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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锦衣为王txt下载     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十八章 巧遇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八章巧遇

    “事情倒是真的奇了”

    刘勇一听说,知道事情必定不小。(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张佳木和薛祥在曹家安排人手的事,他只是隐约知道。卫中大事,得看保密级别,曹福来和陈怀忠的级别都是最高等级的,连他这个都指挥同知和总务的头儿也不能看到的密件。

    看不到,不代表不会隐约察觉。

    最近这几个月来,对石家还是严加稽查提防,对曹家也是渐渐小心起来,各方用人,用物,用钱,都得总务核查,批条子,走公文流程,密级越高,用的东西越多,刘勇察觉出来的事情就越多。

    最近,京城风声并不算紧,除了一个恢复十二团营的措施之外,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出来。十二团营一出来,刘勇等人心中就是一紧,这明显是对着张佳木来的。

    但此事才刚刚定下来,东西两官厅和各营总兵官副将才刚刚接印,还都没有正式上任履新。而且,挑兵,挑将,划分营盘,总得忙活一阵,才能大局底定。

    到那时,才是对付张佳木出手的好时机。

    不过,守门百户进来一说,刘勇就知道上当。就是自己觉得安全的时候,别人动手才最合适不过。

    大家都是上了擂台的人物,刘勇时刻也担心张佳木势败后自己首级不保,不仅自己首级不保,连家族也保不住都得被人满门抄了。

    现在是风光富贵了,但其中的风险,也是叫这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睡觉都睡不好,简直就是魂梦不安,夜夜惊心。

    过了年开印,再有最近风平浪静的样子,总以为能平安再过一段时间,不料,对手却等不得,这么一弄,就得是鱼死网破,大家拼过了。

    “他娘的,就同他们拼过”

    刘勇须发俱张,双手踞桌,一副择人而食的凶猛模样。

    百户跟随他多年,倒是头一回见老头子如此,当即吓了一跳,问道:“同知大人,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当然是出大事了。”刘勇虽然不能确定,不过听说是曹府来的人,心里已经肯定了六七成,不过,此事事关要紧,如果是虚晃一枪,他也负不起胡乱动员的责任。

    自从上次年锡之遇警,锦衣卫成功展示过一回动员能力之后,已经将如何动员又详细改过,一遇大事,可以迅速反制。

    但这一套动员体制庞大,一旦发动就无可挽回,哪怕就是张佳木要下这个决心也很困难,更不要说是刘勇了。

    想了再想,很难下这个决心了,刘勇极痛苦的一摇头,挥手道:“你们等着,还有,派人到大人府上去打听消息,大人一有决断,立刻来报给我知道”

    “是”百户这一下知道自己的预判不错,果然是要有天大的事发生。锦衣卫的人怕事就见鬼了,遇到大事才是奋起之机,于是振作精神,大声答了下来。

    “还有,派人知会薛同知等诸位同知并佥事大人。”

    “是”

    “各千户、百户现在在总部值班的,全部叫到我这里来。”

    “是,下官立刻就去办。”

    “嗯,好了,没有什么事了,你快点去办。”

    “对了”百户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请示道:“要不要知会王同知大人?”

    锦衣卫里,被称为同知的又姓王的,当然只有王增一个人。

    刘勇心领神会,挥手道:“他刚升官拜印,家里头还在大宴宾客,烦他做什么?不必知会他了,去吧。”

    十二团营的事出来,张佳木怎么想还不知道,不过,他麾下这些人自然而然的就得与王增划一个界限出来。

    还是含糊不清的,是给自己添堵,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哪怕就是张佳木自己不会下令对付与王增接近的人,但刘勇这些下头的实力派大佬们又会怎么想?聪明人,不必多想自然就会站稳脚根了。

    眼前的这位试百户就是聪明人,当下行了一礼出去,冷风扑面,不但不嫌冷,反而更觉得精神了。

    大事当前,他自己麾下头马也有几个,当下点齐了下属三十来个有马骑的部下,全部叫换上公服,乌纱帽,飞鱼服,鸾带朝靴再加上绣春刀,也真格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当下便分派任务,各自去通知本卫的都指挥、同知、佥事,再下来是指挥一级,再下来是千户,百户,按各家的地址不同,各自分派任务。

    这么一闹,本卫之中留守的各部门的官员都被惊动出来,正好,也省得挨个去叫。

    卫中规矩甚严,虽然大家好奇,却也没有人七嘴八舌,倒是这位试百户很是干练,先借了他们的亲兵护卫,又多了几十骑,风卷狂云般的出去发布通知。

    “是不是出大事了?”有个千户资格甚老,是南宫薛祥小队出身,所以忌讳稍小一些,直接问道:“为什么不报急变?报了急变的话,卫中所有的急报都得出动,半个时辰之内,全卫就全动起来了。”

    “这,我可不知道。”试百户道:“刘头儿的决定,估摸着是还不能确定吧。”

    这么一说,各人就都沉默下来,不过,朔风凛洌之时,这种沉默,也格外叫人压抑。

    “各位请进去吧,天儿冷,刘头儿也在等着。”试百户心中也觉得七上八下的不作主,他道:“吩咐下来了,叫我去大人府上打探消息,这样吧,有什么新的消息,兄弟我立刻就派人过来知会大家。”

    “也只能这样了。”有人道:“大人有所决断,一定赶快通知我们。”

    “当然”

    试百户答应一声,带着两个亲兵,三人三马,一阵风也似的去了。

    到了张佳木府上,原以为必定会有动静,谁知道到了之后,一切如常。当然,护院的家丁,外围的内卫力士,张佳木的直卫暗哨,还有形形色色各部门放在这里的保卫力量仍然在,三匹马一过去,立刻就有人围过来盘查。

    等把事由简单一说,守门的是曹翼的副手,干脆就兼着张府的家将头儿,因向着这位试百户笑道:“头先就有一个姓曹的过来,说是要告变。大人不在家啊,出去了。”

    “出去了?”

    百户心头一紧,急道:“可真是有天大的大事,这可怎么得了?”

    “我也知道。”直卫的副头儿姓任,和曹翼一样,武功高细,细心,但性格含糊不清,硬不起来,也没有一股决断的狠劲。当下只是摊手道:“大人到正南坊去了,会昌侯过寿,帖子一来,大人可不就得过去?”

    “那么,我要请问,姓曹的人呢?”

    “他急的跟什么似的,我派了两个人,带他到会昌侯府去了。”

    “也还罢了。”试百户摸摸头,笑道:“反正一会大人也就知道了。”

    “就是说,急什么急门房里有油炸的花生米,狗肉火锅,烧刀子,进来吃一顿,一会儿大人也就回来了。”

    “喝酒可不敢”试百户道:“刘头儿还等消息呢。”

    “对了,”他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任同知大人在这里没有?”

    “没有,大人不知,他在这里干什么?”姓任的笑一笑,又道:“再者说,他成婚后搬到大舅哥隔壁去了,两家做了邻居来往,平时晚上也很少过来了。咱们家大人现在手脚一闲下来,就拿咱们练手,这一阵子,可把咱们苦坏了。”

    “瞎。”试百户发出一声意义不明显的感叹,接着便道:“咱们大人也该成亲了。”

    “可不是怎么说”姓任的拍手,其余的直卫家将也是笑,各人都道:“大人成了婚之后,怕是能少揍咱们,少动咱们的手。”

    “嗯嗯,”试百户不觉也是连连点头,笑道:“就是这个理了。”

    张佳木不在,任怨也不在,刘勇在卫中,薛祥在鲍家湾,年锡之和徐穆尘都各自在家,其余的指挥同知佥事等等也各有去处,张府这里,也没有能出头理事的人,况且,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这么随便聊着,自然而然的,精神就放松下来。

    派了一个人去衙门给刘勇一群报信,暂且还没有变化,接着又是站在门前随便聊天,这伙人都是站班的好手,闲聊的高玩,都是被挑出来适合看门护院接待来往各色人等的人,能站能说能侃,这会互相动起嘴来,真的是唾沫横飞,精采纷呈。

    正聊的热闹,也是京师地面邪,说曹操,曹操到。

    一阵车马喧闹,顶马在前开道,来的是三品武官的仪仗。

    “是任九爷来了。”任副头儿精神一振,他和任怨是本家,虽然说不上是亲,但好歹平时也比常人亲热一些,因此对任家的事儿很熟,当下便笑道:“是王指挥同知,还有任九爷两人骑马,任夫人坐车,一大家子来府上拜会大人玩儿。”

    “巧了,这样我正好得便和同知大人回一下事。”试百户也是精神一振,看看任怨骑马近了一些,便上前几步,在任怨马头一边跪下,嘴里道:“见过同知大人,试百户唐威给大人叩头。”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一十九章 应变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一十九章应变

    “哦,唐威,”任怨点了点头,笑道:“你不是在衙门当事值勤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么乱钻乱跑的,我记得最低的处罚也得是罚俸吧。(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是刘头儿差遣,”唐威试百户笑道:“下官可不怕。”

    “什么事要这么急到大人府上来回?”

    “倒不是咱们的事,实在也是蹊跷。”

    说着,唐威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原由经过告诉了任怨,他的语调虽然轻松,但任怨却是越听越紧张,听到最后,便是跳下马来,皱眉又问了几处细节,再知道刘勇已经暗中有所布置后,他才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是要出大事了”

    “呃……”

    “不要掉以轻心”任怨喝斥府门前众人,令道:“收缩起来,内卫,直卫,府中家将,一律戒备起来,府中有武库,开库取强弩和火铳,还有火炮,都取出来。”

    “啊?”

    任副头儿和唐威两人都是呆了,便是在一边旁听的王勇也是目瞪口呆,别人不敢说话,他便先问道:“我要请问,是不是真到了这个地步?”

    “虽不中亦不远矣。”任怨神情凝重,向着王勇道:“此事过后,朝局就非得大洗牌了。”

    “现在还说不到这个,”王勇道:“我来问你,下一步要如何?”

    任怨现在的安排是先顾着张府的安全,但下一步才是极为要紧,如何着手,要忙而不乱,而且,一定要抢在敌人形迹败露,又没有顺利进行计划的时候抢先动手,这个时间的把握得拿捏的精准,太早了,人家会说是张佳木主动,到时候说不清楚,晚了,则人家占据有利的位置,再想往回扳,可就难了。

    虽然这是要命的事,但偏偏也是桩细精的活计,也是件难为人的大事。

    现在一切形迹未露,锦衣卫要不要先动?光是这一条,就已经能叫当事人把头发也想白了

    “下一步……”任怨果然犹豫了,短短时间,种种后果,一下子全涌上心头,一时之间,这位武艺高强地位也极高的锦衣卫都指挥同知,竟是茫然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到这会儿,他才对张佳木真心服气。

    平时看着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下头的人各有专精,各有各的山头,大家听令行事,有的时候,反而觉得张佳木是最清闲的一个。

    到这会儿任怨才知道,接受指令办事和有人担待着办事,再和自己坐着最高,独断独行,无依无靠的自己决断大事,那真的是两码子事

    现在他自己不知道如何是好,便是别人,也都是茫然无措。锦衣卫有张佳木这个主心骨在,一切都井井有条,大伙儿按指令办事,各有特点,但好赖都能把事办圆了。

    倒是这会儿张佳木不在,任怨虽然地位极高,在张府都做得了主,但叫他把整个卫里的担子都担起来,他自己想也不必想,立刻就知道自己不够格。

    因此,他有了决断:“唐威,你立刻多带人手,赶到会昌侯府去,请大家即刻就回来,就算失礼也顾不得了。”

    有任怨在,还是有好处的。适才曹福来和唐威过来,府里的人都意识不到事情有多严重,应对上还有点漫不经心,此时任怨这么一弄,各人都觉凛然,也知道事情必不简单,于是,按着他的吩咐,张府内外立刻动作起来。

    倒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内卫部队,整个府中四五百人,除掉佣仆杂役,三百余人全是锦衣卫中的内卫精锐,曹翼已经跟随张佳木出去,府中的调度就由内卫直卫中人进行,没过一会儿,府墙四周就挂满了明瓦风灯,方圆极大的张府四周到处都被照射的如白昼一般,四角都有用砖石所砌成的望楼,留着坡道,府中留有炮手,开始喊着号子,把火炮向着望楼上推。

    至于墙上都有夹墙,容射手站立,有箭孔和火铳开火的小孔,在声声响起的梆子声中,整个张府都动作起来,没过一会儿,就已经把府邸四周布置的如铜墙铁壁一般。

    “嗯,不坏。”任怨把府中的防卫提调清楚,不觉大为满意,因向王勇道:“这里是薛祥挂名,曹翼主理,平时也是佳木自己调理,果然很象个样子。”

    “嗯,是很不错。”王勇也很赞赏,点头道:“没有几千大军围攻竟日,不要想破府而入。”

    “是喽”

    “你下一步如何?”

    “这我就清楚了”任怨看看此间事了,便向王勇道:“我要回缇骑总营,调动人手。”

    “会不会是假消息?”

    “就算是假的,缇骑调集起来也不废事。万一要是真的,可就能当大用了。况且,缇骑分布四周,在营里的按规定有五成,敌人有多少还不清楚,得赶紧把人先调集起来再说。”

    “说的是了。”王勇看了看四周,便道:“将妹子留在这里吧,好歹要安全不少。”

    这一回大家都知道,事涉多家权贵,和南宫政变时大家万众一心只撵景泰退位要复杂的多。很有可能要烧杀对战数日,一直到打出结果来为止。

    这般乱法,很可能要良莠不分,玉石俱焚。

    这么一说,王勇也醒悟过来,他只此一妹,父母俱亡,因此对任怨的细心大为激赏,当下便道:“不错,就叫王英在这里住下。”

    “嗯,那我也要告辞,立刻往缇骑那边去。”

    “好,我也要回府军前卫,召集部下。”王勇想了想,索性对着任怨明说道:“我虽不是锦衣卫的人,但佳木对我的恩德,粉身以报也不为过。况且现在咱们结了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的也不必说了,我麾下直属好歹能召集三五百人,我就立刻去召集人手去。”

    “甚好”任怨不觉大喜,锦衣卫在京师之内可以迅速召集并且参与行动的,任怨自己也不大清楚,缇骑有不到一千人,算是锦衣卫最核心重要的武装,别的部门有多少人,他这个缇骑老大并不是太清楚。

    而曹吉祥和石亨两人,召集几千人的部曲绝不是梦话,缇骑再能打,也不敢说能包打天下,这个时候,当然是助力越多越好。

    “那就这样定了,”王勇也是匆忙而去,临行时只是吩咐道:“一直派人和我联络,万一动起手来,我可以立刻出来。”

    “好,以早前我们商定的暗号为号。”

    如此匆忙说定,任怨自去缇骑准备,王勇这个府军前卫的指挥佥事自然也有自己的地盘,于是也匆忙告辞,也回自己的地盘召集人手。

    与此同时,曹家,石家,宫中,到处都是召集人手的指令,到处都是动员准备,到处都是许诺,鼓励、激昂,或是嗜血的吼叫,整个北京城已经陷入了一种临近大乱的暴风雨的前夜

    而寒冷的北风却是刮的越来越紧,越来越大了。

    会昌侯府中,却是一派灯火通明的热闹景像。

    孙家封侯也好几十年了,虽不如徐府等开国之初就封爵的老牌勋戚,但身为太后的外家,皇家也高看一眼,赐给的财帛土地也比较普通的勋戚要多的多,所以几十年下来,住着几十进的大宅,坐拥数万亩以上的土地,还有无数的钱庄质铺,光是在府中伺候的家人就有男男女女好几百人,论起富贵风流,那是绝不在任何一家勋戚豪族之下。

    今日会昌侯做生日,京中勋戚与孙家关系相近的几乎全过来拜寿,年初时候太后做万寿,大家也瞧出来皇帝对太后的孝思,连带着,对孙继宗这位太后的兄弟也自然要高看一眼。这一次难得他这么一请,各人也得来的齐全。

    从英国公以下,公爵就来了四位,还有二十余位侯爵,四五十个伯爵,至于都督一类的一品武官更是满屋子都是,三品之下,根本都不好意思进房坐地吃酒。

    至于文官,当然寥寥无已,孙家一则是外戚,二则是勋臣,三来是武臣,哪一条都不对文臣的意,孙继宗再长袖善舞,却也是结交不到文官头上去。

    不过,这样也已经是足够荣耀了。

    会昌侯高兴的满脸放光,不停的在宾客之间周旋着,他的世子,也就是嫡长子,长身英伟,说话也很得体,跟在他身后一直不停的敬酒,也给他引来不少的赞誉。

    而且,今天可以说是双喜临门。

    皇帝允了复立十团营之议,对他大加褒奖之余,又叫他领一营总兵官,以侯爵外戚之尊贵,再握有一营的实权,况且,皇帝若有若无的也表露出了对石亨的不满,而言下之意,石亨若是完了,现在能接石亨位子执掌一官厅的,除了他会昌侯之外,还能有谁?

