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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锦衣为王txt下载     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八十八章 约定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八十八章约定

    “公爷明白了就好。(牛文小说~网看小说)”曹钦笑道:“其实虽然当年上位们瞒的严实,但知道的人真的不少。留下的踪迹也颇多,咱们查了半年多,好歹也是弄了个**不离十了。”

    “有心,有心。”石亨感慨道:“还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在里头。当年给皇家办事的人,现在一定是三缄其口,大家都装聋子,哑巴。”

    “可不是么。”曹钦道:“知道最深最多的,当然是胡潆这个老儿。王骥兴许也知道一些,不过肯定不如胡老儿知道的多。”

    石亨摇头道:“这人惯给皇家办隐秘差事,这等事,骗谁也是骗不过他的。”

    曹钦欲言又止,到底又把话给缩了回去,只是笑道:“现在公爷心中疑虑尽释了吧。”

    “是的,我大约是明白了。”石亨并不是蠢材,蠢材绝干不到总兵官大将军,并且打了多少次的胜仗。

    他只是骄纵,蛮横,但并不蠢。当下曹钦一问,他就点头道:“老夫已经懂了,嗯,宣庙都不是正经苗裔,弑兄夺位,以小宗并大宗,宣庙都不正,更加不必提今上了。”

    “妙,公爷明白就好了,一天云雾都开散了。”

    说到这里,酒残菜冷,石亨召来下人,又重新换过新席面,这才又问道:“那么,依曹大官的意思,该如何着手?”

    “当然是要公然宣示此事,以为仁庙立继嗣的名义,请今上再退位,为一亲藩善养终年,也是我们君臣一场。当然,京师他是不能再住了,为他择一善地吧,我看,中都就很不错。”

    石亨狞笑一声,点了点头,道:“确实,吾意亦是如此。”

    “那么,”他又问道:“将以何人承继仁庙为宜?”

    “仁庙长子,名议上是宣庙,现在当然是不能算了。”曹钦用筷子夹起一块肉,一边大嚼,一边道:“仁宗次子是郑王,庸人一个,在宗室和百姓中向来无名声,虽然他其实是庶长子,但不当立。”

    “嗯,那么你们是属意襄王了?”

    “不是,”曹钦摇头道:“襄王是素有贤名,但其实名不符实,当初是圣昭皇后疼他,所以下头的人奉迎当时的太皇太后,说他贤明。其实不过一平常人耳。况且,现在他是病秧子一个,又是圣昭皇后的亲子,和宣庙同母。”

    说到这,他面露尴尬之色,道:“因此事废今上,再立圣昭皇后之子,人家会不会想,这个越王,是否也是太宗留下来的孽种?”

    “是是,老夫昏了头了”

    曹钦失笑道:“公爷也太自谦了明说了罢,我等议定,郑王长孙朱见滋仁孝英武,可继承大统”

    听他这么说,石亨先是默然不语,半响过后,才默默点头,道:“老夫亦属意如此,既然这样,就这么定了罢。”

    曹钦明显是言不符实,根本就是在胡扯。先说郑王无才德,现在又要立郑王之孙,那郑王嫡孙不过十岁不到的幼童,哪里来的仁德过人,聪明天生,又有英武之气?

    不过是要立一傀儡皇帝,让曹吉祥可以从容专权罢了。

    “阿翁的意思,”曹钦徐徐道:“废今上之后,迁其于凤阳幽禁。再迎立郑王长孙,昭告天下,众人也无甚说得。然后就是他以司礼监,公爷领三大营,咱们领四卫旗军,彼此相安无事,共享太平之福,如何?”

    这就是粗略的开一下筹码了。石亨眼前一亮,开始盘算起来。

    看起来,他是没有什么地盘增加,但曹家的意思也很明显,曹吉祥以后专领司礼,刘用诚也留不得,太监们直领的四卫旗军精锐,由曹家控制。

    京卫自然也是曹家势力,石亨不能染指。

    但曹吉祥退出京营,京营现在是三大营,实在有十余万精锐,到时候以石亨的地位和威望,加上在京营多年的经营,整个京营,还不全落在石家之手?

    这样彼此相制,倒还真的可以共享太平之福了。

    至于安插私人,任用亲信至六部九卿各衙门,还不是大家各自协商后事以一言而决的事?至于内阁大学士,合则留,不合则去,象李贤这样能干而脾气很好的,不妨留下来帮着办事。如彭时岳正这样的,到时候想杀便杀了,不杀就赶走,大明天下,亲藩已经被削护卫久矣,再加上是师出有名,为仁宗立后,并且为仁宗皇帝申冤复仇……当年的事,就算大家不怎么明白,但很多形迹还是落在众人眼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师出有名,大家又是手握重兵,石亨摩拳擦掌,想了再想,终觉风险有限,造反大事,成则造福后人,败则身首异处,这种风险极大的事,有这么高的成事可能,已经是难得可贵了。

    他双目炯炯有神,猛一击掌,怒喝道:“好,干了”

    “爽快”曹钦大为激赏,这件事,只是他哥几个,另外算上两三个心腹,在曹吉祥的统一提调下,这几个月没干别的事,一直在着手进行此事,到现在,终于水到渠成,到这会儿,他才明白自己叔父是多么老奸巨滑,多么阴狠狡诈

    石亨这里,果然是一攻就破,如果不是事先做足了功夫,一个堂堂国公,京营重权在握的总兵官,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收服?

    坐视张佳木坐大,叫此人来逼石亨,果然更是一步好棋。

    曹钦无声的狞笑一声,心道:“且教你得意一会儿,等见分明的时候,我倒很想瞧瞧,你小子究竟是怎么样的脸色,看到那会子,还有人夸你文武全才,智略过人,简直是全才中的全才?”

    他也是武艺过人,向来是曹家中的佼佼者,在京城,谁不夸曹家大少是个角色?自从出了张佳木,文才,武功,将略,种种事,哪一样都是出头冒尖。而且,因为很多故人暗中相助,对张佳木百般照顾,所以短短时间,这个锦衣卫军余出身的微贱小辈就名扬京城,勋贵们私下提起来,可是把曹钦等人比了下去,差的太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仇可是结的深了。

    夺门时,因为有大事要合作,所以勉强隐忍。现在这会子,想起可以在张佳木面前耀武扬威,然后亲手将对方的首级斩下,想想对方临死前哀鸣求饶的模样,曹钦只觉得志得意满,举杯酒杯,向着石亨敬酒道:“公爷,请满饮此杯。”

    “好,干了”

    石亨也是爽快,喝了之后,一亮杯底,却是突然向着曹钦道:“贤侄,有两件事,我要先说在头里。”

    “请公爷明说,小侄能做主的,现在就回复,不能做主的,回去后禀告叔父,再来和公爷商议就是。”

    “我等富贵已极,就算主持废立的事,和汉朝霍王废昌邑王也差不离,说不上是大错。”

    “是的,是的。”曹钦小鸡啄米一般,答应着道:“正是此理,公爷,请往下说。”

    “所以,废立之后,我等不能只顾自己的功名富贵,要奖掖正人,提拔贤臣,不可只用自己的心腹或是家奴,扰乱朝纲。”

    “公爷,真是公忠体国,大公无私。这一层,小侄就能做主”

    “嗯,”石亨满意地一点头,又道:“边关要隘,极为要紧,所以需派大将巡边镇守。嗯,我内举不避亲吧,我侄石彪,勇武忠义都在人上,又镇大同多年,不妨叫他佩镇朔大将军印,巡视大同,延绥、宣府等地,九边重镇,边军都叫他掌,我等就能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呃,这个……”曹钦心里把石享的祖宗八辈都骂遍了。刚刚看着还公忠体国,一副凛然大公的样子,还没说两句,狐狸尾巴就已经露了出来。这厮这么一说,就是要把九边边军全部给石彪掌握,这个主,曹钦还真的做不了。

    要是在以前,还无所谓,现在边军做战经验很多,全是精锐,而明军事变之后,精锐尽失,已经不复当年之勇,现在京营先是分十团营,不过十万到十二万人之间,这些人,勉强堪称用战。

    至于“老家”里的三十万人,全是老弱,用他们修城墙都嫌是废物而不想用,持戟上阵,算了,还是不要麻烦这些老人家了。

    除此,就是直隶和山东、河南的班操军,原本也可堪一用,但土木之变后,附近数省的卫所精锐全被留在了京师,留下来的原也是弱者,而这十余年来,卫所军户逃亡日甚,根本就没有几个兵了。

    京师之中,能用的就是十余万京营兵,四五万的旗卫军,还有一万多皇城禁军,除此之外,别无可堪一战者。

    强枝弱干,原本是祸乱之源,再把边军交给石彪这样的枭镜之徒,曹钦在心里摇头,知道是绝无可能。

    当下只能笑答道:“此事小侄做不得主,且留着以后再说,来,公爷,请再满饮此杯”

    “好,贤契也饮。”石亨也是一笑,一副和蔼之极的样子,其实他提的这个条件不过是狮子大开口,由着对方坐地还钱,反正开出条件来,将来大家讨价还价再说,不趁着现在曹家一定要拉自己当盟友的时候好好开个价码出来,难道等事成后再说,那样,岂不是太傻?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八十九章 暗桩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八十九章暗桩

    “这么说,”张佳木沉吟道:“确实是曹钦无疑吗?”

    “是的,确实是曹钦。(牛文小说~网看小说)”有人在暗处答道:“小人盯着他很久,从出府门,绕道兜圈子,再潜入石府之中,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奇了,”张佳木皱眉道:“我倒真不知道,亦想不出来,他到石府去做什么。”

    “我想,”那人谨慎地答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哦?”张佳木提起精神,问道:“曹府上下,有什么异动?”

    “这,”那人紧张起来,想了再想,终道:“虽然这阵子他们忙活的很,但似乎和大人这里无关。他们在闹什么,知道的人真不多,更不是我这样的人能知道的。只能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确实他们是在忙别的事,并没有设计对付大人。”

    “哦,哦”张佳木释然,笑了一笑,道:“辛苦你了,这么说,曹钦去干吗,还得再看看,是不是?”

    “是的,”那人答道:“有新消息,小人一定想办法再知会大人。”

    “今天的事,可一不可再。”张佳木正色道:“事情确实不小,不过,你也很重要,被人发觉了,就是我也不一定能救得下来你。我想,什么消息再重要,只要不是公然造反,破脸,互斗,就不要这么急着过来找我。事情败露,于我没有什么,于你可能是性命交关。你懂么?”

    “懂,小人懂”那人知道张佳木确实是真心关切他的安全,当下脸上露出极为感动的神情,连连点头,只道:“下回小人遵照规矩传消息就是了。”

    “也不必拘泥,真有大事,可以再直接过来。”

    “是了,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就告退了。”那人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躬了个身,就要告退。

    “别忙。”张佳木向他问道:“听说你最近又纳了一房外宠不是?”

    来人脸红过耳,颇觉得不好意思。

    其实这等事其实也是当时常态,杀猪的也能纳个妾做帮手,等闲人家,婚前规矩多,娶妻之后,纳上十几房妾的,也属正常。

    这人的脸红,实在是因为张佳木为人太重,位高权重,少年血气,但身边从无女色,端重自持,这样一来,锦衣卫上下在女色上都是很注重品行,凡是违规的,都有点心中不安。

    看他神色,张佳木当然什么都明白,当下只是笑道:“你也不要不好意思,你没有儿子,纳妾也是必须之事。只是,将来有子之后,就不要太风流了,色是刮骨刚刀,也是祸之根源,你要谨记我的话,晓得么?”

    “是是,小人知道了。”那人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根本不敢说个不字。

    “嗯,”张佳木很欣慰地:“你知道就好了,那么,我也不必多说。”他转过头,叫道:“来人,取东西过来。”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当下便有一个家人过来,举着一个小包,放在桌上当面打开,那人只觉一阵金光刺眼,却是大约有三四十两的金子。

    “这是十足赤金,从福建刚运过来的。”张佳木从容一笑,道:“算你运气好。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很尴尬,从外头带太多银子回去也不方便,这小包金子方便带些,只是你使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就是了。”

    “这……”那人先是一楞,接着便是跪下重重一叩首,谢道:“大人,小人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在卫中效力,还没有寸功可言,大人就是这么一直赏赐。”

    “谁说你没有功?”张佳木笑道:“我从来不隐人功劳,曹家里头,只有你安插进去,有什么消息,只有你才能告诉我,你的功劳不仅是有,简直是很大。”

    他想了一下,又笑道:“你是百户不是?”

    那人笑道:“正是,小人现在是百户。”

    “你的际遇,也算出奇了。”张佳木慢吞吞地道:“现在是百户,已经是你的造化所致。但我不妨告诉你,再立大功,嗯,到时候我为你请一个百户世职好了。”

    这人虽然是百户,不过是侥幸所致,这个百户肯定是不能算世职,就算承袭下去,也必定会减免承袭。

    就象是人任都指挥,子孙最多承袭佥事,如果任职佥事,子孙最多承袭千户官。

    这人的情形,子孙能当个小旗就算不坏的结果了。

    听得张佳木的话,这人顿时大喜过望,当下又趴在地上好生叩了好几个头,然后才带着一包金子,喜气洋洋地去了。

    “汤三,来。”客人走后,张佳木便立刻叫人。

    汤三如幽灵一般,立刻飘然而至,到得张佳木身前垂手而立,问道:“大爷有什么吩咐?”

    “两件事,立刻交办出去。”

    “是,请大爷说。”

    “第一,叫人好生盯着曹福来,他在曹府里头咱们管不了,在外头不能出事。”说到这,张佳木脸上露出一点忧色,半响才道:“就怕在女色上坏了事,不过,强迫他不好女色,更易出事,也只能多注意了。这件事,叫外保派人去盯着,叫顾云峦负责这件事,有什么异向,时时向我禀报。”

    府外的事,张佳木有不少部属,但内外传送,就是汤三这样的近侍之责了。

    当下便是答应下来,只是听到派的人选时,连向来不苟言笑的汤三也是忍不住一笑。

    张佳木自己也是笑,顾云峦这厮是正经的世家子弟,举人出身,曾经做到七品,生的俊美,用粗人的话说是细皮嫩肉的,但败尽家产,又被弹劾,听说张佳木的锦衣卫正招揽书生入卫,于是咬牙投效,他曾经是文官七品,官儿就升的很快,现在已经是正五品的千户大人了。人很有能力,就是不大舍得下面子,以文转武,还要看盯梢的事,再加上去的风月场所,想来也真是很为难了。

    “这也是我故意磨一下小顾,我手头人才不多,都要个顶个的使。”

    张佳木一笑而罢,接着便道:“第二件事,快叫人找孙锡恩那狗头来,快,叫他快点滚来,一刻功夫不到,老子阉了他”

    张佳木御下甚严,但从来不作侮辱之语,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人格上却从来尊重。此时汤三一听他这么发作,知道事情严重,当下脸色也有点发白,立刻大声应了,便即飞速而去。

    一边跑,一边暗想:“大人不知道怎么了,发这么大火。孙大人这一回可惨了,嗯,他这一向春风得意的,得罪的人不少,要是知道了,还真有不少人要看他的笑话啊……”

    ……

    孙锡恩却正在外头办事,堂堂指挥佥事,天黑了也不回家,也没有到张佳木府里报道,实在是这个差事很要紧,来不及回去。

    这会子,这位锦衣卫的佥事却到了万年县的衙门外头。

    京师就是顺天府,这个府的等级比寻常大府可高的多了,搁前唐两治,那叫京兆尹,是正经的大吏,在大明,顺天府尹也是个举足轻重的官儿。

    不过,孙锡恩今天打交道的不是顺天府,而是自己直接摸到了万年县这里。这里已经算是闹市,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没有到宵禁时间,所以这里仍然很热闹,胡同口附近,车来人往的,更有不少穿着皂衣的顺天府衙役和小吏来往其间。

    衙门就在胡同口附近,在京师,一个县衙门就是个笑话了,什么威风也不必摆起,如果不是县衙门前有一架鼓,还有那些县衙门里头惯有的摆设,楹联之类,只怕说是一个士绅的三进小院,还更加有人信些。

    当然,还有更显眼的,就是衙门口摆放的那些个站笼。

    站笼里头,隐隐约约关着不少人,这种玩意极为难受,脚不能站实了,脖子卡着,脚得掂着,不然的话,就会卡到脖子,不过一直掂脚,这罪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外头还正好有一个皂隶,戴着大帽,手里一根水火棍子,正挨个敲笼教训人。

    “你他娘潘三,敢奸侍郎家的使女?你这伙人,老子瞧着你们就不地道,早就掂记着办你了,这一下好,先站个十天半月的,再给你弄个充军,京师这块地面上,就没有你什么事了。”

