过,这一次要是他能救出太子出来,朕就把你许给他……你肯不肯?”

    “父皇……”公主心中自然是千肯万肯!原本已经是以为没有指望的事,张佳木若是百户小臣,或是一个普通的进士文官,这件事反而能求了太后作主,她稳稳当当的下嫁过去张家就是。但张佳木偏生立了那么大功,做了那么大官,按皇家的规矩,反而是为难了。后来是彭城伯夫人出头,太后的意思也动了,至于母亲周妃更是千肯万肯,刚刚的话,也是想说,如果张佳木是驸马的话,必定不会教太子遇险,话中意思,公主早就听的明白,所以才羞不可抑,躲了过来。不曾想,连皇帝也是方寸大乱,居然把心底里最隐秘的话也这么向着女儿说了出来。

    再肯,却也不能答应,公主嘤咛一声,远远瞧着太后过来,却是有了救星一般,当下便道:“太后娘娘驾到,女儿去迎。”

    皇帝虽然是天下第一人,太后却是在皇帝之上。因为中国以1un理治国,就是从汉开始的国家以孝治天下,哪朝哪代,也不敢破这个汉代立起来的格局。

    况且,现在这个皇室大家族,最受众人爱戴的也是太后,这位宣宗的皇后,以后妃生子,后来进位为皇后,再为太后,景泰年间,不是她在,恐怕皇帝怎么样也活不下来。这位娘亲,不管是不是亲娘,还是传言说的抱养,她在皇帝心中,在诸王公主并驸马心中,仍然是皇家不折不扣的定海神针。

    一见老太太过来,在场诸人无不心慌。

    太后年岁已高,凡事多以清心寡欲为要,所以一般的事,连皇家内部的小小的婚丧嫁娶都不大知会太后了。现在太后就是专心养心调性,怡养身体,所以一见太后过来,诸人先便觉得自己有错。

    皇帝亦是心如刀绞,他已经方寸大乱,原本就不是什么处理乱事的捷才,也不是英明睿断之士,要不然,也不会被王振和文武勋旧在当初玩弄玩股掌之上。现在,虽然多出智慧与经验来,但一旦要了命的大事当前,皇帝就是故态重萌了。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

    “有消息没有?”

    太后已经须皆白,好歹她是伺候过宣宗皇帝,见识过太宗皇帝英风漠烈的人物,大事当前,却是丝毫不乱,到了皇帝眼前,也不理会众人的请安,只问道:“怎么样?”

    “接到急变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来了三拨专差,”皇帝只是摇头,并不回答,脸上显的极为难过的样子,他这般模样,旁边的皇后只得代答道:“尚无太子的确消息。”

    “那就是说,”太后神色俨然,语调也颇为冷峻的道:“那怎么全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老身年纪已经大了,在世的日子短,下世的日子快了,你们这样,是要咒我早死么?”

    “娘娘这是何等样话,儿臣当不起。”皇帝闻言,也不禁是大惊失色,当下便是立即答道:“是儿臣乱了方寸,请娘娘责罚。”

    太后闻言,却是笑了一笑。

    她脸上亦是刀刻斧削一般,但饶是如此,仍然是能看出年轻时的秀色是多么迷人人,怪不得宣宗为她废后,德行容貌,其实容貌在男人心里是远比德行重要的。

    “既然知道,就都打点起精神来。”太后道:“消息尚无,现在就这般模样,太子若是无事回来,瞧我怎么笑你们。”

    有这位老人家在,大家倒是果然都精神大振,刚刚那种阴郁难过的气氛,也是一扫而空。

    此时太后才注意到站在自己身侧的重庆公主,因见她容颜如花,虽然也是有担忧太子的神色,但眼里还有点若隐若无的欢喜之色,太后心中一动,看她样子,却是似自己年轻之时,一时间颇为感慨,只道:“重庆真是越漂亮了。”

    此时周妃被带到自己宫中救治,她不在,各人反而随意的多,当下都是纷纷说笑,尽是夸赞重庆公主的相貌出众,脾气亦佳,其实有话众人没说,重庆公主尚简朴,不喜奢华,性子沉稳内敛,又很聪慧懂事,在皇家众人看来,其实不大象她的母妃,反而是象皇后。

    其实重庆就是皇后自小抱养,和太子一起在坤宁宫养育数年,说她象皇后,倒也不是全然胡说八道。

    当下众人夸说公主,其余的小公主们也向来是敬畏姐姐,倒也没有什么特异的表现。公主在大明不比汉唐,并没有什么政治上的地位,所以再夸说的多,也是不碍的。

    其实大家都是心中不安,拿了这话题来打时间罢了。说了一会,倒是太后先问道:“怎么样,外廷是谁在啊?”

    原本这并不是她该问的,只是皇帝素乏捷才,遇大事则很少有明快的处断,所以皇太后才有此问。

    这么一问,皇帝才知道糟了。

    这会儿距离早朝的时间还早,连辰时也没有到,宫中聚集了这么多人,只是因为太子的事一出,大家都急奔而来的原故。

    驸马焦敬,尚的是大长公主,他自己也是庄敬自持,人也忠厚,所以向来为人所敬,这会儿也是衣冠不整,若是在朝中,恐怕要被御史纠弹了。但此时,却是无人来指摘这一点细处上的错漏了。

    但外朝无人主持,却也容易出谣言乱子。景泰失位,就是因为石亨等人说他病至不可治,已经无可救药,外廷有此传言,文武勋臣才万众一心,使得南宫成功复辟。张佳木这样的人心中才是清楚,皇帝是无论如何都能复位的,那晚看似险,其实倒是一步稳棋,只是,能看得出来的人并不多罢了。

    现在皇太子有意外,消息刚刚传开,没有得力的人奉命主持,来朝会的大臣很多,皇帝现在又没有出临外朝,万一有人居中行诡谋之事,倒是一个得力良机。

    就算做不出什么大事来,朝中起了风波,传出谣言,也是天顺一朝的极大瑕疵。

    “快辰时了吧?”太后故意看天,曹吉祥和刘用诚等人皱眉不语,蒋安上前答道:“是,太后娘娘,是快到辰时了。”

    “皇帝,”太后道:“你不必在这里了,这里有我在,想来也没有什么。皇帝仍可去早朝,照常召见臣工,等太子消息确实了,再宣示众臣,以安人心。这么决断,皇帝意下如何?”

    宫中向来有传言,说是孙太后曾经帮助宣宗批示奏章,甚至辅佐病中的宣宗皇帝处理政务,不过向来只是传言罢了,但今日此时,大家新眼得见,眼看她处置明快,思路条理清楚,虽老妇却胜过男子,到这时,大家才是心服口服,所谓传言,大抵不虚!

第三百章零四章 听政

    “是,儿臣知道了。”此时此刻,也不由得皇帝不心服口气。

    当下答应下来,四周全是闻讯赶来的太监宫人,一听皇帝答应了,曹吉祥等人便是连声催促,乾清宫的管事牌子带着几个宫女,打水的打水,换衣的换衣,她们是伺候惯了的,倒也没有什么慌乱,顺顺当当的服侍着皇帝洗漱好了,再换了衣袍。

    等肩舆的功夫,皇帝还笑道:“张佳木这小子奉上的牙粉和牙涮都很不坏,考究的很,用这个,嘴巴里舒服的多了。”

    这个其实倒不算是张佳木的明,宋人就已经有用牙涮和牙粉的记录了。当然,只限于贵人,穷人连青盐也用不起,盐是用来吃的,涮牙就是罪过了。中产之家,大约能用青盐擦嘴,只有贵人,才会有各种名贵药材配成牙粉,再用猪毛制成牙涮,用来洁齿。

    明人反而退步了,战争之害真是教人不知道怎么说是好了。

    皇帝这会是神清气爽,原本阴郁难过的心情也被太后这么一扫而空,想了想,便向着蒋安道:“有消息,你来告诉朕。”

    “是,”蒋安心中欢喜欲狂,他不在司礼监,其实也是被排挤出来,牛玉和曹吉祥一伙他挤不进去,刘用诚也不是好投靠的主,当时正在害怕,要是被弄到都知监当太监的话,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都知监是二十四监里最没出息的,当时风声已经出来,蒋安已经以为自己要完了。

    但是异军突起,当时的东厂提督太监是景泰皇帝的人,贬落下去,皇帝还在考虑人选,张佳木是夺门大功臣,举荐了蒋安接手。皇帝也没多考虑,就这么叫蒋安走马上任了。

    当初是这么着,刚刚只是说了一句实话,皇帝可能就青眼相加,帝王心思最难揣摩,不过在这一瞬之间,蒋安是颇觉得飘飘然了。

    “是了,皇爷。”他自然立刻答应下来,声音响亮干脆,还有一分藏不住的喜气溢了出来。

    皇帝神情古怪的打量了蒋安一眼,蒋安会意,知道是自己太沉不住气,因此又定了定神,用沉稳的语调又加了句:“皇爷放心,奴婢一定小心从事,不会张皇。”

    “嗯,嗯。”

    对一个内侍,哪怕是东厂提督太监这种身份,皇帝也不必太客气。家奴罢了,皇帝已经不象正统年间那个孤立无助的小小少年,只知道趋奉王振,甚至是在心里把王振补位当成了早逝的父亲。

    九岁的孩童来说,父亲的形象实在是太模糊了一些。王振适时出现,填补了那个很严重的空缺,正统的失政,恐怕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此。

    现在是不会了。换了常朝的衣服,头顶是二龙盘珠金丝翼善冠,身上是元青色的圆领四团龙龙袍,漂亮华贵,皇帝高壮有福像,圆脸方额,大眼浓眉,一部络腮胡子在士大夫中也算是难得的美髯,所以皇帝足以自傲,亦足以有相当的自信。

    等肩舆一至,皇帝便很快坐定上去,已经快至辰时,外头聚集的公侯大臣越来越多,没有意外,皇帝是每天必定早朝的。

    今日便是意外,但皇帝决定照常早朝。

    “轰,轰轰轰!”