    自己在府里算一算,果然机会很大,这一下,可真的是扬眉吐气,把夺门之变没有成功的晦气一吐而空。

    当初没有巴结上这个功劳,孙家上下还被人传为笑柄,会昌侯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可着实抑郁了好一会功夫,现在可算好了,今晚家中小宴,来的宾客这么多,这么整齐,就是明证。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十章 敬酒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十章敬酒

    想到这,会昌侯心里可就更加得意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当然,也是有美中不足。

    曹吉祥和刘用诚这样的宦官中的大佬向来不给任何人面子,不来也还罢了。忠国公平素也没有得罪过,今儿也没有来。

    还有怀柔伯施聚几个,这一次十团营复立,他们也是总兵官,按理也该到的。不过,托病的托病,有事的有事,居然也都没有来。

    怀宁伯孙镗也没有来,不过,倒不是他托大,是青海那里又有紧急军报,他和恭顺侯吴谨都奉命出征,连组建团营的事也来不及做,只能缓缓再说。

    现在这会儿,他们想必住在皇城里的兵部朝房里头,等着明早就辞行动身,前去青海平乱。

    想来也是苦差事,会昌侯乐呵呵的想着:天儿这么冷,还要挂帅出征,还得陛辞平乱,多苦?到时候铁甲一披,身上冷的跟什么似的,打胜了还好说,但已经是勋爵,还能怎么着?最多赐田宅土地金银,这些东西什么稀奇?咱不出兵,一样也不少一样。要是打败了……

    侯爷还是个厚道人,没有继续想下去。

    他的位子确实是最舒服不过了,太后替他盯着,不风不雨的干着侯爵,以后掌了一营,中饱军饷那只是小事,侯爷也不大看得上眼。倒是自己家里用人要方便的多,小小营造,田庄上用人,都随便能拨个几百上千的,自己营头,料想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还有,就是安插私人就容易的多。孙家是外戚出身,门生故旧这些年来也不少了,这些人平时都巴结着,事事上心,一声吩咐比养的趴儿狗还听话的多……这样是为什么?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人家不就图个富贵出身

    上一次会昌侯巴结夺门的大功,图的什么?一则是太后与当今的关系是亲娘母子,当今皇上复辟了,孙家的富贵更上层楼是理所当然的事。

    还有一层,就是为了安插底下人了。

    当时没巴结上,现在好了,终于得偿所愿,对自己,对下属,可都是两无亏欠了。

    怀着这种轻松愉快的情绪,孙继宗酒来必干,走过几圈下来,饶是量大如海,可也是有点儿顶不住劲。

    当下便向着跟在自己身后执壶而立的儿子吩咐道:“你继续去敬酒,多说几句客气话,不要只管硬着,多陪笑又不赔钱”

    “是,儿子省得。”

    “喔,对了”孙继宗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吩咐儿子道:“锦衣卫的张大人年少有为,你和人家年纪差不多,平时也甚少往来,今日去和他多饮几杯。”

    “父亲”做儿子的平时当然听话,不过一听说叫他去亲近张佳木,则满心老大的不愿意。见父亲瞪眼要说话,会昌侯世子便撅着嘴道:“他有什么?就是射箭骑术比儿子强,不过,蒙古骚鞑子哪一个骑射不强,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驸马和锦衣卫的都堂罢了,咱们家要说以前只是个闲散勋戚,巴结他还说得过去,现在父亲大人好歹也是侯爵总兵官,大权在握,怎么还要去巴结一个小小的锦衣卫都督”

    “这……”孙继宗被儿子呛的说不出话来,对张佳木,他向来是要儿子用巴结的态度来相处,对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很伤害骄傲的一件事。现在到了这种时候,触底反弹,终于叫老子目瞪口呆,一时半会的说不出来话了。

    “父亲放心,”做儿子的也不敢太过份,当下便笑着向孙继宗道:“远来是客,人家好心来给咱们拜寿,儿子也不会做那些不识好歹的恶事。该怎么,就怎么。”

    “嗯,如此就好。”孙继宗一时半会的也想不明白,况且他酒沉了,也不及细想,当下又草草吩咐两句,便自己退到歇息的房间里,叫人打水洗脸,上茶捏酒,好生歇上一歇。

    大家子宴客,当然不可能把宾客全集中在一处。

    孙家为了今天,数月前就开始准备,到了今天正日,府门大开,张灯结彩,甚是热闹喜庆。至于宾客,早就打过招呼,分为几等。

    第一等当然是各家勋戚公侯伯驸马,这是让到最好的大花厅里,一屋子全是蟒袍玉带,或是着公侯公服,富贵之极,不消多说。

    第二等则是文官大员,孙家好歹也认识几个文官,肯来捧场的不会多,不过也总算有几个。这些人,和翰林院里头的翰林们,早就打过招呼,不收礼,只管来喝酒热闹一下,话说的很漂亮,不过来的也不多,好歹只有十几二十来人,有三四品的京堂,也有几个半红不黑的翰林,过来时全身文官补服,昂然直入,他们自然不会与武官和勋戚们在一处,而是自己聚集在一起,当然不便说朝中公事,只是谈些金石字画,这种话,武官勋戚们原也插不上嘴,不分开来,彼此也是气闷生厌。

    第三等,自然就是大大小小的武官们,有都督一品,也有穿着熊罴补子的千户,林林总总,川流不息,只有三品以上的才好意思留下来,在几个大厅里来回乱窜喝酒。

    除了上等酒席之外,当然还准备了一些杂耍小戏,清秘翰林们听着小戏,勋戚武臣们却看杂耍,两边互有奥妙,喝彩声此起彼伏,倒也热闹。

    就从这些安排来说,孙家的底蕴也能瞧出一些儿来,所以在场的宾客也大觉过瘾,自觉不虚此行。

    张佳木所在的花厅,当然就是勋戚亲臣所在的大花厅内。这里布置的典雅精致,大方之余,更着眼的是在华贵上。

    不知道是谁阴陨了一句:“孙家大约是把府里最值钱的玩意,全搬来喽”

    话虽刻薄,倒也不假,这里从西周的青铜器到宋瓷的精品,再到名人字画,挂了一墙,摆了一整厅。

    虽说也是错落有致,落落大方,但弄这么些个玩意,也是透着底气不是很足。

    张佳木倒没有这么多讲究,平时忙的四脚朝天的时候多,闲的时候少。象这种必来不可的宴会,倒也是他消闲休息的良机。

    贵族的饮宴当然是和平民不同,喝酒吃饭只是小节,当然,酒菜之精致也是不必说的,但字画,古董,戏文,杂耍,这一整套的享乐,也很不坏。

    他与众人寒暄一通,倒也顾不得多说,只是一件件鉴赏着孙家的陈设。隔了这么多久功夫,最少在古董的鉴赏上,他已经和普通的贵族差不离,大约心里也有个谱了。

    等看完一圈,正好开席,席面却不在让客人休息的这座花厅,而是在出门的北院里。

    从花厅门出去,再过一个穿堂,就到了一个极大的天井,足有三层十几米高,阔大幽深,极为轩敞。

    从楼梯拾级上去,到得三楼,透过敞开的厅门往外看,则自然就看出奥妙来了。

    整个天井里头,已经有杂耍伺候,从上向下看,正好看的清楚透亮,一边喝酒,一边看这个,也是很不坏的享受。

    说话间,锣声响起,却玩的是猴儿戏,众人看的颠倒西歪,一时大乐。

    正热闹间,却是会昌侯世子过来敬酒,以他的身份,众人自然一一起身,一个个都喝过了。到得张佳木身边,会昌侯世子却是绕了一下,笑道:“张大人稍待,我先和太平侯世子饮过了再说。”

    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张佳木虽是驸马,但还没有成亲,况且,就算成亲了也只是和伯爵相当,太平侯世子是侯爵,先侯后伯,原也是没错。

    不过,按在一般处饮酒的排次,张佳木非得在这些公子哥儿之上不可,一般人家,还真不敢这么慢待于他。

    会昌侯对他也是极为尊敬,不然的话,也不必来此喝这一场酒了。

    既然眼前这小白脸瞧自己不顺眼,倒也不必多说什么,张佳木淡然一笑,只道:“请便。”

    他这么一说,孙小侯爷便笑mimi绕过去,向着张谨笑道:“难得大兄枉驾下临,请满饮一杯为敬。”

    说罢,自己便先仰头喝了,张谨与他最近相与的极好,也是笑mimi站起来,举杯至眉间,然后便也是饮了。

    两个侯爵世子倒也真是有话可说,喝完了酒,彼此相视一笑,眼神中甚觉相得。

    都是瞧张佳木不顺眼,并且是父执辈执意叫他们交结张佳木而不服气的纨绔子弟,在他们瞧来,眼前这人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能教自己服气。文才,也没瞧着他有什么文才,要说服人,只是凑巧叫他坐那个位子上去了,要说自己家里的那些人,对自己岂不也是服气?

    两人就有一个想法,便是把锦衣卫交给他们,管保也是治理的那些校尉们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哪里又有什么为难了

    有这么一个想头,自然是彼此甚是相得,趁着会昌侯世子叫人斟酒的功夫,张谨小声笑道:“我可没找他喝酒,什么玩意,我家三等奴才,也比他出身高贵一些。”

    “世兄,慎言慎言。”小侯爷笑道:“虽说说的是实话,不过,毕竟过府是客,我可不好意思说他什么”

    “也是,不过瞧着他那样,我就瞧不出来,他有什么本事”

    孙小侯爷只听得心花怒放,不过,转头瞧张佳木时,眼里的鄙夷不屑之色就更浓烈了,虽然举起杯来,不过眼睛却不朝张佳木看,只是淡淡的,用敷衍的语气向着张佳木道:“多谢大人大驾下临,请饮此杯。”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十一章 决断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十一章决断

    “好,多谢。(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张佳木也不同他计较,举杯示意,直接饮了便是。

    他这么谦和,孙小侯爷却是觉得大不过瘾,当下只向着张佳木笑道:“大人,听说王增王同知也加了团营总兵,贵下居然一步登天,真真是可喜可贺,小弟再敬张大人一杯。”

    这话说是恭喜,其实是莫大的嘲讽。

    这位小侯爷的意思也很简单,张佳木自己虽然位高权重,不过部下却要凌驾于他之上了。团营不比锦衣卫,那是挑选的京营精锐,一万多精锐和“老家”最少三万人归于麾下,这地盘可就比锦衣卫还大的多了。

    当然,锦衣卫是皇家鹰犬,和京营是两码子事,亲疏远近不同。

    不过,王增是锦衣卫都指挥同知,而又兼团营总兵官,还是驸马都尉,还是未来的靖远伯,这么多身份加在身上,风光可就比起张佳木来一点儿也不逊色了。

    如果不是这样,锦衣卫上下也就不会那么吃味,进而对王增大为不满了。

    当面这么一说,饶是张佳木不欲生事,却也是面露不悦之色。

    这位小侯爷实在也是太不会做人。

    其实他倒也不是针对张佳木一个人,王增也是和孙家张家一样的侯伯世家子弟,以前大家上树掏鸟窝的时候交情也很不坏,只是现在人家一步登天,自己还只能跟在老爷子后头持壶敬酒,心里的酸味发酵成了醋,那股劲儿,怎么也压不住。

    张佳木微微摇头,觉得也不值得发火,只是沉声道:“小侯爷大约是有酒了,不妨去歇息一下,一会再来。”

    “我可没醉。”孙小侯爷斜眼看他,心里的火苗一窜一窜的向上拱,他怎么瞧眼前这人都不顺眼,心里忖度着怎么叫眼前这人更难堪一些,正迟疑间,外头过来一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到得张佳木跟前,微一躬身,只道:“大人,曹指挥请大人出去一下,说是外头有些事请大人去料理。”

    “什么事?”张佳木问道。

    “说是有个姓曹的,叫什么曹福来的,特别来求见大人,看样子,似乎是有什么急事,曹指挥也不大明白,还是请大人接见一下吧。”

    “是他”

    张佳木霍然起身,双眼中已经神光湛然,他盯着那个校尉,问道:“人呢?”

    “就在孙府门厅里头等着,曹指挥不敢怠慢,和兄弟们一起护着他,怕出什么乱子。请大人速速出去,赶紧料理此事。”

    “我知道了”

    这里勋戚权贵虽多,但打起招呼来也很快。当下张佳木脑中思忖,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在场的英国公和阳武侯并驸马薛恒等人?

    有他们一并出手,自然也是得很大助力,但曹家是否真的决裂,不能凭曹福来这么过来就可以确定。

    就算曹家真的决裂,自己手中的力量也不弱,事后正好大权独揽,是不是需要人援手,也很难说

    急切之间,他按下初闻消息时的略许的慌乱,稍加权衡,自己在心里摇了摇头,只在心中暗道:“成大事者,需得冒险,今日得其助力,来日就得分权,助力反成掣肘,不妥,不妥。”

    有一点,他也是见到了。忠国公石亨在掌权前,家中不过是指挥一级的武官世家,是侥幸在土木之变勋戚武臣伤了元气之后迅速冒起。

    从景泰到当今两代皇帝对石亨等武官的重用和提拔,比如施聚和孙镗等人也在景泰和正统年间封爵,就是对永乐年间传下来的武官世家的一种抑制和牵制。大明列帝,就是喜欢玩大小相制,这一套已经成为祖宗传下来的心法秘决,人人都玩的很顺溜了。

    皇帝心里的疑虑,今日自然也是他的疑虑。此事过后,锄灭曹家和石家就是他大权在握,是不是要有人出来牵制自己?

    有当然是得有,不然皇帝也不放心,但这些人不能是在场的这些勋戚权贵们。他们原本就是百年世家,在军中的势力是根深蒂固,拼力压还都免不了被他们窜起来,这一次的团营复立就是明显的征兆。

    要是给他们良机,立下大功,麾下再保举几千武官出来,势力一膨胀,自己这种寒门小子出身的权臣,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总不能再来几场政变吧?

    思路一清,怎么处理就定下来了,当下张佳木神色不变,只是到各桌拱手致歉,口中只道:“得罪,外头有要紧的公事得去料理一下,且先失陪,一会再来敬酒赔罪。”

    这么一说,各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小英国公向着张佳木笑道:“一会说好了大家投壶玩,你可别假托公事不来。”

    “当然不会,”张佳木笑道:“公爷手段也很高明,下官早就想好好讨教一下了。”

    张佳木也是投壶高手,小英国公也是此道中人,当下两人笑哈哈的约定了下来,席间情形再自然也没有,各人却是没有想到,张佳木的笑容之下,却是藏着这么多的心机,而他的举动行止之间,一派自然,谁又能看的出来,京师之中,眼看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几乎是说曹福来前来求见的一瞬间,张佳木就已经确定下来,京师大变就在今明两天之间,不然的话,曹福来不会这么不要命,给他十个胆子,也不会叫他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冒着被曹家五马分尸的风险,前来求见

    大变,就在眼前

    “大人,怎么就这么逃席啊?”

    适才孙小侯爷阴损了张佳木一通,小太平侯张谨也不甘示弱,他的年纪却是要比小会昌侯和张佳木大的多,当下皮笑肉不笑的过来,左手持杯,右手虚拦,嘴里只道:“凭有天大的事,也请喝了再走。”

    平素两人都没有什么话说,今日张谨这么惺惺作态的,当然也是想来和小会昌侯凑趣,一起挤兑一下张佳木。

    “要是平常,也还罢了。”张佳木心道:“正要找你,你却自己凑上前来?”

    石曹两家是今晚大事的主角,太平侯兄弟是不是有份参加,也是难说的很。不过,看眼前这位小侯爷草包的样子,似乎也不大可能参与其事。

    听说太平侯已经病入膏肓,难以支撑,要不然这种场合,也是太平侯应该亲自过来的。派子代行,说明病重的传言不虚。

    想到这儿,张佳木心中也是一宽。

    最怕的就是勋戚们和曹石两家联起手来,尽管土木之变已经伤了大明勋戚的元气,不过俯仰之间,仍然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

    既然张谨这会凑上前来,不妨顺道就手拿了,此事过后,太平侯兄弟一家自然是留不得了,有他们在,小英国公就很难说哪天被拉拢了过去。虽然现在张家这几房来往不密,彼此都不欢喜,但此时的宗族就是这样,打断骨头连着筋,凡事以小心为上。

    这么一想,便上前一步,左手轻轻一揽,已经把身形不矮的张谨揽入怀中,轻轻用力,这个纨绔公子已经挺受不住,只觉得身上又痛又麻,骨头也在轻微的发出噼啪的响声。

    “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既然小侯爷这么好客,不妨我们持杯下楼,到门前一饮而别,怎么样。”

    张佳木嘴里一边胡说八道着,一边向着校尉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人都跟随日久,上头是什么意思,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当下便也向张佳木点了点头,立刻退了出去。

    “放手,放手。”

    等张佳木挟着张谨出来,手略松了松,防着把这公子哥儿夹死,张谨这才透过口气来,饶是如此,一张脸也涨的猪肝也似。

    他勃然大怒,指着张佳木道:“就算是你权势再大,这一场官司我非到御前和你打不可。”

    “等你能平安脱险再说吧。”张佳木面带怜悯之色,只道:“风波将起,你还当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呢。”

    “什么?”