    “杨达是吧?一个打三个?生把人门牙给打掉了一地?这么凶,这会怎么不凶你爷爷我凶啊,再敢凶,爷用重枷枷死你”

    站笼虽然难受,不过让人闻之变色的就是重枷,最重的听说有三百斤,轻的也好几十斤,又大又沉,锁在脖子上,不能弯腰,不能侧身睡觉,重而沉,戴一小会儿不会觉得什么,戴半天就是酷刑,戴上十天半月的,人不死也去了大半条命了。

    那笼中的无赖们听这个衙役这么说,大约也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头儿,众人都是吓的屁滚尿流,虽然关在站笼里,仍然是用头撞头笼边,只当是叩头,各人都道:“林爷,林爷,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和小人们计较,小人们知道错了,能将来一定还这个情”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九十章 县衙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九十章县衙

    “我呸。(牛文小说~网看小说)”林头儿大约是县里马壮快三班里的一个班头,当时的县衙门虽然有几百人的快手,但正式编制的可不多,一个快手班头,一年捞几百银子跟玩儿似的,当下这班头就用不屑的语气向着这伙笼中鸟笑道:“好我的乖乖们,真有孝心,爷指望你们的孝敬,真真是笑死个人了。”

    这么一说,在一边看热闹的众衙差们也是笑起来。

    “不过,”那林头儿又道:“我不稀图你们什么,衙门口的规矩也不能废了不是?再说,兄弟们甚多,不拘哪笔财源都不能放过。你们,听好了,该有的贽敬一文也不能少,少了,就用重枷伺候。”

    说完,回身向着自己的部下令道:“听清了吧?谁勒肯着不给,就让谁知道知道,衙门口这种地方,不是好耍的”

    “是勒,头儿。”众人轰然答道:“放心好了,一准办的妥妥的。”

    这种县衙口勒索人犯的事,其实都是小儿科了。不给银子,就扣在臭水桶前,尿水饭食垃圾全在鼻子底下,不消三天,人就中了疫,非死不可。

    要不然就是重枷,女犯轻易不抓,一抓进来,就必定会被**,甚至会被带出去由嫖客任由处之,衙役们从中赚好处费。

    中国监狱的黑暗实在是骇人听闻,所以不少百姓宁愿私了,除非是人命官司,一般纠纷愿意上衙门解决的几乎没有。

    一个地方官是否是清官,名声是否好,就看他手头有多少官司待处理就知道了。清官是不会接太多状子的,能和就和,能劝就劝,不会大动干戈。只有贪官才会无事生非,巴不得境内所有人都打起官司来。这样的话,他自己收了原告再收被告,银子才能滚滚而来。

    万年县这里,显然就是如此了。

    正闹腾着,里头轻咳一声,众衙役立时凛然而立,只有那班头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不过,腰板也是略微伸直了一些。

    “见过大人”

    出来的,是万年县的知县,一个颇具威严的中年官员。银带绿袍,头顶乌纱帽,双手负在腰后,施施然而来。

    “在这里不要这么鸡毛乱吵,”这知县虽然是文官,说话倒是粗鲁的很,孙锡恩在暗中听了,不觉都是一笑,这里的场景,他实在是再熟悉也不过,当年做无赖时,重枷戴过,站笼立过,不过,他孙某人可是从来不草鸡。他在暗处笑着,那边知县却又道:“有没有不老实的?”

    “没有,”那班头躬了一下身,答道:“都是老老实实的,大人放心好了。”

    “唔。”那大人捻了一下自己的胡须,冷眼扫视门前站笼内的人犯。

    这些人,当然是良莠不齐,罪该应得的也是十之**。毕竟此时还算是政简刑宽,弄到衙门前立站笼的,十之**也不算是好人。

    被知县冷眼瞧着,各人都是胆战心惊,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京师里当县官当然不如在外地,不过,普通的百姓在知县眼里,恐怕也和蝼蚁差不了太多。

    看了片刻,倒也没有什么异常,知县刚要进去,一打眼着瞧着笼中一人,因站住了问道:“你是何人,不对呀,”县令沉吟,“看你的样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不大象是奸人。”

    笼中人战战兢兢,不知道如何答话,那林班头看的不耐烦,上前越次答道:“这厮是个写书的,妖言惑众,还语涉圣君……”

    说着,班头从怀里掏出一本小书,递给知县,道:“大人瞧瞧就知道了。”

    “唔,”知县一边接过来,叫人打着灯笼来看,一边道:“你们也不要太多事,妖言的事,是锦衣卫的差事,咱们何必替他们办差,还得罪人来着……”

    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看了几页,知县便是面色一沉,道:“果然大胆狂生,如此狂悖的话也敢写在书里。”

    站笼中那人苦着脸,辩道:“实在是无心,提起太宗皇帝,只是夸说他老人家龙马精神来着……”

    “无耻,下作”知县痛喝道:“什么一夜御十女,你看着了?胡编乱造,真该好生掌嘴打死你这厮。”

    “对了,”知县问道:“你有功名没有?”

    站笼里那人犹豫了一下,吃吃答道:“没有,小人没有进过学。”

    “没有功名,犹有可恕。”知县道:“如果是衣冠中人这么无耻,非得重重办你不可。就算这样,你一样要站几天,接下来怎么判,本县想想再说。”

    一边说着,一边将书塞在怀里,就打算走。

    孙锡恩看热闹也看的够了,当下忍住笑,轻咳一声,便向前走去。

    “谁,谁这么大胆?”知县勃然大怒,他的一亩三分地,还真没有人敢这么大刺刺的咳来咳去的。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有资格在这里乱咳?

    “是本大人。”孙锡恩大步上前,他身后自然也有十来个下属和护卫,此时一起都走上前来。

    全部是乌纱帽,飞鱼服,绣春刀,这一身打扮,傻子也认出来是谁了。

    “哟,哟哟。”知县嘴里哎哟连声,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哟了一会儿,他下意识就问道:“是不是下官犯了什么事来着?”

    一听自己家大人这么说,所有的衙役就立刻向后退了五六步,远远隔开与自己家大人的距离,这会子,适才那个威风八面的林班头身子已经佝偻下来,根本连个屁也不敢放,他连知县也不是很放在眼里,态度也不算特别的恭敬,但此时一瞧是一队锦衣卫过来,便是立刻小心翼翼的退向一边,把脸也藏在黑暗之中,唯恐被这些杀神瞧见。

    “不是,和大尹无关。”孙锡恩现在说话也很有二两墨水了,他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向知县道:“某来办点私事,大尹不会说什么吧?”

    “不,不会不会”知县猛一激灵,道:“大人太客气了,真的,有什么事,吩咐下官来办就是了,何必还自己跑一遭这么辛苦。”

    两人这般模样,别人也罢了,刚刚站笼里的人全都是目瞪口呆,一个个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适才那知县还和凶神一般,在众人面前威风的紧,这会子躬着腰跟在这位挎着腰刀的武官身边,点头哈腰,简直是没了脊梁一般的软骨无行,各人心中鄙视,都是心道:“亏他还是进士两榜出身,这么没品行,我呸。”

    其实倒也不能怪这知县,选在大兴万年等县当七品官的都是些能见风使舵的浮滑之辈,那些硬骨头,死呆的书生,怎么可能选在这京师帝都,天子脚下当父母官?没几天功夫,就非得被权贵们搬走了。

    在这里,就是敷衍事,对下不对上,遇到大官,一个要决就是拼了命的奉迎,底下的事就是见风使舵,大家看着办,各人方法不同,各有高低,这就非言传,只能心照了。

    那知县别人不认识也罢了,最近红的发紫,太子行宫出事,亲来报信,并且面见天子,亲受封赏的亲晋锦衣卫佥事如何能不识得?况且,孙锡恩际遇还不止这些,原本是什么人?就是坊间无赖,好勇斗狠之徒。光是这个,也还罢了,听说此人是睚眦必报,根本就不饶人的一个人。

    一不小心得罪了此人,怕是哭也找不着坟头了。

    这么奉迎着,点头哈腰的,心里头还不不踏实,唯恐孙锡恩挑他的眼,说他的不是呢。

    “这站笼里,有本官的一个亲戚,”孙锡恩到了近前,看了一看,嘴角露出一点笑来,向着知县道:“打开这个,把人放了。”

    他说的就是写妖书的那个无良文人,此时正缩头缩脑的在站笼里头,脸也扭着,不往这边看,孙锡恩一说,众人都是看他,这人就把头低的更低了一些。

    “好好,这是小事,小事罢了,哈哈。”知县一见只是如此小事,当下便答应下来,看了一下,喝着林班头道:“狗才,快点,没听到孙大人的话?”

    “是,听到了,小人这就开锁。”林班头浑身都是一激灵,急忙冲出来,全身哆嗦着打开了锁。

    等上来两个锦衣卫搀扶着那书生出来时,在场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原本站在笼里的人当然是惨不可言,此时竟也是忘了呻吟求饶,只是木木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幕,他们,也算是格外开了一回眼了。

    “你姓林不是?”等人搀扶着人下去,孙锡恩向着林班头笑道:“看你刚刚的样子,挺威风的啊?”

    “大人,小人,大人……”林班头一激灵,“扑腾”一声,已经是跪在地上,他叩头如捣蒜,一迭声地道:“小人就是狗一样的人,没事就爱汪汪叫唤几声,大人您大人大量,饶了小人这一遭,小人可再也不敢了。”

    “哈哈,瞧你这怂包软蛋的样”孙锡恩大笑,在林班头腰间狠狠一踢,那林班头吃痛,一张脸都扭曲起来,却只是拼命咬着牙,连哼也不敢哼。

    “嗯。”孙锡恩大觉满意,点头笑道:“算你识趣,送你一句话罢,公门里头好修行,记得我的话,你这一生,受用无穷”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九十一章 收服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九十一章收服

    从县衙门出来,一路无语。(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救出来的当然就是陈怀忠,这厮很得意了一阵,可惜好运没维持多久,印书的老板不知怎地得罪了人,自己被抓,顺道供出来陈怀忠这样的小虾米,不算什么大案,但在衙门口也吃了不小的苦头。

    他要是报出自己举人的身份,站笼当然是不必立了。不过,这功名也必定是保不住了。两害相权,只能取其轻了。

    真是一肚皮的苦水,等与孙锡恩进了自己家院子,看看老婆使女迎上来,陈怀忠也顾不上脸面,扑腾一声跪下,连连叩首,只道:“大人,一向仰仗你,原本说大恩不言谢的,可这一回,唉,弟只能叩首以谢了。”

    他在这里叩头,一边的陈夫人也要上来叩首,孙锡恩忙拦住,笑道:“这可使不得。陈老哥心里不过意,非得和兄弟客气一下,也不好硬拦着。嫂子就大可不必了,咱们大明没有女人下跪的规矩。”

    这倒是实话,宫里头连宫女也不必对皇帝下跪,寻常说话,或是小有赏赐,只福一福就行,只有特别郑重的大事,才会叫女子叩头。

    街面上坐轿子的官也多起来,但女子不必避仪仗,而且,女人可以不论品级,一律都可坐轿。

    说起来,正是女人地位下降的年头,这些对女人尊重的规矩,应该是以往历朝的遗泽了。

    孙锡恩这么一说,陈家娘子倒也不好跪了,只能在原地福了一福,眼圈也是红了,只向着孙锡恩道:“孙大哥,真真是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差事,就叫怀忠他去勾当谋干,不必和他客气了。”

    “外子说的是”陈怀忠也跳了起来,气哼哼的道:“原说发点小财,等下一科考试,现在这样,我才明白过来,做什么官也不如锦衣卫威风,现成的有人带我进门,还紧在这里犹豫,我真是猪脑子”

    “哈哈,陈兄,你可真会说笑。”孙锡恩被他逗的大笑,不过,很快就收了笑容,向着他正色道:“陈兄,我们锦衣卫虽然风光,不过,也要先受不少辛苦,很多东西,你得学”

    “这不成问题。”陈怀忠道:“我自幼读书就比常人聪明,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读几次就能背的下来。有什么不懂的,多半自己体悟也能开解,再不成,稍微请教一下别人,也就立刻懂了。”

    “这个我信。”孙锡恩知道陈怀忠的本事,举人之中有名的通才,星相占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样都拿得起来。要不是这样,怕也寻不着他这样的人来效力。

    “不过,”他皱眉道:“锦衣卫到底是武职差事,叫你盯梢,抓人,拿人,这些你面子上下得来不?”

    “瞎,”陈怀忠摸了摸头,没皮没脸的笑道:“抓人拿人,总好比被人拿到站笼里去关着好受的多吧?”

    他感慨道:“兄长,我家要是有几百亩薄田,一年收千把两千银子,不,一年收二三百银子,我在京师就差强应付得下来了。不过,没有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和娘子,总不能典屋吃饭的钱也没有。现在说别的也是没味道的很了,就跟着大人吧,鞍前马后,不要说抓人拿人了,就是叫我穿短褐,摸爬滚打,泥里来汤里去的,也没有二话。”

    说到这,他微微一笑,说道:“年大人曾经来过,锦衣卫的规矩大致也说过,就是他这样的进士也曾经在鲍家湾吃过不小的苦头,我一个举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好,响鼓不用重捶”孙锡恩满意极了,正要再说什么,外头传来杂沓的马蹄声响,孙锡恩面色一变,心道:“是谁起事了么?”

    最近京师是外松内紧,不仅是各家权臣有山雨欲来之感,便是皇家也加强了戒备,太子在南苑玩的正开心,却被皇帝急召回宫,如果不是有所感觉的话,又何必如此着急?

    不仅是他,刚刚说的正开心的陈家人也是面色发白,陈家娘子只觉得浑身发软,禁不住靠在陈怀忠身上,陈怀忠刚脱得站笼,受罪的滋味还在身上,这会子只觉得心里头打鼓,心中只是叫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刚刚投效锦衣卫,要是这会子锦衣卫就倒了台,或是孙锡恩自己失了势,对他来说都是件要命的事。

    没有人援引,没有人可投靠,京城居,大不易啊。

    众人正在发慌的当头,外头人叫打雷般的叫道:“孙锡恩,孙锡恩在不在?”

    “似乎是曹翼的声音?”孙锡恩精神一振,骂道:“曹翼,你这厮好生大胆,这么直呼老爷的名字,想死么?”

    “原来你在这?”外头还是打雷般的响,众人只听得“砰”一声,有人用马蹄把小院的门踹开,一个巨灵神般的大汉,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昂然直入。

    院中人都是看的发呆,孙锡恩也是呆了,因道:“曹翼,你这厮吃混了药啦?”

    “屁,老爷是为你好。”曹翼骂道:“你跑哪儿钻沙子去了,大人发火了,刚刚说了,你再不到,非剥了你皮不可。”

    “咦”孙锡恩奇道:“大人很少这么发火,我问你,之前大人见过什么人没有?”

    “见是见了一个,”曹翼想了想,又看看院中人,便语意双关的道:“是见的我的本家,你知道是谁不?”

    “知道了。”孙锡恩这才释然,看了看发呆的陈怀忠,不觉哈哈笑道:“我知道大人为什么事焦燥了,不怕,不急,我们不如且慢慢去,到时候,我来和他说。”

    “随你好了。”曹翼无所谓的一笑,道:“反正我已经把话传到了。”

    他看了看孙锡恩身后的陈怀忠,突然笑道:“就是他的事罢?嗯,现在一切就绪,就差一颗钉子,怪不得大人恼火,快些走吧。”

    “好,”孙锡恩嘴上虽硬,心里却也知道是不能耽搁的。张佳木很少恼火,但一火起来,谁也不知道后果如何。他掉转过头,因向着陈怀忠笑道:“陈兄,我家大人要见你,请随我走一趟,如何?”

    “你家大人?”陈怀忠脸色有点发白,陈家娘子更是紧紧握住了夫君的双手。

    “嗯,”孙锡恩点头道:“我家大人最近有要事要拜托你,请不要有所疑虑,反正,你入了锦衣卫,就是给我家大人效力来着。”

    “这话也说的是。”陈怀忠到底是男人,他挣脱了自己娘子的手,又轻轻拍一下,然后深呼口气,笑答道:“大丈夫生不五鼎食,也当五鼎烹,走吧”

    他心里其实一直有所怀疑,锦衣卫是慢慢儿布局引他入局,今天的场景,更是坐实了此点。原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不然的话,绝不会能中举之余,还能搞很多杂学,而且全部都很精通。

    这样的人,要是在盛唐之时,肯定是一个王公贵族都急欲招揽的名士,在宋时,也必定少不得他一口饭吃。可惜,明初时候,国家百废待兴,诗词都被视为小道,不及文章值钱。当今天子重文章,所以人人只读八股,唐宗宋祖是谁都不必理会,那些杂学,更加没有人去学,去看了。

    可怜一个大才子,身负奇学,却只能靠写几本小册子换一碗饭吃,而且,还被公然逮捕,立在那站笼中折辱。

    这样的境遇,陈怀忠可真不想再遭遇一回了。

    就算是人家有意为之又怎么样?现在他倒也是想通了,这想必是锦衣卫使叫孙锡恩前来招揽罗致,既然是卫使爱才,那么,想必去了也不会吃亏。

    在此之前,他一直想着锦衣卫的危险,还有前途未卜,搞不到就弄在什么案子里,不明不白的断送了性命。

    此时虽然觉得未必有如此之险,但锦衣卫的内情,又岂是一个书生能尽数了然于心的?

