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五十八章 驾临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五十八章驾临
“驸马,”有人尖声喝道:“御前持刀,你要谋反么?”
这声音又尖又利,一听就知道是太监的口音,张佳木书房中灯烛很亮,习惯了后世明亮的人,自然在灯光上比普通人要靡费一些。
这会子他才定下心来,一边仍是把刀握在手中,一边拿眼去看。
果然,白昼一般的灯影之下,是朱祈镇笑吟吟的站在自己书房的门前,在他身边,是四五个戴着烟墩帽,手中拿着铜头拂尘,这会子正做忠心耿耿护驾状的高品宦官。
“臣不知道是圣驾到了,该死,该死。”张佳木这才放下手中宝刀,安然跪下,叩头,请罪。
“不知者,不为罪。”
朱祈镇一边答着,一边走上前来,把那柄镶嵌着红绿宝石的宝刀拿起,先是在手中掂了掂份量,然后拔出来看一看,寻常动作,张佳木却有点儿莫名的压抑感……实在是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做这种动作了
他不觉提醒道:“皇上,此刀锋锐异常,请小心割了手。”
“哈哈,你道朕是三岁小儿么?”皇帝心情很好的样子,笑呵呵的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你这刀,是王骥那个老儿送的,是不是?”
“是的。”张佳木仍然跪在地下,抬着头答道:“当初在正南坊中,臣破了几个奇案,老伯爷心里高兴,先送宝刀,后赠名马,总之,都是侥幸就是了。”
“咦”皇帝一边放下刀,自己坐下,一边道:“你怎么还不起来,平时在宫里见了朕,叩了头就起,这会儿倒特别讲起规矩来了。”
“在宫里那是皇上特许的。”张佳木陪笑起身,答道:“臣职司锦衣卫使,要纠仪,防着奸徒生事,所以在宫中倒可以一叩就起,在这里,君臣两人相对,臣身上没有那么多职司,反而要好好给皇上见礼才是。”
“唔唔,说的是”这种赤luo裸的马屁张佳木当着人面是很少拍的,朱祈镇也是很少听到,这会子倒是一副特别受用的样子,咪着眼笑道:“你的忠忱之心,吾知之矣。”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一点张佳木和韦爵爷也是一样的看法,当下一边小心应付着,一边叫人上茶,上小食,已经是半夜了,张府上下刚把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送走,结果又来了一位更大的爷
刚刚皇帝进门的时候,门禁中锦衣卫官早就认了出来,溜溜跪了一路。
府中家将和下人就算不认识,就算是人头猪脑,这会子也猜出来进来溜达长着连鬓大胡子的中年大叔是什么人了。
朱祈镇一路进来,亭台楼阁也是瞧了个遍,这会儿尝了尝张佳木的西湖春茶,因香气扑鼻,皇帝也是赞道:“果然好东西,听说,这是于谦送你的?”
皇帝能知道,当然不是刚刚一伙人中泄的密。就算东厂里头有皇帝的眼线,但刚刚散会,消息还到不了皇帝跟前。
这件事,皇帝能知道,是因为张佳木大肆宣扬,是个人来喝杯茶他就说是于谦送的,这样要是传不到皇帝耳朵里,这位至尊也就太失败了。
因而张佳木听着这么一问,倒是一点儿不慌,落落大方的答道:“是于谦送的,这茶是叫龙井,臣还是喝这个喝的惯,特别求了朱骥,叫于谦在他家茶山上种了一些,茶一熟,就叫人快马送了来京里头。”
“嗯,这茶是不坏。”皇帝大有深意地又看了张佳木一眼,转过了话题,笑道:“这房子,朕也是头一回来”
“是,”张佳木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因小心答道:“臣生性粗疏懒散,必定是教皇上看的不舒服,臣有罪。”
“这也有罪么,”皇帝失笑,喝了一口茶差点儿喷了出来,只是摇着头道:“你也不要太谦虚。你平时忙,不过,朕看你母亲是胸中有丘壑的人,这处宅子,收拾的精洁也还罢了,但安排的大气中带小巧,大开大阖又有精致,朕赐了给你,果然也没有让明珠蒙尘啊。”
“皇上既然说了,”张佳木心中一动,便是问道:“这里似乎是王府,赐给臣住,似乎是有点逾制了啊?”
“你不必担心”皇帝一针见血,答道:“你现在是驸马,将来好歹也赚一顶侯爵帽子,这所宅院,就当你张家的祖居吧,世世代代就住这里,朕和你立约,子孙后代,也共享富贵,这里,就赏了你家,不收回了”
永乐年间,当时的成祖皇帝可没有现在这么大方,盐茶引抓在手里不松,赐给大臣的宅院随时也会收回。比如现光禄寺卿张泽所居,原本是永乐年间名臣夏元吉的故宅,人死了,或是退休回家了,赐宅就收回,再转给别人用。
如此往复循环,除非是勋戚之家,不然的话,居有定所,也是一件空话。
皇帝这么一说,张佳木自然要跪下谢恩,这一下,不仅是他面有得色,就是陪着皇帝进来的几个最贴身的内侍也是面露羡慕之色。
“今晚你请客了吧?”皇帝问。
“是,臣请了蒋安,还有卫中同僚一起吃酒。”
“蒋安这厮,东厂的规矩他大约全忘光了吧。”皇帝轻笑着,道:“成祖设东厂,原本是纪纲之后来监视锦衣卫用的。派人到锦衣卫的南北所听审问,锦衣卫抓人,得东厂的人知道,每天的节略,得是东厂领头往朕这里报……蒋安这厮,已经把这些全忘光了。”
东厂原本是因为要监视锦衣卫才设立,在成祖年间,纪纲败事,相信就是一群宦官告的密。成祖拿获纪纲,并且将他凌迟之后,下令东厂在锦衣卫上,从此锦衣卫除了在嘉靖年间之外,二百多年一直就是东厂的附庸。
景泰年间,就是如此。
现在情形当然不同,张佳木位列人臣,皇帝已经命他掌左府,提督幼军,如此重臣来执掌锦衣卫,原本就不可能位于东厂之下。
更何况,皇帝当初接受张佳木建议时就应该清楚,东厂提督太监都是锦衣卫指挥的推荐,又怎么指望东厂来监督锦衣卫呢?
皇帝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
大明列帝是信得过宦官的,事实上,王朝覆灭时宦官投降的也不比文武大臣来的少。大家都是人,哪怕就是没有了小**,一样也是想继续活命,没有道理跟着皇朝一起殉葬的……
不过皇帝就是有这种心理,他就是信的过宦官,别人又有什么办法?
在皇帝心中,蒋安大不了就是贪污**,绝不会危及到他的王朝,所以东厂和锦衣卫狼狈为奸,皇帝的抱怨只是说在制度上,最少在明面上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是,臣一定提醒蒋安。”张佳木很机警,连忙笑着道:“臣和蒋安都是识于微时,所以有时不拘形迹了些,请皇上恕罪。”
皇帝知道张佳木的意思,蒋安当初也是在南宫伺候的,夺门前后也出了不少力,就算没有这码子事,八年南宫岁月,那种苦熬的日子也不是一般人能熬过来的。
当初他自己饭也不够食,还得靠皇后做针线活贴补,一般的宦官,谁理他们的死活?
这些年来,还真饿死不少,又或是和皇帝关系太近,被景泰皇帝派人捉了去弄死的,也不在少数。
能成功活到现在,都是有福气的人啊。
皇帝这么感慨着,对蒋安的一点小小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他向张佳木问道:“这么说,你是想叫东厂一起发万家的财?”
皇帝的消息如此灵通,张佳木倒是真的小小吃了一惊。这话,皇帝说起来真的是云淡风轻,张佳木却是吃了一惊。
当下想要辩白,皇帝做了一个手式,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和朕说那些假撇清的话了前一阵,朕还在奇怪,你这个指挥使也做的太奇怪。不做生意,不打富商的主意,怎么却又有那么多钱使?这一下,朕可知道了,你不是不做,只是暗中做大的,省得弄的名声太差,言官们一起讲话,朕都不好说什么。嗯,你这样做很好,非常好。”
“圣上真的是……”
“哈哈,”皇帝欣然大笑,道:“你道皇帝不食人间烟火么?看过太宗实录没有?太宗当初没钱,也是叫人去街上找商户去取呀”
“啊?”
“怎么说来着……”皇帝皱了皱眉,喃喃道:“倒是记不清了,只是说,彼等小民该当供奉朝廷,有什么物事,尽管拿来使,若有多言的,着顺天府拿去拷问,钦此。”
“嗯,就是这样”皇帝说完,也是一脸释然,看来,他也是对自己的记性大为满意,所以做出这么一副表情出来。
张佳木却是哑口无言,皇帝等于强盗,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如此。大家一起起兵,谁力量最强,就号称天下是他家的,这就是一种强盗行径。不过,象大明太宗,也就是成祖皇帝这样公然抢掠小民的财物,这个似乎有点……
这其实是大明的传统了,白居易卖炭翁只是小儿科罢了宫中和官府凡有用度,就是向住户商民摊派,商税是不高,不过一般的商户被摊派到了,就等着倾家荡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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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亲近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五十九章亲近
“对了,”张佳木呆了一小会儿,突然想起来不对,因问道:“皇上,怎么这会子还出宫来了,既然是微服,可这几位公公又是公服打扮,岂不是惹人注意?”
皇帝微服出宫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是人,成天在宫里那点地方呆着,神仙居处也呆腻味了。相传大明太祖就经常微行,而且一个侍卫也不带,自己一身布袍,提三尺剑,遍游金陵各处的名盛,南京有不少地方,传言留下过太祖御笔墨宝。
当然,那位爷是太祖,多少豪杰英雄被他收服。起家第一步,就是二十四人收服了一万多人的土匪杆子,那股英雄豪气,一般人能望其项背的。
这位爷出去微行,谁又敢说什么不是?
后来成祖皇帝早年也爱微服出行,到了仁宗,走路都困难,就不能提微行的事了。宣宗确有微行之事,不过风雅不足而诡秘过之,说到底,立国时间越久,帝王身上祖先的那种敢冒险的因子就越少,所以眼前这位,怎么看也不是那种敢微服出行的帝王啊。
“朕不是微服。”皇帝笑了笑,答道:“外头车驾仪卫甚多,恭顺侯带队,所以车驾出宫,也并没有什么要紧。”
“哦,臣知道了。”
恭顺侯吴谨张佳木也是认得,只是交情一般,甚至,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就是了。
这位侯爷是蒙古降人出身,爷孙三代都受皇家的信任,算是介乎于勋戚大臣和家奴之间的角色。皇帝在土木之变时,也曾特意带上上一任的恭顺侯吴克忠,不幸,在土木堡战死了。
老侯爷死后,这位即任的恭顺侯在景泰朝不算得意,皇帝复位之后,念及恭顺侯祖孙三代在国朝的血汗功劳,还有上代侯爷因为从驾出征而战死沙场之惨,因此对恭顺侯极为信任和照顾。
上卫之中,恭顺侯也有相当的势力和影响力。宫门护卫,平时负责的人也多半是指派恭顺侯,要不然就是其余几位宿将侯伯,一般的人,是不能过问宫禁防御大事的。
这也就算是清朝的御前大臣一样,负责宫禁关防,宿卫、侍从,带班,公侯驸马如果不分理左右府,或是不出镇地方的话,一般也就是在御前效力的差事了。
听得吴谨在,张佳木当然放心的多,这位侯爵生性谨慎小心,有他负责关防,皇帝的安全当然不成为问题。
见他松了口气的样子,皇帝也是颇为感动。君臣之间,原本就是颇为相得,要不然的话,皇帝也不会半夜来访。这会儿皇帝心中感动,不觉站起身来,招了招手,道:“来,朕要走了,你可以送送。”
“是,臣遵旨就是。”
张佳木也跟着皇帝出门,既然皇帝不说出来是做什么的,那么,自然也是不问不宜。
君臣二人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由夹道一路往侧门,已经快二更时分,搁往常这会儿,张府之中除了值夜的人也都全睡下了,普通的小民百姓更是早早就已经熄灯上床,油灯虽不贵,也不是普通人家点的起的。
至于红袖添香,燃烛而夜读,不是王增这样的世家公子哥儿,断然不能有这种福气。
这会儿却是灯火通明,前客方走,又来了一位来头更大的客人,府中上下都是战战兢兢,唯恐伺候不了这位天字第一号人物,又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毕竟,这个钟点皇帝跑到府里来,还真的让人弄不清楚原因。
“你不要猜测朕的来意了,”走到巷子口,再转一个弯就是府中侧门。说是侧门,也是有三间穿堂,高大巍峨,用在一般百姓家里当正门都嫌浪费了。皇帝负手而行,晚风徐来,吹动他的衣袍下摆,到这会儿,张佳木才看清楚,皇帝穿的一身袍服都是粗布手织,不仅不象个帝王所着,连普通的小吏也是远远不如。这一身,也就是贩夫走卒所着罢了。正纳闷间,朱祈镇开口,悠然道:“朕和皇后一起出宫,到老丈家里吃酒耍子,朕乏了,出来随意走走,想着你离的近些,这就转过来了。”
“原来如此。”皇帝在南宫时,钱皇后亲做针线活计贴补家用,换取吃食,又因皇帝被俘之后终日哭泣,瞎了一眼。如此贤后,皇帝就算没有人心,也会善待尊敬,况且,皇帝原本就是至情至性的人
在南宫中,估计就有不离不弃贫贱富贵与共的誓言,只是这两位相当低调,不象明皇和杨妃,盟誓弄的天下人尽知———但皇帝和钱皇后的恩爱,甚至是等同于百姓夫妻般的那种恩爱,却也是人尽皆知的一件很叫人钦佩感动的一件事。
复位之后,帝后相处仍然是以家人礼,随便,随意。彼此称呼,也是汝吾尔我的一通所说,当时白话口语和后世相差也不太多,只是一些固有名称不同罢了,帝后家常闲居时,说笑讲话,和村夫走卒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仅如此,因为当时除了皇后之外,皇后家族亦曾暗中资助,几次偷运些吃食或是衣物金银进来,由此助力,南宫岁月才不那么的难熬。没有这种恩德,帝后虽然恩爱,皇帝也不好对外家太过恩宠,否则的话,外戚势大难制,也是麻烦。
本朝的家法,就是扼制外家,不能教外家太过势大。
但有此一事,就是对皇帝有恩,复位之后,钱家重新封伯,赐给庄田,盐引,茶引,宫中的奇珍异宝装起来用车送过去,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而皇帝亲自驾临,到丈人家吃酒看戏什么的,也已经好几回,在京师,也不算什么瞒人的秘密了。
皇帝这么随和,说的也是家常,但习惯了君臣奏对的张佳木却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这种场合,这种时候,说的这种话题,却已经教他觉得格格不入,根本就接不上话了……
他是如此,皇帝兴致却很好,一边走,一边和他聊些宫中见闻,皇帝也喜欢说八卦,听八卦也是很大的爱好。
哪家公爵怕老婆,某侯爵被夫人罚跪,某侯爵在某处藏了一房小妾,硬是没敢往家里带,太平侯前一阵脸上的抓痕不是猫儿挠的,明明是被第三房小妾给抓的……
皇帝口才很好,官话说的很溜,不摆帝王驾子的时候,也就是个普通的略微发福的青年人。当然,在皇帝自己看来,他的年纪已经是标准的中年,再过几年,就开始迈向老境了。
其实他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罢了
只是这三十年,皇帝经历的事,恐怕很多人三百年也未必能够比的上就是了。宫廷生活,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啊。
皇帝边走边说,讲这些勋戚和士大夫的笑话来解闷。这些想必都是东厂的功课,锦衣卫现在牢牢掌握了京师和地方的情报来源,东厂要是不在这些事上下点功夫,多找点趣闻给皇帝听,再把京师菜价好生弄成册子禀陈上去,怕是头一步要裁员,第二步就是废除东厂了。
想到这,张佳木也是嘴角带笑,正好,与皇帝所说也是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皇爷,在此稍候吧,”走出张府角门的时候,张府下人和家将早就远远避开,放眼看去,街面上全是穿着宦官服饰的人,要不然就是明甲持戟的禁卫,一个太监走上前来,向着朱祈镇行了一礼,躬身道:“恭顺侯说了,他奉皇后这就过来,不劳皇上再回去了。”
“咦?”皇帝诧异,问道:“有什么事么?”