    张谨茫然不解,便是看着不对,跟随下来的小会昌侯亦是听到了,俊俏英伟的脸上,也满是茫然之色。

    众人正不可解之时,跟随张佳木前来的直卫已经动作起来,数十人冲开孙府的门卫,有人已经掏出手弩,或是手持短火铳戒备,所有人都是抽刀出鞘,预备与孙府的卫士白刃格斗。

    这些直卫,少数有过夺门的经历,也有几个是从边军中挑出来的,更多的则是出身坊丁,实战经验加上街头格斗的技巧,人虽然只几十人,不过瞬息之间,就已经把孙府大门到二门之间这一段距离给控制住了。

    如此刀出鞘,弓上弦的模样,立刻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半响过后,小会昌侯才吃吃道:“张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哪有这么在人家里头撒野的。”

    “我和你小孩儿说不着。”张佳木斜眼看他一眼,只道:“我自会向侯爷解释。”

    说着,曹福来已经被带了过来,远远的,曹福来便狂奔过来,到得张佳木面前数步时,已经扑跪在地。

    “你不要说话”看他的脸色,张佳木已经明白过来,厉声喝道:“一会出去说”

    喝住曹福来,又将怀中张谨交给曹翼,令道:“勒住他嘴带走。”

    等下属办妥,会昌侯孙继宗已经接到报告,面色苍白的从内院出来,张佳木却不理他,想了一想,便道:“不回府了,去锦衣卫衙门”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十二章 风雷起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十二章风雷起

    “大人?”曹翼身为直卫的指挥,对内情好歹知道不少。(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况且,适才他亲自问曹福来,已经知道事情端底。

    这个时候,不先回家安排妥当,实在也是教人放心不下。

    张佳木面色苍白,摇头道:“不能回去,看天命吧。家里向来戒备森严,我也不相信谁能一下子就攻进去。”

    “可是不回去一下,终究不能放心。”

    “回去了,就是庸人一个。而且,我想你也肯定派了人往家里头去了”张佳木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道:“回衙门办事,不能再耽搁了。”

    “好吧”

    曹翼须发皆张,最近他留了络腮胡子,根根如刺,此时激怒起来,犹如怒目金刚一般。看看张谨被放在一般,这个汉子使劲跺了跺脚,上前一步,把此人往肩膀上一扛,便道:“走,快些走”

    如此这般,众人分几队后撤,这也是演练过的,所有的锦衣卫校尉的动作娴熟,步履轻快,身形移动之时,手中的火铳和手弩动也不动,仍然端的平直,瞄向那些孙府的家人护卫。

    张佳木的直卫是全卫中特别挑选出来,胆色壮,反应快,武艺高明,头脑灵活,任何一个放出去,干个百户也是绰绰有余,只是一时半会的,找不到这些缺份罢了。

    此时直卫之精一下子就展现出来,饶是孙家人多势众,闻讯赶来一二百人,其中不乏拿刀弄剑全副武装的,但是和训练有素的直卫相比,一边是军队,一边是草民,战斗力的高下,不问可知。

    有个直卫在后退之中,手中举中内卫出厂的铜短火铳,一边用轻蔑之极的语调向着身边的同僚道:“你瞧他们那样儿?咱们这里不到四十人,他们有小二百,不过,我敢说一顿饭的功夫,管保叫他们血流成河,咱们一个也折损不了。”

    “那,倒也不至于。”同僚失笑,一边盯着对面,一边笑道:“总也得有不小心挂彩的吧。”

    “嗯,是难说。”

    这么一边说着,一边后退,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孙府护卫。

    等到了孙继宗追到门前的时候,锦衣卫数十人已经簇拥着张佳木上马,蹄声得得,清脆响亮,已经向着远方疾驰而去了。

    “父亲,父亲”小会昌侯气的脸如关公,双手还在不停的哆嗦。刚刚张佳木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轻视,令得他气的双手发抖,怒气如狂。

    特别是刚刚被张佳木和锦衣卫校尉们震住了场面,小侯爷连个虚屁也没有敢放,这会子人家大摇大摆的走了,想想刚刚所受的折辱,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如何能承受的住?

    这会子他红了眼,向着赶过来的会昌侯大叫道:“哪有这么上门欺负人的?父亲,立刻写奏折弹劾他,进宫去找太后娘娘,父亲若是不去,儿子亲自去找太后,咱们好歹也是太后的外家,不能这么由人欺负了就摞开手了”

    他在这边吵闹,孙继宗却是面色凝重,到得自己家将护卫的头领那里,略微问了几句经过情形,在知道有姓曹的来拜,然后张佳木匆忙离去,还顺道把小太平侯张谨捆的跟粽子一般带走时,孙继宗长出口气,见儿子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的吵闹,孙继宗怒向胆边生,恶从心头起,挥起手来“啪”一声打在儿子脸上。

    可怜小侯爷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只有他打人,没有人打他,便是犯了错,因为是嫡长总要留着脸面,也没受过家法,所以养成这么骄纵无理的性子,这一回却是被重重一击,这耳光如同雷霆霹雳一般,把个小侯爷打的七晕八素,一时半会的,回不过神来。

    “你知道什么事?还敢闹?”虽然给了儿子一耳光,孙继宗犹自是没有解恨的样子,跃跃欲试,颇有再打几下的想法。

    见他如此,当儿子的连忙后退几步,声音委屈地问道:“怎么呢?儿子怎么瞧不出来是什么事?”

    “草包,真真是草包”孙继宗恨子无能,眼神冷的能冻死人:“你就没有一点儿脑子么?遇事就不能想一想前因后果如何?”

    “儿子不懂,还请父亲垂示?”

    “姓曹的过来,张佳木突然翻脸,锦衣卫如临大敌,这么不讲规矩不留情面,你以为是好玩儿的事?”孙继宗压低声音,他到底还是宝爱这个儿子,只是低声道:“京师里头,今明两天,恐怕要血染长街了。”

    孙小侯爷虽然是一个草包,但好歹也是个勋戚子弟,自小受的教育在临事的一瞬间叫他清醒过来,他也压低声音,问道:“带走张谨,是怕太平侯家也在其中,或是要顺道儿就把太平侯家给铲除了吧?”

    “是喽。”孙继宗先是答了一声,然后用赞许的眼神看了儿子一眼,这小子,不赖。

    “张佳木,用心可真毒啊。”孙小侯爷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一阵阵的后悔后怕。

    “所以说你们小孩子家,没事不能得罪人。”老头子此时倒是悠然自得,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这一次咱们就不要掺合了,反正跑不了我一个总兵官就是。嗯,他们谁打赢了,都得走路子通天解释,反正咱们孙家是外家,手也伸不了太长,到时候调停宫禁,说话解释,不都是得靠咱们么。”

    “父亲大人,你说是谁赢的好?”下意识的,小侯爷就巴不得张佳木输输的越惨越好,这样,才能解他的心头恶气。

    可惜,事与愿违,老头子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想了再想,终道:“当然是张佳木赢的好。”

    “为什么?”

    “他根基浅,就算赢了,也得伤元气,还得和各家合作,才保得住手里的局面。要是曹家石家联手赢了,他们根基可多深厚,不要说咱们从此不能风光,连皇上的位子也坐不安稳”

    明朝的外戚自然也是与国同休,虽不能象汉朝那样一直掌握大权,但休戚相关,一听这么说,孙小侯爷也只得收了恨心,点头道:“父亲说的对,看来,也只能盼那小子赢了。刚刚儿子看他杀伐果决,部下也很得力,只怕能赢。”

    “唉”孙继宗长叹口气,眼神也变的有点儿呆滞,他缓缓道:“这个,可真是说不准了。现在想,这一次复十二团营,怕是有人在其中弄鬼,要的就是用兵的符信。什么编练营兵,挑营盘,全是假的,信符一到手,立刻就发兵动手。你看,早晨才刚发下兵符印信,下晚就出了事了。我看,这件事不妙。”

    “这……”

    “不过也不必怕。”孙继宗又道:“姓张的是难得的人杰,这般年纪就已经有枭雄的样子出来了,你看他,一年前是啥样,那会子只是聪明,也有权谋,手腕。但心还不够狠和黑,现在,为父瞧着,他已经有权臣的样子出来了。”

    说到这,他又是长长叹口气,只是摇头道:“有这么样的权臣,恐怕非社稷之福,偏咱们那位小爷……”

    太子不大争气,喜欢玩儿,声色犬马无有不好,而且,已经早经人事,在女色上头开始食髓知味,难以脱身了。

    以前,好歹还喜欢骑射弓马,现在这些全抛下了,每天缩在东宫,最多和文臣接近一下,别的事,一律不理的。

    太子如此,皇上也好不到哪儿去,当今吃过苦头,先是在漠北一年,然后南宫七八年,身子大不如以前,三十多岁的人,精力已经不济事了。而且,也不喜欢动弹,每天在宫里头进行早朝和常朝已经累的要死,更加不提武备和巡阅京营了。

    想起永乐和宣德年间,皇帝都很英武,经常驰马入营,看操大阅,选练军士,当时哪有什么真正的权臣?纪纲那样的野心家,皇帝一道诏旨,立刻粉碎。

    现在这会子,孙继宗已经大为怀疑,别说皇帝有没有信心“粉碎”三家权臣的任何一家,就算是有,诏旨一下,京师里头也非大乱不可。

    “噫盛世转折,大约就是这样吧。”

    孙继宗虽然是外戚,但也不是笨伯,大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清正廉明的大臣越来越少,妄臣庸臣越来越多,风气也变了,坐轿着丝履绸缎的也越来越多,在府邸中大宴宾客的也越来越多,风气一变坏,想再扭过来也就难了。

    除此,废弃边防,京营空虚等弊越来越明显,想到这儿,孙继宗也不觉是愁肠百结,看着府门方向,只是在想:“这一下,京师风雷起了。曹石两家都是不成,一个贪婪无度,一个是虚骄暴虐,门下客也多是横暴不法,贪婪暴虐之辈。他们的门下,加起来几千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好人,所以就算想振作朝纲,也是无法可想。不知道姓张的能掌大权之后,却又是如何做法?不过,他一个锦衣卫都堂,就算手握大权,想有所展布,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容?文臣又听不听?唉,国事如此,简直叫人无心燕乐享受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十三章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十三章

    侯府之内,会昌侯自怨自艾,抱怨着朝局不稳。(牛文小说~网看小说)侯府之外,却是蹄声如雷,数十骑风卷残云一般,向着锦衣卫衙门疾驰而去。

    “崔兄,”有人在侯府外藏身暗处,向着另一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有大变故了。”另一人正是崔浩,他是翰林庶吉士,名士风流,所以会昌侯极力结纳,而崔浩又已经拜在李贤门下,知道圆融处事也是文官自处之道。

    象是岳正那样,古板不知变通,得罪人太多,现在已经贬到地方当知府去了。

    这一生一世也不能再入朝,绝无机会。

    这样的话,哪怕就是有再高的抱负又能如何?大明的政治,只能在中央才有施展的舞台,到了地方,不外乎是宽简刑政,兴修水利,与民休息,再修一修桥梁道路,整治驿站,裁抑豪强,能做到这样,又能上下通达,就是一等一的良吏了。

    但就是做到这样,于国于民,又有多大益处?

    崔浩曾经茫然,不过现在自觉已经通达,向着某一个方向毅然前行。

    不过,当初的好朋友已经星散了,大家志向不同,只能分手。杨继宗强项依旧,对崔浩改投李贤很看不过去,对他敷衍豪强,更是不悦,同年好友,现在已经几乎不往来了。

    程万里则远去地方,虽然官声还不坏,不过,在同年没有担任高位之前,他想回到中枢,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而崔浩拜入李贤门下,三年散馆,准定会叫他称心如意,或升某部员外,或是考选给事中,御史,总之,前景一片光明。

    此时此刻,他看向骑士消失的地方,双手握拳,向着同行的同伴沉声道:“我去求见阁老,这里兄长帮我告一声罪好了。”

    他的同伴知道崔浩必定是要去向李贤禀报这里的异常,于是便立刻答应下来,只道:“放心吧,我想,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会昌侯府恐怕也没有心思管这等小事了。”

    语近邪侮,崔浩没有理会。

    他是骑马来的,此时只要调转马头就可以。

    “天大的乱子,天大的乱子。”转马的时候,他不禁这么嘀咕着。

    将要驰行之时,他向着同伴叫道:“上一次夺门之变,似乎也是这种天气。弟没有赶上,阁老和彭大人似乎亲眼所见,没想到,这一出乱子出来,倒是在我等眼皮底下发端。”

    “我倒不觉得是幸运。”

    “我也是,多珍重吧”

    他的同伴苦笑,拱手,嘴里道:“这般乱法,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珍重,只能自求多福”

    说罢,打了个寒战,而看崔浩已经隐入黑暗之中,只有马蹄声清脆地响起。

    “管他娘的是谁,”这人最后总结道:“反正不是我就好。”

    ……

    天顺二年四月初的曹石之变,终于在会昌侯府邸门外拉开了沉重的帷幕。

    在张佳木狂奔回衙门的同时,各方势力因时而动,展开了天顺年间最轰轰烈烈也最血腥的权力争夺。

    按理来说,在一个正常的年代,在君王掌握实权,控制军队,并且威望不低,政治运作正常,国家肌体虽然在溃败腐烂之中,但仍然保有相当的活力,最少,在百多年后,大明才开始走向彻底的灭亡。

    在这个时候,说大明就要亡国,恐怕最绝望最悲观者也不能同意这个论调。

    就算是徐穆尘所说的三大患,其实也只是由盛转衰的关键,是由强变弱的节点,只是一个正常人患病的开始,而不是灭亡的谢幕终场。

    在这种时候,先是有夺门之变,时隔不到两年,又有一场更激烈,更残酷的曹石之乱,究其根底,为什么在大明京师之中接连发生两起足以动摇国本的内乱?

    只能说,是开国之初勋戚武官的力量还很强,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实力,都远较后来要强大的多。

    一个公爵,在府邸内可以蓄养几百人的家将护卫,可以正式调动营兵看门护院,可以任命亲信为各级武官,明面是朝廷的武官,实际上只是勋戚家护翼下的打手罢了。

    私底下,可以在京营里经营势力,培养实力,缓急之时,便可以调度使用。

    不论是英国公府,或是石亨,曹吉祥,又或是刘用诚,太平侯府,会昌侯府,阳武侯府,都有相当数量的家将,一声吆喝,便可以执甲激斗,他们只听家主的命令,而不用理会别人,就算是执天子令旗而至,这些人也不会理会的。

    只有在后来文官势涨而武官郧戚势消,京师之中禁止权贵勋戚蓄养家丁护卫之后,后来的近二百年中,才没有类似的事件再发生。

    当然,这样一弄,武将勋臣地位越来越低,特别是武将,不再以勋臣任总兵官,总兵上任时,需到兵部跪拜堂官接印,尊严全无,一品总兵官权责还不比上一个四品巡抚或是兵备道,文视武如奴,武视文如仇,制度荡然,军纪也荡然,到明末时,卫所崩坏,边军崩坏,真能打一打的,也就只有将领自己的私兵和苍头家丁了。

    ……

    天色已晚,已经到了宫门闭锁之时。

    大明宫禁没有后来那么严格,还有记录,晚上皇帝召见大臣,进宫看戏,饮酒。

    不过平常时候,一样也要闭上宫门,查明灯火,严防走水,负责的当然是太监。禁中二十四司局,各有职司。

    这等小事,当然不必由司礼监太监来管。

    就好象京城治安,不会交给大明内阁来负责一样的道理。内阁最多督促管理,具体事物是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顺天府这几个衙门的事,如果内阁大学士前往街头督促管理治安,只能叫人觉得他是脑壳坏掉了。

    曹吉祥现在就是扮演着这个脑壳坏掉的角色。

    这一次他留在宫里没有出去,身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他在宫中有着除了皇帝之外独一无二的权威。

    哪怕就是刘用诚这个实权大太监见了他,也得主动躬一躬身,先打招呼问好。

    这就是宫里的规矩,谁到了这个位子之上,谁就得有这一份威严

    今儿偏生这位宫里头皇帝第一他第二的人物跑来检查关防,督促人关闭宫门,提调禁军,暮色之中,不觉有不少人都觉得,恐怕曹公公是闲的发慌,故意找点事做了。

    当然,提调之时,曹吉祥也把原本的班次给搅乱了,该着守门的,叫回家去,该值夜的,叫明儿再来,该休息的,却也被他叫来了不少。

    如果是有心人的话,可以看的出来,曹大官提调的人有学问在,自己人多半留下来值夜,并且负责某处宫门或皇城的城门。

    外人就打发走,或是调到一些不相关的地方。

    这么搅了一气,在长安左门却是碰了钉子。

    “大官,长安左门今天的守门官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庄某人,咱们叫他回去换班,他不肯。”

    “什么?”曹吉祥的嗓音又尖又锐,倒是十足是个太监的嗓门。他已经年过半百,头发也有不少地方花白了,但长期处于上位,哪怕就是太监也有一种迫人的威严,这么一喝,底下跪着回事的小宦官身上猛一哆嗦,吓的差点儿趴在地上。

    “蝼蚁一般小官儿,”一个戴着烟敦帽,手持铜拂尘,身着曳撒的太监一样尖着嗓门道:“大官莫急,待俺去驱散他。”

    “不必了”曹吉祥想起来什么似的,冷笑着道:“且容他得意一时吧,不必管他”

    “大官”底下的太监们简直是痛心疾首,大官这是怎么了,一听说是锦衣卫的人就让,这么着下去,谁还把司礼监看在眼里?

