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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锦衣为王txt下载     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七十三章 激越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七十三章激越

    一双手掌在半空中啪然一声,这件事就算定局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一般人平生汲汲而求的官职,在私室中却可以一言而决,一边旁观的两三人都是默不作声,一时间屋里便冷场下来。

    王增也不以为意,翘着脚饮酒,他是贵家公子,放浪惯了,这也是常态,所以众人也习惯了,不足为怪。

    任怨与王勇仍然商量事情,只有王英颇觉无聊,东看西看,百无聊奈。

    “精采,当真精采。”当此寂寂无声之时,张佳木突然猛一拍桌,大笑道:“这一封文告,真的堪比小说,喔,不不,是比小说更加精采的多了。”

    当时所谓小说,其实是唐宋传奇,至于后世的小说,此时刚刚萌芽,坊间说书讲的西游记,水浒、三国之类,都在此时发端,说书人口口相传的多,留下底稿记忆的,最多只是被称为话本罢了。

    赫赫有名的,是唐人传奇小说,张佳木这么一说,王英第一个笑道:“怎么了,你的公文报告里头,还有剑仙游侠儿不成?”

    “虽然不是空空儿,不过,也颇有空空儿之风。”张佳木一笑,将一封密报往桌上一搁,向着正在沉思中的年锡之笑道:“你来瞧瞧吧,这可是你至交好友干出来的事。”

    “哦?是徐年兄?”年锡之和徐穆尘算是生死相托的死友,所以张佳木一说,年锡之又惊又喜,站起身来,先躬身一礼,算是告不恭之罪,然后才双手捧起致书,细细观阅起来。

    这一封书信似乎真的十分精采,年锡之一边看,一边也是眉飞色舞,虽然不敢如张佳木那样拍桌,不过,看脸上的神情,也是差之不多。

    “究竟是什么啊?”王英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不过看到几人如此,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

    “徐穆尘已经是吾之千里驹了。”张佳木笑吟吟的道:“他勇斩贪墨不法的都指挥刘海……嗯,你们看这一段:凌晨时分,我们十一人从外墙翻入。”

    说到这,王勇插话道:“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翻墙而入?我虽不知道是做什么,不过,我想天快亮了,下人起身的早,总比半夜风险要来的大吧?”

    “不然。”张佳木摇头道:“他们选的时间正好,天色未亮,就算是奴仆,也知道一会起身就是辛苦的劳作,谁不愿赖在床上多呆一会儿?虽然睡的不沉,但院中寂寂无人,而天色蒙蒙发亮之时,做起事来也方便的多了。”

    “正是这个道理。”年锡之看着信,笑道:“我继续念吧:刘海狡计多端,就是宅院也修的高大巍峨,四角都有望楼,我等翻墙而过的时候,角楼上还隐约有人咳嗽的声响。不过,站了一夜的班,在此天色似明非明,似暗非暗之时,可能也过于疲惫,就算听到一些声响,也是不愿起身查看。我等事先早就知刘海所居,这是一座三进的大宅,房舍并不多,胜在园林广茂,我们进去之后,缘竹林小径一直向前,众人皆布裹住头面,但行进之时,仍然为万株修竹所惊艳矣。”

    说到这,年锡之不觉一笑,只道:“徐年兄虽然在外奔走,不过,隐约间还是有点书生故态。”

    “诚然。”王增虽然在心里惊疑着,适才张佳木所说,诛杀贪官大吏,他心中大是起疑。这会听得他们念信,脑海中只在思索这刘海是谁,下意识回答了一句之后,才是突然想起:“刘海这厮,似乎是祖父在辽东击兀良合时的旧部?曾率千人突入敌阵,以勇力连诛数十兀良哈精骑,使得士气大振,如此这般,才有祖父击破兀良哈的记录。嗯,此役过后,祖父到南京当兵部尚书,刘海就升任福建都司,后来听说在剿灭叶宗留一役中受伤甚重,曾经写书子来和祖父诉冤,后来就不大知道消息了。”

    他看着张佳木和念信的年锡之,还有听的起劲的王勇等人,心中只是在想:“堂堂二品大员,怎么锦衣卫的人说杀便杀,这成何体统,视国法何在?”

    心中虽然如是想,但王增现在已经知道,有些话不必说,也不能说。

    只是,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张佳木,却不注意,张佳木也正在瞧他,两个人视线相交,王增先是一笑,张佳木亦是笑了一笑,笑毕之后,张佳木目光转向年锡之,王增微微点头,知道这是提醒自己专门听念信。

    “……刘海居处在大屋内的堂房一侧,三间精舍,外有三四个值夜的士卒,全是福建都司下管的军士,整个宅中,军士有数十人,都是刘海私自占役,以为自己所用。再有,此地矿洞,农田,刘海占用军户约两三千人,职以为,仅凭此点,此人就已经罪该万死。”

    “不错,罪该万死”王勇听的大怒,插嘴道:“我一个指挥佥事,府军前卫的御前带刀官,年俸不到二百石,还经常会折支,克扣,每年到手不过三分之一,虽然位列高官,但要制官服,坐车,雇佣仆役,开销很大,有时候都感觉入不敷出,刘海这个混账,居然役使数千军士为他营运生发,还擅开矿洞,简直应该将他家族诛才是。”

    “嗯,此议甚公,就算不族诛,也该男子流放边塞,女子交官发卖才是。”任怨以憨厚老实闻名,但说起话来,也是杀气腾腾。

    这倒也不能怪他们,当时的法律便是如此,一人犯罪,往往就会连累整个家族,所以家族必须团结,也容不易那些异见份子。因为一个人闯祸的话,往往就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承担的,所以私刑和宗族法盛行,宗族常会自己处死不肖子,就是为了避祸免祸,而越是封闭落后的地方,宗族势力就越强,就是此理了。

    “不要吵,”张佳木欠起身来,笑道:“最精采的地方还不曾说到,你们到一个两个吵的不行,我听的可要烦死了。”

    他虽然和这几个人都是贫贱交,又彼此熟不拘礼,不过毕竟身份地位远超众人,所以一语既出,众人便都安静下来。

    “……职等摸到刘海所居窗下时,听到里面呼吸之声,心情才是一定。此时遥望天际,启明星虽在,但已经星光黯淡,西面仍隐约可见一轮弯月,亦是将要隐没天际之中,再看东方,地线之上,似乎可见到红光闪烁,职当时便道:不可再耽搁,数人砸门而入,两三人在外守值警戒,如果有人来,则诛杀无疑。说完,职便以厉斧劈门,其声锵锵然,数下之后,便已经破门而入”

    念到这里,年锡之声音也变的激越起来:“破门之时,声响甚大,里间有刘海出声:是谁?接着就是女子的尖叫声响,职等并不出声,职飞踢内室门,见刘海已经起身于墙上拿剑,寒光耀眼,剑已经出得半鞘,职未敢犹豫,于其后挥斧猛劈,其夜宿光背,斧刃直入背脊,职觉手大震,手中短斧几欲脱手而出,后见刘海背部鲜血狂涌,职猛拔斧,再斩其颈,断其首,刘海死矣。”

    “好好,当浮三大白。”王增听到这里,虽然心事重重,却也是忍不住神采飞扬,大叫道:“吾恨吾不在场矣”

    “在场又能怎么样?”任怨算是和他熟了,白他眼眼,讥嘲王增道:“听说你祖父能舞动丈二蛇矛,颇具勇力,你的父亲可就差远了,你呀,就是一书生耳,身上的头巾气隔着条街都能嗅得到,这会子狂呼乱喊的,难道你有徐某人那般的果敢和勇力吗?”

    “果敢我是有。”王增毫无犹疑的回答,不过,说完之句之后,也就有点颓唐,他道:“不过勇力么,我是比徐兄差的太远了。”

    “武力可以后天修习,”张佳木倒是出来趟浑水,他宽慰王增,道:“任九这个竖子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嫉妒徐穆尘允文允武,中进士就算了,彼此文武分开,不想人家不仅文能进士,武还能诛奸贼,他是嫉妒了。”

    说到这,张佳木向着任怨笑道:“怎么样,九哥,说中你的心事没有?”

    “唉,说中了。”任怨虽然才二十左右,但已经是一副老态将至的样子,瘫坐在椅中,颓然摩顶,叹息道:“人家在外头干的风生水起的,我带着缇骑,这么多的精壮儿郎,哪一个都是百人敌,具甲来说,我们现在用的甲胃,手中持的兵器,恐怕海内无人比我们更好了。就是一些具装的东西,比如水壶,寝具等等,也是精致小巧,非常好用。缇骑子弟,哪一个不是精选的直隶和九边的良家子,善骑和善书者犹为优先,所以不论是读兵书也好,或是苦练骑射武艺,缇骑也都是海内第一,嗯,幼军可能能稍望缇骑项背,不过也只是少数,毕竟幼军人多,想做到缇骑这样精选再选,然后具装也这么精良,这几乎就是全无可能的事了。有这么样的属下,却只能干抓那些肥硕不能跑动的官吏,这种勾当,实在是干的太没劲了啊。”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七十四章 族诛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七十四章族诛

    这其实也是任怨由来已久的抱怨了,不止一次。(牛文小说~网看小说)所以王勇和年锡之只是听的暗笑,连王英也是用爱莫能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哥哥。而王增先是听的好笑,再下来,却也又有些惊叹于张佳木在缇骑和幼军等武力上的投入了。

    他心中又是忍不住起疑,虽说不是大明极盛之时,但现在九边的精兵很多,蒙古不敢内犯,海内无敌,他经营这么多的直属武力,却又是为什么呢?

    “你不要急,”张佳木这一回到是没有顾左右而言它,只是笑道:“缇骑只三百人,现在在队中学习的也不过二三百人,等再过一两年,缇骑有千人左右时,不是宣大,就是延绥,或是辽东,反正派你们到前方去打上一打,也就是了。”

    “好,这可是说定了。”任怨因为徐穆尘的信而大起牢骚。确实,以他之能,还有武志文刘绢等人的实力,都是武者中的健者,佼佼之才,却只能去系捕那些根本不敢抵抗的文吏,这么的大材小用,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不仅任怨别扭,缇骑之中,自己也甚觉遗憾。

    他们的具甲,确实是各部中最精良的,所用的战马,也是朝廷在河套一带放养的大马,每匹都在五六百斤左右,或是更高更重。任怨那匹枣红马,实在也是难得的良驹,八百多斤上下,一米六以上的高度,任怨这样的大个头具甲于其上,真的是威风凛凛,倍增杀气。

    马匹,具甲,武器,训练,还有人才,都是个顶个的一时之选。因为缇骑要骑马,选用的人才都是一时之选,京师和直隶,还有宣大蓟镇辽东一带的中下级武官家中的子弟多有报名,而选拔则是百中选一,非识文断字,又能骑劣马,开强弓,而又熟读兵书者,再加上性情坚毅果决者,不能入选。

    光是身高一条,就不知道涮下多少人,所有缇骑,都是当时的雄长伟壮的少年才有资格加入,屡次招收,条件优厚到让普通的低级武官都羡慕的地步———但仍然入职者寥寥,选拔的条件实在是太严了。

    倒也不怪严格,缇骑的入选条件,比起即将要开办的锦衣卫社学都还要高的多,月支粮米和粗细布,要紧的是,还会实发银子做为俸禄。这一点来说,比起幼军和锦衣卫普通的校尉来,都是强过太多了。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听到张佳木和任怨的话,王增倒是释然的多了。张佳木打算北上邀击瓦刺诸部,打击兀良哈三卫,这都是已经在朝野传言的事,听说他曾经几次和皇帝请求,打算带幼军和锦衣卫中的优秀校尉北上督师出击,但皇帝已经有明言,幼军可以北上,但也应是最少十年之后,而锦衣卫原本就不负责战事,此后自然也不允锦衣卫去行征伐之事。

    不过,现在张佳木允诺派缇骑到九边做战,看来,还是说服了皇帝了。

    其实大同总兵官石彪的事,王增也是屡有耳闻。这几个月来,石彪的很多不法事都被京师知闻,听说这是锦衣卫在大同的暗桩之劳,每天都会把石彪的行踪报上,其中自然有不少干犯律令的地方。现在皇帝对石家叔侄手握重兵已经非常忌惮,只是皇帝念旧,还顾念着当年旧情,而且他复位之前和复位之初,石家是最先出来支持,甚至如果没有张佳木等人夺门,石家已经打算行动。这样的情份,一下子抛掉,似乎也为难了一些。

    五月的时候,皇帝曾因石亨傲慢无礼而觉得苦恼。况且,因为当时石亨推荐的兵部尚书徐汝言不称职而大发雷霆,徐汝言上任之后,兵备不修,边关连连有警,弄的皇帝头疼无比。后来罢徐汝言职,命锦衣卫查抄其家,结果查出私产无数,金银如山。

    当是时圣驾亲临,查看徐府家产,很多公卿大臣都在场,皇帝指着堆积如山的金银珠玉,怒道:“于谦为兵部多年,查抄时无有一文钱的私产,此人任职才几天,就已经积蓄如此多的财物,岂有是理”

    此语一出,大家都知道徐汝言完了,张佳木也顺势把年富给推了出来,顺理成章的接了徐汝言的位子。

    皇帝在罢免徐汝言的同时,不免对石亨等辈也感觉厌烦,因此请教李贤,故意放出口风,后来索性就叫左右长安门和左右顺门的守门宦官,无事不得放总兵官入内。

    现在来说,石亨失宠的迹象已经开始明显,石家叔侄不自安的情形也是昭然若揭了。

    如果换了一般大臣,皇帝才不会理会。但石亨也罢了,石彪可是有名的凶残不法,什么事也干的出来的亡命之徒,麾下十万精锐,骑兵就有数万人,当时的大同是边防重镇,有天下精兵齐聚大同之说。

    如果公然动了石亨或是意图罢免石彪,天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皇帝允许缇骑到边塞行动,一则是允了张佳木练兵的打算,这个信臣和驸马将来如果不执掌锦衣卫的话,给张佳木一些用兵的经验,叫他来执掌左府或是右府,再执宗人府,以驸马拜爵,比当一个指挥使要风光和安全的多了。

    看来,皇帝也是疼惜女儿,已经不大愿意叫张佳木长留在锦衣卫使这个位子上了。

    这个位子,看似风光,其实是在火炉上烤。张佳木是长袖善舞,很多危机都是叫他在无形之中就化解开去,就算如此,也是很不容易了。

    公卿勋戚不满他在很多细务上的多事,比如前日,安乡伯张府的下人驾车挟弓箭出城田猎,此事原本该巡城御史或是顺天府来管,但当时无人过问,锦衣卫反应又快,车还没有出城,车夫和车上的人就已经被校尉们拿下了。

    结果此事奏上,家仆们被痛责,安乡伯府也弄的灰头土脸,后来在彭城伯府的宴会上,正好与张佳木相遇,安乡伯的脸色,自然就很难看了。

    再有英国公府,也曾经因为丈量土地时多占了百姓的庄田被人上告,此等事正是锦衣卫该管,当然要上报,虽然皇帝诏不问,英国公见了张佳木也未说什么,但此等事如果多了的话,彼此多生嫌隙之后反面成仇,几乎也是必然之事。

    还有人告奸西宁侯府谋反,家中蓄积藏有甲兵,张佳木亲自带队打开侯府清查,最后是一场虚惊,查明西宁侯府并无反意,但芥蒂已成,西宁侯府只要张佳木还任职指挥,也就不要想上门去做客了。

    得罪文臣是指挥使的责任,得罪公卿勋戚几乎也是必然,再加上监视武职官,锦衣卫是皇帝的亲信,可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

    历代的锦衣卫使,几乎全部都没有好下场,原因就是如此了。

    想到这,王增心中大感轻松,因抚额向着张佳木道:“叫任九赶紧去吧,打开局面,你再去立上一两次功,尚主之后,就可以真正拜爵掌左府了

    “嗯,亦是吾之愿也。”张佳木和这个好友,似乎也不便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了。执掌左右府当然是看起来实权在握,但左右府中都督甚多,彼此牵扯掣肘,根本无法自专。说是掌左右府,其实只是闲差罢了。

    这个锦衣卫使,虽然看起来危险,但只要好好做下去,立功越多,地位越高,权势越重,则敢于和他做对的人越少。

    大明的权臣,他也听说过几位,哪一个不是如此?凭什么张居正能行,严太师可以,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

    要说效力卖命,从祖上到他这里,对大明可以算是忠心耿耿

    自己内心的这一点变化,以前倒是没有过,不过,突然浮上心头,他也没有觉得什么别扭,只是顺其自然的这么想着。

    王增倒是没有想到张佳木心中是这样的想法,这会子心情一松,也是真正羡慕起徐穆尘来,因笑道:“这厮砍翻了人家之后,又是怎么样了?”

