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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锦衣为王txt下载     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零三章 人心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零三章人心

    “其实也简单,”徐穆尘看着众人,笑道:“大人说,要达到目的,就要把握人心。(牛文小说~网看小说)这世道,人心最难把握,很多事情,掌握住了人心就简音了。”

    “愿闻其详”

    王增感觉不大耐烦,用快速的语气催促着。

    “不要急么。”徐穆尘道:“我在外做事,有不少心得,但最要紧的一条,是不要急。一急就乱,急了就没有章法头绪了。”

    “不要讨打,快说”

    “好吧,好吧。”徐穆尘颇感无奈,这里毕竟不是外头,在闽浙等省,他就是钦差大臣,是锦衣卫指挥使身边的心腹,是天子门生的进士及弟两榜出身的天上星宿,允文允武,下头人当他是神仙中人,敬服的不得了。

    在这里,身份不必说,个个比他只高不低,这一年来,他自己是升官升的厉害,但是王增等人也没闲着,现在大伙儿还是和以往差不多的格局,只是多了一些城府,一些矜持,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定一定神,用冷峭的声音继续说道:“雷参议的弱点就是家小之累,他有一妻三妾,然而止生了一子,平时爱若珍宝,如此方正严刚的人物,在小孩儿面前,就是牛马一般,任骑任打都行。”

    王增大吃一惊,道:“难道你们绑了他的儿子?”

    “是的。”徐穆尘缓缓点头,答道:“劝既然不成,只能用威胁。拿什么来威胁,当然是人最重视的东西。当时,我要带三艘船百来人下海,动静太大,地方官真格严防辑查的话,弄不到足够的渔民海客带着我们一起出海。”

    他环顾左右,道:“大家可能不知道,出海就算是下日本,也是风险极大,去日本是利用季风,一来一去很便当,下南洋可就远的多了,而且南洋一带,礁岛林立,一遇到大风或是撞上暗礁,那就只能看命了。南洋一带,到处都是自宋至今的沉船,你们想,我岂能不慎之再慎”

    张佳木感慨道:“你当真是辛苦了,这一回回来,要好生歇息一段时间。”

    徐穆尘笑而不答,王增却瞪大双眼,道:“徐兄,你们所为,是不是有点过了?”

    “哪里过了?”徐穆尘笑道:“我们可不会伤那点小孩儿的性命,他爹一求饶,咱们就放了他回去,好吃好喝,还白白胖胖的,有什么过的?”

    “真真是……”王增摇了摇头,道:“没想到这样也能办成事。”

    “事情只要敢想,那十之**的人都会敢想。”徐穆尘冷笑道:“正阳门前站门的官兵也能盏茶功夫就想出十条八条的主意来施行军国大计。贩夫走卒引水卖浆者也能谈国计民生,这有什么稀奇?嘴上功夫,谁都能了得。”

    “我懂了。”年锡之在一边接话道:“兄的意思就是,敢想还得敢做,这样才能真正的成事,不然的话,就是嘴上功夫,没用的。”

    “是了”徐穆尘极欣慰地:“你在大人身边,果然也是有进益了。”

    “哪里,不敢,我也是嘴上功夫罢了。要讲实际办事,当然还是你比我强的多了,嗯,强过百倍。”

    “也不尽然。胆子大一些,也就是了。我刚到外头,也是看和学,后来才知道,只有做才最要紧。开头我也做错了几件事,好歹慢慢学着做下来,终于也是犯错犯的少了。”

    “徐穆尘已经可大用矣。”张佳木在一边接了一句,大笑道:“到底是进士底子,出去历练了一圈,果然是大有进益。”

    他一边看着徐穆尘,一边在心里打定主意。

    这个人,确实能力很强,文武都了得,能写能拼,能做文章,能用斧头。而且谈吐不俗,威望也该够了。用他来约束坊丁那一群恶棍,似乎也镇的住。

    要说保密局,现在力量极度膨胀,除了张佳木自己,恐怕很少有人真正知道锦衣卫在明面下的力量。

    各省的驿站那些都是明的了,到处的暗桩,密探,行动特科,后勤、机要、情报等等组织,到处都是锦衣卫的分部,这段时间,派出去大量的精兵强将充实地方,用充裕的财力来吸引豪杰智勇之士的加入。

    如果不是害怕良莠不齐,或是吸引人才太快而混入别人的探子的话,恐怕锦衣卫膨胀的速度还要加快十倍有余。

    就算是现在,也是了不得了。恐怕皇帝知道了底细也得吓一跳。比起纪纲年间,张佳木表面的权势当然远远不如,纪纲当年锦衣卫数万人,家中藏甲数千,还有地道,还藏着龙袍预备登基,财力物力,还有权势都已经到顶点,连废立的大事也可以暗中插手进去。

    张佳木在明面上还差的远,但这么短的时间,暗中的势力经营到不比纪纲差,恐怕也真是有赖于麾下这些才智之士殚精竭虑的效力奔走,才有如今的局面了。

    但实力膨胀太快,也有麻烦,人手不够,良莠不齐的毛病是必定会出现的。

    徐穆尘这样的人才,只嫌少,不会嫌多的。

    不过,徐穆尘似乎别有怀抱,听着张佳木的话,别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他,徐穆尘自己却只是淡淡一笑,乱以他语了事。

    待得酒席上来,各人把盏言欢,谈起这一年多来的变化,自然是心潮澎湃,酒兴大发,连向来饮酒颇为节制的张佳木也破例多饮了好些杯下肚。

    到得起更时分,客人才纷纷散去,任怨成婚之后也搬了出去,此时也是随着众人一并出去了。张佳木酒意重了,一边叫人拿醒酒厂来含着,一边又用冷水洗面,再叫人砌茶上来,乱了一通,才好的多了。

    再看徐穆尘时,却仍然端坐在房内,俨然如对大宾,张佳木不觉笑道:“你还在?怎么还是这副模样,现在是朋友私下宴乐,倒不必如此正经的。”

    “我知道”徐穆尘道:“王兄弟和任兄弟都是与大人言笑不禁的。但属下与他们不同,王兄是与大人知已交,朋友行,所以可以随意些。任兄则是与大人自小相识,算是异姓兄弟一般。而属下则被大人托为心腹,委以要务,又怎敢以友道与大人相处,哪怕就是私下,也该是与大人敬谨相对,这才是处常之道。”

    有一些话,他当然也不必说出口来。张佳木为人是肯定没得说,对下对上都是极重义气,也没有太大的架子。

    但时间越久,为上位者的气度也就越足,对一些言谈举止的细微要求也就越高。汉高祖刘邦不过是一无赖,还喜欢天子之尊贵,而眼前这位大人,缜密精细处叫人害怕,又岂能当等闲视之

    当然,私底下,徐穆尘是愿意想象张佳木“斩白蛇”的样子,只是这桩心事,除了他自己心底里觉得可共谋大事的几人之外,是再也没有与别人提起。

    他虽然是读书人,但也没有读迂了,眼前朝政如何,民间如何,他也是看的明白。当今皇帝不能说是坏人,但绝对是庸主,而太子如何?似乎连皇帝也不如

    正统和景泰年间不提,天顺元年到二年这一年多时间,农民起义一起接着一起,从四川到两湖,到处都有。

    大者过万,攻击州县,小者也有数百,啸聚山林。

    这个大明,已经在由盛转衰,由强转弱,而且势不可阻,除非是出逆天之人物,挽狂澜之未倒

    人选,他已经择定了,就是眼前的这位政治强人

    “大人,属下心头有一些想法,想和大人仔细说说,不知道大人是否有空?”

    “什么话这么要紧,”张佳木大为诧异,道:“适才不便说么?是了,想必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要单独同我说。”

    “是”

    “那么,现在就更不能说了”

    他摆了摆手,止住徐穆尘,只道:“在你说之前,不妨听听我怎么说。而且,现在晚了,又喝了酒,不如等明儿起来,我们青衣圆领,一人一顶大帽,骑骡出城去逛逛,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徐穆尘虽然心里早有定论,一心要陈说自己的想法,不过,似乎张佳木的决定也有道理,他原本就不是特别急性子的人,不然做事也没有那么细密小心了。

    在外行事,虽然大胆心细,敢想敢做是要点,但如果不做足功夫,哪有那么容易

    成功二字,其实其中细节辛苦真的不足为外人道,辛苦在外,奔走劳累,其中的艰辛,又岂能是报上来的文件汇要可以说的清楚的?与这两字相配的,绝不会是容易二字

    他深深看张佳木一眼,觉得自己勉强按住了心头的情绪,把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深深一揖,向着张佳木道:“大人有命,学生岂敢不遵从?这就从命下去歇息,好好睡一觉,明儿一并出城。”

    “嗯。”张佳木也是看他一眼,笑道:“明儿就我们两人,一个从人也不带。正好方便说话,那么,就这么定下来好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零四章 麦子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零四章麦子

    徐穆尘的心思,张佳木倒是猜倒了大半,至于还有一些猜不出来的,他打算明天趁着两人私下出游时,慢慢儿套出来。(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这个属下很能干,他也打算把重担交给他。但徐穆尘眼神里的野心实在是叫他都有点儿警惕害怕

    用是要用,但还要捶打,要再看看。对徐穆尘的能力,张佳木是没得挑剔了。但性子是不是真的稳下来了,是不是能从大局来看事,是不是果决坚毅的同时,又能不偏执。

    越是聪明人,越容易偏执,总是容易被自己的想法所左右,局限。

    他还要看看,这个徐穆尘,是不是真的值得提拔重用,倚为干城心腹。

    人才要有,但分不清局势,又固执已见,偏生又聪明干练,果决敢为的人才,却比庸才还要危险的多,要提防,一定要提防

    送走了徐穆尘,他在灯下慢慢摊开卷宗,嘴里含着醒酒石,先拿起一卷总务的呈报,慢慢儿看起来……

    ……

    第二天天明,张佳木仍然是按着老规矩,天不亮就起身,打拳,练箭,练到一身大汗,再用冷水擦身,擦到皮肤发红微汗,再换一身衣物,预备吃早饭。

    这一套规矩已经行之有年,并且不管天大的事,也绝不放下一天。

    这会子的医学可以堪称是愚昧落后,虽然中医并不能说是无用,但以张佳木的经验来看,名医比例太低,遇事还是自己求神拜佛的好。

    就比如说宫中的大明皇帝,接理来说,一国之君九五至尊,抚育万方的天子龙种,太医院那么多名医服侍,皇帝在健康上该没有问题了吧?

    但事实恰恰相反。

    普通人得了重病,总还有遇到好医生的可能,而皇帝一旦得病,就只能看运气了。太医院的茶汤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感冒也给你当大病来治,给的汤药却是四平八稳,各种药效都有,稳稳当当,妥妥儿的不发挥一点儿作用。

    有作用的,那就是虎狼之药,吃出毛病和麻烦来,那可就是人头落地了。

    不配虎狼药,就用汤剂敷衍着,反正方子没麻烦,皇上顶不住,那是他老人家命该如此,就是该这寿数,谁也怪不着御医的头上不是?

    这么一弄,皇帝生病了就只能自己生扛,吃的药是一点作用不起。这样一来,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重病,重病到一命呜呼,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象朱八八朱老四这爷儿俩开国之君的身体底子,用人也狠,下头人不敢敷衍这爷俩,所以都活的蛮久。底下仁宗不到五十,宣宗三十八,英宗不到四十,宪宗不到四十,孝宗不到四十,武宗不到四十……简直就是悲剧中的悲剧。

    给皇家治病是这样,给勋戚贵人们治病的也是这么一群人,因为皇恩浩荡,大臣有病在身的,必定就是派这么一群高手高高手来。

    有这么一群人当自己身体安全的保障……嗯,张佳木心里还真是不安稳的紧啊。

    锻炼完了,正好叫上徐穆尘一起用早饭。

    他每天进宫还是不进宫,奏事不奏事,都是预先安排好了。今天虽然不是休沐,不过也是摆脱了公事,一早晨就换了盘衫圆领,拿一顶结缨红顶的大帽放在手头,等看到徐穆尘也是一般打扮过来时,两人都是相视一笑。

    早饭是向例的规矩,盘子多,但都是小菜多,徐穆尘知道这都是从张佳木自己庄子上大棚里出产的物什,比如眼前这几盘,青蒜、黄瓜,芹菜等物,就全部是大棚出产。这会子还是早春,各地有不少地方冻土还没有化,哪来的这些青菜可食?

    要是往年,这会子不过是一些泡菜酸菜佐餐罢了,张府现在这里,摆了林林总总都有十几二十碟,虽然也不全是时蔬,不过也是叫人眼前一亮,食指大开了。

    徐穆尘是进士,虽然不古板,不过吃饭时也不大说话,一时两人吃毕,收拾了出来,走的全是夹道,向府中的东侧门而去。

    “徐兄,”今天说好,两人不以官职相称,就是兄弟相称,徐穆尘大些,张佳木便是以兄相称,只向着他笑道:“咱们从崇文门出去,从草条街那边绕到广渠门,再从广渠门出去,怎么样?”

    当时权贵出城踏青游玩,多是从正阳门永定门出,不过张佳木的路线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在,于是徐穆尘含笑应了,只道:“随贤弟安排就是。”

    他倒也托大,真的敢与张佳木兄弟相称起来。

    到得门前,张佳木看一看附近情形,因笑道:“瞧吧,曹翼这厮果然还在大门前等着,咱们甭理他,赶紧走。”

    徐穆尘因笑道:“我在南昌时,也曾经甩下护卫私下出去,可把当地的人急坏了。”

    “嗯,我记得。”张佳木道:“事后我把那里主事的千户降了三极下去,可把他给屈死了。”

    “刚出行时,胆子太大。现在,叫我私自外出,我亦是不敢了。”

    “你不必诡劝。”张佳木笑道:“曹翼他们不跟来,是我不敢惊动太多人。但你仔细瞧瞧,看有没有内卫的人。”

    “这么一说,”徐穆尘仔细瞧了瞧,笑道:“几个要出城的菜贩子,打扮模样什么的,瞧不出来。不过,我看身手太过利落了,这一层就大是可疑。”

    “哈哈,对对。”张佳木笑罢之后,也是摇头,道:“内卫的人,还要多加强才成。”

    “我是天天带他们的人,神色和小动作一看就知道**不离十。”徐穆尘笑道:“一般的人,就算再聪明,要是这么短时间能瞧出不对,我宁愿现在就自裁算了。”

    “这话也说的是。”张佳木点头一笑,道:“我们速速出城要紧。”

    当时的商人都是他们这副打扮,两人把暖帽一戴,头也低下来,再骑的是一般人绝不会骑的骡子,四周已经很少有人瞧他们一眼了。

    等到了崇文门附近,徐穆尘倒是瞧出点不同来,他道:“王增倒是挺得力的,这里原本小宦官横行,还有依俯宦官的豪奴恶汉,整个门前都是鸡飞狗跳,老实人等闲都不敢从这里过了。现在瞧还好,没有什么碍眼的人,税丁倒是有,不过依样抽税,也不扰民。”

    “嗯”张佳木重重一点头,道:“王增还是有点手段的,到卫里治事,雷厉风行,果决坚毅,先治服了卫里,然后用大棍子打那些不法的恶汉,后来打宦官,几十人按翻了打屁股,声音响的九城都听得到。以前还有人拿这事来攻他,前一阵子,太后亲口发话说他打的好,这一下,王增算是打出了名头了。”

    “那也是大人栽培之功。”

    “不是说不要用官称么。”

    “是,”徐穆尘笑了笑,道:“我一时忘记了。”

    其实他的情绪,张佳木倒能理解。不过,不能点透,也不必点透。王增冒起太快,而且皇家似乎在刻意扶持的事,他最近已经感受到了。

    但是他觉得,王增毕竟相交莫逆,而且是靖远伯的家教,将来也差不到哪儿去。与其和别的权臣斗来斗去的,自己兄弟,将来有争执也好商量。

    这一层,他不便和属下们直说,况且卫里同仇敌忾,对士气和团结也是件好事,不妨睁只眼闭只眼的算了。

    两人就这样走走谈谈,很有默契地没有说到正事,等一直向南,出了高大雄伟的广渠门,再骑着骡子远离了官道,看看地平线上层层叠叠的青山绿树,这才都松了口气,感觉全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大人,”徐穆尘道:“私下无人,还是以大人相称,略微自在一些。”

    “我还道你真的能放的开。”张佳木笑道:“怎么,有什么心事么?”

    “是的。”徐穆尘道:“昨日大人说要留我在身边大用,学生感佩何之,心中是千愿万愿,但还是要请大人放我外出。”

    “哦,那又是为什么?”