    “不必多说了。”曹吉祥的脸上泛起笑意,只是这笑容份外的狰狞诡异,他向着左右缓缓盯视,四周足有过百人,都是他的心腹部下,有司礼的,也有东厂的,也有各监司局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足能使唤得用人的中层以上的宦官,除了京营之中的势力,他在宫中的全部筹码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了。

    看着众人,他狞笑一声,慢慢道:“大事在即,没空和一个一只胳膊的废人计较。再说,石公爷点名说了,此人不杀,他要亲手再砍他一只膀子,再放到街面上去,叫他去讨饭去,倒是要看看,一只手也没了,他是不是还有今儿的风骨”

    庄小六被石亨断了一臂的事,人近皆知。而此人在宫中任职后,以风骨梗直闻名,几次三番的找到石亨等人的毛病加以弹劾,换了一般的人,知道庄小六朴实尚直的脾气,一笑罢了。而石亨却记恨在心,以为对方是一臂之仇,故意报复。

    今次既然要起事,张佳木一被铲除,庄小六这样的官员,自然也就是蝼蚁一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石公还真是妙人。”

    “这个法子妙,说真格的,咱家看那小子就不顺眼。皇上也怪了,偏就信他,长安左右门,左顺门,都交给他。按说,这是府军和旗手卫的差事。”

    “皇上昏庸呗”

    “嗯,那就换”

    “一切听大官的”

    “瞧着吧,”暮色之中,有人轻笑道:“大事将定矣,吾等就等着弹冠相庆吧”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变故再起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十四章变故再起

    在曹吉祥身边的全是亲信心腹,起事自然也不会瞒骗他们,此时议论纷纷,大逆之语浑不当回事的吐出口来。(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曹吉祥在一边听着,先是满意,听的多了,却是一阵没来由的烦燥。

    他一声轻咳,底下人自然就知道他的意思,立刻住嘴不语。

    曹吉祥看看天色,心头又是一阵烦恶,几乎有一瞬间,他就想着立刻拔脚而逃,什么事也不去管了

    不过,多年的上位生涯,还有刚愎自用睚眦必报的性格,当然,还有大事成功后那丰厚的报酬,林林总总,立刻使他镇定了下来。

    什么立王孙为帝,屁

    天下是曹家的朱家的这些人,他服侍了几十年了,从永乐晚年到仁宣,再到正统,景泰,到现在的天顺。皇帝他服侍了好些个,有号称英明神武的太宗,也有仁德的仁宗,酷肖祖父,其实只是样样学祖父,但又没有学的很象样子的宣宗。

    到现在碌碌无为的当今皇帝,他已经看的多了,学的多了,暗中揣摩的多了。

    帝王心术,不外乎就是心狠罢了

    综观诸帝,他还是佩服太祖皇帝。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君臣是君臣,家人是家人。几乎样样都分的清,理的明,再繁难的事,到手里就立刻分的清楚明白,三两下就断的清楚。

    但曹吉祥综观太祖治理天下的诀窍,到最后,也就是“心硬”这两个字罢了

    把一切都分的清楚,该怎么就怎么,心硬起来,则天下无有不治了。

    当今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心不硬,不但不硬,还粘粘糊糊,做个普通人当朋友是不坏的选择,温厚,念旧。当然,疑心也很重。

    锦衣卫这一年多来,天天往南北所逮人,商、王两个镇抚名震天下,连小孩子也知道这两人是人世间的阎罗王,遇着了,就非死不可。

    可也就是如此了,皇帝播弄**他和张佳木之间的矛盾,叫他们彼此牵制,在曹吉祥看来,这纯属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

    别的不说,就是今晚的胜者,到底谁会对皇帝真正服气?

    这一变之后,就非得变一个新的朝纲出来不可了。

    这么慢慢的想着,曹吉祥纷乱如麻的心思终于渐渐沉静下来。事情已经准备的**不离十了,今晚调动人手也很顺利。除了眼前这百来号人,如果真要动手的话,还可以再集结二百以上。

    到时候,一下子有数百人冲到禁门之前,再以自己的威望,喝令开门,则一切水到渠成,大事定矣。

    当然,开门的时机得是正好,首先,得是诛除了张佳木之后,然后才能冲入禁军,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主持废立,以太后名义公布往事,再接王孙入京师即位为帝。

    历来篡夺皇朝,废立就是第一步。等第一步走成了,以后的事就是一步一步的来,他已经老了,而且也是废人,这一生一世也是没有亲生儿子了。

    不过,几个侄儿都很不错,曹钦也好,曹铎也罢,都是亲兄弟所生,是自己的亲侄儿。由他们中挑一个来继承皇位,从此朱家变曹家,大明再换一个响亮好听的国号,要光鲜漂亮,朗朗上口,到那时,这一生一世,大约也就没有白活了。

    在曹吉祥四周簇拥着的人群紧紧跟随着这位大官,曹吉祥快,他们便快,曹吉祥慢,他们便慢,一切都是以曹吉祥为中心,过百人的小集团形成了一个密切而默契的小圈子,把他们的宗主,核心,牢牢的夹在中心。

    正当曹吉祥默然沉思,而下属们都悄悄盯视着他,没有人敢打扰的时候,有一个青袍小宦官狼狈而至,至曹吉祥脚前跪下,颤声道:“禀大官,昭武伯在东华门外求见。”

    “宫门才关了,他又来做什么?”

    “这个,昭武伯没有说,只是说有要紧事,他自己不敢做主,一定要面见大官,亲自问一下才行。”

    “唉,这个没用的逆子。”曹吉祥叹一口气,把心思全收回来,然后顿了一顿,招了招手,叫过来一个下属,问道:“皇上呢,这会儿在干什么?”

    “皇上已经用过膳很久了,这会儿再看百戏取乐消食,这也是每晚必须的。”

    “哦,一会儿估计就去看奏折了?”

    “差不离吧,每天都是这样,也没太大的变化。”

    “有没有出宫的打算?”

    皇帝偶尔也会在晚上出宫,要么去随意逛逛,要么就是到自己的丈人家里头去做客,饮酒欢宴,直闹到很晚才会回来。

    说起这个,皇帝倒也是叫人很佩服的,不管晚上闹到多晚,早晨辰时左右的早朝常朝却是从来没有耽搁过。

    一年到头,三百多天,没有一天无故缀朝。如此勤勉,皇帝在这一点上还是无愧于他的祖先的。

    曹吉祥摇了摇头,把自己对皇帝无意识的夸赞抛到一边。他想了想,这会皇帝不打算出宫,也不会叫人,那么,就算去一次东华门,也是无妨。

    只是他心中奇怪,傍晚时分,曹钦已经来过一次,定了明晚子时动手的时间,这个时机是刚刚好,今晚自己在这里预演一下,明晚之前,把门禁尽可能的换上自己的人。

    当然,全部换光是不可能的,宫中也是讲大小相制,换人的话,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能做主,还有蒋安,牛玉,特别是刘用诚那里,这大大小小的关卡可没有那么好过。心里没鬼倒可以试一试自己的权威,明晚大事当前,还是不要乱试的好。

    一边想着,一边便叫来一顶软轿,他当然没有被御赐在禁城骑马或是坐轿,不过这么一点小事,就算皇帝知道也不会和他较真,一笑罢之。

    轿夫都是受过训练,抬起来又快又平稳,没过一会儿,软轿就抬到了东华门。

    这里是外朝入内朝的关键,官员进出,皆从此地,所以最为要紧。今晚值夜的守门官是一位指挥佥事,曹吉祥也不大认识,似乎是府军前卫的人,禁军是皇帝亲自提调,宦官只能影响,而不是直接指挥。

    就算是曹吉祥,也没有资格对禁军直接下令。

    但以他的资格,也足够了。一见是他过来,城门楼子里的佥事大人急忙扶着腰刀下来,离的老远就躬下身去,再近一些,就看到一脸的笑:“大官,怎么又下临到下官这里了?难道真有什么不妥?要是有,大官明示,下官一定立刻就改。”

    “没什么事。”曹吉祥难得好说话的样子,冲着对方点了点头,答道:“昭武伯家中出了点事,要和我说话,贵官开一下门吧。”

    “这……”佥事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便又很爽快的道:“按说宫门闭锁,天大的事,没有天子的手诏也是不可再开。不过,唉,总之是大官的面子。”

    对方这么识趣买账,曹吉祥面露微笑,他身边的随从伴当们也是露出笑容来。

    这一件事果然可以做得,就算是手无寸铁,就凭大官的威望,一句话就能解决很多事了,又何必遮遮掩掩的那么麻烦

    在城门开闭的吱呀声响中,东华门的宫门在闭上后又缓缓打开。

    这么做法,那佥事当然担了不小的责任,不过,此时也还说的过去。宫门在这时,有的关了,有的还没关,这里只是关的稍早了一些,所以,再打开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二来,是曹吉祥下令,反正他大佥事小,就算是外头的昭武伯也是极品大员,他们担待的事,下头照办,反正责任也是他们的。

    再者说,这里也闹不出什么妖来,自从夺门之后,皇帝加强了皇城和宫城的守备,从东华门到长安左右门,再到玄武门端门,各处宫门城门都加派高级武官镇守,力量也被强化了很多。象夺门之变时那样,只是几个低等武官,带着人数不多的禁军门备宫门的情形,可是再也不会发生了。

    “父亲大人”曹钦一进来,就是一副张皇恐惧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一见他如此,曹吉祥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过,他到底要镇定许多,当下冷然喝道:“瞧你那样,已经是伯爵都督,朝廷将来有一天派你做总兵官,遇到敌人来犯,你怎么办?”

    “是,是儿子失态了。”曹钦被这么一骂,倒也镇定下来,想了一想,便道:“实在是家里出了点事,要和父亲大人回说。”

    “好吧,你过来。”

    到得一处无人的所在,只有最亲信的几个心腹还跟着,曹吉祥语意颇为不善的问道:“怎么样,你又搞砸了什么?”

    “是曹福来这个混账东西”

    “他怎么了?”

    “儿子回去后,陈先生正大发脾气,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要吃火锅,交待曹福来去买羊肉,结果这厮一出去就不回来,儿子一听就知道不妙,派了百来号人去附近找了个遍,没有。后来街面上有人说,这厮直奔锦衣卫衙门去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十五章 叔侄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十五章叔侄

    大事当前,倒是瞧出曹吉祥比起曹钦的高明之处来。(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这爷俩面对面站着,曹吉祥仍然算是镇定自若,可曹钦的脸上满是惊惶之色,虽然天气很冷,往年此时,都已经是小阳春了,今年说来也怪,彤云密布,风雪欲来,这么冷的天儿,他的汗水却是如小溪一般,潺潺流下。

    而面色就不必提了,白纸是什么色,曹钦的脸上就是什么色。

    “父亲,消息已经泄露了,”曹钦犹自魂不守舍的样子,只向着曹吉祥问道:“咱们该怎么办是好?”

    “你镇定些”

    “是,是是,父亲,我镇定些。”

    话虽如此,犹自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曹吉祥看的大怒,心里颇不以为然,当下恶狠狠伸出手来,“啪”一下打在曹钦的脸上,嘴里喝道:“瞧你什么模样,就你这样,还想勾当大事,你呀,你可真是丢脸”

    曹钦的性子就是两面,一面是暴燥残忍,一面是柔懦胆怯,这两面互相换起来可是快的很。吃了这么一耳光,他柔懦胆怯的一面顿时被打没了,而暴燥残忍的一面,立刻呈现。

    “父亲大人,您责罚的对,”曹钦杀气腾腾地道:“我现在就回家,点齐蒙古鞑官,先去锦衣卫大堂,杀了张佳木再说。”

    “你现在这样去,杀得了么?”

    “一定能”曹钦叫道:“锦衣卫那里就算有几百校尉,能是我三百多鞑官的对手么我可是在他们身上花了大本钱,坚甲利刃,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汉,这几百人,可比三千京营兵还厉害的多”

    “说你蠢你还真蠢。”曹吉祥冷笑道:“你有三百鞑官,人家还有一千缇骑呢。”

    缇骑在京师里也不算是大秘密,经常可以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缇骑在街面上出现,或是巡逻训练,或是奉命抓人,而缇骑的准确数字虽然对外保密,一般人不能得知,但好歹曹吉祥等人也有个差不离的估算。

    他向着曹钦道:“缇骑人数,多则千余,少也在五六百之上,就算他们勇力不及你的鞑官,不过彼此缠斗起来,你有多大胜算,嗯?”

    平素重压之下,曹钦在此时就更加慎重的多。想了再想,终于面露颓唐之色,只答道:“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对了”对曹钦这种老实的态度,曹吉祥倒是颇为欣赏,当下便道:“遇事不必慌。这样吧,既然事机不密,现在也不必追究了,事后再查。不过,一切还照原定计划来进行,只是把时间提前到今晚子时吧。”

    “子时?”曹钦看看天色,此时午门外的钟鼓楼并没有报时,他也不大清楚具体的时辰。不过,随便算算,距离子时还有快两个时辰,他有点迟疑,问道:“是不是晚了一些?”