    此时此刻,古往今来的前辈们在心头浮沉,所以故作豪爽语,倒也不足为怪了。

    “瞎,老陈,”既然对方要效力,虽然只是个举人,但锦衣卫里文职实在太少,所以孙锡恩也不敢小瞧了眼前这个酸书生,当下只是笑着道:“别犯酸了,赶紧走吧。”

    “好,走,走”

    陈怀忠也是醒悟过来,这会子是干大事,见大人的时候,怎么自己酸个没完?

    当下也不换衣服,索性就是这么一身,潇洒磊落,他倒也会骑马,就自己翻身上马,由曹翼带着内卫们骑马把他和孙锡恩夹在中间,向着东华门外金银胡同的张府急驰而去。

    到得张府之外,府上门禁早就知道里头在等孙锡恩,当下也不打话,直接便过来两人提着灯笼延请,从外宅一路逶迤进来,过仪门,穿中堂,过内院门,再绕过一座又一座的院落,到处都是青砖漫地,到处都是高堂碧瓦,到处都是花鸟树木,等绕进后园,从一大片湖泊边上看着满湖的荷花怒放,陈怀忠终于叹道:“这下学生真是开眼了,什么叫起居八座,富贵已极,眼前就是了“——

    我看到有人说我糟蹋大明帝王,书评区我登陆不方便,这里说吧。

    成祖和仁宗宣宗的事,野史和有良心的历史发明家向来都在淘这个臭水沟,有没有这回事?

    多半没有,不过,空穴来风,倒也有板有眼,有前有后,是个有趣的说法,可以用一下。

    谈不上糟蹋,脏唐臭汉邋遢清,历朝历代,这种事都没少了,大哥不说二哥,私生活不影响政绩,哈哈一笑,了事。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九十二章 潜伏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九十二章潜伏

    “哈哈,这话真酸。(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孙锡恩笑他道:“大人是何等样人,是天纵之才,老弟,你是羡慕不来的。”

    “是,”陈怀忠坦然道:“我学生知道大人是怎么发迹的,也真是佩服。别的不说,大人破御史杨家的那个案子,简直是匪夷所思,令人大开眼界。”

    “到了这里奉迎大人么?”孙锡恩和他熟不拘礼,一边带着他走,一边笑道:“大人不吃这套的。”

    “说笑,说笑了。”陈怀忠还真有此意,不过,被孙锡恩这么一说,也就只能乱以他语,打两个哈哈,作罢。

    张佳木正在后园的一处楼上,登高远眺,吹风乘凉,在小楼四周燃着一些驱蚊的草药,还有几个小丫头子拉着纱窗,赶着飞蛾……陈怀忠远远见了,心中感叹,那股子想要富贵的劲头,却是足的多了。

    等上得楼去,张佳木已经知道是孙锡恩带着陈怀忠来,等两人到楼梯前时,张佳木已经笑容可掬,站在楼前迎候了。

    “陈先生,”他很客气,笑着执住陈怀忠的手,笑道:“何来之迟也?”

    “是,学生给大人见礼。”陈怀忠有点窘,而且,也没见过这么高官,所以有点胆寒,倒是张佳木这么客气,他心就安定了许多。

    “不要这么客气。”张佳木扶起他,仔细打量了一会,然后才笑道:“来,请坐,请茶。”

    他这楼上,用冰箱储冰,放于四角,角落里还各站有一个健壮男子,用手摇着一个轮柄样的东西,一边摇,一边就有几扇风叶徐徐送风,吹着冰块冷气,整个屋里就极为清凉。

    “大人,你真的好享受。”

    和一副拘谨样子的陈怀忠比,孙锡恩就大方随意的多了。他一看眼前情形,便道:“大人,这玩意,宫中都未必有吧?”

    “混账东西,又在混说了。”张佳木怒视他一眼,喝道:“不要胡说八道,皇上那里,还有太子*中,等我这里试好了,就会给他们送去,你这样说,是不是说我大逆不道。”

    “戚,大人你也太小心了些。”孙锡恩不以为然,撇嘴道:“皇上虽然是天子,不过也不是规定什么好东西都非得由皇上享用。上次徐慕尘来信,他已经暗中出海,南边有多少海外来的好东西,皇上不要说使了,怕是连听也没听过吧。难道海外番邦的人,一个个也是叛逆不成?”

    “他们纵不是叛逆,也是不服王化。”张佳木板着脸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好好,不说就不说。”孙锡恩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四角的那奇怪的玩意,问道:“大人,这必定是你想出来的玩意,这是怎么回事,叫啥名?”

    “你看到那几根镙杆没有?”张佳木笑道:“这是我交待内卫做的,费时费工多矣,做出来,就是叫人给我扇风,我知道太靡费了,不过,我就怕热,有什么法子?”

    “我知道了,用镙杆带动机簧,拉动这个风叶。”孙锡恩上前摸了摸,笑道:“真是机巧之物,巧夺天工,不知道大人怎么想来。”

    陈怀忠在一边也是笑道:“好是好,就是风太小了。”

    “可大可小么。”张佳木知道眼前这是个儒家信徒,虽然信仰不是那么坚定。大明这会子,正是从中古到近代的转折,盛唐至宋的那些从生活,到学术,到一切的一切都与明初不同,但思想钳制还没有改变,得到明中叶后,不少思想家应运而生,到了明中晚期,士大夫看似颓废不堪,吃补药,画春宫,其实只是对思想钳制的一种摆脱罢了。可以说,明晚期的汉人士大夫,绝没有后来的僵化,他们对新生事物敏感,愿意学习,并不视为洪水猛兽。

    比如著名的徐光启和孙元化这一对师徒,对西学就以拿来主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吸收利用。

    他们不仅是自己用西人的学术和机器来造大炮,而且要力图推广这种有异于中华的学术体系,他们译几何学,介绍西人的哲学,以当时西人东来的势头,还有明朝士大夫这种开放的态度,如果不是被野蛮人打断了进程,原本华夏不必走的那么坎坷的。

    当然,福祸由人,都是自己招惹,怨不得别人的。

    这会子对陈怀忠的疑问,张佳木只是淡淡一笑,接着便吩咐道:“摇快些叫陈先生看一看,看看咱们这个有没有用。”

    四角都是健壮汉子伺候,听得吩咐,便用力摇那手柄,果然,几下过来,风力就比刚刚大上几倍,虽然不及窗外的风大,但也绝非普通的人力可及了。

    “大人,真是奇思妙想,学生敬服。”

    “我知道,”张佳木笑道:“有人会说是奇技yin巧,不过,只要能教人舒服,就算是奇技yin巧,又怎么着?”

    “就怕,”陈怀忠欲言又止,倒是孙锡恩在一边劝道:“咱们大人从不因言罪人,对下属也宽厚,你看,我没来时要打要杀的,来了也就这样。”有他现身说法,陈怀忠倒真不怕了,因笑道:“就怕太费银子,不是普通人能享用得起。”

    “你说的是了。”张佳木长叹道:“这才是真知灼见,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了。”

    他向着孙锡恩道:“你看,读书人也不一定全迂腐。他要说这些东西是yin物,该象宋太祖毁七宝盆那样毁掉,我倒是瞧不起他。他说常人用不起这个,无益于民生,这个话才见的是,才有道理。”

    孙锡恩也是点头,笑道:“说的是了,我和陈兄相与,就是因为他没那味道,要是有,就算才学再高,也当不得用场,一肚皮的学问,不能经世致用,于国于民,又有什么用?”

    “有理,有理。”陈怀忠感叹道:“经世致用,这四个字,真是妙极。”

    孙锡恩笑道:“这是我家大人的话,我可不敢掠人之美。”

    “不必提这个了。”张佳木道:“这镙杆什么的,也不光是可用来扇风,还有大用。不过,暂且也和你说不了太多。”

    他又看向陈怀忠,笑问孙锡恩:“怎么样,和他说清楚没有?”

    “大致是清楚了。”孙锡恩道:“关键的事,还要大人自己和他说吧。”

    陈怀忠知道说到正事了,因站起身来,垂手道:“学生虽然尚才疏学浅,不过,也愿附骥尾,为大人效力。”

    “是为朝廷效力。”张佳木笑道:“锦衣卫也是朝廷机构部门,现在也有几个进士,举人什么的在里头,与你的身份,也不算太辱没。”

    他沉吟了一下,笑道:“我也不打算叫你以文改武了。这样罢,你在卫里挂个名,算是你锦衣卫经历司的经历,六品文官,算是对得起你吧?”

    陈怀忠大喜,不过脸上还强自抑制着自己的笑意,他打了个躬,拱手道:“学生尚且寸功未立,大人就给这样的恩遇,学生实在是感愧至不可言,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该得的。”张佳木笑道:“我这里几个进士,现在已经是三四品官了,举人么,也是千户,正五品的武职官,你先当个六品,不过,你还不能上任……”

    他举起手,止住要发问的陈怀忠,笑道:“你先在卫里呆一阵子,学些东西,接着,我荐你到阳武侯家里看风水,你要用心,最好是出名。然后,我教阳武侯荐你到钦天监去,以你的才学,足够了。”

    “大人……”钦天监在当时的儒生看来,也不是一个好去处。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绝不会去那里算历法,星相。

    业余爱好倒无所谓,儒士中没有几个不爱这一套的,从袁天罡到刘伯温,谈一谈,身心愉快。不过,教自己天天去弄这个,可就真为难了。

    “我知道,我知道”张佳木打断他的话头,笑道:“你大约不明白,这样的做法,就是潜伏进去,以这个身份做伪,将来事情办成了,你还是回卫里。或不然,我直接荐你去内阁,先做内阁中书,侍诏,慢慢来么。”

    内阁中书也是六品,除了进士分发外,可以由积劳的官吏升任,现在还不能捐纳,所以是很不错的优差。

    陈怀忠没有中进士,就是中了,也可能分在三甲,到地方做摇头大老爷,要不然,就是部曹小吏,想升上来,非得下苦功不可。

    当官,有很多腾龙捷径,多认识大佬,绝对就是其中最方便快捷的法门。

    以张佳木的身份,也绝不会信口开河,看来办好这件事,前途有亮。陈怀忠念及于此,不觉大喜,不过他是那种看着胸无城府,但其实自制力很强,而且精明过人的人,刚刚还在欢喜,接着就是想到,这桩差事必定坚难凶险,不是那么好办的。不然的话,何必对自己这么重视,又许诺升官?

    张佳木是何等人?他这里刚有点想头,那边就已经看了出来。

    当下便笑道:“你不必怕。这件事,于你没有什么大风险可言,等过几天,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九十三章 狂奴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九十三章狂奴

    “是,学生不敢畏难。(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你知道么?”张佳木站起身来,目光深沉,缓缓道:“我这里有多少天大的事要办?我和他们牵扯不起了。他们要发难,由得他们。但最好是让我知道,我好有计较,有提防,我的心力,要放在国之大事上,是千百年之计,你懂么?”

    虽然陈怀忠真的不懂,一个锦衣卫使怎么和大明的千百年的大计有关?不过,张佳木的语气深沉,饱含感情,其中的真挚之意呼之欲出,根本就不可能是虚假。

    他心中感动,也深沉点头,道:“大人以国士待我,学生岂可只知保守自身?总之,一切听命行事就是了。”

    “也不要浪掷。”张佳木起身送客,道:“凡事多小心,具体的事,孙锡恩会和你说。有什么事,你也只找他。”

    “是的,大人。”陈怀忠知道会见结束,于是也起身告辞。

    “锡恩,代我送客罢。”张佳木将两人送到楼梯前,拱手致意。待孙锡恩答应之后,他想了想,又叫道:“陈先生先下去,锡恩,你过来一下。”

    孙锡恩会意,立刻转身上来,陈怀忠知道两人还有话说,于是自己便自顾自的下来。

    到得楼下,随意一走动,看看这大府花园的景致,晚风徐徐而来,倒也解了不少闷热。天很热,叫人不停的出汗,他摸了摸额角,看看黑沉沉的星空,心道:“怕是要下雨了。”

    正想着,天空先是一通银蛇闪烁,接下来就是一阵阵闷雷声响,再眨眼功夫,瓢泼大雨就已经淋头浇了下来。

    陈怀忠在园中转悠,除了挂在各处照明的明瓦风灯之外,再也不见人,适才进来,虽然有人带路,下楼的时候也没见人,这会子看看四周也没有可避雨的地方,心中暗道:“坏了,一会回家莫被淋成伤寒才好。”

    正在发愁,暗处却悉悉有声,他吓了一跳,忙急退了几步,心中大是害怕,这后园虽然收拾的精洁漂亮,但占地太大,草木之盛叫人咋舌,现在又是急雨狂风大作,这黑漆漆的,还真是叫人害怕。

    “陈先生,莫惊。”正彷徨害怕的时候,倒是从山石影里钻出来两个灰袍汉子,因向着一脸灰白的陈怀忠笑道:“来迟了,莫怪,适才雨一下来,咱们就跑去寻蓑衣芒鞋,回来这么一跑,叫先生久等了。”

    “别尽客气了。”另外一个汉子笑道:“再说下去,先生要湿透了。”

    “也是。”

    先头那个也是笑起来,然后两个壮汉将手中的蓑衣草鞋帮着陈怀忠穿戴好,这玩意做的又轻巧,又有用,似乎用草束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还有一些油脂的味道,雨虽大,却是从蓑衣上滑落,一点也没有留下。

    陈怀忠奇道:“这东西真好,是你们什么内卫做的吧?”

    “是,”先说话的汉子很健谈的样子,笑道:“是内卫的军工司做的,这玩意轻便防雨,好用的很。”

    “尊驾似乎不是汉人?”陈怀忠的个头不矮,也算是中等向上,但眼前这两汉子却足足比他高出一头还多,就算是张佳木,恐怕比这两人还要矮一点儿。再加上口音有点儿怪,所以他才会有此问。

    “没错。”那汉子笑道:“我们不是汉人,容美宣抚司的。”

    “哦,哦,”陈怀忠笑道:“锦衣卫中,真的是人才济济。”

    他倒也不是虚言吹捧,眼前这两汉子,都是年纪不大,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是夷人少民,但汉话说的也很不错,对答起来显然是读过书的。当时的汉人识字的还不多呢,少民之中识汉字读汉书的就更少了。

    因此,他问道:“两位想来是贵官之子了?”

    “家父田九宵,正是宣抚使司。”

    “哎呀,”陈怀忠大惊,忙拱手道:“失敬了,原来是两位舍人公子。”

    “我们土司不这么叫,”开头的汉子叫田镇,笑道:“我们兄弟向来心慕汉邦文化,正好,父亲听说朝中反正,急着叫咱们来朝贡。这一贡,正好又有些事结识了大人,这不,在他府中呆一阵子,学一些东西再回去,也不枉咱们来这里一遭。”

    陈怀忠这才知道,原来眼前两人是前一阵来朝贡的容美宣抚司的土司世子,和自己说话的,是土司长子田镇,另外一个,是次子田秀。

    这两人都是正经的舍人公了了,虽然土司不能和正经汉官比,但他们在领地上等若国王,代代世袭相传,田家又是心慕汉化,有诗家之称,在当地也是势力雄厚,麾下兵马众多,而且骁勇善战,所以朝廷对容美宣抚司也很重视,历来封赏不断。

    想着居然能叫两个田氏族人,将来可能承袭宣慰司的公子来伺候,陈怀忠心里也大为得意,一时间,恐惧害怕的心思就全没有了。

    待重新回到楼下,正好,孙锡恩也拾级而下,见陈怀忠的样子,两人不觉相视一笑。

    等孙锡恩也换过了衣服,两人一并向着府外而去。一路上倒是没见什么人,但凡有所需,则人影立现,出得府门,陈怀忠不觉感叹道:“都说张大人厉害,先我只是听说,刚刚见面,除了看出英气勃勃,气宇不凡之外,也瞧不出太多。哦,对了,大人心思动的很快,我刚想了一点什么,他马上瞧出来了。”

    “这算什么,”孙锡恩在张佳木面前大大咧咧的,不太讲究的样子,但私底下,对张佳木是敬服到了骨子里,他想了想,答道:“大人似乎可以从人的表情推断人的心思,我想学,可他不教。”

    陈怀忠失笑道:“此等事也是靠天赋吧,学是学不来的。”

    孙锡恩微微一笑,答道:“当时他也是这么说,陈兄,我们不说这个,来,我来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暴雨倾盆,但勾当大事,却也顾不得许多,两人冒雨骑马,边行边说,等回到陈家宅院外头时,已经说的**不离十。

    “就是这样,明天早晨就派人来接你,和嫂夫人交待清楚,到了那边,十天半月不见人的,别找我要人。”

    “放心就是。”陈怀忠笑道:“把人送回娘家就是。”

    “那你自己呢?”