    年锡之笑道:“一招得手,其余人自然也进来了,刘海房中还有侍寝的小妾,也被砍死。院中厢房有刘海一子一女,闻声出来,也被众人乱斧砍死,其母,妻,在房中惊号,亦被诛除。还有几个佣仆,并死于乱斧之下。他们一边砍杀,一边沿旧路出来,沿途虽然有军户鸣鼓鼓噪,但刘海驭下太严,又过于贪暴,所以尽管家人拼命护卫,其余的军士却根本不愿拼命,徐兄带着人沿旧部出去,一路都有接应警戒,杀完人后,又轻松出来,底下就是一些细务交待,无甚说得了。”

    “真的族诛了啊……”刚刚叫的最凶的就是王勇,但此时听到刘海全家被诛时,又是惨死在利斧之下,想着凌晨之时,睡梦正酣之时,却突然利斧加身,身首两处,就算明知刘海是死有余辜,王勇仍然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他都是如此,一直笑嘻嘻的王英早就是面若白纸,身体都摇摇晃晃,显现出不能支的样子来了。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创作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七十五章创作

    “是惨苛了一点。(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张佳木也是摇了摇头,不过,他很快又道:“刘某人也是应有此报。你们在同情他家人之余,是否想到他役使的那些军户?徐穆尘在信中说,军户平时吃的是粗粮,盐都快吃不起,一家大小共用一条裤子的都有,女子都嫁不出去,只能军户互相联姻,真是永世不得超生了。你们想,他们穷困成这样,主司不说抚恤,或是设法叫他们好过一些,反而变本加厉,更加盘剥军户,他们自己的地不能种,要给各层武官种地,还要给他们挖矿,徐穆尘说,矿山里的军户如鬼徒一般,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张佳木面若沉水,缓缓道:“虽然我觉得诛杀刘家其余人算是伤及无辜,按律令他们可能也不该死罪,最多流放或入教坊司,但他们被杀,我也是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你们说呢?”

    “唉,我意亦是如此。”任怨头一个道:“死有余辜,徐兄弟做的很好。”

    “是的,”年锡之道:“我亦是这样想法。”

    他们这么说,王增也是无可不可,虽然心中略有感觉,但究竟怎么想或是怎么表述,他却是没有想好,短短一时间的犹豫,说话的时机也是过去了。

    众人在张佳木这里盘桓到傍晚,一并用了晚饭,再拜辞了徐氏太夫人,晚间无事,左右便全部退出。

    各人出门的时候,走的自然是侧门,他们官职也全部不到走正门的地步,不过张佳木一直将他们送到角门檐下,也算是给足面子,哪怕就是高官大吏,想在张府有这种待遇,也是难了。

    王家两兄妹路远一些,已经上车走了,王勇现在也是贵官,一样带着两匹马拉的后档车,还有几个健仆伺候,年锡之自己骑马,有锦衣卫的十余个内卫力士在明里暗处保护,这也是上次长街之上年锡之被辱之后而采取的措施。

    王增亦是坐车,临行之时,他颇想和张佳木说上两句,不过,乱糟糟的送来送去,一直也没有找到机会,这个佳公子叹一口气,摇着头走了。

    “佳木,”王增一走,任怨便向他道:“你上来就给王兄弟千户,还是正阳门东西大街,你要知道,现在南宫没有了太上皇,整个北京城,除了皇宫,就属那里最为重要。龙蛇混杂,油水很大,这样一个地方,怎么就轻易给了人。”

    “现在正阳门那里算得什么?”张佳木轻笑一声,道:“现在四处辟财源,光景已经不是当年那样了。全盘在京师里头,和东厂他们争来争去的,大家闹的脸红脖子粗的,就为了一点儿昧心钱,何苦来?况且,王增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我倒不是信不过他的人品。”任怨皱了皱眉,他憨厚寡言,向来不擅言辞,当下挠挠头皮,只道:“就是觉着,他以驸马身份参与卫中事,你要小心防着点才好。”

    “哈哈,九哥,你这样也太小气了。”张佳木显然不以为意,笑道:“漫说是他了,就是寻常人,我向来也是以诚待之,我以国士待他,他岂能以寇仇待我?况且,合则留,不合则去,王增懂,不会给自己添麻烦的。”

    “唔,反正你见的是。”任怨和每回辩论一样,仍然是后退了事,只是这一回他笑了一笑,向着张佳木道:“派缇骑至边关的事,我可等你的消息。”

    “你努力训练新人,”张佳木也笑道:“缇骑至千人之后,我派你们出去。”

    说起人数,任怨有点发愁,他道:“缇骑要求过严,进人严,涮人也严,这么下去,凑起一千多人,不得再过一两年。”

    张佳木哈哈一笑,道:“原本就是。”

    任怨知道和这人求也没有人,当下白了一眼,自己退到一边,默默想着心事去了。

    “好了,我们进去吧。”张佳木也长长竖了个懒腰。今天说是休沐,其实事情也没少做啊,那么厚的公文,在年锡之的协助下,也算是看完了。

    不过,要正式处理的话,就等明早到了公衙之后,由记室处的吏员们和刘勇等辅官的协助下,共同处理,盖印备档之后,才再下发给各处执行。

    再坏的制度也比没有制度要强,张佳木是一个制度万能论的狂热信徒。

    只是转身之际,他心里忍不住嘀咕:“孙锡恩这厮,今天跑哪里钻沙子了,陈怀忠的事,也不知道他办的怎么样了。”

    ……

    “阿嚏”

    孙锡恩打了个喷嚏,向着一个穿着青衫,头上系头生员方巾的中年男子笑道:“想不到老哥居然寻觅到这样的生财之道,真是让我开眼了,嗯,大开眼界啊。”

    “唉,兄长你太客气了”对方没有因为他的吹捧而高兴,相反,却是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半响才道:“学生来京师原本是应制科的,总以为凭自己胸中才学能博个封妻荫子,现在好了,靠着星相杂学混碗饭吃也罢了,还帮人看风水,寻访坟穴,这些事好歹还是积阴德的,现在做的这个,来钱是快的多了,不过,唉唉,真是羞于提起啊。”

    这人是个国字脸,浓眉大眼,一张面皮也是白净的很,手也是白而嫩,显然是个从出生到现在没有经历过农事,也没有练过弓箭的读书人。看样子,也是仪表堂堂,令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但现在此人愁眉苦脸,一张眉毛也紧缩在一起,象两条皱缩起来的毛毛虫,给人以一种滑稽的感觉,这样,就把他仪表的得分无形中削弱了很多,让人觉得不那么稳重可靠了。

    “陈老哥,”孙锡恩不紧不慢的套对方的话,反正刚喝完酒,两人坐着喝茶解酒消食,以他的身份又必怕宵禁,正好做出一副餐后长谈的样子,他道:“你有什么打算呢?将来如何?”

    “唉,正在为难。”陈怀忠摇了摇头,道:“贱内的意思,京城居,大不易,趁着现在能赚一些,积攒下盘缠之后,我们就尽速回山西去。”

    陈怀忠和孙锡恩原是扯不到一块去的,不过此人刚到京师遇到一桩麻烦,曲不在他,但被人诬陷,一个举人,在家乡可以横着走,在京师也就是比黔首强那么一点而已,正无可奈何之时,巧被孙锡恩救下,孙锡恩看他也是一个很有才学的人,和前大学士徐有贞一样,不仅儒学精通,还知道星相医卜的杂学,这在当时可就真难得可贵,不少读书人连李世民和苏轼是谁都不知道,除了八股之外,什么也不懂,简直就是书蠹一样。而陈怀忠就不同了,自幼杂学博览的,学问很大,孙锡恩虽然不是读书人,倒也不是胸无点墨,几次谈下来之后,他对陈怀忠就刻意结揽,就是想把这个举人弄到锦衣卫里,只是原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现在却已经有了变化。

    “贤夫妇居住在这里,也真是委屈了。”孙锡恩对谈话很有一套,从来不会直接显露出自己的意思,既然觉得差事难办,索性就东一句西一句的,随便闲谈起来了。

    “唉,这也是没办法,老实说,如果不是前一阵兄援手的话,就是这里也真的住不起了。”

    这里就是一座一进的小院,正屋三间,偏屋两间,院落不大,也很低洼,但就是这样的院子,索价也是不菲,要买的话是肯定买不起的,一般举人进京应试都是自己入京,为了省钱住寺庙或是会馆,只有要到应考的前期才会到贡院街一带租住房舍,考完后如果不中,就得尽速回乡。

    如果想就在京师用功,等着下一科考试的话,也是住在寺院或会馆的多,象陈怀忠这样租住院落的,就很少了。

    他倒也是没有办法,陈家是从京师后迁至山西,陈妻是京师人,这一次也是借着丈夫考试一起回家省亲,提前半年进京,租住了这里,打算考中后就继续居住,搬家的话,也得等到外任或是升官之后再说……谁知道,向来才名在外的陈怀忠居然没中

    “老哥太客气了。”孙锡恩笑道:“现在可是用不着我了。”

    陈怀忠原本没有进项,日子过的很窘迫,每次孙锡恩过来看他,都是孙锡恩请客,不然的话,连吃酒也喝不起的。

    不过,这一次过来却是和以往不同。孙锡恩一进门,就见小院里多了一个小丫头,年十五六,长的清秀可爱,一见人进门,就上前来招呼,声音也清脆悦耳,这样的小丫鬟,总得五六两银子才能买下来,如果是灶上丫头,可能还要贵一些。

    他正奇怪陈怀忠为什么能有这么一注银子,不知道是打哪儿发的财。一进主人的书房,却正好遇到主人伏案书写,靠近一些捡起几页来看,却是看的孙锡恩噗嗤噗嗤的发笑……原来写的是那种**小说。

    如果是在百年之后,孙锡恩所见就一点不希奇了。一百多年以后,大明的士大夫不嗑几回*药,不写几本**小说,还好意思出门见人吗?

    陈怀忠这会子就开始搞这种创作,倒是走在了时代之先,怪不得钱来如流水,一下子就发了财。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七十六章 爱好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七十六章爱好

    “稿费是两分银子一本,多卖多得,和书肆老板分成,我得一分四,彼得六厘。(牛文小说~网看小说)”陈怀忠人也很诚恳,孙锡恩一问,他便如实道出。

    “这么说,所得也很不少了。”

    “是啊。”陈怀忠脸上有点不好意思,似乎还有点脸红,不过,他飞快地向着孙锡恩道:“总算能赚上少许,但也只是糊口罢了,况且,做这营生,也很难以为继,羞于见人。所以,打算攒上一笔银子后,就尽速返乡算了。”

    “尊夫人也是这么想么?”孙锡恩故意道:“女人的话,不大可信。她刚回乡不久,与亲戚往来,哪里就愿意回去?就算说愿走,恐怕也就是应和你罢了。”

    “是啊,唉”陈怀忠真是一个不经诈的人,立刻就道:“拙荆嘴上不说什么,但学生心里明白,她是想留于此地的。她指望能捱到下科,但弟心里实在没有什么把握。要说文章,弟自信不弱于人,但科场莫论文,有时候,中与不中,靠的不是文章,就是司命相关,命不好,也就只能徒劳无功,徒呼奈何了。”

    “嗯,这么一说,愚表弟真是幸运的紧了。”

    “不然,”陈怀忠有点不好意思,似乎是自己刚刚的话伤到了年锡之,他赶紧道:“文章如果一眼看过去就说不出什么来,也就不必憎命了。象是年年兄,他的文章就已经是龙头老成,学生鉴赏过几篇,确实是难得的佳作。”

    “哈哈,你也不必在他脸上贴金了。”孙锡恩不懂文章,索性继续扯刚才的话题,笑道:“下科必定是得意的了,我看,你也就留在这里算了。”

    “对了,”他仿佛不经意想起什么来似的,笑道:“原本是要荐兄去做点事,不过看兄这么得意,此事就可以作罢了。”

    “是啊。”陈怀忠也不经意,笑答道:“原本还有几单子给人看风水的差事,来回奔波,甚是苦楚,所以我一并推了,现在就在家中抄抄写写的,钱也来的快,弟就不出去奔走了。”

    “好好,那就这样也好,现在这样也很舒服,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对了”陈怀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一点,他的脸上露出舒服惬意的样子,舒展了一下身体,道:“现在这样,学生真的很满意,嗯。”

    “哈哈,看老哥这样,我就放心了。”

    “多谢,多谢,向来得兄照顾,以后有空,还要常来常往才好。”

    这就算逐客了,看来陈怀忠的**小说事业进行的很顺利,时间紧迫,需要大把的时间来书写。

    孙锡恩冷笑一声,脸上却仍然是春风满面,又和陈怀忠敷衍了一会子,这才转身告辞而出。

    等他走后,大屏风后闪出一个穿着绿色短襦的妇人,清秀的面庞上满是担忧之色,她看着一脸得色,正要伏身写作的陈怀忠,语带埋怨的道:“相公,叫你不要逢人便说,遇事要多想想再出口,怎么就这么随便把底细全向人和盘托出?”

    “咦”陈怀忠摇头道:“你这妇人,怎么什么人也瞒骗。孙大哥在我蒙难的时候,多方照顾,要不是他,我们早就在京师呆不住了,连他也骗,还是人么。”

    “说的虽是,”陈氏还是一脸担忧,道:“终究不是好营生,你也不怕他瞧你不起。”

    “这,”陈怀忠有点挠头,皱了皱眉,道:“应该不会罢?”

    “唉,”陈氏叹气,摇头道:“我还记得你落弟的那晚?当时你羞于见人,只道:也应有泪流知已,只觉无颜对俗人,旧词旧语,不知道人用了多少次,但用的有多贴切,你心中应该明白。现在,我想好不容易有了立足之法,过两年再应制科,总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所以,请相公慎之再慎,千万要小心才是。”

    “妇人,真是啰嗦。”陈怀忠颇为恼怒,向着妻子骂道:“适才孙大哥还要荐我去做事,连他也不放心,我也不知道能信谁了。”

    “倒不知道他荐你做什么?”陈妻倒是好奇,道:“适才听他的话意,实在是想叫你出来做事,不过你话说的太死,叫他都说不出口来。”

    “瞎,”陈怀忠脸上露出一点很难得见的狡黠之色,他笑道:“我这人,向来在人前忠厚,但亦不是没有心机的人。你想,孙大哥和那个年锡之,现在都是锦衣卫的人。锦衣卫,名声向来不好,民间风传也很差,虽然现在王老伯爷的孙子都奉诏入内办事,但是我想,能不要掺和进去,还是不要掺和的好,万一将来得罪人太多,也不是易了之局。你想,本朝至今,有善终的锦衣卫使么?”

    “这说的到是了。”陈妻是京师土著,虽然不是官宦世家,但也是小家碧玉,还识得几个字书,不然的话,也不能侍奉君子。

    京师中人,对政洛极有兴趣,本朝文官武将,历史渊源,大多能说个七七八八,稍加留心的聪明人,就算不是官场中人,也能说个**不离十。

    却听陈妻道:“这样说,张佳木为重庆公主的驸马都尉,只怕这个卫使也不会干的太长。毕竟,皇上不会用自己的皇亲来得罪那么多人。”

    “嗯,虽不中,亦不远矣。”陈怀忠又伏下身去,手中执笔,道:“你不要吵我,我还有书要写,书肆老板催的很急,现在爱看的人太多,实在是已经有些赶不来。”

    “唉。”陈妻一脸愁容,只道:“不想今日看你为此事。”

    陈怀忠大为不悦,正想反驳,不料外头丫头又来窗下叫道:“老爷,刚刚的那个大人又来了。”

    这丫头也是京师人,生的容颜姝丽,而且见识颇广,一看孙锡恩身上华丽的斗牛服,还有官靴玉带,纱帽佩刀,就知道是一位贵官大人,刚刚孙锡恩出去时,她一直送到外头,眼看着孙锡恩四周有十几二十个身着飞鱼服,华美灿然的校尉在四周伺候,心里更是砰砰跳,刚想回来,却见适才那位面色阴沉的大人又转身回来,不过,到院门前的时候又是一脸笑,她心里吓的砰砰跳,却见那大人眼角扫了自己一眼,心里更是大惧,小丫头已经打定主意,这件事绝不会乱说话,不然的话,恐怕下场不妙。

    “咦,孙大哥又回来做什么?”

    陈怀忠大为奇怪,放下毛笔,刚到门口,孙锡恩已经过来,见他过来,陈妻自然又躲在屏风后头,心里也是好奇,不知道这位锦衣卫的大人去而复返,是不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说。

    “孙兄,不知道又有什么垂教?”

