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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墨青衫     锦衣为王txt下载     锦衣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难搞的小队

    坊管小队正式挂牌成立了。

    大明景泰七年十一月十七日。经过了小半个月的场地整修,夯实了土地,弄齐了器械,再修了十来间房舍,打好了床,一百来号人全部住下,还雇了厨子,跌打医生,这么一弄,居然也是井井有条,齐齐备备。

    等大堂挂了匾额,又在大门处挂了对联,放了鞭炮,坊管小队的上上下下的心就算定了下来,这个单位,在法理人情上就算正式成立了。

    印,当然是没有的。

    锦衣卫才有一颗木印,东厂没印,只有钦差关防,一个百户官弄的玩意,还想有印?

    小队的队长委了任怨,这是张佳木准备了很久的起家的基业,给别的人,他断然不能放心。两个副小队,李瞎子和薛胖子,两个哼哈二将这阵子表现的挺不错,着实巴结上进,该是给根骨头的时候了。

    两个总教头,武志文和刘绢。

    张佳木答应他们,在这边当教头,按小旗的例给他们按月分银子,三节额外还有犒劳。同时暗示,等小旗有了缺,优先给他们补,就是任怨也得往后排。

    这么一弄,两个教头就安了了心,踏踏实实的帮他训练人手。

    ……

    看看天到了午时,张佳木坐在椅中伸了一个懒腰。

    今天又是一切如常。锦衣卫说忙是很忙的,坊里上下没有什么事是锦衣卫不能管的。顺天府管不了的事儿,锦衣卫都可以管。

    家常里短的闲谈可以是妖言惑众,拿办。外地行商可能是蒙古探子,拿了拷问!卖茶叶蛋的王大娘乱丢垃圾,锁了带走!

    说不忙,那就可以万事不理,只要坊里没大事儿,就不会有人找麻烦。

    后人总有误解,以为锦衣卫就专管祸害大臣,诬陷忠良,其实搁景泰年间那是没影的事。锦衣卫怎么办差,得看上头的要求。上头要拿人,比如洪武年间太祖皇帝要对付功臣,事事要锦衣卫出头办事,所以洪武年间锦衣卫那是杀了个尸山血海!永乐年间,永乐爷要瓜蔓抄抓人,更是弄的天下骚然,大明朝野,谁不知道锦衣卫的凶名?

    正统年间,也是威风。到了景泰年间,一是有于谦,二来是内臣宦官势力大涨,两面夹击,锦衣卫的威风已经大不如以前。

    现在的锦衣卫,就象是老虎被拔了牙,正懒洋洋的睡觉打盹儿呢。

    刘勇主内,王琦奔走于外,又没有什么要紧差使:诉讼,地方赈济,建粥厂,施放被褥药材,这是顺天府的事。

    抓几个偷儿扒手,调停一些邻里吵架的小事,这是五城兵马司的事。

    压制豪门恶奴,制衡权贵,这是巡城御史的事。

    张佳木有意放任,坊里的情形,似乎又和他拉事前差不多了,各方势力各司其职,锦衣卫又只是街面上的摆设,只管收银子。

    好在,这方面的局面是打开了,各种行当应该上交的银子是分文不少。这小半个月,张佳木已经把收上来的银子用了不少,不然的话,坊管小队那边根本就应付不下来。

    倒是有一条,对东厂丝毫不假辞色,东厂的番子在正南坊已经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现在不仅是锦衣卫的人,就是坊里的兵马司、铺舍火夫,甚至帮闲无赖,都已经不肯卖东厂的面子。

    没有了势,东厂在正南坊里已经是瞎子的眼睛聋子的耳朵,纯是摆设。

    左右无事,张佳木交待了刘勇几句,就在曹翼和庄小六的簇拥下,离开百户府到坊管小队那边去。

    这两货这阵子吃足了苦,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白天要跟着张佳木办事,下午到晚上加班操练,比一般的队员还苦一倍,不过他们知道机会难得,好歹是熬了下来。

    出了百户府门,一边走,一边闲谈。

    张佳木问他们:“最近这两天,队里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两个流氓对视一眼,彼此都是心思灵动的人,四眼一交汇,怎么说话心里就有数的很了。

    “有是有,”庄小六道:“就怕大人听了不高兴。”

    这种就是有情况要汇报了,张佳木面无表情,道:“说来听听看吧。”

    “两个教头,似乎为人有点过于忠厚,不大服得住人。”

    “请假的人多了,装病的也多了。练的太苦,大伙有点受不住倒是真的。”

    “任大人已经开了几个,还打了十来人,但恕小人直言,这样不能教人真心服气,咱们这伙人就是这狗怂脾气,心里不服,任是怎么捶打,该耍奸还是耍奸,该偷懒还是偷懒,打是没有用的。”

    张佳木默然不语,现在的情况是他事先就预料到了,并不会让他意外。

    招这些流氓无赖,好处是稍加训练约束,就是现成的人手,过几个月就能用。坏处就是他们耍奸偷懒的多了,从没干过正事,从头到脚的流脓水儿,根本吃不了苦。这种人,用打是打不服的,不要说打,砍头也不成。

    戚继光为什么要到义乌去招农民兵,而且指明了要忠厚老实话也不多的?因为他被无赖兵痞伤透了脑筋,再严明的军纪都约束不了明军中的无赖流氓,砍头都不成。

    任怨现在的办法就是恩威并施,又打又拉,老实说,对普通人这一手是足够了。对这伙无赖,这种办法是不行的。

    但要是把他们彻底给收服了,用处可就太大了。

    有两个耳报神在,张佳木对那边的情形也算是了如指掌,听着他们说话,张佳木并不急于表态,只是道:“到了再说吧,我可告诉你们,别人闹事你们只和我说,要是有人和我说你们也在里头掺合,我可绝饶不了你们。”

    别人不知道他的手段,两个家伙天天跟在他身边左右,那可是知道的太清楚了。

    无赖们私下议论,小张百户看着天天笑咪咪的不大恼人,但心里城府很深,做事也有决断,就是还不知道心是不是够狠,但无论如何,对别人可以打马虎眼,对他则万万不可。

    当下两人凛然称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张佳木身后,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到了小队门,两边的对联描金绘漆,非常堂皇漂亮。

    对联挂在大门两边,牌子是张佳木自己动手写的,左面是“朝廷心腹”,右面则是“天子近卫”,非常的恶俗无趣,但张佳木自己看着,心里却是满意极了。

第四十七章 器材

    上司驾到,坊管小队里立刻鸡飞狗跳。李瞎子和薛胖子两人一一尾,摆队欢迎。两个教头也走了过来,和张佳木致意寒暄。

    虽然坊管小队要紧的很,但张佳木并没有直接干预管理,而是基本上放手,只是隔几天过来看看,今天过来,预期也是到了队里要出情况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从任怨以下,队里几个头头都是脸色阴沉沉的,和阳光普照的天气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见了礼,外头队员仍然训练,张佳木则与任怨几人分别落座说话。

    他来了,大家似乎有了主心骨似的。

    虽说只有几天没过来,但是坊管小队里情形不妥,大家还是很有话说的。

    张佳木坐着,从任怨开始,队里的人分别说话,总而言之,情形不好。主要是任怨为人憨直,李瞎子几个能力又有限,出身也是和队员一样,谁肯鸟他们?

    教头武艺高强,但不是京城人,当时也是有城乡歧视的,城里人看不起乡下脑壳,两个教头又不是能说会道的人,就更加的难以管束队员了。

    任怨的办法就是打和开革,反正张佳木放权给他,这几天已经打走加开革弄走了不少人,好在有一些锦衣卫的军余自愿补进来,勉强还维持了一百左右的人数。

    “佳木。”任怨以手抚额,道:“总之我头疼极了。”

    还没说完,外头又有吵吵嚷嚷嚷的声音。

    任怨勃然大怒,起身怒道:“又是怎么了?”