    “当然是帮人看地去了。”

    孙锡恩一笑点头,道:“不坏,就是这样了,看陈兄这样子,入港很快,过不多久,就会是我们锦衣卫的一把好手了。”

    “过奖,过奖。”

    “对了”临行之际,孙锡恩想起来什么似的,笑道:“陈兄,你这里屋小偏陋,就看这天井吧,地势低矮,今天这雨一下,明儿想出来就得坐船了吧?”

    坐船当然是夸张之语,不过,这种地势低洼的院子,下了雨能养鸭子,这一点倒也一点都不夸张。

    听着这么说,陈怀忠只能苦笑道:“这里是四十两银子典的,京师之中,独门小院,这个价格已经足够便宜了。”

    “诚然。”孙锡恩点了点头,语气舒缓的道:“给你换个地方吧。东厂胡同那里,有我们几幢院房,住着卫里不少人。你知道,东厂现在和锦衣卫关系密切,住在那边,有什么事也好照应。如果不是避忌人家看出什么来,卫里直接给你寻个好房子,也算不什么。就是这个,也是三进小院,十来间房,佣仆也有几人,都备妥当了。”

    “这……”陈怀忠这才知道,适才张佳木把孙锡恩叫上去,吩咐的原来就是这样的事。

    他只觉得眼窝有点发热,心中感动之极,一时之间,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这样待人法,怪不得锦衣卫从原本半死不活的状态,半年多时间,已经龙精虎猛,焕发出勃勃生机。

    怪不得人都说锦衣卫上下齐心,犹如一人,有这样的上司卫使,怪不得下头的人拼了命的卖力做事。

    没有后顾之忧,只有一心向上的热切报效之心,这样的团体,是一定会壮大的。

    到了此时,陈怀忠抛却一切得失利益之心,满怀热切的道:“请放心好了,学生一定竭尽全力,以报效大人的知遇之恩”

    “你能这么想,真好。”孙锡恩也颇为感动,他语气深沉地道:“我等都是大人从泥途里提拔出来的,如果不是大人,我还是一块烂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混人。祖宗没留什么东西给我,除了一个表亲,也没有达官贵人做亲戚,我年叔父又是清官,这么多年没有照顾过我什么。如果不是大人,我等,嗯,就是卫中坊丁出身的那些人,又岂能有今天的这般风光?”

    说到这,他的语气变的昂扬起来:“大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瞧不清。只是我知道,大人所行所为,都大有深意,跟他久了,就知道不必多想,只跟着走就是了。陈兄,宜努力哉”

    孙锡恩这般慷慨激昂,陈怀忠也是兴头起来,他笑了一笑,双手虽然捂在袖子里,却也是一副意气昂扬的模样,他道:“瞧吧,京师风云,虽然吾辈不是播弄者,好歹也插手其中,当个小鱼小虾,也自有用处,哈哈,真是热闹,人生际遇如此,就算死了,也不平生。”

    “狂奴,做作狂态。”孙锡恩骂他一句,自己却也是微笑起来。

    本卷结束了,底下是最后一卷。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又一年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三百九十四章又一年

    天顺二年三月。(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虽然早就过了年,天儿也曾经有回暖的迹象。不过,到了三月之后,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漫天扯絮,阖城银白,到处都是飘扬的雪花,到处都是洁白一片,有此一雪,对麦子收成来说当然是好事,阖城之中,虽然有穷家小户冻的受不得,但多半还是满怀欣喜,看着这漫天洁白。

    张佳木早晨没有上朝。

    倒不是他懒,一卫的掌印指挥,能怎么懒?

    全卫现在膨胀到三万余人,光是缇骑这种强悍的直属武装都已经有八百余人,任怨天天和他闹腾,吵着要带缇骑到边关去立功,不过都被张佳木给压了下来。

    现在京师之中,暗流涌动,而且对手隐藏的极深,这半年多来,一次把柄也不曾叫他抓着。石亨那边围了这么久,这位脾气暴燥的国公爷就是不反脸,也不曾有异动,弄的皇帝都老大不好意思,几次暗示,叫他放松一些,于是忠国公府外的那些力士探子们就外撤了一些,算是给皇上一个面子,但外紧内松,一点儿也不曾真正放松过。

    大同方向,去年夏秋之际,石彪与保喇会战一场,彼此互相有斩获,当然,石彪又一次号称大胜。

    有此胜利,但又没有除根,在张佳木的建议下,皇帝在去年八月,十一月,两次急召石彪回京,把这位侯爵总兵官折腾的不轻,但石彪两次都是老老实实的听命上路,根本没有任何异动,这样一来,憋着一股劲要抓到石彪痛脚的张佳木,也只能遗憾束手了。

    曹家那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动静。

    对曹家和石家的合作,张佳木有点察觉,但苦于没有证据。

    安排的伏子,细作,从各方各面都往曹家那里渗透了过去,但是还没有效果,没有一点儿成效出来,这种事,焦燥不得,一焦燥,就会出错,就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天下各省,也是太平无事,大学士李贤领头的内阁班子干练明达,机敏睿智,政务到他们手中,三两下就完了事,所以天顺年延续着正统早年凡事安静的政治态式,唯一与正统早年不同的,就是多出几千花费无度的“夺门”功臣,虽然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但京师里多几千要粮饷要宅院要金银的武官出来,压力也是感觉不小。

    还有,就是边关较正统早年要安静不少,保喇的能力比起也先来确实差了很多,年年犯边,最多是互有胜负,对大明朝野的心理威胁就要小的多了。

    瓦刺是这样,鞑靼那边还乱成一团,虽然朝野上下都知道,蒙古人一旦解决了自己的内乱,再一次选出他们的可汗来,大明这边就非得再一次面临敌人入侵的危险。

    但目前来说,还算是能高枕无忧,谁还乐意去想这个?

    就拿宣德年间的事来说,奴尔干都司立而后废,还不是因为极远苦寒之地,没有人愿意去经营,连都指挥都没有人愿意去干,而且建州女真已经是shu女真,驾驭起来都很困难,都是蛮性未退,再往北去,去什么苦叶岛的极边苦寒之地,谁吃饱了撑的?

    国事堪忧啊。

    十三布政使司,有旱有涝,倒也无甚说得。

    正月二十二日时,皇上因为给皇太后上尊号,特别推恩天下:民间凡八十以上,给绢一匹、棉一斤、米一石、肉十斤。九十则加倍,男子百岁,则加恩赏给冠带。

    当然,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不过由内承运库承担了这一笔财货开销,因为是给皇太后上尊号,也是企盼皇太后长寿的意思,所以虽然花费不小,皇帝也是咬牙认了。

    三月初,在锦衣卫指挥使张佳木的建议下,派山西布政使陈翼巡抚大同。

    这也是当年设撤退巡抚不成,石家权势熏灼之时,弹劾了大同巡抚年富。结果年富下狱治罪,大同不设巡抚掣肘石彪。

    这一次,皇帝能允准,也是因为一月的时候,保喇犯延绥,都督杨信与都督同知陈逵并力抵御,两边在城防边线激战十余日,先于青阳沟大败保喇,接着,又在野马涧再败之,其中杨信立功甚伟,封为鄣武侯,而陈逵则封为振武伯。

    陈逵是在去年九月被张佳木引荐去了延绥为副将,他在幼军中也算是功成身退。

    现在幼军在册者万二千人,俱带甲持强兵,平均年纪都在十五六,比太子大上一些,将来太子登基时,营中佼佼者,正堪大用。

    但暂且却是派不上用场,程森这样的将领,冷静而缜密,用来在幼军营中坐镇,正好相宜,陈逵就有点儿不同,热血豪胆,局在京里,把个好端端的武将给拘束坏了。

    就是因为这一点,把陈逵放了出去,还把金千石等少年武将中的佼佼者也带了出去,半年时间,挣了一顶伯爵的帽子回来。

    今天有要紧大事,但陈逵要上门来,只能先不入朝,专心在家等着。

    快到午时,客人到了。

    来的全是武将,封伯又已经加封都督,还加了荣禄大夫,右柱国等勋阶,光是名位,陈逵已经不在张佳木之下了。

    他来,在品级上,张佳木只能是与他分庭抗礼,当下便命大开中门,自己换了公服,降阶亲迎。

    陈逵在最前,在他身后,则是几个旧部,现在已经做到副将参将,位份已经不低的高级武官。再次,则是何超勇,金千石等几个幼军中出身的青年将领,他们倒是头一回到这里来,张佳木虽然是幼军提督,而且也上年轻的不象话,但毕竟身份差的太远,象他们这种级别的将领,不是今天适逢其会,是不可能被带到这里来的。

    除此,就是程森等幼军将领,在这么一群冠带辉煌,在望日一早就去宫中朝拜,都是全套公服打扮的人群之中,倒是有人只戴一顶破毡帽,脸膛也是红通通的,一嘴的络腮胡子长的格外不羁,身形中等,但全身都是力道,一袭箭衣,腰间革带扎的紧紧的,脚上也是辽东将领喜欢穿的大毛靴子。

    张佳木一看之下,连陈逵这个伯爵也不理会,当下只是排众而过,一径走到那人身边,竟是弯腰深施一礼,嘴里只道:“陈逵这厮真的是太无礼了,带你老过来,事前居然一点风声也不露出来,着实可恶,太可恶了。”

    来者便是范广,这位正统早年镇守辽东的大将,景泰元年又在于谦率领下击败也先的副总兵官,陈逵当年,不过是他的副手,但现在陈逵已经封伯,于谦只在西湖边上花酒自娱,而他范广,难道就这么垂垂老矣,天天也喝酒看孙子么?

    就算是有这种异样心思,范广却是能叫人感觉到知天命的那种豁达。

    张佳木躬身见礼,他索性也不还礼,只是大笑:“佳木,你这样,是叫老夫难堪不是?现在我只是庶民百姓,你可是驸马都尉,武臣一品”

    “不相干,不相干”张佳木断然道:“你老为都督时,我只是个百户,才一年多的时间,断然也不能就叫我忘了不是。”

    他又转向陈逵,却继续对范广笑道:“看陈伯爷,今日此来,故意不着公服,只做戎服,就是不忘本的意思了。”

    除了百姓装扮的范广,别人都是公服,陈逵倒是一身武官戎服在身,并不曾穿着伯爵公服。这么一说,大家才都是醒悟过来,原来陈逵这个粗性子的武夫,心思却也是有这么细腻的时候。

    “你呀”张佳木哈哈大笑,在陈逵肩膀上重重一捶,笑道:“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么?把我想的这么不堪,真真该打。”

    其实陈逵的担心,未尝不是没有道理。原本他是张佳木的下属,现在两人身份对等,凭白生出一些尴尬来。

    他自己的心腹手下就有这种担心,颇有人劝他,虽然在品级上两人相当,但在权势上,却是相差太远,叫他千万不可露出一点自得之意或是傲气,所以今日前来,远远下马,也未敢着伯爵服饰,就是代表不敢与张佳木真正分庭抗礼的意思了。

    被这么一点破,陈逵自己也是老大不好意思,面色一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的反应,却也是在张佳木的预料之中,此人做战勇猛,是个将才,不过算不得大将之才,倒是延绥总兵官杨信是大将之才,将来有机会结识一下才好。

    陈逵此次能立这么大功,就是与杨信一起斩首数百级,是边境极大的将功。石彪得以封侯,也是因为斩首够的原故。

    当年汉家封侯就是靠军功,千百年下,其实封侯的捷径,仍然是军功,富贵但在马上取,这一点,倒仍然是武夫得富贵的不二法门。

    倒是文臣想要封侯,却是绝无可能了。

    他脸上全是笑意,扶着范广先进大门,一边走,一边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要急,万事有我,嗯,万事有我”——

    最近写的状态不是很好,最后一卷了,我调整一下再好好写完它。

    所以,最近几天一章不断更吧,下个月二三号这样恢复正常。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三百九十五章 英雄少年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三百九十五章英雄少年

    “哎,”范广感慨道:“老头子是老了,连话也说不利落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张佳木笑道:“一会给你多上三碗饭,再看你骑劣马,舞关刀,倒要瞧瞧,真老还是假老?”

    一句话说起了范广的兴头来,当下兴致勃勃的笑道:“成啊,吃饭不算什么,一会老头子给你露一手,先干三大碗再说”

    其实范广不过五十左右,但这两年过的不大顺心,半颗头已经是白发早生,所以才满嘴老头子自居。

    张佳木知道他虽然不曾到暮年,壮心倒还是有的。

    当下让着众人进了大客厅,按着资历职位坐定了,张佳木才又向着陈逵道:“这还真是要恭喜你,不怕你笑,我还没有一顶伯爵帽子呢。”

    陈逵原本就有些不安,刚刚在门前被张佳木安定下来,这会子听到这话头,便是安然起身,深深一揖,道:“谢大人栽培之恩。”

    “不可,不可。”张佳木连忙将他托起,笑道:“你我地位相当,你揖一下,我就得还揖一下,何苦来。”

    他说的好笑,四周的人都是笑起来,唯有陈逵没笑,只向着张佳木正色道:“我的心里,大人永远是大人。”

    换了别的地方,当着别的人,这么说倒不合适了。但在这个场合,这么说来就特别的合适。

    张佳木高兴的满脸放光,深深看了陈逵一眼,接着吩咐道:“来人”

    府中有专门负责的长随管家,一声吆喝,立刻便有人进来,垂手而立,静候吩咐。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吃的?”张佳木问:“早晨我就交待,有贵客来,厨房预备好了没有?”

    “预备了,”这是专门负责外间的听差头儿,说起来还有点官身,和来客中有一些人也算熟悉,当下笑道:“陈将爷是好久不来,现在又是伯爷,天儿又冷,还有雪景看,就在后园梅园那边弄了火锅,先取个景再说火锅配菜么,都是些难得的材料,白鱼,冰鸡、鹿尾什么的,都有。”

    “这样安排,也还罢了。”张佳木笑着听了,又问众人:“怎么样?”