    按国朝礼制,陈怀忠虽然是举人,也不能和孙锡恩这样的四品大员平起平坐,不过开国近百年,太祖的那些规矩也不必死守,两人兄弟相称,虽然不是可以互相见妻子的通家至好,交情也很不浅了,陈怀忠也不行礼,到了门口便是发问。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孙锡恩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摸了摸头之后,才又道:“适才看了几页,想起我家大人也酷爱小说,想教你取几本印好的带给他看,如何?”

    锦衣卫都督张佳木大人喜欢看小说,爱打马吊,还发明了叫斗地主的牌戏,至于小说,更是每天必看,就算这样,估计坊间的话本小说也被这位大人看了个七七八八,孙锡恩是张佳木的心腹,一看这里有不错的小说,自然要给他家大人带些回去了。

    陈怀忠大为释然,笑道:“就是写的这些,实在有些不入法眼。”

    “戚”孙锡恩嗤之以鼻,道:“你道我家大人都看圣贤书呢?平时就是看话本一类,就这样,还抱怨书不够看。你想,他除了和人学史之外,什么学问的书也不看,最多看看山川地图什么的,不然就是看小说话本,天下哪有那么多小说叫他看,是不是?”

    “是了,”陈怀忠含笑道:“张大人所好,我也听人说起来,也是京师笑谈。”

    一边说着,一边就在书斗里乱翻,到底寻了一套十余本捆在一起的小册子出来,老大不好意思地道:“就在这里了,全是弟之所著,还请张大人莫笑才是。”

    “不笑,不笑。”孙锡恩一脸欢喜的样子,只道:“我家大人必定欢喜,嗯,你得空要多写一些,这样才会讨他欢心,他喜欢了,不是我吹,你在京师就住的安稳了。”

    “正是啊”陈怀忠虽然不打算入锦衣卫,不过对张佳木的权势还是较为了解的,当下大喜过望,打拱着道:“一切都仰仗兄了,拜托,拜托”

    ……

    从陈怀忠的寓所一出来,孙锡恩脸上笑mimi的神情立刻就不见了,又恢复了原本那些阴贽不欢的模样。

    好在,他的属下见的多了,根本不以为意,仍然照例簇拥着他上马,时辰不早,宜乎早归,就算是锦衣卫,也是该到了回家的时候了。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七十七章 阁老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七十七章阁老

    清晨时分,各坊的钟鼓楼上到处都是咚咚的击鼓声响,鸡人报时,钟鼓齐鸣,巡夜的兵马司的士卒打着呵欠换班回家,更夫和火夫铺夫们也都就此散值,城门打开,送菜和送水的乡民进城,城中的小馆子里,到处都是起来吃早点的人,京师毕竟不同畿外,这个点,在不是农忙的时节,一般人不会在这时候起身,更加不会在这个时候吃早饭。(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在京师,很多人已经习惯了一天三餐,但在更多的地方,还是以一日两餐为主,早餐吃的太早,饿的太早,很不合算的。

    朝臣们也早早就起来了,穿套官服,下人们扫院子的扫院子,备马的备马,跟随老爷出门的也早早就预备停当,要是冬天,这是一项苦差,夏天也好不到哪儿去,皇帝是在辰时早朝,大臣们天不亮就要起身,凌晨时就得在宫门处排班纠仪,等五凤楼的朝请鼓声响起之后,才会整队由左右两顺门鱼贯而入。

    至于内阁成员日常办事,一天要进入宫禁几次,由左右长安门直入内廷而不禁,那就更加不必提了。

    “来人。”张佳木今日亦是参加朝会,有几件大事,需得当面禀报皇帝,奏可方能施行。虽然他可以在任何时候请见,但把守左右顺门的宦官已经接到命令,总兵官无事不可入见,最近连石亨这个国公都不能随便出入宫禁,他虽然仍然可以随意进出,但自己觉得最好不要随便使用特权的好,于是也早早起身,打算利用早朝散朝后的时光,奏对说事。起的早了,又和任怨练了好一会武,现在腹中空空,倒是饿的难受,他看到一家包子铺里人烟稠密,便在马上叫道:“快,给我买几个包子来。”

    曹翼打马上前,笑道:“大人,你看隔壁那家酒楼也卖包子,精洁的很,不如去那家买,如何?”

    张佳木斜看一眼,便道:“你知道什么?”他道,“酒楼看着辉煌,但问价的人都寥寥无已,说明不光是贵,而且包子并不好吃,这边虽然鄙陋,但买包子的也不乏华衣者,可见是包子好吃,而让人不介意店铺的门面是否阔大,所以,还是到这边买的好。”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曹翼已经是目瞪口呆,正要答话,边上有人笑道:“想不到张大人买几个包子也是这么大的学问,可见锦衣卫使也不是易做的,学生感佩之至。”

    “原来是李相。”张佳木忙翻身下马,拱手道:“见过阁老。”

    “张大人太客气了。”李贤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对自己的佣仆道:“去,到张大人说的那家店里去买包子来吃。”

    “原来阁老也是急着上朝,没有用饭就出门了?”

    “是啊。”李贤答说道:“今日起的晏了,唉,正值壮年,就这么好逸恶劳,将来可如何得了。”

    张佳木闻言而笑,他喜欢李贤,并且愿意和这个其实是政敌的人说话,攀谈,就是因为对方这种磊落的君子态,不管怎么样,李贤就是这么一个叫人如沐春风,并且愿意与之为友的人。

    整个朝中,除了寥寥几人外,大约也很少有愿意与李贤为敌的人,这就是一项天大的本事,一般人不要说学习了,真的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阁老,”张佳木拱了拱手,道:“御史韩琪、杨进之事,蒙致信相询,然此事确属实情,有锦衣卫校尉于辽东并山西,奏此二人恶状,现在的处置,已经是极宽宥了,如果阁老觉得严了,只能和皇上打御前官司了。”

    见李贤皱眉不作声,张佳木又道:“此事颇有人要推波助澜,比如忠国公,又有再议废巡抚一事,阁老请不要因小失大,还有,山西巡抚韩琪很不得力,大同虽不是是他的治下,但大同总兵官石彪行止,韩琪从不敢过问。甚至,石彪有劫掠山西客商,擅捕官吏的事,他这个巡抚也不敢问。现在大同不设巡抚,山西巡抚又这么不得力,阁老要细细思量,是不是值得护着他们。”

    他说的就是前一阵锦衣卫弹劾辽东巡抚杨进还有山西巡抚韩琪的事,都是由锦衣卫校尉首告,罪名是妄作威福,军容迎送。

    巡抚是御史出临,算是天子使臣,虽然品级不高,但算是奉诏出使的天子亲臣,和各地的布政使司不同,因此,巡抚可以过问民政,学道考试、军备、粮草、钱谷、刑名,三司之事,巡抚悉过问之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的罪名就是军容迎送,当然就是说巡抚压迫都司,使各地军队集合列队迎送,至于妄作威福的罪名,更是无端指责,没有实据,根本就不能叫人心服口服。

    李贤现在是文官领袖,此两案一出来,就立刻是朝野关注的焦点,他如果不过问,不表示反对,文官们自然不会对他心服,威望自然也就谈不上了。

    果然,张佳木一说,李贤脸上神色不变,不过口吻却是异常的坚决:“学生以为,此两案的系冤案,学生蒙皇上信重,若是缄口不言,上负天子,中负同僚,下负百姓,张大人不必再说,此事贤必定会管到底的。”

    “好吧。”张佳木原本也没指望李贤可以不问,当下含笑不语,退向一边。

    这两个案子,其实都是锦衣卫内部商议后的决定,现在在外省的锦衣卫一直在扩张,地方官员,有的配合,有的不理不问,有的却百般防备和破坏。

    象是福建的那个都指挥使刘海,就被断然处置了。徐穆尘这件事干的很漂亮,一石数鸟,都收功了,所以张佳木对他极为欣赏。

    至于辽东和山西的这两个巡抚,虽然听说为官清正,也很刚直,但对锦衣卫太不买账,而且这两人一个是依附刘用诚,一个是曹吉祥的人,用这两人开刀,正合其宜。

    李贤这样出来趟浑水,其实也并不情愿,只是他身为阁臣领袖,这等事要是置之不问,也是损坏自己的威望,不过,他会不会真心而争,甚至到犯颜而谏的地步,那可就是两说了。

    一时两人都是沉默下来,等了一小会儿,两人的伴当分别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过来,只是刚刚两个还有说有笑的大人物此时都默不出声,看着包子,似乎也失去了吃下去的胃口。

    “张大人,学生先告辞了。”

    内阁大臣入朝,可以不必在午门外等候,常朝的时候,或是办公的时候,可以直接深入宫禁,入内阁办事。

    李贤捧着包子,向着张佳木打个招呼,便是萧然而去。

    “我们也走吧。”张佳木嘴里嚼着包子,味道果然如他所料的鲜美。当时可没有味精用来调味道,一切都是厨子精心搭配出来的味道,好厨子用多种材料,可以烹饪出不逊后世的美味来,坏的厨子可就只能煮出没有味道,或是味道低劣的饭食了。

    至于食材,倒是远超后世,此时没有圈养一说,更没有饲料之类的东西,一切都纯出天然,不要说人的良知和天良,就是想在食材上弄鬼,也是根本不知道从何门而入。

    想起后世屡禁不绝的一些令人食之有害的食物,张佳木也是颇为感慨了。

    一边吃,一边过长安右门,再过承天门,然后便是五凤楼所在了。

    这里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午门,高大的门楼之上站满了荷戟执矛的甲士,都是诸卫禁军,一个个气象森严的看向下方,城楼之上旌旗招展,两侧的端楼上分别放置了数十面一人多高的大鼓,当朝会时间一到,鼓声次递响起,人群从午门两侧的门禁里排沓入内,等净鞭响起,皇帝君临时,朝会就正式开始了。

    到了五凤楼阙下,天色虽亮,外城已经熙熙攘攘,但宫门这里时辰未到,城楼上挂的宫灯和四周林立的戳灯仍然亮而未熄,把宫门附近照的雪亮一片,前来朝会的大臣们身着梁冠朝服,腰系玉带或是银带,手中捧着笏板,有事要上奏的大臣们趁着此时熟背笏板上的内容,无事可奏的,就散在一起,凭着交情深厚,或是文武勋戚的分别,聚集在一起聊天解闷。

    象张佳木这样身份特别的,自然不便凑到任何人身边去。

    不过,他也隐然是一个圈子的核心了。文官之中,年富身份高贵,不便以尚书之尊来趋就于他,所以互相点个头笑笑也就罢了,但六部九卿之中趋奉于他,甚至依附于他的朝官现在也很不少了,看到张佳木过来,一群四五十人,品级从三品到七品都有的官员就围拢过来,大家有说有笑,向着张佳木问好,这群官员中,武官居多,文官只有寥寥几人。毕竟,文官们宁愿趋奉宦官的多,特别是在开初的时候,不少人意料不到张佳木的政治能量,现在再想投效,又融不入张佳木的圈子之内,就只能用羡慕的眼神看向这边了。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七十八章 示威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七十八章示威

    “幼军的训练,一定不能疏忽轻怠,不管是谁,也不能叫幼军耽搁训练。(牛文小说~网看小说)”人虽多,但全部是依附自己的朝臣,所以张佳木说话也不客气,向着头顶梁冠,腰悬玉带,身着大红袍服,一样是武职一品的陈逵训道:“陈大人,此话我说过多次,这一回再说一次罢。象前几日的事,绝计不可以再发生。”

    原来太子一时兴发,因为夏收已经完结,不怕扰民,所以就带着宫中近从到南苑去游猎。自从上次行宫失火后,太子很多天在内殿没有出门,安心思过,也是压惊的意思。

    皇帝对太子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不满,但太子可能是被人教导,做出如此模样来,皇帝心疼之余,反而也主动叫太子出宫走动一下,去别处害怕关防不谨,去南苑倒很相宜,虽然离城很远,来回都要一天的时间,但胜在原本就是有禁军保护,现在更是驻扎了幼军在内,那可是太子亲军,于是在关防上更可以放心。

    上一次是忻城伯跟随,但皇帝嫌忻城伯年老昏庸,如果不是太子平安无事,忻城伯一定会被除爵。所以这一次派了驸马都尉焦敬和阳武侯薛恒一起侍卫陪从,到了南苑之后,府军千户万通请派幼军射猎,于是幼军一次出动数百骑军,耽搁了几天的训练,陪着皇太子和万通等人游玩射猎,等太子返宫,张佳木知道此事,对陈逵当然不会太客气了。

    陈逵和都督程森都在,以他们的品级当然够资格来参加朝会,况且,幼军最近要奏调军器粮草军需,正好也需要参朝。

    除了他们,还有十数名中级武官,长官被训,他们都俯首肃立,一声也不敢吭,而陈逵虽然觉得难堪,却也是因为无辞可以,只能脸红脖子粗的垂手恭立,而不能辩一词。

    “大人请放心,下官等知道了。”只有程森地位还相对超然一些,他出来拱手至歉,只道:“请大人放心好了,下次绝不会再有此类事发生。”

    “嗯,我对幼军有厚望,诸位将军,也是我恳求至幼军效力。陈大人,则是我之挚友,所以我也不必隐瞒我的想法,陈大人,是不是这样?”

    这一番又揉又捏,又敲又打,弄的陈逵无话可说。他原本就是张佳木的人,自从效力的那天起,就算是张佳木的属吏了,现在又是正经手下,更加没有什么话说。

    况且,原本也是自己出错在前,陈逵想到这里,就心平气和的多了,于是脸色转为平淡,向着张佳木谢罪道:“末将不能端肃营伍,请大人治罪。”

    “嗯,是要治罪。”张佳木也是一丝不苟的样子,想了想,便道:“本官是幼军提督官,有约束诸将之权,嗯,这一次给陈都督副将罚俸三个月的处分罢。”

    众人已经看到程森求情,陈逵亦是认错,幼军原是太子亲军,伺候太子也不能说是错,但张佳木真的是铁面无情,仍然要给陈逵罚俸的处罚。俸禄是小事,象陈逵这样拥有都督职务和世职的人,早就赐有年俸赏赐,月俸不多,倒也无足挂怀。

    但此事传言开去,自然是有损于陈逵的脸面。毕竟,他也是都督同知,武职从一品的大员,他做都督时,张佳木连百户也不是,这么被处分,面子上实在是很难堪的。

    除此之外,还有程森求情,亦是一位都督同知,一般的是幼军副将,虽然如此,在五凤楼前,张佳木说罚就罚了。

    “末将遵令,”陈逵反而有点如释重负之感,当下便躬身道:“回去就叫军法官记档。”

    “嗯,幼军是吾之心血。”张佳木面色严肃,道:“亦是太子亲军,是要当大用的,诸君,请不要因我不留情面而记恨,军法在前,我是不可能留情的。”

    “是的,大人,吾等知道了。”

    这一次,所有的幼军武官都一起拱手躬身,端肃应命。

    这边动静甚大,连近处的一些大臣都惊动了,不少人用好奇的眼神看向这边,不知道张佳木又在弄什么鬼。

    “大约又在卖弄他的权势了。”石亨站的不远,身边也是大票的都督,同知,佥事,武职二品以下的,根本站不到他身边去。最近这一段时间,石家也是风光无两,叔为公,侄为侯爵,一门两公侯,除了英国公家,就属他石家势大了。再加上手握京营兵和大同雄兵,更是掌握了兵权,虽然皇帝已经不大愿意见他,石亨却粗鲁而不自知,仍然得意洋洋,他是最不喜欢张佳木的,此时见那边闹出动静来,自然是唾弃不已。

    “石公,”有个都督问道:“听说保喇又有内犯之意,不知是否确实?”

    “似乎是有罢。”石亨大大咧咧的道:“我石家世代为将,就算鞑虏来犯,有吾侄在,必可使北疆无忧,就算是真的,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是,如果石侯再立功斩首的话,可能石家能一门两公,这样的话,除了中山王之后是一门两公之外,本朝又要多一两公的大世家了。”

    石亨平时想的,自然也是此事,当下便是哈哈大笑,他原本就是高壮肥胖,声量甚哄,此时放声大笑,更是惹的无数人侧目,石亨见此,反而是双手抚在玉带之上,笑声更加响亮了。

    他这般模样,实在叫不少人看不过眼,但石家权势滔天,也实在没有人敢上前来触其锋锐,就算是专门负责纠仪的御史们,此时也是耳聋了一般,远远躲开,根本没有人敢出来多事。

    “不要管他。”张佳木自然知道石亨这是有意针对自己,他适才训示陈逵等人,目地早就答到,此时倒也不必介意石亨这样张狂作态。

    况且,对方这样,倒不象是逞威,反而是出丑一样。

    他最近心中颇为烦忧,而且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诸事顺畅,但他心中总有隐忧,总是觉得有朝不保夕之感。

    当初为官时,只想能这一辈子爬到百户的位子上,娶一个门当户对聪明又漂亮的妻子,生一堆娃娃,闲时打猎钓鱼,赏春花看秋月,古人虽然少了后人不少的享乐,但也没有后人那么紧张的急迫的感觉,各有利弊吧。

    但只要衣食无忧,善自珍重身体,当一个大明的锦衣卫武官,显然还是会过的很舒适的。

    这个理想,也不能说没有可能,凭着他的勇力和智慧,只要好好巴结差事,谁知道就会对了哪个大吏的青眼,一路青云之上?