“似乎是有事,但奴婢没有与闻,不敢擅奏。”
这个太监性子似乎保守端谨,声音也是平平淡淡,不高不扬,乍听没劲,细细一思索,却是叫人觉得很是信任他的话。
“喔,朕知道了”皇帝也没多说,索性就站在角门外头,笑道:“天亦不冷,不必再转回去,彼此费事,朕就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皇帝今晚兴趣颇高,说话时也有淡淡的酒气,想来,也是有上好的御酒助兴,才能如此。
适才说话的太监张佳木倒是很有兴趣,应承了皇帝之后,不免打量了几眼。
“哦,这是怀恩”皇帝眼尖,而且多事,看到张佳木望过去,便抢先道:“呃,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你们俩好好亲近亲近”
“是,臣知道了。”
“皇爷有命,奴婢遵命就是。”
“嗯,你们俩,”皇帝也不避讳,背着双手,吹着小风,咪着眼看着远方渐渐行过来的灯笼和大队人马,悠然开口道:“朕要留给儿子用嗯,佳木聪慧多智,驭下有方,外事交给你看着,朕很放心。就看今晚来转一转,你这里关防严密,朕在一边看了你的部下,一个个都是外圆内方,沉稳有力的样子,有两个看着象奸狡之徒,不过,料想你驾驭的住”
张佳木听的差点笑出来,皇帝所说的奸滑之徒大约就是孙锡恩之流,还好,李瞎子几个不在,不然话,皇帝准以为这里是贼窝。
却听皇帝继续说道:“怀恩么,端朴谨慎,用来规范人的过失,是一面好镜子,虽是寺人,但其实和士大夫是没两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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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六十章 边患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六十章边患
听到皇帝这么夸奖,怀恩垂首道:“皇爷过奖了,奴婢愧不当敢。”
“当得的。”皇帝皱了皱眉,道:“你外和内刚,平时说话不冒犯人,能和人相与的很好,从和太子相处,朕就看出来了。但遇到大事,你敢硬驳硬挡,敢说话,很多人平时看着能,一遇到人君发火,膝盖便软了,关键时候,顶得什么用?”
“是”
怀恩这一下答应的声响大了一些,张佳木在一边也是感慨,皇帝似乎不是糊涂蛋,但大明由盛转衰就是由他开始,从看他用人施政,也是毛病很多,却是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
夸了怀恩几句,皇帝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笑道:“推荐怀恩到司礼,那是太子*中都人万氏挑的头,虽然是太子说话,朕心里头却明白。”
他向怀恩问道:“怎么样,万氏是你菜户不是?”
怀恩难得脸一红,这么质朴老实的一个人,也弄个菜户,说起来真的还蛮丢人的。不过,皇帝问话也不能不答,当下只得老老实实的答道:“是,奴婢是和万氏是对食。”
“唔唔,怪不得了。”皇帝脸上带着笑,很轻松的道:“万氏虽是私心,不过举荐得人,也很有功。不过,朕就不赏了,回头赐怀恩白金二十两,你们夫妻自己看着办吧。”
“是是,谢皇爷赏”怀恩大窘,几乎无以为答。
大明宫中规矩没有后来那么严,宫女太监长日无聊,虽然太监没有那话儿,但好歹也是男人,宫女一般没被宠幸的也得二十五岁以后才放出,要是被宠爱留下,或是各种原因不能出宫的,在宫里一呆几十年,长日无聊,何以遣怀?
只能和太监对食,一起吃饭,彼此互相照料,除了不能*房事之外,一切也和真夫妻没有什么区别。
最有名的对食夫妻,当然是天启朝的魏大官和天启皇帝的奶娘客氏。这两位故事很多,当然,不必在这里提起了。
怀恩和万氏,也是彼此的菜户,对食关系。
张佳木这才明白过来,怀恩这人虽然是官宦子弟出身,在宫中是宝贝,而且幼而读书明礼,更属难得。不过性子强直朴实,这种人在宫里很难混上高位。自己之前也没有听说过此人依附过什么有实力的大佬。
象曹吉祥和刘用诚的发迹,靠的就是依附王振,总之,宦官和大臣升迁有同有不同,相同的,就是都要有大佬援引。
原来怀恩走的是夫人路线……张佳木看看一脸谨慎质朴的怀恩,忍不住就想笑。
不过,皇帝今晚酒多了,话也多了。看来这怀恩就是太监中下一代的实力人物,先是伺候太子,现在又是皇帝赏识,以后,对此人倒是要多多注意了。
说话间,大队大队的仪卫车驾逶迤而来。
都这个时辰了,眼瞅着快二更,京师路面上行人断绝踪迹,早就宵禁了。普通百姓天一黑透稍做耽搁就得回家,不然的话就得小心。
那些做小买卖的,也不可能耽搁太晚,到这时候,鬼也不能出来买东西吃了,自然都是早早回家,歇息下来,明儿早晨继续起来为生计奔波。
留在街面上的,只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要不然就是铺夫火夫更夫,防火防盗,打更报时,巡夜巡街,苦熬差事。
带着大队人马,明火执仗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在街上横着走的,也就是眼前这位九五至尊的皇帝大人了。
“皇上,”夜色中,一队人提着巨大的丝料宫灯走过来,把角门附近照的雪白透亮,恭顺侯吴谨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性子也是外和内刚,看着和缓温善,其实心中自有棱角,根本不容轻犯的人物,这会子他匆忙过来,行了一礼,接着便道:“早些回宫为妙,兵部那边,说是又……”
“先不要说,”皇帝笑呵呵的打断了他的话,答道:“怎么着,什么坏消息这么急着说出来?喔,你也辛苦了,佳木,朕要做个顺手人情,赐吴谨上好山参一株,春茶十斤,如何?”
张佳木的人参来历保密,但对皇帝却很大方,最大最好的一颗,早就送进了宫里。其余英国公府、会昌侯府、阳武侯府,还有几家驸马的府邸,几个驸马的府邸,多是已经送了人参过去。就是皇后外家,早早就用银盒送了一支好的过去。
蒋安他们,其实已经是这些公侯外戚后头了。
至于恭顺侯吴谨一流,虽然也是位高权重,但平素没有往来,紧要关头也无可助力,所以自然是不必送去。
反正送过去的人家也不少了,京师的勋戚大臣外戚太监富商少说也得有好几万家,人口过百万的一个大城,又是一个很迷信人参的民族,这个市场,实在是无须刻意去打开的。
唯一发愁的,倒是李瞎子那边是不是能跟得上,采参队那里,实在也是很辛苦的。
第一拨是送,再来,可就是卖了。
张佳木觉得,庆余堂这个名字不错,他在京师里开这么个药房,先以卖人参等稀有药才打开局面,然后制作丸剂,看着不起眼,等分铺子开遍北方的时候,财源自然也就滚滚而来了。
人参虽然是贵重之物,可皇帝一开口,还有什么说得?
张佳木当下便一拍手,笑道:“早就想说给侯爷送过去,可是平素向来往来,高攀不上,既然皇上说了,自然挑根好的叫人送去,还请侯爷不要怪罪才是。”
这么一解释,也算圆满。不过,吴谨眼神冷漠,看了张佳木一眼后,便是冷然道:“皇上,臣职司宫禁侍卫,虽然是勋戚,其实也不该和外臣结交的。”
“特例,这是朕特许的么。”皇帝心情很好,笑道:“知道你平素的为人,就受这么一回礼,又如何了?”
有皇帝这么强迫,吴谨才老大不愿的一躬身,先谢了皇帝的赏,然后才向张佳木一抱拳,就算是谢过了。
这个时代有风骨的人,实在也是很可爱的啊……
张佳木微微一笑,也不和吴谨计较,一边叫人去拿人参和春茶,一边又向着吴谨解释道:“人参是不才家里的,茶却是于少保在西湖边茶山上种的,这人情我可也不能一个人全领了,所以得向侯爷说一声才是。”
“哦?”吴谨眼前一亮,几乎要激动起来。不过,他城府很深,短短一瞬间,又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应一声,道:“既然这样,吾修书一封,谢过于少保就是。”
于谦少保的官衔早就被皇帝剥夺了,不过眼前两个心腹少保来少保去的,皇帝倒也不恼,只是笑道:“你们俩好做,将来就不止少保之位,老英国公可是太保,老成国公也是太保,你们未必就没有指望做不到太保的位子”
武勋封爵之外,能封太保,就是一生功业到了顶头,除非造反,不然也不必再想有所寸进了。
至于太傅和太师,那是文臣和特别的荣宠,几乎没有大臣能在生前莸得这两个称号,普通的勋臣武臣,就是更加不要想了。
皇帝现在说的话,已经算是特别的期许了。
“是,臣牢记皇上的话,”张佳木笑道:“一定好生当差办事,等着封臣太保的那一天。”
吴谨先也是一笑,不过,他心情显然很沉重,没有什么心思来说笑,等张佳木说完,吴谨慎便是向着皇帝道:“皇上,皇后已经在车驾里等候多时,不妨宜早上车,速速回宫为好。”
“怎么,又来催朕?”皇帝有些不满,问道:“到底是何事?”
“兀良哈部并女直诸部侵入边墙,边关有警,军报需皇上立刻阅看”吴谨的汉话是没有一点问题,但奏对对答之时,生硬率直,几乎不给皇帝一丁点的面子。
“竟是如此”皇帝不觉也是大怒,道:“总兵官并巡抚并诸路副将、参将,都是死人么?”
辽东并兀良哈等地,都有巡抚,并设有总兵官的正兵,副将辅兵,参将奇兵,各路兵马闻警而动,烽火一起,便是全境动员。
辽东还有兵备道,还有建州诸卫的shu女真可以调动,还有一路修筑的边墙。
但就算如此,也是挡不住这些草原民族,其实也就是一窝强盗的进逼。
皇帝想了一想,声调颇为冷峻地道:“现在不过是夏初,看来,兀良哈诸部去年冬天的日子不好过,嗯,他们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辽东防线,在大明太祖手中原本是没有一点问题。邓愈和蓝玉等大将轮流征伐,残元势力被打的灰飞烟灭,根本无能力再骚扰大明边境。
但成祖年间,为了安抚兀良哈诸部,并使其为自己效力,成祖把大宁等地划给了兀良哈诸部。结果,辽西和辽东并山海关战线少了大宁一地就彼此首尾不能呼应,边境几乎年年报警,实在已经是明朝的心腹之患了。
“唉,好好的一晚上,又叫朕不得开心了。”皇帝慨然叹息,道:“那就回宫吧。”
“于少保在时,倒不曾听说边事到如此地步。”吴谨一点不给皇帝面子,这么答道。
“行了,行了,不必再说。”皇帝也颇为苦恼,摆了摆手,就这么信步而行,慢慢的隐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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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叶宗留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六十一章叶宗留
就在张佳木给皇帝送行的时候,深沉的夜色之中,在江西和福建交界的车盘岭边上荒山之中,一小队人隐藏在一座山洞之中,也正在享受他们的晚饭。
“狗日的陈海,硬是追的凶哟。”
山洞里燃起了火堆,虽然已经交七月,南方的天气更是闷热,但高山密林的深处人踪罕至,入夜后凉气袭人,而且,山洞并不险峻,洞口处也有野兽的足迹,为了安全,在洞边上烧起一堆篝火,防寒气,驱赶野兽,两相宜。
说话的是一个一脸诙谐样的矮胖子,圆脸上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巨灵神般的恶汉,正闷闷不乐地仰脸靠着山洞壁上发呆。
还有十来个衣衫破烂的汉子也坐在这两人身边,或是发呆,或是用手臂枕着头睡觉,突然有个人在睡梦之中惊醒,一声低喝之后猛眼开眼,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眼神中先是迷茫,接着是凌厉的杀气,再下来看到门前的火堆时,才又渐渐转为柔和,然后,又翻身而睡。
“苍火头还是睡不好哟,”刚刚说话语调还带着一点欢快的矮胖子这一次也是声音凄然了。他看了看刚刚惊醒的汉子,摇着头叹气道:“八年多过去了,快九年喽。”
“姓陈的,别他娘的在这里嚼蛆了。”被称为苍火头的汉子翻过身来,骂道:“又被人狗一样追,折了两个弟兄。当年那么多官兵他们也没死,保住了性命。这下到好,被人忽悠着又去采金,怎么样,命都没了”
“就是说撒,”有人在暗影里头接口:“原本过的苦虽苦,好歹挣得命在,现在好了,龟儿子官兵苍蝇见到屎一般,天天追个不停。格老子的,迟早非得把命丢在这。”
“娘的,你是屎,老子可不是。”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
这伙人,说话真是奇怪的很,不过,左右不出四川两湖和江浙一带,全是南方人。一群汉子,粗看没有什么,仔细看下来,几十人人全是筋肉盘结,眼神锐利有神,很有几个,都是眼露凶光,脸上也全是阴森暴戾的样子。
他们的身材都很高大魁梧,看起来全身都是劲力,而且,不是那种很呆很傻的健壮,而是匀称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习武强身的好手。
在他们的身边,全部放着兵器。有磨的锋利雪样发亮的小刀,也有明显违制犯禁的柳叶长刀,官兵的制式腰刀,铁剑,甚至还有几柄短斧和长斧样的重兵器。
这些兵器,全部上过油,擦的雪亮,证明是常常使用,并且精心保养。角落里,正有两个汉子借着篝火的余光,用磨刀石细细地磨自己的腰刀,众人只听到“擦啦”、“擦拉”的声响,磨刀的汉子低头弯腰,手上用力,动作娴熟有力,一看就知道,也是个玩刀的高手。
“他娘的,陶得二”矮胖子心情烦燥,语气也变的蛮横起来,叫道:“不要磨了,弄的人心烦意气的,烦死啦。”
“你知道什么?”陶得二仍是不紧不慢的磨刀,答道:“官兵要是进剿过来,刀磨的不快,确不落人头,到时候靠你这张嘴来帮手?”