    “大人身边不缺人,缺的是在外头经营奔走的人。现在外头虽然略有根基,但如果一朝有事,缓急之间,大人在外可以有所依存,心里也安定的多。”

    这话说的虽然是隐晦,但张佳木还是听明白了。

    他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只道:“暂且不要说这个,我们先去看看地里的情形如何。”

    “是,学生听大人的。”徐穆尘不敢违拗,知道张佳木必有安排,因也安心骑着骡子,两人一路急行,没过多久,便到得张佳木的庄园之内。

    他们倒也没惊动人,只牵着骡子在田间地头的小道上缓步而行。

    徐穆尘初时还不大在意,后来却是越看越觉惊异。那些大棚什么的,他见过几回,也还罢了。只是看眼前田间的青苗都是郁郁葱葱,生长的极好,麦苗的间距很厚,长的也厚实茁壮,现在虽然还没有吐穗,不过这么一看,丰收已经是必然之事了。

    “瞧见了吧?”张佳木适时出声,用极为满足的声音向着徐穆尘道:“一亩最少三石以上,这个产量,比起江南来也不差多少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零五章 三患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零五章三患

    “这真是想所未敢想的奇事。(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徐穆尘大为激动,道:“北直隶这里,不是靠河的水田,亩产想有两石都是千难万难,正常年景,不过一石到一石半,丰年能到两石至三石,不过也是少有的了。不象江南,平常就两三石的均产,丰年到四五石,甚至我听说,松江府有达到亩产八石的。不知道大人这里,亩产怎么会如此之高?”

    “高?”张佳木长声笑道:“我可没觉得高,你瞧吧,亩产要到四石以上,我才觉得差不离够了,现在这样,还差的远呢。”

    “怎么弄呢?”

    “不外乎是精耕细作,”张佳木一边走,一边看,向着徐穆尘道:“一整套的法子,说是说不清楚,不过,你多瞧瞧就知道了。”

    其实说穿了,一点也不复杂。

    土地是一样的土地,京郊一带,现在已经被权贵勋戚,包括皇家在内瓜分一空,大家都坐拥良田享乐无度,各家的田地有多有少,权势越高的,土地也就多些,但张佳木的土地并不是最多,收成却是各家最高,不少人以为是了不起的秘密,派人来看了,张佳木也从不瞒骗欺隐,反而交待下来,各庄的庄头执事,只要有人来打听是怎么肥的田,种的地,包括与佃农是怎么分成,小租、鸡、猪、菜地等等怎么细分,各庄头执事占多少股子,都叫人一五一十的传授了去。

    别的事,还犹可保密,种地的事,怎么种,怎么弄的好,张佳木却是巴不得人人都知道才好,恨不得用布告而广而告之,有人来上门学,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

    而且,事实也简单的很。

    不外乎是选种,深耕,头前这两步要做好了。再后是挖井、引水渠等水利工作要做到位,做好了。

    再然后,则就是积肥,可以用养猪、鸡、鸭等办法,当然,要圈养。还有,要紧的是大量挖砌鱼塘,积攒鱼泥。

    江南的地高产,就是因为挖出塘泥来就是上佳的天然肥料,再加上水利充足,人再不懒,肥料足,哪有不高产的道理?

    事实上,中国人就是天生的农耕民族,有一块地就想着要种点儿什么,哪怕就是后世物质极为丰富的时代,也是如此。有一块地,再有水,有肥,想教中国人不种地,不种好地,也是一件极为为难的事了。

    陕北和代北那里,就是因为高原缺水,又没有河泥,所以亩产只是江南的十分之一,有时候连十分之一也不到,人真是苦极了。

    用张佳木的法子来积肥,引水,虽然不能彻底改变一地的生态环境,但大约能做到增产增收,这还是有把握的。

    这些话,要是没有实绩在前,说出来人不当回事。事实上,中国单户的农民如果是有自己的耕地,侍弄起来极为精心。如果种的是官田,或是给人当佃工的话,那可就没准了。而且,田主不发话,底下人也不能乱弄,张佳木这里能成事,是因为农庄制度,所有的地是他的,人也是他的,他可以搞集团化工业流程式的种地法,节省成本,高产高效。

    至于那些权贵勋戚们来寻高产增长的办法,张佳木自然乐意传授。

    他们的收入增加,也就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实力增加。况且,勋戚贵人们的收入增多了,也能待出力的佃户们好些,这样,这个帝国统治的基石,也就能更牢靠一些儿了。

    “大人胸襟广阔,”徐穆尘听到这儿,敬服道:“其实文人总觉得武人只求富贵,只有读书人才胸怀天下,救世济民。其实,这是无知的自负,愚蠢之极。也因为这种偏见,生了多少意气出来。其实,盛唐之时的制度最好,边将成功者则能入朝为相,朝中宰相也可出为节度大帅,允文允武,文武并重而不分,这才最好。”

    明明说的是种地,他却扯到文武之分上来,但张佳木极为赞赏的看一眼徐穆尘,夸道:“你确实说对了,我的意思就是,武夫一样能做经世致用之学,并不是文官才能在这种事上出风头。”

    “还有,”他紧接着道:“我做生意,总有人说我与民争利,说东说西的,很多不好听的废话。倒是这里,任是再挑剔的人也不能说我种地种的好也有错?坦白说,我现在还算年轻,将来也不知道能做多少事。但如果能在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这几个省推广开我种地的法子,叫亩产能上得去,百姓日子好过一些,我这一生,也算真真切切做成了一件事,将来闭眼之时,也不枉来这里走一遭了。”

    他激动之时,说话颇为不妥,不是“来世上”而是说“来这里”,好在,徐穆尘也是满腹心事,并没有注意到词语音意思的不同,他只是向着张佳木忧心忡忡的道:“大人,收成再高,怕百姓也未必能过好日子。”

    “怎么说?”

    “宦官,贪官、豪强、劣绅。”

    “倒没有这么绝望罢?”

    “大人”徐穆尘加强语调,冷然道:“从天顺元年到现在,各地起义数百起,过万人以上的就有数起。陕西的王斌,烧了栈道,盘踞关中,调集了三万多官兵,马步并用,这才把他给弹压下去。我去查过他起义的原因,川中富庶的很,但田租叫田主收到八成左右,有的甚至是九成,少收的也有五六成,百姓一年辛苦,全是给他人效力,自己家里只能是小春时多卖些力气,做杂活,砍柴,打短工,种些菜去卖,换得杂粮,比如小米之类,平时吃饭,用米糠和野菜充饥,就算这样,官府催科,征发,百姓造反,是着实活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张佳木颇为烦燥,只道:“这些容我去查,为害地方的官儿,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那么,圈地的权贵呢?这其中,有宫中的大官,有大人的好友勋戚,请问,大人如何料他们呢?”

    “我一并奏上,谁多圈地,我就弹劾谁”

    “那么,要是皇太子,皇上也圈地呢?”

    “……”

    “大人?”

    “别说了”张佳木大为愤怒,喝道:“你出来是和我吵嘴来的?”

    “不是。”徐穆尘面色平静,摇头道:“学生在外历练这一年,见识了太多在京中见识不到的东西。大人,恕学生多嘴,您在京中久了,很多事情只在纸上瞧着不成,得亲眼看看,才能切中要害。现在国朝已经直往下坡走,当然,说一时半会就亡国倒也不会,再拖百来年才病入膏肓,到那时,药石难救,不过捱日子罢了。”

    张佳木默算一下自己大约记得的明朝衰败灭亡的时间,倒是和眼前这书生所猜度的差不了多少,他心中暗叹,脸上也回过颜色,拍了拍身边田埂,向着徐穆尘温言道:“坐下细细说吧。”

    “是,大人。”

    虽然是坐在田埂地头,徐穆尘仍然礼数充足。谢坐之后,这才在张佳木身边坐下来,然后才语气沉痛地道:“大人,学生游历干办大事也不短时日了,冷眼看来,大明现在已经是由盛转衰的关键,有三大亡国隐忧,已经到了危及大厦之时,不善加解决,则积重难返,以后想改亦不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趁着现在国力还强,人心也没有彻底毁坏时来着手,比以后再来做这些事,要强的多。”

    “是的,是的”徐穆尘大为感佩,他道:“大人一语中的,学生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么,你来说说是哪三大隐忧。”

    “是”

    徐穆尘想了一想,便又亢声道:“第一大隐忧,则是适才说起来的土地兼并。大人,远处不说,京畿这里你也晓得,兼并已经越演越烈了。石亨和曹吉祥门下几千武官,各人都出来跑马圈地,每人名下多则数万亩,少也有几百亩,阡陌成片,都已经尽落权贵之手。再有,皇家也开始圈地,大人几次给皇太子献地,皇上都很高兴。试问:皇帝都是这样,如何能抑制兼并?”

    “这……”张佳木沉吟了一下,觉得也无法替朱祈镇来解释这一件事。他也算是局中人了,知道皇帝有时候也真的是手头窘迫,内承运库有时候也真没钱。几次三番的连在京武官的工资都开不出来,皇帝也是想多设法弄点私房钱。但这个理由也不能成其理由,所以想了一想,干脆不解释了

    他又问道:“那么,第二是什么?”

    “第二么,就是边防”

    “边防似乎还好?大同石彪虽然不是什么良将,但防御备边还够格。你大约还不知道,陈逵都督因为在延绥击败保喇已经积功封爵,辽东一带,兀良哈虽然入边,但动静连保喇也不如呢,我看,边防这一条,不算什么大患吧?”

    “大人,”徐穆尘冷笑道:“我看大人见识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零六章 盛衰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零六章盛衰

    “怎么?”

    “现在只是鞑靼内乱,等他们有新汗王,就是咱们北边吃紧的时候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这还不算,弃大宁给兀良哈,是太宗皇帝手里的痛事,也不提了。前一阵,永昌、甘州的官兵被北虏打的大败,所幸凉州都督毛忠还算厉害,顶住了这个浪头。现在,北虏有议和之意,而且已经在暗中接触,如果允了北虏的求和,那么,就会允他们从兰县入贡”

    “什么?”张佳木大为吃惊,怒道:“谁说的?”

    “此事还只是风传,”徐穆尘仍然是平静如常,只道:“学生听人说起时,也甚为吃惊。但是,大人试想一下,如果保喇从此入贡,以皇上的性子,是不是会允他们从兰县入贡?”

    “这,”张佳木迟疑了一下,终道:“大约会允。”

    “一定会允”徐穆尘语气中的鄙夷之意藏都藏不住,大声道:“从兰县入贡,和大同入贡能比么?大同士马为天下精锐所在,官兵带甲十几万,步骑火器俱全,鞑子进来了,看着也怕,岂能为祸?兰县那里,是什么地方?一路进来,烧杀抢掠地方官想管亦管不成,岂不是放开门户,由人深入?”

    “这也不算什么”张佳木代徐穆尘说道:“兰县是河套的入口”

    “是的”

    徐穆寺索性站起身来,几乎是用吼的语调大声道:“兰县乃是河套的入口。河套那里,是我太祖高皇帝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抛洒了多少汉家儿郎的热血性命才从蒙古人手里抢了回来。自从宋人失了河套,咱们受了多少屈辱,那里水草肥美,便于放牧,耕作也肥沃,这样千里宝地,要是允了北虏从那里入贡,每次来几千,年年入贡,不要十年,河套就不复为汉家所有了”

    “确实,诚然。”张佳木也大为激越,只道:“有此事,我一定会大力反对。”

    “就怕朝臣为了尽快建功,以大人一人之力,敌的过满朝文武么?”徐穆尘冷然道:“皇上的性子,也是怕事,多事不如少事的心思。他复位之后,最担心的就是权位是否保的住,别的事,是一律不理的。”

    说到这,徐穆尘的脸色转为沉痛,只道:“这就是第三了,官风。”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张佳木慨然道:“皇上复位,连皇弟也杀了,不是我,于谦范广也难遭毒手。有我在,还有一点风骨的大臣保了下来,比如陈逵和耿九老之辈。当然,还有年富这个兵部尚书。”

    “但亦不多了”徐穆尘道:“六部之中,吏部王老尚书也退下来了,胡尚书亦告了老,靖远伯已经被排挤的不问外事,除了一个年富,六部尚书都是些什么人”

    “李贤和彭时还不坏。”

    “是的,”这一点徐穆尘也是认同,不过,他还是冷笑道:“彭时号称是正人,不过也不能和以往的大臣比操守了。于少保在京时,大家的汤饼会就只是汤饼,请次客,所费不到十金。前一阵子,彭时给小儿做汤饼会,所费不下百金,而且贺客十之**都坐轿子而来,大人,不要说二十年前了,十年前的京师官场,是这个风气么?”

    “这,你不说我倒真没放在心上。”

    “潜移默化。”徐穆尘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所谓细雨润物无声,官场变化,大约也就是这样了。以往的质朴之风已经渐渐不见了,坐轿子,穿绸缎绫罗,享乐无度,不问正事,不理政务,反正上朝嗑头,下了朝养精神,等着分银子,京官做事,渐渐都是这样了。李贤虽然是正人君子,也是能臣干吏,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是没有办法阻此颓风了。”

    “岳正如何?”

    “大人是在说笑么?”徐穆尘噗一声笑出来:“此人自保也难了,我看,他在内阁的日子是屈指可数了。不要说勋戚权贵们厌了他,就是皇上也早就不喜欢他了。太过古板方正,连自己学生也不能亲附于他,一味的从书本上来处事,如此颟顸,这怎么成。依我看,最近数月之类,他就要出外了。”

    “你猜对了。”

    “什么?”

    “有御史攻岳正,皇上已经深厌于他。当初叫此人进内阁,是为了牵制徐有贞。皇上大约也没有想到,徐有贞没到几个月就倒了台,首辅就让给李贤了。李贤此人,皇上很爱重,也信任。何必多一个迂腐的岳正来掣李贤的肘?奏书一上,皇上就准了,已经叫岳正出外,到南昌府当知府去了。”

    “果然,果然”

    “兼并,边防,官风。”张佳木沉吟道:“其实这只是三大宗,有一些事你没有说出来罢了。”

    “是的,大人英明。”

    其实再说下去,就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就算是强项如徐穆尘,他也不敢了。茶马盐等项,由权贵操持,还有钱庄,质铺等等,这其中,不少都是张佳木自己的手尾。

    别的不说,就是缇骑和卫中的几千匹好马,就算均价是三十两一匹,这得是多大的一笔开销就凭锦衣卫一个卫,没有朝廷支持,这样的投入是断然支持不下来的。

    事实上,徐穆尘也自觉就是从这里看出了张佳木的心思。如果一门心思当纯臣,或是干脆就当田舍翁,那么现在弄的这些就是弄险了。在辽东的边境贸易,奴尔干都司旧地的经营,私挖人参,私开金矿,出海贸易,哪一条露出来,都是满门抄家的重罪。

    再有买战马,练缇骑,扩充内卫力士,保密局的校尉,全卫人数暴涨,而且不比以前的良莠不齐,新收的人选几乎全是各地的豪杰之士,其中有不少都是不安于人下的那种。

    还有鲍家湾林立的高炉,打造的铠甲兵器源源不断,要是安心当鹰犬纯臣,或是富贵自污,又何必弄出这么多遭忌的东西?

    要知道,在皇帝和太子身边的经营和皇家驸马的关系,张佳木的权位已经是牢不可破了,如果只是为自己的富贵的话,根本不需要再做这么多事了。

    既然所谋者深,那么,徐穆尘则觉得劝谏的话,对自己和对张佳木的智商,都是一种严重的伤害和侮辱。

    “你果然进益了。”

    半响过后,张佳木才又没头没脑的夸了这么一句。

    徐穆尘微微苦笑,刚想谦谢两句。不过,张佳木便又道:“那么,我要请问,你今天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这个……”就算是徐穆尘,也不得不谨慎小心起来。

    如果说张佳木一人能改变这些,以现行的体制来说,那是痴人说梦了。

    李贤这个备受信任,主持内阁的首辅都全无办法的事,难道一个锦衣卫使,就算是实权人物,又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学生的想法……”徐穆尘咽一口唾沫,私下里踌躇满志,想了很久,并且在暗中已经和人联络过的想头,却是一句也不敢说出来。

    “不能说么?”