    陈逵等人也是熟客了,当下便都笑道:“客随主便,向来吃大人的就都是吃撑着回去,饮食之精,恐怕也没有人和大人比了。”

    张佳木讲究饮食,享受,从吃食到饮品,再到日常用具,很多新鲜花样和玩意儿,这在京师里已经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了。

    就算是皇帝,想起什么新鲜玩意,或是有什么需用的东西,第一个念头也是想着叫张佳木想法子,或是干脆就叫张佳木造了送进大内去。

    这个冬天,张佳木庄子里的大棚畅开了供应京师,狠狠发了一大笔财。还有各式新鲜的玩意,更是层出不穷,银子如水淌般的流到他手头里。

    换了一般人,就算是大臣,这么个发财法,一定会有不少人惦记着分润一些,或是干脆把生意抢过来。

    在大明,这种事太常见了。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一个知府就能把他弄的破家,可能是开国之初就和前宋不同,对商业根本就是和蒙古人一样,既喜欢银子,又不知道怎么弄银子,又眼戏能弄银子的人。

    大明太祖皇帝得国之正,能力之强,张佳木现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在商法等制度的设计方面,明太祖实在缺漏甚多,与唐宋相比不是进步而是严重的退步,发展到后来,因为海洋贸易中国民间不少人富可敌国,身家千万,政府却穷的叮当响,不能从富商大户身上设法,只能拼命加农税,民间士绅与商人与朝廷离心,生生看着大厦倒下去,这不能不说是制度设计者的首要责任了。

    张佳木发这个财,却是没有人敢说话,更没有人敢打这种主意。他的土地倒并不太多,最少在勋戚之中,他的土地最多是中等数目。但是靠着土地发的财,十家勋戚也比不过他。这还只是他的私产,还有鲍家湾出产的各类新奇物品,去年夏到秋几个月时间,光是葡萄酒就赚了好几十万银子

    当然,这也得益于锦衣卫的邮传运输系统发达,还有在各地的经营都很到位,更是没有沿途的官府收税找麻烦,换了一般的商人,打点各地官府和运输费用,各种损耗,利益最少就得去掉五成。

    当然,这还只是张佳木的私产,还是明面上的。

    暗处的,东北的参,毛皮,东珠、福建的金银矿、滇铜、淮扬的盐等等,什么来钱最快,锦衣卫就经营什么。

    幼军人数翻一番,缇骑这样烧钱的武装也翻了几翻,锦衣卫办起了缇骑教导队,蓝衣社,内卫还有专门的特勤学校,锦衣卫的人数翻了几翻,现在已经接近三万人,而且要求很严,非合格的人才不招,这样就要大量的安家银子,还有宿舍,服装,武器等等。

    大量的钱从左手进来,再从右手出去,张佳木倒也不心疼。

    这里的人,十之**倒是知道他在各地花了多少银子,恐怕说起来,皇帝都得冒汗。

    大明天子一年的收入不过是粮食折成的金花银,一年一百万正。当然,还有一些额外收入,兑成银子的话也并不多。

    皇家的享受当然不止这么一点区区之数,每年光是柴炭就分多少个档次,一年得用过百万斤,这些当然是不折成银子的。

    光禄寺用的牛羊鸡猪,这些也自然是先供着皇家使用。

    还有各地的织造,绢布绸缎,皇家也是不缺乏的。内库分十库,装着金银、珠宝、宝石、颜料、铠甲、兵仗、生漆、胶、绸缎等等,世间有的,皇帝的库里都有,年代久了也不管,那些库房只要账面数字对了就成,连人参这种名贵药才和老虎皮都能放的比墙还高,真要比起享受来,当然还是皇帝老子天下第一。

    国朝自洪武年到现在,近百年来,积聚的财富不知道有多少,洪武是收,永乐是放,到仁宣正统,还是收,现在这会儿,国库富裕之极,光一个皇家内库就不知道有多少财富。

    就是这样,还是永乐年间糟蹋了太多,光是给外国贡使的回贡就糟蹋了几百万金银,回贡的其余物品就更不必说了,武当山,大报恩寺,五征沙漠,征安南,修北京城,哪一样不是花费了大量金银?洪武攒了三十年,全给永乐爽了。

    皇帝也就是这样了,张佳木每年赚到手的数目,绝对会叫皇帝惊呼起来,大明天子用度虽然不少,但手头现银有限,要是真有什么来钱的门路,恐怕也未必会真的不动心。

    眼前这些将军们不知道,年锡之等心腹却是知道,张佳木雄心勃勃,正在钱庄上动脑筋。大明现在没有什么信誉很高的连锁钱庄,质铺全是宦官和权贵们弄的玩意,他不想沾手。张佳木真正想做起来,倒是现代银行。

    当然,他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现在还没有到时机。最少,有很多拦路虎,他在权势上也还远远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现在大局虽然平静,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起风浪?

    为什么要把大笔银子用来扩充实力,招兵买马?其实要是用这些银子来搞民生的事,恐怕银行就真的能立起来了。

    既然现代银行还不成,学学山西老财,最不济先把炉房搞起来。熔铸银子,兑换、寄存,或是就放着生利也成,慢慢的,一步步舞将起来。

    他的下属,对弄这个的敏感程度倒并不怎么明白。张佳木自己心里清楚,第一步走开来,再往底下去,再开海,再有完整的金融体系,中国人就躺在床上等着世界人民帮着自己创造财富就行了。

    在这之前,是唯有等待了。

    他信步在前,其余诸人紧随在后,在走路的途中,张佳木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转身过去,向着何超勇和金千石等人笑道:“一会儿你们挨着我坐,我要考考你们,在延绥那里,是每天瞎胡闹呢,还是真立了功了。”

    金千石最得张佳木欣赏,胆气也壮,十六七的年纪,已经成熟俨然大人一般。从进了府,张佳木只对陈逵等人说话,对他们并没有稍加辞色,他们胆气不壮,倒也不敢出声。此时张佳木一说,他便挺胸昂首,大声答道:“大人,末将亲手射死保喇的一个百夫长,割的首级也有十来个,这都是实,末将绝不敢吹牛。”

    “好好,英雄出少年”张佳木浑然忘了自己的年纪,看了看金千石,又向范广道:“怎么样,这是块好材料吧?”

    “是,好材料”范广自己就是武官世家出身,也有金千石这般年纪过,当然知道后生们的想法。当下用喜欢之极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放在我麾下,好生锻打,最多十年,就是一方重将。”

    金千石昂然向前,道:“末将以为,最多三年,足矣”

    “哈哈,”张佳木笑着向范广道:“他想当霍去病咧”

    “有何不可?”这一次何超勇也上前,目光炯炯:“末将等,并不是以霍去病为榜样,实在是以大人为榜样耳”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三百九十六章 觅封侯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三百九十六章觅封侯

    一语既出,众人先是默然,接着便是忍不住大笑起来。(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范广笑的一张脸红上加红,半响过后,才大笑着道:“好后生们,老夫在这里说一句,要是有天侥幸能在带兵,绝不在京城呆着,一定去边关。老夫去觅封侯,娃子们,你们也跟着老夫去吧。”

    “若有机会,”金千石答道:“一定跟随老将军去建功立业。”

    “嗯嗯,但愿,但愿。”说起这个,范广又是有点颓唐了。

    “不要急,”张佳木出来打圆场,笑道:“总会有机会,现在就只是去吃酒,酒场上论英雄好了。”

    “是,大人。”

    请客的所在,就是在有名的张府后园。这座庞大的府邸现在也很出名,来过这里的人无不惊奇于它的宏伟壮丽,可以说,原本就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王府,甚至连正堂也是按着银安殿的规格来修筑的。

    现在张佳木住了,只是把黄瓦换了绿瓦,然后就这样安然住了下来。

    府中后园占地极广,冬天时原本没有太多可看的东西,花木之盛是瞧不着了,池塘也是雪水冰封,山石也是光秃秃的,只显凄凉。

    最为可观的,当然不是这些,而是一处占地甚广,错落有致十数亩地大的梅园,从小径进去,梅花开的正好,残雪未尽,红白相映,再配上花香阵阵,当然是天上般的景致。

    程森适才一直没出声,此时才笑道:“属下原本只是个俗人,一心只想着刀头厮杀,到了这里,看着花海,闻着花香,不觉也雅致起来了咧。”

    他性子沉稳坚毅,原本是四边不靠无党无羽,现在也被张佳木收服进来。幼军交给陈逵他倒不怎么放心,给程森看着,却是十分相宜。

    这个武夫虽然是小小奉承了一句,但当场的人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样。确实,这里景致迷人,令人十分陶醉。

    到得梅园正中,有几亩地大的场地,有一座十分轩敞的亭堂,金千石抵一抵何超勇,轻声道:“瞧着没,这就是陈将军吹过几次的白云铜铸成的厅堂了。”

    何超勇用羡慕的眼神四下打量着,突然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也有这般的福气,和大人一样住这么好的房子。”

    以往两人说话,何超勇若是这么着说,必定会被一通奚落嘲笑,这一回,金千石倒也是叹了口气,只道:“怕是难了。”

    在他们身边,则是王效毅,他两人是世家子弟,这王效毅倒是寒门出身,在幼军中也是佼佼者,枪棒功夫和骑射都是一流,又性子沉稳坚毅,所以很得军心。这一次跟随陈逵出去,斩首虽然没有金千石多,但效的都是苦劳,比如哨探,扎营,寻找水源,延绥那里原本就是苦地方,保喇犯境的地方更是苦寒之地,寒冬之时简直寸草不生,四野寂寂,唯有群狼出没,在这种地方长期哨探,甚至是扎营过夜,一入夜时,外头寒风呼啸,出去小个便都是对意志极为严重的挑战,王效毅不声不响的就是挺了过来,所以后来叙功时,大家都推他为首功,因为战役得胜,确实是他立功不小。

    就是鄣武侯杨信也对王效毅十分赞赏,打算留他在军中,后来还是陈逵说明,这是张佳木特别点的人,到军中只是历练,回去还有大用,这才把杨信给逼了回去。

    这会子两个同伴垂头丧气的,王效毅倒是坦然一笑,劝他们道:“功名但在马上取,我等也终有封侯爵的一天,到时候,你们依样修一个就是了。”

    “嗯,”金千石笑了一笑,晃着脑袋吟道:“封侯非吾志,但愿海波平。大人的这诗,乍读真是激动人心,当初在幼军时,不知道多少人被这诗激励者,起五更出来晨操,晚上睡了,夜甲不除,就怕夜操不合格。几个月下来,大伙儿瘦的变胖,胖子变瘦,就是想叫大人知道,我等幼军虽然未必有资格横戈边关,以御鞑虏,但也都是足堪大用的好汉子。可是这么在大人府中一晃,突然觉得,大人真是好矫情。”

    他这么非议张佳木,换了个人,一定不敢大声,偏他却是摇头晃脑,大声说了出来。张佳木听到了,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程森原本喝斥,但此时也知道张佳木是有意纵容,叫这些小娃娃胆子再大一些,于是也抿嘴一笑,只当没听到了事。

    等到了厅堂之中,各人只觉得温暖如春,外头残雪未尽,当真是冷的紧,但一入这里,虽然四周无遮挡,寒风呼啸,但冷风似乎到了栏杆处就被挡住,根本不得进来,外头虽然天寒地冻,室内倒是温暖如春。

    酒菜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共十余人,地方足够大,每人面前一张方桌,火锅和配料都备的齐整,一壶酒也早就温好,张佳木持爵相劝,笑道:“大家都是辛苦了,今天望日,一起同饮此杯,为太后和皇上贺千秋万岁。”

    “是,太后和皇上千秋万岁。”

    众人都知道,太后最近生辰就要到了,整个皇家都很上心这件事。张佳木好歹是太后的孙女婿,更加不能说什么二话,况且,每次倒这种时候,也是各家勋戚亲臣争强斗富的时候,礼物轻薄了,说着难听,人也被人说小气不说,上头心里也不欢喜。

    爱财之心,人皆相同。哪怕就是帝王也不奇怪,别的明朝皇帝不清楚,万历皇帝的陵墓打开后,棺材里就有不少五十两一锭的马蹄金,上刻是云南贡金,这位皇帝天子是不是真爱财,一看就可知了。

    当今皇帝,就算不象自己子孙那么贪财,不过喜欢财富也是免不了的了。此次太后千秋,皇家大操大办,给民间赏赐了不少,恐怕也指望亲臣勋戚们贡回来一些,少少约补一下损失。

    当下喝了一阵,说了延绥战事的不少细事,陈逵志得意满,金千石等少年将领意气飞扬,范广听的兴起,因向众人道:“我在辽东当总兵官时,遇着这样的天,哪里能歇着?”

    “老将军却往何处去?”

    “当然是出去巡视”范广意气甚豪,大声道:“兀良哈那些狗子哪里肯安份?这样的天,他们牧民也冻极了,孩子没奶喝,牲畜饿死了,没草吃。这些强人又冻又饿,一心来找咱们拼命,他们受冻挨饿,凭什么往咱们身上想主意?圣天子在上,他们要是安稳一些,做天朝顺民,没准还能赏赐些什么,太宗皇帝在时,不就是这样?”

    张佳木摇头道:“太宗皇帝雄才大略,一生做事都无甚可说,做的最错的,就是把大宁赏给了兀良哈部,这样一弄,辽西和辽东之间被人横中切断,兀良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生生把这些鞑子的胃口给养足了。我以为,这是最大的失策”

    “对的,对的”范广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在他面前直指太宗之失,当下高兴的满脸放光,拍着腿道:“瞧着没,明白人就是明白人。”

    他站起身来,在怀里掏出一张舆图来,摊在众人之前,大声道:“你们看,大宁的位置何等险要?咱们握有大宁,就把辽东辽西联成一片,把蒙古和建州等地割裂开来,他们想合而谋我,呸,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太宗当年,只觉得国势强劲,兀良合又向来恭顺,所以一听他们求恳大宁水草肥美,一大方,就把这块地赏了这些狼崽子,现在,唉”

    “现在也不晚”

    张佳木也是站起身来,目光中尽是坚毅之色,他道:“宣宗皇帝几件事都做的错了,第一,容着下臣烧宝船图样,何等昏聩宝船出海伤民不假,但亦不必连图样也烧了?船可以为害,也可以为善,就看人怎么用,烧了船就能不叫人君苦民害民了?简直是白痴所为。第二,就是废撤交趾布政使司。废三十万大军多年苦功,真真叫人不知道从何说起。第三,则是听从人的胡说八道,废撤奴尔干都司,不错,极边苦寒之地,汉人又几乎没有,但当年汉朝开西域又是容易的?现在我朝号称强盛,蒙古在北虎视眈眈,不及汉唐多矣。而西域至今更是不能染指,再弃交趾,废奴尔干都司,我朝疆域只是秦长城沿线罢了”

    他转身众人,持爵邀约一圈,只道:“我辈武夫,只知道弓马取富贵,宣宗年间,要与民休息,现在国富民强,士马强劲,诸君,不可因土木之变就失了进取之心,我想,皇上有一天也会醒悟过来,放吾等出师边土,为汉皇开疆辟土”

    这一番话,实在是他的心曲,而且是事前做过准备,所以说出来慷慨激昂,隐约有金石之音。范广等人还只是感动,王效毅等少年已经是热泪盈眶,众人一起举杯,都道:“尽饮此杯,为吾皇开疆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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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三百九十七章 撑腰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三百九十七章撑腰

    一场宴席尽欢而罢,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天气和暖,张佳木送了各人出门,还在拱手客气,只道:“得闲了都过来玩,金千石,我这里有好箭道,你马术刀法都过的去了,箭法还要磨练,你得常来。(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是,大人,”金千石挺直腰身,答道:“末将一定常来府上伺候。”

    “嗯嗯,”张佳木连连点头,又和范广耳语片刻,脸上含笑送了各人离开,这才自己转身,预备回府。

    “总算找到你了。”正转身间,差点儿和身后一人撞了满怀。现在很少有人敢对他这么无礼,张佳木顿时不悦,不过倒没有立刻发火,只是拿眼去瞧是谁。

    “原来是你,”张佳木笑骂道:“你都是都同知了,还这么急脚猫似的,太不稳重了吧。”

    来的是王增,这半年多来他升官的速度不在张佳木之下,半年多前还只是一个举人,连个官照也没有,现在已经是待上任的驸马都尉,加入锦衣卫后就是千户,现在已经是加了都同知的官衔,在卫中,地位已经和刘勇等人相差不离,如果说实在的势力,也有正阳门到永定门,再到崇文官等十来个坊的百户,还有三个千户,都算是王增的直管,说起来,也算是兵强马壮了。

    今天此人一身玄色大毛出锋的裘衣,戴着的是冬用的暖帽,饰着一块名贵之极的翡翠,腰间玉带丝绦,足上朝靴,无不是尽善尽美,浑然是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听张佳木笑话,王增脸上似笑非笑,只道:“我可是来瞧热闹的,听说明儿是皇后千秋节,我这个女婿说是女婿,但嘉善公主并不是皇后所出,也没有抱在皇后宫中养育。重庆公主虽说也不是皇后亲出,不过自小可是在皇后宫中教养的,要说是母女间的情份,和周贵妃倒平常了,和皇后是亲娘儿俩一样,你这个女婿,倒是准备了什么象样的寿礼没有啊?”