“哈哈,说的妙”
“陈恭善这厮,就知道卖嘴皮子,这一下,可把大家卖苦了。”
这个矮胖子原本是叫陈恭善,为人看着和善,其实心机颇深,又好机变,所以眼前这伙刀客平时都听他的多些。
这一次,他招致外人,又从荒山里钻出来去伙着人挖矿,开头还好,从不远处的车盘岭过去就是福建的福安,那里矿藏丰富,金、银、铁、叶腊石,储量都是异常的丰富。这会子可不比后世,人口稠密,采矿的手段也多,此时的福安山多田少,地广人稀,正是这些矿徒们发财的好时机。
早在正统年间,他们就曾经探得福安有大量金银矿藏,几乎是挖之不尽的宝库。当时的首领是邓茂七和叶宗留两人,而最为叫众人佩服的,自然就是败亡在几百骑兵,几千步兵突袭下的叶宗留了。
叶宗留,浙江人,自幼好武,自然也就好勇斗狠。当过衙役,心软,没弄着什么钱。家中又缺衣少食的,将心一横,便纠结了邓茂七和山洞里这些个好友,啸聚了几百人,一起到福建南安来挖矿。
当时大明和前宋是不同的,前宋时,有官营的矿,也有私营矿。在大明,除了少量官矿外,基本上是不允许任何人采矿的。
原因很多很复杂,但大约是元末的农民起义把大明的太祖给吓坏了吧。当年元朝疆域广大,带甲过百万,那么庞大的一个帝国,看起来是多么威风和不可一世啊。结果呢?黄河大工,挖出一个石人来,石人一出天下反,挖黄河是脱脱的主意,因为年年水患,不修对不起百姓。
可这么一修,是生生把大元天下给修没了。
历朝历代,都会吸取前朝覆亡的教训。比如秦法严苛,汉尚宽简,汉初用黄老治国,就是这个道理。
明亡之后,清在皇子教育,裁抑宦官,宗室费用和吏治等诸多方面都吸取了前明教训,特别是在赈灾这一块,任何一地有了天灾,清时很少隐瞒或是置之不理,从皇帝到大臣小吏,都知道赈灾极为要紧,因为赈灾,不知道拿了多少顶子,捕了多少贪官污吏,原因就是明亡的教训实在太深刻了。
明朝亦是如此,元亡于治河,开矿也是险事。因为矿工都是单身汉子,健壮勇武并且有点亡命精神的才敢去当矿工,所以自有明以来,不管是铜矿铁矿银矿金矿,只要开采,皇帝是心存疑虑,而士大夫则拼命反对。
有名的黑山金矿,采了半年出五两黄金。究竟是隐瞒起来,把皇帝当白痴,还是下头的人中饱贪污分了了事,又或是文官抱起团来排挤宦官,又或是根本无金,这就是一笔糊涂账,根本没法算得清了。
福建福安这里却是不同了,后世探明的金储量极高,储银则是好几十吨,只是开采不那么容易,不象日本,有一个巨大的裸露在地表的银山可采。
福安这里,金银都有,而且是异族聚居的地方,民风彪悍,汉人不抱团就很容易被欺付。在那种年代,随便将人杀了往山谷里一丢,真的是杀人如割草,根本就没有人管。那些矿工,敢聚集到福安去采矿,自然也都是好勇斗狠之辈,不然的话,饿死了也不敢打这种主意。
叶宗留和邓茂七啸聚了几百号人,在福安开矿赚钱,好生快活。
不过,好日子没有几年,正统九年七月,福建布政司右参议竺渊率官兵千人突入矿区,捕杀矿工,禁止民间采矿。
后来因不堪官兵捕杀凌虐,叶宗留率众造反,杀参议竺渊,伤福建都指挥使刘海,自称大王,转战于福建浙江江西三省,官兵调动大军,一直到正统十三年底,才总算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击杀了叶宗留,把这一次矿工造反的大祸给平息下去。
大祸虽止,叶宗留授首,但这些矿工却并没有死绝。这伙人,也都不是良善之辈,在这三省交界的地方又是群山绵延,地势险要,他们又全是精于技击的人物,当初官兵进逼,要是普通的农民起义,官兵一至,则义军必定土崩瓦解。可这伙矿工却是杀参议,伤都指挥,这种强悍的攻击力实在是叫人咋舌,叶宗留一死,大股矿工或死或降,大部星散。眼前这伙,要么是头目,要么在家乡也有命案的亡命徒,回不得家。所以,大队官兵一走,他们便在这里潜伏下来,横竖这里是福建和江西的交界处,两省官兵对这一小伙山匪不愿大动干戈,互相推诿,地方官员也知道不是什么大患,不会影响他们的乌纱帽,索性也不理会。
就是靠着这种三不管的互相推诿,这伙矿徒居然从正统十三年熬到了如今,**年的时间,在荒山野岭度过,靠打劫过路客商,抢夺村落,自己也建了个小小寨子,苦是苦了点,性命衣食无忧。
不料,前一阵子陈恭善被一个外来的小白脸书生说动,居然又动了心思,伙起了二三百号人,预备从车盘岭冒险过去,到南安再去挖矿。
这一次那小白脸打包票说了不碍,大家可以安心赚一笔养老的银子,三五年干下来,这一生一世也不愁了。
众人都知道所说是实,真的能不受骚扰的采上几年矿,人人都是小富翁一个,回家之后,也省得在山上吃风受冻,大家都是动了心思,同意了下来。
当时说的好听,谁料在过车盘岭的时候那边的都指挥刘海不知怎地听到了消息,派官兵过来突袭,杀死了几十人,拿去几十人,现在剩下来的就全是当年一起逃出一条命的老兄弟。
就算大家跑的快,老弟兄还是折了几个,一想起当时险状,众人心里都是一团怒火,自然瞧着拍板定下合作大计的陈恭善不顺眼,对他大加讥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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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六十二章 宝贝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六十二章宝贝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嘲讽,陈恭善胖团团的脸上也满是苦恼之色。按说,他看着憨厚,其实心计深沉,智计百出,不然的话,也不能叫他这样一个貌不出众的人隐隐然坐了头领的位子。
当初是怎么上那小白脸当的,现在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了。
迷迷糊糊的就被人说动了……现在想起来,陈恭善还颇觉得丢人现眼。
但扫视一下在场的众家兄弟,陈恭善心里笃定了许多……娘的,当初又不是老子一个人被迷糊住了,你们还不是一样
“众家兄弟,”陈恭善定了定神,笑道:“大伙儿也不必全冲着我来,说谁的不是,都没有意思了。现在刘海这厮知道了咱们的去向,他可是记得当年的那一刀之仇,我估摸着,这事儿,善了不了。底下该是怎么个章程,大伙儿说个章法出来,有了定议,我陈胖子绝不会说半个字的怂话。”
他的话,说的很光棍。要是平时,大伙儿也会卖他一个面子,按他的思路往下走。集思广益,想出一个办法出来。
不过,今天话一出口,底下苍火头第一个跳起来,指着陈恭善骂道:“姓陈的,你被猪油迷蒙了心,要回南安采什么鸟矿?现在好了,刘海知道咱们的下落,这么多年,咱们躲在这江西为的是什么,就是因为这厮放不过咱们。当初叶老大那一刀,听说废了刘海传宗接代的家伙,这厮誓要把咱们斩尽杀绝才甘休哪”
“说的是啊,真真是晦气。”有人在暗处往火堆吐了口唾沫,噗嗤一声之后,才道:“这么多年了,咱们在江西和浙江躲来躲去的,就是不敢去福建,为的甚?还不是躲着刘海这厮”
“是啊,真不知道哪招惹起的,真是晦气。”
众人七嘴八舌,一边数落着陈恭善,一边也是发泄着自己心里的怒气。
原本日子是过的苦,不过好歹有个小寨子,不少人还讨了婆子,生了娃子,日子再苦还过的下去。一时起了贪念,现在好了,怕连累家人,因为有官兵在后头缀着,所以连家也不能回,寨子那边要是暴露出来,可就什么都毁了。
现在前进不得,后退也不得,竟是成了一个困局,大伙儿怨气这么大,自然也是实在肚里一团火,发不出来,烧的难受。
陈恭善被这么数落,一张胖脸上满是困窘迷惑,经此一事,就算大家脱困,他也是威望尽失,再也没有办法掌握全局了。
“该死的小白脸,咱老子见了你……”
陈恭善正在肚里痛骂,身边斜倚着的大汉突然坐直了身,双眼中神光暴射,低声喝道:“都住嘴,外头有人过来。”
他是王能,当初造反时,就是叶宗留和邓茂七的得力臂助。整个义军中,除了以技击闻名三省的叶宗留外,就属王能最能打,武艺之高,以一敌百略显夸张罢了,全身束甲武器精良的官兵来上几十人,他也能用游斗之法,一一格杀。
几百矿工的核心义军,顶着几万兵马的官兵包围圈打了五六年,哪一个又能是易与之辈?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立刻住嘴,苍火头长身而去,一双光着的大脚如小船一般,在地上立刻敛了一堆土出来,做势一推,就要把洞口的火扑灭。
“陈家兄弟在不?”
远远的,有人这么招呼着。声音悠闲平淡,不象是在荒山野岭的洞窟之外,反而象是在园林小径上招呼友人,安闲自在,惬意的很。
“是那小白脸”一听到声音,陈恭善的眼珠子都红了。他阻住苍火头,低声道:“哄他进来,了结了他。”
“嗯,晓得。”苍火头虽已经不把陈恭善看在眼里,不过大敌当前,自己人不能内斗,这是当年叶宗留定的规矩,大伙儿还是记得清楚。
“哟,大伙儿都在呢?”几个人影逼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众人嘴里骂的小白脸,长身玉立,虽然翻山越岭的甚是辛苦,眉宇间也满是疲惫之色,但此人面如冠玉,肤色白皙,看着真的是小白脸一般。
但倒也怪了,虽然生的很俊俏,此人却是给人一种豪爽大方的感觉,不论是说话的声调,还是脸上的表情,都叫人觉得是一个英风飒爽的汉子,若不是这样,这些亡命徒也不能听此人的摆布,就这么被他再一次哄上了贼船。
“徐先生,你怎么摸到这儿来了?”陈恭善迎上前去,又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此时此刻,他又成了一个欢天喜地,满脸笑意的矮胖子,刚刚的苦恼和恨意,加上杀机,一起没了影踪。只有最熟知他的人,才在他的眼角看到一点点的浅浅杀机。
“呵呵,你们藏身的地方,虽然自觉得隐秘,也能骗得过那些傻驴官兵,可是,骗不过我。”被称为徐先生的白面书生身形高大,洞口比他身子略矮,他低了低头,手扶着腰间的宝剑,一钻身便进了洞。
“贼子,看刀。”
苍火头是一个脾气暴燥的人,做事直接,也不管后果。换了别人,总要好奇徐先生的来意,说上几句,再动手也不晚。
陈恭善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了,不料苍火头脾气爆,徐先生一进来,他兜头就是一刀,向着对方脖子便是猛剁过去。这厮长身力大,刀法娴熟,用刀之时根本一点儿犹豫也是没有,这徐先生又是弯腰进洞的时候,这一刀过来,躲亦没法躲,眼看就得身首两处了。
“当”
这一刀刚到一半,却又是有一柄刀伸了过来,正好将苍火头的刀给架住。两人的力道差不离,苍火头的角度也好,但这柄后来的刀显然是比苍火头那柄刀锋利的多,两刃相交之后,苍火头的刀便断为两截,大半截飞了出去。
“好刀”
虽然苍火头吃了亏,用了多年的好刀被人断了,不过,他性子质朴,不尚矫饰,当下心中一想,嘴里便说了出来,只道:“真真是难得的宝刀。”
徐先生惊魂未定,看着这个鲁莽的汉子,先是恨不得一刀砍死这厮,再看苍火头这般模样,心中竟又是没来由一软,因道:“这是咱们内卫在鲍家湾出的钢刀,前后修了三个高炉,由铁水再炼钢,什么回风炉,退火炉,我都弄不清楚那么很多。这样的钢口,断你的刀实在是太容易了。”
苍火头听着他说完,一边听,一边也是不禁连连点头。虽然还是一脸恨意,但手中半截断刀,却也是不大好意思再往这位白面书生身上招呼了。
“徐先生,”陈恭善这会回过神来,上前一笑,笑意自然是阴森恐怖的多了。他道:“你带的几个伴当?上回和咱们说是什么富家公子,京里也有关系,什么都能打点好,结果咱们一出去,立刻叫人打了个屁滚尿流行了,你带的伴当,一起进来,比咱们厉害,就要了咱们的脑袋去。不如咱们,就把性命留下,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
他说话向来粘粘糊糊的没有个决断,现在说的却是杀气毕露,斩钉截铁,众人虽然已经不大瞧的起他,不过,还是禁不住全都点头称是。
“好,你们全进来。”
徐先生听完一笑,哈哈一声之后,向着外头一声招呼。
这山洞甚大,藏上一二百人也不是大问题。这还算好,若是广西一带,大溶洞里一洞连一洞,几万人进去,也未必塞的满。
招呼之后,洞中的矿徒自然都聚集起来,刀斧林立,各人都是持刃在手。
这个姓徐的,来历神秘,做事也神秘。而且并不是一般的人那样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上回大家已经采出来几万银子,几千金子,这位徐先生看也不多看几眼,立时就叫人送着走了。原因么,说着也是简单,是送到京师打点那些大佬官去了。
打点的结果是这样,大伙儿自然知道是姓徐的哄了他们。现在既然撕破脸,想想这姓徐的书生身上的那些神秘之处,虽然这些矿徒都是身经百战,哪一个手上都不止一条人命,而且多半都是武艺高强,身手高明之辈,但此时此刻,还是禁不住紧张起来。
徐先生见他们如此,也是不禁微微一笑。这些人,虽然凶悍,一个个身手了得,但毕竟没有经过正经的训练,遇到大事时,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他看着这些人,眼里却是露出了叫这些人想不通的贪婪之色。这先生也是怪了,在场的没有美人,也没有金银,这先生见了多少女子和金银也是不动声色,这会子见了一群生的怪异粗鲁,看起来不似人类的野蛮汉子们,倒是露出了这种色mimi的神色,这,这真是怪极了,叫人心里很是别扭,怪不得劲的。
这人,自然就是徐穆尘了。他奉命出来,走南闯北,两三个月时间下来,整个人已经磨砺的如刚出鞘的宝剑一般。
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一伙汉子,知道自己捞到宝了。这些人,绝不止是一群普通矿工这么简单,练过武的人都知道,两人放对,哪一个胆大心细,哪一个反应更快,哪一个人胜。眼前这些人,都是悍不畏死,都是身手敏捷,普通人就算有三五个对他们一个,也必定是有死无生,必败无疑。
“大人,我可真的是替你捞到宝了。”徐穆尘两眼放光,心里悠悠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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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六十三章 江湖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六十三章江湖
在徐穆尘身后,是五六个身着灰色箭袍,脚穿芒鞋,腰系角带,戴着红缨圆顶大帽的劲装汉子。除了这一身衣袍外,身上鼓鼓囊囊的,显是在身体里穿着内甲。
在场的都是老江湖,彼此打量一眼,就知道两边都是硬手狠角色,彼此对砍起来,谁也占不着太多便宜,但后进来的,装备上就明显强出一筹了。
衣袍除外,事实上,衣袍和鞋子都是特制的,适合长途远行,耐脏,耐扯,轻便,放东西的暗袋也多,鞋子则是用特殊的草打成,垫以绸缎,这样费工费力做出来,当然不能和后世的登山鞋比,但在当时,用来攀山越岭,最轻便不过。
况且,当时也没有钉子玻璃什么的扎人脚就是了。
至于身上鼓鼓囊囊的软甲,也就是大明禁军正式的制式锁子甲,制工精良,一环套一环,防戳刺比板甲差一些,但防劈砍,箭伤,却是顶尖的一等一的好甲。
这样的甲胃,不要说普通百姓,就连普通的官兵一生也不要想见过几回。官兵的百户一级,才够资格穿着普通的铁甲,千户以上,才穿着扎甲一类,再往上,指挥将军们才能穿着山文一类的上等好甲。
至于这种锁甲,则是大明禁军极少数的精锐和武官才能穿戴,因为制作麻烦,环环相套,光是一套锁子甲费的功夫就已经足够制好几套普通的铁甲了,至于费的铁或是银锁甲,制作起来,花费的金钱可就是更多,更加昂贵了。
要是陈恭善一伙是在京师里呆的久了,见识多了,还能勉强认识或是知道这几人身上的软锁甲多么难得和昂贵。
可惜,他们终究只是一伙没见识苦出身的矿徒罢了。
除了内甲外,这几个汉子身上拿的兵器也全都不是凡品,刚刚两刀相格,苍火头的刀断,而对方的长刀一丝无损,钢口之硬,绝非凡品。
至于钢刀和甲胃之外,还有什么宝贝,暂且是瞧不出来,不过,在场的矿工们明显知道,这几个人,绝对都不是凡俗之辈。
“来,给各位好汉子见个礼。”
徐穆尘傲然而立,做了一个潇洒的手式。在他的命令之下,五六个大汉都是微微一躬身,虽是见礼,但警惕和防备的神态丝毫不减。
倒也不能怪他们,刚刚徐穆尘可是差点儿丢了一条命
这几个人,都是保密局外派出来的精干力士,有三个是试百户的前程,其余几个,要么是总旗,要么也是小旗官的身份。
跟着徐穆尘出来,先头大伙儿还不是很乐意。一个长的俊俏的白面书生,有什么好跟的?虽然是进士出身,但锦衣卫是皇家特务,这么多年下来,和头巾们不知道斗了多少次法,有些年头,彼此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非得斗上几场才过瘾。
现在这会好了,大人海纳百川,招致了这么个白面书生进来,大伙儿原本要么是好勇斗狠,要么也是非奸即盗,跟个书生出门办事,心里头怪不得劲的。
现在好了,几个月时间跟下来,徐穆尘的精细和博学已经教众人佩服非常,他的胆识,手腕,胸襟,耍弄这些矿徒于股掌之上,到得现在,谁还敢只以书生而视之?