    知道皇帝已经移驾后,午门之上的宦官们开始击鼓。

    这是朝会叫起的信号,每天在辰时左右,先是在午门击鼓,然后等候在午门外的文武勋戚大臣们便由左右两侧的掖门入宫,至奉天门广场分文武亲勋而立,等奉天门的平台上净鞭声响起后,大臣们便一跪三叩,然后起身,由阁臣并六部九卿奏事,朝会完后大臣们依次退出。

    这样,便是整个早朝的全部情形。

    早朝虽不是大朝会,也不必三跪九叩,但一样威严备至,高大的奉天门不比普通的殿阁要小一些,一般的巍峨高耸,虽说是门,就算国公侯府邸的正殿也是无法相比。

    之所以在奉天门听政而不是正殿,倒是完全来自一场意外。

    永乐年间,修北京城用了二十年,三大殿,也就是后来的太和中和保和这三座云台上形同一体的巍峨大殿用了无数材料,光是几人合抱的金丝楠木就不知道用了多少,但一场天火就把三大殿烧了个净光,这在当时算是天象示警,就算是明成祖这样的强人也不能不怕,最少,要在表面上表示戒慎。面子活要做,三大殿的重修工程却是浩大之极,从永乐年间一直大修到天顺,再到正德,整整数十年的时间,断断续续,总算才彻底修完。

    所以皇帝也不是不想临殿听政,只是无奈御门罢了。

    不过,这倒是形成了传统,后来大明就一直在奉天门听政,后来清朝改至乾清门,再改至养心殿,而明朝就一直在奉天门和左顺门,再下来是云台召对,至于那些正殿,近三百年的时间倒是基本上没有用过。

    当净鞭声渐次响起,群臣毕至,皇帝安然坐在御座之上,群臣则是头戴梁冠,由七梁至一梁不等,身上的袍服亦是从大红到元青,腰间的革带亦是从玉带到银带不等,但当着至尊在此,所有的大臣们却是在赞礼官的命令之下,一起跪下。

    “平身。”

    山呼拜舞之后,奉天门前却是一片寂然。来参加朝会的大臣自然已经知道了太子的事,没有确切消息传来,现在的情形群臣自然不敢说话,亦不肯说话。此时此刻,谁都知道多言必失。

    敢说话而肯说话的,却是心情各异,各有各的心思,一时之间,反而都无人说话了。

    最为得意的,明显露出高兴模样的,自然是忠国公石亨等人。

    最近在攻讦太子,甚至是怂恿皇帝换太子,说太子不仁不孝,不学无术等诸多的传言,多半也是出于这位忠国公的授意。

    太子原本倒是没有这位强大的政敌,石亨之所以和太子过不去,完全是因为太子与张佳木的关系亲近所致。

    如果太子和张佳木翻脸成仇,石亨准是第一时间过来效忠的人。

    但此时肯定已经晚了,在石亨看来,太子是完了。张佳木没了太子,现在就算还不会受重责,毕竟是赵荣带队,但将来前景如何,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别的大臣还罢了,阁臣和东厂、锦衣卫这种实权核心部门却是一定要换人的,这一点,石亨是深信不疑。

    在他得意洋洋的眼神扫视之下,眼前的众人也是神态各异。大学士李贤等人都是眉头深锁,彭时的样子似乎都要哭出来了。

    太子虽然不算好学,但好歹也是花费了他们不小的功夫。况且,以阁臣的身份讲课东宫,坦白说,讲学的部份很少,闲聊,谈天,积累感情等诸多方面的努力反而多些。

    帝王是短命的,一般来说,保养得体的士大夫肯定比皇帝活的要长的多。有的大臣,已经历经五朝而仍然精神十足,而皇帝却是很少得享天年。享乐无度,需索总能得到满足,后宫佳丽太多,求丹问仙,反而易让帝王早早撒手人寰,而大臣们则可以修心养性,一个人活三代帝王的时间,并不是什么稀奇。

    皇帝很喜欢李贤,这是个读书人出身的大臣里的聪明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没有张佳木的那种天生的聪慧,但多年的读书养气,在朝廷的政争,早就把李贤锻炼的炉火纯青,皇帝深信,就算没张佳木这个突起的异军,凭借李贤,自己也能成功的驾驭住曹吉祥和刘用诚这一伙人,也能驾驭住石亨,当然,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因为这种信宠,所以皇帝叫李贤和彭时到东宫伺候,积聚感情,近一年的时间,这种苦心并没有白费,李贤和彭时等人深得太子的信任,彼此的感情也是加深很多,可以说,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太子即位,李贤等人,仍然可以担当重任,太子也会和当今皇帝一样,对他的这几个阁臣信之无疑。

    可惜,现在功夫可能白费,一切又要重头来过。而且,有此一事,将来是将如何,还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在李贤来说,这种痛楚就几乎叫他承受不住。别人也罢了,李贤却知道,现在表面的盛世之间,已经是隐忧重重。

    边关军事不顺,海防开始废驰,驿传的浪费,帝国财政的僵化不灵,亲藩的跋扈和耗费国家资财越来越多,西南夷时叛时服,建州等女真诸卫也不省心,这个帝国,虽然建立不足百年,种种弊病却已经是显露无疑。

    但最让李贤害怕惶恐的隐忧,却是武夫当国!

    盛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并不是政治上的不可救药,而是由武夫真正执掌国柄造成,诸节度掌天下劲兵,中枢空而四肢强,最终有安史之乱。

    然后又有宦官典禁军之事,唐遂不可救。

    现在大明的情况比盛唐有过之而无不及,石亨等纯粹武夫出身的勋贵掌京营,京营诸营总兵官副将参将,无不是勋候出身,武夫掌兵,而监视者却是宦官,甚至四卫旗军就直接掌握于宦官之手,长此以往,岂能不是国家祸乱之由?

第三百章零五章 焚香

    李贤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历史上的曹石之乱,其实就是因为武夫和宦官先用典兵而造成,当然,亦是英宗步步为营,巧妙布局,最终把徐有贞曹吉祥石亨这夺门三大功臣全部赶走杀光,然后再用门达逯杲肃清朝野的异已份子,至天顺八年时,皇帝终于可以放心的离开人世,留给皇太子,亦就是明宪宗的,是已经拔除了荆棘的手杖,明宪宗年间大兴土木,传奉官过万人,享乐无度,天下却安定无事,天子坐享太平之福,其功难道是明宪宗的?

    当然是现在高坐御椅上的这位君王之功!

    但现在皇帝正处在尴尬之中。

    李贤等心事重重,石亨诸辈瞧热闹,暗中开心,张佳木不在,其余大小京官或是观风望色,或是心情沉郁,原本有几件要要奏的衙门,此时衡量局面,却也是收了手中执圭,噤口不语。当是此时,谁也不愿引人注意,引惹上身。

    “诸卿无事可奏吗?”