    “是的,大人”徐穆尘终下决心,道:“现在还不到说的时机。时机不到,说了徒乱人意罢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

    “是为了叫大人早做准备。”徐穆尘笑了一笑,接着道:“不过,我看大人的反应,似乎很多事也在意料之中,并且也有了通盘的打算。说起来,学生先前自负的紧,总觉得看的多,经历的也多,大人在京师,有些事恐怕见不到。不过,现在看来,大人虽然没有直观的认识,但总的大局,却也是心中清楚的紧了。”

    “也未然如你所说。”张佳木甚是感慨的样子:“在你说之前,我倒是不知道,民间有不少地方已经困苦到如此的地步。我看,我总要有机会出京一次,认真见识一下才好。”

    “锦衣卫使还没有出京的成例在,”徐穆尘试探道:“只怕事情不会如大人所愿。”

    “事在人为么。”

    “对了”张佳木话锋一转,换过一个话题,向着徐穆尘问道:“有没有兴趣再出一次海?”

    “咦”徐穆尘大为诧异,问道:“大人嫌广州和泉州赚的太少?还请稍安勿燥,航路刚开通不久,关节也打通不久,总得一两年后,才见大利。依学生估测,三年之后,年入百万两以上,当不成问题。”

    “不。”张佳木摇头道:“银子是小事,老实说,我现在亦不怎么缺银子。各处都在赚钱,来钱的门道很多,海外贸易一线,只是为了更大的远图。你要知道,禁海,是最愚昧不过的事了,我的打算是,二十年内,废除海禁,当然,我自己的南洋贸易,只是这件事的先声罢了。”

    “学生就知道大人志不在那点银子”

    “是的,是的”张佳木大感欣慰,又道:“还有一件事,是关系到中国的前途大计,是华夏,是整个天下的危急存亡。”

    看到徐穆尘一脸震惊的样子,张佳木神情凝重,正色道:“你适才说三件事,关系到百年后的大明天下,我说的这件事,则关系到华夏的存亡。我要你再次出海,这一次却不是下南洋,是在南洋的数万里之外,那里是蛮荒未开化之地,但有一些种子作物,却是关系到华夏盛衰的关键之事”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零七章 拜托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零七章拜托

    “我懂了,”徐穆尘虽然不知道张佳木说的是什么,不过他还是适时地起身,深深一揖,沉声道:“请大人画给图谱模样,学生不远万里,一定去寻回来。(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好,好的很。”

    张佳木大感欣慰,也真的很感动。

    当时的人视出海为生死畏途,事实上,当时出海也确实是九死一生。官府严查禁绝还只是小事,出海之后就真的是生死多半要交给老天来决定了。

    当然,要是能弄出郑和宝船队那样规模的船队,一出海就是几万人,风险无疑就降低了很多。食物,饮水,补给,医药,当然,还有救援。

    郑和出海的时候,西方的航海运动还远没有开始,只处在理论阶段。就是这会儿,也还没有哥伦布和麦哲伦什么事儿,两人得在几十年后才能忽悠到贷款和投资,然后带着几艘破船大无畏的出海去了。

    西方的海洋运动开初就是带着殖民和商贸的强烈色彩,就是奔发财出去的。所以晚虽然晚,但上来就目的鲜明,不象郑和,规模大则大矣,但除了一个隐约寻找建文下落,还有顺道宣扬皇威国力的意图外,漫无目的,而且,宝船规模太大,成本投入太高,就算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也负担不起了。

    张佳木这一次叫徐穆尘出海,出的成本也不算低。船队大小船只二十余艘,都是闽海的老手,经常来回日本,吕宋等南洋诸国也常来常往,说起来,这么多好手,还是这么大的船队,在这一大片海域往来是几乎没有风险了。

    但海上波涛,哪里有万全的?

    而且当时的食物,饮水,都很匮乏,出海又是闯鬼门关,又是要吃想象不到的辛苦。南沙一带,风浪起时,新手十几天都不要想站起来,胆汗都吐个干干净净

    徐穆尘已经受过这么一回苦,徒劳无功,这一次一听张佳木说,就是慨然答应,张佳木也是不由得不心生感动。

    其实,上一次的辛劳,也是他记错了年代,没有弄清状况所致。

    现在是天顺二年,总要再过五十年左右,西方的船队才能到达南美,再过二十年,才到日本,吕宋等地。

    同时,烟草、番茄、土豆、玉米、橡胶等南美作物会渐渐传到南洋一带,再慢慢传入中国。

    明末时候,其实已经有不少地方开始种值土豆和玉米,但是没有官府的推广有和意识的栽培,这个过程很缓慢,已经无力挽救明朝衰亡的命运了。

    至于清朝,真是中了大满贯的幸运儿。在与明相争的时候,明因小冰河时期的天灾不断的衰落,而清统一北方没有多久,小冰河时期结束,同时南美作物推广开来,这才使得清初迅速恢复元气,人口暴涨,并且基本上解决了温饱问题。

    所以,当然,这和康熙的“盛德”无关。

    徐穆尘一答应下来,张佳木便把自己已经备好的图谱递了过去,笑道:“来,全是在这里了,你若是能弄回来一半,就是天大的功劳,你不要不信,弄了回来两样,我就包你封爵一个伯爵还不够,准定叫你封侯就是了小徐,辛苦几年,换一顶侯爵帽子,你还是换的过的,很值了。”

    “大人,我一定尽全力。”

    徐穆尘虽然答应,但真没想到张佳木如此重视此事,当下更是凛然,连忙翻开图谱来看。

    这其中,自然就是土豆等物,连橡胶和烟草张佳木也画了在上。烟草虽然是恶物,但在几百年内,人类也离它不得,于其别人赚这个钱,不如自己早点设法为佳。

    橡胶更是极要紧的物资,只是暂且可能用它不上,先广为种值好了。

    至于土豆等物,则是最要紧的,这一层,也是写在图谱上,叫徐穆尘自己好生注意就是了。

    此去就是叫他们驶向南美大陆,大约的航线,张佳木已经画给船队的几个船长老手,在这种事上,他也只能给个大约的方向,剩下的,就是看运气,天命,还有徐穆尘等人的能力了。

    对于中国人航海家们来说,远洋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郑和的船队已经到达非洲并接近好望角,远行也没有那么不可思议。中国人自有指南针,摘星画图定位的办法,其中不少在后世已经失传,但在此时,闽浙沿海,一呼百应,找到几百上千弄海远洋的好手,并没有任何的困难。

    从这一点来说,也是叫张佳木感慨万分。

    此时虽然禁海,但绝没有后来禁绝的那么严厉,从南洋华人的数目就可以看出来,从洪武到隆庆万历年间,其实中国人出海并没有被真正的禁绝。

    泉州和广州仍然在不停的发展,海外的贡船一直不绝于途,奔走于道路。

    对外夷,中国向来是开放怀抱,以盛德来服远人。所以就算是此时的日本倭国,也是对大明心敬服之,就算是为了捞取好处,也是每年两次来贡,绝不耽搁。

    至于大明行人司往外国去的,那就更多了,明间的私下出海贸易,或是捕鱼,更是屡禁不绝。

    特别是福建地方,地少山多,而且土地根本谈不上是肥沃,所以闽人靠海吃海,要么捕鱼为生,要么就是出海行商,或是干脆移民海外,反正南洋土民好逸恶劳,放着肥沃的土地却挨饿受穷,华人一至,开垦耕地,勤俭持家,很快就兴旺起来,自成一番局面了。

    这会子还不算什么,要是在隆万年间,用洋鬼子的话说,中国皇帝如果愿意,可以用帆船修一条到马尼拉的海路,当时的中国海洋贸易之发达,商品经济之发达,民间之富,白银流入之多,简直就是叫后人难以想象的事。

    可惜,一切都在清初的禁海行动中彻底玩了完。三十里沿海不能住人,烧船,烧房,泉州被夷为平地,数十万人被屠杀。

    从那时起,中国就和远洋航海彻底挥手告别了。

    在此时,张佳木要做的便是绝不能让此等事在自己眼前有再发生的可能,绝不。

    “既然大人以侯爵相许,”徐穆尘略微一看,图样已经清清楚楚的记在心中,但他不敢怠慢,还是把画谱深藏于怀中,然后长身一揖,笑道:“那学生一定殚精竭力,准定叫大人还此日之诺言。”

    “放心”张佳木见他如此,高兴的满面放光,想了一想,又道:“一顶侯爵帽子,以今日之我尚且不算太难的事,陈逵若不是我,伯爵岂能轻易到手?至于你,我总也有法子叫你如愿。不过,我要声明在前,两年时间没有你的信息,我要再派人出海。此事至关要紧,我没有办法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

    “那是当然。”

    “你的妻小,我一定会派人好生照料,你不必忧虑。”

    “是,”提起妻小,徐穆尘也有点担忧的模样,不过,他很快便又咬牙道:“请大人照料我家虎头,叫他长大了不必学我再考进士,直接补进卫里,给大人效力就是了。”

    虎头便是他的长子,生的虎头虎脑,还不到两岁,如果不是张佳木,这个小孩能不能有也很难说,所以徐穆尘的意思,一则托付家小,二来也是叫儿子报恩的意思。

    “倒也不必。”张佳木道:“总看孩子将来的志愿吧。”

    “不不,”徐穆尘倒是极为认真,只看着张佳木道:“请大人务必答应,叫孩子入卫效力,而且,生生世世,先给大人效力,将来我徐家的后人再给大人的后人效力。”

    这种思维还真是奇怪……张佳木颇有点哭笑不得,看来,就算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一份子,这种封建宗主的思维方式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啊。

    为了让徐穆尘安心,他倒是无可不可的答应下来,一见如此,徐穆尘也是大喜,他出海远洋,所不放心的就是家小了,既然后顾无忧,当即便是表示:过几天便可以成行。

    “要辛苦你了,”张佳木道:“不过,也是没有办法。”

    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这等事,派普通人不能了解其中的重要之处。而且,一个船队,保密内卫缇骑各部都有人跟随,加上船夫海客,可能有五六百人以上,这么多人,要提调指挥,临机决断,并且要带有大量的武器钱财,没有决断能力的人,或是卫中地位不高的人,派出去也只是浪费人力物力,可能彼此牵扯,内耗,干脆什么事也做不成就回来。

    此事关系甚大,实在是冒不得险的。

    张佳木已经打定了主意,徐穆尘如果不顺利的话,那么,下一步就得再派一个方面大员,甚至,若干年后,他自己率一支大船队,按着海图一路寻过去

    有些事,是人力不可改变的,比如北方土地的贫瘠和长达数十年的小冰河时期。

    有些事,又是人力可以改变的,比如战乱,灾荒,饥饿,还有文明的毁灭。

    他握住徐穆尘的双手,只道:“一切拜托”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零八章 军制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零八章军制

    徐穆尘却也是一脸郑重,只道:“但愿学生再回来时,大人的权势地位,又要远胜于此时此刻,学生,对大人也是抱有极大的信心。(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你的心思,我懂……”

    “是的,大人。”徐穆尘恭恭敬敬的道:“但愿大人能做更大的主,当更多的家,别的,学生不会提起,不会叫大人为难的。”

    “嗯,你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如此,算是说定了一件事,张佳木大为开心,两人又在庄上四处看了一会,自然到处是兴旺景像,已经与一年前徐穆尘出京时大为不同,一边看,一边自然是啧啧赞叹。

    到得薄暮时分,两人一起回城,到得张府门前,只见曹翼远远迎上来,拍手道:“好我的大爷,怎么就不言声这副打扮去了一天?”

    “自然是有事”张佳木板着脸向他道:“怎么,有什么事?”

    “各部来求见的就不必说了,外省公文什么的也叫刘头儿拿去先看了。几家勋戚,阳武侯家、忻城伯家都来请宴喝酒,也帮大人回了。再有,就是适才靖远伯家来了几次人,说是宫里有动静,和王增王大人有关,叫大人得空过去一回,已经来人催了几次。”

    “咦?”张佳木诧异道:“王增能有什么事?”

    又想想宫里头有动静,他心中一动,心道:“看来是了。”

    于是便向着徐穆尘道:“你不妨先回去歇息,把夫人和虎头都接过来。我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地所在,不过空房子总有几间,你带上老婆孩子,好好住几天。”

    “对了”他向曹翼道:“叫总务安排人手,跟着徐大人四处转转,京里寺庙宫观还有那几个好看,好玩的地方,都去转转。嗯,这件事就说是我吩咐,全部从公款开销吧。”

    “是,我立刻就去办。”

    曹翼答应一声,又向着徐穆尘挤眉弄眼地道:“徐大人,这可真是天大的面子。客人来,大人向来是用私款开销,反正大人有的是钱。用公款开公账的,可就只有大人你一人。”

    钱怎么用,也是有学问。徐穆尘用这样用公中的钱,也就充分说明了他对锦衣卫的重要之处有多大

    这可比张佳木自己拿钱出来,要光彩显耀的多了。

    “谢谢大人。”徐穆尘也是心怀感激,过来施礼致谢,语气也颇有点哽咽的意思。

    “相比你做的,这算什么。”张佳木无心同他再谈,王增那边也有急事,关系甚大,耽搁不得。

    匆忙换过衣服之后,在曹翼等人的簇拥下,他直奔正南坊而去。

    到了府中,因为是熟客,又是以他的身份,所以伯府下人根本没有叫他等候,直接便是将他延入后宅。

    听说张佳木进来,王家上下自然都出来迎接,到得伯府正堂之前时,王祥和几个兄弟,并府中有头脸的管事都已经全站在滴水檐下,见张佳木过来,王祥便先上前一步,略点了点头。

    他是伯爵的嫡子,将来也是要承袭伯爵的位子,但现在只是二品都指挥使,连都督佥事也还没有加上,想熬到都督同知,再到都督,恐怕还得有十几年的资历要等。

    相形之下,他的儿子王增就比他还风光的多了。

    伯爵加上未来驸马,武官也做到都指挥同知,短短时间,就已经是三品大员,这对王增的年纪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原本王祥见张佳木还得主动行礼,不过有世交年谊的情份在,国法也就不必那么讲究了。

    见王祥迎了一步,张佳木忙笑道:“世叔,怎么今天你老出来迎我,平时就叫王增出迎一下也就是了,怎么敢劳动世叔的大驾。”

    “今儿与往常不同啊。”王祥的语气很怪,似悲似喜,似嗔似怒,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得意之感。他顿了顿,又向着张佳木道:“王增到宫门谢恩去了,怕是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嗯,要是皇上召见的话,恐怕还得好一会儿才成。”

    “宫门谢恩?”张佳木故意装作不懂其意,摇着头道:“皇上最近对锦衣卫似乎没有什么恩赏啊?”

    他又笑道:“难道是皇上单独赏了王增什么?那可真是叫人羡慕的紧了。”

    “不是,”王祥是老实人,根本不会隐藏心事。而且,站在他身边的那些靖远伯府的人们也根本藏不住脸上的盈腮喜气,他摇着头向张佳木道:“皇上中午颁发诏命,经内阁,五府,兵部,再改兵制”

    “哦,怎么改,”张佳木果然是“震惊”的模样,问道:“又恢复成十团营么?”