众人如此,矿工们都是骇然变色。
这徐穆尘之前和他们打交道,都是一顶竹轿飘然而至,手中一柄折扇潇洒自若,根本不象个什么江湖大豪。
各人当年都是跟过叶宗留这样的大档头,算是见过世面了。但此时此刻,徐穆尘对属下的这种一呼百诺,这种威风豪气,确实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白面书生之所能为
“你究竟是什么人?”陈恭善原本一心要和徐穆尘质辩,挽回自己在兄弟伙中的形象。但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是明白过来,对方不是易与之辈,恐怕已经不是他这样的人对够对付的了。此人心思极为灵便,此时已经知道徐穆尘的背景绝不是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因而盘问起来时,全无威势,相反,却是声音颤抖,隐隐然有点害怕。
“管你是谁,”见陈恭善如此,王能斜眼睨他一眼,轻轻将这个伙伴推到一边,然后到站徐穆尘身前,正色道:“你害死咱们兄弟,不说个章程出来,今天就非得拼个鱼死网破不可了”
王能身量极高,在明人当中是巨灵神一般的汉子,天气火热,上身连一件短褐都没有穿,光着膀子提着一柄朴刀,身上的胸毛又浓又密,加上一脸杀气,真的如一只洪荒凶兽一般。
徐穆尘虽是不怕,却也是轻轻笑一声,道:“王兄弟,你可真是一条好汉子。”
“说这个没用。”王能道:“咱们是直心肠的汉子。货识卖家,你要是真心要用咱们,现在你下马威也使了,咱们也知道你不是凡人,把前话说明白,撕罗清楚了,以后是叫咱们挖矿,还是当打手用,要是价钱合适了,卖命也成”
说到这,王能手中朴刀往山劈上重重一拗,划出一长溜的火星,这个大汉厉声道:“要是说不清,就得吃我一刀”
徐穆尘带来的人全是好手,饶是如此,此时也是有点儿紧张起来。众人使了个眼色,悄没言声地遮掩到徐穆尘身前。
“不要如此。”徐穆尘皱眉道:“王兄是好汉子,待我说清楚,也就罢了。”
先教矿工重新到福建偷偷采矿,然后制造点麻烦,自己出来解决,顺道在矿工中建立威望……这是徐穆尘原本的一套打算。
这个办法按说不错,他打过来打福安金矿的时候起,就已经留心江西浙江福建三省的情形。浙江多山水田,所以民风轻悍而又狡黠,就是说,又勇且慧,徐穆尘以为,是选用训练步卒的好地方。但可惜张佳木的幼军不可能到浙江来招兵,所以也只能罢了。
江西无甚可说,福建和浙江相同的地方很多,而且更有一层,就是闽人近海而吃海。渔业,远洋贸易,不管怎么禁绝,都是阻止不了闽人下海的脚步。
现在南洋一带,到处都是福建人移民过去,且商且贸,已经渐渐站稳了脚根。等后来西夷诸国到南洋时,在南洋一带的华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万了。
闽人之胆大敢闯,由此亦可见一斑
除了吃海,就是吃矿,徐穆尘就是打算从这两个地方着手。吃海么,要有沿海一整套的关系,需得时间经营,而且要大笔的钱财。
既然知道福安多矿产金银,不从这上面着手,也就太傻了一些。
别人害怕朝廷禁令,锦衣卫要是也怕的话,那就不如回家奶孩子算了……徐穆尘虽然是后来者,但已经秉持锦衣卫内部的信条理念,并且信之不疑了。
打听了叶宗留等人的事迹后,徐穆尘费了不少功夫,寻得不少勇悍的矿工,同时也找着了叶宗留身后的这些旧部。
这些人,勇敢轻捷,敢作敢为。纯用来当矿工,是太浪费了。
但用他们做别的,这些人又是胆气已丧,想想看,他们如丧家之狗一样躲在大山里多年,还有不少人娶妻生子,除了希图活命外,连温饱也难求。
这样的日子也是忍了下来,要是自己叫他们去干些刀头舔血的勾当,这帮人虽然武勇过人,却未必有这个胆子和决心了。
于是只能诱之以利,再逼的他们无路可走,顺道儿揣毁一下矿工们原本的秩序,毁掉他们能原首领的信心,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当然,这些打算和自己所干的事,这一辈子徐穆尘也不能说出口来。
太过缺德了嘛……
来这山洞之前,徐穆尘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他看着王勇,眼神直视对方,一直到王能自己躲躲闪闪为止。到得此时,矿工们的盛气已失,众人都是有点儿垂头丧气,只听徐穆尘道:“朝廷禁止民间采矿,所以,偷采矿是要脑袋的事。各位大哥都曾经经历过这些,不消我多说是吧?”
“嗯。”王能沉声道:“若是不然,吾等也落不到今日这种田地了。”
“就是啊”,徐穆尘一击掌,叹道:“列位之前的端底,弟也是略知一二。但没想到,刘海和你们的仇怨结的如此之深,送银子不收,女人不要,田地大宅子都不要,现在就是要你们的命”
徐穆尘话锋一转,又道:“而且,他已经在打听你们老营在哪儿,要把你们全家老少,全都斩尽杀绝,才能平了心中之气。列位,我倒是奇了怪了,你们和他结的什么样仇,居然就这么不依不饶的?”
“啊?”
这一下众人都是炸了营。刘海这厮,居然如此狠毒。要杀众人也就罢了,还要抄他们的老底,把大伙儿的老窝都给扒了。
陈恭善“唉”一声坐在地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便是凶悍的苍火头也是双手抱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只有王能还镇定些,他看着徐穆尘,沉声道:“先生就是把盘口开出来了,这样吧,要是能消了此祸,吾等就跟着先生卖命,江湖汉子,说一是一,一口唾沫一个坑,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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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六十四章 特科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六十四章特科
“正要众好汉帮手,做一番大事业出来。”徐穆尘也不客气,排众上前,向着众人侃侃而言,道:“福建这里,我已经打点了不少官儿。布政司、按察司,都已经打点到了。巡抚都御史,巡按,都不会找麻烦。就是一个都司,水泼不进。开头,兄弟还以为是功夫没有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是刘都指挥和你们有私怨。我听人说,此人已经寻了你们不少年,只是苦于你们一直躲在福建境外,又不生事,所以他寻不着由头。这一下,正好就给了刘海理由,你们别看这大山安静,其实车盘岭附近,过千的马队撒开来,几十人一小队的骑兵到处都是,步卒就是漫山遍野的搜你们,刘海说了,捉着你们,非一个个剥了皮不可。列位想,是我不帮手,还是列位自己出的毛病?”
徐穆尘说话不快不慢,不疾不徐。虽然说的话极为严重,但这么缓缓说来,各人听了倒也不是很怕。
只是细思下来,一股子彻骨的寒意却是上了身,这个书生有一种叫人极为信服的力量,一字一顿,字字有力,不由得人不信。
但信了,也麻烦了。众人一想后果,都是不寒而粟。若只是自己也罢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但涉及家人,饶你是心如铁石的汉子,也非得叫你做绕指柔不可。
想到最后,又是害怕,又是后悔,还有几个,比如王能这样,想着是自己的身份连累了徐穆尘,想想人家用钱财铺路,原本是要来福建发财,结果现在也是鸡飞蛋打。
这么一想,不免又是惭愧的紧,不觉都是把高昂的头低了下去。
见众人的神情,徐穆尘微微一笑。
这世间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鬼谷子》是张佳木推荐他看的书,其中就有不少把握人情人性,用人之所大欲而侵略人心的法子最为高妙。
用力,用强,都是蛮夷所为,在人心的把握上,我中华上邦可是源远流长,光辉至极。
“先不说这个”徐穆尘在众人紧张,绝望,惶恐之际,却是突然潇洒一笑,转了话题。他向自己的一个卫士笑道:“怎样,饿了没?”
“爬了一夜的山,”那卫士答道:“如何能不饿?”
两句话说的山洞里的人也饿起来,他们这几天都是到处躲藏,哪里有空好好吃顿饭?听徐穆尘一说,这些人便一个个腹鸣起来。
“都饿了?”这是徐穆尘意料之中的事,他哈哈大笑,对着自己带来的伴当笑道:“都拿出来,不要勒肯着舍不得,彼此至好,有什么事等吃了再说。”
他一边说着,几个伴当就不停的从带的口袋里掏出吃食来。整只的熏鸡,鹅,鸭子之类,还有大串的肉串,看着还是生的,羊肉牛肉猪肉全有,却不知道串在一起,带过来做什么使。
“来,再点一堆火。”
徐穆尘吩咐着,他的伴当们也是轻车熟路,熟手的很。在他的吩咐之下,各人都是动作起来,生火的生火,支架子的支架子,没过一会儿,就又生了一堆火,还在火上架了一个铁架子,看起来怪异的紧。
“兄弟就好口腹之欲,”徐穆尘动作熟练,把片好的肉放在支架上,下头的火烧的正旺,没过一会儿,就是满洞的烤肉香气,他笑着道:“大伙儿见笑了,对了,把酒也拿出来,有肉没酒,太杀风景了。”
“是。”一个伴当答应一声,自己扯下一只鸡腿,就着皮袋里的一口酒,一时间满嘴都是酒香肉香,话也说不利落,等酒肉下肚之后,这人才长出了口气,叫道:“痛快,真是好味道。”
这都是事先做好的功夫,大家做起来是熟极而流,一人开头,底下人全部跟上,一时间山洞里全是酒香肉香,还有众人大吃大嚼的声响。
人生大欲,不过是酒色财气。气,已经帮这伙人鼓足了,生死关头,家人也被威胁,这样要是没气,这伙人要了也没有大用了。
酒,是特选的好酒,醇香浓郁,好酒的人一闻就是食指大动。各人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尽量整洁干净,而山洞里的这些汉子一看着,再看看自己,必生羡慕惭愧和迷茫之心。
再加上烤肉的香气,这些人生大欲在前,足以揣毁这些汉子心底里的防备和警惕,教他们落入徐穆尘的算中而不自觉。
“劳驾。”徐穆尘向着看着自己动作发呆的王能道:“把火边的那个小包递过来。”
王能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接着便是把一个小锦包递了过去。
徐穆尘打开包,别过头去,王能却不防备,一股辛辣之味扑鼻而来,顿时就是打了好些个喷嚏。见他如此,其余的矿工都是笑了起来,便是蹲在地上的苍火头和陈恭善两人,也是笑了起来。
“这是胡椒,这是孜然,嗯,兄弟烤肉独好辛辣,不然的话,就嫌没味道。”徐穆尘一边翻烤着肉串,一边解释,手里的调料也是不停的往烤肉上放,没过一会儿,就把手中的几十个肉串烤的金黄透亮。
“来,给你”烤好了,徐穆尘分给自己的伴当,留下一多半又粗肉又多的,便是往王能手中一递,笑道:“也饿了吧,好酒好肉好兄弟,不要生分了,大伙儿一起上吧。”
他烤的又快又多,洞中诸人早就忍不住了,听着他招呼,立时都是一声欢呼,一拥而上,拿酒的拿酒,吃肉的吃肉,一时间,满室欢愉,一洞皆是欢喜。
“瞧着没有?”一个伴当轻声向着伙伴笑道:“徐大人瞧着不哼不哈的,点子多,又稳又狠,瞧着他一脸笑的,摆布起来人来,真是叫人一点法儿也没有。”
“可不是么。”另一个人吃着肉,脸上却有点害怕的样子,他道:“可甭叫我被他耍弄,可真是受不了。”
“放心吧。”一个老成*人劝他们:“安心办差,我们保密局可是大人最信重的,各地分部现在也是要用人的时候,咱们跟着徐大人好生办事,到时候一封荐书拿着出去,少说也能捞个官儿当当,到时候,可就不是现在这般辛苦啦。”
现在保密局在暗中确实已经开始设立分部,倒是没有按十三布政使司来划分,而是按地段重要与否,都市是否繁华,是否战略要冲,按这些来设定分部。
总部是局,分部有处、科、队,一个队长按上头的说法,就是一个百户。眼前的人,少说也打算在一个大都市落脚,到时候,可就享福的紧了。
大家出来打生打死,不就是图的功名富贵么?
“吃吃吃,”徐穆尘不知道人在议论他,还是满面春风的招呼着:“不要客气,吃饭皇帝大,吃饱了就什么烦心事也没有了。”
他的手艺不坏,肉也鲜嫩,配的料也好,把肉片烤的金黄透亮,油一直滋滋的向下滴,香气四溢,更叫人食指大动。
没过一会儿,二十来斤的肉片和整鸡整鸭都被这伙强人般的矿工全部消缴了,王能抹着一嘴的油,先是打了个饱嗝,然后大笑道:“自从叶大哥死了,咱这么多年也没敢这么痛快过。徐先生,或者是徐大大?不管了,反正您是贵人,不知怎地看中了咱们这几块臭肉,没说的,吃的喝的,全是你的,以后,咱们就跟着你走了,是不是,兄弟伙?”
“是勒,就是这么说。”
“跟着徐先生,俺心里头踏实。”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赞同王能之说。在徐穆尘进来之前,这些人还迷茫不知所措,前途未卜。甚至是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自己丧命,全家充军。
现在徐穆尘一进来,虽然还没有说要怎么做,但他的谈吐,态度,还有隐藏在暗处的那种摸不着看得见的实……对这样一群亡命徒来说,已经是足够足够了。
“好,王兄弟痛快”徐穆尘击掌一笑,看一看垂首丧气的陈恭善,笑道:“陈兄弟,你怎么样呢?”
“唉,没说的,跟着大伙儿一起吧。”
“好的很。”徐穆尘潇洒一笑,自己拿出丝巾来擦了擦嘴边和手上的油,一时间看的众人目瞪口呆。从进洞到适才,徐穆尘都象个江湖大豪,风度令众人心折,甚至隐隐然叫人觉得,眼前这位就是叶宗留再世。
尽管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那种指挥若定,谈笑风生的劲头,却是象了个十足十。
不过,在此时此刻,众人才是发觉,眼前这位,毕竟不是叶宗留,也不是正经的江湖大豪啊。
“我的意思是,”徐穆尘环顾众人,微笑着道:“擒贼要擒王,射人先射马。要平息此事,就只能把刘海给解决了。”
“痴人说梦吧?”陈恭善在矿工伙里向来是以智计出名,伙里几次大小行动,也多半就是他当家作主,所以隐然才有头领的位子。
此时听了徐穆尘的话,饶是陈恭善不大想与这位新头领争执,还是禁不住跳了起来,大叫道:“这怎么能办的到?人家可是都指挥使,朝廷的正二品大员”
“哈哈,我们泉州处特科就是办的这种不可能的事。”徐穆尘看着暴跳的矮胖子,夹了夹眼皮,笑道:“就是要变不可能为可能,晓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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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六十五章 诉说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六十五章诉说
“特科?”陈恭善目瞪口呆地道:“特科是什么东西?”
“你来说吧。”徐穆尘向着一个伴当笑道:“给他们简单说说。过一阵子,没准他们就全是咱们的同僚了。”
“是了,大人。”既然对方已经猜了个**不离十,徐穆尘的部下也不瞒骗他们,当下把众人叫过来,开始低声解释起众人的身份和任务来。
徐穆尘现在是保密局泉州处的特科长,等同于千户的身份。但大家知道,他在保密局还有经历司经历的正式官职告身,从六品的文官前程。
同时,还是张佳木青眼相加的心腹人物。现在和徐穆尘一起进锦衣卫的年锡之已经是都督大人的心腹,官职已经从经历升为总务局会办,加内阁赞善,翰林侍诏等官职。年锡之的大名已经传入内廷,连皇帝都对年锡之有所知闻,而徐穆尘被人称为与年锡之同名的人物,这样的人,泉州处的加佥事官衔的处长都远远不如,更不要说普通的卫中同僚了。
他要引几个人进特科,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况且,眼前这伙矿工出身的凶徒,一个个都也是难得的人才,个个是一脸杀气,看身手都很利落,哪一个都是双手血腥,身背人命。
特科是保密局的在各地分部专门负责行动的部门,装备,经费,人才,都是个顶个的强,所有的资源都在往特科倾斜,所以眼前这几个人也都是个中翘楚,就算是这样,眼前这伙强徒也不弱于他们。
最少,在同等装备的条件下,他们这些人必定不会是这些凶徒的对手。
身为特科的一份子,在场的人都知道受训练是一回事,要是事先在胆魄和格斗技巧等诸多方面有很深厚的底子,那么使用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就是这么着,更多的机密,你们现在还不能知道。”讲到最后,一个特科成员一脸的骄傲,向着陈恭善等人道:“如果你们有幸能入锦衣卫,到时候自然就能知道更多。”
“入锦衣卫?”陈恭善两眼都放出光来。
锦衣卫虽然在外地由明转暗,但陈恭善等人对力量的把握很好,在一些蛛丝马迹之中他们早就发觉,各处的锦衣卫虽然销声匿迹,但其实已经更加可怕和恐怖。
能加入这样一个部门,以前的黑底就算洗白了,这一生一世,大约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就算是执行公务死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瓦罐不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为皇帝卖命死了,好歹还有人抚恤自己的遗族,总比现在要强的多,被人撵的如老鼠一般,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心里的滋味就甭提了。
“能不能入锦衣卫,我说了不算。”徐穆尘面色淡然,向着他们道:“那是京里头张大人才能做主的事。”
“张大人,我听说过。”王能接口道:“别的不说,他死保于少保,咱就敬他一头。”
“王能这厮,”陈恭善笑道:“当初就吵着要去劫法场,弟兄们不愿,他还要自己去。后来被他婆姨死活拉着,拼了死才拦住了他,不然的话,王能早就死在路上了。”
“可不是,他连路引也没一张,虽然现在不大查了,不象早年那么严,不过哪位兵大爷和你开个玩笑,你可就必死无疑了。”
王能身上有人命,而且不止一条,这是显然的事。
当初一群矿工造反,他可以说也是首领人物,海捕文书上有名的人。一旦被逮住,那肯定是必死无疑。
就算没这回事,无路引出外百里被捕者,一律处斩。地方官员如果认真的话,就凭这条也能砍了要去北京劫法场的王能。
王能这会已经又坐了下来,巨灵神汉一般的身子隐在黑暗之中,众人七嘴八舌的数落他,这个汉子只是嗡声嗡气地道:“咱是山东人,景泰元年,天子发赦书,这里又事败了,咱冒险潜回山东,正好于少保调山东班军保卫京师,咱又是军户,以前逃亡的罪过勾销了,上头又命入军,于是咱和本部的兄弟伙一起北上,到了京师看到有恶少欺负人,咱一拳头就把那恶少给打飞了。”
“好汉子。”徐穆尘拎起皮袋来,长饮了一口酒,笑道:“听你说话,就象是回到景泰元年那会儿,想当年可真是险。众心骚然,人心不稳,不少人向着南逃。要不是于少保定海神针,大明就已经成了南宋,也先早就在北京坐龙廷,咱们现在,最多又是个新南北朝。”
“可不是咋地。”王能搓了搓手,脸上也浮现出崇敬之色:“当初那个景像,可就甭提了。乱哄哄的,不少富户贵人都在往南逃。衙门里头也没有人管事了,要不然,那恶少也不那这么大胆,光天化日的强抢民女。”
“好,好,”徐穆尘大赞,“王兄真是好汉子。”
王能看着是野人一样,其实心细如发,他知道徐穆尘也是有意结纳。不过,既然是有意投效,自己倒也不必点破了。
当下点了点头,又道:“上头说我犯了军法,又是战时,乱哄哄的,就要拿我开刀问斩。”说到这,王能脸上也是露出怒色,“他娘的,其实哪里是要行军法?那恶少家中拿钱贿赂了我们千户,所以才拿我的命去抵人家的半条命。”
“狗日的贪官”
“大明好好的江山,洪武爷手里多好过日子?就出来一个永乐把江山弄坏了。”
“要不是家里过不得,谁当初出来偷偷采矿?”