    早朝不比大朝会,大朝会时,就是君臣演礼,或是拿几件商量好了的大事出来宣示,所以几乎就没有真正的事可奏。

    早朝虽然比小范围的午朝人多,其实并不大方便说事,但很多衙门职官要见一次皇帝不大容易,有不少需要奏上的事,光是文书移于内阁还不能放心,早朝时提起来,也就是早会给老大吹吹风的意思。

    比如工部请拨银二十万,柴草一千万束并调集民夫三十万人准备修黄河,还要调漕运米粮准备停当。

    这一奏议,涉及到户部拨银,仓场拨草,漕运给粮,地方官府调集人手,各方各面,没有皇帝的支持交各衙门办理,还有知会内阁总责其成的话,光是工部自己来,恐怕累死也办不好。

    而且很多事情会扯皮,比如工部请拨银二十万,这笔数字在当时却是很大的数目,第一,户部不一定有;第二,就是有了,户部不愿意给也没法子。比如户部也有理由,大明的财政开支是乱七八糟,工部自己也有固定的银钱收入,专门用来修河大工的收项也不是没有,不是象后人想象的那样,财赋收入也并不是全入户部。

    明的财政之乱,简直是难以想象,当初立国时是为了清简省事,而到了现在,就是已经成为一团乱麻,想整理改过,却也不知道如何着手了。

    但平时议事时最容易出列的六部官员此时都哑了火,各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泥塑木雕的样子。

    六部不出头,其余的太常、光禄、太仓等诸卿自然更不会出来。他们之中,办的都是日常事物,扯皮的少,自专的多,这时候站出来,纯粹就是找不自在。

    勋贵大臣之中,自然也有担忧太子,并且心忧国事的也是大有人在。

    英国公与阳武侯,会昌侯等诸勋侯便是如此,他们都在勋班,距离洋洋得意的石亨也是最近,阳武侯薛享年轻气盛,比起年纪更小的英国公反而更易冲动。他与张佳木曾经有过小小误会,不过也早就揭开了事,现在看到石亨的嘴脸,没来由就是一阵愤恨。

    “哼,你瞧,”他向英国公轻声道:“瞧瞧忠国公的样子,吃了蜜蜂屎一样,真轻狂。”

    英国公倒是颇有同感,只是当着大堆勋贵的面,不好这么应答他,当下只是强忍着笑,只摆了摆手,示意薛亨不要再说下去。

    “哼,不说就不说。”薛亨道:“我倒想看看佳木回来时,这厮是什么嘴脸。”

    他们都是公侯,参加早朝时的班次差不多少,薛亨也不是有意低声,反正,他的话倒是教石亨听了个清清楚楚。

    “哼,他回来了,难道还能没有处分?”石亨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一边的太平侯便已经开了口。

    太平侯对张佳木意见犹深,总之,是恨之入骨。这一阵子他正在闹病,今天不知怎么听了信,挣扎了来上朝来,此时脸色腊黄,却也是掩不住的得意,他斜眼瞧着薛亨,只道:“最少,也得是免官充军,不然的话,国家法度何在。”

    他一说话,不仅身为堂侄的英国公不好接口,就是薛亨看在英国公的面子上,也是不好说什么了。

    但此人太过可恶,张佳木又不是太子亲从官,也不是提调关防的主官,主要责任自然是忻城伯来背。估摸着,忻城伯削去伯爵了事,其余的亲从官或是革职,或是入狱,象张佳木,最多罚俸,或是降级,也就是了。

    象太平侯所言,却是因为意气所致,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

    “老荣国公一生英雄……”薛亨这一次是真低声了,确实,太平侯这个老荣国公之子,老英国公之弟,确实是张氏一族的耻辱。

    他们在这里嘀嘀咕咕的闹小动作,皇帝则期盼着内廷送来消息,内廷之中,却又盼着外头送来好消息。

    宫中如此,宫外的皇城之中,六部并各卿司监局,不管是太监宦官,宫人官吏,或是禁军杂役,人同此心,都是在等着行宫方面过来的消息。

    夺门之变时,全城都是骇然,在夜色之中,大雪纷飞之时,家家闭户,人人不敢外出,甚至天明之后,大局底定之时,犹自有不少人家门窗紧闭,根本不敢外出,连起火吃饭也是害怕。小民百姓,盼的就是天下太平,哪怕当差纳粮苦上一些,好歹是太平年景。

    若是夺门乱了,大明内战,苦的自然就是这些最底层的小民百姓们了。

    所以人同此心,夺门很快平定下来,天子复辟,百姓却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现在又传来太子可能出事的消息,百姓心思浅,就想着这等事不是太平年景的事,若是真的,天下是不是又有可能祸乱?

    天子脚下的百姓都是如此,更别提外省,更加不提那些偏鄙之处的乡民了。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大底如此。京师的一件小事,传到外面,就是天塌下来的大事,特别是北方向来有教门中人为祸,从成祖年间的唐赛儿,到现在仍然有不少教派在暗中活动,白莲教,向来是大明朝廷的大敌,凡朝中有什么变故,则必定是妖言者煽动人心的最好说辞,有真有假,煽动起来才易打动人心。

    后果自然极为严重,是以也是人同此心:“太子平安归来才好!”

    满城之中,亦不乏燃香祷祝的,百姓心中质朴简单,现在天子是姓朱,太子则是将来的天子,天子安则天下安,小老百姓亦无法可施,无法可想,自然而然的,只有燃香一支,为这个国家的储君,亦是国本,燃香默祝。

    ……

    在满城的压抑和沉默之中,也在香火升腾之时,驸马都尉薛恒带着自己的一队家人,大约十余人的伴当向着城外策马狂奔而出。

    第四拨信使是火起后两刻功夫,也就是第一次试图入内失败后而出,正好和薛恒在皇城西门相遇。

    消息不妙,虽然相信还有一站接一站的信使,隔一刻功夫就往京师赶,西山行宫距离京师正好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如果在这里等着,一刻功夫以后,又会过来一拨信使。

    从天未明时第一拨赶到,到现在正好快一个时辰,算算如果太子被救,大约也最多是两个信使之内的时间了。

    再拖的久,则寝殿大小薛恒大约也知道,修行宫时,他们这些驸马都去看过。因为太子出行,不一定是哪家勋戚或是亲臣陪伴,这一次派的忻城伯,下次可能是焦敬,也可能是他薛恒,所以事先做点功课,份属应当。

    薛恒知道寝殿范围大小,也知道宫门附近的附属建筑燃烧到寝殿内部的时间,他心里知道,再拖下去,寝殿也烧起来,则是无能为力,太子则也非活活烧死在火场里不可。

    险是极险,但安知没有富贵险中求的人?太子,亦未必就绝望。

    私底下,薛恒也是希望张佳木能建功,了解张佳木和熟知张佳木的人,对他都有一种潜意识里的信任。皇帝也是如此,第一时间知道出事,没有埋怨别人,反而就是埋怨张佳木。

    这倒不是皇帝讨厌张佳木,只是因为知道张佳木在那儿,所以觉得出事就是张佳木的责任,这一份信任,当真是非比寻常。

    或许,不少人都和皇帝一样,第一反应是怪张佳木,第二反应则是觉得,有此人在,就有希望在!

    “走,快些!”

    现在正是由春至夏的转折,虽然是早晨,天气也很热了,薛恒心中焦燥,更是觉得额头和背心上全是汗,天时还早,还穿的夹袍,并没有换了夏衫,好不容易从城中的人流中挣脱出来,也看到了不少在家中焚香的百姓。信使到了京师这么久,消息早就传开了,现在城中已经是人心惶惶。

    薛恒心中感动,也是犹为担心,身为权贵亲臣,自然更知道出事后的可怕。于是顾不得休息调整,出城之后,便向着西山方向,纵马狂奔!

第三百零六章 巧遇

    薛恒是驸马,平时也没有什么政务叫他办,闲了除了看花赏鸟,喝酒听戏,要么就是出城到别墅里看竹子,赏荷花,吃吃时鲜蔬菜,见见庄客,看看庄稼田园,年节时,收收礼,看看野物,督促家人备年货,然后吃不完的年酒,会不完的客。(牛文小说~网看小说百度搜索)一年到头,就是这样忙忙碌碌的过来,深究之下,除了进宫贺礼之外,似乎也真的没做过什么正事出来。

    但驸马又绝对是大明不可缺少的一环,尽管已经尽量弱化了驸马的政治地位,但是比起前朝来,驸马在和国家大政的关系又很微妙。

    平时,各方都不愿意驸马这样的亲臣介入政治之中,但一旦国有大事,特别是皇家内部的色彩更浓一些的时候,驸马反而就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薛恒知道,皇帝和太后叫他出来,并不是完全指望他跑腿的。

    万一出大事,谁的责任重,谁的责任轻,该怎么查办,太子的身后事,第一时间就得有靠的住的人去办,这些,现在都是薛恒的责任了。

    一般来说,要办谁,委屈谁,又或是开脱谁,在选办经手大臣的时候,态度就已经确定下来了。如果要严办,则最好是教刑部和大理寺三法司的主官出去,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接下来。当然,事涉太子,肯定要选派公侯坐镇,则派出来的人选必定会是刚正严明,并且派系色彩不大鲜明的去主持。

    现在派了薛恒过去,态度也就很明显了。

    太后是要庇护张佳木的,皇帝的意思也是如此。京城之中,张佳木的好友蛮多,此人善于与人相处,又急公好义,府军前卫指挥佥事王勇的事,就是显著一例。王家当时若不是张佳木出手,王勇现在能不能袭职都难说,祖宅什么的,也必定保不住。