    当初在谈及理想的时候,被任怨大肆嘲讽。任怨的理想,就是这一生能巴结到小旗官的位子,能月月领两三斗粮回家,供给一家大小的吃食,在外不被人欺负,平平安安度过此生,也就可以知足了。

    谁知道现在两人的官运真是好的连自己也害怕。一个已经是武臣一品,勋阶加到无可再加,还有尚主的荣耀,就要成为驸马。一个也已经是指挥同知,从三品的大员,比起做小旗官的志向,真的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安知福祸,安知福祸”张佳木嘴里就念叨着这两句话。

    现在他太顺了,反而叫他有警惕之感。上一次决定和曹吉祥正面对上,也是想看看自己手中实力的意思。

    谁知道这个老太监狡猾如狐,知道此时张佳木锐气正盛,而且早有准备在先,所以曹家根本不应战。

    听说曹钦和曹铎等人,在家杀了几个婢女来出气,曹钦更是砸坏了房舍中所有的陈设。但曹吉祥就是不准他们生事,结果张佳木遇到曹家子弟时,对方仍然是笑容可掬的样子,以他对曹家兄弟的了解,对方根本不是能隐藏心事的人,现在做这种样子,只能说所谋也深。

    但他们究竟要如何,自己却是想不明白,一想起来,心中就是焦燥的很了。

    至于石亨,他倒是从不放在心上。这人志大才疏,而且粗鲁不文,根本全无心机,现在看着显赫,不过是皇帝念着旧情,不愿叫石家太过难堪。如果能找到证据,给石家重重一击,这座沙塔就会轰然倒下,根本不会留下一点残渣。

    “大人。”正当他沉思的时候,孙锡恩也是穿着朝服赶到。

    他倒不是来参加朝会,而是今日前来轮值,一会五凤楼宫门打开时,会有锦衣卫的武官负责带班和警卫,每个指挥同知和佥事都会负责这一类的朝会安全的大事,今日也是轮着此人了。

    “你来了?”

    张佳木见他,倒不意外,事前便已经知道了。当下只是问道:“交代你办的事,如何了?”

    按他对孙锡恩的了解,办事都是无往而不利,因为事先都是下足了功夫,一到时机一出手,就是水到渠成。

    象那个陈怀忠,事先孙锡恩下了不少功夫,所以张佳木叫他去着手,也是格外信任,知道不大可能出现意外。

    “不成功。”孙锡恩颇让张佳木意外的摇摇头,答道:“小瞧了这厮,原来一直是和我虚与委蛇,根本没有投效的打算。这样也好,城府很深,不怕他不能出力。让我们再想想办法,非要弄得他逃不掉,也就是了。”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七十九章 呈册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七十九章呈册

    “唔。(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孙锡恩的话张佳木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略微点头就是。他对属下极严,算得上是赐爵赐金时也大方,但约束起来,处罚的时候也从不留情。平时不谈公务的时候,能和属下谈笑风生,就是打马吊输了在脸上贴纸也无所谓,但如果在公务上,则向来冷峻而不留情,一件事办不好不要紧,但要设法弥补,如果全无办法,就会影响此人在他心里的评定等级……所有的锦衣卫都知道大人心里有一本账,不管是谁,都不会忽略这一点的。

    既然孙锡恩打了包票,张佳木也不会过问他具体的流程,再给他时间去努力就是。

    他这个脾气,孙锡恩心里也清楚,当下只是将陈怀忠的事粗略说了,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小包来,眉开眼笑的道:“瞧,这是属下给大人找来的,属下昨夜可是挑灯夜读,看了整整一宿,嗯,写的真不错。”

    “有男有女,有才子佳人,再有床弟之事,再弄点家务纷争,怪力乱神,就是这么一套,偏人都爱看。”张佳木也是笑,手到不慢,已经从孙锡恩手中把小册子全接了过去,略翻一翻,便是笑道:“果然不坏,这个人文笔不差,写的也是精采,怪不得发了财。”

    “我之前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写书还能发财。”

    两人正说的热闹,一群翰林过来,因说的热闹,也没注意到是张佳木在这里,只是一边走一边说道:“诸兄,最近润笔又涨了,真是奇怪,‘事变’过后,原本是二三钱便可请翰林送行文,现在非五钱一两不敢请,哈哈,真是太好了”

    “呸,一群穷酸。”孙锡恩听的大笑,笑过又呸了一声,道:“穷疯了都是,五钱一两的就乐成这样。”

    张佳木注意到翰林群中有崔浩在,他对这个翰林庶吉士向来欣赏,聪明,机智,也不太拘泥,如果当初拉拢成功的话,现在就会是一个好臂助,可惜,和孙锡恩说的一样,不成功。

    又想起李贤,也是一般的优秀,可惜,现在俨然政敌,大家想在一起共事,真的是难了。

    凭什么就不能和衷共处呢?

    张佳木闲时也很闷,也总在想。人追求权势大底也没有错,但他和李贤崔浩诸辈的争执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文臣试图凌驾于武臣之上,在洪武到永乐,再仁宣,至土木后一变,如果现在不是有石亨和他,还有内官的势力在,究竟如何,自然已经是见分晓了。

    只是他现在遇到的是一群操守还过的去的文官,再过几十年,大家就纯粹争的是意气和权势,而不是治国的方针和理念了。

    不管如何,我会坚持下去的。

    “你打算怎么做?”张佳木心念一动,问孙锡恩。

    “我打算,”孙锡恩想了想,便笑答道:“请君入瓮好了。”

    “嗯,好法子,做的要缜密一些,不要叫人看出来。我们的人不要掺和在里头,一点形迹也不能露。”

    这么一点小事,张佳木却淳淳嘱咐,简直不象他平素的为人。孙锡恩不知道,适才张佳木心中感慨,只觉得力的人才太少,也不愿太摧折文官的士气,如果能早点解决他和几个权臣之间的争斗,使得大明重新走上正轨,然后他把精力用在击破残胡上,那该有多好。

    如果大家还是走着老路,将来“华夏”还是要变成“我大清”,就算是张佳木历史不强,学术不深,但好歹也知道,胡风凌虐华夏三百年,催折了多少事物,毁掉了多少次机遇,如果不是汉人自强不息,恐怕已经沉沦不起,再难恢复祖宗之雄风了。

    怀着这种想法,他自然对收服陈怀忠的事极为热切,毕竟,这关系到下一步的安排了。

    “是的,我一定好好办。”这件事能有张佳木这样吩咐,显然也就是一件紧要的差事,孙锡恩当即便欣然答应下来。

    “鼓声响了。”张佳木神情淡然,鼓声一响,他便是肃容而立,脸上也是一无表情。现在他已经位比侯伯,位高权重,而且新留了短须,很难叫人相信他只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身上也是红袍玉带,头戴梁冠,大明朝服之威仪深厚,远非公服朝服可比,在张佳木的身上,更是尽显威仪,在他的感召之上,所有在他身边的官员都是威仪俱备,令人一见而感受到所谓的汉官之威仪。

    ……

    皇帝疲惫了。

    早朝已经结束了。早朝只是一种形式,只是天子勤政的象征,没有早朝,天子就是懈怠而不勤政,会有大臣非议。

    虽然历经洪武和永乐两朝的酷烈,但官员们的胆子反而是越来越大了,令人惊奇。皇帝似乎记得,在他的高祖父,也就是大明太祖皇帝治下时,所有的官员在上朝的前夜都会和家人决别,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早朝,会不会遇到什么大案,当时的用法之严,简直直宗秦汉,动不动就是族诛,而且一查就是无数公侯伯,多少开国功臣,不管在当初是有怎么样的血汗功劳,辛苦数十年,往往就因为小过而丧命,甚至连家族也不能保全。

    至于文臣,更是因太祖法令森严而丧命的不知凡已。大明俸禄低微,官员贪污者也是前仆后继,根本杀之不绝,至于所谓的“空印案”更是杀绝了天下长吏,多少清正廉洁的大臣也死于此案,天下骚然,几乎到了愤怒而反的边缘。

    后来洪武皇帝知道众心不服,于是焚锦衣卫刑具,以宽简待下,大臣们总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但再到永乐,诛戮之惨,比起洪武年间也不遑多让。对文官,永乐皇帝亦无好感,方孝孺之辈,不知道被诛戮了多少。

    但此辈真的是越杀越多,简直就是杀之不绝,令人无比的头痛。

    从李时勉开始,到得现在,文官们非议帝王的风气越来越浓厚,动辄就是弹劾大臣,非议朝政,对皇帝也颇有非议。

    老实说,皇帝虽然脾气忠厚,但是对这一类的事,已经接近忍无可忍了。

    当然,皇帝并不知道,比起他的子孙,他运气已经算是甚好。到得后来,所有的恶事都归咎于皇帝已经成为风尚,凡是奉迎皇帝的都是无耻,指着大明皇帝鼻子大骂的才是忠义之辈,当某人因骂皇帝被廷杖时,大家反而为其弹冠相庆,因为不管皇帝的观感如何,此人升官是已经升定了。一国之君被折辱若此,真的是一件让人悲哀的事了。

    皇帝今天的不快,不过是一个叫杨继宗的小官上书言事的事。

    其实皇帝已经足够勤政,但杨继宗之流却仍然鸡蛋里挑骨头。最近因为入夏没有什么公事,边关无警,游牧民族要等入秋之后才会入侵,而农田水利和修路、治河等大工也还没有开始,况且,大明在这种事上也是向来没有什么计划性可言,都是向来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哪里出事了就修哪里。

    至于一国的大事,不外乎是祭祀和征伐,征伐无事,大型的祭祀也还早,至于官员的考核到要年末才进行,还有刑杀之事,也是过了夏天再说。所以六部无事,皇帝也落得清闲,最近,取消了几次午朝,也没有进行过晚朝,结果杨继宗这个都察院新任的御史就上书皇帝,指出皇帝怠政,并且洋洋洒洒数千言,从先秦两汉到太祖太宗,说了好大一通。

    这么一大通奏书听下来,就是铁人也累了。况且,皇帝虽然现在退朝下来,只在奉天门的云台阴凉地方召见近臣说话,而且大发脾气,但心里无论如何也是明白,杨继宗之流是没有办法惩治,甚至,天子越是惩罚他们,他们的声名就越高,受到的崇敬就越深。

    “有时候,朕恨不得穷治乃辈。”皇帝对着近臣,大发牢骚道:“简直是受不了了,大事说,小事也说,苍蝇一般的啰嗦个不停。”

    “是的,”张佳木忍住气,向着发脾气的皇帝赞同道:“臣的意思,文臣有好的地方,但遇事喜欢夸张,也实在是要不得。”

    “嗯,”皇帝很敏锐,向他道:“你是有所指吧?”

    “山西并辽东两巡抚的事,文臣们肯定会说的很严重,臣的意思是……皇上到时候听就是了。”

    “一会朕会见内阁,”皇帝声音颇为冷峻的道:“诸位先生肯定会谏争,但朕心里亦有成见。卿办事要一直这么果决,不要因循守旧,不要害怕得罪人,要为朕彻查奸徒,不管是谁”

    “是,臣知道了。”张佳木很轻快的道:“如果皇上有定论的话,臣意是早派缇骑出京,拿此二人入诏狱治其罪。”

    “可以,就这么办吧。”

    “对了,”张佳木道:“大同总兵官本月的情形,臣已经汇集成册,请皇上御览。”

    每月把石彪的行止汇集成册,然后递呈给皇帝御览,这也是张佳木的妙法。皇帝对石家叔侄的恶感,至少相当一大部分就来自于手中的这么一本小册子。

    “他又做了什么?”果然,朱祈镇一听说,眼神就变的凌厉起来,四周无人,只有张佳木一人并几个心腹内侍,皇帝的语气变的冷峭之极:“朕容他多时矣,今秋看其动静再说,你,暂且也不要惊动他”

    “是”张佳木伏首下去,问道:“臣意是,要不要加强对忠国公的监视?”

    “要,当然要”朱祈镇大声道:“凡有一举一动,都要呈报上来”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八十章 群狼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八十章群狼

    从宫中出来,时辰还早。(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张佳木看看天色,无声地笑了一笑。他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暗笑道:“此时应是召对内阁的时间,李贤必定会有所谏争,但是,想来是没有什么用的了。”

    他自己伏笔在前,将两个巡抚的恶状先行呈递,选在皇帝对文臣大发脾气,甚至是迁怒之时呈报上去,原本皇帝就对锦衣卫穷治文官大为支持,在皇帝心中,最可信的当然是宦官,当然,锦衣卫原本是排在宦官之后,但是有张佳木这个主官之后,锦衣卫的地位也不在东厂之下,最少,两者相差不多。

    再往下,才是勋戚亲臣们,然后才是武臣,最下,才是文官。

    皇帝懂得,治国非文臣不可。从他对李贤和彭时等人信任和倚重就能看的出来。称必称先生,待遇优厚,亲近处还在勋臣之上。

    但也就是这种表面的功夫了,大明待文臣很刻薄,最少远在勋臣武官之下,皇帝只是用其治国,而不是从内心喜欢和信任,这种微妙的情感让文官们一直很受伤,最少,在大明中叶之后,文官对皇帝的攻击,还有联起手来对付宦官和武臣,就是明证。

    “召内卫的人来,还有缇骑,保密,都叫来。”一入官署,张佳木便服去朝服,换上常服,入官室坐下之后,便连连发令。

    在他的命令之下,所有的锦衣卫主管都急速赶至,他们未必是高官,但是身处要职,都是锦衣卫骨干中的骨干,一个个都是张佳木的心腹,掌握的力量也向来是在冰山之下,这一次,看来大人是要运用了。

    “我要派出内卫并所有部门的行动人员,”待众人坐定之后,张佳木劈头便道:“一则,加强大同那里的人手,那里现在才四百余人,远远不够,我要加强到千人,我要连石彪上茅房的时间都记录在册,明白么?”

    薛祥道:“大同那里这么紧要,没有大员主持,我看,可以派孙锡恩去大同主持大局。”

    “不错,”众人都大为赞同,点头道:“孙锡恩胆大心细,智计百出,可以倚重。”

    “不行。”张佳木断然否决,道:“京师这里更重要,他已经加指挥佥事,我要叫他主持保密局,至于黄二,要叫他主持特科,李瞎子没回来之前,由他们在京师辅助我,我才可以放心。大同那里……”

    他想了一下,指了一个坐在角落的矮胖子,对方也正昂然与他对视,张佳木笑道:“嗯,就是你,余佥事指挥。”

    余佳在上次长街之事以后,因处事断然,也是加了佥事,升官之快,跟随张佳木的坊丁们算是独领风骚了。

    但同时锦衣卫老人还有保定一系就逊色的多,此时一见张佳木又把大同这样紧要的地方交给了余佳这个坊丁出身的人,其余众人都是神色各异,当然,是嫉妒和不服的多。

    “是,大人信任,属下一定好生办事,不负大人所托。”余佳性子沉稳,不象别的坊丁那么飞扬跳脱,虽然蒙爱重任,但也没有什么特别欣喜的表情,仍然是一派自然,起身行了一礼之后,答应下来,然后便又是安然坐下。

    大同那里,已经经营数月,所有的邮传驿亭,还有不少官员武将,富豪大商,地主士绅,都已经在暗中收买利用了不少,光是可利用的大宅院选做基地的就有十余处之外,各部都在大同派有大量的人手,对驻军的情形,粮草囤积的数字,官员往来情形,武将的资料等等,都已经有了充足的人手去调查。

    就算这样,张佳木犹显不足,在山西,还有宣府一带的人手都会往大同一带调集,甚至,已经混入草原的一些蒙古校尉也在打听大同一线的消息,这些人都分属各部,但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死盯着石彪。

    “石彪这厮,人都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张佳木咬牙笑道:“他可是一颗臭鸡蛋,身上毛病之多,简直数不胜数。这两个月,他的奸事越来越多,皇上已经对他忍无可忍。忠国公也是明显失宠,我们再加一把劲罢”

    “我倒不懂。”刘勇问道:“大人已经知道石彪折辱代王,堂堂亲王,竟然当廷给一个总兵官下跪,此事奏报上去,皇上一定会震怒,岂不是一下子就扳倒了他?”