    “倒是想早,”曹吉祥开导他道:“你把一切预备好了,你可知道别人进行的如何?说好是明天晚上,没准人家还要掩藏行迹呢,你好倒,突然提前一天,打宽一点,子时大家都能动起来,就已经是侥幸之至了”

    “是,父亲大人说的是。”经过这一番教训开导,曹钦原本慌乱的心理反而镇定了许多,这会子他镇静下来,向着曹吉祥深施一礼,然后起身,告辞道:“既然如此,儿子就尽速出宫,早做准备。”

    “对了”临行时,曹钦又道:“父亲这里,请万事小心。”

    “放心好了”曹吉祥微微一笑,尖着嗓子道:“禁宫里头,想动咱家手的人不是没有,不过,能成功动咱家手的,怕还真是没有”

    “是,父亲说的是极了。”

    “你快些去办事吧”曹吉祥摆一摆手,吩咐道:“不要误了事,你在外头办的越漂亮越好看,我在这里就越是稳如泰山”

    “是,儿子告退”

    夜色之中,曹钦果然立刻转身退出,他一出去,便可以着手调集人手,一切按着原定的计划行事。

    反正各方动员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一切照着原本的计划照做就是了。

    “咱家要回去歇着了。”曹吉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对着自己的部下们道:“你们小心着,等他们到宫门前的时候,再叫醒我”

    时间尚早,但宦官体虚,而且要伺候君王,所以没事一般就都早早上床了,曹吉祥这么一说,自然有人答应道:“大官放心,一切安好,请放心歇息就是。”

    “嗯,孩子们只要踏实办事,咱家没有什么不好睡的。”

    “是,大官请放心。”

    “嗯,我放心的很。”

    曹吉祥一边走,一边神色怡然。他在宫中自然有居住之处,整个禁城到底有多少间屋子,这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房舍绝对是接近或超过万间。

    这么大的皇宫,连帝王太子再带诸王嫔妃不过数十人,他们当然住着最好的地方,有无数的太监宫女伺候。大明宫中,现在有宦官两万余人,宫女超过五千人,数万人伺候几十人之外,当然也是如金字塔一样,由下到上,一层服侍一层。象曹吉祥这样的,除了皇帝太子寥寥数人外,就数他的享受最为顶尖了。

    当然,和他差不离的也有。

    御马监太监兼领四卫旗军的大太监刘用诚,便是其中之一。

    论资格,论实力,论潜在的势力与同盟之多,刘用诚应该是在宫中仅在曹吉祥之下的大人物。他们俩都是师出同门,全是在王振麾下效命出身,景泰年间,曹吉祥的声势还不如刘用诚,因为刘用诚兵权在握,是在京太监中直接掌军的第一人。

    御马监原本就是内廷的兵部,司礼好比是内廷的内阁,负责对外的政务统筹安排,还有对应太仓的内承运库,对应锦衣卫的东厂,总之,宦官机构就是一个内部的小朝廷,而御马监,就是内廷的兵部,名正言顺的执掌着内廷下属的军事力量。

    御马监下,拥有现在大明最强悍的四卫武装,人数大约是在两万人左右,虽然比起几十万人的京营差的老远,但这两万人却全是精锐,在也先入侵京师的战斗中,于谦手握的实力不强,而重中之重,就是这两万人的四卫军。

    就是他们在各门来回驰援,把骄横的也先和蒙古铁骑打的抱着鼠窜,四卫军的战斗力之强,就算是京营鼎盛时,想挑同样数字的两万人出来,也是绝非易事。

    当然,承平日久,又是太监领军,四卫军也在迅速的衰败之中,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到现在,四卫军的两万人仍然是京师之中举足轻重的力量。

    而执掌四卫军的刘用诚,则自然也是京师之中举足轻重的一位大人物了。

    他的不引人注意,只是因为此人一向以韬晦之道为人处世。可能是吸取了王振专权的教训,土木之变后的近十年来,尽管此人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但从来没有过他嚣张跋扈的记录,相反,此人就如谦和君子一般,尽管在被触及到利益时一样会獠牙乍现,但如果没有人触犯于他,他也便是犹如不存在一样,只有偶尔的一现狰狞,才会叫人知道,这位御马监系统的老大可并不是那么好惹的

    天顺元年,诛除景泰留下的宦官,刘用诚和曹吉祥合作愉快,景泰按在御马监和司礼监的几个伏子,全数被扫除,此役过后,两人互不往来,彼此无涉,到了此时此刻,眼看京师之中风云将至,刘用诚却在黄昏前出宫回归私宅,这一件事,他是打定主意不加理会了。

    “三叔,”左府都督封伯爵的刘聚是四卫营一营主将,年纪不大而身居高位,自然养成了一股颐指气使的感觉,当然,在他的亲叔父刘用诚面前,他还是有所收敛并加以小心的,此时此刻,房内一灯如豆,摆设也很平常,刘用诚面前,只是一个小煤炉用来取暖,堂堂御马监太监,侄儿都已经为都督伯爵,其人住处却是如此寒俭,说给外人,当然是谁也不信。便是刘聚自己,也满身不适,只是不敢说什么,他向刘用诚道:“京师这两天,风气很不正常,我看,皇上和太子没准也知道点儿什么。您老看,咱们该怎么办?”

    “你说呢?”

    “我说……”刘聚眼露炽热,答道:“此天赐良机也。叔父,我们握两万精锐兵符,助曹石,则锦衣卫灭,助锦衣卫,则曹石死无葬身之地,这样,事成之后,不论哪家成功,我们也就扶摇而上,势力更上一层。”

    “说的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不过,”刘用诚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侄儿,问道:“难道咱们现在不动,就不是能和曹、石、张三家并立的一家么?”

    “京师小人,哪知道叔父您老韬晦,这两年来,还真的有不少人不把咱们看在眼里了。”

    “小人之见,能当回事么?”

    “小人有时候也害大事。”刘聚语气坚决,只道:“如果叔父不愿冒险,不妨先看看,但大局将定之时,咱们也出手,有益而无害”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十六章 今夜如何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十六章今夜如何

    “唉,傻孩子。(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刘用诚轻轻摇头,把捅着煤火的小铲子往地上一丢,沉声喝道:“什么也不懂,就敢在我面前议论如此大事。刘家宗族给你承继,不知道是不是我老头子瞎了眼”

    这在叔侄之间,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谴责。刘用诚无子,刘聚说是侄儿,也是儿子,身后能不能血食,就看侄儿是否孝顺。所以,二十来岁就官拜都督,三十不到就已经是加封伯爵,刘氏一族的香火,就放在刘聚一人身上。

    这一回,如此重话,饶是亲叔侄俩,刘聚也是大为不满,一张脸涨的通红,只是刘用诚积威之下,他不敢说什么,于是站起身来,什么也不说,只是跺了跺脚,然后转身便推门出去,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走了。

    “志大才疏”刘用诚猛咳一气,半响过后,才灰败着脸,用极坏的考语来评价自己的亲侄儿。

    “大官,您老也是求全责备了。”在屏风后闪出一人,身形不高不矮,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柔和醇厚,恰到好处,叫人听着就很愉快。

    这样的人,必定不会是平民出身,而是世家子弟,从小一举手,一投足都受过训练,说话的时机,声量,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比起普通的百姓来高明百倍。

    此人便是张佳木的前任上司,锦衣卫前百户官门达。他家是京中锦衣卫世家,原本在南京效力,太宗皇帝北迁,将北平改为行在的时候,门达整个家族便北迁至此,以后各派系争斗,纪纲之乱,锦衣卫使马顺被殴至死,门达家族都站稳了脚根,近百年来,由百户至指挥佥事一级武官的也有好几位了。

    门达出身在这样的世家里头,天生就比普通人更优秀,也更引人注意。其中最关键之处,他还是南宫的锦衣卫的掌管者,如果不是张佳木异军突起,把他挤走,恐怕现在成为锦衣卫都堂的就不是张佳木而是他门达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和张佳木保持了相当友好的关系,彼此并没有破脸。在张佳木执掌锦衣卫后,这位前上司也自然不安于位,毕竟脸面要紧。于是托庇在刘用诚名,在腾骧卫中补了个千户,两年下来,奉上唯谨,又是京师武官世家,手面足,情面广,好歹也当上了指挥佥事。这一级武官不象指挥使和同知那么受人注意,而又是上下通达的关键,门达长袖善舞,好歹是在这个位置上安稳下来。

    此时他藏于暗室屏风之后,说话也很随意,俨然就是刘用诚的贴身心腹。

    这会子刘用诚听着他的话,也是幽幽叹气,只道:“子孙自有子孙福,他要争气,这家业也尽够了,就怕他被人怂恿,无事强出头,到时候,我一闭眼也罢了,身残之人,死也死了。只恨刘家香灯一灭,我在阴间也是不安”

    这般说法,近似于发牢骚,而且是无用的牢骚,门达听了大为不安,因劝道:“大官何必说这等话?凭大官手绾兵符,历事五朝天子的功劳,谁还能动得了大官一分一毫不成。”

    “若是咱家置身事外,倒也确实是你说的这样。”刘用诚叹息着道:“曹石也好,锦衣卫都督也罢,现在所掌握的,岂是咱家这般实力能置身其中的?实力够,能捞好处,实力不够,凭白当人的马前卒,好了,赏根骨头,不好,要么事败,要么事成还被杀,岂不冤枉”

    门达却是没有想到,事情在刘用诚眼里竟是如此的险恶。他想了一想,倒也确实是如此。不论是曹石联手,还是张佳木一人,现在拥有的力量都不是一个刘用诚能左右的。御马监说是掌握两万四卫军,但那是得奉上命请符命敕旨,然后四卫军才会听命调动。就算如此,京城内哄,谁能知道输赢?一般的军士,到时候只能是听圣命行事,而不会依附在哪一家门下。

    刘用诚在四卫军经营这么久,按说实力不小了,但这两年另外两边的实力膨胀太快,让这位老谋深算的老太监有目不暇给之感,自觉失败无用的同时,自然也就把这股情绪发泄在自己侄儿身上了。

    想明白原因,劝说起来就从容的多了:“大官想太多了,您老是官之干城,皇上倚重的心腹股肱之臣,我想,事情过后,不论谁输谁赢,皇上得靠您出来收拾大局,这一层来说,就是咱们立身之本了。至于伯爷那里,我会去劝”

    “好,你看的这样明白,我就放心的多了”刘用诚双目幽幽,犹如一只在草原上夜行的狼,正在择人而噬:“咱们就坐观龙虎斗,却要看看,是谁能得胜。”

    “大官说的对了”

    “对了,”刘用诚向着门达笑道:“今晚曹吉祥在宫中夜宿,你知道不?”

    “我知道。”门达坦然道:“门下在锦衣卫经营多年,东厂也有几个朋友,大官不是曾经夸过门下消息灵通么?”

    “你怎么看?”

    “可能是坐镇指挥,他躲在宫中,一时半会的,不会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多半是这样。”刘用诚面露狐疑之色,想了半天,才又道:“按理就是这样了,不过,我心里总有点疑惑不解,他的不少动作,都透着点邪。”

    “三家摆起阵势,要把京城做战场,还有比这事更邪的?”门达在心里这么腹诽了一句,不过,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甭看刘用诚对曹吉祥等各家很是忌惮,不过,捏死他门达就轻松写意的很了,说白了,和捏死一只鸡也没有多大区别。

    他警惕起来,当下便道:“大官放心,门下立刻就出去,打听消息,有什么不对,立刻来禀报给大官知道。”

    “外头一会可能就兵荒马乱的了,你要小心”

    刘用诚语意极为温和,充满关切之意,不过,门达可是一点儿受感动的打算也没有。这个死太监要是真担心自己安全,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逼自己出去了。

    现在打听消息当然是一手的,也很真切,不过,真的是刀头添血,干的是亡命的活了。

    不过既然要出去,不妨说的更大方一些,当下只是慨然道:“大官放心,门下生死荣辱,都是赖大官所赐,这就去打听消息,绝不敢畏难害怕。”

    “好”刘用诚拍桌打板的许愿:“等这事了了,我保你一个都督到手”

    “但愿有命拿这顶帽子吧。”门达哀叹一声,嘴里却道:“门下谢大官栽培”

    说着,便顶着刺骨寒风,带着自己的从人,悄没声息的到得刘府门外。

    一出了侧门,身后刘府家人便已经将门紧闭,不仅上了门杠,还听着有人道:“快点,用沙袋把门堵上,大官说了,最少两三天内,不能开门。”

    “菜都买了吧?大官前天交待过,得把酒菜什么的多备些在家里。”

    “有的是咧。”有人笑道:“最少够吃三个月的。”

    “咱们坐观龙虎斗得了。”

    “嗯,你瞧那姓门的可多傻,这会子不赶紧把家小接过来,凭咱刘府的威名,还有府里有百来号旗卫军把守着,一般人也不敢过来,家小总得保平安。他倒好,家小不接来,自己还出去,你说这有多蠢?”

    “哈哈,是蠢,不过,咱们也不要紧说别人了,天儿这么冷,真邪性,不如去喝两钟?”

    “是冷的邪乎,也是要下雪的样子。我看哪,是老天要哭啊。这一回,不知道有多少颗人头要落地了。”

    “管他娘的,咱们涮锅子喝酒去。”

    嘻笑声中,门达身后的几骑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门达心中也是冷冰冰的甚觉难受,此时此刻,才知道为人鹰犬的难过之处。平时瞧着还好,关键时刻,刘用诚和刘府上下,几曾把自己当人来看?

    更可虑者,就是人家说的那几句话。一旦动起手来,再调起官兵平乱,可能要乱上几天,到时候玉石俱焚,自己在正南坊的巨宅里所藏的金银家私还是小事,万一要是家人受害,那可是一件终生也无可开解的恨事了。

    想到这,刘用诚交待的事又算个屁?当下便向着自己的下属道:“扯他娘的臊,咱去哪儿?”

    门达的部下都是跟随他家多年的老人,一听就知道主子的用意,当下便有人答道:“哪儿也不去,咱回正南坊去。”

    “嗯,对了”门达点了点头,突然道:“不过,咱们走锦衣卫大堂那里走一下。”

    锦衣卫大堂衙门是在回正南坊的必经之途,如果不绕道的话,倒也正好路过。门达这么一说,各人也不反对,于是五六骑放下斗篷,遮住头面,向着锦衣卫衙门急驰而去。

    此时风越发急,真格是冷风刺骨,许是感觉到了京师之中的不对,又或是因为天实在太冷,街道坊市之间,但见灯火如豆,偶见大户人家张着防风的明瓦灯笼,但在夜风之下,也是摇摇晃晃,更添凄凉。

    到得锦衣卫衙门附近,如果是往常,各人早就下马或是缓行,门达早就有吩咐:“不必停,冲过去。”

    就在纵骑之间,恍惚能看到大堂内外门十余道全部打开,成百上千的校尉在火把上兀然挺立,门达见得此景,不觉感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感觉,只是叹道:“风雪夜,又是风雪夜,两年前佳木你靠着风雪夜起来,今夜如何?噫,今夜如何”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十七章 计较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十七章计较

    天顺二年春四月初五日,这一天注定要载入史册。(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当然,身处这一天的人们并没有要被记录入史册的光荣与自豪感,所有的,只是呼啸而过的狂风之下的胆战心惊与惶恐害怕。

    从傍晚开始,风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冷,仿佛是与这种天气对应,京师里头莫名其妙的空气紧张起来,似乎到处都是调动的兵士,到处都是持戈荷戟全身束甲的军士。

    京师里头的百姓,也算是有经验了。

    正统十四年,也先入寇时就是这样,京师戒严,各门紧张,外省班军宿于城门之外,城头和城中到处都是调动着的军士。

    朝堂兵部和都督府的都督们神色匆匆,骑马飞驰于各门,当战事初起的时候,全城百姓精壮上城,呼啸助战,其声震天,足可裂瓦。

    不过,当时的紧张之下,是同心协力,是万众一心,虽紧张而不叫人惶恐害怕,不叫人觉得骨头里头都是冰冷冰冷的。

    只有在天顺元年的夺门之变时,那一晚距离南宫和大内近的人家,早早关灯熄火,关门闭户,胆大的才敢向外看一眼,胆小的就全家老小齐集一处,唯恐殃及池鱼时不及应变。

    那股子惊险害怕的味道和感觉,至今犹足回味,可就甭提了。

    今天却又与上次还不同,更是紧张,因为夺门时不过是做一件顺理成章的事,虽惊,但不险。而此时此刻所进行的,却是与往常格外不同,凡有一点眼力的,此时都是紧闭大门,绝对不敢外出一步。

    锦衣卫都堂之上,此时正是一片肃穆。

    在发布了最高级别的召集命令之后,整个锦衣卫已经都动作起来。而此时此刻,张佳木肃立堂上,目光灼灼,正看向自己这些已经赶过来的分属文武的部下们。

    最早跟随他的刘勇,薛祥等人。

    文才过人的年锡之,徐穆尘等人。

    忠诚质朴可靠的田氏兄弟等人,还有各千户,百户等中层,也是锦衣卫这座大厦的中坚。

    再下来,就是孙锡恩等人,他们,才是锦衣卫中张佳木最得力的部下。

    百户以上的武官几乎都来了,但事起仓促,分统的部下还没有齐集,现在在这个总部内外,靠的主要是内卫的力士,当然,还有张佳木自己的直卫。而更多的力量,还在不断的召集之中。

    “大人,当务之极,得有三件事。”

    孙锡恩对这种急变丝毫不惧,他的几个同僚,王超与黄二等人,更是如此。他们都是泼皮无赖,顶过刀踩过炭,当初一无所有时尚有天大的胆子,况且现在有组织依靠,有张佳木撑腰?一被召集,他想的就是怎么借这次机会,彻底铲除异已,好让张佳木真正的权倾天下

    因为锦衣卫大门洞开,门达等人呼啸而过时,守门的校尉们大为紧张,不过,孙锡恩只是冷冷一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向着张佳木道:“三件事,第一,要有大义名份,一会大人可以多派人手,晓谕各方,言明曹、石等人谋反事。此事,最要紧不过,不可拖延。”

    平时议事,多是在后堂或是偏厅,很少在这个七楹五进的大堂内说话,此时北风呼啸,堂内冰冷,众人也是从镇惊中刚镇定下来,便是智计百出的徐穆尘也是才缓过神来,而此时孙锡恩已经能够侃侃而谈,不仅有一,还有二三,这一点来说,连徐穆尘也不觉暗叹道:“果然说书生谋反,十年也不成。看孙指挥的样子,果然比我要强的多了”

    孙锡恩已经加至指挥同知,此时连张佳木也用赞赏的眼光看向他,等他话说了一断,便是大声道:“依你,再说第二”

    “第二,速调缇骑至东西二城并打开正阳门等城门,沿途控制护卫,肃清街道,不必来此。”

    “这是什么道理?”