    如此大恩,张佳木也当等闲,笑笑就摞开手了。这等事,这阵子他也不知道做过多少。现在谁都知道,锦衣卫使相交满天下。

    但其实张佳木是有原则的,帮手的人,多半是亲军的人,京营的人,他绝不兜揽。就算求到他头上,也是能推则推,绝不多事。

    文官那头,更是往死里头得罪,根本不留情面。

    皇帝心里如何想,张佳木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么弄,皇帝从来没有不满的表示。相反,是默默支持,暗中扶持。

    这些事,薛恒当然不一定全然明白,驸马毕竟不是政局中人,有些隔膜也是正常。不过,他和张佳木关系良好,比起一般人还要亲近的多,这也是人近皆知的事实。

    派出他来料理此事,自然是太后和皇帝独具苦心,如何做,薛恒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很了。

    一路疾驰,自然是风驰电挚一般。京师权贵独无所好,唯田猎二字罢了。要打猎,当然要好马,现在虽然和蒙古是彼此交战,茶马贸易却一直没有停过。不论如何,蒙人需茶,内地少马,权贵们走私茶盐也不是奇事,只有铁不敢出口,给价再高,亦是不敢。

    这个国策,行之超过二百年,到了明末时,蒙古已经毁在这项政策2634167650,末代成吉思汗号称控弦四十万,但是连建州女真也打不过,祖宗的脸都丢了个干净,其中喇嘛教是一大原因,林丹汗的个人能力是一大原因,还有一大原因,则就是明朝禁铁政策行之多年,控弦四十万这数字可能没错,四十万丁还是有的,不过有老有少,而且是否能凑齐一万副甲胃就是完全值得人怀疑的事了。

    薛恒也爱马,也搞点茶马走私的花样,他跨下这匹菊花青就是塞外名驹,高大神骏,骑于马上直觉耳边风声嗖嗖掠过,别有一种奔驰时的快感。

    “驸马,”家下人也是以官称相呼,有个长随马亦不错,跟随在薛恒身边相差不远,眼神又好,因向薛恒叫道:“又有差官过来了。”

    薛恒闻言一看,倒果然是一队军官骑马狂奔过来,这一队大约四五个人,都是穿着禁卫亲军的武官服饰,又是从太子行宫那里过来,其人不问可知,必定是那边派出来的差官。

    “拦住他们。”薛恒亦是大叫,一边喊,一边自己先带缓马速,他的亲随自然也是如此,十余人将马围成一个半圆,索性就将官道拦了个严实。

    这会儿到西山自然是没有后世修的大道,虽说是官道,也就是能容三四骑并骑,再多就不成了,两侧就是农田阡陌,水沟纵横,因为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奔行出来不远就可以看到山势绵延,峰峦叠幛,算算距离,各人跑了有一半多的路,时间倒是隔的更多了一些。

    想到这一点,薛恒先就是心一沉,眼下必定是有确实消息了,刚刚一队一队的人过来,只是说在设法,现在隔了两队人的功夫才又有人过来,显然,是有了确实的消息,所以才耽搁了一会。

    他心猛然一沉,几乎有点不敢问。他的老婆是皇帝的妹妹,和当今太子也算是亲姑侄。当然,皇家的亲情是有限的,姑侄一处,也没有什么话说,亲情也是有限。可是再有限的亲情也是亲情,平时太子开玩笑时,也是姑姑和姑父的混叫一通,大伙儿笑笑也还罢了。太子虽然也是君,但毕竟和皇帝不同,皇帝是九五至尊,万不能有什么失德失仪之处,不然的话,有损人君威严。太子则不同,偶尔和家人开开玩笑也是无伤大雅。

    现在想想,太子刚刚十二,正是从少年到青年的转折时期,再过三年就算成人,也能相度哪家女子合适,十六七岁就算成人,可以娶亲。皇家结亲,向来是唯早不迟的。

    可惜,要是万一不幸……

    薛恒只觉身上发寒,眼看那一队武官越来越近,竟是自己不敢上前,亦是不敢发问。

    在他的示意之下,最先发现这一队武官的长随策马上前,远远喝道:“是不是从太子庄上过来的,且站住说话。”

    “眼瞎了么,”为首的武官隔着十几二十步,远远的就暴喝起来,他们急着赶路,这一队人却拦住他们,早就焦燥起来,这会听到问话,便即暴跳起来,只是厉声答道:“没见到咱们是打哪儿来的?”、

    “是,就好。”那长随也是厉害角色,远远叫道:“不是有担当的人,也不敢拦你们。”

    禁军是皇帝亲军,况且跟太子去的不是府军前卫,就是旗手卫,要不就是锦衣卫。除了这三卫之外,就是赵荣带去的武官,也都是官职显赫之辈,不然的话,也没有资格跟随。

    这会儿这长随一说,这武官自然也醒悟过来,当下便是也吆喝了一声,顿时勒住狂奔中的坐骑,只听得四五骑长嘶起来,前蹄高高扬起,又在原地打了几圈,这才又慢跑着向薛恒等人策马过来。

    “是驸马都尉大人啊。”隔了十步不到,这一下对方也把薛恒认了出来,上三卫的亲军武官要是认不得驸马,那可真就是笑话了。

    薛悟也认得这个武官,姓杨,脾气极为暴烈,府军前卫的千户,平时在皇城或是宫城守门时,薛恒见的多了。当下便也是笑道:“是杨明啊,你这厮,脾气还是这么大。怎么着,要不是我,你们就策马冲过去了?”

    见是驸马在此,一群武官早就跳马下来,步行到薛恒马前,众人都是跪下行礼,驸马等同伯爵,各人最高不过是千户官,品级差的太远,只能是大礼而拜,而薛恒是不必回礼的。

    薛恒只在马上点了点头,因向姓杨的千户道:“你们是从太子庄上过来,想来,是有新消息了?”

    两边见面,这会他才问话,显然是心中紧张。不过,这杨千户下马到现在,脸上不但没有悲戚之象,相反,反而有点洋洋得意的样子,所以薛恒心中也安定了很多。

    果然,杨千户听得问,先和自己身边左右的同僚对视一眼,彼此都是一脸的喜气,薛恒看到,这一队人中还有两个锦衣卫的人,看官袍模样,似乎是两个百户。

    一个面色阴沉,一看就不是善类,一个则是满脸的暴戾之色,似乎也是争强好勇之辈。

    薛恒不愿和这两人说话,他虽然和张佳木交好,不过性子平和良善,实在不大喜欢眼前这两个锦衣卫的武官。

    不料杨千户却是当先介绍这两人,笑道:“驸马,这是锦衣卫的孙锡恩百户,那是黄百户,这两位都是张都督麾下的大将啊,这一次太子殿下能够脱险,他们也是立即立了不小的功劳啊。”

    “啊?”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清清楚楚的听到杨千户这么一说,薛恒也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接着,便也是一脸的喜色。

    除他之外,一行十余亲随也是人人如此,有几个信佛的亲随还忍不住双手合什,念起佛来。

    “真是佛天保佑。”连薛恒也忍不住说了句,然后便问道:“怎么,快告诉我,是怎么个回事。”

    “是!”杨千户神采飞扬,连同锦衣卫那两人也是一脸的得色,当下由他侃侃道:“半夜起火,火势极大,几有不可救之势,大火将内外隔绝,太子殿下被困火中,不得脱困而出。后来,是锦衣卫的张大人自己亲自进去,背了太子出来,眼前这两位锦衣卫的大人也冲到火场里接应,太子殿下才安然无恙的出来,驸马,殿下安然无事,平安大吉啊!”

    赶了一章出来,虽然迟了,还是发给大家看吧。明天继续努力,但这两天只能一章,请大家谅解。后天回家了,就正常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第三百零七章 好奇

    这么说,”薛恒道:“太子这是锦衣卫张大人亲自救了出来?”

    “是,”那个杨千户虽然有点嫉妒,不过想来这人豪爽惯了,倒也并不扭捏,虽然救人的不是他的上司,倒也没有什么难为情的样子出来,只是道:“小张大人真是厉害,真是能者无所不能,文能治国安邦,武能走马射箭,连火也是拿他没有办法。(更新最快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叶~子%悠悠贡院一回,再加上太子行宫这么一回,张大人可真是露脸。”

    他这么说,也是对张佳木极为倾倒了。

    想来也是,张佳木在亲军各卫里原本人缘就好,名声也很不坏。武官可不比文臣,文臣心里弯弯绕多,就算心里认可某人的能力,但政见不同,或是党派不同,则嘴里就可是一句好话也没有。武人倒底是心眼直些,这姓杨的千户应该是忻城伯的心腹,大家彼此派系相争,可是在这种时候,他倒是没有特别藏起对张佳木的佩服之情,而是由衷而发,把张佳木夸的天上少有,地下全无。

    “人家原本就是这么着,你老杨头夸不夸,总是这样。”

    人心倒多是如此,张佳木以前的形象就很不坏,现在更是人人都觉得无法与他相比的境地。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更容易教人把心底里的话给说出来。除了杨明之外,其余的几个外系武官也是与他一般的说法,倒是锦衣卫自己的两个百户,一个只是一脸憨笑,一个也只是阴森着脸,但频频点头罢了。“既然是这么着。”薛恒听着众人夸张佳木,只觉得人在夸自己家兄弟一般。他和张佳木政见是谈不上一致的,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过往,但人之相交就是讲的缘分,是故现在听说张佳木立了如此大功,此事一出,则必定名扬天下,京师之中是不必提了,就是通天下十三布政司,又有几人将不知道这位能力出众挑尖的锦衣卫都督张大人?怀着这种喜悦的以心情,薛恒道:“你们且继续向前,到宫城里头报信去吧。”

    “驸马,”杨明已经知道薛恒是奉派前来总理其事的大员,因踌躇着道:“咱们奉命来报信,您老奉命来听信,现在算不算就是交卸了差使?”