    张佳木笑道:“九哥,别气坏你自己的身子。”他站起身来,道:“我们出去看看。”

    原来现在正是放饭的时候。

    队里吃饭可不能完全和百姓的时间一样,现在看看时间还早,但已经在放晚饭。吃了晚饭休息一刻时间,接着再晚操,然后天黑不久,全队就都休息了。

    张佳木设计的训练课目,再加上两个教头的斗技训练,训练课目是排的满满当当的。这些队员都是好吃懒做的主,能挺到现在还是看准了坚持下去,以后准能吃香喝辣。不然的话,就凭一天管三顿饭,人早就跑的一个也不剩下了。

    按着规矩,吃饭时队员们盘腿坐在校场上,按十人一分队坐好,分队长用大铁桶打来饭,每人两个蓝花边的大碗,一碗给饭,一碗给菜,有汤有水,吃个热乎劲儿。

    有几个人因为自己分的饭少,和放饭的分队长吵了起来,乱七八糟吵个不停,任怨忍不住头疼道:“这都什么人啊,多半勺少半勺的事,大男人家,这就吵个不停。”

    李瞎子在一边皱眉道:“任头儿,话不能这么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分饭不公平,下头当然会有怨气了。”

    这会他一副胸有丘壑的样子,满脸的怀才不遇。其实这些队员真的交给他管,他一样的抓瞎。

    现在这么能说,不过是因为张佳木在,故意表现争宠来着。

    张佳木笑笑不言声,走上前去,看看大桶里的饭菜,笑了一声,道:“还真不赖。”

    任怨粗直性子,当然不会贪污大家的饭食银子,顿顿有肉不敢说,但肯定管饱。

    大桶里装的蒸馒头比海碗还大,小山似的堆在桶里,另外一个桶里是熬白菜,闻起来也是香气蒸腾,勾人食欲。

    不过任怨领悟力还不够,不知道训练新兵的大杀器是红烧肉加馒头,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叫人遗憾的紧了。

    “好了,好了。”张佳木走到吵嚷的几个队员面前,轻轻一按,几个正吵的脸红脖子粗的队员一下子就全停了火,全被他按在原地坐下。

    然后他自己抄起勺子,一人补半勺,笑道:“这成了吧?”

    到底是身份不同,几个人不好再吵,脸上也有点讪讪的,张佳木挥手道:“先吃饭,吃饭皇帝大,吃饱了再说。”

    各人一时无语,“稀里哗啦”的吃将起来。

    看他们吃的香甜,张佳木笑道:“这些天,大伙儿吃的苦头不小,明儿加菜吧,买头猪宰了,炖肉吃!”

    “大人英明!”

    场中所有人都是眉开眼笑,一边胡吃海喝着,一边感谢着张佳木决断英明,不愧是百户大人,果然是气度不凡。

    任怨和李瞎子几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张佳木走开,在校场看器械设备的时候,任怨忍不住埋怨道:“佳木,你只管自己做好人,这不是把我们撂一边去了?”

    武志文也道:“大人,一味怀柔对这伙人怕是没用。”

    刘绢在一边看着那伙无赖,一脸嫌恶,道:“给他们天天吃肉也不中,才好好练了几天,一个个都有病了,偏吃饭的时候又好了,什么德性。”

    张佳木打了个哈哈,摆手道:“这些我都懂,这一次过来,就在这里好好呆几天,把这些人收拾服了再走,各位就放心吧。”

    有他这话,别人当然没有什么话可说。

    他们倒是不知道张佳木的心思,现在正得意着呢。

    场里的器材,全是他看着眼熟的玩意,都是他叫人画了图样,慢慢儿打造出来,划时代的产物啊,他看着眼熟极了,心思根本就暂且没放在那伙无赖身上。

    收拾他们还真不是什么难事,慢慢来就是了。

    倒是眼前这些器物,他喜欢的紧啊。

    单杠、双杠、高低杠、跳箱、山羊、跨栏、平衡木、铁饼、标枪、铅球、跳高驾,攀索、攀岩墙、独木,只要他想的到的,不管是特种部队用的,还是学校用的,一古脑的全弄了出来。打造这些东西,花费可真不小,当初弄的时候,任怨几个还反对来着,现在练了这么些天,其中妙用已经有不少人觉着了。

    下一步,就是要弄哑铃、杠铃,总之,这些玩意可比石锁什么的合用多了吧?

    除了这些,还有正经的四百米一圈的跑道,就是没法儿弄出蓝球和足球来,不然的话,张佳木可就更高兴了。

    有这么一个场地,再有银子还有人,他的精锐小队计划几乎只是时间问题。一个百户能做到的极限就是这样了,有这么些人手,还怕将来做不出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篡朝夺位咱不敢,比百户再进几步,怕是还有可能吧?

    夕阳西下,张佳木在校场上来回转悠,摆弄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脸上神情似悲似喜,倒惹得一群下属摸不着头脑:咱这百户大人,抽的是什么疯?

第四十八章 保证金制度

    “佳木,这样做合适吗?”

    刚打了四更的鼓点,营房里百来号人还睡的横七竖八四仰八叉的,张佳木和任怨披挂整齐,穿着厚实的棉袄,一人手里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鬼鬼祟祟的趴在营房窗外。

    里头还是呼噜声一片,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顺着窗户就往外飘,两个教头隔的老远,也能闻到,连忙都皱着眉闪到一边去了。

    “合适,谁叫他们听了更鼓还不起来?”

    张佳木脸上笑咪咪的,撰着皮囊的手一松,羊皮囊里的水就均匀的向着屋里洒过去了。

    他已经动了手,任怨将心一横,也是把手一松,两股水流一起喷射而出,整个屋里就全是水雾了。

    张佳木哈哈一笑,就又窜到别的屋子那边去,然后依法炮制。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各屋里鬼哭神嚎的,这么大冷的天,虽然水其实不多,撒在头脸上抹一下就没事了,但睡在床上原本暖暖和和的,又是在睡梦之中,冷水激在脸上,那种感觉可就甭提了。

    “不干了,老子不干了!”

    “就是,不受这活罪了,老子回家啃窝窝头去也不在这受这罪了。”

    几轮激射过来,屋里此起彼伏的,全是叫骂声。

    任怨有点吃不住劲,李瞎子几个也是默然不语。张佳木这一手实在太狠了,早晨起这群大爷起来晨操是挺困难的,但这么一弄,估计当场就要走不少人了。

    果然,没一会儿,屋里头有个脾气最爆的就窜出来了,一出门,看也不看张佳木,扛着自己的小行李包,就气冲冲的往外走。

    这厮名叫黄二,生的五大三粗,在流氓界也是干的打手这一行,武功底子颇是不错,连两个教头也很夸他,已经委了他做分队长。这会脸上头上全是水珠,也不擦拭,就这么铁青着脸往外走。

    京师的流氓界也是分工很多的,有拆白党,破靴党、相公、龙阳、讼棍、打手等等,老实说,干打手的还是性子比较直爽老实的。

    “黄二,”张佳木把黄二拦住,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不过你想,不用这法子,能把你们都顺顺当当叫起来么?”

    黄二扭过脸去,嘴上不语,脸上却很明显的写了两字:不服。

    自从张佳木到坊管小队住了下来,每天是阴招损招狠招层出不穷。十天不到的功夫,整治的大家伙欲仙欲死,黄二往外头走的戏码已经演了不少回了,就是没有一回走成功的。

    果然,张佳木警告他道:“前天你和我比腕力可是输了,答应了怎么着十天内也不能走,你黄二在街面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就这么不要脸了?”