    “啊,这个事啊,我早就准备好了,倒是你,”张佳木反唇相讥道:“不是亲女婿也是女婿,我倒要瞧瞧你备了些什么。”

    “左右不过是些寿桃寿面京丝挂什么的,再备两个瓶儿,上好的宣德炉一对,加起来也就差不离了。”王增笑道:“我现在又不曾当家理事的,这个都同也是刚加不久,算是太后寿辰,全天下都有好处,我只是沾光罢了。倒是你,官儿已经加到无可再加,还是少保,这一回,还给你加了太子太傅,这个官,可是积年宿儒,效力有年的大臣才有的做,你才多大,婚还没成,毛头小子一个,居然也是太子太傅了,这可从哪儿说起。”

    “你当这个是好来的?前一阵,朔风凛洌时,我在山里头督促太后山陵的时候,吃的那个苦头岂是容易的,一顶太子太傅的帽子,正好酬功。”

    他们俩互相笑骂也惯了的,虽然王增半真半假的,张佳木倒不好和他认真。况且,自己倒确实是有点儿疏忽了,前一阵太后寿辰,全宫中和外头都忙了个人仰马翻,张佳木这个卫使也是忙活的够呛,而且前一阵还给他加了观山陵使的重责,也是和他宗人府的差使相关,太后她老人家的山陵大事,宗人府总不能不闻不问罢。

    其实,也就是扯着虎皮当大旗,叫他这个实权人物抓山陵大事,以防懈怠疏忽。

    若是帝陵,自然有大学士,或是公侯勋戚主理其事,发京营兵与征集工匠民夫,得历时好几年才能成功,太后不愿打开宣宗皇帝的墓道合葬,就在宣庙陵寝一旁再修个规制等级略小一些的附葬,这其中的略小是小多少,装饰用料如何,就得看主事人是怎么样了。

    太后对张佳木算是青眼相加,几次给过关照,就是亲事也是太后先行首肯,力主其事,所以把山陵大事交给他,也就尽能放心的了。

    “哦,哦,原是我把这个忘了”张佳木是用玩笑口吻,不料王增倒认真起来。

    他今天是来讽喻的,友朋之道,王增觉得就在于谏言,如果朋友有过而不谏争,就失去了朋友的作用了。

    张佳木已经是武职一品,官阶加到无可再加,又是驸马,宗丞,幼军提督,手中的实权实在是太惊人了,王增知道,尽管张佳木对太子有救命之恩,但东宫中忌他的人着实不少。

    其实,就象和皇帝现在也忌曹吉祥,石亨一样,只是帝王对手握重权的臣下有一种下意识的忌惮与防患罢了。

    现在皇帝不忌他,还屡屡宠召加官,只是因为张佳木之上有更强者在。如果更强者有一天不在了,将会如何?

    当然,退居府中为驸马是一条出路,但在此之前,张佳木也不能太过锋芒毕露了。

    毕竟,王增现在身份地位不比寻常,有很多事,张佳木都不知道罢了。但王增知道的内情越多,心中对这个朋友未来的处境就越来越担心,所以在张佳木加太子太傅后,他是打算犯颜直谏,叫这个好友力辞掉为好。

    不过,张佳木既然为山陵使,朝廷在事后酬功是必然的事,而且也不能推辞,否则的话,就是对自己的山陵差事没有信心,这可是不能有丝毫马虎和迟疑的,上有赐,则必须坦然受之,平常的谦逊之姿,在这种事上是不必也不能用了。

    王增释然,张佳木却有点儿挠头,想了半天,才算有了主意,因向王增笑道:“好了,我已经有准主意了,这就进宫去吧。”

    “成,再不进去,也该晚了。”

    “也不算晚。”张佳木道:“上回皇上兴致一发,天都黑了,派中使过来唤我进去,玩儿快到子时,又特别派人送出来。”

    “那天也有忠国公和曹大官吧。”

    “是有啊,”张佳木想了想,道:“还有英国公呢。”

    “嗯,你现在已经是与国朝重臣勋戚同列,不到两年就有如此际遇,真是叫人佩服啊。”

    “自然,皇上之恩天高地远,我会戒慎自恃,小心以全富贵的。

    “如此,最好不过。”

    两人并鞍而骑,几番对答之后,却也是无话可说了。

    最近王增与张佳木说话,多半如此,不到三句,便是规劝谏争的话,久而久之,原本的情份似乎也淡薄了一些下来。

    毕竟,朋友之道虽然有各种交法,但如此一味只说公事,用的是正经口吻,那么,与普通的同僚或是上司下属又有何异呢?

    如此一路而行,从东华门到奉天门左掖门一路进去,到乾清门向上禀报,里头派人传下话来,到慈宁宫见面。

    如此,又得从乾清门向西头饶,好在隔的不远,而且宫中残雪打扫的干净,到处都是整齐的石甬道,所以行走并不困难,两人又是少壮之时,虽然穿巷时冷风逼人,不过随口说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慈宁门外,明显与往时不同,站班的高品宦官比目皆是,就连牛玉蒋安这样的大宦官也是一本正经的持着拂尘,老老实实的在门外站班,宦官之中尽有些熟人,有的和张佳木相关厚,也有的和王家素有交情,不过此时在慈宁宫前,大家也只是互相点头致意微笑罢了。

    报进里头,这两人与普通的外臣不同,都有着准驸马的身份,所以一通传过后就直允入内,两人昂然直入,到得正殿,果然皇帝并皇太子,还有一大群宫妃女眷都在,急切之间看不清楚,况且,也不敢细看,两人到得太后近前,一起跪下叩首见礼。

    “嗯,你们都辛苦了。”太后的声调倒是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就算是前一阵子,普国同庆,皇帝大表孝心,群臣一起到慈宁宫来给太后叩贺万寿的时候,太后的表情也还是这么样,淡淡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这自然是一种风范,仪度,贵戚和宗亲们都深深畏之,就算是景泰年间,两太后并尊并列,但大家心中,恐怕就是景泰自己,也只是把孙太后当真正的太后来看待吧。

    却听太后向着两人道:“张佳木趋奉山陵差使,办的很不坏,听说下大雪的天还住大山里头,着实是辛苦了。”

    “是,”张佳木碰首答道:“为太后将来千秋万岁的大事,臣不敢马虎。”

    “嗯,也还罢了。”太后点了点头,道:“赠你太子太傅,也够酬功了,你要慎始慎终,一直这么小心当差效力,晓得么?”

    “是,臣不敢不小心。”

    “嗯”太后答应一声,又转向王增,道:“你这一阵子,过年过节的,一直在正阳门和崇文门一带巡视,听说,把宫里头的人也打了?”

    “是”王增坦然答道:“臣职掌京城治安,辑拿不法,那些中使勒索送菜进来的菜贩,臣见着了,不能不管。”

    “嗯,打的好,打的痛快”太后大为首肯,先夸赞了一会儿,然后才向着侍立在下头的那些大太监们道:“王增是国朝勋戚之嫡孙,祖、父俱为柱国大臣,他既然有这风骨,我自然要同他撑腰,你们倒不妨试试,和他唱一场对头戏来看看?”

    “奴婢们不敢”

    也不知道是谁,远远的躬身答应下来,声音又尖又细,在深远幽暗的宫禁之中,传的老远,老远。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三百九十八 两心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三百九十八两心

    同样是驸马孙臣,对张佳木的态度和对王增看似相同,实则不同,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不是当事人绝不会明白。(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虽然这老太太对自己渐渐有了提防之意,但张佳木倒也坦然,处在他的地位,如果上位不有一点提防警惕,没有一点儿防闲的姿态,这反倒是不正常了。

    要是皇太后和皇帝仍然对自己一如往常,这,反而是要大为警惕了。

    当下王增又谦谢了几句,太后再勉慰几句,便向着张王两人道:“你们俩,今天也该给皇后单独见一见礼。”

    平时进来,自然是拜皇帝,皇太后也不常见,如果是太后,帝后一并,则自然只一次拜见,没有单独再拜的道理。

    今日进来,显是来贺皇后千秋,外臣命妇,大约明儿也就开始入宫了,他们是驸马亲臣,合当比外臣更早一些进来才是正办。

    皇太后这么一说,阖殿内都是喜气洋洋,皇帝也是一掀大胡子,喜道:“你们俩也是有心了,知道早点进来,不枉皇后疼你们一场,拿你们当自己家子侄一般看待。”

    “皇上说的不是了,”周贵妃向来喜欢多事多嘴,当下便拿住皇上的话把儿,抢白道:“他们是皇后的女婿,本来就是亲生子侄一样,何谈拿当。”

    “嗯嗯,”皇帝盯了她一眼,见周妃一副愚顽不灵的样子,倒也是又好笑,又好气,当下只道:“不要说了,给皇后见礼吧。”

    两人进来就是当嗑头虫的,当下也没有什么说得,到得皇后面前,下跪行礼如仪,口中自然是称贺万寿之语,也不消说得。

    “你们起来,”皇后声音却不似往常那么清朗有力,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一般,在两人叩头之时,皇后只安静而立,等他们行完礼,便是道:“我的生日没有什么打紧的,你们安心给国家办事,比给我贺寿强的多了。”

    “说的哪里话来,”皇后的话一说完,朱祈镇便抚着胡子过来趟浑水:“你的千秋节也是要紧的,他们孝敬一些,也是该当的。”

    他转身向张佳木,笑道:“怎么样,你这土财主,这一回给皇后贡些什么?”

    堂堂一国之君,再穷也不会打臣下的主意,这话当然是半真半假,皇帝也只是出来说笑,叫太后和皇后都破颜一笑罢了。

    果然,太后一听说便是笑了,向着皇帝道:“皇帝这么大人了,说话还是这么没正形。”

    “怕什么,”皇帝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他们都是儿子的女婿,又不是外人。将来他们卸上外差,每天就跟在儿子身边伺候,说笑的时候有着呢。”

    要说是国朝的驸马,任实职的不多,但算是正经的御前大臣,每天都要进宫,在皇帝面前伺候差事,就等于是后世董事长跟前打杂跑腿的,职位可能不高,但论亲信程度,外臣可是比不了的。

    当然了,也看皇帝是否喜欢,永乐到仁宣年间的驸马,有的得欢心,天天在宫里人前露脸,有的就是黑驸马,一年到头,就是过年过节时才得进宫一回,这也是看各人的缘法了。

    皇帝现在这么说,也就是表示喜欢这两个女婿的意思了。

    “臣理当天天进来伺候,”张佳木忙道:“皇后千秋,也理当报效孝敬。”

    “太后万寿,你已经孝敬了不少。”皇帝笑道:“不过现在都知道你有钱,想浑赖着装穷,那可不成。”

    说起这个,王增当然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靖远伯府当然不穷,不过比起张佳木来,那是天差地远,况且王骥尚在,这等事也轮不着王增出来充大头,自然乐得装傻。

    百无聊赖,却正看着宫眷队里有重庆公主在,当下看了一眼,把个俏丽的公主看的满面晕红,垂下头去。

    “她居然没回避,”王增心道:“想来是帝、后有意,教她也看看自己未来女婿。”

    一边想着,一边大着胆子又看了几眼,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稚龄少女,年约十二三,正瞪眼瞧着自己,两人视线相交,那女孩儿虽然脸一红,却仍然恶狠狠白了他一眼。

    神态虽是可恶,不过王增看的大乐,这女孩儿以前当然是见过的,就是自己未来的老婆嘉善公主了。

    之前他还不是很乐意这门亲事,这会子看到公主妙龄可爱,更增妍丽,虽然不及重庆公主英姿飒爽,但也别有一番情致,不觉在心中乐道:“相差这么几岁,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

    接着又想道:“就这样太太平平的,将来迎娶公主,随驾侍帝,象焦敬和薛恒那样闲时田猎,饮酒诗会,富贵了此一生,还有什么可说的?”

    想到这儿,不觉看了张佳木一眼,心头却只是一沉。

    张佳木却是满脸是笑,只向着皇帝道:“臣的富贵,都是皇上赐的,就算是破家报效,也是该当的。皇后千秋,臣预备了是千两足赤黄金,依样打造了大小不一的九柄镶宝石如意进呈,礼物虽薄,只能是聊表寸心了。”

    “霍”

    就算是皇帝九五至尊,也不能不表示吃惊了。

    明初这会子,金银原本就是不多,积攒下来的在永乐年间又撒漫用出去不少,光是回赐给海外使臣就不知道浪费了几多。

    仁宣年间,很多国政不如人意,也是因为真的内囊都上来了,再不与民休息,怕是就会有不可收拾的大变出现。

    永乐年间,号称是盛世,当然,也确实是盛世,但百姓之苦,比起洪武年是苦的多了,多少大工大役,多少大战,光是五十万一次的北征就得用多少白银,动员多少夫子,劳烦多少州府,转运多少粮草?

    这一笔账不能算,一算就得吓死人。

    现在这会子,金银储备原就不多,皇家用度开销也大,就算是有一些,皇帝也是善财难舍,天顺年间,已经有好多次用什么香料之类的充当京营武官的军饷俸禄了。

    千两足赤黄金,正好是百户中产之家的资财,而且一金难得,大富大贵人家也没有太多金子储备,这么一出手如此大方,真的是叫在场的人吃惊不小了。

    而且,还得镶嵌红绿宝石,还有打造的消耗,这一算,更是了不得。

    当然,比起太后万寿贺礼,相差仿佛,并没有厚此薄彼,所以贺礼虽重,倒也没有犯忌讳的地方就是了。

    “了不得,了不得。”皇帝和皇后在南宫过了好久的苦日子,依赖皇后母家甚多,但皇帝虽然富有四海,却也只能一秉大公,并不能把公中的钱全送给皇后的外家,不然的话,就算是大臣们不说话,内廷里头也闹开了花。

    送皇后,太后家要不要送?贵妃家要不要送?

    这是一笔没法算的账,皇帝也只能偶尔赏赐,并且没事去陪老丈人喝点酒,多给荣宠尊贵,别的也只能罢了。

    这一次皇后千秋,皇帝打的主意就是大操大办,给皇后好好闹点私房钱使用,至于皇后自己留着,还是赐给她的外家,那皇帝也就不管了。

    “这张佳木,朕的心思真的一点瞒不过他”皇帝在心里嘀咕一句,脸上却笑的跟什么似的,当下扭头向着皇后,大笑道:“瞧吧,挑的好女婿,将来怕是重庆也受不了穷。”

    这么一说,皇后只能是微笑以应,周贵妃在一边脸上大有得色,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倒是重庆公主面红过耳,立刻折身向内殿去了。

    “皇帝,”太后不能不说话了:“你带着他们去外头吧,我们在这里说些体己话。”

    “是的,那儿子就出外办事去。”

    皇帝笑吟吟答应了,这里全是内宫宫眷,原都是在太后跟前侍奉的,他久在这里,大家拘束,反而不能叫人一乐,就算学老莱子花衣戏彩以娱亲,这会子也做的足够了,当下躬身含笑应了,然后就叫两个驸马都尉告辞,接着便带着他们出来。

    “去哪儿呢?”出得慈宁门,皇帝自问自答似的,想了一想,便道:“我看,天儿怪冷的,在殿里说话吧。”

    皇帝这么说,做臣子的只能微笑侍立,当然不便发表意见。

    倒是蒋安上前一步,恭声道:“皇爷,外头是冷,殿内已经生了火龙,一点儿不冷。”

    “嗯,办的好差事。”皇帝漫应一声,向着张佳木和王增道:“那就到乾清宫里头说话吧。”

    乾清宫是天子正寝,规制宏大,除了奉天殿,就是这里宏伟壮阔。正殿匾额书正大光明四字,铜鹤香炉生起紫烟,太监宦官躬身侍立,鎏金宝座赫然于正中,苏州进的大块金砖平如境,坚似铁,正殿就是阔大如此,办事说话,平时如果人少的话,皇帝觉得在这里不便,还不如到平台或是左顺门说话办事要方便的多。

    这会子三人一溜烟进来,当然不必在正殿,东西都有侧殿,一边是书房一样,一边是寝殿,里头都燃了火龙地坑,暖热的紧,进来皇帝便坐下喝茶,张佳木和王增一左一右,侍立在下,皇帝休息了一下,脸上那副笑嘻嘻的神情早就不见了,只向着两人道:“施聚有一本奏上,朕叫你们来,就是要问询一下,是否使得?”——

    这两天很多烦心事,明后天看吧,尽量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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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三百九十九 十团营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三百九十九十团营

    “怀宁伯施聚?”张佳木下意识一问。(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是的,”王增答说道:“他原本是在湖广做将军总兵官,总辛苦了不少年,现在回到京里头,赋闲了半年多,大约是静极思动吧,我听说,是上书说建议皇上恢复十团营制度,要不然,就是十二团营制度,每营一万人,挑选精兵锐卒充实其中,以劲兵充实京营,庶已能收内重外轻,强干弱枝之效。”

    “嗯,是的,是的”皇帝已经很舒服的坐定了,一边喝茶,一边点头道:“施聚是这么说,朕瞧着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张佳木,你现在不止是锦衣卫掌印使,也是掌左府都督,滋事体大,你也该建言。”

    王增先笑道:“皇上,张佳木是大臣,臣职份远不如他,所以请皇上准臣先说。”

    “好,你先说。不过,我要先说明,你要说的不好,我要罚。”

    “这个,皇上要打要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有什么好说的?”王增先笑了一笑,然后道:“臣的意思,三大营实在是冗官冗兵太多,于谦虽然阿从景泰,罪过甚大,但是他创十团营制度,沙汰老弱,便于分散权力,专责指挥,从这一层来说,于谦做的倒是没错。去景泰年旧例,是皇上涮新改元的大手笔,但景泰旧政就算千样千错,十团营这一条,倒是没有错的,嗯,臣意就是如此,请皇上留意。”

    张佳木在恢复十团营的事上事属暧昧,所以王增这会子抢先一步把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他身为靖远伯王骥的嫡孙,此事也算是元老重臣的一种表态,这一层,王增自己可能都没有意会,或是意会到了,也是有意装傻。