    “你傻是吧?”薛悟虽骂他,倒也不恼,只嘴角带着笑,向着杨明道:“这么好的事,你就不想弄几个赏钱?”

    “哎呀!”杨明“啪”一声,很起劲的甩了自己一个小耳光,也是满面春风的向着薛恒道:“这是爷的厚爱,下官没说的,晚上驸马有空了,亲到府上去拜谢。www.uu234.com”

    驸马此时的控制还没有后世那么严格,可以养些家丁,也能和武官交往。薛恒知道杨明是好意,因也笑道:“成,就是这么着吧。”

    “是勒。”杨明谢了礼,笑谓左右道:“那咱们就继续向前,一直向宫里去。”

    “对了。”薛恒想起什么来似的,向着杨明吩咐道:“刚刚我们出来,城里一副兵慌马乱的样子,这可不成。这样吧,你们进了城门,一边走,一边就喊,奉太子谕令,肃清道路。”

    皇帝出巡或是回城,如果摆的是大驾的话,一般是每一刻功夫就派几十骑出来,前骑还在望,后骑已经出发,这是为了让迎接的宗亲大臣们知道大驾已经出发或是已经走到了哪里,一则,方便戒备,二则也教人知道回避。

    但大明的皇帝一般不摆这种谱,皇帝出城一般就是去南郊祭祀天地,这是国家第一等的祭祀大礼,景泰就是因为一时病重,没办法出来现身给大臣百姓看,加上没有太子,一下子就把人心丢了个干干净净,是不可不慎的一件大事。而明朝皇帝一般很少出宫,每次出来,自然也愿意做点亲民的举措。

    万历年间,天旱久不雨,当时还在励精图治并没有和他的文官们闹翻的小皇帝选择了徒步出城祈雨,当时并没有实施严格的保卫措施,净街禁卫也并不特别的严格。叶^子~悠$悠www.uu234.com所以,在那一天,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见到了圣颜,这对皇帝当时的形象,还有天下人心的安定,都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意义。

    现在的皇帝虽然不至徒步,但复辟以来,也没有出巡的机会。所以根本谈不上警备的措施,太子倒是出过几次城,不过每次都是谨慎小心不敢过份扰民,免胡惹怒父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次,却是要反其道而行之了。

    杨明虽然憨直,但也不是傻蛋。举一反其三未必,举一知二,倒是并不算太困难。

    当下笑着答应一声,向着薛恒道:“是了,驸马爷的意思咱省得,照吩咐办是了。”

    “嗯,那就好,这一回,有你一功。”

    薛恒好歹是驸马,有此一语,杨明算是先捞了一个好彩头。其实也是薛恒太过高兴了,这件事一出来,大家都有种天崩地坏的感觉出来。现在一下子知道太子并没有出事,薛恒整个精神也是放松下来,有些格外恩赏的意思出来,也不算奇怪。

    当下各人再一次分道扬镳,薛恒快马加鞭,向着太子行宫方向疾驰而去,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我说,”杨明等人分别上马,也是向着城中飞驰而去,黄二藏在人后,见左右都已经隔了十步左右,便向着最近的孙锡恩问道:“这驸马已经知道太子获救,这么巴巴的跑过去,会不会和咱家大人为难抢功。”

    他这个思路,倒也不-本文转自书书网tml-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

    孙锡恩用诧异的眼神看他一眼,心道:“这二傻子倒也知道动脑了。”

    嘴上却是道:“放心罢了。咱大人亲自太子殿下给背了出来,这功劳别人也抢的走?说话先走走脑子。”

    黄二被他说的一撇嘴,并不言语。孙锡恩笑了一笑,却又道:“知道想就不坏。搁以前,你哪会动这种心思?”

    “就是嘛,”黄二颇为自得的道:“你也得说我讲的有道理不是?”

    “道理嘛,倒是真有一些。”孙锡恩用嘲笑的口吻道:“不过,你也不多想想,第一,抢不去。第二,驸马是皇上派去处理大局的,听到消息就不去了,打马加鞭回宫里去,也显的太不稳重了不是?”

    黄二点头不语,孙锡恩最后总结道:“瞧吧,有咱家大人的好处了。驸马和咱家大人交情莫逆,这个你也不知道?”

    “这敢情好?”

    “当然好了。”孙锡恩用肯定的口吻道:“别人去了,最多不掩咱们的功。薛驸马去了,却能把八分说成十分。走着瞧吧,这一回还真的不知道咱们有啥好处。”

    “管它!”黄二一脸的无所谓,只是道:“跟着大人,不会有亏给咱们吃。这么久了,大人多咱对不起咱们?跟着他,不要说百户,就是当个校尉,咱心里头就是舒服。”

    见孙锡恩皱眉不语,黄二便嚷道:“老孙,我黄二心直口快,说话你可不要怪!”

    “你说。”

    “我知道你心思重,想升腾的心也重。不过,咱可不能对不起大人,也不能起对不起大人的心思。你要想想,大人对咱们有天大的恩德不是,我黄二没有大人,哪有今天?就是你,再有本事,谁把你瞧在眼里头了?”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孙锡恩火道:“老子想的是怎么报效大人,再进一步,又能给大人帮多大的心,你他娘的没有什么心思对付别人,就会他娘的扯骚。”

    被他这么一骂,黄二倒是一点不怒,反而眉开眼笑的道:“说的是了,这话我极爱听。那就是这么着,咱先进城,给大人好好露一脸去。”

    “对了,贼娘的。”黄二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本按薛恒的说法,最多是提醒百姓太子已经无事,但黄二这么一说,孙锡恩顿时大喜,手中马鞭居然是往黄二身上一抽,怪笑一声,嘴里却是赞道:“黄二,你还真是个角色,一会儿,跟着我喊。娘的,骑快些!”

    他们原本是落在后头的,但这么快马加鞭的跑,没一会功夫不仅赶上了杨明等人,还把他们给远远的抛在了后头。

    “咦,”杨明诧异:“这两贼厮鸟,在后头商量了什么出来,这么急赶急的,投胎去?”

    他们武人就是这般,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便是说什么,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他们还能干什么?”有个家伙是忻城伯赵荣的心腹,对张佳木和赵荣并石亨等人的争执倒是知道一些,当下便冷笑道:“他家大人抢的功劳可也够大了,他们还能做什么,总也得给别人分些儿才是。”

    杨明一听,原本驳他两句。不过,话到嘴边,却又是收了回去。

    彼此身份尴尬,虽然给很喜欢黄二,对孙锡恩也谈不上讨厌,但他毕竟是赵荣的人,公然为这两个锦衣卫的百户官说话,他还真的没有这个胆子。

    只是想来想去,心里并不服气,脸上一无表情,心里却是冷笑道?:“你他娘的知道什么,这黄二是个狠角色,刚刚的情形吓的你小子腿直转筋,现在这会儿回过劲来了?这孙某人更不是善主,看他那样,也是心里有数的主,你小子吃奶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在街面上讨活了,你那点坏水,搁人家跟前算什么?”

    (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零八章 沸腾

    杨明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更新最快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孙锡恩和黄二快马加鞭的到了城门,守城的官兵早就翘首以盼,一见他们过来,自然是立即刻放行,没有半刻留难。

    不过,这两个锦衣卫官却并没有急着进去,相反,两人入城之后,却是立即带慢了马速。

    守城的是三大营的京营兵,带队的是一位把总,各人正在诧异的功夫,孙锡恩点了点头,黄二便昂着头叫道:“锦衣卫都督张大人救出太子,太子殿下安然无事。”

    “不行,声太小了。”孙锡恩摇了摇头,不满意地道:“平时看你嗓子跟叫驴似的,怎么这会声音这么小?”