    他这么一说,黄二气的差点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

    这些天下来,比腕力,比摔跤,比斗技、比赌钱,张佳木就瞄着他们这些闹腾的最凶的人,上来就赌,赌了还一定赢,赌注就是赌三天到十天的时间,输的人,怎么着也不能翻脸走人。

    无赖说起来棍打不怕,攮子插身上也不能皱眉,但就是不能被人挤兑的言而无信,要是真有这种名声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在街面上混事?

    他们这种心理被张佳木掐的死死的,反正他怎么赌都是赢定了,偏这些人又要脸面,只要他找了上去,还不能不应赌。

    这真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张佳木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简直就是欣赏着黄二的窘态为乐。

    太不厚道了……

    跟在黄二屁股后头出来的一看眼前的情形,都是一脸的晦气。

    这戏码,不论是早晨半夜中午晚上,每天都要演几回。大家都腻味死了,偏生小张百户乐此不疲,玩的还上瘾了都。

    这叫什么跟什么啊。

    没过一会儿,一百零八号好汉全从屋里头出来了,然后列队,查看衣服穿的是不是整齐,闹腾了一会,天空已经隐约亮,露出鱼肚白来。

    张佳木的训练方法很新鲜,和京营诸卫完全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晨操是先列队,看衣服姿势,接着跑圈,十二圈跑完洗洗吃早饭,然后练站姿,练走路,然后玩场上的器械。

    吃了午饭,就是两个教头带着,练博斗技巧。

    晚课就是再跑圈,练器械,睡觉之前,还要各分队总结今天的得失,先进的有计分,后进的也有计录。

    有了这个,其实队里上下都争着先进的那个小红旗,谁都是七尺高的汉子,谁想落在后头,名字上挂着小黑旗?

    别看无赖们一个个叫的嘴响,但这么些天下来,练的也挺带劲的。

    就是身上的流氓习气实在一时难去而已。

    张佳木上窜下跳的,也是给他们一个扭转过来的契机和说法,自己舍点脸皮下去,把队里气氛搞起来,再把真正的不服份子给压下去。

    估计等他走后,任怨几个也就能接上头,继续把这个坊管小队给管好了。

    人齐了,张佳木也就收了脸上笑容,正色道:“这些小孩闹的玩意,估摸着你们也烦了。老实说,我也烦了。”

    全队鸦雀无声,不过各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对他的话不以为然。黄二几个胆大的,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甭乐。”张佳木道:“都是七尺高的汉子,我知道你们,没有笨的,身上有懒筋不错。但出来在街面上找钱,有几个不是为了家里的?”

    他开始点名,也难为他,这些天来把这些人的家底摸的清清楚楚。

    黄二家里有老娘,没老婆孩子。李瞎子家里有爹有娘,还有老婆和三个孩子,其余无赖,多半也是有妻有子有父母高堂。

    真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只是少数,毕竟他开的是坊管小队,不是孤儿院。

    提起各人的家小,大伙儿的脸上就阴沉多了。经过太祖和成祖,再有仁宣之治,大明这会儿正是由盛转衰的时候,京城之中流民众多,吃不饱穿不暖的无赖流氓多半都是家里贫寒,文不能中进士,武又不能边关杀敌,不上不下,只能在京师各坊胡作非为,混口苦饭,养活自己和妻儿老小父母高堂。

    其实都是些苦人儿,不然谁愿意甘为人下?

    张佳木的话,算是把他们心里最深处的疮疤给揭开了,血淋淋的疼。尽管还是有不少人脸上是那种不在乎的无赖表情,更多的人却是铁青着脸。

    不是为了一口吃的,谁愿到这儿来遭这种罪?但在这里吃饱了,家里却多少天没有进项,心里头能不急么?

    张佳木的话,算是真打动人心了。

    但还不够。他略一示意,身后的曹翼和庄小六等人抬来几个竹筐,里头放的则是一个个掏空了的竹筒。

    张佳木道:“你们谁识字的,过来瞧瞧?”

    有几个上前一看,脸上已经露出诧异之色。

    原来竹筒上写的是各人的名字,用红纸写了,再用浆糊糊在竹筒上。

    张佳木微微一笑,道:“这是你们的保证金,能不能拿到,就瞧你们自己个的了。”

第四十九章 两面小旗

    “全是你们的,”张佳木笑嘻嘻的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加强语气道:“这钱全是你们的,每天都有。得小红旗的,每天三十文永乐钱,得小黑旗的,每天十文。不红不黑的,一天二十文。”

    这算术简单极了,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在扳着手指头算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大明的铜钱铸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洪武年有铜钱,但很少,大明太祖觉得把纸印出来就能当钱花的主意很棒,非常的亚克西。

    于是洪武年间虽然没有黄金白银做准备金,明太祖还是以行宝钞为主,铜钱就铸的极少,当然,宝钞崩盘也就是指顾间事了,这是后话,不提。

    永年年间也大约是个德性,到了仁宣两朝,干脆就不铸铜钱了。当今皇帝和太上皇似乎也是懒人,不喜欢费事,所以铜钱这码子事也干脆省了。

    一个王朝,连续四朝没有铸铜钱通宝,张佳木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可能是和银子流入有关,也可能有别的原因,反正明朝的铜钱铸造很不给力就是了。张佳木不是财政专家,这个问题他也懒得管了,反正现在的行市是一两银子兑七百个大铜子儿,这个价码甭搞错了就行了。

    拿小红旗的主一个月能领九百大钱,折一两多的银子,而且,这可是纯收入!

    在场的人已经全部面露喜色了,他们住在队上,供吃供住的,的铜钱就是尽得的,这钱对张佳木来说是小钱,对这百来号人却是不菲的收入了。

    还有下文,张佳木道:“得红旗的,每月加赏一石粮,再下减半,再下再减半。”

    轰!

    场子里所有好汉的情绪燃了。

    恩威并施是永远有效的手段,对这些无赖既然光打棍子不成,那么就用点小手段,给他们台阶下就是了。

    每天光吃饱还不成,就诱以重利。

    他们天天在街面上吃风喝土的,才能混几个大子儿?在这儿不管怎么辛苦,好歹有个给官家办事的名目,不象以前人憎狗嫌的,人还拿的多了,张佳木不信,他们还能这么硬气,说走就走?

    果然,在场的人都面了脸色,不少人盯着竹筐里的筒子看,识字的不识字的都找准了自己的筒子,看里头的钱多钱少。

    几个得过红旗的都是喜动颜色,他们的筒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明显比其它的人高出一大截来。

    黄灿灿的铜钱看着多可人爱,散着诱人的光泽。

    那些得过黑旗的脸就跨了下来,他们的筒子里铜钱就那么一点,可怜巴巴。

    不过,张佳木还有下文。

    他笑的象个奸商一样,道:“这钱你们暂且可拿不到。”

    黄二是黑旗榜上的常客,铜钱一把就捧的起来,他索性就撕破脸了,反正爷不要这么点小钱就是。

    他盯着张佳木道:“大人,这是耍巴人玩哪?说是咱们的钱,又是什么保证金,又拿不到,大人,您这又是琢磨着怎么玩人哪?”

    “你不要急。”张佳木倒也不恼,笑谓黄二:“你小子是破罐子破摔了是吧?你不想想别人,你不想要这钱,人家可想要呢。”

    黄二不语,张佳木才又笑道:“这个钱,是我帮你们代存的。说是保证金,就是押金。在我这儿干满三个月没走人的,领第四个月的钱和粮食,头三个月的,就押在我这儿。哪天你们出息了,转了校尉或是军余,我一文钱不少你的,全。”

    “要是转不了校尉或军余呢?”