    “光凭这个还不行。”张佳木摇头道:“皇上现在在等着石彪击北虏的消息,石彪也以为击败北虏可以固宠,可以一直留在大同总兵官的位子上。”

    他向着众人笑了一笑,道:“这厮蠢极了。他要是打个败仗,我想他倒能留任一段时间。但皇上容忍他,只是因为当年土木之变的阴影极深,对北虏仍然有戒备和恐惧之意。等石彪痛击北虏之后,皇上心里明白过来,当然不会留这么一个人久驻重镇的。”

    这么一说,众人才都是醒悟过来,不觉都是向张佳木投去敬服的目光。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刘勇也是笑道:“到那时,大人将他所有的不法情事一起奏报上去,皇上原本就有调任之意,再加上这些奏报,一定能扳倒他”

    “不止如此,我们走着瞧吧。”张佳木对石家叔侄都有自己的分析,所以根本不把他们放在心上。而且对石家的情报已经做的很好,所以更是得心应手。

    他想了一想,又道:“大同加强,石亨府邸,还有他的私人,亲信,同僚,一律紧眼。不要在避讳形迹,要逼近,要叫他们知道我们在盯着他们,要叫他们一日数惊”

    “大人,”有人质疑道:“这样是不是太过打草惊蛇?石亨好歹是忠国公,而且从他祖父起就为官都指挥,势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万一将他逼急了,反制过来,岂不也是大患?”

    “无妨,”张佳木面若沉水,声音也变的激昂起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跟他们穷耗下去,未免得不偿失。石家已经失宠,种种迹象我已经看的清楚,再耽搁下去,也没有味道了。”

    他心里有隐藏最深的话,并没有说出。

    其实皇帝有种种信号,并不是对别人,就是对他。今天有一些抱怨,其实他也是应该听的懂的。最近,诏令总兵官无事不能入内,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

    他虽然已经是驸马,并且已经任命他为宗令,但皇帝也不会这么轻松的就叫他卸职,而是在卸职之前,要做很多大事。

    解决石亨,就是大事中最紧要的一件。

    皇帝已经很多疑,多年的囚禁生涯叫这个宽厚的帝王变的多疑和残忍,虽然他的性格里仍然保留着不少宽厚的地方,比如善待皇后和皇后的家族,报恩袁彬等人,但更多的是多疑和残酷的一面。

    景泰实有功于国,仍然被缢杀,于谦等人也有社稷功,但如果不是自己多方设法,于谦早就人头落地了。

    就是现在,皇帝也时不时打听于谦,其实是有余憾未尽,上次自己公然宣称是于谦送茶,广赠公卿大臣,就是要叫大家明白,不要奉迎皇帝再来构陷于谦,不然的话,就是和自己为敌。

    就是靠着这些手段,才镇住那些小人,不叫他们希图逢迎皇帝,再去找已经在西湖边上养老的于谦的麻烦。

    这是何等辛苦。

    皇帝不仅多疑,而且善变,他需要的是穷治天下,叫他有安全感的酷吏。

    而他,就是这个已经被选好的人,他年轻,根基浅,但又能干,颇能经营势力。所以,是皇帝的一把好刀。

    这把刀,皇帝还没有好好使,最少,很多地方张佳木是违背了皇帝的意思,并没有完全执行。就算现在,他穷治的文官和勋臣也没有几个,这一次为什么要穷治两个倒霉的巡抚,一则,是他们不和锦衣卫配合,还处处找麻烦,二来,也是向皇帝表明,自己不惧得罪人,并不害怕文臣将来的报复,这样的话,才能在皇帝心中固宠,让他明白,自己是事事听命的纯臣和忠臣。

    至于石家叔侄,皇帝并不算欢喜,只是当时权衡各方势力,不得不这么处置。现在石亨自己势力内部不稳,需要的就是步步紧逼,逼的石亨自己出错,再等待良机,给他重重一击。

    “就这么办吧,”张佳木断然道:“分配人手,由孙锡恩等人统一调派,所有精干的人手都要在忠国公和他的亲信四周,时时侦辑,有什么情况,立刻上报,这一次一定要彻底打跨石家叔侄,否则的话,就是我们死”

    他目光炯炯,看向众人,沉声道:“但望诸君为群狼,对手势大如狮虎,但也必定死在我们的嘴下。”

    石亨毕竟是国公,其侄石彪是总兵官侯爵,势大根深,其跋扈凶残之处,令人思之而胆寒。

    在场不少人,想起去年张佳木出城时遇到石彪的一幕,当时石彪带着的是大同边军中的精锐,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杀气盈盈,以箭射杀人时,绝无犹豫之意。

    但在场的锦衣卫已经融为一体,利益相关,而且,经过这么久的锤炼,大家也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

    大家都是精神一振,均是想道:“有这样的对手,倒也是过瘾的很。”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太平侯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八十一章太平侯

    太平侯张軏并没有参加朝会,早朝不比大朝。(牛文小说~网看小说)若是大朝时,公侯伯无事的,都得参加朝会,不然就是大不敬。

    平时早朝,没有要紧事情回奏的,或是皇帝特别点名的,倒也不必参加。

    象小英国公那样,虽然才十七岁多点儿,但皇帝已经命掌右都督府,就算现在都督府大权旁落,不比当年,但掌右府的职责重大,小英国公受到信任,并且将持续父祖的光辉已经成必然之势。

    从这一点来说,太平侯府就差的远了。除了挂一个侯爵的空头头衔,就是还有一个都督的官职,但位在石亨之下,上头还有曹吉祥这个婆婆,如果不是很有一些旧部还算听话,恐怕张家在京营中早就说不上话,根本没有人理睬他们了。

    除了这些,烦心的事还很多。和石亨的政治联盟,怎么看都不靠谱。

    徐有贞现在回家吃自己了,听说还有锦衣卫天天看守,地方官府也不大敢照顾他,现在已经垂垂老矣,当年风采,已经化为乌有,现在成天诗酒自愉,在家里根本不敢出门,凡有外事,根本不敢过问。

    至于曹吉祥那一伙人,彼此声气向来不投,张軏这个贵介公子也没有给宦官洗脚的打算,所以虽然曹家也很风光,不过,也一样的是攀扯不上。

    至于皇家,只看中英国公府,对他和他的弟弟,向来只是看老国公的面子,完全就是敷衍。

    比如他想给儿子求一个公主,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那个张佳木和王骥老儿的孙子,一个尚重庆公主,一个是嘉善公主,春风得意,一想到这个,张軏连牙齿都要咬碎掉了。

    光是这个侯爵的名字,他就老大的不乐意

    阳武侯、定远侯、抚远侯、定边侯、恭顺侯,哪一个不比他这个太平侯更威风,更好听,更让人敬服?

    太平侯……哼,一听就是敷衍人,张軏面色阴沉的想道:“皇帝太欺负人,也太把我当草包了吧。

    当然,事实上自己就是个草包啊……

    张軏老了,换了几年月前,他都不会这么想自己。但现在恶疾缠身,眼看就要离世而去,反思起来,对自己的一生回头看看,嗯,果然是太失败了。

    一日三省他是办不到,不过这么一省,倒是霍然开悟了。现在皇帝不待见,儿子张谨是个不成材的,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侯爵,看来很悬,没准将来就不准承袭了。

    老朱家就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成祖还好些,看看太祖手里的那些公侯伯么,现在留下来的还有几家?

    这么一想,自然是汗水潺潺而下,今天早朝的情形,他当然已经知道了。虽然不上朝,但如果连朝会情形也不知道,太平侯府就不止草包这么简单了。

    张佳木奏一本准一本,后来在内阁几个大臣与皇帝商讨国事时,岳正,彭时,还有李贤都亲自上阵,但还是没有挽回那两个巡抚的命运。

    现在缇骑已经出发,奉诏拿捕辽东和山西二巡抚。

    两位大吏,都是内阁力保的清才,但张佳木几句话,硬是没有人能救得下来。

    张軏恨恨地想道:“耿九老号称清廉刚正,这件事也缄口不语,我看真的是徒有虚名,嗯,就是伪君子一个,呸,虚伪”

    虽然他是当初请罢天下巡抚的最得力的干将之一,但现在一想起是张佳木一言而罢巡抚大员,张軏的心里就是火烧火燎的难受,恨不得站在文官一边大声疾呼,力救两巡抚无事才好。

    对耿九畴,他心里也是知道。这位都察院的长官其实在政治上向来和张佳木保持一致,力罢两巡抚,张佳木别人的意见不必管,但事先必定也问过耿九畴的意见,得到允准后才会动手。

    所以,他的抱怨也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言的。

    “总是觉得不对劲。”

    张軏在室内绕室徘徊,心不自安,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自从上次感觉到石家不大可靠之后,原本是要和张佳木打一打交道,但张軏总觉得脸面上下不来,况且,他的宝贝儿子也不大乐意,虽然张軏严斥过,但总是拗不过儿子的意思,毕竟,将来侯爵的位子要靠张谨来承袭。

    “唉”张軏心事重重的叹口气,觉得自己封侯的愿望答成之后,日子反而过的更加不快活了。

    “父亲,父亲大人”

    内书房这里僻静的很,现在张軏又身染重疾,正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休息,几个小丫头子着红饰绿的伺候在旁边,外头有人大呼小叫的,众人都是站起身来,知道是张谨到了。

    “拜见父亲大人。”

    和普通的纨绔子弟一样,张谨的长相也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只是鼻子比一般的隆准要高的多,所以显的有些儿突兀,眼神里头也全是傲气,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倒也难怪,他的祖父是国公,靖难名将,死后太宗皇帝念念不忘祖父的功劳,多次提及,并且恩荫后人。

    伯父则是赫赫有名的英国公张辅,从军靖难,征伐交趾立有大功,并且数次从征漠北,都是立下战功,威名实为国朝勋侯第一。

    便是父亲,虽然连张谨也认为父亲是祖父的不肖子,但现在好歹也封了侯了,小叔父也封了伯爵,一门中一公一侯一伯,这样的世家,除了中山王的后代是一门两公,就算是现在声威显赫的石府,也是差的太远了。

    “父亲,”他见过了礼,抿着嘴唇道:“今天听到一个都指挥说新闻,父亲要不要听一听看?”

    “什么新闻?”张軏有气无力的看着自己这个志大才疏又傲气十足的儿子,颇感无奈地道:“你又去哪里给我惹祸了?”

    “大人也太谨小慎微了吧?我张家一门一公一侯一伯,军中宿将多是出自我家门下,皇上对我家也是信重有加,凭什么大人就觉得山雨欲来,连门也不大敢出了?”

    因为看出来父亲身子已经不大好,甚至死期就在眼前,张谨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原本这个话题是张軏已经说定了的,现在这厮虽然跪在地下,但已经是一脸的桀骜不驯。

    “逆子,唉。”出乎意料之外,张軏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问他道:“你听说什么了,这么急着要和老夫说?”

    “是张佳木的话,”张谨一脸得色,道:“他们说话,我认识的一个都指挥离的近,听到了不少,适才到府里来,寻着我,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我。”

    说着,就把早晨朝会时的话向着张軏说了,说完之后,张谨便是一脸得色,道:“看看,是不是大逆不道?幼军原是殿下亲军,这厮居然说不能应承殿下,凡事都得由他决断再说,父亲,咱们是不是立刻上奏太子殿下?”

    “上奏么,倒也无妨。”张軏听完之后,也是想了一会儿,接着慢吞吞地道:“他是有些骄狂了,这些话,现在太子听到了也不会说什么,相反,会说他治军严谨,谁去告奸,都会被太子斥责。”

    “父亲,儿不相信。”

    “不信,你自己去试试好了。”张軏冷笑一声,道:“竖子,你知道什么,才吃几碗饭,就敢出来做这种事?什么都指挥使,想必是你在宫中买通的禁军吧,不是府军,就是旗手卫的人,只有他们才能若无其事的偷听他们说话?你,你这是在玩火”

    “父亲,”张谨今天是打算好和老头子好好弄一下,虽然被骂,心里仍然忍不住抖一下,不过还是强颜直谏的样子:“照父亲的意思,就这么坐以待毙么?”

    “什么叫坐以待毙,胡说八道”

    “我们可是得罪过张佳木,夺门那晚,他是怎么防着咱们的?他和忠国公是势不两立,两边真的要斗出高下来,还有我们存身的余地么?”

    “这个……”

    张谨虽然是纨绔公子,不过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既然这样,”张軏提起劲头来,道:“你也不要轻举妄动。”

    “对了,”他道:“我们不妨到忠国公府,打听一下消息如何。”张軏想了一想,又道:“最近总是觉得不大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张谨面露鄙夷之色,如果对方不是他父亲,恐怕难听的话就出来了。老头子已经半死不活,成天在家瞎想,现在京中哪有什么不对?虽然风起云涌的,三家斗个不停,不过他已经看出来,曹家步步退让,真是怂包软蛋,不值得投效,张佳木么,步步逼人,实力强劲,但不论如何,张谨也不会向比自己小的这个本家投靠的,究竟是为什么,自己心里当然清楚,无论如何,逃不脱嫉妒两字罢了。

    至于石亨,张谨的评价很高,忠国公勇敢果毅,实力强劲,还有石彪为外援,这样的势力可不是一般人能轻侮的,如果能找到张佳木的痛脚,忠国公一定会给其悍然一击,绝不会有什么犹豫的。

    “忠国公可不是什么胆小的人”张谨在心中这么想着。

    他心里虽然鄙薄着父亲,嘴上却道:“是的,父亲,儿子伺候你起身就是。”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八十二章 石府外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八十二章石府外

    从正南坊的太平侯府,再到忠国公府,相隔不远。(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张家父子各坐一辆马车,都是双马并驾,仪卫显赫,侯爵出行,除了倒霉遇到国公,在街面上自然是一切人等都要引避张家的车驾,哪怕就是当朝一品,遇到超品的侯爵也没有什么说话,只能退让。

    一路上威风凛凛的过来,所有的小民百姓都退避到道旁,就算是兵马司的官兵,巡城御史,也只能引避退让。

    不仅是张谨,便是久病而不能外出的张軏也是心中满足,看着窗外人潮如织,满足地叹一口气。

    辛苦一生,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今天?

    不过,向着窗外叹气的时候,张軏也是浑身一震。

    “怎么了,大人?”

    张谨知道不对,甚是见机,立刻也趴到车窗向外头看,一边看,一边向着张軏问道:“儿没瞧出什么不对啊?”

    “猪狗一般的蠢笨之物”张軏突然发火,对着儿子骂道:“再看不出来什么,就不如去死了算了。”

    父亲发火,也很少这么口不择言的辱骂。张谨吓了一跳,知道事必严重,于是便向着窗外细细看去。

    这一下,可是真的看出问题来。

    捏糖人的小贩每个胡同口都有,小孩子们最喜欢不过,用些杂物来换糖人,换得了开心跳跃而去,已经是京师一景。这些吹糖人的都是手艺精湛,吹什么象什么,简直是神乎其技,所以张谨这样的世家公子,小时候也喜欢在家里奴仆的簇拥下去买几个糖人玩。

    这原本也不出奇,但忠国公府所在的地方,原本一个宅子就占了大半条街,况且这里全是“甲第”,都是达官贵人所居,所以幼童根本不多。

    但在重檐拱斗的忠国公府门外,捏糖人的小贩足有数十人,一个个悠然自得,摊子相隔不到几步的都有。

    看他们的样子,做生意的样子几乎没有,一个人全是短褐劲衣,目光精敏而干练,年纪都在二十多而四十不到之间,全都是精精干干的样子,不少人的腰间还是鼓鼓囊囊的,明显都是身藏利器。

    “这……”

    “还不止如此呢,痴儿”张軏一声狞笑,道:“别光看那些捏糖人的,还有别的,仔细瞧着。”

    张谨这才回过神来,又仔细打量。

    倒是果然不止是捏糖人的,只是那伙人太过显眼罢了。诺大的石府,又是熏灼显赫之时,所以平时车马停的老远,那些长随车夫闲着无聊,喝茶摆龙门阵,茶摊就为这么些人得摆好几个,这也是当时权臣府外的必然之事。

    那些大佬昂然直入,他们能在外客厅或是花厅里等候主人召见,或是赐宴,或是同饮,要么就逛花园,听曲看戏,凭什么长随伴当就一直在外头喝西北风?