    “有点儿不好意思。”黄二老脸一红,不过,看了眼孙锡恩的脸色后,倒是立即刻又昂起头来大叫开来,这一回,果然是用了吃奶的劲,声音哄亮之极,隔着几条街,都能听的清楚。

    守备城门的官兵都是大喜,立即就拥了过来,那个把总官涨红了脸,问道:“是不是真的?打半夜来了人,我这心里就一直打小鼓似的,咚咚的闹腾个没完,就是定不下来,可难受了。”

    “当然是真的。”

    孙锡恩打量了一个这个把总官,知道对方是千户的世职,京营世家里头的,所以也格外的客气,点了点头,笑道:“咱家大人亲自背的殿下出来,咱就在一边,亲眼瞧着的。”

    “阿迷陀佛。”那把总款款合掌,一脸的虔诚,只道:“佛天保佑我大明啊,一会回了家,就去给佛爷上香。”

    “真是佛天保佑,一会咱也去上香。”

    “什么佛爷,”有人不愤,接口道:“明明是火德真君显灵。”

    “呸。”更有人道:“是锦衣卫的张大人背的太子殿下出来,要我说,张大人是灵官,在太子殿下跟前护驾的,这一下,可真是老天显灵啊。”

    “对对。”张佳木是太子心腹,这一点就算是个京营小卒倒也知道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听说是张佳木亲自背着太子出来,下半夜起火,差官都来了好几拨,但一直没有好消息,想一想,这火该烧的如何大!

    现在一听说是张佳木背的太子出来,各人的想象力算是长了翅膀,开始起劲的飞翔起来。

    “说的也是啊。”千户把总一脸的凝重,向着众人道:“张大人必定是老天派下来,专让他在太子左右伺候的,这一下,可真算是派了大用场了。”

    这其实是贬损了张佳木的地位,但在这些下层和底层的军官和士卒眼里,太子和皇帝一样是天子,是半神半人,张佳木再怎样也是个人,说他是太子身边保驾的,一般的军官士兵和百姓听了,只会在潜意识里觉得此人忠义可信,就算是在地位上的小小贬损,也会因为这种心理而大大的得超所值。

    这一点,也自然是孙锡恩预先想到的,他带着一脸的笑,看看已经跑过来的杨明等人,用鼓励的口吻向着众人道:“太子殿下是真龙下凡,咱家大人就是伺候真龙的小灵官,哈哈,就是这么着。”

    “嗯嗯。”一群迷信的军官和士兵频频点头,连城门也不管了,只是聚集在一起议论。

    “黄二,”听着众人议论的出神,黄二也忘了自己的差使,只是呆头呆脑的站在一边听着,见孙锡恩叫,黄二不满:“急什么,正听的入神。”

    “那全是哄傻子的。”见人不防备,孙锡恩使劲掐了黄二一把,把这厮疼的龇牙咧嘴,孙锡恩见他那样子,忍着笑道:“快点,没瞧着不少人听到动静跑过来了?你这驴嗓子平时也没啥用,尽吵人了,今天要是不好用,我回明大人,把你嘴缝上得了。”

    “我呸。”黄二很起劲的呸了一口,他知道孙锡恩从来不大信神道,不过,好象张佳木也不大信,东厂信的是岳王,原本大家不想和东厂一样,讨论着也请一位正神回来。张佳木只吩咐道:“和东厂一样就是了,岳王忠义,不供他供谁?”

    于是就这样定了局,连讨论也省了。不过其实在大明军中,拜岳王也是主流,这位大小眼将军在明朝早就成了神,论忠义,论武功,论人品德行,几乎全无瑕疵,所以也是所有人喜欢拜的正神。

    至于关圣帝君爷爷却是百姓喜欢,因为百姓喜欢关圣的忠义,所以正阳门左侧的关圣帝君庙的香火,也很不坏。

    “只要把差使办好,尽由着你呸就是,办不好,只有老子呸你的份。”孙锡恩向来光棍,一句话便又顶了回去。

    “好好好,某家知道了。”黄二大怒,他嗓子确实是大,一火起来,倒也真的是声若雷鸣。正好,杨明几个赶过来,一见他们如此,一群武官都是一呆。

    却见黄二叫嚷着张佳木救出太子,两个锦衣卫官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喊,黄二嗓门又大,孙锡恩在一边打着边鼓,两人就这么一边叫着,一边策马向前,没一会功夫,就又已经走的不见了。

    在这两个锦衣卫官的边上,前头,马屁股后头,两边的楼房上,甚至是瓦顶屋檐或是道路边上的老树上,到处都是闻声而至的人群。开始时这一群报信的武官还能跟的上,只是一柱香的功夫过后,各人只见前头到处是人头攒动,策马而行,就算是大声吆喝,甚至是甩着马鞭,却也是无用,人群堵的连自己都动弹不得,把通向皇城和宫城的道路塞了个严严实实,想过去,只能从人群上飞过去了。

    “真是没有办法了啊。”杨明倒也不恼,虽然孙锡恩这一手玩的太阴了一些,把他们一伙人都耍了。

    “这两家伙,实在是不地道。”

    从人之中,却很有些不愤。他们奉派回来,原本都是上头给他们的好差,回来好好露个脸儿,将来在同僚面前尽可以吹嘘几年了。

    还有,皇帝闻讯的高兴劲肯定就甭提了,到时候的赏赐还能轻了?

    现在就算再过去到宫里,有这两锦衣卫报过信了,皇上听了,那种初闻讯的高兴和第二次再听,自然是远远不同,赏赐什么的,也就不要想怎么丰厚了。

    “他们倒不是做事不漂亮的人。”杨明反而安抚众人,拍着胸口道:“孙某人只是想给他们大人露脸。你们想,太子确实是他家大人背出来的,咱们想争也没地方争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自然是正理,各人都是用眼红羡慕的眼神瞧着渐渐远去的孙锡恩和黄二两人,只是自己家大人没有人家的那种本事,堂堂武职一品,锦衣卫都督的身份,就这么不管死活的冲进火场里头去。

    这么大的彩头都得了,人家的部下就是强抢了自己的风光彩头,你又能怎么着?

    这件事,吵了出来也是大家没脸,人一听说,还是说锦衣卫做的对。人家大人用命搏出来的风光,难道还非得让给别人不可?

    就是有这种心理,孙锡恩才敢这么嚣张行事。不然的话,在场的武官哪一个都是有背景的,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张佳木当然没事,他这个百户却也是有点吃不住劲的。

    “太子殿下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喽。”

    随着孙锡恩两人行进的路线,整个京师都沸腾开来。不知道是几万,还是几十万人,整个京城里头不管是士绅还是百姓,官员还是宦官,或是儒道黄冠,又或是无赖混混,着绸衫的,着葛袍的,着粗布长袍或是短衫的,人同一心,听到太子无事的消息,不少人都是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但听到黄二所说,不少人又是精神一振,或是一惊,又或是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出来。总之,人群因着这两人的到来而真真正正的沸腾起来了。

    “听着没,太子平安无事了。”

    “这位小爷,真是福大命大。”

    “怎么说?”

    “你们想,景泰年间是一回,听说当初那位主不仅要废这位小爷,还想害他。你们想,当时是景泰在位,小爷是不是福大命大,躲过了一劫?”

    “说的是,对对!”

    “这一回,看这意思也是险啊,还好有张大人,真的是太子的福星。你们想,夺门是他首功,要不然太子也不能复位,现在又救太子脱险,算算,这可是第二回了。”

    “张大人真是的忠义无又啊。”

    “没错,挚天保驾的大忠臣,太子要不是他,还不知道怎么样。”

    “确实,这是保了咱大明还有几十年的太平日子过,咱们回家得给张大人上几柱香。”

    随着孙锡恩和黄二的经过,众多百姓和士绅们也知道是张佳木亲身背着太子从火场里出来,整个京城都被点燃了一般的兴奋起来,普通人虽然做不得英雄,却也是有英雄情结,张佳木原本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小家子出身,首先就让大家有认同感,屡立奇功,让百姓有如神般的敬畏感,武艺过人,为人忠义,再加上今日的表现,顿时就叫张佳木的形象无比的高大起来。

    说来是好笑,一个锦衣卫官却是在百姓中形象极好,那些被张佳木抄家剥职或是充军甚至杖毙的官员,却不知道做什么想法了。

    今天太累了,年会三天,来回坐车,飞机,人跨了。下午睡到…才起来,先只发这一章吧,明天就一定恢复两章了。

    看吧,我努力看看能不能再发几回三章,把更新弥补回来。v

    (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第三百零九章 露脸

    人声鼎沸。(更新最快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从外城一路到皇城,聚集了怕不是有好几十万人,沿街大道,巷子胡同,到处都是一脸喜色的人群。

    倒不是说一个童子少年能得多少人心,而是人心经历了土木之变,景泰八年的夺门之变以后,对帝国的未来再走向强盛已经不抱信心。相反,大家对开疆拓土什么的已经没有兴趣,郑和大使的宝船也早就不复存在,连造宝船的图纸都不知道弄哪儿去了。

    武当山七十余座宫观的香火已经鼎盛,数十年的时间,宫观的墙角已经生出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当初修建它时的气势与蚊群一般的工匠也是风消云散,只留下晨钟暮鼓和迷漫在层岭叠幛间的沉沉暮色了。

    京城之中,权贵渐渐喜欢享乐,声色犬马和兴修别墅成了日常最喜欢的事,骑射弓箭只是在少数勋戚家还算正业,文臣的势力已经开始凌驾于勋臣和武臣之上,大家都是暮气沉沉,敷衍日子罢了。

    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喜欢突如其来的变故。

    好在太子平安归来,所有人都是欣喜若狂,在这种时候,几乎也是无人注意到,张佳木的声望在这件事里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提升。

    这个锦衣卫的都督原本只是在官员和勋戚中知名,在亲臣和太监之间周旋,知道他威权的无不是这个大帝国的智识和权贵阶层,普通的百姓虽然对锦衣卫有隐约的映象,不过这些年锦衣卫混的不算风光,所以百姓和下层的士绅们对锦衣卫的认识倒是并不深刻,只是隐约知道罢了。

    经此一事,现在京师上下谁还不知道锦衣卫的存在?谁又能不知道锦衣卫的张大人忠心不二,勇武无敌,智勇双全?