    施聚上书的事,张佳木早就知道了。

    在近一年以前,在会昌侯家里,一大伙军中勋旧元老就提起此事。当时张佳木根基不稳,而石亨等人正如日中天的时候,那会子叫皇帝把三大营恢复为十团营,石亨,曹吉祥等人根本不会同意,不管是谁提,都会碰一鼻子的灰。

    因为此故,所以张佳木虽然没有力拒,但也没有应承下来,时间久了,他暂且理会不到京营这一块,谁知道孙昌宗等人大约按捺不住,也是静极思动的意思,除了施聚,还有好多个侯爵爵,连不为皇帝所喜的原大同总兵官郭登都在其中,一时间风起云涌,立刻就为朝野所瞩目。

    这其中,张佳木和石亨的态度,就很关键了。

    曹吉祥这半年多来约束子弟,一如既往的低调,除了稳住京营内的势力外,一律不管外事。况且,就算是改为十团营或是十二团营,反正皇帝要派内臣太监做监军,曹吉祥当然还是不二人选,所以对他的影响倒是不大,是件无所谓的事。

    倒是石亨,虽然京营不是全然是石家的天下,有英国公府的势力,曹吉祥的势力,还有一些京营中大大小小的势力,虽然不及石亨势大,不过好歹总有一些根底在,但无论如何,石亨总归是总兵官,一手遮天,当初范广是都督大将做他的副手,如果不是有于谦这个兵部尚书撑腰,恐怕也早就被石亨给挤兑死了。

    这一回,皇帝郑重其事的问大家对重立十团营的意见,这其中的态度,就很可堪玩味了。

    再想起张佳木已经奉命对石亨严加监视,石亨在御前也打不赢这一场官司,而且石彪屡被召回,更是一叶落而知秋,皇帝对石亨这个忠国公是何态度,就已经是显然易见的事了。

    这件事,张佳木已经私下和年锡之等几个文职幕僚商议过,无论如何,自己的手是伸不进京营了,既然孙昌宗他们静极思动,其实也就是想在京营抢地盘,这件事顺其自然,自己不参于,但也不大可不必阻止就是了。

    因等王增说完,便也是笑道:“臣自然也绝无意见,京营三大营制度不堪用,这也是人尽皆之。于谦,皇上知道臣素来敬服,他改的这十团营制度,原本就比三大营要强的多了。既然诸多侯伯勋戚觉得还得改回来,皇上顺应众意也是理所当然。”

    “那么,”皇帝有点犹豫,只道:“十团营应立总兵官否?”

    “既然不再设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而是以精锐选为十团营,每营都可设提督一人,由侯伯充任之,副将两人,参将、游击若干员,下统千把总军官,再设监军太监一人,监枪、库等内臣若干,再设总兵官就嫌多余了。”

    “唔,然则,奈何忠国公这总兵官就不好安置了。”

    “皇上,”张佳木笑道:“此事可以再和大学士李贤商量一下,看看有否妥当办当。况且,国家设官职是为了办事,爵以酬功,臣以为,不能把职与爵混同起来才是啊。”

    “哦哦,你说的对”皇上悚然而醒的样子,当即便道:“如此,朕知之矣。”

    “嗯,”张佳木又笑道:“皇上如果怕十团营太散乱了,不易指挥,可以再加以东西两官厅,每官厅统五营,设官厅提调官一人,由文臣或是内臣充任,正好可以大小相制。”

    虽然殿内并不如外头明亮,不过,张佳木和王增都是瞧见皇帝眼睛一亮,按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差点儿就拍起来。

    不过,皇帝到底还是忍住了,当下只是微微一笑,向着张佳木道:“你越发进益了,朕的心意,就你懂得的多。”

    “皇上夸的,臣可不敢当,”正事说完,张佳木也随意的多,当下只是笑答道:“要说懂皇上的心思,肯定是李贤大学士懂的多。”

    皇帝最近对大学士李贤越来越倚重,前一阵子,正月的时候一下子往各地派了八个巡抚,挑的都是京官中的佼佼者,派往辽东等各地巡抚军民政务,此等事都是与李贤密商,别人不能与闻,这充分说明,在别的事上,皇帝可以与别位大臣商量,最少在政务人事安排上,都是李贤当家作主了。

    “李贤当然有他的长处,一般人是比不上的。”皇帝倒没有说笑的心思,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向下说道:“缜密小心,多才多智,朕有事,垂询于他,总能有办法出来。当然,他是文臣,长处还是在文的这一块,要说武的这一块,还是你行。”

    “是,臣奉职唯谨,一定不负皇上夸赞。”

    “好好,都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笑着对张佳木道:“赶紧打你的金如意去,记得,千两足赤黄金,朕要一一验看的。”

    “是,皇上请放心好了。”张佳木很大方的道:“今冬光是大棚菜,臣赚了就得有过万两黄金,这一点钱,臣还出得起。”

    “大约你要立志做陶朱公了。”皇帝笑了一笑,倒是警告他道:“你可不要耽搁了正经公务,不然,朕不饶你。”

    “这当然不敢,也不会。”张佳木一边行礼,一边笑道:“臣弄这个,是有深意的。只是,一时半会的,和皇上也说不清楚。”

    换了一般人这么说话,皇帝自己不说,别人也早斥责无礼无人臣状了,这会子张佳木这么说,皇帝不以为怪,就是身边的那些太监们也笑呵呵的听着,倒是王增瞧了张佳木一眼,想说什么,只是在君前行礼时,又是不便说了。

    “等消息吧,”到了宫门前,两人揖让而别,张佳木慨然道:“皇帝心里早就有定论,而且,我有消息,其实早晨就见过阁臣商量过了,叫我来,只是一个过场。既然如此,内阁拟旨的时间就很快了。”

    “我亦无所谓。”王增道:“此事感觉与我等无关。”

    “奇了”张佳木诧道:“这么多天,你还没有明白过来?”

    “什么?”王增大奇,倒是真的不大明白。

    “罢了,”张佳木笑道:“咱们等消息就是了,也许是我想错了。按说,可能你资历还不大够,皇上未必想到这里去。”

    “你是说叫我提督一营?”王增这一下倒是真的惊呆了,自己先吓了一跳,接着便是摇头大笑,只道:“这怎么可能,不要说我在锦衣卫里有差事,就算是资历,我也排不上号,说实话,家父倒是有点意动,不过,算算资历,就连他也不能不放弃此想,至于我,就算我祖父是靖远伯又如何?要说是文转武的勋戚,家祖父是第一人,但论起国朝勋戚,军中宿将,家祖父恐怕也排不上号,更不要说我了。”

    “我们再看吧。”张佳木似笑非笑,只道:“这两天就有消息了。”

    他又笑道:“徐穆尘就要回来了,听说他吃了不小的苦头,等他到了,到我府里来聚一下吧。”

    “好,”王增毫无犹豫之感,他和徐穆尘年锡之都是贡院一案烧出来的交情,不是这两人,他丢不了一个进士,不是这两人,他也不能名满京华,当下便答应下来,只道:“人回来了,我立刻就去府上拜会就是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章 变化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章变化

    其后数日,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张佳木与王增按常办事,京里暗流涌动,但事涉京营大计,很多事怕是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别人再想,也是枉然。(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到得四月中,春风送暖,积雪消融,眼看城内城外都是青麦成片,长势喜人,更有杨柳多情,依依于途,于是出城踏青,行猎,游玩的贵人们,一天比一天多起来。

    初九日这天,皇太子特派人急召张佳木入东宫议事,中使一至,张佳木倒不敢怠慢,接命就动身,到得太子*时,知道在正殿接见。

    以前都是直入寝殿,要不然就是在便殿,或是干脆箭道召见,过了年,太子也十三岁了,年纪不是很大,心机却是越来越深沉,见人接物,也俨然有人君风范,再过几年,恐怕也没有人敢拿他当孩童看了。

    到得文华殿前,一般的报名请见,有中使迎上前来,手持拂尘的宦官微一躬身,面无表情地道:“太子殿下在后头的偏殿里头,请大人随我来。”

    “好,有劳公公。”

    这个小宦官看着面生,不过张佳木并不敢怠慢,这些人,天天和人君朝夕相处,成事不行,败事则有余。

    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小锭银子塞在那人手心,那人一喜,道:“多谢大人了。”

    “这算什么,”张佳木含笑道:“小公公每常照应我一下,就什么都有了。”

    “是是,”那人道:“苗大使交待过,大人来了,先去见他一见,他就在那边房里等着,大人要见不见?”

    苗大使一年前不过是个奉御,不知道怎么投了太子和万氏的缘法,升官升的比火箭还快三分,这会子太子已经以大伴相称,是正经的二十四监局某一局的大使来着,具体在哪儿,张佳木倒是忘了,不过知道此人现在正得意,又因为以前有旧交,所以向来刻意笼络,这一次他叫先见个面,怕是有关照了。

    不过眼前这厮倒是可恶的紧,要不是这一块银子,什么大使大人,一律不放在心上,准定一路把张佳木引进去了事。

    宫中的这些中使小宦官,难得出外,有钱一定要捞,绝不放过,所以真的不可掉以轻心。

    当下也不露声色,只是去见苗大使,这厮就在一边的偏殿里等着,正坐着烹茶,远远见张佳木来了,倒也客气,立刻起身来迎。

    “哎呀,苗大官你太客气了。”

    按苗大使的官职,称大伴大官都是过了,但张佳木这么一说,他倒也受之无疑,笑mimi应了,一边让张佳木坐,一边看了那小宦官一眼。

    那小宦官识趣,立刻躬身退下,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掩上了门。

    “怎么啦?”张佳木问道:“有什么事没有?”

    “事,倒没有什么大事。”苗大使一边给张佳木倒茶,一边轻描淡写地道:“叫你来是我的主意,太子当时不置可否,我就当他答应了。”

    “原来如此。”自从怀恩走后,太子*这边当然还有不少高品宦官,不过说的上话的也没有几个,所以这么一说,必有下文,张佳木也不问,只等着他向下说。

    果然,苗大使叹了口气,接着道:“又是万氏闹的妖,她要出宫去走走,你不知道,太子现在什么事都听她的,以前是十件听个四五件,现在是十件事有七八件听她的,我怕再这么下去,十件事有十件事都听她的才成了。”

    他忍不住发牢骚:“年纪比太子大一倍有余,长的也并不怎么好看,太子怎么就瞧中她了呢?”

    张佳木倒不好明说,太子这样的少年,自幼虽然父母俱在,但是和没父没母一样,没有依靠感,这样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又遭遇废立这样的打击,更是雪上加霜。

    这样的少年,身边有万氏这样的年长宫女悉心照料,时间久了,恋母情节发作,再加上夫妻之事,由爱生敬,再由敬生畏,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万氏先是扮演大姐姐的角色,对太子关怀呵护,接着渐渐显露才干手段,叫太子见识到她的厉害,然后视之为母,畏之如虎。有了夫妻之实以后,更是如此。

    张佳木倒不知道,历史上的万氏和太子真的是如夫妻一般,太子女人虽多,但真正如夫妻般有感情基础的,也就是和万氏一人罢了。

    到了成化十几年时,太子都三十好几,一个儿子也没有,白头发也愁出来了,但就是没有后嗣。

    倒不是他不能生,事实上他有能力叫后妃怀上龙种。只是因为万氏年纪大了,勉强怀了几个不是没保住就是夭折了,万氏愤怒心痛之余也是下定决心,皇子只能由她来生,她生不出来,别人就是生的出来,她也要叫人变的生不出来才成。

    这么一闹,宫中偶尔有人受宠,万氏全都了然于胸。而且,发觉谁受孕了,就会注意。生下女儿,倒也不妨,倘若是皇子,则必定会遭毒手。

    几年下来,宫中所有生了皇子的全都被害,要不是人藏起了明孝宗,六岁才敢露面,恐怕大明在成化年间就得挑亲王到京师入继大统了。

    万氏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把一个少年太子牢牢握在掌心,现在不仅是东宫,就是宫里外头,都知道太子和万氏关系不浅,但因为万氏就是太后赏给太子身边用来照料生活起居,原本就是指给太子的人,搁大家子,就是提前开脸的家生子的姨娘,也是很亲近信任,与普通的妾侍不同。

    而况,现在万氏手伸的不长,只是在小小的展露触角,又有周贵妃撑腰,敢惹她的人,不多,惹的起的不屑,惹不起的不敢,所以也任由她了。

    听起这件事,张佳木倒是笑了,他问道:“怎么样,现在太子和万氏,究竟有没有那啥过,你们这些人,可一直盯着的。”

    “瞎,早就有了”提起这个,苗大使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拍腿道:“防不胜防,大约是今年年上的事了,万氏得手几个月啦。”

    “戚,”张佳木一脸不以为然,摇头道:“太子这么小,周贵妃又是那样的人,任事不理。皇后反而不好理会这事,这么一闹,太子早早懂人事是必然的事,你们又着的哪门子急。”

    他很想说皇帝不急太监急,不过,交情虽好,这种玩笑也不好开,当下只是说到这里为止,笑了一笑,低头喝茶。

    “说的也是了,”张佳木说的虽然不是很客气,苗大使倒是深以为然的样子,只点头道:“果然是难免的事了。你看,现在这会子太子就躲在寝殿里头,胡天胡地的乱来,我不叫你去,就是不想你碰钉子,长天白日的,凭白闹个没趣,何苦来着。”

    “嗯,承情之至。”张佳木先谢了一声,刚要再说,外头有人敲门,高声道:“太子已经出来,问着张大人来了没有,请快进去见面吧。”

    “好,”张佳木答应一声,站起身来笑道:“一会出来再说。”

    “嗯,一会再说。”苗大使答应一声,脸上有点犹豫,不过,还是对着张佳木轻声道:“你前几天,是不是得罪了万氏,最近她可没怎么说你好话。还有,这一次皇后的贺礼这么重,不少人可是眼红的紧,宫中上下,盯着你的人可是不少。”

    “我可没有那么多金子,”张佳木笑了一笑,道:“万通和人打官司,他的家下人逼*人命,我只能秉公办理,不然的话,还成什么世界。”

    “是的,是的”

    张佳木有些话,倒是不便说出来。

    以往和万氏等人,关系还算不错,他是有心要笼络太子*中的人,因为涉及到几十年的富贵,不可不慎。

    要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去烧太子行宫,再就太子出来,用这么一出来巩固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了。

    当时看,效果良好,驸马也是这么赚到手的。这么忠勇的臣子,皇家自然也要有所酬庸才是,所以才叫他做了驸马都尉。

    不过,在太子这里,效果并不明显。这其中,主要是一个万氏和周贵妃在。

    周贵妃就是不省事,脾气大,要求多,她的后族也不象皇后家里的省心,总是欺男霸女的不省事,张佳木只能勉力敷衍,不使破脸罢了。他这个锦衣卫使,除了对付文官武将,就是要裁抑权贵,有些事,做了得罪人,不做得罪皇帝,真的是左右为难。

    一个周贵妃已经是这样,还有一个万氏,脾气也是越来越大,胃口也是越来越刁,不仅宫里的事是事事伸手,宫外借着她那个不成材的兄弟万通还有族人,也是处处伸手了。质铺钱庄之类都有她的股本,放的高利贷逼死不少人命,还有种种恶行,简直数不胜数。

    这个女人,张佳木是从心底厌恶,现在已经到了很难共处的地步了。

    他并不是有政治洁癖,不过叫他和这样的人共事,连万通这样的臭狗屎也要他一直这么包容下去,这,倒真是一件办不到的事了。

    想想太子复位之初,万氏是何等模样,到现在,又是何等模样,张佳木也不觉感叹,人之变化,竟会到达如此的地步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章 嫉妒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章嫉妒

    “臣见过太子殿下。(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张佳木是常来常往,殿内的宦官一引进来,立刻到地方施礼,请安问好,一切都是熟极的动作,做起来也是潇洒漂亮的很。

    “唔唔,给张大人看座吧。”太子坐在宝座上,人也缩在阴影之中,看不大清楚脸上的表情,语意倒仍然是亲切随和,等张佳木一起来,太子便叫人看座来。

    谢座之后,张佳木便安然坐定,向着阴影处的皇太子道:“殿下召臣来,不知道有什么吩咐给臣?”