    “这,倒不是”王祥摇头:“听说,是改三大营为东西两官厅,每官厅各管六团营,一共是十二团营。每营一万人,挑三大营并直隶、河南、山东的班操军中精锐充实其中,俱取二十到四十的精壮,身、貌、言、行,都有标准,要有样子兵来挑,这一下,挑出十二万人,加上四卫旗勇,还有京卫禁军,京师又有二十万战兵,虽不能和永乐年间相比,好歹也是恢复了六七成旧观了。”

    王祥是永乐年间生人,勉强赶上了永乐的尾巴,当年五出沙漠数十万大军在外游行的事是没瞧着,不过跟随乃父在榆林等地做战,在兀良合也打过,所以知道京营军制,当年旧恨,也很清楚。

    此时说起来,也自然就是洋洋得意,大感振奋了。

    其实就徐穆尘说的“边防”一条,如果真的能挑选内地卫所的精壮军士入充京营,以三大营为“老家”留二三十万后备,就当是辅兵来使用,平时有什么大工,也派这些人去。然后挑十几万精锐为团营,恢复洪武和永乐年间春操和秋操的传统,每几天就会操一次,想当年洪武年间,就是这样严格的操法,练出百万精锐,一统天下,永乐年间,操法不缀,也是威震天下,征蒙古,伐安南,北至瀚海,苦叶岛,西出阳关,都是大明疆域。

    到仁宣之后,操法废驰,军队战斗力急剧下降,军士占役的情形极为严重,天下承平,军户逃亡与日俱增,每一条都在侵蚀着大明王师的战斗力。再加上土木堡的重重一击,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缓过气来。

    “要得,要得。”张佳木故意用川音道:“毕竟皇上英睿神武,于谦弄十团营,皇上出手不凡,上来就多两营。”

    这么一说,王祥等人面色倒是尴尬起来。

    刚刚张佳木过来之前,他们正在讨论这件事,最后的结论就是皇上也是没办法,这一次明显的要安插不少人在京营里头,要加一个王增进来,必须不能侵犯那些老军头们的利益,不然的话,王增也挤进来,实在真的是太说不过去了。

    “那么,我要请问,”张佳木适时自己出来给他们解围,因问道:“王增去谢恩,难道是老伯爷奉命出来重掌一团营?那样的话,真的是可喜可贺”

    “这个……”王祥又尴尬了,一张脸涨的通红。

    还是他的心腹总管出来解围,向着张佳木陪笑道:“回大人的话,并不是叫咱们老太爷出来掌营,是叫咱们家大少爷出来提督一营。”

    “咦”张佳木虽然是装作,但也确实有一点小小吃惊。他倒是真没想到,皇上这一次的决心还真够大的。

    在王府众人的解说中,他也大约知道了这一次是怎么回事。

    皇帝久有复十团营之心,并且有自己的私意在内,不复是不成的,只是要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正好,怀宁伯施聚等人上书提议,忠国公石亨也没有出来反对,时机正好,算是了了皇帝一桩极大的心事,于是奏章上达不久,皇帝就秘召内阁和兵部的几个堂官会议。当然,也不能少了五府的都督们。

    张佳木也被询问过,所以这件事当然也不能算是完全的不知情。

    不过,具体的细节,实在就是皇帝和李贤两人商议而定,别的人,只是赞襄其事,或是等待结果罢了。

    最后,到了今天,诏旨通过内阁而下,算是定了局。

    废三大营,重挑精锐入选十二团营。设东西两官厅,这个是张佳木的主意,官厅各施一名提督军务总兵官,东官厅派了石亨,这是必然的,他在营中势力庞大,绕开石亨则是绝无可能之事。

    西边,派的人选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派的是恭顺侯吴谨。

    至于曹吉祥,当然还是做他的监军,东西两官厅和十二团营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下属的监军太监们,也归曹吉祥管。

    同时,曹家也占了一个营,曹钦这个伯爵虽然年轻,不过资历也不浅了,以伯爵的身份为团营总兵官,正好。

    还有怀柔伯施聚、会昌侯孙继宗、怀宁侯孙镗等侯伯也分别任营官,还有后起的伯爵陈逵,幼军差事不叫他当了,也掌一营。同时,还有郭登,这位原本的大同总兵官虽然还有祖宗的侯爵在身,不过现在是黑的发灰的时候,当年他力拒也先拥皇帝入关,虽然忠于国,却是不忠于君,皇帝心里对他实在不满,只是碍着舆论,不好动他的手罢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零九章 拜贺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零九章拜贺

    这一次郭登也成功脱险,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也被任命为一营总兵官。(牛文小说~网看小说)这样一看,东西两官厅十二团营,用的都是勋臣宿将,随便出来一个都不能说不够格。

    王增这个小白兔夹在这么一群大灰狼里头,真是要多突兀就有多突兀。

    老实说,王骥年轻那么十来岁,让老头子干一个营总兵还嫌委屈,毕竟是做过本兵大司马的人。当官厅提督总兵军门,老头儿也勉强够格了。

    但王增只是伯爵嫡孙,都指挥同知,之前只在锦衣卫里头有过一年不到的历练。虽说是有驸马的身份,但国朝驸马政治和军事上的发言权原本就有限,特别是军事上,向来驸马是没有资格在军中担任高位的。

    当然,永乐年间也是有,但那是先从军,后来才当的驸马,不相干的。

    王增这个任命一出来,就是王家自己也是嘀咕起来,王增进宫谢恩这会儿,王祥聚集了府中亲戚和清客相公们一同商议,说了半天,也是不得要领。

    到是王骥知道此事,二话没说,只道:“叫张佳木过来,我来问他。”

    此语一出,王祥才叫人去请张佳木过来,连请再请,终于等到张佳木从城外回来,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好,我这就去拜老伯爷。”

    听着王祥语焉不详的说了经过,张佳木心里已经明镜也似。老伯爷肯定知道皇家的用意,这会叫他过来,不是解释,是安抚。

    当然,也是要看看他的态度了。

    皇家对王增的扶持是很明显了,从锦衣卫里,再到能以现在的身份为一营总兵官,老实说,不少功臣宿将还都不够格

    别的不说,就王增的两个差使这么一兼,横跨锦衣卫和京营,再加上准驸马的身份,还有是靖远伯的嫡孙,老头子旧部也很不少,呼应起来,王增这个总兵官一当上,王家的潜势力也是扶摇直上

    怪不得,刚刚王祥对张佳木的态度可就微妙起来。

    之前张佳木过来,因为是权臣的身份,尽管王骥伯爷对他有恩,可府中上下都是恭恭敬敬,唯恐得罪了这个天子驾前红的发紫的大红人。

    这会子虽然说不上是傲慢,毕竟是几十年的世家,不至于浅薄至此,但眉宇间的那股子得意和自得之色,也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张佳木倒也不大介意,和王祥又敷衍两句,便向着后园那幢王骥所居的楼房逶迤而去。

    虽然是早春,天其实还很冷,到得楼前,因为是座北南向,所以楼前小院光照还好,天井里头打扫的干干净净,须发皆白的老王骥正在院中起舞作式,再近些看,张佳木便哑然失笑:原是在后世常见的太极拳招式。

    他在一边凝神细看,倒是发觉招式和后世颇有不同,绵柔不足而狠辣有余,动作也颇为干脆利落。

    想了一下,大约是王骥性子外和内刚,坚毅狠辣,而且以文转武,在技击骑射上也下了一番狠功夫,底子厚,打起拳来自然是虎虎生风,颇有架式了。

    等王骥堪堪打完,自有下人送上毛巾把来擦脸,王骥一边抹脸,一边向着张佳木道:“怎么样?”

    “打的还成,”张佳木笑道:“不过,三招之内,我能打倒伯爷。”

    “好小子”

    王骥佯怒,瞪眼看张佳木,张佳木也瞪眼看他,两人对视了半响,这才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王骥摇头道:“老夫八十有一,你这小子上门来欺人,不是好汉。”

    “和伯爷说笑罢了。”张佳木语气诚挚,只道:“等小子八十一岁时,能柱着拐仗走上一走,就觉得幸运,哪象伯爷,运拳成风,架式如虎,仍然勇武不减壮年。”

    “这个马屁拍的山响,老夫欢喜的紧。”

    说笑过后,自然拾级登楼而上,彼此对坐之后,王骥便向着张佳木道:“你都知道了吧?老夫叫你来,实在是想……”

    “我知道,我知道”不等王骥说出来,张佳木便是打断老头儿的话头,只道:“伯爷要说什么,后生实在是知道。”

    “怎么?”王骥一半信,一半怀疑,只道:“你现在本事大了,还学会未卜先知了?”

    “伯爷是想说,我和王增兄弟交好,又都是皇家亲臣,皇上有分权固本之举,倒并不是一定针对我,所以不要因此事彼此生份了,生出嫌隙意见来……是不是这个话?”

    “大约也差不离了”王骥喟然叹道:“推我家这小儿出来,是去年就定计下来。倒也不怕你恼,事先我就晓得了。”

    “这也是为了小子好,”张佳木笑道:“历来权臣没下场的多,有人掣肘于我,反而是件好事,不然的话,我自己反而心不自安了。”

    “你这话就见得透彻了”王骥大觉欣慰,掀着自己长到腹部的白胡子,仰面大笑道:“我就和人说,你是头脑最清楚的一个,嗯,果然没有叫老夫失望。”

    张佳木只是微笑不语,心中却有些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的想法是如何。

    这个局,开始自己是没瞧出来的,到前一阵子皇帝试探复十团营的时候,那种暧昧的态度,叫他心中起了疑。

    当时他便故意试探王增,若是平时,王增定会与他争执,吵闹,然后详加分析。两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有什么事可以见微知著,一分析,结果便出来了。

    但那天王增只是故意转以他语,不愿多说。

    张佳木心中便是知道,大约复十团营是必然之事,而且,皇帝事先已经和王增打过关照,此人必定会执掌一营了。

    这个安排不是为了别人,就象扶持石亨牵制曹吉祥,扶张佳木牵制石亨,现在又到了扶持王增来牵制张佳木的时候了。

    当然,现在还有更强大的权臣在,各方势力错踪复杂。

    最少,张佳木有把握,在短时间内,他和王增的交情也好,靖远伯在其中的作用也罢,当然,还有皇帝的指示也好,都会是叫王增与张佳木好好合作,锦衣卫内大小相制,而在京营内,在京城内,就靠张佳木和王增这一对“小”来制曹吉祥和石亨的“大”。

    “一定是李贤这厮弄出来的花样了”一边与王增敷衍着,张佳木一边暗想。

    其实,他才是真冤枉了李贤。这件事,从头到尾是胡滢这头老狐狸的安排。从开始引荐王增,再说动皇帝和太后,到悔婚再赐婚,这是多大的动作?

    李贤就算是首辅大学士,运作起这种事来,还真不是他的强项,也不属于他的权力范围,根本无从操作起来。

    只有胡滢和王骥这样的元老重臣们联起手来,彼此通力合作,事情才能办的如此顺当,叫各方势力都很满意。

    复十二团营,曹吉祥,石亨,还有那些勋臣宿将们都重新找着了位子。至于王增,大家也明知道是一笔交易,自然也是没有什么话说,皆大欢喜,还有什么可说的

    既然事情都是如此已经成了定局,反对无益。强烈反对,不仅无用,而且容易叫皇家觉得自己没有轻重,野心太大,别忘了,说是尚公主,皇家难道就悔不得婚么?

    而且,一旦有不满的表示,靖远伯也是对自己有提携之恩,在这里也没有把自己当傻子,实言相告,老头子如此光风霁月,还有什么可说的?

    就是和王增的交情,也不容他说什么反对的话了

    这个安排,果然是好。

    等他辞行出去,王骥才微微一笑,凭窗而立,笑道:“后生呀后生,老夫甚是疼惜你的才干,也知道你品性没有什么。当然了,胡老头儿说你在行宫一事上大有可疑,对你始终不谅。不过,他看你父亲的面了也不会太过为难了你。现在只要好生谨慎效力,慢慢儿斗跨了石亨和曹吉祥,将来封爵、公主都少不了你的,嗯,老夫可也没有什么亏欠你的,哼,要不是老夫,你现在能不能当上小旗,也难说的很咧”

    ……

    垂暮时分,王增在“顶马”开道之下回到府中。

    离的老远,就能感觉到府中喜气洋洋,大约在里门外半里多地,府中管事下人佣仆百来十人就迎了过来,各人都是过来半跪着道喜,嘴里乱纷纷的都只是道:“给大少爷贺喜。”

    “喜,都喜。”

    王增心里原本是百味杂陈,什么想头都有,按住这个,浮上那个,一时半会的,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才二十左右,虽然说勋戚家的子弟容易升官,容易被皇家信任,不过现在这种种征兆都显示的很清楚,自己要被“大用”了

    如果是纯粹赏识他的能力,当然是弥足高兴的事。但明显用意不止是叫他效力,今天这一项任命已经使得他坐上了很多人穷其一生也不能到达的位子,但如此重任的同时,又意味着什么?

    这其中的含意,他不能也不愿深想,从宫里回家的一路上,思绪良多,乱极了

    此时看着家下人来恭喜,王增终于破颜一笑,只挥手道:“传话下去,多备些赏钱赏他们”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十章 力士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章力士

    他还没有“当家”,在府里还只是领银子使费的少爷,他自己整个房中,四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还有十来个小厮,几个大管事的,院子里一共三十来号人,月支银子从两分到二两等等不一。(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他自己的月钱也不过就是二十两银,当然,他已经出外做官,有官俸,皇上也有赏赐。这些收入并没有入“公中”而是自己留着用了,大家子里头矛盾重重,年轻公子光靠那点月钱肯定不够使的,想想以前没当官时,有时候也很为难,当初受二娘的气,多半就是从银子上头来,现在回想起来,也真真是笑话儿,做梦一样的事了。

    既然没当家,说的话其实不能算数,在场的下人得有过百,府中上上下下,除了不方便出门的丫头们大娘们,男子除了不能乱走的,多半都出来迎这位刚升官的大少爷,指着上头一开恩,就有厚赏。

    这当然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算什么。

    王祥早就有吩咐,所以几个管家上来一边抱腿扶着王增下马,一边乱哄哄的恭喜,再就有人安排吩咐,大声道:“放鞭,快着点,要最大盘几万头响的,好生着放,放好了自然有赏。”

    一声令下,自然就有小厮们大声应了,然后飞奔回去,搬出鞭炮来,预备在府门前点了燃放,添些喜气。

    至于王增的吩咐,自然就有管家大声应承了,只道:“太爷有吩咐,放赏”

    这也是早就有预备了的,一声令下,十来个健壮小厮抬起柳条筐子,大捧的铜钱抓在手中,朝着空地上便是一洒。

    哗啦的铜钱响声中,不仅是王府的下人,便是四周看热闹的闲汉,也是纷涌过来抢夺地上的铜钱。

    “太爷说了,教他们抢去,你们也抢,抢多少是多少,不要生嫌隙,回头府里还有赏”

    这一次王增大升官,看样子王骥比起当初王增入选驸马还要高兴的多

    当驸马不过是皇家考虑到家世,人品,长相,驸马中不成材不成*人的也多了去了,国朝公主也有好几十人,够资格留下列传的驸马寥寥无已,就算留下列传史书留名的,也最多就是几十个字,便算是不负平生。

    倒是王增,如此年轻就已经是加了都指挥,总兵官,如此恩遇,还有什么话说?

    将来到他这个年轻,怕不早就是国朝重臣?只要持身正,遇事不怕,将来史书上重重留下一笔,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祖孙二人,俱为名臣,这是何等佳话?

    老头子是进士出身,通鉴等书自然是熟烂了的,史书上的世家不绝于书,但祖孙数代都能成为国之名臣重臣的,屈指可数啊。

    因为此故,所以王骥老头儿才特别高兴,特别大方的放起赏来。

    这会子铜钱是比银子还抢手的硬通货,大筐大筐的黄灿灿的铜钱撒将出去,整个坊中的闲汉都惊动了,到后来隔着十几条街,各人也是奔走相告:都到老伯爷府门前拾铜钱去

    老伯爷云云,自然说的就是王骥。这坊里侯爵伯爵有不少家,够资格称一声老伯爷的,却也只有王骥一人了。

    ……

    坊中如此热闹,自然是惊动了不少人,巡城御史是科场后辈,科名比王骥迟了几十科,双手加双脚凑起来也数不清,听说是靖远伯府放赏惊动闲人,那御史也忙不迭赶过去了,当然,不是去约束警告,是到王府去贺喜去了。

    除了巡城御史,五城兵马使的副都指挥,本坊的负责吏目,坊兵头目,一伙伙都兴高采烈的向着王府而去。

    他们平时就被王家赏的不少,这样的大喜事,王家赏给他们当然也不少,各人自然也是高高兴兴的去领赏钱。

    在喧闹的人群之中,藏着一群穿着箭衣,头戴毡帽,腰间也是鼓鼓囊囊,藏着不同武器的锦衣卫内卫的力士,与坊中沸腾的模样不同,他们一个个都不曾动,虽然说不上是不高兴,但也都是冷眼旁观,似乎是置身事外的样子。

    按理来说,王增也是锦衣卫的指挥了

    皇帝今天召见,除了特封十二团营东官厅总兵官一职外,还特别加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这样一来,王增也是锦衣卫除了张佳木之外的第二人便是刘勇,薛祥等人,官位也是在王增之下,见着他,还要听王增的节制,听命于他了。

    但这一群锦衣卫的内卫力士们就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们冷眼而看,不仅没有去领赏的意思,还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这一些高兴的人群,似乎在其中能找到不法之徒,能找到白莲教的妖言惑众者,又或者是蒙古鞑子的奸细,总之,这一群人,似乎没有一个是好人,全是奸恶之徒。

    “坊里百户来了”

    众力士百无聊赖之际,有个眼尖的一眼觑见一群穿着飞鱼服的校尉过来,当下便是眼神一热,只道:“走,迎上去说话。”

    按理来说,他们是一群负责辑查京城官员动向的内卫力士,差事保密,不论是对外对内,都是如此。

    不过在坊里时间久了,有时候差事也要本地的锦衣卫百户配合,所以一来二去的,不熟也熟了,不能说的也说了一些。当然,保密条例在,斗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太多,只是隐隐约约的叫对方知道都是卫中兄弟,在这里执行公务,有时候还需要明面上的校尉们配合罢了。

    “你们来了?”