    孙锡恩和黄二到得宫城时,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已经奉命出动。足有过千的坊兵在坊里老爷们的带领下由兵马司衙门蜂拥而出,明刀持戟的是少数,多半执着水火棍子,要么就是丈多长的皮鞭子拿在手里,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就等着上头一声令下,就可以动手净街。

    眼前这种场合吓得到一般人,不过坊兵们是吓不住的,吃的就是这么一碗饭,甭看现在人多的跟什么似的,几轮鞭子打下去,立即就是烟消云散。

    不过,今天是注定动不成手了。

    坊丁出动后没多久,从宫里倒是又开出几队禁军,大约有燕山卫的,金吾卫的,还有少量的府军前卫和旗手卫的人,出来最多的,倒是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他们都是上卫亲军,衣甲鲜明,身高体壮。上卫亲军在身高上都有标准,宋人是每一军都有标准,比如天武第一军得一米八,捧日军奉圣军都是一米七以上,厢军有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就可以了,军种不同,地位不一,身高的要求也不大相同。

    上卫亲军中对身高要求最严的就是上三卫,其中又以锦衣卫的大汉将军身高最高,几乎全在一米八以上,在当时来说,营养不良是必然,一个人遗传再好,没有充足的营养也未必能长成大个子,虽然身高并不代表实际的能力,但身高体壮,最少在气势上也能把人压倒了。

    皇家威严,就是体现在任何一点小小的细节之上了!

    锦衣卫的大汉将军全部着银灰色的锁子甲,头戴樱盔腰杀牛皮腰带,脚着高高的皮札靴,再加上身高体壮,离的老远,就是一股勃勃逼人的英武之气。

    隔的老远,如山峦般的大汉将军们成队的压将过来,看到人群堵的水泄不通,当即就有一个军官大叫道:“传皇上口谕,百姓出来观看的都是吾之赤子,教坊司不得伤着他们,每挤出来的,好生劝慰着叫他们回去就是,钦此。”

    “尊旨。”一个六品坊官已经挤的一头一脸的油汗,听得圣谕如此,心里叫苦,脸上却也是一脸高兴的模样,在原地大呼道:“吾皇圣明,与民同乐,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

    “皇上圣明。”

    五城兵马司原本已经在强力驱赶百姓,但禁军带着皇帝的谕令前来,宣喻之后,只听得欢声有若雷鸣一般响起,一波又一波的万岁声犹如炸雷一般,先在外城响起,然后滚过皇城,直入宫禁。

    “是你们这两小子!”

    大汉将军出来约三百人左右,带队的是新授的锦衣卫千户庄鸣,也就是当初被石亨断了一手的庄小六。他为人精细,底子是忠厚的底子,行事谨慎,也是教张佳木当年在坊丁队调教出来的人,在宫里,虽然断了一手不合身貌的标准,也是特例允入。半年多下来,凡事亲力亲为,行事谨慎小心,交办事情都是办的滴水不漏,而且一脸的质朴小心样哄骗了不少人,时间久了,在宫里居然也很吃得开。

    再加上张佳木的实力给他当后盾,好好寻了几个由头来替庄鸣说话,作好作歹的,补了他一个千户的职位,这么着一来,庄鸣虽然断了一手,也是因祸得福,在宫里升官可比在外头不同,说容易是容易,说难也是极难。

    在千户这个位子上,可就更容易施展,手中权力也更大,更加游刃有余了。

    除了千户,还特意给他加了信武将军,中骑都尉,比起官儿来,孙锡恩一群人和庄鸣是老同事了,但现在庄鸣是扶摇而上,将他们远远抛开了。

    在锦衣卫里,庄鸣也算是一个核心人物,他早就跟随张佳木左右,是最老的一批人之一,做事也卖力,而且失了一臂,反而更增他在众人心中的份量了。

    他看到是孙锡恩和黄二来,更比普通的锦衣卫官高兴三分。其中滋味,孙黄二人也是知道,被庄鸣一左一右的左右开弓在身上咚咚擂了两拳,两人都是龇牙咧嘴,做出一副疼痛的模样来。

    “怎么样?”庄鸣笑道:“老子虽残,劲却一点不小。”

    当初在坊丁队的魔鬼训练大家都是知道的,庄鸣也是其中的佼佼者,此时一说,孙锡恩与黄二都是笑道:“不坏,你的功夫并没有搁下来。”

    “闲白收起。”庄鸣脸上也是泛着红光,有着掩不住的得意和高兴,他道:“刚刚我在宫里头都听到了,是不是咱们大人把太子从火场里背出来的?”

    “是啊。”孙锡恩是个中人,这把火就是他领着黄二等人放的,一见眼前庄鸣这副由衷高兴的样子,不由得不有点心怀鬼胎的感觉,当下有点鬼头鬼脑的道:“大人背太子出来的时候,咱们可就是在火场边上,大人跑到一半的时候,被子起了火,情形险急,咱们还去接了一把呢。”

    “嗯嗯,好!”庄鸣满脸放光,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他在宫里,当然是得张佳木的势力之助最大,宫中伺候的武官都有不同的背景,因为在宫中伺候最容易见上赏。大明虽然没有前宋那些亲随官、亲卫官之分,但在宫中值卫必定很占便宜,这也不消说得。因为张佳木的关系,庄鸣一脉自然和太子也走的很近,太子年幼,平时待下面的人也很宽厚,时间久了,人非草木,就算是有上下之明,尊卑之分,但总也相处了一些感情出来。

    这会儿听说太子获救,庄鸣也颇有高兴之感。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张佳木又露了脸,庄鸣这样的老坊丁,又做过张佳木的近卫,对这位年轻上司的感情,真是一般人体会不到。

    当下只是搓了搓手,笑道:“咱们这位小爷,真是福大命大。”

    他在宫中久了,说话和内官一样,也称太子为小爷,自己倒也没有什么别扭的感觉。说完之后,又重重地道:“可也是真亏了咱们家大人。”

    “那是。”孙锡恩心中慰贴,这一次天大功劳已经拿到了手,而且又教张佳木露这么大的脸,身为下属,已经做到无可再好,回想起来,自己心里也很是得意。

    “走吧。”庄鸣的部下已经把街道肃清,虽然不能打,但大汉将军们一个个身披重甲,又都是高大的汉子,看着就如天兵天将般的威风凛凛,不可触犯。百姓不大怕那些平时老见面的坊兵,就是坊里老爷也能打个商量,不过瞧见禁军出来维持地面,还是都不禁往后退了那么几步。

    就是这样,就已经足够。

    出得内宫的禁军将孙锡恩和黄二左右护住,由西华门一路进来,宫中上下能走动的也全跑了过来,一路上只瞧见不少宦官宫女伸头探脑的,隔几十人,还能看到穿着白靴着银带的高品宦官也在围着观看。

    这一次,张佳木和锦衣卫可都是大大的露了一回脸。

    皇帝早就在御座上呆不住了。风声消息一传过来,再加上满城沸腾,宫中也早就开了锅,皇帝喜欢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平时好象没有什么感情的太子也形象鲜明起来,一想到这个儿子多灾多难又福大命大,皇帝的双眼也不禁湿润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一十章 不识趣

    石亨和太平侯等人都是面色难看,他们虽说没有投入什么,也没有押宝赌太子必死无疑,可是老对头这么风光,简直是一件叫他们难以忍受的并且觉得大为难堪的事。

    可惜,现在没有办法可想,石亨与众人打了个眼色,他虽然狂放粗鲁,但并不蠢笨,不然也做不到如此高位。

    现在皇帝正是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大家要是教皇帝看出什么来,恐怕难免会触大霉头,何苦来哉

    “是张佳木亲自背太子出来的?”