“说到底咱也不是那老实人,能给田主跪香案,叫人打了还要陪笑。”
“跪香案算什么?二田主狗腿子下来,咱庄上就得送大闺女去陪睡。老子一身好武艺,也受不得这等糟蹋,一掌拍死了那狗才,这不才出来亡命。”
“唉,提起来都是一笔苦账。”
王能一席话,也是把各人的苦水都引了出来。眼前的几十条汉子,都是好勇斗狠没错,但原本也都是老实良善人,而且身上义气过人,这才因为种种原因斗伤人命,没奈何出来采矿维生。
想一想,到怪不得当时的明政府视矿工为潜在的绝大危险,这些人来自山南海北,一个个都是桀骜不驯的凶徒,这伙人混在一起,聚集一处,又采的是铜或铁,一旦有人在其中播弄事非,挑动造反,一成事,就是天大的乱子。
叶宗留之乱,就是明证啊。
众人说了半响,王能才又悠悠开口,道:“当时我也以为是死定了,咱们军户苦啊,一年到头不得清闲,缴的粮多不说,还要自备武器去打仗。打仗也罢了,还要春秋操,要校阅,一年到头不得清闲。一年两班,到了京师,修城墙,建宫殿,修陵,哪一处大工不调咱们去?累个臭死,吃的猪食。好不容易放咱回去,还要被上头的小旗总旗们欺负,一层一层盘剥下来,一家老小,一年到头的辛苦,连碗饱饭也吃不着,裤子也没几条。当时我被押到法场上,我心里就想,我对朱皇帝可没有什么亏欠的地方,朱皇帝可真是欠我多了。要是重活一回,可在也不能受今生这种罪了。”
“王兄弟说的好”在场的人都是磊落汉子,一时听对了脾气,都是喝起采来。
便是锦衣卫的人,也是相视而笑,知道彼此的意思。
他们要是愿意捱苦和做牛做马,现在也未必就在锦衣卫里头了。
“快到午时,眼瞅着刽子手拿着鬼头刀就过来了,刀光闪的老子心烦意乱的,老子当时和他说:兄弟,都是苦人,活计给哥哥做漂亮点。那厮也是咱卫里的人,官府的刽子手拿的多,他就少的多,也是一肚皮的怨气,当下只是冲着我冷哼一声,老子心里也是咯噔一响,心道:坏了,这回要遭罪的多了。正想着,就听着蹄声如雷,几百个甲士骑着高头大马,全身都是明盔亮甲,就跟天神一样,手里全是长戟大枪,纹眉大刀,一看就知道这是拱卫皇帝的禁军装扮,比咱们外路的卫所军和京营兵的装具都强的多了。”
王能说的虽慢,但一字一板,说的端肃认真,各人在一边听了,犹如身临其境一般。徐穆尘带来的人也是京师无赖出身,这会子听的更是入神,有一人当初也曾经上过北京城头,向着蒙古人投过瓦块,这会子更是听的心驰神摇,连呼吸也粗重起来。
“那伙人越驰越近,老子和刽子手都瞧的呆了,那鬼头刀就停在老子脖子前,但当时谁还管它?都是呆了。就连咱们的千户也是在发呆,等那队人近了,这厮仔细瞧了瞧,突然一拍腿,叫道:天爷,是于大人来检视各路援军了。”
当是时,正是北京最吃紧的时候,于谦总理全局,每天都在调集各地的物资,分发各部,校阅赶过来的新军,视其强弱程度决定扎营的地段。
当时的京营兵和援兵二十二万人,全部驻扎于京师九门之外,与城上遥相呼应,彼此为援,于谦调配得法,强弱得当,也是因其不惧劳苦,昼夜不停的视察新军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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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六十六章 动身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六十六章动身
“得”有个特科的人猛一拍腿,叫道:“你这厮命好,是于少保救了你。”
“正是了。”王能悠然道:“一听说你们是锦衣卫张大人的人,咱就决心卖了这条命了。要不是于少保,咱在多少年前就死在鬼头刀下了,当时于少保看了看咱,问清楚原故,当时就道:是条好汉,留他一条命,拱卫京师,岂不是更好?”
“果然,于少保他老人家真是公侯万代。”
“于少保公侯万代。”
适才王能说时,大家明知道他平安无事,不过还是替他悬着一条心,此时此刻,才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自然,也是对于谦大加颂扬起来。
苍火头也是质朴汉子,平素和王能交好,当下咧着嘴大笑,拍着王能道:“景泰元年你潜回去,没想着还遇着这么回事,真是险,算你命好,再一次拾了条命回来。”
王能原本就是军户潜逃,按律拿住其罪非小,后来到了福建采矿,再又造反,更是死罪中的死罪。
好在当时取的是外号,名声不显,一路居然运气极好,潜回山东,又遇着斗伤人判死罪,巧遇于谦救了他一条命回来,底下北京保卫战,肯定也是险极,想想这人也真是命大,而且人生际遇之奇,真的是不作第二人想了。
其实,王能的遭遇也就是当时普通卫所军人的普遍遭遇,山东也好,直隶也罢,还能有什么两样?
现在法纪尚严,抓着逃亡军士处份还重,除非是建元改极大赦,不然的话被抓着了其罪也是不小。再过几十年后,一个规定五千六百人的卫所逃到一百人也是没有,也属正常,卫所清军勾军,就是连皇帝也知道是无能为力,连死马当活马医的功夫也懒得费了。
但法度再严,也管不住人心,洪武年间,与民休息,永乐年间,则屡次大战,大工,耗光了民间人力,洪年三十年蓄积的财富和人力,在永乐年间几乎用的光光。不管后世史书如何赞美永乐年间的辉煌,在普通的小民百姓心里,还是洪武爷手里好过日子,永乐是弄坏了大明太祖的江山,是个不肖子
“后来的事,”王能笑了笑,道:“你们都知道了,在京师打完鞑子,咱们千户又记起前账,一心想着要动我的手。可笑的紧,当初于少保一来,你瞧他穿着薄底快靴子,拼了命挤上前去叩头的样子事情一完,他又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一心一意只想着弄死我,给那富户家里交待,再拿人家的谢银。”
王能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摇着头道:“也是,我一个穷苦军户,在千户眼里算得什么?人都说狗一样的人,其实咱们连狗也不如啊,大人家里的狗,养的肥肥壮壮的,可比咱们吃的强一百倍,哈哈,一百倍啊。”
他语意凄然,在场的人无不是默然不响,提起来,大家伙都有一本苦账,要细说起来,三天三夜也是说不完。
“不说这个了。”徐穆尘何等样人,适时转变话题,笑着道:“王兄弟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凡事还是要向前看,现在大家伙聚在一起就是缘分,愿要富贵的,一定能得富贵。想为朝廷和百姓做点事的,也有的是机会。咱们锦衣卫,现在可不是单单欺男霸女的地方。要是纯为了来钱,到泉州找一群海商敲一笔,不比自己采矿要轻松快意的多了?”
他要纯粹用升官发财来诱惑大家,在王能刚说完话后,不免就会叫人瞧的轻了。当然,就算是王能自己也想着要当官发财,光宗耀宗,这会子的人又不会有什么超越时代的思想,王能最多想天下能多几个于谦这样的清官,他自己也要利国保民,上对得起祖宗神明,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也就逞了平生所愿,不枉此生了。
徐穆尘的话,正正好抓住了众人的心理,于是连王能也站了起来,慨然道:“一切都听徐大人的吩咐,叫咱们怎么办,就怎么办”
连陈恭善也舞起了兴头,叫道:“都是出生入死过好些回的人,有了机会不抓着,不是猪一样的人?现在都有婆娘儿女,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们”
他的话,更是叫各人连连点头,当下众矿工使了个眼色,顿时忽拉拉跪下一大片,陈恭善颤着声音,向着徐穆尘先重重一叩首,道:“小人们愿跟随大人,不论生死,悉听从大人吩咐。但要斗胆,请大人出示一下凭证,虽然咱们信了十成,但不看一下,心里就是有一点那么不对劲。”
徐穆尘哈哈一笑,在自己腰间解了一颗铜印下来,笑道:“你们若是不要看这个,我反而要怀疑你们是不是真心要跟着我了。来,看看,这不是特科的印,特科可是没有印信的,就算有凭证,现在这会子也不能给你们看。这颗印,可是我在锦衣卫经历司的大印,你们瞧吧。”
矿徒之中,也颇有不少识货的。他们走南荡北的奔波,杀人放火,甚至杀官造反的事也干过,官印当然也不是见过一颗两颗,一个从六文官的印还算不得什么,当初杀了福建右参议竺渊后,这位布政司三品参议的大印可也落在他们手里,就是到现在,也还被人藏在家里呢。
等大伙儿把徐穆尘的铜印一一传阅了,再由陈恭善恭恭敬敬的还回来,这伙出生入死,身上一股子悍勇之气的强人终于一个个再一次伏地而拜,都道:“小人等,愿为大人效力”
“不是为我效力”徐穆尘高兴的满脸放光,大笑伸手,一个个将众人扶起,道:“你们是给我家大人效力,懂么,是左府都督掌锦衣卫印指挥使张大人”
“能教徐大人这样的人这么服气的人,”陈恭善一脸向往之色地道:“有了机会,非得到京师拜见张大人不可。”
徐穆尘按住冲动,把称赞张佳木“龙姿凤表”的话给收了回去。眼前这伙人心思灵动,又是有过前科的人,他们的叶宗留也是称过大王的,前车之鉴犹在,这伙人虽然可以慢慢收容,可以放心使用,但现在刚刚归顺,不要吓他们的好。
况且,他心底里头最隐秘的打算,不是连自己的至交好友年锡之也是没有透露过半点,甚至连自己的孺人也没有透露过吗?
这等杀头灭族的大计,还是由自己慢慢儿为大人设计吧。
说来也是奇怪,在这当口,他倒是想起了分做几路,一起给张佳木开辟财源,并且锻炼特科等保密局的同僚们来了。
李瞎子和蒋济、刘安、杨达,这些百户们都是其中的翘楚人物,当然,也是坊丁出身,和自己远远不同。
但现在想起来,徐穆尘竟是一脸微笑。别人也罢了,李瞎子这厮在百户之中极有威望,听说在辽东一带干的也是风声水起,积累了好大势力和实力。
这厮究竟会怎么想,将来会不会和自己一起干,想来也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啊……
“大人,”徐穆尘神游天外的时候,刚刚效命归顺的一伙人小心翼翼的向着他道:“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嗯,”徐穆尘皱了皱眉,道:“刘都指挥使确实是在满山遍野的搜你们,我过来时,都费了老大力气。”
“这厮是找死。”陈恭善有了实在的靠山,现在这会子胆子可真的是大的多了,当下听着刘海不肯放过他们,于是恶向胆边生,大怒道:“杀了他得了”
“你这厮,”苍火头取笑他道:“刚刚还说人家是二品大员,杀不得动不得,也杀不成动不成,现在怎么就是这样,变脸倒是变的快。”
“老子原本就是川人嘛。”陈恭善性子诙谐,也不把苍火头的调侃放在心上,当下只是笑道:“现在咱们有了靠山了嘛。锦衣卫,就是御前带刀护卫,见官大一级”
“这倒是说的是了。”
“可不,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伙新人议论纷纷,几个老手都是面无表情,不过个个眼角都有笑意。这些个菜鸟,虽然杀人放火全是内行,但卫里的事,提起来就是啥也不懂,真真是听着笑死人了。
徐穆尘也是暗笑,就算他这种进士出身的文官,进了卫中后也是在张佳木身边呆着,然后在任怨和内卫分别训练,整一个半月后才勉强算是合格,放了他出来。接着在江湖奔波,四处替张佳木效力,直到现在,卫里也不是所有事都弄的明白,眼前这伙人这么献丑,其实也是不足为怪的。
当下清了清喉咙,打断众人的臆想,忍着笑向众人道:“你们先不必想以后的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撇清刘海的麻烦。”
“说的是了。”众人之中,还是王能更清醒一些,他看着徐穆尘,道:“若是要动手,咱们也不怕,就是怎么进福州,怎么脱身,这些事还得由大人来当家作主才是。”
“整个福建,我都已经趟得过去,就是刘海和你们有私怨,”徐穆尘悠然道:“也罢了,算他自己时运不好,杀了他吧。一切细务,我已经打点好了,你们出五个人,和我一起,大家一并动手,今晚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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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处处为营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六十七章处处为营
从他们藏身的这处山洞出来,大约走上半夜的路程,就是车盘岭了。
这里是福建和江西并浙江三省交界的地方,地势险要,控制此地,亦就是可以从容出没于闽浙赣三省的中心,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端的是兵家用武的要地。
徐穆尘带队,五六个特科的人加上陈恭善等几个矿工,十余人隐于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向着车盘岭方向掩身而去。
一路上官兵甚多,到处都是一小队一小队打着火把巡逻的官兵,越往福建方向去,沿途的官兵就越来越多,等到了关卡附近时,各人伏身在草从里,有一队官兵的靴子就在众人的脸旁边踩了过去,锦衣卫的人还算自然,大家都镇定的很,倒是矿工们一个个满头满脸的汗水,几个人差点就挥刀跳起来,一直到甲叶声响哗啦哗啦的远去,渐渐听不到了,各人的呼吸才平稳下来。
黑暗之中,徐穆尘轻笑一声,向着众人低声道:“好了,照计划行事吧。”
“是,大人。”
众人轻轻应和,然后一个个开始在夜色中更衣除衫,大家依次脱了个精光,全部穿上青色的皂衣,徐穆尘和几个年轻貌相也过的去的还戴上了吏巾,其余人等换了盘领皂衣,身上腰刀俨然,还有几个,穿的则是青色奴装,衣料用的则是丝质,一看就叫人知道,是大家族出来的豪奴。
这么一小队人混在一起,叫人一看就知道,是某个大官差出来的属吏和家中的奴仆一起出来,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
或者是公私夹杂在一起,所以一起行动。
等穿好新衣,然后一并起身,再亮起火把来,向着立卡方面没走几步就过来一队官兵,带队的是一个百户把总模样的武官,远远喝道:“是什么人?”
“你又什么人?”
“这么大呼小叫的,什么玩意儿。”
“就是,吓唬谁啊?”
要是他们老老实实的答话,没准儿对面的官兵和武官还要起疑。这会子大家七嘴八舌的挖苦抢白对方,对面的官兵反而都迟疑起来。
呆了半响,那个百户才按着刀过来,身边两个亲兵打着火把在后头照亮,他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为首的徐穆尘,呆了半天,才道:“怎么着,你们是什么人,有没有路引文书?”