    过来的百户官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昂然而至。此人身形不高,但脸部线条刚毅有力,如斧削刀刻一般,双眼开阖之际,精光四射,走路时,左手虚按,右手按在刀柄之上,步伐也是沉稳有力,一看就知道,此人不同凡俗。

    正南坊是张佳木发家的地方,从他高升之后,第一任接正南坊的百户是李瞎子,现在的都指挥同知,第二任是余佳,现在在大同主持大局,也是都指挥佥事,都是极高品的武官了。

    眼前此人姓谭名青,却不是京师土著,而是山东道上有名的响马。在山东和京畿道上打劫,武艺不高可不成,官兵也罢了,同行之间互相血拼,还有当时的客商都骑马带刀,稍有不慎,抢人的就能被人给抢了,这碗饭凶险的紧,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谭青有一手绝活,除了弓箭刀枪之外,还能打的一手好弹子,铁丸做弹子,近距而射,十之中有,一旦被打中,自然是血流满面,甚至打坏的眼睛,也很不在少数。

    天顺元年的上半年,此人失风被擒,按实罪名就要问斩,当是时张佳木还在干百户,看出此人武艺高强,而且为人不算残暴,劫财时不劫色,且从不伤人命,其实除了一个爱钱,也没有大不了的罪过。

    于是想了个法子,轻轻开释出来,又补在锦衣卫里效力,算是跟着张佳木最早的一批老人中的好手,黑暗中一把可用的利刃。

    不过,此人官运不大好,没有什么大的立功表现,资格是够了,没有什么上好的机会出头。余佳被选到大同后,他总算熬出了头,好歹在张佳木发家的地方补了个百户,此地不比别处地方,千户是都指挥同知刘勇兼任,有什么事情,直接同刘勇这个总务头儿打交道,在这里干好了,两三年补个千户也是稀松平常的。

    正因如此,谭青当差的心很热,听到有动静便带着人走出来,到得这里,已经大约知道是什么事,因向这一群力士点了点头,问道:“是靖远伯府的动静不是?”

    “是”一个力士上前答话,他大约是这一小队人中的头儿,怀里也是鼓鼓囊囊的,大约是藏着手弩什么的,不过,他的眼神看向谭青时,明显是有着讨好和敬畏,大约力士们都知道谭青的暗器功夫了得,内卫用到短兵和暗器的机会比缇骑要多出十倍以上,所以对谭青,他们有超出寻常之外的尊敬。

    “嗯,既然是这样,”谭青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谭大人不去看看么?”力士头儿反问。

    “哦,我不去了”谭青回答的很简捷易懂:“我不喜欢凑热闹,如果是别处出事,我要去驱散,伯府门前这热闹,就不必我们去管了。”

    “是,咱们和谭大人的想法一样。”那力士头儿很见机,谭青这么说,他自然也是紧跟而上。

    谭青岂是好敷衍的人,当下冷然一笑,对着他们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人都是又奸又滑,顺着我说话不是?”

    “当然不是……”力士头儿凑过去,悄声道:“虽说都是一卫中人,但小王大人受这个封,咱们都知道是冲着咱们家大人来的,这会子他们这么热闹法,说实在的,咱们心里挂味儿,怪不是滋味的,甭说撒铜钱,就是撒金子,这钱咱们也不去捡”

    张佳木驭下宽严相济,威望之高卫中无人能比,称别的人要带姓,但只要说咱们大人,卫里养的猪也知道是在说谁。

    听着这话,谭青严刚坚毅的脸上也露出赞同之色,他也点了点头,道:“确实,我亦云然。”

    他又看看眼前诸人,不觉道:“你们既然受命监视大臣,那么,小王相公现在也是总兵官,凡事,你们要多盯着点”

    “是,咱们明白”虽然不是直属,谭青无权命令力士们,但内卫中人却都是昂首挺胸,高声答应下来。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十一章 人情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一章人情

    “拜见祖父大人。(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虽然是爷孙,不过王增此时公服相见,脸上也如临大宾,到得王骥身前数步乃止,然后大礼稽首而拜。

    “好好,”王骥笑的合不拢嘴,吩咐道:“起来,起来”

    “儿子也给父亲大人贺喜了。”

    事情出来,王祥一直在招呼亲戚外客,得意洋洋。这会子儿子回来了,这才由他带着来叩拜祖父,王增过来,他自然也是跟了来。

    “嗯,我喜,”王骥看了看儿子,突然感叹道:“佳子佳孙,老夫更有何憾可言?便是明早蹬了腿,此生也没有遗憾了。”

    “大人说的是什么话,孙儿可要驳回了。”王增起身,笑道:“大人身体康强,精神健旺,就是现在还能骑得劣马,开得强弓,等大人过百岁大寿的时候,天子赐几仗,孙儿也快要抱孙子了,大人总得看到那一天,才能言老啊。”

    “胡说,胡说。”王骥连连摇头,道:“这般年纪,过一天就是一天,哪里敢奢望那么久”

    虽然是在斥责孙儿,不过脸上毕竟也是笑意盈盈了。

    老年人确实是过一天少一天,晚上睡了,第二天早可能就不醒,虽然这样就是难得的善终,对儿孙来说,可以说是“喜丧”,但是对老人自己来说,毕竟恋生恶死,好死也不如赖活着。王骥已经八十有一,百岁当然也是心中渴望,虽然也知道极为渺茫,但自己自忖身体康强健壮,好歹活过九十倒也觉得问题不是很大。

    明初时候,几个有名的大臣都是八十好几,甚至也有活过九十的,以当时的医疗条件来说,身体自然是远远超过普通人的健康才可以了。

    这会子王增的话自然说的老头子极为高兴,嘴上斥胡说,脸上却甚是开心,笑了一回,老王骥却又正色道:“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安定下来,过两年和嘉善成了亲,早些生个重孙叫老夫抱一抱,倒是真的。”

    “父亲说的是了”王祥承了一句,又向王增道:“此事要和皇上禀报知道,晓得么?”

    他倒是拿起鸡毛就当令箭,皇家纳王增尚主,原本就是要他多一重资格,将来不论是在宗室内还是在勋戚亲臣之中,又或是军界,王增都有一层经历,锦衣卫那头,也能镇得住。

    就是因为此等考虑,所以把个十三岁的公主给了王增,就算要成亲,不等两年之后也是绝无可能的事。

    此事一提起来,王增就颇为伤感。

    原本娇滴滴的美娇娘都预备要迎回家了,当时已经做了夜夜笙歌的打算了,连药丸都暗地里配了几颗备在身上,现在却一切成空,每天还是孤单只影,想一想真是情可以堪,情何以堪啊。

    好在现在有一个张佳木和自己是难兄难弟,不过,今天入宫,听宫里的人说太后和皇后已经有商议,重庆今年已经快十五,最多明年也就能成亲了。

    想一想这个,心就跟猫爪子挠似的难受着呢,偏这个老爹哪壶不开就偏提哪壶。

    “我说,”王骥适时道:“我和增儿还有正事要说,你先出去招呼宾客吧。这会子正是贺客盈门,你跟我这儿混什么混。”

    “哎呀,也是”王祥虽不聪明,也知道自己是碍眼了。他看看父亲,再看看儿子,悄没声的叹一口气,然后便告辞出去,自去迎会宾客去了。

    这会子靖远伯府倒真的是贺客连连,这等喜事,通家至好要来,平时关系不咋地的也是跑了过来贺喜,光是宫中那些大公公大伴们派来的小宦官们就得好好费力思去打发,一个不到,凭白就得罪了人。

    王祥一走,屋里祖孙俩脸色就立刻沉静下来。

    半响过后,王增才向着祖父问道:“大人,孙儿有话想问。”

    “你要问什么,我大约也知道了。”王骥沉吟了一下,答道:“确实,此事是吾等暗中设计,皇上也首肯了。老实说,会昌侯几个,怕也事先就有消息了。”

    “那置孙儿与佳木与何地”王增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当下便叫道:“友朋之道,就是彼此信任,知心托命,才是死友。大人现在叫孙儿这样,实在叫孙儿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你怎么说是好?”王骥沉下脸道:“一面是忠君,敬上,也要加一个爱友,一边只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你说怎么好?”

    这么严斥,王增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但,脸上不服气的神情也是很明显的。

    “你也不要想太多,”王骥一脸的疲惫,不过语气倒是和缓的多,他慢慢地道:“佳木刚刚来过了。”

    王增一震,问道:“怎么?”

    “来贺喜呀。”王骥脸上仍然一无表情,只道:“你们小小人儿,经过几桩事,也就敢和大人说这些话。这么安排,佳木懂事的话,只会感激,当然,他也确实感激的很。”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王骥突然大为光火,怒拍着自己坐椅的扶手,喝道:“佳木要不是老夫,能有今天的地步?老夫对得起他,亦对得起他的父亲,就算现在拿他做伐子,但那是胡某人提出来,皇上也首肯的,大丈夫做事,只看有没有欺心,有没有误国,是不是忠君,有没有悖理,你有没有?”

    “这,倒没有。”

    “没有,就同我出去,同你老子好好应承宾客,然后去向忠国公报道,和他一同挑兵,选址,建武库,请大使监军,早点把营盘立起来。你听着,要好好训练,要把你身上的文人架子彻底丢掉,和你的副将参将们一起吃饭,练兵,喝酒,小子,老夫要瞧着你变成一个武夫模样,不要现在这样,不文不武,懂么?”

    “懂,孙儿懂了”王增已经悚然而惊,眼前这个向来慈眉善目,最近几年已经不管外事,甚至府里的事也不大管的祖父仍然是个狠角色,适才的话,冷酷无情,完全的利已,但说起来却是振振有词,完全把道理说在自己这一边。

    到现在,王增才略有明白,为什么张佳木和他说过,政治是件肮脏的东西,沉浸其中久了,饶是有情也无情了。

    他一边向祖父叩头告退,一边觉得极为震惊,因为心情激荡,下楼的时候,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去。

    好在,到了楼下,家下人接着,再看看府中张灯结彩,连向来依附于二娘的那些有体面的管家和管家娘子们都一个个排开来在站班等着他,一见他过来,各人都是深深行下礼去,脸上的敬畏之色,怎么也不是装作的。

    想想看,老头子一生辛苦,他这样年纪的时候还没有当官,他的父亲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就只是个荫生罢了。

    倒是他,二十不到,武官一品,手握重兵兵权,生杀予夺都由得他,这般的权势威风,家下人怎么敢不多敬他三分?

    至于到了前厅,已经有不少王骥在京营里的旧部得到风声,或是红袍玉带,或是青袍绿袍,身上的补子,不外乎就是虎豹熊罴之类,总之是一官厅的武官聚集一堂,粗看过去,少说也得有五六十人,或是更多。

    一见王增进来,各人便是神态各异,姿式不同,不过核心倒是一样的,全是讨好,奉承,还有期盼。

    这些年下来,王骥在京营的势力也就是这么多了。象石亨那样,麾下军官三千多人,替他们讨皇赏,要庄田,京畿一带的好田几乎全被石亨一伙圈走了,就是因为麾下的武官数量太多,要替他们做主多弄些田土好处所致。

    王骥当然不屑如此,也不愿如此。

    这么多年下来,老头子渐渐不管事,就算在兵部的位子上也是没有实职,没有权,自然好处就少,人往高处走,旧部离散,也就不足为奇了。

    现在好了,各人看到王增出来,眼里都是精光四射,来之前,大家便都道:“苦了这么多年,好歹有个盼头了,看这位小爷是要超过老伯爷的样子,咱们是王家旧部,好歹也得叫咱们过几天好日子了吧?”

    心不正则眸子也邪,一群武官凑过来,隔的老远,王增也能嗅到他们身上的窝窝头味,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心知不妙,这生生就是一群饿坏了的饿狼。

    “见过大少爷。”

    “还记得老刘不?”一个大嗓门叫道:“你小时候,你刘叔我跟着老伯爷打兀良哈之前,还到府上来拜过门,正好抱了抱你,被你尿了一身,哈哈。”

    “老刘你甩老牌子么?”一个声音愤愤不平:“这里谁不是伯爷的旧部,跟随几十年的老部下?”

    “就是就是,大少,这一次你当总兵官,可不能把咱们给忘了,啊?”

    王增原不欲理睬,再看看听听,却果然全部是祖父的旧部,其中有几个穿着千总补服的还是王骥当年的亲兵,真的是效力几十年的老人。

    现在他们名位不显,身份不高,如果王家真格不理,这些人也就只能穷一世了。

    这么一想,心自然软了,当下便是笑道:“各位世叔伯放心吧,小侄会酌情安置,请大家稍安勿燥。”

    此语一出,自然全场欢腾,王增却殊无欢喜之意,只是郁郁地想:“怪不得佳木说,为官办事,最难的就是破人情,嗯,他能把亲舅舅贬成校尉去守德胜门,以前我不当回事,现在看来,真的是远不及他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十二章 欲雪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二章欲雪

    薄暮时分,昭武伯府。(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曹钦是正经汉人,不过,身上野性未去,凶蛮霸道之性闻名京城,在他府中,最多的就是拿刀弄剑骑好马喝烈酒的蒙古人。

    这些人,和早年归义,现在已经汉化,实际上与蒙古已经断绝联系的归化蒙古人不同。比如恭顺侯吴谨就是归化了的蒙古人,在太祖洪武年之前,这家人就已经汉化了,和汉族官僚没有什么区别。

    大明一兴,北伐檄文上说的兆民一家,无分蒙汉的话,自然就是拉拢的这些汉化了的有实权的蒙古族官僚。

    结果檄文一至,蒙人的高官贵族就都叹口气,知道事不可为。

    有人和顺帝一起逃跑蒙古草原,重新学祖宗过那幕天席地的生活。

    有的人却吃不得那种苦头了,在汉人这里有锦衣玉食,有豪宅良田,有子女玉帛,虽然蒙汉不一家,不过既然汉人也能叫人过的下去,那就不妨归降算了。

    从洪武年间开始,就有不少这样的蒙古人选择归化,说来也怪,他们投降之后,就是忠忱不二,而且蒙古人性子粗豪,给人以忠直可信的观感,以帝王之尊,当然更喜欢使用的奴才是完全可靠,当然,完全算不上,也得相当的可靠。

    于是蒙古人就大为吃香,在洪武到永乐,不少蒙古名臣存身其中,倒也立下了不小的丰功伟业。

    至于恭顺侯一家,上一代的老公爷居然是在征蒙古的战事中战死的,而且这样的事在归化蒙古人中还不止一桩两桩,于是,在大明上层,对蒙古人就有一种异样的情怀,就是更加的信任了。

    当今皇帝对吴谨侯爷的信任程度,就绝对远在普通的大臣之上。

    任何一个大臣都不能象吴谨那样,类似于皇帝的总管管家,近身护卫,大臣,勋戚等诸多的角色完美的融为一体,换了汉人大臣侯爵,就算自恃身份也没法如一个家奴一样去侍奉皇帝。

    京中贵人凡事都同皇家学,所以各家都招罗了一些蒙古鞑子装装门面,这也没有什么。不过,曹钦做事就是一根筋,早年是学着玩儿,后来渐成习惯,而且,渐渐也发觉了蒙古鞑子的妙处:只听家主的。

    什么忠君爱国,什么lun理大道,什么儒家的大道理,蒙古人谁同你讲这个?谁养着他们,谁供给的好,自然就替谁卖力气。

    当然,这只是那些没有归化,连汉话也不大会讲的骚鞑子们才成。他们也讲忠义,不过只讲对自己家主人的忠义,至于儒家的那些东西,他们哪里懂?