    “那就一直干着呗,不被辞差革退的,按月拿饷领粮石,拿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出息本事了。”

    黄二冷笑:“大人的意思,就是在我们头前吊块骨头,一直引着我们,看着馋人,偏还吃不到!”

    这厮倒也不是笨蛋。事实上,张佳木也没把眼前这伙人当笨蛋看。全是街面上有名头的流氓混混,要么能文,要么能武,文能两边点火,察颜观色,甚至精通法律,官司一路打到顺天府还能赢!

    武能以一敌十,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脸上挂彩只当等闲,没有这股劲头,就不能当打手。

    老实说,张佳木能压住他们,也当真不易。

    他很坦率的对众人道:“是黄二说的这么个意思,你们喜不喜欢,都是这样了。我有话说有头里,制度我这么定下来,能守就留下,不能守就走开。这筒子里的铜钱,能不能到手,就只能看你们自己个的了。”

    他这一手是真黑,大明这会可没这种没人性的规矩。虽然做生意的年底结账,三节才给伙计点零花钱是常有的事,但搞保证金押金这一套,还真是张佳木从几百年后带来的玩意儿。

    钱就摆在那儿,能不能拿到还得看表现,馋着你勾着你,明知道是套,你上不上吧!

    大家伙用行动表明了态度……所有人,包括一直唧唧歪歪的黄二在内,沉默转身,一字排开,用整齐的队列跑到操场上去,天已经亮了,晨操开始了。

    “佳木,”任怨脸色又灰又青,他道:“我可真算是服了你了。”

    两个教头的脸色也是难看的很,张佳木打个哈哈,道:“不这么着对他们,也是真没法子。这么一来,下回他闹事的时候,总得惦记着筒子里的铜钱。好处么,就得叫人看得到才勾人!”

    武志文点头道:“是这么个理,这么多钱,我看着都动心。说声不要,还真是舍不得。”

    “还有一个妙处,”刘绢也来凑趣:“以后大家就争那小红旗了,谁也不愿落个黑旗在头上。我说大人,这么多妙招,你怎么想出来的?”

    “哈哈,不提,不提!”

    张佳木只管大笑,他可不想说,这一套来自后世的小学校,那会儿他可是黑旗榜上的常客,经常被老师叫去谈话。

    这玩意儿,说起来就是一红一黑两面旗帜那么简单,但是还真他娘的折磨人啊!

    现在,也是轮到老子折磨别人的时候了!

    张佳木仰天大笑,志得意满,这会儿,当真有点意气风的味道了。

第五十章 人心难猜

    到了正午,张佳木和队上几个人一起吃饭。

    他倒是不必与队员一起吃,故意做出恶心人的亲民样来。老实说,百户钻在军余都不算的队员里头,彼此都不自在。

    天寒地冻,吃的火锅。

    雪白的肉汤里翻滚着羊肉和口磨,香气逼人。

    大伙的兴致都挺不错。张佳木在队上这段时间,看似胡闹没个正形,其实对付眼前这些人,也非得这么不按常理的做法不可。

    如今推出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办法来,效果却明显不错。听着任怨等人展望小队未来,想着终于有了不少得力的臂助,张佳木吃着羊肉,觉得味道更加鲜美了!

    “真好,”外头有人推门而入,夸道:“闻着味道真香。”

    原来是哈铭和袁彬,大冷的天,两人联袂而来,一进门,就夸火锅味道不错。

    “师傅,袁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张佳木一边叫人加碗筷,一边纳闷,最近坊里一切太平,这两位急着赶来,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说一样。

    “吃得到,谢双脚。”袁彬和哈铭都是神色轻松,哈铭还撑着师傅的架子,袁彬一坐定,就伸筷子夹起一块羊肉放在嘴里,“稀溜溜”的吹着凉气,半天之后才咽了下去,再送一口酒,他极满意地:“真好,这种天吃这个,全身上下都舒服。”

    哈铭一边吃,一边向任怨打听着这个坊管小队的事,听到张佳木那些匪夷所思的办法,哈铭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摇着头道:“离经叛道,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再者说。”哈铭道:“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虽说两个武进士教着,将来也练不出什么来。佳木,我想问你,你这么练他们做什么?”

    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本锦衣卫的规矩是各小旗、校尉自己招募人手帮忙,一个差办完了,就把人遣散了事。这么着用人,也就是办事的时候有一种雇佣的合作关系。事了拂衣去,谁还记得谁?

    张佳木不比那些世袭的百户,他们在卫里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象门达,很多小旗和校尉都是几辈人跟着他家效力,忠心耿耿,根本不是钱能收买的。对上对下,门达这种百户都有着深厚的人脉基础。

    可张佳木有什么?他的根基太薄弱了,就是沙上筑堡,看着风光,其实浪头一涌,就什么也没有了。

    坊管小队这里可就不同了,人是张佳木一手挑选招来的。供食供住,饷粮,恩义已结。但这还不够,还要长期整合训练,非得把他们从一团散沙,练出有集体感和荣誉感来不可。

    至于他们练出多强的武功什么的,这一层来说,张佳木倒是最不在意的。

    但这些不大能告人的秘密没有办法当众说出来,张佳木想一想,觉得倒是能把自己对坊里事物的打算说一下。

    吃也差不多了,于是撤去锅盘,大家擦脸入座,有人奉上香茶来,饭后捧茶闲谈,说话就可以从容的很了。

    等他说完,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中间哈铭和袁彬不停的问,显是对他的打算极为好奇。

    待他说完,两个突然上门的恶客彼此对视,俱是苦笑。

    良久之后,哈铭才道:“老实说,我们不大懂这些。你的打算当真是叫我闻所未闻。”

    袁彬也道:“也算是独辟蹊径,哈师傅,我看我们乐观其成吧!”

    有他这一句,哈铭虽然有点不以为然的神色,但也就闭了嘴不再说话。

    这会两个教头和任怨都是出去带操了,房中再无第四人。袁彬想了再想,终于向张佳木道:“有一条你要注意了,南宫附近一定要切实把握住,佳木,这一条无论如何不能忘记,切切,切切!”

    今天难道要摊牌?张佳木经事虽多,但也禁不住心咚咚直跳。

    果然,哈铭也道:“太上皇虽然幽居南宫,但实话和你说,京师之中对太上皇关切者极多,你在这里,说是一个百户,但上上下下注意你的人不少。所以,这阵子你看着一点动静没有,我们就不能不着急。”

    张佳木真有云山雾罩之感。身上宝山而空手回,大约就是身在深山为峰峦所迷。现在的他,就是如此。

    他在后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上层的权术斗争只是在小说和电影里见过,他的层次,差的太远。

    这一世,现在接触的最高层就是靖远伯王骥,寥寥数语就告辞退出,老实说,老伯爷那天算是对他极客气了,后来想想,自己说话是很莽撞的,没被当场打出来,算是运气极好。

    就这一阵子在他眼前脑中的这些人,脸上似乎都有脸谱,说话都有玄机。

    但坦白说,除了眼前这两位他隐约猜出来是太上皇一边的人,别的人,他都弄不清楚立场究竟是哪一边的!

    王骥可是当今皇上钦点的牢头,他是负责正南坊一切事物,对南宫犹为关切的人,这老伯爷才是正南坊真正当家理事的人,但又纵容自己驱赶东厂势力,这究竟又是闹的哪一出?