“爷出门,就从来没带过那玩意儿。”徐穆尘一改刚刚的温文儒雅的样子,此时竟是一脸的蛮横,他扭一扭头,向着那百户道:“仔细瞧瞧,看看这灯笼上的字号。”
他们一队人多也是打的火把,但亦有两盏灯笼。掌着灯笼的正是王能和苍火头两人,他们俩形象太过突出,官兵又是画影图形的拿捕他们,用这两人提灯,灯光照眼,别人也就看不清楚他们俩人了。
“哟,敢情是刘都督府上的?”那个百户一看字样,再看灯笼样式,倒是不出徐穆尘所料,很快就报出一个名号来。
“嗯,正是。”徐穆尘从鼻子里哼出声来,一副对方还算醒目的表情。
福建的都指挥使是刘海,对面这边江西的都指挥使则是刘得新,两人都是都指挥使,掌一省兵权,虽然皇帝在各地还会派有侯爵或是伯爵担任总兵官,各地的重兵都握在总兵官手中,但都指挥亦有实权,不比后来连个游击也不如。
刘得新不仅是都指挥,还加了都督同知,在官衔上就比刘海还高了一级,刘海是正二品,刘得新是从一,正因如此,那百户见是刘府的家人之后,才会格外的客气。
“既然是刘都督大人府上的,那么,”百户沉吟了一下,挥手道:“那就请吧。”
“给你看看,免得说咱们太没有规矩不是?”路过的时候,徐穆尘故意将手中的大红帖子在那百户面前一晃,笑道:“咱们大人派咱们过去拜客,顺道办点私事,瞧着没,这是咱们大人的名刺”
那名刺也真是大,虽然外省规矩比京师还不讲究,用大红双帖已经是常态,京师里用单帖的还挺多,但无论如何,这张大红洒金的双帖真的是俗气的可爱,便是那百户看了也是哑然失笑,心道:“听说刘大人贪财不文,就是个暴发户,今天看了帖子,可不是就这样”
一时也无话,由着徐穆尘等人大摇大摆的过了卡子,从这里过去,就是福建地界,现在大军都在撒开了找那些造反的矿工,往福建去,兵丁关卡可就是少的多了。
哄开了守卡子的官兵,再过去就是一路坦途,走了一小会儿,天已经蒙蒙发亮,到得一个路口,远远看到有个茶棚,虽然只是建在路边,但建在南来北往的行脚客路过的要道,所以规模也很不小,只是天还没大亮,没甚客人,老板在柜台算账,几个伙计都是没睡醒的样子,打着呵欠提着茶壶转悠,见徐穆尘一伙来了,才略微打精神,上来伺候。
“大壶茶不拘什么茶叶,赶紧滚滚的上两壶来,再上点包子小食什么的,我们吃了要赶路。”
“好勒,客倌放心,一会就好。”
伙计答应了,自然就去准备,没一会儿,茶水上来,又有包子点心什么的上来,各人奔波了不短路程,昨夜吃的东西早就化为乌有,此时见了热茶热食,香气喷鼻,自然是食指大动,各人纷纷动手,乒乒乓乓地吃将起来。
苍火头吃的一头是汗,半天才抬起头来,正好,他看到一个客人带着五六个厮仆到了茶店,并不吃茶,而是将十来匹高矮各异的马匹系在茶馆外的拴马桩上,仔细系好马后,又把马身上的茶篓子解下,然后各人背上,也不说话,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真怪,这算是怎么回事?”他看的发呆,已经望四十的人了,也是走南荡北,有过见识开过眼界的人,怎么就是瞧不明白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你瞧见没有?”
他看到陈恭善和王能也在瞧这边,显然也是瞧着了刚刚的场景。要说那伙客人也没甚奇怪的,福建多茶山,弄点茶引,贩卖一些茶叶,也就能当个小茶商养家糊口了。
当然,茶引也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所以只要干上茶商,身边有五六个厮仆伴当,也很平常。
只是他们做的事,可就大不平常。
哪有客人到茶舍来,话也不说一句,留下马匹,就这么扬长而去的?
而且,他们引为骇怪的事,茶馆中人居然都瞎了眼一样,连一个屁也没有放出来。苍火头满心郁闷,向着陈恭善道:“在外十余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事。就算是寄托马匹,也该和主人家说上一声。就算常来常往,总也有几句问答,就这样行事,感觉不似在人间一样。”
“我也有同感,”陈恭善点头道:“刚刚还吃的一头汗,现在已经全收回去了。”
他们正在猜疑议论,徐穆尘却也是已经吃完,此时抬起头来,向着众人笑道:“快些吃完好上路,咱们要去的地方,可是距离甚远呢。”
“咱们都吃完了。”王能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却是抢着答道:“先生说走,这就动身。”
“嗯,那就全都上马。”徐穆尘笑吟吟道:“一人一匹,按人头算好了的。”
他一边说着,自己就走向拴马桩前,相中了一匹高大的菊花青,动作娴熟的翻身上马,一整套动作做完,才又向着众人笑着催促道:“你们不上马,还等人搬么?”
在场的都是个中老手,谁都能骑得烈马,只是众人心怀疑虑,虽然徐穆尘招呼了,却仍然无人上马。
“你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一个特科老人向着王能等人笑道:“咱们早就料准了你们有几个人过来,半个月前,在这里设茶棚,三天之前,叫人在福建这里备好马匹,时间地点,都已经定好了,这会子一过来,自然是水到渠成,顺当的很。”
众人已经听的目瞪口呆,虽然知道锦衣卫手段很多,而且不少暗桩,谁知道竟是如此诡异,而且如同在各处都铺上了一张密密的大网,直叫人无处可逃。
一瞬之间,几个矿工都有想拔路而逃的感觉
只有王能尚算镇定,他向着那人问道:“那,你怎么和人联络?”
那人诡异一笑,答道:“这还是机密,等你们正式入职之后,再说吧。”
有此一语,王能等人自然也不敢再问,当下便是翻身上马,向着不远处的县城疾奔而去。
……
他们原本藏身的地方距离南安县城不过数十里地,翻山越岭用了半夜时间,等上马之后,不过疾驰了两个时辰,南安县城就已经遥遥在望了。
县城之外,也颇有一些富户的宅院,都是修的别业,茂竹修林,小桥流水,但都被围墙给隔开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进的去。
徐穆尘遥遥指着一处宅院,向着众人轻声道:“瞧,就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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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六十八章 金山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六十八章金山
南安多矿,虽然官府屡禁不止,但盗矿的人也很多,只是如果勾结官府和地方大豪的话,彼此也可以相安无事,最多在上头严禁的时候暂停采矿就是了。
叶宗留等人,就是因为是纯粹的流民,而且都是好勇之徒,根本不买官府和地方豪杰士绅的账,所以被人告发,引得布政使参议来围剿矿工。
实则南安偷矿之事,根本就是屡禁不绝。
因为有金银等矿,所以地方上富豪甚多,虽然托名县城,但城墙高达九丈,方围十余里长,而且全是用条石筑基,城砖为面,比起一般的府城来还要显的雄伟的多,只有那些处在要冲的大城,才可以盖过南安,至于那些三四里长的县城,根本就不能相比了。
至于城外的富豪别业就更加的多了,到处都是园林模样的别业,占地方圆都是十数亩或是数十亩,府居内豪奴如云,院墙巍峨,寻常盗贼,根本就不必担心。就算是有大股的强盗过来,了不起就撤入县城,所以根本就不必担心。
当年叶宗留起事时,屡败官兵,但始终没有敢来打南安县城的主意,可见当初修筑城池时,已经是有所考虑的了。
徐穆尘所指的地方,是一座很大的宅院,远远看过去,宅边还有不少官兵来回巡逻,戒备森严,显是有大官贵人居住地此。
陈恭善眼神甚好,远远一瞥,便道:“这是刘海这厮在南安的别业,当年咱们就是在这里附近赶上了他,叶大哥给了这厮一刀,想起来,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啦。”
南安这里矿藏甚多,大官贵人们自然也分一杯羹,刘海是武官,不比文官和士绅们还要收敛行迹,这厮索性就是叫自己麾下军户来替他采矿,此人贪婪残暴,驭下很严,在福建又是一手遮天的高级武官,朝廷的巡抚制度还并没有后来那么严密,镇守中官又早就被买通,此人在南安就有这么一处庞大的园林,其豪阔之处想来就令人咋舌了。
“咱们就在这里休息,到晚间再说。”
寻了一处宅院,里头有几个穿青衣的奴仆,悄没声息的开了门,引各人到耳房休息,接着涮洗马匹,喂草料,给各人准备饭食,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有了刚刚茶舍的事,众矿工也不奇怪,只是在心中感慨,没想到锦衣卫的组织竟是如此严密而顺畅,如果全国各地都有这么样的组织和潜伏在暗中的势力,恐怕已经无人可与之匹敌了。
其实他们倒是太高伏了锦衣卫。
时间太短,张佳木的财力又不是无限的,虽然广开投效之门,不管是无赖子还是强盗罪犯,只要投效又经过考核,就可以入籍,就象这几个矿工一样。
但财力物力所限,而且培训新人,融入集体都需要时间,以现在来说,锦衣卫在全国的经营,其实最优秀和实力最庞大的地方,也就是辽东和泉州寥寥几个地方而已。
但数年之后,情形自然也就比今日此时可比,锦衣卫到时候是什么样子,恐怕连锦衣卫在京师的那些高层也不能全数了然于胸。
进了院中,徐穆尘便打发王能几人离开:“你们先休息吧,晚间会有人叫你们的。”
“是的,大人。”
“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会子矿工们已经被彻底慑服,他们怕了。锦衣卫展现在暗中的力量,秩序、规则,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已经彻底震住了这些强梁之辈。
他们是对力量有感觉的人,越是这样的人,却是最容易被锦衣卫所收服。
倒是那些对力量没有什么感觉的人,比如普通的儒生秀才,这样的人反而拘泥于所谓的圣人之教和世俗的说法,对锦衣卫的招揽根本无动于衷。
就算有徐穆尘等进士文职官员的加入,锦衣卫在文职人才的缺乏上还是没有根本的改善,不论在京师还是外地,儒生们根本就无心加入这样的特务组织。事实上,由文转武已经行不通了,太平已久,武职官的风光早就不再,国初那种武职富裕而且强势,都司经常欺压布政使司和按察司的情形,已经不大可能再出现了。
既然文贵武贱,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况且,锦衣卫的名声也实在是太臭了一些,也就比东厂强那么一点而已。
打发走了众人去休息,徐穆尘的脸上也露出了深深的疲惫之色。
“小徐,累了吧?”说话的倒其实是徐穆尘的上司,正经的指挥佥事。此人也是卫中老人,不过不算是嫡系,开初被派出来时也是满腹怨气。
不过,此人算是运气极好,别的保密局分处都在辛苦经营的时候,因为有着徐穆尘在,种种物资调配和人员配给都是优先,听说仅次于辽东的李瞎子那里。徐穆尘能力够,加上供给充足,泉州处很快就是打开了局面。
这人原本是千户,现在加了指挥佥事,四品武官,也可以告慰先人了,庸人有庸福,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功业都是眼前这书生带来的,对方既然人脉好,能力也足,索性就放手给此人去干事,自己就带着一群人经营地方的关系脉落,长袖善舞,竟是安心做了商人的样子。
这样倒也算是和徐穆尘相得益彰,彼此配合,泉州处也是一天比一天兴旺起来。
“蒋大人,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徐穆尘也不客气,直截问道。
“没有。”指挥佥事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嘟着嘴道:“听说刘某今晚宴客,南安一带的豪强士绅都会与会。”
“对了,”他又向徐穆尘问道:“咱们不请示就杀朝廷二品大官,小徐,不是老哥我胆小,只是这样做是否妥当,会不会给大人惹麻烦,你可要想好了”
“放心吧”徐穆尘浅笑道:“咱们做事手脚干净,就凭南安和福建按察司那些呆鸟书生,能看出什么来?就算有个把小吏能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他们敢往外说半个名不敢?刘海这厮,贪暴不法,就算是明报上去,也是要明正典刑的,咱们为国家除此大害,问心无愧啊大人。”
他话说的漂亮,其实两人心里都是明白,福建这里文官势力不强,豪强势力很大。特别是沿海卫所和矿山这里,油水极大,从刘海这个都指挥到下头的卫所千户百户们,一个个都是捞的饱了。他们都是声气相连,彼此勾起手来舞弊,根本不把外来势力瞧在眼里。
徐穆尘在福建经营,文官什么的很顺手,一到武官这里,处处卡壳,根源就是刘海这里了
说是为国家除害,其实到底为的什么,大家彼此都清楚,只是不必说出口来罢了。
“再说,”徐穆尘笑道:“我故意用刘得新这个江西都司的名号进来,混人耳目,事情一出,就叫福建都司和江西都司狗咬狗去罢”
“哈哈,妙极,妙极”
“对了,大人,”徐穆尘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京师那边,有消息没有?”
天下驿站都是锦衣卫暗中布置的暗桩,每个驿站的驿丞都是锦衣卫的人,这也算是公开的秘密。因为由此,锦衣卫的消息比起一般人来的快的多,特别是保密级别较高的,更是星夜传驰,根本不会有一点耽搁。
“情报科那边早就送过来了,”佥事大人带着一点讨好的笑,向着徐穆尘道:“听说有大消息,我就没看,等你过来一起看好了。”
“是,谢大人。”徐穆尘也不客气,他最近一直在忙矿工和刘海的事,十余天不知京师消息,在他来说,也是从来没有的一件事。
当下接过用火漆封的严密的信件,见不是最高等级,两人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上次知道张佳木和曹家公然翻面,在长街杖杀豪奴,这件事就是悬在了两人心头,此时锦衣卫还远没有壮大到和曹家公开决裂的地步,张佳木的势力经营和财力经营也远没有到布子收宫的地步,徐穆尘有点儿不明白,怎么大人这会子就选择摊牌。
“不是好时机嘛。”他心里嘀咕着,一边打开了驰书密信。
“咦”略看几眼,徐穆尘就跳起身来,叫道:“又被大人赌赢了”
“怎么?”
“瞧瞧吧”徐穆尘将身体一舒展,靠在椅子背上,抚着额头,笑道:“大人真神人也,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料定的曹家会是这样的反应”
“万家被查抄,曹吉祥授意人弹劾万斯同,奇了,如此这般,大人就大获全胜了?”
“这件事,真想当面和大人请教啊。”徐穆尘感慨道:“真不知道大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要是能当面问问清楚就好了”
“大人有神鬼之机,”对方道:“咱们恐怕是猜度不来。”
“也是。”徐穆尘长身而起,匆忙道:“我要去望楼看看对面的动静,今夜动手之前,大人遣散碍眼的人,自己也早走为妙,我带人动了手,就要去泉州那边了”
“这么急?”