    “缇骑全是骑兵,利移动速战,不利守备。守大人府邸,有直卫家将,足够了。恕小人说句不知上下高低的话,如果敌人只管攻大人的府邸,也是他们自己作死,下官料想他们也不会如此之愚。”

    “嗯,再说下去。”

    “大人把锦衣卫分为东西南北四城,现在南北两城距离都堂这里很近,而且内卫、总务等局司也在此,调集人手很快,不必人护卫驰援,东西两城,距敌近而本部远,力量薄弱,最要紧的,也就是属下要说的第三”

    “说”

    “咱们可能要调幼军入城,等幼军大军入城,则一切大事定矣。”

    “幼军也要调吗?”不等张佳木发话,是年锡之打断了表兄的话,他向着张佳木道:“学生过来之前,家父曾经托学生上禀大人,年老体弱,不便过来听候驱使,不过,请大人平乱之后,不宜多加株连扩大,否则,非国家之福,亦非大人之福。”

    一听这话,在场不少人面露怒气,但张佳木却是深深首肯,答道:“这是年大人知我爱我,也是忠君爱国的一番好意,本官听懂了,嘉言嘉意,事后,我会代年大人向皇上请功。”

    “不敢,学生多嘴,请大人恕罪。”

    “这个时候如果大家还怕得罪人,不敢说话,难道非得事后追悔么?”张佳木温言道:“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好了。”

    年锡之倒是无有话说了,他和徐穆尘彼此对视,都是瞧出对方眼中的意思。只是,年锡之的意思,徐穆尘并不赞同,而徐穆尘的意思,年锡之也绝不会首肯。

    一个是要静,觉得张佳木不宜趁此事扩大权柄,否则,有真正的功高震主之嫌,就算是驸马这个位子,怕也让皇家难以自安。

    一个是要动,觉得此事是难得的良机,锦衣卫隐忍两年,准备两年,所为的就是此时此刻,要是此时还退缩不前,遇事收手,那么也未免太过愚蠢

    至于事后怎么样,徐穆尘觉得,可以事后再说

    这两人如何想,孙锡恩却也懒得去管,只是向着张佳木又道:“大人,属下觉得,人家此时举事,也是觉得有必然把握,这才会动手。试问,咱们锦衣卫在京中有一万多人,旬夜之间能调来对敌的得有两三千人,缇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束甲精骑,没有把握,他们敢来动我们的手?”

    “那你的意思是,”张佳木皱眉道:“敌人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要大的多?”

    “是了”孙锡恩坦然道:“没有几倍于我们的力量,他们安敢如此?”

    “可曹钦那里,只有三百多鞑官,最多能和五六百缇骑打个平手。”有人不服,驳孙锡恩道:“再加上石亨府里的人,最多也是二三百家将,临时急调亲信,就算有千人,还有与这两家交好的权贵再有几家,最多三千人足矣。这点人手,与咱们正好相当,又怎么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说到这,薛祥大为得意,道:“咱们内卫这两年出产的铠甲、弓弩、铜火铳,都是一时精品,还有戟、枪、矛、刀等兵器,俱都是百练钢,铠甲坚硬而武器精良,对方要是和咱们差不多人数,则必败无疑。”

    “在想别人有多蠢的同时,自己就是蠢上一倍。”孙锡恩不理会别人,只是语意冷峻的向着张佳木道:“大人,凡事预则立,不预之则废,我不想明日此时,我的首级被挂在正阳门的城楼子下头。”

    “你这厮,也太狂悖了。”

    “就是,大人在这里,你说话须得小心一些。”

    孙锡恩的话不出所料得罪了不少人,锦衣卫虽然在对外时团结无比,彼此利益相关,所以互相护持。

    在内部却是因为出身和交集,爱好,志趣的不同,分野为一个个小山头,孙锡恩现在也俨然是一方诸侯,但说话如此狂放,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弹。

    “你们不要吵了。”张佳木语意倒是平静的很,喝止众人,他以右手支住下颔,看着跳动的烛火,只是沉思。

    时辰已经不早,曹福来现在惊魂甫定,正在后堂里歇息。

    他叛出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遍了对方阵营,对方的提前发动,也就势属必然。

    一切都算是在事先有所准备,但事事都会有意外,意外便是人家抓到了你料想不到的地方,给你重重一击。

    等那时候,可就一切都晚了。

    想一想,要不是事先做足功夫,把曹福来和陈怀忠安排在曹家,事先布好了这个子,今天这种时候,这种天气,安能想到人家就在今日发难?

    这可真是险而又险的事

    想到这儿,原本的一点犹豫便是荡然无存了。他虽然心硬,但母亲和妹子在家中,还有眼前这些心腹,又是下属,又如朋友兄弟,他们的性命,还有他们的家属是福是祸,数千人连着数万人,福祸荣辱乃至身家性命就在自己一念之间,在这时候留手,事后如果失败,这种事别人会给自己机会后悔么?

    想到这儿,他便站起身来,目视众人。

    锦衣卫中,只以他的意志为意志,只以他的话语为不可移的铁令。在他起身后,刘勇其后,剩下的都同,佥指,卫指军,同知,佥事,千百户并两镇抚都一并起来,堂上堂下,足有过千人,各人目光肃穆,只等着张佳木发话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不留手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十八章不留手

    “孙锡恩说的对。(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张佳木用平静而坚定的眼神,扫视众人。

    或是沉静,或是略带震惊,或是有点儿害怕,又或是坚定不移,甚至是野心,杀意,狂暴,等等情绪,诸而有之。

    为上位者这么久,下属的情绪已经很少能瞒骗得了他,便是有心隐藏,三言两句,便也和盘套出,要是这么一点本事也没有,如何服得了下面这么多豺狼和狡狐般的下属?

    他们可是吞食人也不吐骨头的狠人啊

    就说在自己身前不久,躬着身子,虽然戴着乌纱帽也遮不住一颗发亮大光头的商镇抚,此时他毕恭毕敬,自己说屁是香的,便也说屁是香的,说月是扁的,他也便说月是扁的。如此小人,偏生在他手中亡魂无数,多少铁汉落到了此人之后,管教你铁汉变铁汁,最后再狠的猛人也熬不过刑,说圆就圆,说扁就扁

    就是这样的人,在自己身前躬的差点就要趴到地上去了

    黄二,力大无穷,生性残暴,当初在城中为无赖之时,凶名能止小儿夜啼,官府多少次拿他穷治,可是一点办法没有。此人又是凶性十足,谁得罪了,非得小心他的报复不可。

    这样的凶人,也是被他在当百户时就收服了,忠心不二,为了他什么事也敢做。

    年锡之,徐穆尘,号称锦衣卫中两位最佳谋主,一个善谋,一个能断,这样的人才,放在哪儿都能发光,聪明,机敏,博闻强记,而且经过长时间的调教,更是如明珠拭去灰尘,正在大放光华之时。

    就是眼前这些人才,组成了这么一个彼此利益相关的团队,尽管情绪各异,胆壮者无所畏惧,胆怯者颇觉心惊,但有一点,却是张佳木一看就知道的,便是双眼中藏不住的“希望”二字。

    这两个字,才是团体奉公守法,一心为公,并且奋起团结对敌,一心要战胜团体之敌人,战而胜之,赶尽杀绝的关键所在

    “大人请示下吧。”年锡之头一个出来,适才他还有自己的见解,但张佳木的想法一出来,此人也只有一个配合而已。

    “我的想法就是,不留手。”张佳木看向年锡之,也看向众人:“这等事,敢是留得手的?不留手尚且怕不成功,况且此时还能留手乎?”

    他虽没有直说,但实在也是批评年富这个兵部尚书。老实说,年富用心是不坏,是怕事后收拾不了残局,有了不扩大,不株连的宗旨,事后料理时也好料理的开,和皇帝也好交待。

    但现在是生死关头,在这当口还在考虑着对别人留手,安知别人对自己是否留手?

    这么一说,各人都是面露佩服之意,便是年锡之自己,亦是垂首无语,只觉父亲虽然虑事周到,身为封疆大吏多年,但见事反而不如眼前这位大人明白的多了。

    既然定了宗旨,事情便也好办了。孙锡恩等人奉命出去,持节号令缇骑并东西二城的锦衣卫,集中力量,开正阳门以策万全。

    而程森就在正南坊中居住,当一择干员前往迎接,幼军现在只听张佳木号令,程森负责日常的管理训练,威望很高,此人能安然出城回到营中,则幼军大局定矣。

    幼军现在万二千人,是一支极为精干的士气高昂的武装,更为难得的因为是太子私军,一直在南苑集训,没有沾染城中京营的那些习气,这还在其次,关键是各方势力手再长也伸不到南苑里头去,幼军里头成份简单,是完全单一的张佳木的势力范围,从最高层的提督副将,到最底层的小兵,几乎全是张佳木一手操持出来的。

    这当然是太子和皇室的信任,不过,也是当时信用权臣的习惯使然。

    只要幼军一进城,凭着这支军队对张佳木的忠诚,还有强悍的士气,尽管幼军士兵都没有实战经验,也很年轻,平均年纪还不到十八岁……但已经足够了

    “刘头儿和薛同知,你们随我守在这里,居中指挥。”

    方针一定,张佳木便开始分派。

    “是,大人。”刘勇神色安祥,他的家人也已经送到妥善地方安置,现在自己这一百多斤就算是卖给张佳木了,一荣则荣,一损俱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年锡之和徐穆尘也在我身边,赞襄意见。”

    “是,请大人放心。”

    两人也没有什么话说,当众深施一礼,然后再安然退下。

    “黄二,你来提调这里的防卫。曹翼,你回我府里头去,负责指挥那里的直卫和家将,府里有什么损失,我都着落在你头上算账。”

    黄二无甚话说,答应了下来,曹翼脸上却满是犹豫,在这当口,张佳木不叫他在身边,着实是叫这个老实厚道又武艺精强的护卫头领心里不乐意。

    不过,这种当口,他也是张佳木调教出来的人,当下还是深施一礼,只道:“属下遵令,大人,您老也要当心。”

    张佳木深深看他一眼,难得的柔声道:“你也要当心,如果那边不可守,相机突围,记得,财帛什么的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护得我娘和妹子平安即可。当然,你们也要小心”

    “是”曹翼面色如常,语气却很决绝,答道:“请大人放心,一定护得太夫人和小姐平安,绝不会有意外。”

    “嗯。”张佳木点一点头,又向孙锡恩道:“缇骑和东西二城,就交给你了。”

    “是,大人放心。”这件事交给孙锡恩,这也是题中必有之意。交给别人,这种临机决断,生死就在一线间,而且很多事不能请示,直接就得自己下决定的勇气,非孙锡恩这等人也绝无可能办的好。

    “至于去请程森……”张佳木犹豫了一下,这件事也极为要紧,耽搁不得。既然要不留手的狠干一场,幼军就是关键中的关键,这么一支武装,敌人也不会想不到,途中有所耽搁的话,误了大事可不得了。

    不过,最得力的几个佥事和千户都得跟着孙锡恩和任怨走,缇骑和内卫的精干,超过千人的武装都交给了他们。再派相同级别和相当的人数,就很为难了。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为难,徐穆尘适才过来,抱拳道:“大人,迎程森这件事,不必大张旗鼓,幼军里头,金千石等人都可倚靠,程将军去最好,不去咱们也能调出来幼军进城。不如这样,择几个精壮机敏的,换了衣服,暗中偷偷去迎程将军,再潜到城门附近,到时候如果缇骑控制了城门,一切好说,如果没有,再想办法比派少数人出去要稳当的多了。”

    这么一说,倒确实是有道理,于是张佳木点了点头,人手也就有了,当下便朗声吩咐道:“田镇,田秀,还有谭青,就是你们三人去吧。”

    这三人是在现有百户里头最优秀的,前者是土司的长子和次子,幼学的功夫可比不少人强多了,难得的是心地朴实淳厚,办事也很缜密精当。至于谭青,则正好是正南的百户,精明强干,功夫也是人中翘楚,很是难得。

    这三人自然也是听令行事,如此交派下去,自是各人奉令行事,纷纷散去不少。

    走了不少,过来的还很多,正门附近,已近开始隔着很远就开始布防,不过随着力量的雄厚,关防虽然撒的远,不过倒是没有多少人相信这里能受到很大强度的攻击。

    在大家的想象之中,恐怕是对方先攻击张府的多,然后才是锦衣卫这里,接着应该是兵营,朝房,然后控制宫门消息。

    大局落入谁手,就算明早宫门口附近是谁家的兵马占优,谁能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入宫内了。

    这一次,双方倒是很有默契,曹石是起事主动的一方,当然不会傻到去报告给皇帝,至于张佳木自己,甚至是锦衣卫上下,也都没有告急变让皇帝出来主持大局的打算。

    这其中的感觉很是微妙,究竟是为了什么,恐怕很少有人能说的清。

    但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这会子*门紧闭,皇帝困于深宫之中,除了下令严守各宫门之外,也绝不会轻易出来,皇帝不出,不派重兵出宫,告了急变,亦是无用。

    这一回可不象上回贡院,告急变是第一选择,而此地此刻,却是无须如此了。

    分派已定,除了刘勇和年锡之等人紧随身后之外,其余各同知佥事千户百户们各行其司职,内卫已经打开武库,开始分发强弓和铜火铳,长枪大戟等长兵器也是备了不少,人手一根略有点困难,每三人一支,倒也是绝无问题。

    整个锦衣卫街相临五军都督府极近,此时锦衣卫们断绝交通,不仅普通百姓一个人影不见,就算是平时夜间也不断的军报急使也被隔断了开,整个方圆数里之内,寂寥无声,只有北风呼啸,一阵阵唿哨而过。

    “你们看哪”张佳木只穿着一身蓝色箭衣,头顶毡帽,闲闲的站在台阶上,负手远眺,灯火之下,他突然伸手一托,众人凑过去看,手掌上空空如也,却是能瞧着什么?

    但很快,年锡之也跟着道:“下雪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二十九章 国公府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二十九章国公府

    孙锡恩从锦衣卫衙门出来,再与任怨拨出来的三百多缇骑会合……任怨自己带着缇骑主力,前去打开正阳门去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而孙锡恩自己则在护国寺这里坐镇,他自己带了三百余人,王超李柱梁玉等千户都紧随左右,三百余人也是各部挑出来的精锐,长枪大戟,佩腰刀,持火铳,三百余缇骑则四散而开,手持火把来回晓谕吆喝,谕令东城这里的锦衣卫一律到此处汇集效力。

    当然,锦衣卫中也是职司分明,并不是所有校尉都有出来厮杀的责任,不少校尉干着文职的工作,年纪也长,虽然绣春刀不离身,但其实年衰体弱,又无厮杀的经验,叫出来也只是垫刀头的货色,不如不必出来添乱了。

    那些正在壮年,孔武有力,平时也在缇骑或内卫里训练过的才是应急变名册上有名号的,只要登记在册,一旦生变,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全副武装,并且赶到事先规定好的地步,在上官的带领下,继续向下一个集结点汇集。

    在缇骑的呼喝和几个坊钟鼓楼的鼓声中,死人也听到召集的命令,在这种时候,如是名册上的人在规定时间内不到,自然也不会等他们,但事后怎么算账,这些人心里头自然也有数的很:开革就是最轻的处罚了

    轰隆隆的鼓声中,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如黄河之水,源源不断的流淌而来,孙锡恩这里控制的人数已经由六百人汇集成千人以上,再有千五百人,长戟铁戟在火把的光亮下汇集成林,一眼看过去,到处都是穿着飞鱼服的校尉,铁矛大枪如同密密麻麻的树林,西一从,东一处,到处都是兵器折射出来的寒光,到处都是耸动的人头,到处都是或轻或重的喘气声响。

    平素的训练此时发挥了作用,就算是普通的锦衣卫校尉再紧张不解,疑问再大,他们也只是默默的暗平时的建制站好,各小旗归各小旗,小旗汇成总旗,两总旗汇成一百户,十百户汇成一千户,等到了孙锡恩这里时,就已经汇聚成一片刀枪剑戟的海洋。

    在孙锡恩身边自然也全是锦衣卫中的高位者,能成为一个锦衣卫百户就已经是可以上动天听的大人物了。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亲军,而且是亲军中的亲军,就算是一个从六品的镇抚都有权直接上奏天子,锦衣卫关于百官和各地情形的密报每天都会呈在皇帝的案头,其中也有各经手办事人的名字,想想看,天子治下州县千万,一个知府治下数十万生民,可是在皇帝心里,绝没有一个六品的锦衣卫武官来的更加熟悉和亲切

    孙锡恩从坊中无赖到锦衣卫的军余,再补了校尉,力士,将军,一层层的升上来,再到小旗,总旗、试百户、百户,然后一步到现在的指挥佥事,所经历的事也算多了,但想来想去,也没有今晚这么紧张精采,人生至此,还有什么遗憾可言

    对孙锡恩来说,男儿之心向来如铁,不仅是别人,便是自己的生死,只要死的精采,却也是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在他身边,千户梁英默算良久,因向着孙锡恩道:“大人,算算东城这里的人数,已经算是差不离了。

    “嗯。”孙锡恩微微点头,道:“打严一点,咱们也有一千五百人了。分属各小旗,平时都操练惯了,一声令下,号令起来都很方便得力。嗯,就是不知道真格的功夫怎么样”

    千户王超也是老人,在孙锡恩跟前算是难得的敢说话的一个,因此紧跟着笑道:“怎么样也不会比咱们当初差?大人,咱们当初也就是打打群架的功夫,还不是把夺门的大事给办的妥妥的?”