    主人家当然不会负有招待之责,一应客人自己准备。于是外头那些吃食摊子和茶摊也就甚多,沿着胡同墙根,一溜能到很远。

    但今天甚是奇怪,明明石府外几乎没有车马停留,但那些食摊茶摊上却是满满当当全是人,有长袍有短衫,夏日时长,虽然此时已经近黄昏,但日光耀眼,仍然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些人,也和捏糖人的一样,都是精悍过人,目光警惕,并且藏有兵器的强横之辈。

    不必多看,张谨好歹幼时也经常去兵营中游玩,张軏好歹也是世家出身,也做到都督。眼前这些人,或是茧绸长衫,或是灰衣短褐,但不论是谁,都是精干勇悍的模样,根本望之不似善类。

    他们倒不知道,这伙人全部都是张佳木亲自下令,并且经过长时间的培训,甚至有过不少实战经验,最少,在入锦衣卫前绝不是好人的诸部力士们。

    他们或是内卫力士,或是特科力士,和普通的校尉不同,校尉们有不少在明面,而他们,和各地的驿站,邮传,还有官府、车船、关隘要津,矿山盐场里藏身的同僚一样,都是专责行动,负责抓人拉人,监视、追踪、恐吓,甚至是偷窃、烧毁、药杀、抢掠,或是直接杀人灭口的刺杀高手

    这一批人,花费了诺大精力,投入巨资,虽然不能和缇骑相比,但也绝对是锦衣卫这个团队中的精英。

    最少,在行动上是如此。

    他们的主脑就是孙锡恩一伙人,当初入太子行宫纵火的四人,全部都是这一类人的主脑人物。

    领袖是如此大胆,自然也带出了一伙轻捷剽劲的部属。这些人中,原本也有不少是无赖子,或是干脆就是匪类,念秧贼一类,被捕之后投诚效力,比起一般人来,反而更加忠诚。

    见识过力量的人,就会情不自禁的服从力量,并且自发的维护着力量。锦衣卫中的情形,就是明证。

    张家父子,眼看着的,便是如斯可怖可怕的情形

    一时间,捏糖人的,卖零食的,茶摊老板,短衫客人,馄饨摊主,一个个都是嘴脸可怕,形容可怖,腰间藏着的,虽然明知道是小刀,但唯恐是更加可怕的事物。

    他们的人数,足有数百,急切之间,倒也看不怎么分明。

    而且,随着张府仪驾的接近,不少短褐汉子先站了起来,他们看似懒洋洋的,但其实身手极其矫健,几下就接近到仪驾四周,手按短刀,目光迥然,一个个都围拢过来。

    眼看着要形成一个包围圈,到底是世侯大家,带队的执事不等主人说话便立刻下令,只道:“忠国公似乎不在家,我等立刻折回就是了。”

    有此一语,围拢过来的汉子们似乎迟疑了一些,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太平侯府转过车驾,狼狈而逃。

    张軏还好一些,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虎父虽然犬子,好歹也算是一条恶狗。

    夺门之夜,有胆子出门博身家性命的,怎么会是一个无胆匪类?

    不过张谨就不行了。

    他是正经的纨绔世家子,没见过世面,没听闻过兵戈之声。当年北京之围,也先根本没伤到京城的皮毛,连城外也没来得及破坏就走了,张谨又小,哪里知道兵凶战危!

    和人在青楼喝酒,争执过几回,叫家仆打过群架,大约就是这个经历了,此时眼见得如此危急恐怖的场景,虽然对面的数百人都没有起身动手,但张家车马一至,数百道冷森森的目光直射过来,这种滋味,已经叫张谨难以承受了。

    “父亲,他们追来没有?啊?儿很害怕,好害怕。”一看到石府门前的情形,张軏立刻下令调转车头,仪卫们也都是慌了手脚,好在打头的是张玉当年带出身来,虽然年过花甲,犹自威风凛凛,押着队带着人,把张府仪驾全部带了出来。

    张谨吓破了胆,一张脸白的犹如死人一般的苍白,回程路上,车身颠簸无比,张谨双手抱头,只道:“吓死人了,真真吓死人了。”

    “唉,没用的东西。”虽然心中失望,张軏也只是轻叹一声,接着费力将这个儿子扶起,喝道:“没事了,吾儿莫慌。”

    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此儿小时候管教他成*人的情形,饶是张軏性子偏狭峻峭,此时也是露出温情一面。

    他轻轻抚着张谨的背,笑道:“适才夸说大言,不把人家瞧在眼里。这会见了这种场面,就吓成如此模样,真是小人家没见过世面啊。想当年,我好歹也曾经随大兄奉太宗皇帝征过一回漠北,数十万大军,兵戈如林,简直能遮蔽日光,杀气盈野,简直能击落飞鸟。偶遇到鞑子游骑,六军击鼓如雷鸣,骑兵直击而上,犹如利箭,等战场打完,我们这些人上去看,别的不说,远远就是一股难闻的腥气,让人隔多少天,洗多少次澡都去不掉这种味道。再近些,就能看到暗红色的鲜血一直不停的流啊流啊,就象一只蜿蜒游动的大蛇,然后,便是死尸,真是死的千奇百怪,有断头的,有腰斩的,有四分五裂的,也有身上无有伤痕,可能是背部中箭而堕马死的,嗯,我策马前行的时候,就怕马蹄踏到人的肠子,那可是太脏了,那马可就再也要不得了。大兄当年,可责备我太公子哥气了,说是祖宗血战功劳,才有我们今天的享乐,唉,一晃眼,大哥也是物故好多年了……”

    说来也是奇怪,虽然张軏说的极为恐怖可怕,战场情形,是比刚刚的情形又恐怖的多了,张谨听着,慢慢也爬起身来,脸上也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唉,”张軏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半响过后,才慢慢道:“看来石亨是完了,张佳木干的如此显眼,就是要和他鱼死网破了。石亨看似势大,其实是一座冰山,烈日一至,就会立刻消融。我们不要和他接近了,不过,暂且也不要太慌张,还要再看看。对了,你打算接近太子的主意很好,即刻进行罢。创业难,守业更难,吾儿,岂不慎之再慎之乎?”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八十三章 异客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八十三章异客

    太平侯教子之时,石府里头已经闹翻了天。(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外头的人形迹那么明显,石家的人也不全然是猪,当然是瞧了出来。

    忠国公府也是京师头等的大世家了,家里出来一个三等奴才,在京师地面也可以横着走。

    不夸张的说,石家普通的亲随伴当到京营里头去,百户把总也得跪着迎接,千户游击得笑脸逢迎,就是参将副将,加指挥佥事的三四品大员,遇着石府下人,也得稍假颜色,不然的话,这些小人回去告上一状,可真是不大能吃的消。

    可现在堂堂国公府,一品武臣,京营总兵,一门两公侯的石府居然被围了个严实,外客不能入,内里的人一出来,就算上街买两头蒜,屁股后头也是能跟着几十号人。

    这么一弄,石府上下已经是慌了神,石亨没回来时已经乱成没王蜂一般,上上下下来回的乱窜,等到了傍晚时分,石亨自京营校场折回时,一眼便是看出了府门外的不对劲。

    不过,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石亨没有发火,只是淡淡扫了几眼,便是叫人大开中门,自己负手昂然直入。

    “公爷,下官家中还有一些小事要料理,这就告辞了。”

    “哎呀,下官突然腹痛的紧,公爷,恕下官不恭,先走一步。”

    “下官突然想起营中有要事没有料理清楚”

    “咦,下官头好晕……”

    一进石府,平时那些跟着石亨鞍前马后的都督大将们一个个面如白纸,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一个个的都是站起身来,随意编些借口,然后忙不迭的告辞而去。

    “一群混账,”石后侍立在一边,此时不觉破口大骂道:“看着风色不对,赶紧要置身事外么?就怕你们平素跟的太紧,这会子想去改换门庭,人家也不会收的。”

    “唔,这话说的没错。”石亨平素脾气暴燥,家下人料想他回来必定会大发雷霆,谁知道这位公爷居然是安之若素的样子,此时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中,喝茶养神,听到石后的话之后,石亨才点头首肯,道:“他们都是些墙头草,就算这会子去换别人效力,人家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的。”

    “唉,”石后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一屁股坐在石亨身边,急道:“张佳木真是欺人太甚了,你看,我们府外这么多暗探细作,简直就是骑到我们头上来了。父亲,我看你该即速进宫,面圣辩冤,叫皇上约束锦衣卫,不要这么横行霸道的。”

    “糊涂。”

    石亨将手中盖碗重重一放,喝道:“没有皇上的允准,他敢这么做么?”

    “公爷说的没错。”经常出入忠国公府邸,并且屡有献计,私下也被人称为石亨狗头军师的户部主事田厚插话道:“其来也渐,其谋也深,唉,对手现在是布局逼宫,公爷,我等危矣。”

    石亨面如白纸,这位国公殿下,平素看着粗豪,大大咧咧,简直就是老粗中的极品。但其实此人惜命,爱身、谨慎、多智,如果身上优秀的因子大过那些不好的因子,他会是大明在徐达常遇春蓝玉之后的又一个名臣,将直追张辅等前辈,成为跨越永乐到正统景泰天顺的数朝名臣。

    但他性子中还有残酷,暴燥,贪婪等坏因子,平时因为仗势凌人,不把人看在眼里,所以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样子,此时生死关头,或是最少到了荣枯关头,石亨性子里谨慎小心并且多智的一面,也是尽显无疑。

    当初他跟着成国公等人为先锋,与也先部争战,但成国公等人殉国,石亨却是安然返京,返京之后,还能让于谦等人因其才而赦免他的罪过,并且重新为大将,佩大将军印巡视大同等军事重镇,并且总兵节制京营

    这样的人,虽然不是浮头滑脑的无行小人,但说他是一个耿直军汉,只怕石亨自己的牙齿也要笑掉了。

    “皇上身边有小人啊……”石亨语意深沉地道:“现在是皇上不信我了,所以张佳木才这么肆无忌惮的来查我。诸君,何以教我?”

    眼前留下来的,自然是他的亲信中的亲信。

    若是普通溜须子的小人之辈,适才看看情形不对已经走了,此时留下来的,自然也是能够共患难的心腹,石亨倒也不必太装作了。

    “公爷,”义勇后卫指挥邹叔黎道:“我看,不如调些军汉过来,把他们远远赶开,我倒不信,他们这些人能和正经的京营兵比?”

    “说的是”中军都督佥事杜清怒道:“俺那里随便调二百人来,也能将他们远远赶的撒开了去。就是公爷这里,随时也能有三五百军汉使唤,这些锦衣卫的校尉,就是皇上的狗,旺旺叫两声行,打起来,咱们一个打他们三”

    “正是”有人摩拳擦掌的道:“小侯爷曾经给过那姓张的厉害,老实说,姓张的还算是有点本事,但他的那些部下,都是中看不中吃的货,坊丁无赖,能当得什么大用?公爷一句话下来,咱们就打发他们走。”

    “不成,不成。”田厚皱眉道:“锦衣卫这么做,是皇上首肯的,打他们,就是让皇上脸上无光,现在这种时候,皇上很喜欢咱们么?出头露面,万一被锦衣卫报上去,到时候拿了咱们是小事,国公的脸面怎么办,说句难听的话,要是牵连到了国公爷,又怎么办?”

    邹叔黎有点儿胆怯了,他白着脸道:“不至如此吧?”

    “不至如此?”田厚很想吐这个麻脸一脸唾沫,不过对方官职远在他之上,想了想,不敢。

    不过,语气也激愤的很了:“人都围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转头向着石亨,道:“公爷,唯今之计,是赶紧知会少侯爷,他那边打个大胜仗回来,公爷腰板就硬了,到时候再和皇上分说清楚,这样最为稳妥。”

    “唔。”石亨此时沉着下来,很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就是这样,我一会就修书,派人送到大同。”

    “要多派人手,现在这种情形,难保有人会打书信的主意。”

    “哼,”石亨冷哼一声,脸上傲气尽显,道:“我还是京营总兵,忠国公,我派出的信使,谅他们不敢”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当下又扯一回淡,呆着无趣,各人便纷纷辞去。

    石亨这一回也格外客气,将众人送到滴水檐下,还呵了呵腰,以示送行。

    待客人走*,石后便道:“如何,靠他们这些人,果然不成吧?”

    “混账东西”石亨突然翻脸,“啪”一声,重重击在石后脸上。

    “这,这是怎么啦?”

    “怎么了?”石亨回过脸色,看了看石后脸上的五指,也是颇为心疼,当下只道:“畜生,不是你们这些畜生偷鸡摸狗,多行不法,我又何必落到求人的地步?真是混账,气死老夫了。”

    石府欺男霸女,抢夺田产,奸**女,甚至逼死人命的事,简直是数不胜数。石后虽然干了不少,石亨自己也没少干,也是个中健将,急色前锋,这会子颜面尽失,老头子没奈何,只能拿石后当泄火工具,石后当然明白此理,虽然半张脸已经肿涨的如猪头一般,却只是吭哧吭哧的表忠心:“请阿爷放心,儿以后一定洗心**,和堂兄学,也封疆立功,将来也封侯。”

    “封侯?”石亨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把石后给踢翻在地,骂道:“老子是公爵,将来这爵位也是你的,你居然要封侯,他祖母的,真是气死老子啦。”

    石亨又踢又打,号称京师小霸王,真的是无恶不作的石后被打的鼻青脸肿,只能不停声的求饶,偏石亨今天邪火上发,不停的踢打,直叫石后欲哭无泪,欲逃无门。

    “公爷,哈哈,息怒,息怒。”

    正打的兴头过瘾,有人在侧一边大笑,一边劝解。

    听到这人的声音,石亨长叹一声,道:“曹世兄来了?”

    “是,公爷,小侄见过公爷。”

    来的便是曹家子弟中的核心,曹吉祥的亲侄继嗣曹钦。他一身蛮勇之力过人,除了练武射箭别无所好,平素很少和人往来,就喜欢和一群鞑官厮混,曹吉祥的势力遍布三大营,曹钦也懒得经营,平素到营,点卯就走,是以和石亨平素也没有太多的冲突,倒是曹家其余的几个子弟,在五军营里和石亨争权夺势,虽然没有公然翻脸,不过彼此也是乌眼鸡一般,见面都不好说话了。

    “公爷,小侄来迟,尚乞莫罪。”

    “无事,请坐罢。”石亨潇洒一让,请曹钦坐。

    曹钦也不客气,施施然坐下,向着石亨道:“适才在外头听人说了适才情形,尊府外的事,小侄也是看到了。”

    “如何?”石亨语气峻峭,冷然问道:“敢问世兄有什么指教?”

    “戒之以忍,”曹钦语气深沉,斩钉截铁地答道:“大同方面,叫彪兄多立战功,咱们这里,浑当没事人一样,忍”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八十四章 忍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八十四章忍

    “忍?”石亨怒道:“要忍到什么时候算完?”

    “皇上重用此人,不外乎就是扫除异已。(牛文小说~网看小说)”曹钦道:“我家上下也是商议过,这一次张佳木逼上门来,咱们都是忍了,所为何来?就是因为皇上站在他那边,公然对着干,全无用处。”

    “不是吧?”石亨颇觉惊异,道:“皇上有点不大欢喜我太多事是真的。也怪老夫,前一阵子得意忘形,老是带着人去见皇上,太过多事。又被李贤这厮抓到机会,痛奏了老夫一本,现在想见皇上,都是难了”

    “咱们这个皇上,刻薄寡恩”

    曹钦语破天惊,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掩耳而逃,但石亨只是皱眉不语,并没有什么特异的表现。

    “公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曹钦生性粗直,根本不适合做这种秘使的勾当。但曹家子弟,砍人一个比一个在行,说话一个比一个不行,曹钦的身份又摆在这,也只能用他了。

    若是田厚和曹家的几个狗头军师在这里,又或是徐有贞没有被张佳木拱走,此时必定大为摇头了。

    却听曹钦道:“原本咱们是要一起入南宫,迎圣驾返宫,夺门拥立,是我曹家,石家,还有太平侯家,再加上徐大学士,咱们这些人的首尾,是吧?”

    “谁云不是?”石曹两家,原本也没有什么仇隙,只是曹家太不讲义气,和张佳木说好之后,为了独得夺门大功,两边一合作,就把这事给办了。

    结果石亨等人屁也没捞着,不是徐有贞献计,石亨和太平侯府也大大表现了一番,只怕今时今日的地位也不会有。

    提起这个,石亨真的是恨的牙齿痒痒,如果夺门主功是他的,李贤安敢随意多话?现在他的声势将会是何等的熏灼,一个大学士,一个锦衣卫使,如何敢正面掠其锋芒

    “此事,”曹钦有点脸红,想了想,便又接着道:“哎,总之当时是咱们上了那小子的当,现在悔之犹未晚矣。”

    他倒是难得拽了一句文,不过,石亨也是明白过来了。

    天已经黑了,说话的地方是一处密室,连窗子也没有一个,门一闭,没有石亨的吩咐,谁敢靠近就会被立刻打死。所以,也并不担心被人偷听。

    曹家在夺门之后,感觉张佳木的权势水涨船高。曹吉祥并非是傻子,他可是跟着王振出山,几十年都未曾失去过权势的不倒翁

    先是看风色,再看张佳木为人行事,这么久时间看下来,曹吉祥知道,现在不扳倒这个小子,将来就不大有机会了。

    但用正常的手段,也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张佳木在勋戚中,宗亲外戚中,皇室之中,大臣之中,势力深种,除了锦衣卫,还有幼军,各地也都有不同的势力。

    最紧要的就是,皇帝深信,也正打算用张佳木来扫清异已势力,所以,想扳张佳木,根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

    至于太子那里,更是张佳木亲手救出性命,一想到这个,大家都是灰心丧气,觉得未来黯淡,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皇帝,太子,加起来好几十年罢?姓张的小子才二十不到,大伙儿谁和他熬的过?就是硬熬,他也把大家给熬死了啊。

    这么一想,曹吉祥和他的谋臣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曹钦道:“皇上不信咱们,借着姓张的小子来铲除咱们。对方现在一步一步的逼上来,咱们事事退让,可还能退到哪儿去?”