“是的”徐穆尘傲然道:“海贸才是大人关心的重心,这里不过是来些呆钱愚钱,大人说,海上才有真正的金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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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六十九章 休沐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六十九章休沐
京师,张佳木的府邸之中。(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今天是卫中休沐的日子,这种制度源自先秦两汉,或是五天一休,或是旬休,或是岁休,总之,在唐宋的时候中国的官员还有轮休的习惯。
孔子就喜欢在休沐的时候到河边游泳聊天,一派轻松惬意。大约洗了个澡,身上干净了,人的思维也会灵敏顺畅许多。
论语里头的很多妙语,大约都是在休沐时迸发出来的灵感吧。
做为一个夹杂着现代人印记的古人,张佳木对明太祖想当然认为官员都不需要休沐的想法感到头疼,这位太祖爷农民出身,当过和尚,什么苦也吃过。当了皇帝之后,天天能吃上烧鹅和鸭子就感觉是天上仙宫里一般,感觉不每天从早到晚的做事就对不起小民百姓的膏血。
他要是自己这么想,倒也不碍,洪武三十多年太祖就是天天在处理政务中度过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处理政务,这种行为已经不劳模可以形容,只能说,太祖是把工作当乐趣了。
张佳木自己觉得境界还没有那么高,虽然他隐隐也觉得,工作时掌握权力的那种乐趣确实非比寻常,不过,人非顽石,总也有七情六欲,有空休息,当然还是休息一下的好。
于是外朝不管如何,锦衣卫内部还是开始实行五天一轮休的制度,此政一出,卫中上下都是交口称颂,毕竟,没有人愿意长年做事的。
就算是可以在当值上班的时候偷懒,但毕竟没有堂而皇之的留在家里睡懒觉来的舒服啊。
今天是张佳木休息的日子,天气也热了,他只穿着一件丝制短褐,光着脚,头顶只有一颗木头簪子把头发固定住,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一股神仙之姿,颇为潇洒出尘。
任怨和年锡之与他一左一右的坐着,王勇和王英这兄妹俩则是坐的稍外一些,兄妹俩低声说话,任怨则是时不时的偷看一眼。
他和王家的婚期已经定了,就是在今年十月,秋高气爽之时。
提起这个,张佳木也是颇觉嫉妒。虽然就他本人来说,对男女之情似乎没有什么太感兴趣的地方,就算和公主亲近,也是人家觉得他应该与之亲近,而并不是出自自己的本心。
按说,公主根本没有什么可不足的地方了,年轻貌美,温柔俏丽,而且武艺骑术过人,将来成婚了,伉俪可以彼此在月下对舞畅饮,世间的事,大约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愉快了。
但要说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似乎也说不上。
想到这,张佳木轻叹口气,举起手中的绿色琉璃杯,只觉流光灿然,杯中的红葡萄酒鲜红艳丽,散发着妖异的光芒,他满满饮了一口,似乎觉得有点不足,转过身去,向着年锡之笑道:“劳驾,请铲点冰块过来。”
“大人太客气了。”年锡之笑道:“举手之劳,何必这么客气。”
他也是张府中的常客了,几乎无日不至。
长街受辱之后,内卫也派了一小队人隐藏在他身边,来回护卫保卫,免得再发生那种被人殴击的事。开初年锡之还固辞不愿,后来是张佳木直言,如果再发生那样的事,对锦衣卫的名声是一种不好的损害,让人觉得锦衣卫官不够勇武,经常被殴,虽然这种错觉不大可能出现在正常人的脑神经内,但防微杜渐,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有此一说,年锡之也就不便坚持,只能答应了下来。
“不是这么说,”张佳木一边用酒杯等着从木制冰箱里铲出来的冰块,一边笑道:“此是仆役贱役,劳动君手本属不该,要是再不客气坦然居之,那我岂不是有辱斯文,罪大莫极了。”
“哈哈,大人慎言,慎言。”
彼此都是开惯了玩笑的,当然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张佳木畅饮一杯后,倒是拍了拍手,声音清脆,传的很远。
他们坐的地方自然是在后园,张府广大,原本是王府规制,后园也有好几十亩的范围,亭台楼阁样样俱全,这一处精舍南北对望,原是张佳木的卧房所在,小院内外广种密树,原本就已经遮阳送风,现在院中又搭建了高过房檐的天井凉棚,把酷热的阳光挡在屋瓦和棚顶之上,再留有间隙不停的送来穿堂风,所以尽管天交七月,酷热难当,这里却是阴凉惬意,怪不得任怨他们有话却不在房里聊,相反,却挤在张佳木这里乘凉。
“我说,你们婚期都定了。”张佳木百无聊耐,拿这几人打趣:“是不是该避避嫌疑。这么不避嫌疑,我看该拿来打一顿板子才好。”
任怨被他打断了话头,恨恨的白他一眼,怒道:“那为了见公主一面,连个伯爵都丢的人,是不是更该打板子?”
此语一出,众人都是大笑起来,便是儒雅风致的年锡之,也是忍不住莞尔一笑。
张佳木的这件荒唐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已,但眼前都是已经是类似朋友和兄弟般的心腹中的心腹,他们自然知道前因后果。
“唉,交友不慎,九哥,你可真是见色忘友的典型人物吧。”
“岂敢,岂敢。”任怨反唇相讥,道:“那你就是见色而望身,不顾死活的模范。”
“奇了。”张佳木斗他不过,转移目标,道:“最近你是怎么了,认识了什么人,九哥,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么会说话的,现在好了,伶牙俐齿,简直叫人招驾不住。”
“我呸”
王英和张佳木是通家至好,彼此亲兄妹一般,这小妮子不好回话,索性就狠狠瞪他一眼,接着却又和自己兄长说话,看来,王家和任家真的通婚在即,已经在着急着商量细节了。
张佳木摇着一笑,这么点功夫,胡闹一番,心情也就由郁郁转为开朗,原本因为休息带来的那种手足无措和极为无聊,甚至是无抓无挠的感觉,总算少了不少。
他在心里暗叹口气,心道:“看来我真是不适合休息。”
转瞬之间,外头已经有人听到掌声,推开院门进来,到得张佳木身边后,那人躬身一礼,一声不吭,只是在张佳木身边垂手侍立。
“汤三,”张佳木吩咐道:“两件事,一,把最近三天各地送的密报都取来,我来看。第二,叫钱老夫子把葡萄酒的账簿拿来,我来看看。”
“是的,我这就去。”
听完吩咐,汤三微一躬身,疾步后退,眨眼功夫,就又离开了院内。
“大人的这位伴当,真的很能当。”年锡之也举起了一杯酒,里头放满了冰块,轻轻啜饮一口,只觉得酸甜冰爽,简直是人生没有享受过的至乐。只是,他心里暗想道:“父亲和妻儿都没有这个福份享这种福了。”
“你一会把酒拿上几坛,我再教人送你一箱冰块过去。”张佳木简直是用看穿人心的妖异眼神,年锡之从啜饮到沉思,不过就是一息功夫,但这么短短一瞬间,张佳木也是已经完全看穿了他心中所思,很大方的向年锡之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世伯虽然贵为巡抚和兵部尚书,皇帝也屡有赏赐,但你家从来就最多是中产之家,象眼前这些,怕是老世伯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啊。”
“是的,”年锡之又是遗憾,更多的是自得:“家严生性质朴清廉,以廉吏自诩,所以为官这么些年,我家的家产并没有丝毫增益,甚至,比没当官前还略有减少。实在是,为官要讲官体,要骑马,要有奴仆,要制官服袍带,不然的话,就有失大臣之体。说起来,俸禄也真是太少了,简直不够日常的开销。”
张佳木听的大笑,良久之后,才摇头道:“太祖高皇帝就是指望马儿又能跑,又不吃草。又要官员清廉,又不肯给俸禄,这真是从何说起。”
年锡之道:“其实当初计算俸禄,似乎也是按数十人乃至数百人供养一人来算,为什么会不够使的呢。”
“这是其中的矛盾之处了。”张佳木笑道:“就是雇吏么。在汉唐时,吏也是朝廷给俸禄,吏员做好了,一样能当官。所以吏员也有不少清廉上进的,他们拿着国家的俸禄,做好了还能当官,自然就希图上进,不愿意蝇营狗苟,糊涂一生。我朝就不同了,吏不能为官,哪怕就是最下县的县令,也非得由举人出身来任职,吏员做的再好,一生也是吏员,而且,诸多歧见,人都瞧不起吏员。吏员不行,这才是大家都拿自己俸禄雇佣属员的原因,这一层,太祖当时却没有想到。当然,滑吏弄权,败坏吏治,所以人皆瞧不起吏员,这是前元遗风,其实也由来久矣了。”
他和年锡之这样长篇大论,其实也由来久矣,年锡之丝毫不奇怪,只是静静点头,道:“学生又受教了。”
“你倒也不必同我太客气,”张佳木爽朗一笑,道:“我也是憋了一肚皮的东西,颇想和人聊聊,甚至打算开个班讲习,我来当山长。当然,我觉得这件事自己来做,实在太惹人注意,那么,你想一下,现在卫中事情不是太忙,我们招揽读书人也太难,偏见太深。你看,王增和我什么交情,每天在我这里打混,叫他真的深入卫中,他现在还不肯。我看,于其受制于人,不如自己搞个学校,如何?”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七十章 学校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七十章学校
“学校?”年锡之又惊又喜,想了半天,却有些不得要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现在他隐约有点明白,张佳木对他的期许有多么高
刘勇是想把他栽培成总务的接替人,但张佳木显然眼光不止如此。现在愿意给锦衣卫效力的读书人真的是寥寥无几,真的如张佳木所说,就算是王增这样至交好友,每天到卫里来,也是蜻蜓点水一样,正事不办,但交结各部官员,嘻嘻哈哈,广增人脉,这种事王增做起来倒是做的得心应手。
这一阵子,年锡之对王增这位好友颇多不满,甚至想在大人面前攻讦一番。但没想到,却是张佳木自己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的说出来了。
“是的,学校,没有士子我们自己栽培,就叫蓝衫社吧。嗯,就是这个名字。”张佳木屈起指节,轻轻敲击着面前的硬木书案。这种硬木,大约是从泉州或是广州进口的吧,要么是走私来的,要么就是贡品,张家原本是没有的,现在富贵了,享受当然不比当年,家俱什么的也都考究的多了。
“蓝衫社,”年锡之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越想越妙,不禁笑道:“真是妙极,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出这么样的贴切的名字。”
“哈哈,临机一动。”张佳木长笑一声,打了个哈哈,又向着年锡之道:“怎么样,你总务局的差事倒不必丢,我再请皇上给你加个什么头衔,建成学校,广招生员,嗯,贫苦人家入学者,免学费,并月支粮一石,每年做四次衣袍,鞋子么,随坏随取,你觉得如何哪?”
“大人,”年锡之颇觉兴奋,搓了搓手,道:“就怕学生力不能胜任。至于生员,如果真如大人所说的条件,我想,清白良家子,要多少有多少。”
“条件这么好,月支粮一石,是实支。你想,就是京卫士卒,也没有这样的待遇罢?”张佳木很随意的笑道:“要有一点识字的底子,还要身体健壮的良家子,年纪在十二到十五之间,这样一罗列,受选的时候再挑一挑毛病,身高,五官,谈吐什么的,我想,不好好涮一批人下来,恐怕第一期三百人会挤破头咧。”
“这倒是必然的。”
“那么,君可愿为副山长否?山长,我自任,但学校中所有事,都要你自己处断的。”
“大人,读书人辛苦,要么售于帝王,要么教书育人。大人不以我鄙陋,委以重任之余,又叫我任学山长,锡之幸何如之,能得大人如此信重,既然有所命,虽然力所不任,但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年锡之的话,说的甚是得体。张佳木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点头,连连称是。
他们说的热闹,就是在一边商量事情的三人也是回过头来,听完年锡之的话后,王勇颇为好奇,问道:“怎么了,这又是闹哪一出?”
张佳木微微一笑,答道:“吏员也是很重要的。我们大明的吏,分为攒典、司吏、典吏、令吏几种。攒典是最低一等,三年无过且优异者,升级为司吏,再三年,升级为典吏,再三年,为令吏。你们看,吏员俸禄微薄,受人鄙视,而升迁是如此之难,哪家良家子又愿为吏?吏员之位,还不是市井无赖品行差劲的无德之辈充任?他们穿着绿袍盘领的吏员官袍,横行霸道,一个衙役就敢雇佣数十个马快手当帮手,钱从何来?当然是盘剥百姓,一遇官司,全村捉起,按家境富裕的程度勒索钱财。结果,就算是有什么大案子,一般百姓也不敢报官,一报官,就是倾家荡产。”
这是大明吏员的常态,张佳木所说的,各人都是极为清楚。
不仅是州县吏员恶迹累累,中央六部之中的小吏,一样是手眼通天,甚至是以吏员胁迫主使正经的官员上司,其恶行累累,真的是数不胜数,说不胜说。
“那么,”提起正事,任怨的态度又沉稳正经的多了,他思忖着道:“你是要自己栽培一些合格的吏员,是么?”
“是,也不是。”张佳木笑道:“我们当然缺吏员,那些不要脸的吏员世家出身的,我一个也不想要。但缺了他们,档案往来,财务账簿,记功录过,还有律令条文,这些也运转不过来。你们看,最近卫里部门多了,往来公文多了,我得花重金雇佣多少老夫子,而这些老夫子们,对卫中情形不懂,常出笑话。我也得担心他们会泄露卫中情事,你们说,是不是叫人头疼?”
“是的,我们缇骑用的人已经够少,也是尽出笑话。”
“我倒不懂了。”王勇道:“我们府军前卫就是经历司的几个人,记军户名籍和姓名特征,发放钱粮,遇事按名册征集人来报道就是。至于各军户和小旗总旗什么的,都有文档,该升该降,也就是按册办事就是了。卫中事,哪有这么复杂?”
“这你就不懂了。”任怨反驳自己未来的大舅哥,道:“我卫中诸事分门别类,又不象你们,执戟宿卫宫门,朝起暮归,就算了了一天的事,我们呢,从朝廷大臣,到贩夫走卒,甚至葱价和鸡蛋的价格都要抄写下来———你是外行,不懂的。”
“是是,我不懂。”王勇知耻而后勇的样子,道:“就是说,要懂律令的吏员,还要懂得你们卫中特别的那些规矩,是吧?”
“是了”这一回是张佳木来答他,笑道:“就是这样了。这些人,要懂朝廷律令,也要懂锦衣卫的办事手法和规矩,因为他们是承上启下,自己不熟习律令,如何能用律令来要求和约束别人,甚至是惩罚?”
年锡之知道,内卫部门已经成立了军纪处,大约针对的就是违纪的内部人员。随着锦衣卫摊子越来越大,人员也越来越多。当然,卫中的核心人物都是早年起就跟随张佳木的老人,但卫中的人,实在连良莠不齐这四个字都用不上,多半都是那些犯过法的无赖子,甚至有发配到辽东或是甘肃的囚徒,那些盗墓的,斗伤人命的,甚至是骗子等等,这一类的“人才”卫中比比皆是。
摊子越大,情形就越乱,现在已经到了不仅要对付外人,还要有专门人才对付自己人的地步了。这件事,他也是很好奇,但锦衣卫规矩很多,跨部门的事,他这个总务的人还是不要问为妙,免得自己惹事上身。
看来,现在除了纪律部门,张佳木的打算就是开始自己培养卫中的专门人才,以文事为主的吏员,当然,也肯定会略懂艺功,最少身体要很棒,然后,得知道特务侦辑的规矩要领,不然的话,也说不上是合格。
想到这,年锡之心中一动,知道这确实是自己的一个好机会。
这些学员一学成之后,一定是分发到各部去当差。时间久了,肯定会有大批冒起来任主管的,到时候,他的人脉岂是一般人能所比?
但想到这,他又看一眼不动声色的张佳木。
这位大人,真的是算无遗策,从来施为就没有一点错漏的地方。这个学校,当然,对外不敢称学校,这很犯忌。只是称学社,很多地方卫所,也是有自己的学校,鼓励卫中子弟学习诗文,最少不要做睁眼瞎子。
但锦衣卫的这个蓝衣社肯定不止如此,等大批学员学成之后,卫中情形,恐怕比今天就更加运作如意,指挥灵便,而且张佳木自己挂着山长的职位,慰劳疾苦,年节犒赏,这些,肯定是山长亲力亲为,自己这个副山长一定要把位置摆正,最多积累一些方便行事的人脉,不然的话,非得大大遭忌不可
他在这里暗自警惕,却听张佳木又道:“入学者,就算攒典吧,可以在部记名,学习优异者,学成那日,就是令吏了。至于能不能转而为官,那就要看各人在卫中的表现。几位,你们觉得我的想法如何?”
各人看他今天懒洋洋的在家休息,喝着自己庄上大棚里种出来的葡萄所酿造的美酒,去年冬天,他又下令府中家仆凿了大量的冰块储存,以冰镇酒,各人喝了,果然也是无上美味。没想到,这位闲闲在家发呆喝酒无聊的锦衣卫使,心胸里头却是蕴藏着这么大块的文章。
“佳木,你可真是个角色。”王勇佩服极了,道:“你是什么时候建言的,我这阵子班次轮的密,几乎天天在圣架之前,倒是没听你说起过啊。”
张佳木听得他的话,不觉为之大笑,半响才道:“你呀,真是傻。这么要紧的事,岂能随便说起,我也是想成熟了之后,已经奏书入通政使司,请皇上御览裁决,昨日见驾,皇上已经首肯下来了。你那会子,已经下值回家了。”
“佳木,”王勇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只是向张佳木道:“你看,我这个带刀官就是衣服架子,不如你奏调我到锦衣卫来吧,不拘什么事,能给你帮忙就成。”
王勇其实是缓急时可用的内应,这一层张佳木不便明白,只得笑道:“要等一等了,我刚奏调了王增来帮手,这小子太不成器,天天和我耍心机,装迷糊,皇上也不高兴,再奏调人,我得等一阵子,不要叫皇上驳了我回来,弄的老大难堪。”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七十一章 收益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七十一章收益
“好吧,”王勇老大没劲,答道:“你可得放在心上,时机一到,就把我奏调过来。(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锦衣卫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张佳木笑着道,半真半假的:“卫里现在规矩严,差事繁芜,稍有不到,可能会降级,罚俸,甚至除名。”
“瞎,吓不着我。”王勇不以为意,笑道:“你的意思,不过是怕我仗着和你和任九的关系,你放心吧,我可不是那么没眼力的人。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那不长眼的,我懂。”
“哈哈,懂就行了。”
对王勇的事,张佳木是要再想想,当下打个哈哈,乱以他语,把这事迷糊过去。
正说间,外头汤三回来,带着一大袋子的宗卷文书,身后还跟着账房钱夫子,五短身材,矮矮胖胖的,一撇老鼠须留的也甚是没有男子威仪,只是两眼湛然有神光,晶莹透亮,显出主人智慧的不凡。
“钱老夫子,”看到这人过来,张佳木竟也是站起来欠了欠身,笑道:“辛苦你走一遭。”
说着,叫人道:“来,快点给老夫子上酒,拿冰,搬椅子。”
“东翁不必太客气了,”钱老夫子翘一翘老鼠胡子,很神气地道:“那个酒,东翁已经赐过几坛子了,这里不必再扰了。”
“说的什么话”张佳木亲自将一杯酒递在他手里,等这个走的满头汗的老夫子凉快下来,才笑着道:“我要请教,最近行市怎么样?”