    火把之下,只见孙锡恩面色铁青,不过终是点了点头,勉强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一下。只不过,这笑比起哭来还要难看几分。

    只听他道:“话是说的没错了,卫里现在练的严,选的人也不坏,比咱们当年是强的多了。对了,现在起更了没?”

    “瞎,大人您老没听清楚吧?”有人接话道:“已经是二更了。”

    “这么晚了?”孙锡恩颇觉不安,从下晚知道消息,然后都堂会议,接着调集人手,然后缇骑分道,在护国寺这里有三个千户几十个百户,人手聚集了这么多,缇骑来回吆喝集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对手那头,又是怎么样?

    还有,任怨去了不短时间,正阳门那头,又是怎么个情形?

    他喃喃自语道:“二更末刻,眼看就要三更,怎么这会儿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此处距离锦衣卫大堂已经很远,距离曹家也远的但,但是距离忠国公府很近,直线距离不到二里地,当然,京师之中街巷纵横,二里多地搁城外跑马是眨眼功夫就到,在这里,却不能这么算。

    不过,这样的距离已经算是极近,这里聚集的人马,原本就是为了对付石亨用的。

    他问:“忠国公府那边,怎么样?”

    “咱们的人都被赶走了,国公府里人仰马翻的,也在调集人手哪。”

    “是么?”孙锡恩笑道:“国公还是这么没成色么?”

    “着,说对了。”

    “那咱们去给他老人家提个醒,造反火拼的大事,不能这么不上心是不是?”

    “一切由大人您老做主。”

    孙锡恩身边的人也知道他这副德性,大事当前,偏要调笑几句才算过瘾。不过,石亨有点叫孙锡恩看不上眼,这倒也是真的。

    别的地方不知道怎么样了,忠国公府却是乱七八糟,消息传来,忠国公府里头早就是人仰马翻,不断有人进,也不断有人出。似乎在准备,又似乎在乱搞,总之,简直不知道是在弄些什么东西。

    这样的人出来造反,只能说曹吉祥无人可用,只能用这个莽夫武夫来凑个人数了。

    当然,石亨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好歹是整个京营的坐营总兵官,国公总兵,曾经佩镇朔大将军印,从延绥到大同,宣府,所有边军精锐一律听其节制。

    石府家兵,有不少都是边军出身,身经百战,背受百创,那是真正在战场里厮杀过的百战余生的精锐,如果不是力量足够,别看石亨那里乱糟糟的不成模样,等闲人也绝不敢去碰他一碰。

    “不能再等了,上吧”

    现在的局面很乱,就算是孙锡恩也有点抓不到要领,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不过凡事由自己先动手,总比人家打上来要好的多,孙锡恩对这一点信之无疑。

    在他的命令之下,一千余人的锦衣卫主力开始缓缓移动,向着忠国公府的方向缓慢而步履从容的移去。

    ……

    与此同时,六百余缇骑已经赶到正阳门前里许外,因为靠近城门,街道也越发宽广起来,但民居也越来越密集,密密杂杂,简直不成模样。

    这里靠近城门,不是贫门小户的,不会住在这儿。

    半夜突然起来这如骤雨般的马蹄声响,急促有力,犹如整齐的雨点敲打在人家的屋瓦上,窗隔上,又有如鼓点,轰隆隆的,一直响在人的心头脑海。

    越是贫民百姓的,越不怎么怕事,隐隐绰绰的,有不少百姓悄没声的出来瞧热闹,不过,看到是大军在夜间打着火把行进,再胆大的人也是轻轻“哎哟”一声,又急忙钻进屋里去,不管那房门结实不结实,立刻把房门紧紧关紧了,要是有孩子惊醒,想要哭上几声,立刻就有几双大手捂住孩子的嘴,不使哭出声来。

    “亲娘祖宗,不要给我撞祸了。”

    “不要出声,外头过大军,要是把人惹了来,咱们家几个人,不够人家几刀砍的。”

    哄好了孩子,也有三五邻居凑在一起,低声议论商量着眼前的这些大事的事由如何,是怎么回事。

    “也是邪了,深更半夜的,蒙古骚鞑子打了来么?”

    “你怎么什么也不懂?没听说么?锦衣卫堂官和曹大官忠国公他们闹翻脸了,今晚看这样子,是锦衣卫缇骑出动,看来要打起来了。”

    “真真是罪过啊。”

    “可不是咋地?明儿能不能有早市,也难说的很了。没有早市不能去扛活,明天一天的嚼谷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这帮人吃了咱们的供养,还这么闹,真是没天理。”

    “唉,平安是福,少吃一天饿不死人,这几伙人,咱们老百姓哪帮也够不着,谁当权咱也管不着,早点打出结果算完。”

    “要说,锦衣卫都堂赢了最好”

    “怎么说?”

    “不是他,哪有这么多菜吃?给贵人有贵人吃的菜,咱小老百姓也有几样吃的起的,寒冬腊月的,没有他弄出来的这些,还真难熬。”

    “就这?”

    “就这也比没有强啊。再者说,自从张大人当了职,四九城里也没了无赖混混,少了不少闲气,买卖也公平多了,没有人找咱收份子钱。再有,也没有偷摸拐骗的事了,前一阵子,拿住一伙拐子,全当街仗毙了,十几个哪。”

    “这么一说,是比曹太监和忠国公强点,忠国公家我知道,规矩大,刻人又苛刻,这阵子还好,前几年,有事没事,一年打死几个奴婢下人,那是稀松平常的事。”

    “对喽,对下人都这么着,对外人能好么。”

    “瞎,说的是。不过,咱们说这些,有用么?”

    “是没用。”有人眼神幽幽,看着不远处打着火把巡逻着的缇骑将士,叹道:“看吧,明儿晚上,就有结果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三十章 遇袭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三十章遇袭

    任怨自然听不到这些窃窃私语,正阳门的规模之大,之宏伟壮丽,没有经历和亲眼看到的人绝计想象不出它的华美与巍峨。(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除了高大而又精心雕刻装饰的三层城楼,还有数不清的箭孔和枪口,还有城垛,拦马墙、翁城、内城、藏兵洞等等,一座城楼,特别是正阳门这样的城门楼子,除了担负进出检查的任务外,更多的是对潜在敌人的威慑与恐吓。

    事实就是如此,北京城从大明太宗皇帝修葺营造之日开始,它的城防就是牢不可破,无坚可摧。

    也先在土木变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的麾下是百战精锐,野战来说,当时没有任何一支明军能与之相敌。

    毕竟成国公率领的五万部下亦是精锐,就算是朱勇轻敌冒进,中了埋伏,可是也先所部斩杀明军数万,自己所伤无已,未损实力,从这一点来说,双方的高下立判,无需多说了。

    况且,在土木之前,也是迭次大战,次次都是也先大胜,不过就算是他挟百战皆胜之威,到了高大巍峨的北京城下,也是有无可下手之感

    可以说,纯粹以武力的话,冷兵器时代是没有人能攻城这样规模的城池,绝无可能。

    就以任怨眼前的城门来说,高耸入云,站在它的下面,简直就叫人生出自己犹如世间一颗石子,一株野草,反正是无足轻重之感。

    当然,要是站在更加华美,更加巍峨壮丽的奉天门下,看到三层之高的奉天大殿,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感觉,又与此时远远不同了。

    现在距离城门之近,几可感觉伸手触及。抬眼看去,城楼那里黑乎乎的,只有几点星光一般的烛火,任怨知道,那是守门值夜的军官,并没有睡,而在分班值夜。

    整个城门,总得有一个把总军官带队守备,再有几百官兵,轮番上夜值宿。承平日久,边关虽然烽火并不断,年年都有战报,不过紫荆关、大同、居庸关等关隘无事,京师虽然是天子守国门,但距离最近的敌人也有大几百里路下去了,这里的守备,当然也就严谨不到哪儿去。

    任怨带队进出也不是一回两回,只是半夜前来,倒是破题儿头一遭。

    好在早有准备,有兵部火牌和调动的公文,凭着这个印信公文,可以合法合理的进出。

    只要能平安出去,一路向南,二十里地到南苑,一路直行,又是修的很好的官道,虽然今夜无星无月,北风凌厉,又开始错落下起雪来,但奋马疾行,最多半个时辰,一定能到南苑。

    到了南苑,调取幼军兵马,则大事定矣。

    就算是程森赶不到,或是有了什么意外,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幼军张佳木经营得法,根基深厚,况且有正式的调兵令符……当然,这是内卫奉命伪造,至于事后怎么交待,那等事后再说。

    幼军营中,中下层的军官虽然并不算坚定,没有主心骨也难行事,不过毕竟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大军,又都是年轻气盛之时,训练之严,京营连幼军的一半也不如。太祖年间,五日一会操就练成了横扫沙漠的大军,今时今日,幼军却是无日不操,无日不练,吃的好,粮饷赏赐都跟得上,幼军之精锐早就是外人难以想象了,再加上是张佳木一手经营,恩义早结,自然是一呼百诺,绝无问题。

    想到这里,任怨也是微微一笑,都堂会议,他并没有参加,事情一出他就去掌握缇骑,这果然是走的很对的一步,张佳木对此也是大加赞赏。等孙锡恩把会议决定带了过来,任怨正好接下了去接应幼军的差事,很是相宜,他自己自然也是大感得意,并且信心十足了。

    “来呀,”感觉到了雪花飘在脸上的凉意,任怨知道不可耽搁,一会雪下的大了,行军多有不便,因此便挥手令道:“中军何在?持令牌印信去叫开城门。”

    “是,遵大人将令”

    说话的是沧州口音,他的中军是一个百户,也是沧州人氏,天顺元年新出炉的武举,武艺高强,骑射俱佳,难得的是仪表堂堂,谈吐从容,说话办事都很得力,任怨大为欣赏,就把此人任做了中军。

    他的左右两个副手武志文和刘绢,亦是指挥佥事,也都是沧州出身的武进士,此时一左一右,并立在任怨左右,看着中军骑马出去,一切顺利,两人也是相视一笑,都大有轻松之感,今夜如此紧张,看来一切顺利,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大人,看来无需太过……”刘绢向着任怨说话,只是“担心”两字还没有说完,暗色之中,却是传来弓箭发射的嗡嗡之声,众人虽然没有经历战阵,不过射箭是什么声响,却是熟到不能再熟,一时间先只是一楞,但毕竟是训练有素,任怨自己猛一俯身,刘绢也是闭嘴翻身,自马身上来了一个铁板桥,说来也是极险,正好,一只铁箭带着劲风,就从他的鼻梢之上飞掠而过。

    “好贼子,”刘绢起身大骂道:“暗箭伤人,什么玩意儿”

    却是不可能有人出来同他对骂辩驳,就在射刘绢的同时,无数支铁羽从暗处飞出来,直奔任怨与其余的缇骑将士,其中有人躲了过去,弓箭也有不少射偏了,但事起仓促突然,还是有不少将士被射中了。

    “哎哟”声中,任怨也不理会,缇骑今日穿着的全是双甲,外面一层铁甲,里头是一层皮甲,双甲之下,除非射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不然就算射中了,最多是皮肉伤,就算是被射成刺猬,也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是伸了一下手,指向着城门那里,怒道:“你们瞧吧”

    任怨向来端庄自恃,城府虽不深广,但却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好脾气,向来是难得发火的。今日此时,却是怒到声音都变了调门,再看人时,已经是面如铁石,双眼中也是怒火涌现,伸出的右手也是微微颤抖,显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刘绢与武志文俱是吃了一惊,一边颇为狼狈的躲着如雨点般袭来的箭矢,一边顺着任怨指去的方向去看。

    这一看自然也是怒不可遏,原来那中军官还是出自他们的引荐,亦是武志文的远房侄儿,英武聪敏,军中前途不可限量,此时却被强弩硬弓射的如刺猬一般,他的甲胃虽厚,但数百支箭一起射向一人,饶是身着重甲,可惜身上还是有不少地方防护不到,因此连人带马,被射死当场。

    “混账东西,”任怨此时大怒,喝道:“下令,四散分开,持火追贼,有抗者,立斩不赦。”

    军令一下,原本被弓箭射的甚是火大的缇骑将校立刻分散开始,当然,并不是散的如一团散沙,而是以平时训练之法,以十人为一小队,按兵器组成不同迅速组成一支支的战斗小队然后再各自分别战斗。

    不过是眨眼功夫,原本还有点狼狈的缇骑们立刻开始了反击。

    长枪挥舞,绣春刀薄而轻快,更利砍杀,有那身高力大的,手中持有长斧,更是舞的斧斧生风,当者无不辟易。

    缇骑反应如此快速,显然是大出暗处潜藏敌人的意外。

    按正常来说,敌人藏身暗处,缇骑因为打着火把而暴露在明处,所以以暗袭明,又是预先备好的强弩硬弓,料想打击之下,缇骑要么后撤,要么四散奔逃,就算是死撑不走,也非得死伤惨重不可。

    谁料缇骑的应急训练竟是如此周到,快捷而迅速。几乎是第二轮箭雨之后,缇骑已经开始奉命反击,他们装甲又厚,挡住了无关痛痒的弓箭,毕竟敌人的人手也有限,不可能人人如适才的中军官那样,被射的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而缇骑的武器之锋锐,骑术之精良,更是叫在场的人大出所料,根本就是想不到的事。

    暗处中,有一个老者满脸都是惊骇之色,他抓住自己身边人的衣甲,问道:“老夫没瞧错吧?”

    “是的,伯爷,您老可没瞧错。”被人拉着衣甲的将领自己也是一脸的骇然,他喃喃而语,一半是回答老者的提问,一半也是向着自己说道:“从未见过如此精锐的骑兵,瞧他们刚刚躲避的姿式,穿着几十斤重的重甲,闪避动作还是这么干脆漂亮,再瞧他们分队,进击,都是有条不紊,漂亮之极,厉害,早听说缇骑练的狠,装具好,今儿可真的是开眼了。”

    他在这里慢吞吞的夸赞,那边缇骑却是砍刀切菜般的杀了过来。

    这里埋伏的人不过也是四五百人,多半都没有穿甲,只是手中持有强弩硬弓,这些人自然也是营兵,大明虽然允许民间藏有武器,但绝不可藏甲,也不能藏有强弓和硬弩,否则的话,私藏军国重器,那是极为犯忌的大罪,弄的不好,就是抄家杀头。所以此时这么多人,用的弩和弓都这般熟练,当然一定是正经的京营士兵,这一点,绝无可商之处。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三十一章 起火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三十一章起火

    前头的缇骑已经杀红了眼。(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长刀大戟,不停的向着暗处的弓手身上招呼,自马上挥戟舞刀,最考验骑士的骑术和反应,距离的远近,力量的把握,还要留有余力,以便拔出兵器。

    缇骑精良的训练,在此时此刻展露无疑

    “杀,杀杀杀”

    在各小旗的建制之下,军官们舞着马刀指挥,骑士们却是四散开始,手中长戟关刀犹如猛龙毒蛇,不停的挥舞而出

    一戟过去,当胸透出,对方棉衣无甲,轻轻一扎便穿了个通透,整个人胸前都仿佛能透出光来,血流的好象怎么也洒不完一样,没过一会儿,戟尖就红的通透,再一拔,一个通透的血洞就展现在人的眼前,而被刺穿的弓手犹自不相信一样,呆呆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创处,而手中的弓箭,却已经不知道扔在哪儿去了。

    其余长枪铁矛,大刀铁斧,缇骑所用的武器都是百练钢,轻快而又锋税,对面偷袭的虽然也是营兵中的精锐,但轻装前来,多未束甲,便是束甲,也挡不住这般锋锐的长兵。身上无甲也罢了,因为要射箭,还多半是带的短刀和腰刀,虽然也有一些圆盾,也只是略尽人事罢了,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至于挥舞战斧的,多半是武艺高强,生性又暴烈的武夫,其中的佼佼者,便是有名的沧州武进士,缇骑中任怨的副手之一,锦衣卫缇骑千户周毅。

    此人武进士出身,性子又酷烈无比,此时挥舞手中长斧,几乎旧力未尽,新力又生,马上征战厮杀,靠的就是骑术与眼力再加上身体的协调如何,周毅在这几方面都堪称完美,在他的身边,很快就杀出一个又一个的空白,只因为他出手又快,又无余地,几乎一合之间,便挥斧杀一人,很快,在周毅身前,就已经无一合之敌,无人敢于应手了。

    敌人一共也就数百人,黑暗之中,无法精确估算,不过在这样砍瓜切菜般的杀法下,对方还不停有人吆喝结阵抵抗,并没有彻底崩溃,而弓手们也早就扔掉了弓箭和强弩,开始抽出腰刀,挥舞手中的圆盾,就算没有意义,也绝不束手待毙。

    “谁他娘的叫咱们射箭来着,要是叫咱们也开武库领出兵器来,不信能打成这个鸟样。”一个满脸血污的军汉舞着手中圆盾,嘴里兀自骂骂咧咧。

    他的身边自然而然的聚集起一伙老兵来,年纪都在三四十左右,这个年纪,力气当然早就走下坡,反应也不比年轻人快,但胜在力气未衰而经验已经多到满溢而出,这般年纪,宣德年间的大征伐自然赶不上,但正统早年征云南,打兀良哈,与瓦刺疆场对决,土木之变,守备北京,这么多场大战打下来,自然而然的已经成为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兵劲卒。

    “还不是咱们这宝贝侯爷?”另一个身形壮硕的老兵挡住了突如其来的一枪,枪上蕴藏的劲力抵的他连连后退,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根,他的眼中已经满是惊骇之意,自然是惊异于对方的劲力之大,简直叫他难以想象。

    “明明是个新兵蛋子啊”这人和适才的老兵,还有一个,三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阵形,用来互相帮助,他们都是武艺过人,经验十足丰富的老兵,再加上身边圈子的人也都不凡,所以还能支持一会儿。

    但看着四周来回盘旋控马的缇骑,各人都是心胆俱裂,刚挡了一枪的老兵向着身边两个同僚道:“咱们侯爷真是异想天开,弄什么半夜伏击,说什么人家打火把,咱们不打,敌在明,咱们在暗,几轮强弓硬弩过去,准保射跑,现在瞧?”