    甚至从锦衣卫调精锐人手入正南坊开始时,似乎就有人一直在后头操控,从张佳木到门达,所有人都是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操控着,就算是锦衣卫上层的那些千户,佥事,同知,指挥,一个个都不能自由,所有人都在这天子第一号的大案里头,身不由已。

    他是真看不清啊。

    除了一条,他记得很清楚,非常的清楚!

    于谦,是被杀的!

    这是他心里头最大的秘密,现在和谁也不敢说。大明少保,宣力一品文臣,当今皇帝言听计众的兵部尚书,在众人眼里天人一般的人物,他在张佳木的记忆里是被斩抄家的下场!

    “师傅,袁大叔,”张佳木神情疲惫极了,他道:“两位的嘱咐我记下了,也请老伯爷放心,既然让我当了正南坊的差,那么,我一定会做出事来,绝不会叫人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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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争执

    袁彬和哈铭尽兴而出。张佳木倒是挺奇怪的,这两位长辈和自己关系匪浅,和亡故的父亲也是知交好友,但这两位自从土木之变以后究竟在忙活什么,却是一直含糊不清,绝不肯说。

    就是在土木之变里究竟是什么角色,这两位大爷也是惜字如金,怎么说也不吐露半个字。

    他这会恨啊,自己当初怎么对历史一点兴趣也没有!

    老实说,整个明朝他就知道明太祖和郑和下西洋的事,再往后,就知道努儿哈赤和皇太极,还有崇祯上吊煤山,还有袁崇焕、李自成。

    这些能有用吗?

    他自己个就是专抓妖言惑众的,这些话,只能烂肚子里,和谁说都是找死。

    对了,还知道于谦和王阳明!

    后者知道是个极会忽悠的大师,前者就知道是土木堡之变后北京城的保卫者,然后被人杀头抄家。

    由此推论,当然不可能是当今皇帝杀他,那么,太上皇是否复位,就是昭然若揭了。

    但这个注现在还不能下,手里没本钱的人,没有当庄的本钱就算了,就算是跟着别人下注,也得最后再押,一旦押错了,人家赔得起,他一赔可就是清洁溜溜了。

    管他呢,张佳木想的头疼,把手里的小盖钟往几案上一摆,先做好自己的事再说!

    想做事,心里就爽快了许多。

    这阵子,他躲在坊管小队这边,百户府都不去了,家里也只回去过一回,任凭王琦那厮在街面上溜达,现在,也该是给他找点事的时候了!

    “来人,”张佳木拍桌打板的吩咐:“取文房四宝来!”

    小张百户不仅识字,而且写的一笔好大字,这个在锦衣卫内部都已经小有名气了。那会儿纸墨笔砚可都是值钱的玩意,等闲人家根本置办不起。武官世职家里虽然有钱买这些东西,但更重弓马功夫,就算让子弟读书,能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就行了。

    这会景泰年间还算好,武官也多半识得几个字,再往后去,武官到一省总兵的一个字也不识的,大有人在。

    取来文房四宝,张佳木却不急着写,冬天墨都凝固住了,正好叫了小三来研水化墨,他自己则慢慢融开狼毫笔尖,思索着要写的东西。

    等墨研好,名义也想好了,他是一个小小从六品的试百户,行文向下也没有什么名目,自己想了一想,抬笔写道:“说与那总旗官王琦知道……”

    话是大白话,字也是正流行的馆阁体,他一边写,小仆在一边看着,虽然识字不多,但居然也认得了大半,懂得了意思。

    到这会儿,这个小厮才知道张佳木那天问他那些话的意思,心中对张佳木好生佩服。

    原来张佳木下令,让王琦从公账上提三百两银子,在正南坊的几条大街上修建茅房,在最热闹的南市大街上修一个能容百人沐浴的浴池。

    这些东西,向来是没有官府管的,锦衣卫就更甭提了,况且还是自己赔银子。

    等张佳木写完,身边的小厮对他已经佩服非常,所以等纸上的字一吹干,套上封,张佳木交给小三,对方一躬身,跑的飞快,没一会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至于茅房和浴室的式样什么的,张佳木倒是没有交待,他心里算的很准,没一会功夫,王琦就会过来。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王琦怒气冲冲的拿着信封跑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三个小旗官,十来个校尉。

    这些人,就是这些天来王琦笼络到的部下了。

    他毕竟是司礼监公公的亲戚,朝中有人好做官,张佳木又好象不大懂官场规矩的样子,打架是雷厉风行,做官却好象不大在行,这些天下来,愿意跟着王琦的已经表明了立场,就跟在这位总旗屁股后头混了。

    除了这些人,还有些观风望色不肯下注的,在张佳木和王琦两边打酱油,除了刘勇和守南宫的薛小旗外,张佳木在自己的百户府下真正得用的人就少的可怜了。

    这也是他必须得重起炉灶的原因,于其费心费力的一个个来收服这些老油条,不如一张白纸上好画画来的更舒服。

    张佳木和王琦比起来,其实背景根基还差了许多。他就是因缘际会,一下子对了几个大佬的心思,他的百户,来的非常侥幸,可以说,阴差阳错加上运气爆棚才拾来了的官帽子。认真计较起来,他和王琦还真的没法比。

    王琦也不通报,直接就进了门,见着张佳木也只是拱了拱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显然是气的不轻。

    三个小旗官进来,倒是依足礼数,不敢象王琦那样太过无礼。

    张佳木倒也不以为意,只道:“王总旗,我交待你做事,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大人,”王琦冷笑道:“你交办的事,恕下官不能从命。”

    “哦,”张佳木好整以暇的问道:“你说说看,为什么?”

    “我们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修茅房盖汤池的事也叫咱们来办,那咱们锦衣卫成什么啦?这件事,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

    王琦说的甚是无礼,但底下几个小旗官都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样子,看来,张佳木给他们的命令确实是叫他们难以接受,恕难从命。

    想来也是,锦衣卫成立这么多年,只管抓人杀人,得势的时候真是横行天下,谁敢惹这些缇骑校尉?

    现在虽然有点被压制的意思,但也不至于跑到街上修茅房盖澡堂子吧?

    王琦要是一声不吭的答应了下来,不要说他自己,就是他部下这一关,恐怕这位总旗官就难过的去。

    锦衣卫内部全是世袭,一个普通的校尉没准就能和指挥使说上话。小旗官说着是没品级的低等武官,但在京城当上小旗的,也不能算普通人了。

    上头的百户不怎么强势,下头又有阻力,王琦当然要来拼力争一争了。

    见他如此,张佳木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道:“我来问你,锦衣卫是不是要修理街道,疏通沟渠,煌煌上谕,你遵还是不遵?”

    这一闷棍敲的甚狠,王琦盛气而来,是要和张佳木辩论面子问题,但张佳木却不理他的话头,只问他遵不遵上命,这一下,可就难以为辞了。

    说不遵,就是一个现成的把柄,说遵,那么修理街道到底包不包含茅房厕所这些东西,又有谁说的清?

    一时间无辞可答,底下三个小旗在心头齐齐叹气:王总旗这个嫩,太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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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为官之道

    王琦无语,喉咙那儿一阵甜,恨不得就一口血喷在张佳木脸上。

    比武比不过,好不容易以为当官可以暗中设法报仇,谁知道人家就这么公然把小鞋穿在他脚上了。

    他思之再三,终于恨恨起身,拱手道:“张大人,下官斗不过你,只能说山水有相逢,异日有机会再来说今天这件事吧。”

    说完之后,王琦就起身推门而出,他就这么走了,总旗当然是不肯再干,一定会申请调职,如此这般,倒也算是痛快。

    王琦能纨绔脾气,底下三个小旗却都是面无人色,人家有司礼监的远房堂叔,他们三可没有这么有底气的后台,王琦大爷脾气走人了,就把他们扔干滩上不管了,三人惊惶之余,也是大为气恼。

    张佳木对他们的心思可是把握的再清楚也不过,他笑道:“三位怎么样,是辞差还是调职,或者,和我一起去干那些不着调的事去?”