    既然如此,曹钦自然就花大价钱大心力多养一些蒙古人,好在这也很方便,曹吉祥不必说了,他自己也是伯爵和都督同知,一品武官,又是实职营将,开销什么的开公账,养的却是自己的私人。

    曹钦府中,现在足有近四百人的鞑官,全都是来自草原各部的北虏鞑子,而且十之**都是未开化的野人一般,给他们金钱女子,则自然就会替曹钦卖命,这些人除了是曹钦的家奴之外,还都在军中补了军职,有不少人在上次夺门变时报上名字,成为大明的鞑官或是入籍,成为正式的武官,其中,做到都指挥,指挥使的,不下数十人,曹家要是有什么喜事,这些鞑官全穿上袍服,声势居然比起奉天门的御门听政都差不了多少,因为御门听政的时候,也就是数十红袍罢了

    今日曹钦早就有言在先,所有的鞑官不论有事没事,一律都得回到府中,这些人多半还是住在曹府之内,也有少数人已经在外买了居处另住,当然,知会一下,不论是谁都得前来,没得例外。

    晚间突然变了天,黄昏时分,天气越发冷了上来,已经是早春了,日间的时候,天气已经颇为暖和,不少人还减了衣物,到得晚间,减衣的人自然就后悔上来,冷风如刀,一刻不停的向着人的脸庞,胸口袭来,没过多久,就吹的人身上冰冷。

    再后来,便是彤云密布,眼瞅着黑色的乌云渐渐压了上来。

    曹府大宴,不过并没有开大门,而是开的左右两侧的小门,来客的车和马都归曹府的下人照料,只准进,不准出。

    进门的时候,曹府的人就笑着道:“大爷并各位爷都有话,今天不喝到明儿天亮,谁也不准走,所以尊客干脆就甭管了,现在如果有话,说下地方,小人们去传话就是了。”

    有此一说,众蒙古人又是在曹家厮混惯了的,知道曹钦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况且他们多半也是孤身,就算在外头住的,也是把曹家当自己家一样,曹家人这么一说,各人也不在意,只是把手中的马鞭和马缰绳一丢,便道:“随便,把马喂好就行”

    “不要偷懒,给我的马喂豆料”

    “记得涮”

    左一声右一声的吩咐,却全是说的骑来的马儿。曹家下人倒也清楚,这帮鞑子别的事都不大在意,身上毛皮衣服脏了污了都不管不顾,只是心疼自己的乘骑,万一真慢待了,这些人掏出小刀就敢真的扎过来,就算捅伤甚至捅死了人,反正有曹钦惯着,哪个衙门也不敢管,死了抬走一扔一埋,那可真是冤枉。

    能在曹家当差的,当然油水也不错,不过怨声四起,当丫头的更是每天提心吊胆,就是因为这些鞑官实在是野性未退,要么打人骂人,要么就是**丫头,曹钦也是不管,所以府中鸡飞狗跳的,根本不似人境。

    “这鬼天,还要冷咧。”

    交待完马儿的事,一伙鞑官便一并往里头走。这一伙大约不是千户就是百户,身份品级都差不离,而且是应该在一处当差的同僚,所以行走时神态亲密,有说有笑的。

    “是呀,”一个一脸诚挚,看起来不大象是蒙古人的白脸中年汉子答道:“还真是贼冷,怕是晚间就要下雪了”

    “你呀”另一个一脸络腮胡子,圆圆的红扑扑的大脸,矮壮身村,罗圈腿,标准的蒙古人身材的汉子摇头,显然是对白脸汉子的话不以为然,他用流畅的蒙古话道:“马亮,你到汉人这里太久了,蒙古话说的不好也算了,看天气的本事也丢的差不多了”

    马亮脾气甚好,虽然被人直斥其非,也并不恼,只是道:“札木合兄弟说的很是,我确实是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这么诚恳认错,扎木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向着他又道:“也怪不得你,毕竟兄弟你从父辈就在这里了,虽说不是吴谨那样的,不过,唉……”

    说着就是叹气,显然是不以吴谨给汉人效力为然,但他自己虽然也是蒙古人中的好汉子,部族聚会时,摔跤射箭从来都是拔头筹的豪杰,而且能文能武,知道巴扎的法律故事,识得蒙古字,就是放牧,也是整个朵颜部的一等一的好手。

    可惜,部落容不下他这样的人,整个草原乱的一锅粥一样,今天这个王爷打那个王爷,明天又是几个王爷联手打另外几个,再勇武的壮士,不小心就会死在乱箭之下,札木合不想无谓丢了性命,再加上部落连连受灾,虽然他一心瞧不起柔懦无能无用的汉人,但也没有办法,听说曹钦这里招募好汉豪杰,又只要蒙古人,于是便把心一横,来投曹钦。

    这一来倒是投了缘法,几年时间就做到了千户,马亮这种效力多年的还不及他,只是,此人心中向来存一个蒙汉之防,又瞧不起汉人,所以心中郁郁不乐,根本没有开心的时候。

    他这样,不仅瞒不过自己人,连曹钦也是知道,不过曹钦反而因为这样更加欣赏此人,这倒也是一桩怪事了。

    此时札不合也无心责怪马亮,今天曹家大宴鞑官,所为者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草原上的汉子也不全然是傻蛋,最近曹家发银子,给好马,给铠甲兵器,对外一点风声不露,但他们这些鞑官又岂能完全的无动于衷?

    这是要做什么?虽然大家有说有笑,但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打着小鼓,鞑官也是人,当然也是要害怕,只是,他们表面上故作粗豪,向来大大咧咧惯了,当然,也是有不少人当真不放在心上,反正有吃有喝,有银子拿,人生还能指望死在床上不成

    这会子他看了看马亮,温言笑道:“你在汉地久了,象我们牧民要是不懂天时,马群羊群牛群都冻死了也没办法,你看这天色,要下得雪来,还得有一两天功夫咧。”

    “好好,我懂得了。”马亮在这群蒙古人中,骑射一般,口才一般,酒量也一般。这样的人,蒙古人群中是不为众人瞩目的,他向来也是如此,不哼不哈,不愿被人注意,平时不得罪人,也不和人特别的交好,上头交办事情,既不做的特别好,可也不做的特别差。

    总之,要不是因为天气的这一场小小争执,马亮人在不在,又会有谁去注意呢?

    “总之……”马亮难得的多了一句嘴,缩着脖子道:“天,可真够冷的”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十三章 哪一天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三章哪一天

    门外在感慨天冷,门里也没有闲着。(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曹钦叫大起,府里府外所有仆役都忙了个四脚朝天,连那些伺候上房的丫头小子们都调配到前头帮手了。

    但曹钦自己却躲在上房里没出来,不仅是他,他的几个堂房兄弟们也全都在,曹铎、曹铉哥儿几个,全都罗列坐在曹钦左右上下首,在曹钦对面,与他安然对坐的,却是一个穿着文官袍服,补子上绣着四品锦鸡补服的青年文官。

    曹家兄弟不喜文官,甚至多加折辱,所以文官中宁愿去投石亨门下,也多不愿投在曹家门下,但今日这个文官不仅是年轻,而且还是与曹钦这个伯爵都督安然对座,曹家兄弟们也不以为怪,不仅如此,相反,各人都用紧张的神情看着那人,似乎能在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天机来一样。

    “怎么样啊?”曹钦粗着声问道:“父亲大人虽然没来,不过也是极为关注。他老人家想要亲自问一问陈大人你,不过,进宫出宫的太招人注意,此时犹为关键,还是就在这里和我们兄弟说就好,陈先生,你可不要以为是父亲大人不够恭敬”

    他说的父亲大人,自然就是权势滔天的曹吉祥,这会子曹钦不仅自己恭敬,连曹吉祥也是对此人恭敬有加,这,就更加奇怪了。

    而这位陈先生的态度也极为倨傲,听着曹钦的解释,勉强才点了下头,只道:“如此大事,当然要心诚。既然曹大官这么说了,也还罢了。”

    “是是”曹钦道:“那么,我要请教,嗯,也是父亲大人叫我问的,陈先生,有没有宦官得天下做皇帝的?”

    “这话问的怪了”

    “怎么?”

    “曹家魏武,你们不知道?”

    “先生是说,曹操?”

    “是了”

    “可曹操是奸臣啊”

    “哈哈,何其无知之语”听着这话,“陈先生”忍不住仰天大笑,语气之间,也是充满了不屑之意。

    他越是这么着,曹家兄弟们就越是敬服有加。说来也怪了,一般的书生要是敢在他们之前这么着,几个人早就大耳光子大脚踹过去了,不要他一条命,也得要半条命下去。谁敢和曹家这几位爷们挺这种腰子?

    不是说,就算是大学士李贤,也不够资格和力量在昭武伯曹钦跟前这么硬气的说话。

    “魏武,哦,也就是曹操,实在是雄才大略,不是他,汉家天下早就完了,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称王称帝。他混一北方,魏国能一统三国,就是曹操打下的底子,说真格的,就是他一统的天下。当时由大治到大乱,几十年时间又重新收拾好,曹操的本事,岂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名声不好,倒不是他人不好或是没本事,只是因为曹魏得国之后没几十年又被司马家得了天下,司马家又几十年弄到五胡乱华,后人恨他们坏事,所以弄些坏话来编派他们,其实,那是不相干的,魏武雄才,实在是难得的开国英主。”

    “话是这么说,不过,曹操是宦官的儿子么?”

    “哦,他倒不是宦官的儿子,不过,是宦官的孙子。他的祖父就是宦官,父亲是由夏侯家过继的,所以曹操和曹家,夏侯家,其实都是一家。”

    “怪不得啊,”曹铎一拍腿,叫道:“夏侯惇和曹仁都是曹操的麾下大将,这下子我可懂了,要不然,还在鼓里头呢。”

    这位爷是曹家的第一猛将,武艺之高,京营里一般人难望其项背,不过,不读书,偶尔听听评书,一肚皮的三国演义,怕都是在茶坊里听书听来的。

    那位陈先生听的暗笑,但脸上却一本正经,只点头道:“说的是了,所以曹操是正经的宦官子弟,在东汉末年那会子,宦官权势可比现在还大的多”

    这话一说,曹家几个子弟都用惊喜和暧昧难明的眼神互相盯着看,脸上都是似喜似惊,又有点儿不敢置信的怀疑。

    在此之前,他们是打定主意,曹吉祥也决心下定了,但做这种灭族的事,又岂能不害怕?哪怕就是曹铎这样的猛人,睡梦时也是魂梦不安,夜夜都几乎要被恶梦惊醒。

    就算到这时候,动手在即了,但没有理论和旧例支持,大家做一件必须做而又十足会失败的事,当然也就提不起劲头来了。

    但陈先生这一番话这么一说,大家都是极为高兴,既然有前例在,那么事情就很有成功的可能,这么一想,身上都是燥热起来,原本感觉不到什么热力的白云铜火盆,里头发出来的热力就弥足可观,足以叫人面热心跳,燥热难当了。

    曹钦几乎是用九牛二虎之力才压住了自己的兴奋之情,他看着陈先生,又沉声问道:“先生大约也知道我们的打算了?”

    “知道一些。”陈先生坦承道:“不过,不知道细节,不能打听,亦不愿打听。”

    “好好,先生是细密人。”曹钦狞笑一声,沉声道:“天子被奸人蒙蔽,我等奉父亲大人和忠国公为主,起兵讨伐奸臣,以清君侧。嗯,先生,我亦不瞒你,起兵日子没定,但也差不离准备好了,我要请先生帮我选定一个好日子,就在那一天,正式起兵动手”

    “这个……”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位陈先生年纪虽然不大,不过天生聪明,看着迷迷糊糊大大咧咧的人,但其实为人甚是把细精明,所以和曹家上下打交道时间不长,但看风水,说星相,甚至医道也很高明,这样的杂学大家,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也不多见,曹家又多是没见过世面的土佬儿,根本没有几滴墨水在肚里,这位又在钦天监补了官职,算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其实就是曹家的天文官,专门负责给曹家的人解惑释疑。

    当然,顺道也说点古记什么的,解解疑破破闷,逗逗乐子。总之,相与的时间不长,但论信任的程度,却已经是不低了。

    若不然,曹钦也不会把这等最重要的事,交给这位先生来决定。

    “怎么办?”

    这位“陈先生”当然就是陈怀忠,也就是张佳木埋伏在曹钦府邸中最重要的暗子。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忠国公府,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结果费了多大力气,最多只能在外围搜罗些情报,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某日买猪肉若干斤,羊若干头。”

    “某日责罚下人。”

    “某人于某日某时来拜,谈至某时告辞。”

    “某日大宴宾客。”

    石府的情报人员送上的也就是这些东西,如果是以往的锦衣卫把这些情报当擦屁股纸还嫌硬……现在好歹还有点用处。

    比如,最近石府宴会的次数明显加多,购买的肉食,粮食,衣物等物品也明显增多了。

    最要紧的就是住在府中的人员数量明显增加,这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动向。

    更叫锦衣卫上下紧张的则是石府召集银匠入府,人数还很不少,预先讲定了要住很久,银匠带着徒弟打造银牌几千面,货打不完,不准出去。

    说来也是好玩,雇佣的银匠就是打金银胡同雇佣过去的,距离张府恐怕不到半里的路程。因为张家,就是住在金银胡同附近。

    这件事一出来,锦衣卫的内卫情报分析就加强了运作,不少人加班加点,对石府的盯防也就更加紧密起来。

    当然,在石府动作的同时,曹家这边也会有人盯着,但无论如何,规模和人数都远远不能和石家相比。

    毕竟这么多年,曹家都是韬光养晦,除了给部下下属拼命弄好处,别的事根本不掺合,有几次,张佳木都斩断了曹家的触角,曹吉祥也都是忍了,连曹钦和曹铎这样的粗人也没有出来闹事。

    曹家这么怂,锦衣卫上下对曹家的警惕心理当然就放松下来,毕竟,老虎再大再吓人,老是不咬人,也就不值得人害怕了。

    “现在,老虎要出来咬人了”

    陈怀忠一边思忖,一边颇觉庆幸。他的进入曹府是经过了紧张和极为小心的运作,动用了不少的关系,其中之复杂惊险,完全不在锦衣卫保密局的特科执行任务时的惊险之下。

    当时张佳木觉得对曹府还要加以提防,而且是件极要紧的大事,所以费心费力,先是找着了陈怀忠这样的合适人手,费力拉拢进了锦衣卫,然后一边训练,一边将他荐给了阳武侯等勋戚府中,几次表现下来,一方面是陈怀忠真的有两把涮子,一方面是锦衣卫出动人手配合,陈怀忠在星相风水上的本事立刻名震九城。

    再下来入钦天监,又适时被曹吉祥赏识,为曹家引为谋主心腹,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再顺当也没有了。

    想到这,陈怀忠也不能不感到得意,时间很短,能把事情做的这么漂亮,这么干脆,换一个人来试试看?

    他沉吟了这么久,曹钦却等不及了,双眼盯着陈怀忠看,沉声问道:“先生,哪一天合适?请教,哪一天合适?”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十四章 消息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四章消息

    “这等大事,”陈怀忠适时而起,挥手道:“其实不能靠占卜来定,心中预计定了,就不可迟疑,但往前做去就是。(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这话说的对。”

    曹铉是最不喜欢星相医卜这一类杂学的人,他只相信武力。原本对江湖术士一样的陈怀忠也颇感不屑,只是看着曹吉祥的面子才故作尊敬。此时听了这话,曹铉倒是打心里敬服,拍着腿道:“先生这才是谋国断事的话,神神道道的,听着也不舒服。”

    “你懂什么”

    曹钦训他道:“这是父亲大人特别交待,动手的日子一定要叫先生择定了,然后我亲自入宫去通知他。到时候,我们在外面动作起来,他老人家在里头动手,还有忠国公那边,还有……嗯,反正日子关系紧要,一定要选好了,先生,请”

    动手的日子听他这么一说,倒确实是很要紧,毕竟关系到几方面合作的事,如果没有选好日子,是有点儿为难。

    陈怀忠是绝顶聪明的人,一想便明白了。

    这个日子,不能是今天,虽然人已经召集来了,但别处是什么情形,宫里是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况且,要是今天起事,曹钦哪里还有功夫问什么日子

    但时间也很快了

    如果不是要动手了,不会召集人进府来预备,曹吉祥也不会着急等消息,至于忠国公石亨等处,也肯定在等具体的时间和时辰。

    那么,也就是在这两三天中择一日出来,也就是了

    他故意作掐指算数状,口中也是念念有词,曹钦等人仰面而视,犹如虔诚之极的教徒教众一般。

    半响过后,陈怀忠知道关子已经卖足,便毅然道:“就在明天晚上子时好了”

    “是么?”曹钦一算时辰,和自己并曹吉祥等各方商议的时间也差不多,当下心中不觉狂喜,只觉此事暗合天意,简直就是上天注定要自己成功,当下声音也是抖了,只是问道:“先生算的可真?”