    “瞎,甭提他了。”一脸血污的那位很吃力的又挡了一枪,不过手中的盾牌已经被一枪刺穿,形同破烂,这人苦笑着将盾牌丢掉,双手握住自己的腰刀,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指望了。一边盯着对面冷眼瞧着自己的缇骑,一边笑道:“生死关头,你们还有闲心扯这个。咱们侯爷是什么成色咱还不知道?要不是看老英国公的面子,谁理他”

    他们原本都是张辅的部下,其中两人还在安南呆过,中过瘴气,很吃了一些苦头。回到京师之后,张辅看他们立过功也吃过苦头,便叫他们到府中做了私兵家丁,后来又看太平侯太不成气,又叫这些人去给这位宝贝弟弟壮壮声势,今日起事,太平侯也是事出仓促,临时决断,凭着人家拨给的几百兵,再带了自己家的百来多家将前来伏击阻止人出城,这一着原本是闲棋,所以才派了他来,不料却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最少,缇骑已经被阻在这里,不把他们彻底打退,缇骑想出城门去,也是妄想了。

    只是众人想到这儿,都是苦笑,自己人被人砍瓜切菜般的追砍,要不是大家已经退入民居巷弄,借着地形阻遏缇骑的追击刺杀,只怕早就已经是全军覆灭了。

    其实两边人数相当,而且太平侯带来的家将都是精兵锐卒,打成这样,恐怕谁也没有想到。

    “缇骑可真厉害啊,”几个老兵仍然在苦战,一边打,仍然有余力说话:“这样打下去,吾等要死在此处了。”

    “侯爷有军令没有?”

    “没有,”有人应声道:“我看,不必再等下去了,侯爷自己可能也是自顾不暇,我们还是且战且退再说。”

    “有理,往里头有一座关帝庙,先退到那儿再说”

    “夜色深沉,他们打着火把也看不清,况且有人打火把,有人要追击咱们,互相碍事,往里头退一退,就没事了。”

    倒是真不愧百战余生的老卒,几句话商量定了,众人都是精神一振,一边奋力挡着缇骑追砍,一边向着里头退却。

    虽然不断有人被刺死戳死,或是身首两处,血洒当场,但毕竟也有相当的人退向里头,

    “轰”不知道是谁,将火把投在暗处的民居之上,头一个火把在草房的屋顶转了一转,又掉了下来,不过,也还烧着了一些房顶的茅草,这些草都是用了很久,晒的干透了,一沾火星就着,如果不是火把滚落,房间就一定烧了起来。

    “谁丢的火把?”任怨一看大怒,喝道:“不要妄伤百姓。”

    他虽然有令,但大家已经杀红了眼,适才彼此厮杀,虽然伏击者死伤惨重,伏尸遍地,但因为有不少老兵在内,就算以步战对马战,装具也差的天差地远,不过缇骑也并非是没有死伤。

    一年多来天天吃住在一起,彼此都算是交付性命的“死友”,眼看着战友死在眼前,哪有不伤心动怒的?

    将不因怒兴兵,而兵之愤怒,却是能提气,壮胆,当然,也就成为一支嗜血的野兽。

    任怨军令下的略晚一些,几十几百的火把已经全部扔在了民居之上,一支火把烧不着的草房,几支火把一丢,立刻如同淋了桐油一样,“轰”一声就烧将起来。

    一间起火,接着是十间,数十间,整个正阳门前的东侧民居立刻烧着了一大片,惊号声中,无数影影绰绰的百姓奔逃出门,大声哭叫起来。

    虽然火起突然,但好在两军相斗时,百姓早就全部惊醒,偷偷躲着看热闹,这会儿一起火众人便全部奔逃出来,壮年汉子携妻抱子,再扶着父母高堂,一家人跳脚而出,看着身后烧着的房子,不觉又惊又怒,但百姓又有何法可想?不过片刻功夫之后,满眼都是哭叫着的百姓,到处都是一片哭号之声。

    光是大人哭也罢了,还有老人,孩童,哭声成片,如山一样压在众缇骑的心上,一时之间,提着长刀大戟,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铁汉们都垂下头来,他们,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向里头逃去,一时却是想不起要去追击了。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周毅适才杀的过瘾的很,此时面色苍白,手中的长斧还在滴血鲜血,刚刚光是斩首他就有十余级,还有带着自己的亲兵,配合四周的各小旗,打的对面敌人几次对穿,所以杀的血葫芦一样,当然,立功也就不小了。此时他看向那些奔逃哭号的百姓,不觉感慨道:“先贤斯言,果然一点不错。”

    “你就不要在这里感慨了,”任怨和他情份不一般,又是上司,所以说话一点儿不客气,直接令道:“适才我看到了,几个将佐扶着一个戴冠的老贼躲到关帝庙里去了,不少贼兵也一起逃过去了,你带人过去,把他们围住,也不要劝降了,除了为首者要降可留外,一律都杀光算了。”

    周毅对这个命令大不以为然,他刚看了,对面武器又差,又无防甲,这样还伤了不少缇骑,显然是经验丰富的战兵中的老兵,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杀之无益而可惜。

    这些人都是下僚,谈不上有多厉害的利益冲突,收服了,就能为之所用。

    倒是那些为上位者,留着干吗?怎么审也是这么回事罢了,不如先杀了,也替都堂大人省点儿麻烦。

    只是这些话也不必同任怨明说,当下只应了一声,便即带着人向着火光深处追击而去。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三十二章 等不得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三十二章等不得

    周毅出击,任怨便又吩咐人下马救火。(牛文小说~网看小说)说是叫救火,但无水无水龙,缇骑原本也不是为了救火训练,自然也是无法可想,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越烧越大。

    任怨双目尽赤,向着武志文和刘绢等人怒道:“大人交办事情,怎么办成这个鸟样?谁他娘先仍的火把,我要宰了他。”

    他素无捷才,身边也全是一群武夫,想来还真是为难的紧了。

    火越烧越大,百姓们眼看家业不保,一个个都是急红了眼,一边大骂缇骑,一边也想拼命。只是他们也没有救火的物什,只能被火舌赶的到处躲闪,有几个老人,躲避不快,又心念着茅屋里的一些家业,不愿这么就走,一时犹豫,竟是被火舌舔入场中,只闻得几声低弱的惨呼之声,接着,便是什么声响也没有了。

    适才投火之时,缇骑们趁着亮光又狠杀了过百人,杀的一路伏尸,长枪大戟只管朝那些敌人的身后背上招呼,一下过去,就是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杀的甚爽。

    任怨阻止时,大家还在心中报怨,慈不掌兵,咱们头儿是不是心太好了一些?

    此时瞧着如此惨状,各人也都是有点儿面色发白,适才先投火的几个,更是还有几分害怕,一时间也都是发起呆来,只是赶着马向火场后退。

    “怎么办?”任怨急的要抓头,他大叫着道:“孙锡恩在哪?有没有过来?”

    “回佥事大人,”有人在身边答道:“刚有传令过来,孙大人已经率部向忠国公府去了,他说,遇敌或是打破忠国公府时,再派人来继续联络。还说,大人如果出了正阳门,要记住两条,第一,速至南苑,第二,派得力的人守门。”

    “他娘的,我这里火烧眉毛了,你还说这些屁话。”任怨心中发急,这边百姓受灾已经叫他有点手足无措,如果火势蔓延开来,烧了半个京城,就算是这一场政变大获全胜,又有什么可喜之处?而且城门那边也没动静,天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漏子?这里打成这样,城门楼子里头早也是灯火通明,虽然这边有相应的手续,但守城的将领敢不敢开门,也大成疑问。

    总之,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派人去接程副将,有消息没有?”

    “还没,道路远,人又少,哪儿就会有消息?”

    任怨简直是满头大汗,适才厮杀的时候,他指挥若定,缇骑的阵形一直保持的很少,和敌人维持了惊人的战损比,虽然装甲和缇骑人手的挑选不是他能左右的,但平时的训练管教都是由他一手操持,适才的表现,缇骑已经给了一份叫人满意的答案,只是此时此刻,当这个主将遇到战场之外的问题和麻烦时,就立刻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大人,北边过来一群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什么?”任怨身躯一震,道:“有多少人?打的什么旗?”

    夜色深沉,微雪初下之时,隔的老远,又能瞧着什么旗?显见得是任怨已经方寸大乱,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此时此刻,他倒巴不得雪下的大点儿了,最好就是狂风暴雪,把这火给压灭了了事。

    但自己也知道绝不可能,到了此时,才知道什么是病急乱投医,人,真的是急到无可奈何时,也只能不信人力却去求天了。

    “没多少人,大约三四十人吧,没打什么旗啊?”报信的人怯生生的,也算识趣。

    正乱的不行的当口,却又来了一群不知道是什么人来添乱,任怨心头正是火大时,忍不住骂道:“来这么几个人,你管他是干吗的?派人去拦下来也就是了”

    “是勒。”

    底下军官不敢再说什么,点起一些人马,就打算去拦住来人。

    来人也是胆大如斗,这里火把和烧着了的房子把半城都点的通明透亮,哭叫的百姓闹出来的声响隔十里地也能听到,再加上如林的刀枪剑戟,杀气腾腾骑在马上的缇骑将士们一看也不是善类,他们这一伙几十人就这么直楞楞的撞了过来。

    “任九将军,你火气可真大呀。”远来的人听到了任怨的话,隔的老远,也是忍不住大笑着接话。

    也难为这个人兴致真好,北风呼啸,百姓被大火烧的抱头鼠窜,眼前一伙浑身是血的厮杀汉子,再加上漫天飘落的雪花,这人却似在庭院里散步一样,声音也是悠闲淡定的很。

    “是陈将军?”任怨听出声音来,精神猛然一振,接着便又大声道:“是不是陈伯爷?”

    “是我,是我。”来者声音悠闲,骑马的速度却也是极快,对答不过几句,人已经赶了过来。人数确实也不多,只有三十余人,连四十人也没有。

    不过,全是身形高大,胸宽体壮的昂藏大汉,一个个双目炯炯有神,英气外露,一看也就知道都不是凡俗之辈,至于身上衣服,倒是和赶过来的新封伯爵陈逵一样,都是蓝色箭衣,戴着一顶红缨毡帽,腰间或是佩刀,或是带剑,身上都背着一柄硬弓,马身上有酒壶,水葫芦等零碎物件,甚至有几个人还背着毛毯,这一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来自大同或是陕甘延绥一带的边军官兵。

    果然,陈逵一过来,便先向着任怨笑道:“任大人,我在家里,一听说事情出来,也没去请示都堂大人,自己就这么过来了。瞧,这都是我的心腹部下,最少也有总旗的身份,带这么一伙人去接幼军,指挥入城,估摸着,能帮大人一点儿小忙了。”

    他说的虽然很是客气,但所能帮的何止是“一点小忙”?

    陈逵原本就是以都督同知的身份充幼军副将,接着被张佳木保举去了延绥,在那里屡建大功,斩首无算。因此和主将一起封爵,主将为侯爵,陈逵也封了伯,在大明,能封侯伯世袭,就算是与国同休的权贵勋戚,此生无忧,子孙后代也再无忧患可言了。身为武臣者,不管心气多高,能博一个封爵给子孙,这一生也就不枉了。

    此时封爵还算容易,虽不比开国时候,但武官凭着战功资历,仍可大拜。到得十几二十年后,文臣彻底掌握朝纲,武官进爵之路被彻底堵死,文官掌军,视武将为奴,则大明军队的战斗力也就不问可知,不必再提起了。

    陈逵已经封伯,就算是张佳木赏识他,再进一步到侯爵也就了不得了。按理来说,他在幼军时间不长,又是扎扎实实立的军功,最近还有风声,皇帝对他也很激赏,有意派他到福建或是湖广佩带将军印任总兵官,这也是武臣奋斗一生的最光彩的结局,可现在这么一过来,那可真就是把身家性命也博上,胜也不过就是如此,败了,可就是一切皆休。

    干系如此之大,陈逵的身份也特殊,便是张佳木也没想着用这个属下,成本的收益实在是不成正比,没有必要。

    谁料陈逵自己就这么带人赶了来,他的这些伴当部下,都是军中将校,在边境征战厮杀过的好汉子,其中有十来人也是陈逵曾经带到过幼军为将校的,这一次在延绥立下军功,更添豪勇矫健之气,到得幼军中,更是驾轻就熟,一切都不必多说,必定是顺当的很了。

    “好的很,真好”任怨虽无捷才,但并不是笨伯,当下便喜的抓耳挠腮,过了一小会儿,便下令将备好的兵符印信等物交给陈逵,口中只道:“伯爷,凭着这个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是了”陈逵接了过来,略看一看,便笑道:“虽然没它也成,可有了,办起事来也方便了许多。”

    说罢,他便皱着眉道:“怎么如此孟浪,天如此冷,又在下雪,烧了百姓屋子,叫他们怎么处?”

    “唉”提起这个,任怨自然又是一脑门的官司,因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此时事情紧急,只能言简意赅,叫陈逵略微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得了。

    “如此说来,”陈逵笑道:“倒不能怪缇骑的。”他又笑了一笑,说道:“边将征战时,常有过激之举,所以圣人才说兵者是凶器,要不得已而用之。适才如此厮杀凶险时,谁还顾得了留手,想着善后?”

    “说的是了。”任怨心里也好受一些,不过,他看着眼前情形,还是有点愁眉苦脸,只道:“可现在怎么办?”

    “好办的很啊。”陈逵好歹也是做过副总兵的人,一切事谊都烂熟于心,当下只是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起火虽然难救,不过在下雪呢,不必管它,明早也就把什么都给掩了,在四周下令拆一些民居,隔断火路就成了。”

    “妙啊”任怨挠了挠头,笑道:“我怎么没想到?”

    “经历事多了,就知道了。”陈逵拱了拱手,笑道:“我可得去了,正阳门守将倒正好是我的部下,出城也方便,我早些去早些回,这里已经耽搁不短时间了吧?原本我过来时,以为你们必定已经派人出门了,谁料还遇得上”

    这么一说,任怨大觉惭愧,一时呐呐无言。

    却听陈逵边走边行,又道:“百姓哭闹,许他们一些银子就是,卫中现在有钱的很,不必在乎。至于关帝庙那里,九将军早些去料理清楚,这种事,等不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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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锦衣卫,最早最拉风的特务组织,主角从一个锦衣卫的小兵到锦衣都督,异姓封王,再权倾天下。锦衣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