    三个小旗面面相觑,张佳木先是放权给王琦,猛一下又收权,拿捏之间,章法尽显。

    就算是积年老吏,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用这种法子排挤走了一个钉子,也并非易事。

    当然,他也是对王琦的纨绔大爷脾气知之甚深,不然的话,也谈不上如此顺利。换了刘勇,用这种办法就绝对不行。

    既然上司如此厉害,不妨跟跟看!

    三个小旗眨眼间就想好了心思,三人一起跪下,都道:“大人,卑职们愿效犬马之劳,有何差遣,派俺们去便是。”

    “你们去怕是不行,你们知道什么民生!”张佳木此时对他们也颇不客气了,他神色严峻,道:“食君之俸禄,就不能只想着得好处,一点儿正事也不干。你们看,兵马司才多少人,人家管多少事,我们锦衣卫又有多少人,权限可有多大,但我们一年干的事有人家一个零头没有?”

    按大明传统,凡京师治安,归锦衣卫并五城兵马司及巡城御史管理,京师治安不靖,照例是拿这三个衙门来开刀。但巡城御史是属都察院下管,詹翰科道清贵,小有过失,亦不会获得重谴,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最得力的鹰犬,便有过失,皇帝也当是自家人犯错,凡事多加包容原谅。

    唯有兵马司最倒霉,官不大,事又多,一有过错,必受严责,所以张佳木这会所说,若有兵马司的人在此,非得感激下涕,有获知音之感。

    这些当然也不必细说,身份不同就是如此,张佳木不给他们细思的时间,只道:“总之,正南坊给我管,我就得管出个样子来,不能再这么因循苟且下去。你们要么留下,好生办差,要么不如早些走,不然的话,将来必有难堪,这一层,我可是先说明白了的。”

    三个小旗又用眼神交流了一阵,最年长的那个赔笑道:“大人当真是正当盛年,英锐之气令卑职们感叹敬佩,我们不走,留下来仰赞高明就是。”

    “好的很,”张佳木点点头,他看看天色,道:“现在是未时初刻,未时末刻之前,你们要带齐人手,跟我勘探地方,咱们今天,就把大事给操办起来!”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自信与权威,几个小旗虽然对眼下的差使不那么有兴趣,但也颇觉得提神,这位大人,是有那么点子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味道了。

    ……

    张佳木先要动手的,就是正南坊里的南市大街。

    街道原本是挺宽阔的,张佳木默算过,总有十四五丈宽,和唐朝长安的街道是没法比的,但总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

    两边房舍都建有披檐,占了道路,拥堵沟渠,居身于街道正中时,臭味难闻,拥挤难行。整条街长约两里,店铺酒楼酒庄茶楼鳞次栉比,热闹非凡,但是,也真的非整治不可了。

    张佳木要建的是标准的公厕,可以容纳过百人洗浴的公众浴室,占地极大,他踏看了一下,街是东西大街,店铺多半在北,平民所居在南,那么,非得拆大量的民居不可了。

    这一条街,按他的打算,建起一整套的卫生设施,拆掉所有的违章建筑,疏通沟渠,清理垃圾,整个正南坊要拆掉的民居,最少在几百间以上。

    当时的民居可不是影视里的那样,地方小而逼仄,极其的脏乱和不卫生,不少房子就是依地而建,房舍里气味难闻,地面污水横流,舒服两字是达官贵人才够资格享受的,明朝京师已经是善之区,富民很多,但普通百姓的住房卫生条件,只能用极差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刘勇已经闻讯赶来,他年纪最长,经验丰富,心里默想了一下张佳木的打算,脸色已经极其难看。

    现在他与张佳木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说话也不必避讳什么,踏看完了,他就道:“大人,这种事,当真是吃力而不讨好,况且所费极多,我不知道,这笔银子打哪儿来?”

    和刘勇这种谨慎的态度相比,张佳木可就有信心多了,他看着暮色中的正南坊,笑道:“刘大哥,你看吧,年前不敢保,再过三个月,这里非得变个大样子不可。”

    “但愿如此!”

    “刘大哥,帝王将相操心的事咱们操心不了,就做些小事,还怕做不好吗?”

    刘勇被他再三鼓动,再者,锦衣卫也确实有这份责任,他只得苦笑道:“但我委实不知道从哪儿做起?”

    “你放心好了。”刘勇一脸愁色,但张佳木当真是一点儿担忧的感觉也是没有。

    历朝历代不敢说,反正他曾经处身的时代,要有政绩不外乎就是先从市容开始,当然,打黑锄暴也是一条好路子。

    这两个办法,都是见效极快,反应也佳。

    第一条是对上头的,哪个大老倌看到了市容清洁,街道如画,总也得夸上两句:“极好,大变样了不是?可见某官,真的是实心任事的好官,有机会的话,应当提拔一下。”

    所以修理街道,改建房舍,是升官财的不二法门。

    当然了,这会子这个诀窍可还没有人知道,张佳木打算自己先用了,知道这好法子还不用,他不是白穿越了?

    第二条,则是对下,哪朝哪代,都少不了流氓无赖,整治他们,就是给百姓撑腰。只要把这一条做好了,也是好法子。

    况且,做的也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于自己的官声极有益处,收编坊里最得用的无赖,其实就是为了对付其余的流氓无赖,张佳木自己想想,都觉得实在是妙,简直是妙不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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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弹劾

    景泰七年十二月初六日,都察院所派的巡视南城御史高平上书奏事,弹劾南城锦衣卫百户张佳木滋事扰民等诸事。

    高平这一折写的甚狠,落实了罪名张佳木最少也是个充军的下场。

    上头看罢奏折,想起张佳木这个百户有精明干练的评语,金口一开,着令左副都御史徐有贞并都督张軏一同去复查,查实了再回奏。

    原本这事可以交给靖远伯来办,但皇帝记得靖远伯对这个小百户甚是推崇,故而不用。况且天心难测,这件事竟是由都察院的人弹劾,再交给都察院的人为主来复查,其中深意,令人思之而胆寒。

    消息传来,刘勇和任怨一群人不免惊慌,张佳木倒是不乱,只是想起张軏府里积案至今未破,都督府几次派人来找麻烦,训斥痛责,他几次备了厚礼送到府中,张軏他是搭不上话的,但府中的几个得力的总管清客都了礼上去,所以侥幸没有真正撕破脸皮,这一回,徐有贞他不怕,但张軏非得先预先打点到不可。

    这段时间下来,朝中对立储的事已经争的你死我活。

    太上皇一边的御史曾经上书,请“早建元良”,自然,这是请早复立废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沂王朱见深为太子。

    原本皇帝为此事甚为头疼,但都御史萧惟贞和大学士王文也是一起上书,把原本的四个字只改了一个,叫做“早择元良”,就令得择储的事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建”,只有废太子朱见深一个选择,“择”,其中的蕴藏的东西就可堪玩味了。

    京师现在有谣言,说是大学士王文请皇上召襄王入京,继统为帝。襄王是成祖皇帝之孙,仁宗皇帝第四子,宣宗皇帝之弟,当今皇帝亲叔,血统亲贵,而且贤名在外,是大明诸藩王中有名的贤王。