    要是往常,陈怀忠不论真假都得翻脸了,此时也知道事情重大,又郑重其事的算了一算,才正色道:“就是这个时辰最好,起事一定会成功”

    “好好,好好”曹钦猛站起身来,只是高兴的直搓手。

    曹铎与曹铉等人也是高兴的紧,站起身来,互相击掌,大是兴奋。

    “时间很紧,”曹钦了了一件大事,更是向着曹铎和曹铉吩咐道:“我就这进宫,你们也分头通知到人。”

    “是了”

    “放心好了”

    “对了,”曹钦又道:“我府中的人,叫他们老实呆着,明晚才动手,从现在起叫他们喝酒,对了,给他们烤全羊吃,这些骚鞑子,只要有马奶酒和烤全羊,再给他们马头琴,天踏下来也不管的。”

    他府中经常款待这些蒙古鞑官,不少人更是直接住在府里,蒙古人是什么德性,倒真的被他说的一点儿也不差。

    这么一说,其余几人也是一笑,曹铎道:“他们不打紧的,反正府里有事没事的,经常一喝就是两三天也是常有,咱们也不必管他们,只管办咱们的事就是。”

    “门禁要严”曹钦警告道:“我们分别留下来,叫他们把大门和侧门都守好了,叫人上望楼,院墙也要看着,只准人进来,不准人出去。”

    “可怎么说呢?”曹铉为难道:“现在就说出去,万一走漏了风声也不是耍的。况且,此等人,说的早,军心易鼓也易泄”

    “这话说的是了”曹钦也大表赞同。

    连陈怀忠也不觉点头,看来,曹家兄弟也并不全是草包。

    这等谋反大事,就靠的一股劲头,喝酒在前,叫众人先鼓起一些劲来,再趁着酒劲一鼓动,气势就容易起来了。

    可等候的时候一久,人自然不免要想东想西。想的最多当然是自身安危。造反谋反,那是杀头的勾当,就算是蒙古鞑官再不知朝廷纲纪,造反要杀头总是懂的。就算是鞑子再悍不畏死,又是恩养到现在,谁也不能说一声走字,但时间拖的越久,军心就越不稳,人气一怯了,很多事也就做不得了。

    原本是一群虎狼之徒,何必把自己摧折成一群绵羊?

    “算了,算了”曹钦道:“不必告诉他们吧?”

    “嗯。”曹铉也道:“编个理由吧,就说我们有事在外头,留客不准走,等下雪”

    “对了”曹钦笑道:“这个理由很不坏,也很风雅,叫他们多烤点羊肉,好好喝洒,等咱们回来之前,谁也不准走”

    “要是有人用强呢?”

    “废话,要是有人用强,肯定是心里有鬼不是?到时候吩咐下去,谁要用强出去,就一律当场格杀,不必审问。”

    “成,这样就好”

    一时议定,曹钦看着正养神的陈怀忠,一脸歉然的道:“陈先生……”

    “不必多说了。”陈怀忠一脸怡然,神色很轻松地道:“做这等大事,不提防一下,事情还能成功么?”

    “是是,说的对”对方如此合作,省了曹钦不少的口舌。毕竟,对陈怀忠他们还算是敬畏,而且,将来也用得着。

    于是他带着很欢喜的声调向着陈怀忠道:“先生这一次立了大功,等大事成了,一定封爵,还有,礼部尚书这个位子,也是给先生留着的。”

    按大明的规矩,陈怀忠这样不从正途,只有举人身份的能进钦天监当官已经是到顶了,礼部尚书按例是非进士翰林者不能当,曹钦在这里轻轻一诺就定了人,形同儿戏。

    陈怀忠心里冷笑,脸上却满是感激之色,拱了拱手,道:“见情了,跟着诸位和曹大官,就算做一芥平民,也是高兴的。”

    “不是这话,咱们说好,该怎么就怎么。”曹钦事情确实很急,也不能和陈怀忠多说,当下又客气了两句,只道:“先生要到哪儿就到哪儿,不拘什么地方随便逛,要吃什么用什么,和他们说,不必拘束。”

    这些话,当然也是和家下心腹人说的,也算是因为叫陈怀忠不要出府而变相的抚慰。

    这一点便利陈怀忠当然也是要的,当下也不客气,只是笑道:“久闻府中风景与常处殊异,不少妙景,学生早就想好好逛逛,正好,也是好机会。”

    大事当前,他这么镇定,也是叫人佩服的紧,当下曹家哥儿几个便都告辞出去,顶着寒风夜色自去办事去了。

    他们的去向,陈怀忠只能略略知道几个,更细更深的东西,所知也并不多。

    毕竟他加入这个圈子的时间太短,而且也不是曹家的人,很多机密大事,连曹家的子弟也未必全知道,只有曹吉祥和曹钦能够完全知道内幕如何。

    但现在知道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曹家就要起事,针对的就是皇帝和张佳木,这一点,毋庸置疑

    石亨肯定是曹家的盟友,两家联手的势力已经很不小了,这么突然一动,事情能不能成,真的很难逆料了。

    当然,陈怀忠也知道张佳木这位大人不简音,手中握有的实力在水面之下的也很不小,暴露出来,只怕能叫所有人吃上一惊。

    但曹石两家的实力,实在是叫人惊叹害怕

    两家出动的直属部下和家将,比如曹家这里的鞑官,加起来就过千人了。

    这可不是会昌侯孙家那样的家将,是正经的朝廷武官,有战马,兵器,甲胄是京营禁军中的武官,是精锐。

    就以眼前的鞑官来说,哪一个是善与之辈?他们一个个全是未开化的蒙古军官,被曹家恩养已久,忠心耿耿,只听曹家人的命令,别人的军令一律不理,不要说兵部的兵符了,哪怕就是皇帝御门喊话,也是不顶用的。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冬春之交,各衙门忙碌的时候,前一阵又传出风声,大同有边患,山东有流贼闹事,到处用兵,兵部朝房里经常住着第二天预备出征的将领。

    曹家在这时候起事,不能说是好时机,因为在过年的时候动手,衙门封印,官儿都不在家,军营也放假的多,动起手来,反应的人都不多。而此时动手,虽然官员忙碌,可是忙起来的人警惕心高,而且军营满编,将领又在,一声令下,可能就会出动平乱。

    但有利有弊,而且,想来那会子曹石两家还没有预备好。

    肯定是缺了最紧要的东西没有预备好,而到了时此时刻,一切预备停当,他们也真的等不及要动手了。

    当然,也是实在不能再等,再等下去,张佳木实力越来越强,又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两家的子侄,捆在一起也没有人是张佳木的对手,石亨和曹吉祥还如何敢在耽搁下去?

    但为什么在此时起事?

    陈怀忠是怎么想也想不通,想来想去,此时不算好时机。但多想无益,人家已经磨刀霍霍,预备动手,等曹钦见了曹吉祥,一切就已经定计。现在他唯一的问题和麻烦就是:怎么把消息给送出去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十五章 曹福来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五章曹福来

    怎么送呢?

    陈怀忠心里油煎一样,脸上仍然淡定从容。(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他从房里负手出来,掀开门帘时,立刻就是冷风扑面,犹如一柄柄小刀一样,在脸上和胸前乱钻乱划。

    “喝,真冷”

    他不禁感慨一声,底下就有人接话:“是啊,先生说的是。”

    “咦”他问道:“你怎么跟着我?你没差事在身上不是?”

    “差事是有,不过,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说话的正是曹府的管家之一,还有千户的身份在身上,陈怀忠大约记得此人也是姓曹,当然,在曹府当差还被补上武官身份的,也必定就是曹氏宗族的人,外人是不大可能有这种待遇了。

    此时这人穿着家下人的袍服,眼珠子也滴溜溜的直转,对答时也是这般,一看就是话语不尽不实,完全就是在扯谎。

    陈怀忠在曹府向来对下人不假辞色,说话也很直接,有时近乎刻薄。此时想一下,似乎也不必改变作风,当下便冷笑道:“大约是叫你盯着我不是,还不说实话”

    “这……”曹府管家被这么一闹,大为困窘,虽然也是伶俐人,话也说得,不过,一时半会的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罢了罢了,我也不来管你。”陈怀忠脸上很不耐烦,其实心里乱草滋生,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干什么好。他挥一挥手,看一看对方的脸,突然灵机一动,口中便道:“我肚子饿了,不过,我不想和那些蒙古人一起闹。”

    “是是,太吵了,而且身上骚味也真的冲人鼻子。”看来,曹府的人也不一定全喜欢蒙古鞑官,其实陈怀忠在曹府久了,也不觉得曹钦等人是真心喜欢。

    是用其力罢了

    当时的蒙古人一年到头……喔不,是一生最多不洗超过三次澡,出生一次,结婚前夜一次,最多也就洗这么一两回。他们觉得海子是上天的赐予,不能污染,当然,从保护环境来说这是对的,但也带来一个问题和麻烦……想洗澡也没地洗去。

    所以当时的蒙古人身边有一股由汗臭脚臭加体臭再加牛羊膻味等混和着的味道,其味熏人之利害,没有近身过的人很难理解。

    蒙古人是否开化,开化有多久,其实就凭身上的这股子味道就能分辩得出来了

    曹府管家这么一说,陈怀忠也不觉微微一笑,当下脸上却很不耐烦,因道:“多叫几个人来伺候,我要片羊肉和吃涮子。”

    “好办的很”只要陈怀忠不提过分的要求,比如出去吃之类,在曹府之内,他要把曹钦的卧室拆了也不成问题,反正到时候是他自己给曹钦交待,很不关这位管事的事。

    曹钦出去时,只是交待,只要在府中,任何要求也得满足,不然的话,曹钦回来非得训人不可。

    原本担心陈怀忠闷闷不乐,由此生出乱子,到时候还是自己倒霉。

    既然他要吃要喝,说明情绪不坏,所以,尽可以满足他的要求就是了。

    于是笑mimi答应下来,道:“先生稍待,我这就叫人去。”

    “手艺要好,不好我可不答应。”

    “放心吧,一准找手艺最好的,反正那些骚鞑子也吃不出好坏来。”

    “嗯,那就得快”

    “是喽”

    一对一答之间,管家留下两人继续在陈怀忠左右,当然,伺候的成份多,监视的成份小了一些。

    反正从这里到大门,多少道关卡,没有交待,根本就出不了这个门。

    曹府极大极宽广,从正门到仪门内院门,再一个院子套一个院子,一个夹道挨着另一个夹道,简直是数不胜数。

    这原本完全够格当一个公爵的府邸了,也是因为曹吉祥的面子,特别赐的巨宅了。

    当然,和张佳木的住处也还是稍逊一筹,这也是曹钦愤慨之处,他娘的别所不及也就罢了,连住处也得差一档,这哪儿说理去?

    核心处的核心,当然就是陈怀忠所在的内书房。这里就是在正堂之后不远的北屋正中,从这里出去,绕过一个夹巷得再向前走好远,才能听到喧闹声响和酒肉香气。天儿已经黑透了,小风呼呼的吹着,冷的叫人肝儿颤,鞑子们一进屋就吃肉喝酒,根本没有管别的事,这样的天,不吃肉喝酒去管别的事,也真是多事

    管家这么想着,却并没有向前头走,相反,他是又折向北边,走了没多一会儿,就是一处四合套院,人影绰绰,正都在院子门前向外头张望着。

    这里就是内宅的小厨房的所在了当然,说是小厨房也是相对外头,曹府平时养着的蒙古鞑官就有好几百人,虽不是天天都在这里,不过十天倒有八天在曹家开伙,大厨房还要负担男子仆役和中年仆妇们的吃喝,所以厨子和打杂的得有好几十人,大灶一天到晚的不熄火,几十道菜,加大量的馒头面条,瞬息可得。

    大厨房是伺候粗人的,当然,也承担宴请外客之责,论起厨艺精湛,口感过人,当然还是属只有二十来人的小厨房。

    这里只管给曹钦几个,还有曹家的老小亲朋,加起来也就几十号人,再有有面子的管家,通房的大丫头们,也是小厨房管。

    人少,所用的厨子手艺却甚是高明,有的已经在曹家效力不少年,算是府中的老人儿。厨房所用的材料,当然也是精中求精,不是好东西,断然到不了这儿。

    管家一来,厨房也有管事的头儿,一见管家过来,立刻屁滚尿流过来迎候施礼。

    管家刚刚在陈怀忠面前是一副样子,现在自然又是另外一种嘴脸。当下只是仰着头脸,打着官腔道:“今儿大爷他们都不在,你们可要反天了。”

    “不敢不敢,”厨房头儿点头哈腰,笑道:“这可怎么敢,实话实说,几位爷不在家里,咱们是轻松些儿,可太太小姐少爷都还在,别的不说,就是管家娘子还有大丫头们过来,咱们也不能不当主子来伺候不是?”

    厨房头儿厨艺倒是一般,不过嘴巴确实很能说得,一番话说的管家甚是开心,他自己娘子没事就会支应小厨房弄点吃的,他自己晚间没了事,查过更,也喜欢叫人炒两个菜,弄点酒当宵夜,所以,在小厨房这里大打官腔,似乎也不必了。

    因又换了嘴脸,只笑道:“都谁在啊?”

    “怎么?”厨房头儿问道:“还有什么要紧人要伺候?”

    “是了”管家向他道:“陈先生在,这人不好伺候,所以,你可别弄一些不行的过去自己给自己找难看。”

    “哦,他呀。”厨房头儿点头道:“向来是曹福来伺候他的多,福来的菜,似乎很对陈先生的口。”

    “那就是曹福来去好了。”管家笑道:“自从被大爷逮着他女人偷东西,又说他在外头养二房,这么不成器,府里上下都不拿他当人,大爷二爷更是没事就教训数落他,我看,也尽够他受了。既然陈先生喜欢,就叫他卖力伺候好了。”

    “成,我这就叫他去。”

    “一起去好了。”

    小厨房说小,也只是相对而言,一般人家的宅院住所,怕还没有这处厨房大。里头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吃食,精米细面堆的小山也似,然后是各式菜蔬,泡菜的坛子就得有过百个,以往人吃菜冬令时节没有新鲜的,泡菜也是开胃下饭的一道主食,不过,现在倒也不至于了,自从有大棚之后,百姓还不一定,贵人们的饭桌上却是从来不缺绿色了。

    至于猪肉牛肉鸡鸭羊鹅等肉食更是多的数不胜数,一边还有池子,里头也数不清总有过千尾的各地送来的鱼,至于熊掌猴脑猩唇驼峰等珍奇野味,也是一说就有,绝不含糊。

    曹家的势力和富贵,单从这小厨房一看,外人也就知道个**不离十了。

    当然,一般的人,就算是曹府自己人,想进这里,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免得出事。

    管家和厨房头儿当然是百无禁忌,一路进来,却没有进灶间,只是在大灶间边上有几间东西对列的小房,当然也就是厢房,曹福来就在东厢房里头烤着火盆歇息着。

    “福来,别他娘的烤火了,有生意上门了。”管家一边和曹福来开着玩笑,一边推门进去。他们都是曹氏宗族里头的人,所以曹福来一见是他来,立刻起身,麻利的一揖,嘴里道:“见过三叔。”

    “福来啊,”被称为“三叔”的管家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笑道:“在这里钻沙子哪?”

    曹福来最近屡次出事,曹钦差点活活打死了他,他好色如命,妻子也和他反脸成仇,暴了他不少不法的事情,曹钦亲自用鞭子抽打,审问情形,还好没有什么要命的地方,总算是留了他下来。

    虽然如此,原本小厨房是他当家,这个家也是当不成了,老婆索性也与他弄了和离的手续,自己奔前程去了。

    这么一弄,在曹府里他就是众叛亲离,因为曹钦不欢喜他,各人也不找他动手,现在就是把个大厨子“阴干”在这儿,无事可做,心里的难受,也就可想而知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十六章 过门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六章过门

    “三叔,”被人这么阴损,曹福来胖乎乎的圆脸上也满是惭愧与一丝怨恨,当然,嘴里却是格外的客气恭敬,当下只道:“福来没有被点应份差事,这不,在这里烤烤火,三叔要不然也来?”

    “我哪有这闲功夫”

    曹福来得宠的时候,实在也是把这“三叔”给得罪的狠。(牛文小说~网看小说)想想,府中下人很多,个顶个的也就是管事这一级了,管事给曹家效力几十年,还是曹吉祥没出五服的堂兄弟,也就是干了个副千户,可曹福来没来多久,凭着一柄锅铲,生生炒出了一个百户,而且,那副目无余子的样子,实在是叫人讨厌的很除此之外,不外乎是争风吃醋,大宅门里的龌龊事可是说不胜说,数不胜数了。

    彼此不对,说话当然是呛着来。要是以前,曹福来当然也是寸步不让,不过,最近失了威风,虽然不少人还觉着他能凭着厨艺重讨曹钦欢心,不过管事一级的却是知道,曹钦为人燥性而寡恩,多疑善变,曹福来这一次,不是曹家的人十条命也玩儿完,要想东山再起,那是绝无可能了。

    可惜又不能辞差

    别说曹福来身上那浓厚的曹家人的色彩还有六品武官的身份,就说他曹家叛奴的底,谁家敢要他?

    敢要的不敢要,不敢要的绝不会要,所以,在这里,受尽窝囊气,离了这里,怕是得活活饿死。

    当然,这是普通曹家人对曹福来的看法,至于这位五短身材,圆头大脑,脸上憨厚而眼中老带着色光的厨子是不是另有打算,别有洞天,那,就不为普通人所知了。

    这会子“三叔”这么呛自己,曹福来也只能忍了,忍了还得赔笑:“三叔,别拿侄儿耍着乐了,您老有什么指派,只管言声就是了。”

    “嗯,就这话听着还入耳。”管家笑道:“你小子,要是搁以前,能这么恭敬和我说话?一句话不把我顶到德胜门外去了?”