    “世兄所言极是,”石亨冷冷一笑,道:“原以为皇上是圣明之主,仁德过人,现在看,原是咱们看错了的。但下一步,曹大官和世兄又有何以教我?”

    密室无人,曹钦咬着牙齿,冷笑道:“皇上是昏庸之主,天下是高皇帝的天下,不是规定了只能由他来坐这张椅子”

    “啊?”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居然从一位伯爵的口中说了出来,在一边侍立静听的石后顿时惊呼出声,差点儿瘫软下去。

    “出去”

    石亨勃然大怒,不顾石后脸面,戟指喝道:“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快些出去。”

    “出去就出去”

    再三再次的被这么削脸面,石后也是响当当的京城一霸,向来在家里都是无法无天惯了的,石家只他这么一个后人,谁也不能拿他怎么着,当下猛翻白眼,气哼哼的一摔门出去了。

    “世兄,真是让你见笑了。”石亨此时彬彬有礼,一点儿也不象个将种出身的武夫。

    曹钦忙道:“哪里,我和石世兄也是很相得的,平素在一起言笑不禁,今日公爷这么发火,连我也怕呢。”

    他自然也是点了一句,石亨平时对石后根本不管不顾,欺男霸女甚至**朝廷命官的事都不理会,今天偏生管的多?

    只是因为这等大事,成则荣耀家族,败则难保首领,现在不叫石后知道,一则怕这小子嘴不牢靠而泄密,二来,也是叫石后置身事外,万一事败,也有机会能脱出一条性命出来。

    “我们真说罢。”石亨对曹钦的话不加理会,直接道:“废立皇帝,已经有过一次,是曹大官和张佳木联手所为。本公原本也是要参与其中,却被你们抛诸脑后。这个事,不提也罢了。我倒要问你,怎么再立新君?太上皇好歹是曾经为皇帝的,再拥立群臣也没有话说,可现在要是再废了他,又有什么人能明正言顺的取代当今的位子?世兄,不是老夫托大,好歹老夫多吃了几年米饭,有些事,不是手握兵权就能做得的”

    说到这,石亨也面露悲凉之色,捻须摇头,叹道:“君要臣死,臣又有什么话可说?我石家叔侄,专权,擅杀,威福自用,都是有的。但若说对皇上忠忱不二,很多人却是不信吧?我石家好歹也是从太祖年间就从龙,至今公侯都督都有了,就算立了新君,又能如何,难道我还要黄袍加身么?这个梦如何做得?太祖高皇帝提三尺剑平定天下,重光华夏,自古得国之正,没有过太祖高皇帝的,现今得国不过百年,王气郁郁葱葱,不曾断绝,就是土木那年,你我都知道,是勋臣和文官争权,宦官在里头播风撒雨的,惹出多大的乱子来?成国公锐意轻进,一心要夺头功,老夫苦劝他不可冒进,结果如何?后来王振那厮裹挟皇上出征,三十万大军全丧,当时人都以为大明要亡,最好也就是南北朝的格局,结果如何?也先已经墓木拱矣,当今皇上,仍然是大明天子坐龙庭”

    这一段话说的犹其之长,石亨说完之后,面若重枣,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看着他,曹钦只是冷笑不已。

    “世兄,你也不要激我,”石亨道:“老夫倒也没有那么蠢,人家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管不顾的?”说到这,他眼中杀气毕露,当下只是将手重重一挥,怒道:“靠石彪这竖子也未必靠的住,能他打败保喇,老夫人头可能都落地了。姓张的步步紧逼过来,老夫的意思,你我两家联手,再来一次事变。”

    “公爷的意思是?”曹钦问道:“先斩后奏?”

    “是的。”石亨此时霸气尽显,长身而起,目视曹钦,怒道:“竖子小辈,也敢骑到我们头上来?召集你我府中家兵,千人精锐可得,约期而动,抄斩他满门。”

    “还有,”石亨志得意满,道:“杀掉之后,由老夫来请罪。如果皇上怪罪,世兄和曹大官一并帮老夫求个情就是了。”

    他说的轻松,其实意思就是干脆架空皇帝,京师兵权,三分之二在他和曹家手中,两手联手干掉了张佳木之后,京师中除了刘用诚那个老狐狸之外,几乎无可抗手。皇城里的那几千京卫,在几十万京营大军面前,就是白给的。

    人杀了,再去请罪,挟事变之余威,皇帝能怎么着他?石亨这样考虑,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公爷,”曹钦却是一脸的冷静,只向着石亨道:“现今这情形,你我两家召集人动手,我家还罢了,不知道公爷这里,怎么瞒得了人?”

    “这?”石亨一滞,脸上也露出难堪之色,半响过后,才是颓然道:“张佳木这厮,好生毒辣,这样盯着我府,确实已经无法调集人手了。”

    “这就是了。”曹钦笑道:“公爷这里已经无法,我家那边,难说也是不知道有没有他的内应……”

    “你那边可保无事,”石亨打断他话,接口道:“全是你曹家族人,要不然就是鞑官,他的手还伸不进去。”

    “但愿如此。”曹钦虽然是一脸得色,却仍是满口子的谦逊,只道:“此计不行,公爷觉得该当如何?”

    “我亦无法可想了。”石亨仰面躺在椅中,以手抚顶,良久才道:“只能等着皇上发落吧,不然就是石彪立一大功,皇上看我石家劳苦功高,收起忌意。”

    “哈哈,公爷又错了。”

    曹钦大笑道:“石彪一立功,皇上猜忌之心更重。试想,大同这么精锐的兵马,还有京营兵马,怎么能握于一家之手?大同得胜之时,就是石彪奉命还朝之期”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八十五章 惊心动魄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八十五章惊心动魄

    “这……”石亨面露犹疑之色,道:“不一定罢?”

    “公爷,死到临头,仍不自知么?”曹钦要暴怒起来,喝道:“自省自省,公爷,好好想想,如果石彪还朝之后,皇上仍忌石家在军中势力太大,再加上公爷向来得罪的人多,积毁销骨,再加上张佳木这个小人与公爷有私仇,几股相加,公爷到时候想保有性命都难,别的事,就更加不必说了”

    曹钦原本是粗人,这一次过来不知道事先和人学了多久,说起来居然还是文绉绉的甚是有些学问在里头。(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虽然话说的急,而且不恭敬,但石亨一想,心里也就明白过来了。

    可惜,他实在不是什么有决断的人,虽然明白,也是一脸凄惶之色,但仍然绕室徘徊,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曹钦怒极反笑,拱手道:“公爷既然不信小侄,那么小侄也不必多说了。就怕等抄家的使者到家门前时,公爷要后悔今日所行。”

    “世兄请住,”石亨一脸痛苦,更多的是解脱,他拉住曹钦,道:“直说罢,到底有什么好法子?他娘的,皇上叫我死,我也没那么好杀。你说吧,怎么行事,只要能说的过去,咱就跟着曹大官一起干了。”

    曹钦大喜,今日说动石亨,原本就是曹家大计里的重头戏。别人也罢了,石亨能力强,部下多,根基深,曾经为于谦副将的范广,虽然是辽东名将,功名实力不在石亨之下,但是被石亨压的就是抬不起头来。

    如果不是张佳木救命,范广早就被石亨谗言所害,现在人头落地,家属充军去了。

    这样的人,如果拉过来,大家联手做事,京城几乎就掌握了一多半在手里,到时候一动起手来,大事可成矣

    “世兄,”石亨此时反而不急不慢了,他盯着曹钦,老猫戏鼠一般,看了半响才冷笑着道:“说了半天,老头子我才想起来,仍然是不得要领啊。”

    “请公爷道其详。”曹钦笑道:“既然要联手,当然是无事不谈,要坦然相对,把事说透了,心里的话全说出来,才能合作愉快。”

    说到这,他脸上也是露出点黯然的神色,这些话,其实是当初张佳木在西山里头和他说的,时过境迁,当初的盟友是现在的敌人,还有什么说得?

    其实曹家和张佳木这一边,原本没有多大的仇怨。

    但从推荐东厂提督太监那一天起,曹吉祥心里就清楚,张佳木此子不是池中物,不会由得他摆布,相反,将会是他极大的麻烦。

    所以夺门之后,因功记功的数千人,多出于太平侯和徐有贞、石亨等人的门下,曹家的势力反而没有急剧扩张,曹吉祥要等一等,看一下。

    结果,看了一下就知道深浅,这个年轻人不但不是池中之物,短短时间,反而有腾龙之势

    从庄田,部曲,朝野布局,人心,手腕,种种痕迹来看,这个年轻人简直是无所不能,事事料敌先机,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主。

    有此见识,所以曹家更是稳扎稳打,不出头,不生事。

    谁知道饶是如此,张佳木还是瞄上了曹家,万斯同一事,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既然对手知道彼此不能容,反而也简单了。曹家原本就是在暗中设计对付张佳木,这一下也好,彼此都上擂台,非打出一个生死结局来不可了。

    张佳木教给曹钦的话,果然甚是有理。

    石亨听了之后,心气也平和了许多,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那老夫就直说了吧。一则,名不正则言不顺,你们打算怎么办?二则,现在有张佳木盯着咱们,请问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说完之后,石亨复又躺下喝茶,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不解决这两个麻烦,一切都无须说得,全是废话一通。

    这个态度,曹钦倒是全然理解。他笑了一笑,粗野蛮横的脸上也是露出了紧张之色,先只是一点点,接着就是很明显惊恐之色,再下来,就是汗水潺潺而下,简直有如小溪一般。

    “这,这个,世兄这是怎么了?”

    曹钦这样的人,就算是白刃加颈,恐怕也不会怎么样。天生的粗鲁性子,在京师是有名的蛮横霸道,除了少数几家之外,是任何人的账都不买。

    石彪在京时,石亨就很担心,碰别人都不打紧,遇到曹家那哥几个,别看石彪带的是大同精锐当伴当护卫,可是遇到曹钦几人,还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可是现在曹钦哪里象个大将武夫贵族的样子?

    简直是惊若孤鸿,稍有一点动静,就要振翅远飞。又象是一只仓鼠,搬运东西的同时,还在听着有没有猫儿的声响。

    太害怕了。曹钦的神色,简直就是地里鬼,惨白惨白。

    “世兄”

    石亨受不得,再次厉喝起来。这一次,曹钦倒是被他惊醒了。醒了,也就震定了下来。想了一想,曹钦下定了决心一般,又打开门看了一看,然后才向着石亨道:“今日的话一说出来,咱们两家就非得造反不可了。公爷,要听不要?”

    “听。”好奇心作祟,再加上原本也确实势无可退,石亨想了再想,终是咬牙道:“不管说什么,反正老夫和世兄都没有退路可言了。”

    “是,唉”曹钦未语先叹,楞了好一会儿,才又向着石亨轻声道:“当今皇帝,其实不是仁宗皇帝的孙子。”

    “啊?啊啊啊?”石亨惊呼连声,其声之大,简直要震破屋顶。

    “老爷,”有个长班跑了过来,在屋门外毕恭毕敬地道:“要不要小人进来伺候?”

    “不必”石亨粗声道:“把门打开,所有人退出外厅,敢留下来的,一律打死不论,敢在四周十步以内的,也是打死不论。”

    “是,小人知道了”长班也是吓了一跳,这里原本就是石亨商议秘事的地方,所以向来关防严密,下人无故根本不能过来。就是他,适才也是在外厅远远的坐开伺候,里头说什么话,根本就听不到。

    现在既然公爷这么吩咐,那就照办好了。

    当下那长班奔出去,将伺候的长随下人并丫头小子全部远远的撵开了去,就是预备伺候茶水的茶房,点心上人,也全部赶了开去。

    等这处厅房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长班总领喘了口气,晃了晃脑袋,心道:“适才说什么来着,把公爷吓成这样?唔,我似乎听到了皇上这两字……”

    他在那里胡思乱想,石亨在房里仍然目瞪口呆,嘴巴长的老大,就如雨天被雷击了的蛤蟆一样,惊恐不已,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曹钦等了半天,才在石亨面前晃了晃手,笑道:“公爷,回过神来没有?”

    石亨倒也知趣,把嘴一合,正色道:“世兄,此事太过荒谬,老夫想来想去,实在是不能相信。”

    他又压低声音,向着曹钦道:“师出要有名,你们编这个借口倒确实能愚一些村夫愚民,可是骗不过士大夫和武臣,勋臣们也不会信,编这种话,皇室宗亲们也不信,天下没有人信的借口,是不是太蠢了一些?”

    曹钦苦笑摊手,道:“小侄倒是宁愿是想别的借口,当初听到的时候,小侄也是觉得荒谬,但现在才知道,原本就是真的,没有假。”

    “这,这这,”石亨又一次张大了嘴,吃吃道:“这件事,老夫实在难以置信啊。皇上九岁即位,一直生长在深宫中,宫中男子无法进入,难道是有阉人未曾除根?这太荒谬,简直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啊”

    他神情变的激越起来,站起身来转了几圈,然后恶狠狠道:“如果是真的,老夫一定豁出命来干一场。仁庙对我石家恩重如山,即位虽然不到一年,但我石家翻身,就是在仁宗年间,宣庙待俺们也不薄,怎么能容野种占据至尊之位,执掌天下”

    “对了”曹钦站起身来,猛一击掌,叫道:“就是国公说的这个道理。吾等世受国恩,但仁宗皇帝之恩最重,咱们,不能看他老人家含冤地下”

    “什么,什么,什么”

    刚刚石亨的叫声还只是怒吼,这一次却是如同打雷一般。

    尽管石府下人已经躲在了十几步以外,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震感。不少人都挖了挖耳朵,看看耳屎震下来多少,小丫头子们都是花容失色,一个个吓的直往后缩,原本就已经很远了,看看这种劲头,各人都是觉得,还是躲的再远一些才安全。

    适才传话的长班也是面无人色,他在石府已经几十年,倒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情形。只见石亨大步流星从内室出来,打开外厅的窗子,四周看了看,见到他们这些人果然站在十余步外,石亨公爷眼神凌厉的看了大家一眼,又是连连摆手。

    所有的石府下人都是屁滚尿流,大家又是一起退了好些步才止住脚。

    “好厉害,好厉害。”石亨的贴身长随喘着粗气,想道:“这一回听不着可真是太亏了,真不知道是说的什么,他娘的,老子真的好奇死了,今天的事,实在是太惊心动魄了”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八十六章 谎言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八十六章谎言

    “你是说?”石亨喘着粗气,就象是十八岁那年刚搞完十个八个小姑娘那么喘,听的曹钦好生难受,恨不得立刻就把石亨的嘴堵上。(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等他一问,曹钦立刻飞快地道:“是的,仁宗皇帝是被人害死的。”

    “谁,谁敢如此大胆?弑君的事也敢做出来,诛他的九族,不,诛十族,再挫骨扬灰,也不能平其重罪。”

    “石公慎言。”曹钦一副安然的样子,坐在椅中,翘着脚,好整以暇地道:“谋害仁宗皇帝的,是宣宗皇帝。”

    这一回石亨却是喊不出来了,他双目尽赤,双手也握成拳,喉咙里格格有声,半响过后,也是发出一些不似人类的声响,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的话意是什么。

    “唉,我知道石公你要说什么。”

    曹钦用同情的眼光看向石亨,摊手道:“头一回听人说起来时,我也是这样,”他安慰石亨道:“不必急,慢慢在脑子里想,嗯,就当在想不相关的事,慢慢就好了。”

    ……

    石亨在他的安抚下终于平静了下来,不过用时良久,从外间花厅看出去,天已经黑的透了,石府下人不敢靠近来,更加不敢过来点灯,天井里头还有红色的残阳照亮,下人们已经用悬杆在挂着丝料宫灯,或是点燃那些固定好的戳灯,至于房内的灯烛却是无人敢进来点亮,所以整个房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就在这黑乎乎的房间之中,石亨低沉着嗓子向着曹钦道:“曹世兄,今日所说,一定要给老夫一个交待。”

    他的声音转为凌厉:“不然的话,老夫拼着被责,今天也要留你在这里”

    “放心,”曹钦仍然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他看着石亨,眼神亦是凌利非常:“这等话,要是没有把握,我敢乱说吗?”