王英在一边看热闹,这会子抿着嘴笑道:“堂堂锦衣卫使,来垂询生意做的如何,传出去,可真真是大笑话了”
“你懂什么。”张佳木白她一眼,喝道:“小女孩家的,不懂不要乱说话。做生意,皇上还要做生意呢,这年头,皇上家里头也没有余粮啊。”
他拖腔弄调的,简直是耍宝,王英笑的打跌,便是其余各人,也都是捧腹大笑。
钱夫子到底年纪大了,老成持重,这会子只是莞尔一笑,接着便是静静坐着,看着张佳木和几个年轻朋友逗闹玩笑。
这个锦衣卫使大人,位高权重,几乎就是大明权臣第一。石亨是勋臣故旧,曹吉祥是太监,要说真正正经靠自己爬起来,并且手握重权的武臣,就是张佳木为第一了。
平时看这位大人,端庄自持,城府深沉,心若玲珑心,城府之深,简直似九曲黄河,令人不能窥其究竟。
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举一而反其三,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上位者的样子。
平时的气度也是如此,安静端庄,很难叫人见到如此放浪形骸的样子,今天,倒也真算是难得的很了。
“夫子,冷落夫子了。”张佳木说笑两句,转头又向钱老夫子笑道:“求田问舍,当然是庸人所为,然而,我辈原本就是庸人,倒也无须避讳了。”
朝廷大员汲汲于财货的,原本也不止是张佳木一人。
不过,钱老夫子跟张佳木很久了,知道眼前此君根本不是看重财货的人。他自己的田庄已经收入不菲,又是经营得法,种什么都是获得丰收,这样小心经营下去,还有皇帝格外赐的茶引盐引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再经营生意来获得财富了。
眼前这位大人,所经营的生意也好,种值的那些良种或是大棚的菜蔬也好,所获之利,除了投在鲍家湾扔在窑厂和各部门里,就是用来贴补锦衣卫的各部。
除了这些,还有锦衣卫用驿站系统经营的邮传递运生意,听说刚开始时还没有几个商人或是百姓敢于使用,但有第一宗就有十宗,百宗。锦衣卫在驿站经营上采用的办法巧妙,利用了大而无当,徒耗公帑的驿传系统,用国家的资源赚自己的银子,每天获利之丰,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还有江西铜矿,福建的金矿,听说泉州那里的人在设法下海,此时禁海政策极严,抓到了就动辄杀头,一斩数十人,毫无人情商量可言,所以敢于出海的都是悍贼,根本无视朝廷王法的亡命徒才敢悍然出海。
正因贸易困难,出海等同搏命,所以南洋诸国的土物一来,就是一货千金,利润之大,连朝廷派到南洋诸国出使的行人也喜欢在回程的时候带一些货物回来,有司奏报朝廷,皇帝诏令不问,这种事才成为潜规则,成为行人司出外的一大动力。
如果不允的话,可能就没有几个人愿意出海,冒海天之险,而最终一无所获了。
除此,辽东还有土物过来,这些货物,等同于南洋贸易所得,利润之大,也是令人咋舌。现在张佳木和锦衣卫的财富都在急剧增长之中,钱老夫子总责账簿,对此事,知之甚深,简直是知道的太清楚了。
唯一他不大清楚的,就是这样富可敌国的财富,都被用到哪儿去了?
这个答案,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生也未必有机会知道究竟了。
现在东主有问,他当然照实回答就是,当下也不必想,等张佳木他们一个话隙,老夫子便笑着向张佳木道:“东翁,葡萄这东西,其实是常见之物,原本也是有人拿它来酿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早就有名了么。不过东翁这个葡萄,是在市坊寻的最佳最好的种子,种法也是用大棚,所以个大而甜,没有一点酸味,酿的酒也是醇美甘甜,那些普通人家酿出来的,根本就没法相比。”
任怨抢着答道:“老夫子说的是了,就是这样。”
其实明朝人也喜欢喝点葡萄酒,但葡萄的种子良莠不齐,酿法也是有高有低,而且这东西只有士大夫家里才会试着弄点,普通的小民百户,哪里有钱来尝这个?
就算侥幸赚得几文,割点猪头肉配烈酒,那才够味过瘾,又怎么可能来喝这种甜腻腻但没有劲头的东西?
所以葡萄酒,只是士大夫人家才喜欢喝,但因为上述原因,也并没有怎么流行,只是偶一为之,上不得大雅之堂。
张佳木的良种,是他近一年前就开始叫人购求搜访,并且试种了好几种,葡萄种值之法,不外乎良田,施肥,除虫,光照,气温,至于酿法,对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后世之时,自己家种的巨峰葡萄,没事就酿一大杯,饮起来也未必比那些专业酒庄出来的差太远了。
当年故伎,一念想起来,就知道也是来钱的门路。
“因为大人的酒好,装具也佳,一坛本钱不到两钱银,售出去是二两一坛,听说在南都,已经到五两一坛,士大夫之家还是趋之若鹜,唉,现在奢风渐起,国朝俭朴之风尽丧也。”
老头子有点迂了,想想这劳什子卖到两头牛的价格,还是有人抢也抢不过来。从北到南,从水到旱,到处都是锦衣卫的暗探和张府奴仆运送葡萄酒往各地,到了地方,就立刻有人来问价抢购,甚至有一车酒根本不及卸货,直接就拉到买主家里去了。
数千亩地酿出来的葡萄,制成酒不知道有多少坛,但账簿上记的明明白白,光是七月这个月,收入就已经骇人的很了。
“东翁,本月出手约是一万六千四百三十多坛,获利么,则是四万一千余两银。”不需看手中账簿,钱老夫子也知道具体的数字,至于各省具体是多少,运费各是多少,各地雇佣的掌柜伙计各是多少,开销多大,老头子心里也是有一本账,说起来是头头是道,数字仿佛就在嘴里,一开一合,就喷涌而出。
到这会儿,各人才知道张佳木为什么这么器重这个半老不死,看起来也很没有威仪的老账花子了。
“钱老夫子,”听完之后,张佳木默思片刻,便是笑道:“往辽东的酒,可以增加一些,往南都的,叫他们酌量减三成。”
“是,东翁。”钱老夫子心中简直佩服之至,但脸上也并没有露出太多表情。这个东翁,心志刚毅,而且不尚虚文,用在一般人身上有用的东西,用在他身上反而是适得其反。如果自己知道其中关键,并且大加吹捧的话,没准会被这个年轻的东主看的太轻,以后就很难有这种半超然的地位和尊重了。
当下只是答应一声,便匆忙起身告辞。
张佳木甚是和气,起身将老夫子送出院门,揖让一番,才又重新回座坐下。
“汤三,把这个月的利银,悉数送到鲍家湾去。”坐定之后,张佳木略一思忖,便道:“那边最近用银子很多,这一次不要拨个几千几千的了,索性把这一注银子全给他们算了。”
“是,小人立刻就去办。”
“还有,知会总务的人,办学的事,等银子一凑手,就开始施行。民间也多张贴一些榜文吧,寒门子弟如果有志入学,并且先通过考试的,可以先领一笔补贴,这样对生活也是不无小补。”
汤三就是底层小民出身,原本是朝不保夕,是张佳木把他从泥潭中一手拉拔了起来,此时听得吩咐,心中感动,但他在张佳木身边伺候,从来不多说一个字,当下只是答应下来,然后便也匆忙离去。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七十二章 相约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七十二章相约
“佳木,”王勇问他:“我刚听了,反而迷糊,为什么南都那里这酒卖的很好,士绅们互相竟价以得一尝此味,而辽东那边销路平常,酒价是各省最低,我以为你要削减辽东的量,增多南都那里的量,结果却是适而相反,这其中有什么道理?”
如果是一个后世人的话,也就不必有此问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这其中自有学问。”张佳木想了半天,自觉在营销学上培养王勇的意义也不大,于是只得卖一个关子,笑道:“你过两个月就知道其中的奥秘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王勇是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典型,虽然好奇,不过张佳木不说,他便也不问,彼此一笑,倒也是其乐融融。
任怨却道:“我倒是替你发愁,这一注银子真是来的容易,失去未免可惜。听说现在各家也都有意自己酿葡萄酒,等他们也都卖酒时,咱们的财路可就窄多了。”
“不然,”张佳木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很得意地道:“说起别的,可能我还有对手。说起做生意,放眼大明,恐怕无人敢望吾之项背。”
“唉呀,真是受不了啊。”
“是啊,铜臭逼人。”
众人正做掩鼻状时,外头有人笑道:“佳木又出什么漏子了,叫你们这么笑他。”
这处精舍,除非是通家至好,犹如兄弟一般的交情,不然是断然不得到此。锦衣卫中,哪怕就是刘勇和薛祥这样的亲近心腹,也是没有什么机会到这里来的。
过来的,当然也是有资格不经通传允许就可以昂然入内的人,听着声音,大家便都笑道:“此人一来,更加热闹了。”
来的是王增。他加入锦衣卫为武职官,以举人的身份授职千户,叫很多人大觉意外。王家原本是文臣,虽然由文转武,但没有理由让子弟加入锦衣卫这种特务部门,有辱家风。
虽然现在武职官世袭多是挂着锦衣卫的世职,但那只是不带俸禄的官衔罢了,真正任职,肯定与锦衣卫无关。
但王增就是不同了,此君一来,就是实职千户,皇帝特别吩咐,再加上王骥的面子,王增自己的张佳木的交情,虽然只是一个千户,但声光气势,其实是不在刘勇等指挥同知之下的。
便是外省新加入的锦衣卫校尉或是力士,也知道京里多了一个小王相公为千户,是大人的知交好友,言笑不忌的心腹中的心腹。
只是张佳木对此人寄予厚望,王增这厮却有点不大争气的样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了也不大干正事,到处闲晃,请酒吃饭到是勤快,他家反正是伯爵世家,皇帝给的是王骥一千三百石年俸,这种世职俸禄还没有被克扣的前例,年年到账不误,而且有庄田几百顷,世家豪富,锦衣卫内要属阔气,连张佳木都远不如此人。
今天天气极热,王增穿着宁绸长衫,也不束带,就这么飘飘然而来,头顶正阳巾,手中倭国贡扇,精美华贵,飘然当风,再加上仪态俊美,整个人潇洒出尘,就是一副谪仙派头,尘世间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你这家伙,”张佳木见了他,倒是沉下了脸,只道:“昨天怎么晃荡到鲍家湾去了?听说卫士几次拦你,好不容易才把你拦住,我倒奇怪,你怎么对那里有兴趣?”
“咦,你这是和我说笑,还是谈公事?”王增将手中折扇一收,倒也收了脸上笑嘻嘻的神情,向着张佳木颇为郑重的问着。
“一半私,一半公吧。”张佳木不动声色,道:“论私,我们是至交好友,问你行踪,也没有什么不对。论公,我是锦衣卫掌印指挥,你是我的下属,去向更是我该关注的。”
“罢了,”张佳木这么一说,摆出一副辩论样子的王增反而气颓了,他摆了摆手,自己饮了口酒,方道:“锦衣卫的保密虽然得力,但也并不是没有破绽,聪明人只要注意,就会发觉点什么出来的。”
“哦,”张佳木身子前倾,颇有兴趣的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每个月有大量的银子进出,有三成以上是到鲍家湾的。”王增冷笑一声:“尽管你瞒了不少收入,但每个月明面上的收入仍然可观,那么多银子流入,还有铁,匠户、牛筋、生漆,甚至是火药等物,每天都有牛车马车进出,稍加注意,就会知道那里是一处什么样的地方了。况且,缇骑选拔新人,入选之后,就入鲍家湾那边学习规矩,还有总务,内卫,在那里都有自己的校舍吧?”
“嗯,这个倒是。”此事已经预备公开,反正各卫都会有自己的卫学,也算不上什么太过犯忌的事。再说,张佳木打算兴修的正式学校,入学的生员就有攒典的身份,就象是国子监的监生一样,都是国家官员的备选人员,只是他的学校,都是锦衣卫各级官员和吏员的备选罢了。
“哦,我就说么,我猜的总不会错。”王增脸上又露出笑意,向着张佳木道:“我觉得,既然是要我来效力,最少得知道一些大略的情形,若是什么也不懂,如年兄那样在你身边学习这么久还没有独自办事的机会,我想,我大约不能容忍。”
年锡之是性子柔和,甚至有点懦弱的书生,虽然智计和经验都很不错,但张佳木也是知道,此人不大可能做一个合格的主官。最多,能接总务那一摊子,那倒是很相宜的。
王增此人,看着浮华浪荡,其实外和内刚,而且遇事有决断。象贡院的事,换了一个人,未必有胆子设计外出,而且不经父祖允许就轻掷进士前程,这对一个人来说,可能是一生的前途命运所在。而且王增却能轻易做出决断,这样的个性,当然可以用刚毅果决来形容了。
这么一想,张佳木就知道,自己想把王增当成年锡之那样使用的想法,原本就是错误。
王增和徐穆尘倒是有点相像,都是果敢坚毅,敢作敢为之辈。只是王增相对保守一些,不象徐穆尘,确定目标之后,就要勇往直前,绝不瞻前顾后。
“这么一说,倒确实是我错了。”原本张佳木是有点想不通,王增入卫之后,除了宴客享乐,就是各处乱走,根本好象对卫中事无所兴趣一样,现在一想,原本就是自己没有给王增相应的职权,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不敢,”王增一躬身,正色道:“在下只是想大人给实在办事的地方,权大权小,倒是不打紧的。以我家和将来的身份,就算要争权,也是没有意味的很。”
“是,我明白了。”王增将来是要继承伯爵和为驸马的人,他在卫中可能就是过度一下,这么一想,就更加没有什么了。
张佳木答应一声,脸上就露出笑来,他带着一点狡黠,向着王增道:“既然你想治理一部,手握实权,但事先全无经验的人,我也不大敢信任哪,这样吧,正阳门东西大街那里的千户,治理不力,我已经贬他到宣府去了,降为百户。君既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我就把这里交给你治理,如何?”
“正阳门那儿?”王英对王增印象颇佳,因为同姓,也是以兄妹相称,所以王增进来,她也不必避讳。此时听张佳木一说,不觉娇呼道:“怎么这么欺负人?”
她说的到是没有说,正阳门那里刁滑之徒甚多,无赖子和强梁之辈比比皆是,还有豪富贵戚之家,也常在那里进出,至于商铺富户更多,户部和太常光禄也经常去和买,出现争执和斗杀案子几乎是天天都有。再有妖邪之辈,也是在那里进出的多,几乎经常有妖言惑众者在正阳门附近出没,把那里交给一个素无经验的人,说是欺负人,倒也没错。
如果说京师油水最大,正阳门一带可以算是,说是最难治理,也是一点也不错。
在朱骥当权的那会,门达等干练的百户官都被调入,无能之辈,根本不敢往那里调派,张佳木派一个没有经验的千户去,可以算是故意为难了。
“不怕。”王增傲气十足,扬着下巴笑道:“一个千户,一条大街,这点小事我若事干不好,那也太过失败了。”
“再说,”他止住还要说话的王英,笑道:“佳木当年就是在正南坊驭下有方而名扬公卿,京师都对他有所耳闻,他当时不过是以军余至百户起家,虽然我远不及他,不过上手就是千户,佳木也必定在身后支持,这样也干不好的话,那可真是太丢脸了。”
“所说甚是。”张佳木神色愉快,笑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你我交好,我又是老伯爷一手带起来的人,这算是还一个人情,我当初怎么起家,你不妨学上一学,如果这样也不成,你就老实在我身边,当一个文学侍从算了。”
“好,”王增神采飞扬,道:“击掌而誓,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