    “唔,是有点事。”太子已经在变声的时期,说话是童音与成*人的声响混杂,还有点沙哑,听着很是别扭。

    “作孽啊。”看着眼前这圆脸少年,张佳木不禁想:“这样早就通人事,还渐渐不喜欢活动了,骑马射箭这一些事,全不爱做,吃的又好,动的又少,才十三岁就已经开始发福,再加上这一把色是刮骨钢刀,这般弄法,放着好好的身子不保养,尽是胡折腾,这样玩法,又岂能长寿”

    他想的倒是一点儿不错,皇太子,也就是成化皇帝,也是三十来岁就崩逝了,丢下诺大帝国撒手西归去了。

    太子当然想不到近在眼前的亲信大臣这么腹诽自己,他还在想着自己的措词。

    他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宁绸夹边小袄,看着利落干脆,其实是从床上刚爬起来,实在没心劲和力气去穿大衣服了。

    现在平时已经不讲演武了,一年时光下来,原本嗜好武艺箭法,喜欢走马射猎的太子已经变了,读圣贤之书,学治国之道,顽童本性原本就剩下的不多,就算张佳木有意拱他,叫太子多往好武的路上走,可是人的本性和社会的惯性是很难以一个人的力量来改变的。

    时事就是如此,重文轻武,以武统天下不可以武治天下,武臣勋戚势力太大,需要裁抑,这是文官的灌输,但一定程度上也是实情。

    太子虽小,但不是笨伯,而且心智已近渐渐成熟,他亲近李贤和彭里等儒臣,就是心底潜意识里的一种选择。

    这一种选择和他亲近可信的万氏,亲近家奴宦官是一样的。在他的成化十几年的统治时期,国家挥霍无度,传奉官就几千人,内阁早期还有一个李贤,后来李贤一死,十余年间用的全是庸才,象正统年间的的万岁阁老一类的比比皆是,成化年间把前一百年积聚的财力挥霍一空,官员开始大批量的**,卫所制度彻底崩坏,茶盐制度等等也玩了完,皇庄和勋戚官员的庄田大量增长,总之,就是大明由盛转衰的最明显的时期了。

    此时的太子虽然还不似后来那样,仍然不失锐意进取和励精图治之心,但也就是那么一股劲头罢了,很容易得来,也很容易失去。

    这会子太子虽不象后来那么颟顸,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了,看着张佳木,期期艾艾地道:“万通的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殿下,”张佳木一躬身,态度虽然恭敬无比,语气却是全无商量的强直:“万通也是臣的旧识,说起来还算有些交情,但他放高利贷逼死人命,又有逼*人命的事,如此重罪,虽然他是殿下指名要照顾的人,不过如果这样的人也赦了,国家何谈法理人心,何以治国?”

    一番话堵的太子说不出话来,虽然张佳木的话全在道理上,但太子却只是一个不服。放高利贷的可不止万通一个,满城太监勋戚大臣们,谁家没有一点来钱的门路办法?

    就是眼前这人,他的钱全是好来的?他的货,锦衣卫代送看押,没有税卡和地方官府敢来留难,一切运输经营的成本都是最低,这样子才赚的盆满钵满的,现在这会在自己面前装的这么正经

    太子按了按心里的怒火,按说,他不该对张佳木这么生气,愤怒,眼前这人对他忠心耿耿,从火场里冒险把自己救了出来,水火最是无情物,那真的是拿性命在冒险。

    不过,虽是这么着,虽然明知道应该信任眼前这人,亲爱眼前这人,但心里头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烦恶之感

    “那么,”皇太子早就学会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情感,声音还是和刚刚一样的平稳,他又道:“到底是给万通什么处分啊?”

    他笑了一笑,又道:“万氏都人可是求着我好些回了,她要当面和你说,你看成不成?”

    “怎么处分,按说不是臣的职司。”张佳木仍然不紧不慢的答道:“不过臣可以请万宫人放心,万通在诏狱里头决不会受苦,也不会有死罪,臣想,大约发配到甘州,也就差不离了。”

    “哦,发配甘州。”太子跟着重复了一句,底下便是一片沉寂。

    屏风后头,隐约传来或粗或细的喘息声,张佳木心中明白,屏风后头的必定是万氏在偷听。但现在是君臣奏对,事关朝廷礼仪大事,万氏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在这时候出来和他争执吵闹的。

    既然是这样,不如装傻下去,省得多事。

    太子对这个结果似乎也是早在意料之中,他和万氏不同,万氏只在乎她的兄弟,但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国家法纪也不能全然抛诸脑后。

    当然,要是理事的大臣在下头徇私,他也不必穷治自己的亲戚,一个万通,坏不了大事。但下头坚持,那也不妨做一个榜样,反正他已经亲自向张佳木说项过,被顶了回来,也不是他的责任。

    要知道,他只是太子,还没有掌权,上头还有一个皇帝老子在,要是张佳木恼了,直奏上去,万通的命是必定保不住了。

    其实太子自己也明白,万通是在不少事上有过大功劳,所以张佳木才饶了他一条狗命,不然的话,凭他的罪名,眼前这个锦衣卫大臣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有了这么一个结果,也算差强人意,太子收拾了一下情绪,又问道:“我打算这两天也出去走走,怎么样?”

    “殿下,”张佳木想了想,答道:“走走似乎也不坏,不过,眼下正是青苗往上长的时候儿,殿下一出去,少说也得几千人,不妨再等等,过一阵子再出门也就不碍了。”

    达官贵人出去再多人,不过几十上百人,太子出行,没有过千人是断不可能的,而且多有宦官随侍,此辈当然也不全然是坏人,不过懂得好歹的还真不多,宫里规矩又大,关防随侍警卫什么的,一路不管是到西山还是南苑,踏坏的青苗估计得换几万石粮了。

    想出去逛什么时候都可以,何必在这会子和百姓为难

    这一句话似乎把太子的情绪给点燃了,他猛然站起身来,指着张佳木道:“就是你道理多,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可以,好了,这里不要你伺候,你去吧”

    这么一发脾气,张佳木当然唯有苦笑而已。

    当下站起身来,向着太子请罪道:“臣侍上不恭,请殿下重重治罪,不过不要气坏了殿下的yu体,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行了,行了。”太子真的很不耐烦,张佳木现在对他虽然还是那么亲热恭敬,但无论如何,是不能和一年前比了。

    那会子,太子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可现在,处处端着国家重臣的款。

    “对了,他还是宗人府的宗人”宗人府有宗令,宗正,宗人,张佳木任职的就是宗人,和宗令一样都是正一品。

    职掌就是对宗室的婚丧嫁娶,犯法违禁宗室的处罚等等,还有,就是礼仪规范,比如宗室取名等等。

    不过,张佳木这个宗人很强项,听说前几天刚刚行文斥责了一个不法的郡王,听说如果还敢犯法,就严办不赦。

    如此强项,皇帝当然极为欣赏,当面夸赞过两次,还决定把宗人府更多的事交给张佳木办。反正,他将来不干锦衣卫使了,也可以继续用驸马的身份来管理宗人府,算是继续给皇家办事出力。

    “他是把自己当江充了吧?”太子犹记得有人在他耳边这样攻讦着张佳木。

    当然,这话太子是没有认真听的。江充逼死了戾太子,那是武帝糊涂,根子在武帝身上。而且,张佳木对自己忠心不二,谈不上是跋扈不法的江充。

    不过,此时此刻,还是由不得他不怨恨,并且积郁在心了。

    “殿下不愿谅解,臣亦无法。臣先告退,明儿再来请罪好了。”看看太子郁气难消,张佳木也只能告退而出。

    看着戴着梁冠,穿着红袍系着玉带的高大身影疾步退出,太子终于也是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心头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积郁之气,实在只是嫉妒罢了。

    他嫉妒眼前这人,不仅是嫉妒,还有对方带给他的那种强烈的压迫之感,张佳木的种种行为举止,都叫他觉得自己很失败,除了一个太子的身份,在人家面前,真的什么也不是。

    还是那些儒臣好,自己小小的一个举动,就是天姿聪颖,就是仁厚过人抚育万方,就是圣德无疆。

    “哼,给他一个教训也好。”太子在心里暗暗想道:“最好谁教他好好载一个跟斗,到时跟到我这里哭,我给他做主就是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章 翻盘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章翻盘

    张佳木辞别太子,再向着东华门去绕道出来,一边走,心里头也颇觉苦闷。(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自己这么一出来,万氏还不知道怎么嚼舌根子诋毁。

    这么把关系闹僵,当然不是好事。辛苦经营和太子的关系,这么渐渐冷下来,可竟也是再无法可想了。

    总不能再放一次火

    再者说,现在这种冲突,并不是再救一次太子就能摆平的事。这是理念信念的冲突,是不同的为人态度的冲突。

    如果不是心胸中还有一点坚持,尽管敷衍太子和万氏就是,就怕,这么因循苟且几年下来,自己想要做什么,所追求的是什么,几年之后,尽付流水了。

    还好,暂且来说,东宫那里还不敢太过份,张佳木颇为忧愁的叹口气:“所忧虑的,怕就是东宫即位为帝之后的事了”

    他正在这里发愁,迎面过来一个高品武官,远远躬下身去,初春时风大,把对方的衣袍吹的啪啪作响,再仔细一看,袖管却是空了一个。

    “原来是你,小六。”

    在这样的心绪之下,遇到熟人,攀谈一下也是蛮不错的事。张佳木大步上前,把庄小六扶起来,笑道:“你就不要和我行这个礼了好不?”

    “礼不可废,礼法就是为吾辈所设,安敢不遵。”这一年下来,庄小六已经与以前绝然不同,两个人一般。大约在这宫里久了,人也变的有点儿迂腐起来。

    不仅是锦衣卫别的系统,就是坊丁一系的,对庄小六都有点儿担心。毕竟,他在宫里这么久,受恩深重,从百户一路保到指挥佥事,受张佳木的恩少,受国恩深重,将来一旦有什么事,是站在哪一边,到底也就难说的很了。

    不过,张佳木却丝毫没有这种心思,一见之下还是很亲热,用手指戳了戳庄小六的肚子,笑道:“瞧吧,这肚皮又大出来一圈,有了媳妇日子过的滋润了,这身子也不象以前那么利落了。我和你说,这样下去可不成”

    “是是,大人放心,再不会胖了。”庄小六也颇觉不好意思,当下连连答应,只道:“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苦熬苦熬的,现在自然不同了,样样事都随心,虽然动的也不少,但就是胖起来了。”

    张佳木叹一口气,道:“你是吃亏在丢了一条胳膊,不然也不会如此。”

    “大人不必如此,”庄小六倒仍然是平静淡然,只道:“一切都是命,没这缘法,属下也没机会留在宫中。”

    “嗯,也是。”张佳木又问他道:“你似乎是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没有?”

    “有的。”庄小六笑道:“适才府里有人过来找大人,说是叫大人早点出宫,府里有客。”

    “好,我知道了”张佳木大为高兴,拍着庄小六道:“想来是徐穆尘回来了,我知会过他们,此人一回,我就立刻去见。”

    要是换了别的坊丁出身的锦衣卫官,必定会说:“一个秀才罢了,大人不要把他们看的太重,真要办事,还得是咱们。”

    庄小六倒是叹了口气,道:“听说徐大人文采风流,行事又果决,是咱卫里难得的好手。可惜我正当差,只能等有机会再请见了。”

    “嗯,有机会再说吧。”

    听说徐穆尘回来了,张佳木也没有心思耽搁下去,当下便匆忙出宫,与曹翼等会合了,一并向着府中疾奔而回。

    到得府门前,远远就看到徐穆尘年锡之等人就站在府门前说笑,张佳木远远跳下马来,又向前疾奔,最终到得众人面前时,才矜持地放慢脚步。

    见他过来,徐穆尘和年锡之都是相视一笑,两人一并过来,还有刘勇等人,俱是过来躬身施礼,都道:“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了,”张佳木笑吟吟扶起徐穆尘,笑道:“都是天天过来的人,有时候见我连拱手也懒得拱一下,今儿却多礼起来了。”

    这话是说的王增,他倒是全然不在意,只是皱眉道:“徐兄远道来辛苦,你也不叫我们进去坐么。”

    “好,都进来坐吧。”

    徐穆尘确实辛苦,而且,肩负重要的机密任务,所以张佳木才这么重视。见礼过后,各人自然是到大客厅团团坐定,张府家下人进来奉茶,然后紧密门窗,诺大的花厅之内,除了对坐的七八人外,再无外人。

    坐定之后,自然是说正事。徐穆尘是去年夏初出的京,以经历司经历和特科千户的身份出外办事,就高,办起事来先开始还是有点缩手缩脚的,不过他天份高,又是张佳木的心腹出镇地方,下头的人对他也敬畏,渐渐的经验足了,胆子也大起来,在浙江和福建广州等地,都是雷厉风行,办了不少大事出来。

    可以说,现在特科在辽东和闽浙等地的局面,前者是李瞎子,后者是徐穆尘的功劳,这两人算是出镇在外的佼佼者了。

    李瞎子在辽东拱走了巡抚,徐穆尘干脆手刃都指挥使,都是狠辣兼备的人才。而徐穆尘还是进士两榜出身,前程更是光明远大,现在已经是四品指挥佥事,将来做到更高一层,甚至是以武再转文,都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因为此故,这花厅里坐的都是锦衣卫中的实权人物,大家一则是卖张佳木一个面子,二来也是因为徐穆尘前景极好,和王增年锡之这几个实权人物又是相交莫逆,所以徐穆尘的面子也是不能不给的原故。

    等他从浙江一路说到广州,特别是在广州的经历,在场的人知道的不多,大家都是听的津津有味。

    广州禁海向来还严过福建,因为布政司有一个姓雷的参议,极恶海客。每年有两到三次巡海,只要有出海的,不论是渔民还是海商,又或是卫所军人,抓到的必斩不赦。

    别的人,总还有手软的时候,雷参议手下亡魂无数,就没有饶人的时候。一次海客落难,数十人有不少死于海中,也有三四十人到挣扎到海滩上。

    好不容易挣出一条命来,不过不幸遇到雷参议手中,三四十颗人头滚滚落地,一个也不曾逃脱得性命。

    这般严法,广州那边虽然还是有人下海,不过比起别处来,就是要少的多了。

    徐穆尘一到,当然就面临怎么打开局面的问题。

    “那么,”王增饶有兴味的问道:“你是怎么弄的?”

    他兴致勃勃的道:“办事不过是钱权色数种办法,怎么样,你是用权来压迫之,还是以色诱之,又或以是利来打动之?”

    “都不是”徐穆尘含笑摇头,道:“这件事实在难办的很。你想,姓雷的参议是一个酷吏,一次杀几十人都不手软,这样的人是何等样人?”

    “这个,”王增摇头道:“一时竟想不出来。”

    “我来猜猜看。”年锡之皱眉答道:“能做和愿做酷吏的,一定是性子要古板,自己要正派,所以这姓雷的,一定不贪财,不好色。而且,因为要做酷吏,要的就是名,所以不尚奉迎,对上司和下属都不假辞色,他的升官,纯粹是靠政绩,所以为人不怕吃苦,也敢于任事。只是,凡事遇到他手上,只能依法度来行,没有半点儿人情可讲的。”

    “着”徐穆尘用力一拍手,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过,”他看了看张佳木,又笑道:“这种看法,也是我和大人通书信时,大人曾经提起的。因为当时,我也要用钱权色这三种法子,大人警告我说,凡酷吏,这三种法子必定行不通,而且冒昧去行贿赂的事,恐怕还要被他抓捕,要倒霉。”

    “那么,事情如何?”

    “当然是不出大人所料。我派人去送银子,这厮假做应承,但暗中布局要抓我,因为事先他已经打听过,略微知道我是什么人。他倒不怕锦衣卫,一心想破这个大案,把我这个锦衣卫的进士官员给抓住,上奏朝廷之后,就算没有嘉奖,他的名声也会扶摇之上,这一笔账他肯定算的很清楚,是亏是赔,有数的很。”

    “真是精采”王增忍不住喝采的同时,心里也是暗暗心惊。

    他在卫中,也是掌理了好些个百户,治下生民好几个坊,十几二十万人,凡有大情小事,都有他这个锦衣卫的高官暗中注意。

    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也要有手腕来摆平,甚至有时候要动用到非公中的力量才行。

    做了这么久,一向颇为自信,觉得卫中真正有能耐的人不过那么几个,至于进士出身的,更是寥寥无已。

    年锡之已经奉命在办学,教授吏员,而他才是负责坐镇一方处理实务的,放眼全卫几万人,谁能取代张佳木的,舍他其谁?

    但今日与徐穆尘一席谈,竟是有点被对方的气质风度所打动,再听听对方所办的那些实务,更是远非自己所能及。

    一时间,王增倒是大觉迷惑,自信心也颇为受损,他倒是有点儿想不明白,雷参议这么强项,不受诱惑,徐穆尘却要拿什么法子来翻这个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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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锦衣卫,最早最拉风的特务组织,主角从一个锦衣卫的小兵到锦衣都督,异姓封王,再权倾天下。锦衣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