    “好,你慢慢说吧。”

    “这个秘密,也是我阿翁无意中发觉的。”

    他的阿翁,当然就是过继的叔父曹吉祥。曹吉祥是在仁宗年间进宫,并且和王振一起被赏识,后来宣庙即位为帝,他们都境遇一般,曹吉祥看出来王振必定不会是池中之物,发达是迟早的事,所以拼命巴结,两人就是在宣德年间结成了政治同盟,王振是老大,曹吉祥是小弟。

    与此同时,刘用诚,蒋安等辈,也是在宣德年间投靠的王振。

    这些人为什么会认为王振一定会大用,其实也很简单,王振虽然不得宣庙的宠,却是在仁宗在位时进的宫,原本是一个儒学教授,不光光是识几个字那么简单,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饱学之士。

    因为犯罪被宫刑入宫,王振倒也没有抱怨君王,而是一心一意想效力皇家,一样可以做一番事业出来。

    但仁宗死的早,王振一腔报负,但在宣德年间却用不上,因为宣宗不喜欢仁宗旧人,对王振之流,都是疏远的很,并不喜欢任用。

    当然,并不是宣宗不喜欢宦官,事实上,太祖对宦官抑制甚严,而太宗年间就对宦官非常信任,遍布全国的镇守太监,就是明证。

    下西洋,征安南,都是用太监主理其事,作用不小,几个大宦官都很争气。

    仁宗年头短,宣德年间时,大明皇帝已经决定用宦官的势力来控制外朝。这种事,收发于心,也只有国初几个手腕能力超出常人之外的帝王能行得。

    后人总是说大明宦官为祸,其实明朝的宦官真的就是一种工具。当然,它为祸时确实为祸不浅,残害生民,祸乱政务的事也不是没有。但真正的大权,从来就是在皇帝手中的。明的大宦官,不论多么风光有权,只要一纸诏令,立刻就被拿捕,就如捉一条狗一般轻松随意。

    反之,汉唐的宦官闹到了能废立皇帝的地步,两者的实质相差甚远,大大不同。

    宣德年间,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在宫中成立内书堂,选翰林宿儒来教授小宦官读书习字。

    这就是宦官读书的开始,因为宦官不识字不读书,就没有办法对抗外朝文官,没办法帮助皇帝处理政务。

    如果说翰林院是外朝内阁宰相的备选,内廷的司礼就是外朝的内阁,而内书堂就是外朝的翰林院一般相同了。

    王振当然不必入内书堂,他原本就是饱学之士,而宣宗又不喜用他,只是因为他的资历而循序渐进,等宣德十年一完,王振才算正式走上历史舞台。

    大约宣德当年,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三十八岁的盛年就死掉罢。

    毕竟,太祖,太宗,都算长寿,他的父亲虽然不算长寿,可好歹也活过了中年,而且是因为长期足疾和肥胖的折磨而死的。

    可是他自己,英姿勃发,雄武健壮,太宗五征沙漠,他自己擒获叔父汉王,果决坚毅,又征沙漠,虽然徒劳无功,可以足显耀武功。

    宣德十年,被儒家信徒们与仁宗的一年并在一起,与文景之治一并相提并论。

    当然,这十年,对王振和他的信徒们,是不怎么愉快的十年。

    可无论如何,仁宣二帝是连在一起的,是一种政治符命,当年旧事,连石亨这样的粗人也知道不少。

    在讲述到这里的时候,石亨双眼发着绿油油的幽光,他插话道:“你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

    “什么?”

    石亨很有力的讲道:“仁宗痴肥,有足疾,行动不便。虽然仁德,但太宗觉得仁宗不类已,相反,太宗可能是在他身上看到的建文的影子。”

    “对,对对”曹钦连拍自己的大腿,激赏道:“公爷果然见的深了。后人总以为是太宗喜欢汉王,这才有废立的心思,汉王也是这么想。但其实太宗倒不是特别喜欢汉王,咱们从后来太宗对汉王和汉王子孙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其实太宗陛下对汉王并没有特别的好感。于其说他喜欢汉王,倒不如说是有点儿害怕仁宗变成建文,当时诸藩虽然削弱,但要是起兵的话,仍然实为可虑。”

    “是的。”石亨神色悠然,一副回想当年的样子,点头道:“最可虑的,就是宁王。虽然太宗皇上已经削了他的兵权,但当初以计骗他,又强改他的封地,宁王旧部全是勇悍绝伦之辈,诸王之中,又是宁王以智计最为出色,就算是太宗皇帝,对宁王也实在是忌惮的很。”

    “其余诸王,也不是善与之辈。”曹钦接道:“终太宗之世,一直在削藩,到现在,也不能说完全放心了。”

    他又接了一句:“不过代王是无用鼠辈,这一点也是坐实了的。”

    这是奉迎了石亨一句,石彪在大同所为,瞒不了锦衣卫,当然也瞒不了曹家的眼线。石彪在大同强迫代王这个亲藩跪谢,代王居然也跪下了,要是太祖太宗知道有这样的不肖子孙,准得再死一回才行。

    石亨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只道:“说正事要紧。”

    “嗯,那我就继续往下说。”

    朱棣对儿子百般挑剔,但还是立了长子为太子,原因在史书上则明确记录着。

    当初他在犹豫的时候,问着修永乐大典的著名大才子解缙,解缙就是太子一党,当下就知道机会来了,于是精神抖擞的答一句:“太子仁厚。”

    朱棣就是嫌太子太仁厚,有点儿象他的老哥和被他逼的亡命江湖的侄儿。不过,这种话是不能直说的,当下只是愁眉苦脸,却不作答。

    他的心思,不必明说,解缙这种聪明人早就了然于心,于是又碰了一下头,大声道:“好圣孙”

    明初统绪之立,就着落在这么一句话上

    史载朱棣闻此言,顿时大喜,道:“吾得之矣。”

    但解缙也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汉王,后来被攻讦下狱,关了很久之后,当时的锦衣亲军指挥使纪纲呈上诏狱内的犯人名单,成祖看到有解缙,当时便道:“解缙还没死?”

    有此一语,纪纲心领神会,立刻回去处置了这个赫赫有名的大才子。

    杀人的法子也很巧妙,就是把解缙先灌醉了,然后赤luo着放在雪地里,活活冻死了事。

    “国公,不要信这些胡说八道”

    现在房里已经点亮了灯,刚刚黑的互相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石亨这才醒悟过来,接着就是拍桌打板的骂人,然后石府下人一个个胆战心惊的进来,把房内的灯烛全部点亮,照的如白地一般,接着抬来一张桌子,放上大理石的桌面,就是餐桌。

    菜很简单,酒是御赐的上品,两人相对而坐,继续侃侃而谈。

    曹钦连尽几杯酒,喝的猛了,颇有点上头的感觉,他呆了一呆,停杯不饮,向着石亨似悲似喜地道:“全是假话,编的。”

    “怎么说?”

    曹钦越来越进入状态,很象一个说书人,而石亨这个堂堂的大明国公,京营总兵官,大将军,这会子却只象个乡下愚夫,如果不是眼珠子里偶尔波光一闪,恐怕连个老农也不如。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八十七章 明白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八十七章明白

    “我来告诉你吧”

    趁着酒劲,曹钦大着舌头道:“宣庙不是仁庙的子嗣,而是太宗皇帝的亲骨血。(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你说什么?”

    再三再四的打击已经让石亨没有什么大而激烈的反应了。

    不过,在听到曹钦这么一句话后,石亨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

    “嗯,可以确定个**不离十了。”曹钦笑了一笑,笑容也是颇为狰狞恐怖:“这件事,也是偶一兴发,我阿翁总觉得当年的事不对劲,这些年来,一直很注意几家的动向。”

    “哪几家?”

    “尚书胡潆,彭城伯夫人、会昌侯”

    “对了,对了”石亨以手抚额,道:“确实是和这几家大大的有关。”

    “嗯。”曹钦道:“所谓‘好圣孙’的话,根本就是哄鬼。宣庙是太宗和张皇后所出,仁宗皇帝虽然知道老子和自己老婆胡搞,但他有什么办法?是父,也是君,君父君父,天下什么不是他的?”

    “唉,瞎”石亨手握酒杯,目瞪口呆,嘴里发出一些莫名其妙,完且没有任何意义的纯粹表示惊讶的声响。

    “解缙弄鬼,太宗皇帝心里也清楚,虽然取他的话,不过不取他的人。而且,太宗皇上想必也不喜欢人说这事,所以后来解缙倒了霉,活活冻死了。”

    石亨向来不喜文人,当下便点头道:“太宗皇帝酷似汉武,行事都差不多。这样的无行无聊的儒生,杀了也罢了。”

    “是,说的是。”曹钦显然和石亨一样的见解,当下喝了一大口酒,又接着道:“宣庙是永乐九年立为皇太子,生年是建文元年,当时太宗还为燕王。圣昭皇后貌美,太宗见而欣悦,于是私纳之。此事,后宫知道的人不少,但多半被灭了口,所以现在才会瞒得住人。”

    “这个我要驳一句。”石亨道:“既然当时知道的人不少,虽然只限后宫,但外间也会有人知道,还有,内宫数万人,此类事传播最快,如何能灭得口?”

    “高丽妃的事,国公不记得了么?”

    “哎呀,我知道了”

    石亨恍然大悟,继而也是打了几个冷战。永乐年间,有一回有人告高丽后妃金氏等谋反,后来大索宫中,逮捕了数千宫人。

    那些宫人也自知必死,当面唾骂文皇:“自家阳痿,就疑神疑鬼,什么东西。”

    骂的真是出气,但也激怒了朱棣,一声令下,数千人中,有凌迟,有斩首,全部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要说朱棣和朱元璋爷儿俩是一对狠人,朱元璋的胡惟庸案、蓝玉案、空印案,三案加起来就诛杀了十万人以上。

    朱棣的瓜蔓抄赫赫有名,就是杀自己后妃和宫人,也是绝不手软,三四千人,一夜全部杀光,这等狠劲,后世子孙身上却是看不到了。

    石亨噤若寒蝉,一时不敢言语,却听曹钦又侃侃道:“文皇纳张后,继而生子,此等事,当然不能直承是自己所为。当时建文也正在削藩,绝不能落此等口实到人嘴里,所以,还是假托是仁庙长子,取名瞻基。”

    “怪不得,怪不得”石亨此时一拍大腿,醒悟道:“怪不得太宗对宣庙那么宠爱,先立为皇太孙,仁庙因为宣庙而稳住太子之位,然后又加立太孙,这等事,史上罕有,当时人就以为奇事,但总以为是祖父爱子,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啊,”曹钦醉熏熏地道:“石公,古往今来,除非是子不在而立孙,就象我朝太祖皇帝立建文为太孙那样,那是情理之中,乃是大宗不绝不立小宗之意,现在流传甚广,什么太宗皇帝和建文做对子,建文做的不如太宗,太祖心里着实不喜,又说曾经和太宗许诺要立他……这真是笑话了。”

    “确实。”石亨满饮一大口酒,笑道:“纯是编出来的胡言。试问,大宗不绝,哪有别立小宗的道理?乱了宗法,就算是太祖也不能向人交待。况且,就算立小宗,算是立君以长,道理还说的过去,但也是立秦王或晋王,也轮不着当时的燕王啊。”

    “英武类已,英武类已,哈哈。”曹钦大笑道:“真真是胡说八道。不过,不编出这样的话,也不可能对天下人有所交待。”

    “说的是了。”石亨道:“既然宣庙是太宗之子,那么,就是以小并大,夺仁宗继嗣,这样的话,太宗一崩,仁宗岂能乐意?”

    “照啊”曹钦又一次猛击大腿,大声道:“说的就是了。”

    他道:“仁庙一即位,第一件事是什么?”

    石亨目露思索之色,半响才道:“是说迁都的事吧?”

    “是喽”曹钦笑道:“仁庙对太宗,其实是怨气满腹。太宗一死,就罢了不少大工,给天下百姓缓了一大口气。接着,就是称京师为北京行在,南京复为京师,打算迁都回去。你想,这其中的滋味如何?”

    “嗯嗯。”

    “再有,便是立刻叫宣庙到南京去,宣庙当时为皇太子,上来就被赶走,这合乎情理不?”

    “我记得,”石亨想了一想,道:“太宗驾崩,似乎是宣庙护送还京。”

    “是了”曹钦很起劲的道:“仁宗在位一共七个月,即位之后立刻赶太子出京,这就是第一步的动作了。”

    他叹息道:“接下来,自然就是想办法诛除永乐旧臣,肃清宣庙手头的势力,再想办法废立,重新立自己的儿子。”

    石亨长叹道:“是啊,一定如此。可惜,天不假年,仁宗皇帝崩逝太早了。”

    “什么崩逝?”曹钦冷笑道:“是被人害死的。”

    “这……”石亨喃喃语道:“实在是教人难以置信。”

    “公爷,你还记得当年情形否?”

    “倒是隐约记得一些。”石亨答说:“倒确实是暴崩,从发病到身故,不过一天多时间。”

    “是了。”曹钦从容道:“说暴疾身亡,倒也说的过去。但请问,皇太子如何事先知道皇帝圣躬不安,从而提前就道的?”

    “这?”石亨疑道:“有这么一说?”

    “是的。”曹钦道:“提调当年的档案,看皇太子身边人说的上路日期,就完全清楚了。仁庙未崩,皇太子已经从南京出奔,并且在路上了。他一边走,一边隐藏形迹,为什么?后来说是怕汉王在路上伏击他。真是天大的笑话”

    “笑话?怎么说?”

    “试想,仁庙在京师,汉王夺嫡失败,在京师已经无人理会他,皇帝一崩,远在南京的皇太子先知道了,这且不提。试问,北京的事,远在山东的汉王,又在地方官的监视之中,请问他如何知道,又如何能派出兵马伏击皇太子?”

    “这,这这这,”石亨心里一直怀疑的坚冰终于被打破了,呼啦一声,破了个粉碎。

    很多事情,纵然是有蛛丝马迹,但如果没有人提,自然也不会想起。今天和曹钦的这一番长谈,可算是把石亨心里很多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

    永乐年间对皇太孙朱瞻基的百般宠爱,甚至是过份的宠爱。给皇太孙建私已势力,要是皇太子的话,一定大为遭忌。

    给皇太孙建立幼军这样的独立的拱卫太孙的武装力量,这在朱棣的性格来说,简直就是养虎为患,可是宠爱幼子的文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幼军说建也建了起来。

    当然,也可能是怕自己暴死,皇太孙无可依怙,有一支军队在手里,就算是人要对付皇太孙,也要费不少周章。

    当然,最为要紧的肯定是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埋伏在自己长子身边的宦官,如果后来的朱高炽和朱瞻基相处愉快,埋伏者当然不会有所异动。

    但朱高炽把朱瞻基踢到南京,肯定又有废立的动作。

    结果,潜伏者与朱瞻基勾结起来,可能用毒杀,或是别的什么手段,将朱高炽暗中害死,然后皇太子星夜就道,谎称是为了防备汉王,接着跑到北京,即位为帝。

    这么一说,汉王当然也是冤枉的很,好好的在地方当他的藩王,夺嫡失败,他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

    试想,如果是一直要造反,而且经营军力,凭汉王在靖难之役中的武勇表现,朱瞻基这种没有真正领军打过仗的新手菜鸟,怎么能一战就搞定了他的叔父?

    答案也很简单,因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汉王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在封国呆的好好的,就会突来其祸,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当然,这应该也是大明成祖的吩咐,他对自己的这个幼子,钟爱程度,实在是远超于其他诸子之上。

    后来可能是朱瞻基遵从吩咐,并没有杀这个倒霉叔父,可惜,后来他洋洋得意去探视叔父时,汉王去伸脚绊了他一脚。

    这种无聊行径是为了什么?

    只是单纯的泄愤罢了一个人,好好的受了冤屈,总有一股火在心头发不出来,况且汉王是勇将,靖难之役时立功甚伟,好好的把人抓了关了,又一副胜利者的模样来视看,以汉王的性格脾气,如何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一绊,绊出了朱瞻基的凶性,下令以钟扣之,将这个叔叔活活烧成了焦炭。

    “我懂了,我懂了。”石亨嘟噜着嘴,摇着头,犹如傻子一般的喃喃语道:“这一下,我可全明白过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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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锦衣卫,最早最拉风的特务组织,主角从一个锦衣卫的小兵到锦衣都督,异姓封王,再权倾天下。锦衣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