    孙锡恩和黄二都是武官百户,虽然是六品,但大明已经开始重文轻武,文臣六品已经满够资格上朝,并且建言说事。文官四品以上便是京堂,满可以和皇帝坐而论道了。

    武臣四品,感觉还只是沉沦下僚呢。

    六品官,也就只能抬抬仪仗,握刀站班,戒备警卫的份了。

    今日当然与往日不同。孙锡恩和黄二一进宫,立刻便是由蒋安亲自带着人将他们迎到奉天门前。

    蒋安这个东厂提督太监这一次虽未露脸,但也是一脸的喜气。他这一次,算是搞了一个成功的政治投机。张佳木没事,他就没事。张佳木再进一步,则他在宫里的地位也就牢固几分。

    现在蒋安的梦想便是哪一天能教他典禁军,或是入司礼,到这地步,在太监来说就是登顶,再也没办法有所寸进了。

    现在当然不必提这个话,亦不怎么敢想。此时蒋安只觉得自己身上骨头也轻了几两,心里高兴,脸上也是做出替太子高兴的模样,轻轻快快的把孙锡恩两人引到奉天门前御座前跪下,然后自己便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折身站在后头。

    两个武官刚刚跪下来,皇帝就迫不及待的问,不等回答,便又自己笑道:“外城百姓都在嚷着这事,朕这个天下之主居然这会才问着,真真是笑话了。”

    孙锡恩和黄二刚刚一路叫进来,进宫之后才停了声,皇城之中都是人声鼎沸,皇帝早就听的真真切切,是以有此语。

    算起来这两人当然是冒撞失仪,但当着这种高兴的时候,再蠢的人也不会弹劾二人,引的皇帝不快,徒劳无功。

    “回皇上,”孙锡恩也是满脸放光的样子,重重一顿后,答道:“都督大人救得太子出来,臣是在火场边上看的真真切切,一点假也没有的。”

    其实这奏对也很不合规矩,当着皇帝,任何人也不能称大人,只能称官职姓名,前加一臣罢了。不过,皇帝也不介意,知道孙锡恩头一回面圣,能这么大声答话,奏对流利,对小臣来说,已经算是不易了。

    比如黄二,头一回到得这巍峨壮美的奉天门前,此时早就晕头转向,那种豪气和戾气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会儿只是趴伏在方砖之上,手抠着地缝,一声也不敢吭。好在,皇帝看他脸相憨厚,也知道第一次到这种场合的人甚是紧张,倒也不算介意。

    当下只是又问着燃火和救火的情形,再知道多方设法之后,张佳木身披棉被,冲入范围达十余步宽广的火场之时,不仅是皇帝,便是石亨和李贤等人,也都是悚然动容。

    “也亏这厮拿命来搏。”石亨心道:“换了老子,才不会做这种蠢事。”

    古人没有好的消防办法,畏火之心比后人强的多,宋人就在大内供奉火德星君,大明的防火措施还不如宋,就更加别提了。

    不仅石亨如此想,在场的人,倒是十之**都是这般的想法。

    张佳木已经是位列一品,才二十左右的年纪,授荣禄大夫,勋阶右柱国,除了拜爵,最多加保傅官,他已经是太子少保,再加下来也没有太大意味,此事封爵又无可能,毕竟不是军国大事,所以,真的是拿命来搏,出付出得多,所得者少,各人听孙锡恩说完之后,倒是有不少人用轻微的动作轻轻摇头,有人便是心道:“看来这张佳木对太子倒真是忠心不二,不然的话,他这么做也太蠢了。”

    众人这般想,岂料张佳木要的便是如此效果。他从夺门前后,早就被人赞为智勇双全,勇者没有实战检验,智却是一出接一出,试想,一个掌握大权,虑事却是全无错漏的特务头子在身边,谁心里能不打小鼓?

    就算是帝王,也未必能睡的那么踏实吧。

    这么一弄,他对太子和皇家的忠诚倒还是其次,便是连皇帝也忍不住想:“佳木说是虑事从无一失,这件事也做的太孟浪了。还好,都没有事,不然吾不仅要失一子,还要失一得力的大臣,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皇帝倒是只能在心里庆幸,为人君父者,这种话是没有办法说出口来的。

    有人出班而奏,朗声道:“锦衣卫臣张佳木忠义无双,勇救太子殿下脱险,诚忠勇可嘉当得大用之士,乞吾皇厚赏之”

    “这何消说得。”说话的是左都御史耿九畴,朝中硕果仅存的于谦一党在文臣中的大佬。这一阵子,此老风骨依旧,说话却是少的多了,新朝甫立,旧臣中也得有几个拿的出手的才是,今日此老主动出班建言,对皇帝来说,真真是一件锦上添花的开心事。

    “就依耿卿。”

    皇帝对一般的大臣是不必如此客气的,直呼姓名,或是官职,只有那些可为倚重的重臣老臣才会称卿,皇帝如此,亦是对此老格外客气的表示。

    如此君臣相得,在场诸臣,一起称贺的同时,有人沉思,有人欣喜,亦是有人愤恨不已。

    此时已经过了辰时,据孙锡恩等人报,他们出的时候,受了惊吓的太子已经渐渐平复过来,因为并没有受伤,火也在过千人的扑救下得以救下,行宫受损也不算大,起火的原因,似乎是几个小宫监夜间偷酒吃,用火盆烤肉,引大火,几个小内监已经被烧死,真相如何,还要待锦衣卫和东厂一起排查,才能复奏清楚。

    至于太子,草草收拾之后已经无心再耽搁下去,况且,出得此事,他料想宫中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模样,因此在孙锡恩等人出的时候,太子亦是下令叫人准备仪驾,预备起程回城里,不再行宫耽搁下去了。

    “唔唔,你们做的好。”皇帝在御座上正色聆听,数百文武大臣,公侯伯爵等勋臣环列左右,御前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包括刘用诚和曹吉祥在内,都是正色旁立,孙锡恩一边讲,一边只觉得今日此时,已经是不负此生。但皇帝自然有奖赏,夸了一句后,皇帝沉吟了一会,四周太监并大臣们俱是用复杂的眼神扫视着这两个小小的锦衣卫武官。

    不出意外,他们将会受到重赏。

    果然,皇帝在想了一会儿之后,便挥手道:“你二人立功也不小……”

    话未说完,孙锡恩重重一拧黄二,黄二忍住疼,先碰了一下脑袋,砰一声后,才又向着皇帝道:“臣等是六人奉命回来,皇上要赏,请别忘了还有几个同僚。”

    “哈哈。”皇帝很开心的道:“张佳木自己忠义,调教出来的属下也很不坏,朕很欢喜。”

    他们若是不说,皇帝心里倒是有点小疙瘩,毕竟这是抢功的事,叫人瞧着心中不喜欢。但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皇帝倒是很是激赏。

    有人在暗中叹了口气,也是打消了用这件事来做文章的打算。

    杨明几个算是无计可施了,孙锡恩这功抢的光明正大,根本就是教别人无法可想了。

    “张佳木调教的好,你们自己秉性也好。”皇帝又夸了一句,接下来宣布时就畅快的多了,只道:“孙锡恩加锦衣卫指挥佥事,明威将军,勋位上骑都尉,赏绢布十匹,银二十两。”

    武官的职位和头衔勋阶已经越来越不值钱,但一下子从百户到指挥佥事,也真是极为了不起的不次升赏了。

    但有人更是想:“辅助和报信的人都这么赏法,张佳木该受什么样的重赏?一赏之后,如何再加,如此年轻的权臣再有怎么样的封赏,才能满足?”

    升赏太,以后就不易驾驭了啊

    李贤心中不安,想了再想,还是轻轻一咳,目视一个一脸英锐之气的御史。

    这人却是考选御史不久的杨继宗,他文名不显,但耿介忠直之名已经传遍九成,很多显官都不以他位卑而小视此人,大家都知道,这也是将来要以京堂身份位列朝班,入传史册的人物。

    其实不待李贤示意,杨继宗自己也想站出来,这会李贤一示意,他心中又是觉得安慰,又是增了几分底气,当下便跨出班来,朗声道:“圣上,臣有话要说。”

    “喔?”这么高兴的时候,杨继宗却仍然是一板一眼的样子,皇帝心中就不大欢喜,因也板着脸问道:“你有什么话?”

    “朝廷名器,不可轻授。”杨继宗不疾不徐的道:“皇上对这两位锦衣卫官的封赏,似乎有些过逾了。”

    如此说话,等于是当面指责,又是在此举朝欢腾的时候出来触霉头,此语一出,不仅皇帝色变,在场的勋戚大臣,都是眉头紧皱,都是心道:“怎地如此不识趣,此人怕是要倒大霉。”

    [牛文无广告小说奉献]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844/ 第一时间欣赏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作者:淡墨青衫所写的《锦衣为王》为转载作品,锦衣为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锦衣为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锦衣为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锦衣为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锦衣为王介绍:
大明锦衣卫,最早最拉风的特务组织,主角从一个锦衣卫的小兵到锦衣都督,异姓封王,再权倾天下。锦衣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