    这个人选一提出来,京师之中各派关于立储建储的事算是真正打上了擂台,争执如此之深,已经势同水火,裂痕已成,这一回,不打出个生死来大家是下不了台了。

    这会的上谕和奏折可没有“明”“廷寄”一说,奏折经过通政司,上谕诏旨不经过内阁的叫中旨,中旨几乎没有人理会,中旨任命的官员叫“传奉官”,几乎没有地位可言,所以宫中朝野情形,张佳木留心之下,几乎无所不知。

    一说徐有贞来查,他就放心多了。这个人还算清正,为人也很干练,前几年在外地治河很有成效,后来升官入京,持论做事都很谨慎,这一次建储择储的大事,他就没有出声。

    只要不派来热衷巴结以图上宠的小人,他就无所惧怕了。

    正在愁张軏府中的事,机会来了。

    原来春节将近,元宵亦不远,京城一年之中最热闹的两节将会接连而至,各坊之中有些身家的富户都在扎彩灯,制灯语,性急的已经在傍晚黄昏时就开始演练。虽然天是一样的冷,但晚上街面上的人就明显增多了。

    傍晚时分,李瞎子来回事。

    坊管小队已经停训,前一阵拆迁事多,队里不少人已经被抽调出来,现在训练已经不短时间,年节事多,坊中不能出事,所以全队停训,一起奉调上街,与各小旗校尉一起,维持地面平安。

    人手多了,对坊中监管的力度也就大大增强。可以说,这么大一个坊,事无巨细,已经没有张佳木不知道的了。

    这两天街上人多,李瞎子等人着实小心,这一天终于叫他们逮着了一伙人的行踪,十来个人,最奇的是有男有女,都是年轻后生,租住在一个客栈里头,白天不出门,晚上一伙人才从客栈出来,诡秘非常。

    李瞎子说的一嘴白沫,好在说的还算清楚,他一说完,张佳木霍然起身,道:“就是这群滑贼了!”

    他道:“来,传我令下,挑五十个精干人手来,今天晚上,把这群贼都给拿了!”

    “是!”李瞎子立下诺大功劳,当真是兴头的很,当下答应一声,忙不迭的去选人去了。

    见他如此,张佳木身边的哼哈二将不免吃味,曹翼还没有什么说话,庄小六年轻大胆,不免恃宠而骄,道:“大人,好事全叫这该死的瞎子占了,就他能耐,偏咱们就办不得差事?”

    张佳木看他一眼,心中倒是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当下笑道:“好的很,你这话提醒我了,不急,有你的差事!”

    ……

    过了申时末刻,天已经黑透了,好在今晚月光不错,洒下清辉,为人间添几分亮色。

    正南坊中,此时还是热闹非常,金鱼胡同和劈柴胡同交汇的地方,张佳木新修了一个花园广场,小亭小阁游廊俱全,还有假山草坪,地方约有三十来亩地大,所费当真不少,当初从收来的规费中拨出这一笔银子来,刘勇争的是声泪俱下,坚决不想花这冤枉钱,现在修成不过十天不到,但坊中不论男子妇孺,只要得闲,都会全家来此转转看看,现在还是深冬,如果换了春夏之交,可以想见,这里会有多么热闹!

    拆旧房,建新房,建花园广场,搞环境卫生,这些都是有全套流程,张佳木按流程做下来,高平的弹劾根本就没当回事。

    因为加强了对无赖流氓的整治,坊中已经很少见到那些在大冬天还袒胸露腹的闲汉,不是改邪归正,就是给锦衣卫效力,要不然就跑到别的坊里去讨生活,正南坊中已经很少能看到了。

    正因如此,才有百姓全家老小一起出来游玩,不然的话,就算广场修的再好,也是无人敢来游乐。

    在一群一群的阖家老小齐出游的人群中,一伙十来人的小团伙就有些扎眼了。

    其中为的是三十来岁的一个壮年汉子,身形结实,满脸彪悍,看向四周时,双眼炯炯有神,双手虎口处茧子极厚,稍有眼力的人,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军人,而且,一身武艺不俗。

    但这会,他却是做的鸡鸣狗盗的勾当,看着四周人群,他沉声道:“这一次差事不妙,能不能办好,难说的很了。”

    他身边有个涂脂抹粉的少年,看着俊俏的很,听着他的话倒是不以为然,道:“石老大,你也忒过小心了,有上头撑腰,咱们怕什么来?”

    那石老大点头道:“这话也说的是,但是,早点行事,稍有收获就走,我看这里不对劲,不宜久留。”

    他的话,众人都是赞同,于是夜色之中,这伙人四散而开,显是训练有素,各自行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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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拍花子

    夜色之中,十几个人散开之后就不那么显眼了。男子们低头攒行,几个女子则都是妙龄,盛装打扮,月色烛火之下,份外妍丽,如果用心的看,身上的打扮倒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家所能有的,亦不是小家碧玉的风格,而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这般三五成群,叽叽嘎嘎的跑出来,也是年前大宅门放松了门禁,让这些小丫头出来瞧瞧热闹,最多逛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就需回去。

    这几个丫头倒不避人,特别往人多的地方去。换了别的坊,还不知道要被人占多少便宜,正南这里,流氓无赖已经被赶的精光,倒也省了她们不少事。

    因为坊中太平,好象不少妙龄女子都选择在这会儿出门转悠几圈,将近年节,人心都松动了,普通人家的关防门禁也没有那么严厉,家里女眷出来走走,也没有什么要紧。

    大明虽不如盛唐那样磅礴大气,倒也没有小家子气到不教女人出来的地步。

    小脚女人也不甚多,缠足虽自南唐始,但明朝这会,好人家的女儿寻常是不缠足的。

    月色轻柔,街道上灯火通明,有几家大户开始放灯,其实距离十五无宵还有近一个月,现在就开始准备,只是有钱有闲,所以有心行此无聊之事,而且,会当成一年当中的大事来操办。

    元宵放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盛于唐宋,到明朝已经极尽大成。名目繁多,光是灯的样子就有千几百样,富贵人家争奇斗胜,务要求自己家的灯更加漂亮别致,引人瞩目才算成功。

    富户争胜,惹动整坊的人来回奔走去看,贩卖零食的小贩也多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当真热闹。

    那几个丫头根本无心看灯,只是在坊里乱窜,倒终于叫她们寻着了目标。几个稚龄少女亦是做丫鬟打扮,颇有点怯生生的感觉,灯下看模样,倒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模样。几个丫头对视一眼,彼此心中有数,于是故意凑上前去亲近。

    都是丫鬟,又是同龄,几句话一说就都亲近起来,于是一边谈说,一边走动,怎料越越人越少,等没小心进到一个黑漆漆的胡同里头,才感觉出来不对劲来。

    “怎么回事,”一个小丫头怯生生的道:“几个姐姐,怎么带我们走到这里来?”

    她人生的还不赖,就是说话时嗓子极粗,听着怪别扭的。

    有人笑答:“你到不必怕,也不要闹。反正都是当丫鬟,在哪儿不是一样?”

    说话的不对,原来是遇到了拍花子的!一想到结局可能大大不妙,胡同里原就黑,那几个小丫鬟心里就更加害怕,身上瑟瑟抖起来。

    这当口适才的男子们已经都溜了出来,一人身上一个袋子,为的石头儿沉声道:“不要多话,谁叫就打晕了,装袋子里,胡同口有马车,上车就走!”

    正说着,刚刚还有点弱不禁风的小丫鬟中有一个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大人,李瞎子,你们快出来,逮着这群拍花子的贼了!”

    这么一叫,所有的贼都是吃了一惊,话音犹未落,胡同口已经有人声吵嚷,再看时,火把的亮光大炽,果然是有埋伏在外。

    石老大怒极,反手就抽了一个女子一掌,倒把那妙龄少女打的滴溜溜一转,他一点怜香惜玉的感觉也是没有,打完之后,才狞声道:“混账东西,给主子惹麻烦了,知道不?”