    “我哪儿敢”

    “闲白儿收起,”管家损了他半天,自觉出了不少恶气,便收了脸上刻薄笑容,正色道:“现有一位陈先生在这儿,大爷说了,管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摘来,不能慢待了。”

    “哎,陈先生我知道,大理寺卿陈大人是吧?我伺候过他老人家。”

    “嗯,陈先生年轻着咧,是看星相的那位。”

    “哦,哦,懂,懂了”

    “嗯”管家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笑,吩咐道:“带齐你的家伙,先生要吃片羊肉和涮锅子,你得小心伺候。”

    “哎呀”曹福来拍着自己大腿,猛然一叫。

    “你要作死不是?”管家先吓了一跳,接着勃然变色,骂道:“混蛋东西,没事儿乱叫什么叫?吓坏了我,皮不揭了你的。”

    “哪敢没事混叫?”曹福来还是那副憨厚模样,只道:“先生吃的片羊肉,最爱的就是河套那边过来的,偏这两天要请鞑子吃肉,烤的羊当然是口外的肥美,所以最近弄的羊全是口外来的,你看啊三叔,这头一道就过不了关,这差事,我可伺候不了。”

    一般大厨,刀功是最起码的基本功,曹福来的刀功犹为了得,雕花什么的,是小菜一碟,片起羊肉来,更是一绝。这会子可没有什么机器什么的,只能靠人的眼力腕力和经验,涮火锅的羊肉片要讲究的是轻薄软透,没有深厚的刀功根本伺候不来,而一边片一边涮,加上天冷欲雪,简直是无上的享受。所以陈怀忠一点,管家就立刻了然,立刻过来叫人预备。

    这会子曹福来推三阻四,管家唯恐这么简单的差事也没有办好,到时候陈先生不乐,发作起来,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今日会议,他们这几天最心腹的家下人当然在场。这种大事,曹氏本宗族的心腹要是不知道,也没办法儿成事。

    听了之后,管家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现在说着是勤王清君侧,但造反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曹钦一心想坐龙庭,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曹吉祥自己是太监,无子,后人就是曹钦这个继子了,干掉当今皇上,老曹家迟早得天下,到时候,曹钦大爷坐龙庭,咱这个不出五服的叔辈,不敢说封王了,好歹给个国公不是?

    有这算盘,自然就上心的很了,对能推算吉凶,看星相,算大势未来的陈怀忠当然更是敬到了骨子里头。

    这会子可没有什么唯物唯心的说法,百姓中不惧鬼神的,几希?

    曹福来这么一闹,管家心里可大为不乐意,当下便沉下脸来警告:“这可是大爷交待下来的贵客,你不好生伺候,在这里闹什么妖?还没有去,你怎么知道先生不爱?我劝你啊福来,还是老实些儿也罢了。”

    “成,我听三叔的。”曹福来一脸晦气色,老老实实的收拾起锅子佐料之类,当然,还要叫个小厮打下手帮着拿,不然的话,还有炉子炭火之类的,一下子怎么弄的清爽。

    见他听话,管家便也搭一把手,帮着拿冰的挺硬的羊腿肉,一边走,一边笑道:“还非要叔子拿话挤兑你,福来,不是我说你,你呀真是记吃不记打的夯货啊……”

    这么一边走,一边数落,很快就到了陈怀忠所在的厅房。

    接着生火,配料,然后曹福来片肉,接着由伺候上房的小厮端进去,谁料进去不久,就听到“砰”地一声,却是里头把碗碟摔了,里头陈怀忠还大发脾气,骂道:“是谁伺候的差事?不知道我只吃河套过来的羊肉?这肉,谁弄的,叫谁吃去,我不吃”

    这么一发作,各人都知道他是府里的上宾,当下都是面无人色,里头人把摔碎了的碗碟扫了出来,管家一时却不敢进去,只是拉住问道:“怎么了?”

    “还不是嫌肉不好?说膻味大,又太肥腻,没有河套羊好。”伺候的小厮摇了摇头,道:“瞧吧,气的不轻。也是怪了,大爷在家的时候,就有这肉,不在了就没有,大叔,你说这能怪客人多想么?”

    “可万万不能多想”管家被这一番话说的面色如土,要是伺候的时候有小小纰漏,卖卖老脸,总能过的去。要是存了慢待小视的心来想事,可就真的坏了大事了。

    想想陈先生要是真的发火记了仇,管家不觉大急,向着曹福来叫道:“福来,你看你办的事,现在可怎么处?”

    曹福来却是一脸淡然的样子,只是憨笑道:“三叔,我就说这肉不成,你看你非得叫我片这个,先生发火了吧?”

    眼前这一幕当然是陈怀忠和曹福来约好了的。

    说他们约好了,倒也不对。他们虽然彼此相知相识,但私底下除了吃饭时曹福来奉命伺候或是掌勺时略作吩咐外,私下从不说话,也从语不及其它。

    这也是为了彼此保护,不使得身份有泄露的危险。至于陈的地位比曹福来高,也早商定了一套紧急时接头传递消息的办法。

    今天这一场做作,就是事先由卫中老手商定,这两人,不过是按着剧本唱戏罢了。

    陈怀忠一定要有不让人怀疑的法子叫来曹福来,而曹福来必须事先做好安排,以防陈怀忠有所急命,他一定得想法子出门。

    今天风声甚紧,事实上,这几天风声都很急。曹福来不是笨伯,知道事情有变,但这几天门禁甚严,他一个被约束管制的厨子,根本没事不能出门,想递消息,第一,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能乱传,第二,也无从传起。

    现在陈怀忠演这一出戏,曹福来脸上一无表情,心中却大为紧张,他知道,事情必定有了极大极重要的变化,图穷匕见,现在是要见真章的时候了。

    事到临头,说没有害怕和犹豫也是假的。但适才自己本族三叔的表现,却是叫曹福来大为惊醒。

    他已经到了必须弄险的时候了

    曹家势大事成,别人都高兴,只有他有性命之忧。别说现在已经失宠,就说暗中投靠锦衣卫的事,还有这么大块屎在屁股上,曹家得了势,锦衣卫事败,此事一出来,怕是曹钦的脾气,活吃了自己的心都有。

    一想起这个,他倒也不怕了,只是好整以暇的站着,等候着眼前的事进一步的发展就是,他不急。

    “好你小子,挖苦起我来了?”管家颇想翻脸,不过再想想,又是不敢。只得忍气吞声,向着曹福来道:“你进去问问先生,究竟要怎么样?”

    “是”

    “你可不准顶嘴”

    “我哪儿敢?”

    这么一弄,屋里原本的小厮正在外头收拾碎碗碎片,房里陈怀忠面壁而立,一副气啉啉的样子。

    一见曹福来进来,他便微微点头。

    这个眼神已经表示清楚明白,大事在即

    曹福来已经想明白了,倒不紧张,只道:“先生,是不是嫌肉不好?”

    “是了”陈怀忠也大声道:“给我换新鲜的来”

    “可府里没有啊”

    “那就去买”

    “是是,先生不要急,出府去转两道弯,就有回子卖羊肉,咱现在就去买”

    如此一番对答,已经把过门过好了,陈怀忠放低声响,只道:“出府就不要回来,面见大人,告变,曹家和石家明晚子时,要反”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十七章 脱身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七章脱身

    此等消息,饶是曹福来是城府深沉的人物,也是忍不住一惊。(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快着点”陈怀忠瞪眼看他,喝道。

    再看时,原是伺候上房的两个小厮已经收拾停当进来,再说下去,殊为不智了。

    事到如今,曹福来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心道:“陈先生,咱就顾不得你了,你自己自求多福吧。”嘴里却是道:“那成,咱立刻就去给先生办差。”

    说着,就躬身退了出来。

    一见管家的面,曹福来就摊手道:“你瞧,先生就是这么难伺候,非得要某一家的羊肉,还得要某一段,府里是没有了,三叔,你派人去采买一些回来得了。”

    “咦”管家倒没想到真的这么麻烦,他倒吸口气,问:“真的不能凑合?”

    “我倒是无所谓,”曹福来真的是无所谓的样子,还有一点愤愤不平,高声道:“不过一个清客相公,我倒瞧不出来,怎么就这么大火性脾气。”

    “你懂什么”管家不觉喝斥,只道:“大爷都不敢这么着和陈先生说话,先生腹中的学问,一般的酸秀才怎么能比”

    “那三叔你瞧着办好咧,反正我等着就是。”

    “唉呀,真是麻烦。”

    “三叔”象转磨的驴一样,在原地转来转去,一脸的为难,半响过后,才向着曹福来诉苦道:“要是往常,天上星星要摘也只管派人摘去,今儿偏生府里有大事,不能叫人随便出入。大爷吩咐,只准进,不准出。”

    “戚,那是防着外人,”曹福来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那些骚鞑子难免其中有二心的,或是伺候外头的小厮们,或是能混进个把奸细来。象三叔,还有二叔,五叔他们,难道出去不得?那可真真是笑话了。”

    “你五叔不就被派出去了吗?”

    “着啊”曹福来一拍腿,笑道:“三叔你出去走一走,怕甚鸟紧?”

    “你小子,”被曹福来这么一捧,管家果然大感得意,同时,也就没觉得禁足令有什么大了不起的了。

    对啊,外人当然不能放出去。陈先生再厉害,也断然不能出府一步。那些鞑官,也得小心看着,不能让他们走了。

    至于府中原本老曹家的人,再不怎么,倒也不必担心。

    想通了此节,胆便也壮了,当下便向着曹福来道:“福来,你替三叔走一遭得了。”

    “这,”曹福来故意缩了缩,吐着舌头道:“三叔,我可没这胆子,大爷现在看我就来气,我再犯他老人家的禁,我脑袋再沉,也得落地了。”

    管家原本还有点迟疑,曹福来这么一说,可就更要派他去了

    当然,话是得换着法子说的:“你这小子,是我派你出去的,你怕什么再说,先生喜欢的口味,除了你,也没有人知道不是?”

    见曹福来还在迟疑,管家大为光火,喝道:“你去不去?不去,我禀明大爷,自有法子区处惩处你。”

    “成,三叔,”曹福来万般无奈,被逼不过似的,躬着身子道:“您老多成全我,等这两天事儿过去,帮我再说说话。”

    “小事一桩。”

    “哎,那我就去了。”

    “你这样出不去。”管家想了想,把自己手中的半边牌子摞给曹福来,笑道:“凭这个和门政上说,两边对上了,你才出得去。”

    关防如此严密,再看看府中高处,已经有一排排的曹府甲士在巡逻了,没有孙猴子一样的身手,想出去,恐怕也是痴人说梦

    曹福来心里感慨,也是觉得自己运气绝佳。这样快玉石俱焚的时候,能够逃出生天,真真是老天给老曹的运气。

    只是出门之时,也是真心同情陈怀忠。好一个小白脸,星相医卜样样来得,才貌双全,生的也很俊美高大,算是难得的人才了。可惜一旦交起手来,曹家势败在曹福来看来是必然之事,大兵入府,猫狗猪鸡都别想活命,恐怕好好一块材料,要真的玉石俱焚了。

    他倒是在这里悲天悯人,实在也是太敬服了张佳木。虽然接触不多,但张佳木的人望,胸襟,手腕,实力,曹福来所知虽是不多,但寥寥几件事,已经足够叫他胆战心惊了。

    就凭曹钦那二楞子的模样,还有曹铎那个武夫样子,凭这弟兄几个能斗得过张佳木掌握操盘的锦衣卫?

    曹福来觉得这个事简直不必多想,曹家的失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也因此想,等顺利验看了对牌,安然出府的时候,尽管天都黑了,曹福来犹自不敢变换脸上的表情,直到匆忙走了几十步出来,这才长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由僵硬变的柔和起来。

    当务之极,当然就是报急变。

    不必多想,曹府距离长安右门的锦衣卫衙门很近,不妨先跑去看看。

    急着出来,也没得马骑,好在距离不远,等气喘吁吁的跑到地方时,远远看到挂在锦衣卫大堂正门层檐下的气死风灯时,曹福来简直是热泪盈眶了。

    “劳驾,劳驾”他走到大堂门前,自有穿着飞鱼服的守门校尉过来,领头儿的是一个试百户,曹福来不等人问,就先道:“我要求见张大人,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在这儿?”

    “你们瞧?”那试百户扭头对着自己的属下笑道:“来了个疯子不是”

    “是”众人也是笑,齐声答道:“是疯子没错。”

    “怎么呢”曹福来大怒,喝道:“我可是有要紧的事,耽搁了就是杀头的下场,你们自己盘算一下,没有要紧事,我才是真疯了敢来求见大人”

    “不是这个说你,”百户忍住笑意,正色道:“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跑到这儿来求见大人,这不是拿咱们兄弟耍乐么?”

    “唉,还是来迟了,这样,就又得耽搁了”

    曹福来忍不住顿足长叹,那百户见他如此,不觉也是关切,只问道:“你是哪儿来的?瞧你这模样,也不象是当官的人啊?”

    “我倒是个正经的京营百户,”曹福来苦笑道:“不过,真格的身份倒是锦衣卫内卫的人就是了。”

    “那我要看看你的印信凭证。”

    “我在曹府里头当差,怎么敢用这玩意。”

    “那,我们可没办法信你们。”

    “不要你们信,张大人和薛大人都知道我,”曹福来一字一顿的道:“现在有要紧大事,杀头掉脑袋的大事,我要赶去张府报信,不能迟误了,迟了,怕生变化。借你们一匹马用,可成?”

    “成”

    对方如此爽快,曹福来倒是吓了一跳,眨巴着眼,一时半会的不敢接话。

    “看你这样子,也不是来骗一匹马的人。”那百户一边叫下属去牵马,一边笑道:“再者说,京城闲汉来找锦衣卫骗马的,准保叫他后悔从娘胎里出来就是。”

    锦衣卫发展到了如今,别的地方还不敢说,京师这里,除了几家勋戚,还真没有人敢惹。一般的闲汉,跑到锦衣卫的总部来骗一匹马,想想也是自己真的活腻味了。

    以锦衣卫现在的桩脚暗探之多,眼线之广,想查一个曹福来还不是很便当的事?要真是一个骗子,抓着了,到时候就是怎么玩老猫戏鼠的戏码了。

    这么一想通了,曹福来自己也是笑,不过,大事当前,也顾不得多说,拱一拱手,便道:“多谢,等兄弟见过了大人,再来容情后谢。”

    “都是公务,说这做什么。”百户好心道:“快着点,天儿冷也将就些吧,真有大事,大人的性子可不喜欢耽搁。还有,如果一会下雪的话,赶路就不方便了”

    “是,那,我就去了。”

    说罢就上马而行,曹福来虽然是厨子,不过曹家兄弟尚武,酷喜骑射弓马之道,所以府中健壮下人,自幼也是跟着一起学武练习骑射,曹福来虽然矮矮胖胖的,翻身上马的动作,倒也真的是不俗。

    看着他骑马离去,那百户也是奇怪,向着左右道:“真是希奇了,内卫的人接头报信自有一套流程规矩,这厮号称是内卫的,没有上下家么?”

    “按理来说得有啊。”

    “是啊,不过,看他的样子,不象是骗人不是?”

    “那肯定不是,不然,百户大人也不会借马给他,要是骗子,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百户笑道:“你们也甭捧我,看走了眼的时候我也会有。不过,这人我肯定没有看走眼就是了。但是,我亦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要紧事体,弄的这么紧张,连规矩也不理了?”

    “我看,没准一会我们要出队”

    “对喽”百户一拍腿,赞说话的那个属下,夸他道:“你这小子,不哼不哈的样子,听说念过书是吧?贼娘的,读书人脑子就是灵光,我说我心里有什么不得劲的地方,原来就是在这了。这人如此着急,说的是什么杀头的事,我看,没准锦衣卫要出队。你们等着,里头今天是刘头儿当值,我进去禀报他事情经过,看他老人家怎么说”

    刘勇是总务的头儿,也是锦衣卫里最老牌子的张佳木的副手之一,有他在,也就是定海神针一样,众人心里正被曹福来闹的人心惶惶,这么一说,都是大为赞同。

    于是在灯烛飘摇的光线之下,那百户顶着狂风,向着内里刘勇值班的公厅匆忙赶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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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锦衣卫,最早最拉风的特务组织,主角从一个锦衣卫的小兵到锦衣都督,异姓封王,再权倾天下。锦衣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