    那几个丫鬟知道是自己行踪不秘,被人一路跟了过来,这才被围,虽然被这石头儿一掌猛打,挨打的只是闭目不语,没挨打的也是噤口不言,适才的伶俐乖巧劲已经一丝不存,人人胆战心惊,不知道一会要落个什么下场。

    好在石头儿打完了人,心情平复很多,他想了一想,觉得凭自己的身手当然可以破围而出,杀上十个八个,亦非难事,但此间事情,也就不能善了,非得给自己主人惹下难洗脱的麻烦不可。

    他武艺高强,急智却并不多。就在这转念之间,用时良久,等他回醒过来时,胡同两边的墙上都站了不少拿火把的人,把这短短一截胡同围的水泄不通,这一下,就更加没有办法了。

    “罢了,罢了!”他跌足长叹,向着胡同口朗声道:“谁是主事的人,过来说话。”

    “就凭你也配?”

    庄小六扮了半天的女人,也亏他十七八岁年纪,生的俊俏,扮起来居然比普通女子还漂亮几分,但好好一个男子为了查案如此委屈,心里还是有点窝火,听到这石头儿还大刺刺的说话,心里一股邪火憋不住,一个“黑虎掏心”,就向石头儿打过去。

    毕竟是跟着沧州武进士练过的人,这一拳打的也是虎虎生风,招式利落漂亮,劲道也够。

    那石头儿伸手一架,“啪”的一响,倒震的他一臂麻,他“喝”了一声,赞道:“功夫还不赖,倒真是小瞧了你了。”

    嘴里说着话,腿鞭一伸,一弹,庄小六已经被弹飞出去,四仰八叉的摔落在地上。

    “哟,好漂亮的身手。”

    庄小六飞出去的同时,张佳木正巧也赶到了。今天是坊管小队头一回办这种差,抽调了五十个向来表现最优等的,两个教头,任怨,刘勇,大伙儿全在。

    一看这个贼头的身手,就连武志文也吃了一惊,他道:“还真想不到,拍花子的贼里头,还有这么漂亮身手的人,有这种身手还做贼,怎么想的?”

    “言重,言重。”石头儿先是很得意,被他这么一说,脸上无光,只得道:“我可没有什么好身手。”他又催问:“你们谁是头儿,请借一步说话。”

    这厮被人堵了,还这么好整以暇的态度,这会儿,原本气势汹汹的锦衣卫们倒是有点迟疑了。

    天知道这个贼是什么来头?京师里面卧虎藏龙的,要是不小心惹到了难惹的对头,那可就真是倒霉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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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底线

    石头儿这么大胆,张佳木倒是起了试一试他的心思。

    上前一步,也不打话,仍然是刚刚庄小六那招黑虎掏心,只是拳更快,更猛。石头儿知道厉害,面色凝重,仍然是伸手来架,同时脚底起势,准备再来个腿鞭。

    但张佳木一拳被他托住的同时,身形急闪,竟然扭过身去,侧身入这石头儿的怀中,这一下,他的腿鞭无用,自己反而自己的腿势给局住了。

    “去吧!”

    这一回是张佳木大声一喝,右拳拉着石头儿的左手,身子一斜一抖,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刚刚还威风凛凛的贼头儿已经被摔倒在地上,“砰”然一声,却是摔的不轻。

    那石头儿被这么一摔,真的是半天才缓过劲来。双臂一撑想爬起来,但胸口烦恶,似乎还断了肋骨。

    这一下他撑不住劲,只得半倚在墙上,向着张佳木问道:“这么说,这位大人是主事的人了?”

    张佳木一身锦衣卫旗校的打扮,只是眉宇间透着年轻,但不经人说话,自己上来就动手,而且把人伤的这么重,不是有担当的人是不敢如此的。

    “你猜的没错。”张佳木点头道:“看你似乎还是军人,手身也挺不赖的,怎么干这种不要脸的事?”

    拍花子这种专门诱拐年轻女子的营生实在是叫人瞧不起,当时的女人重名节,失贞的后果可比后世严重多了。所以,诱拐妇人坏人名节在当时是很重的罪,而且教人瞧不起。

    坊中流氓无赖,稍微有点出息的都不会干这买卖,听到张佳木数落这贼头,大家脸上也都露出鄙夷的神情。

    “唉,”贼头儿勉强爬起来,道:“请借一步说话。”

    他再三这么说,张佳木知道必有麻烦,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先下令,叫人把这伙拍花子的贼全捆了,再把刚刚当鱼饵的几个女孩送回家去,然后才带着贼头到一边,等他说话。

    两人相对,说话就容易多了。石头儿想了再想,知道这一关不容易过得去,只得咬一咬牙,道:“大人,实话同你说吧!我是武清侯府里的人,奉上命办差,这件事,你管不了,武清侯府的人,你也惹不起!”

    武清侯府?

    这一下,张佳木可真的吃了一惊。

    京城之中,公爵都有好多家,侯爵伯爵就更多了,但要说最难惹的侯爵,恐怕就是这位武清侯了。

    武清侯石亨,正统年间的名将,先是大同镇将,善使弓箭大刀,勇猛无敌,立功无数。土木之变前,他曾经惨败,单骑入京,朝中有不少人要杀他,是当时的兵部侍郎于谦保下了他,并且叫他为总兵官,提督十团营。

    后来也先来犯北京,石亨当时是武清伯,与侄子石彪一起守城门,死战保门,击退也先,为北京保卫战立下了赫赫战功。

    正因如此,当今皇帝对他也很信任倚重,给他佩镇朔大将军印,屡败北虏于大同,因功进侯爵,提督十团营总兵官,位高而权重,是当今武臣中最为显赫的一个。

    但石亨脾气也极为不好,心胸狭隘。因为于谦对他有提拔的恩义,所以石亨想投桃报李,推荐于谦的儿子于冕为官,但于谦为人方正,不愿徇私,结果石亨好心被斥,就因为这一件小事,竟与于谦反目成仇。

    这些事,在京师之中是人尽皆知,侯爵而手握重兵,朝廷倚重的第一武将,这样的人,确实是张佳木惹不起的。

    他实在不信,摇头道:“武清侯府中还缺伺候的人,你的话,实属荒诞,我该掌你的嘴。”

    石头儿也是苦笑,他摇头道:“这种事,我敢胡说不成!拍花子又没死罪,瞎攀扯朝廷大将,那才是杀头的罪名。这位大人,实话同你说了吧,不是武清侯要人,是他老人家的侄儿要人。”

    “你说的是大同副将石彪?”

    “是了!”

    “他要将人带到边关?”

    “是的。不然的话,凭买就行了。你想,人家要是知道要去大同边关,谁还愿意去?他又喜欢新鲜,隔三岔五的就要换人,不用这法子,哪来的人一直给他带去?”

    这一下,迷团尽解。

    怪不得这帮人胆子比天还大,不管是都督府还是哪家贵人府里的丫鬟,只要长的俊俏,一律拐了带走,丝毫没有顾忌。

    石彪这个人,张佳木也是知道的,无事生非,胆大妄为,生性粗鲁而且残暴的一个人。当年守北京时,也曾立下战功,手持大斧冲杀在前,论杀敌是一等一的好将军,好汉子。但是今天这件事,做的实在是教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似乎是看出了张佳木的为难,石头儿叹口气,道:“不瞒你说,我原本是在大同守边杀敌,官也做到了总旗队正,那又怎么着?侯府里头一声话传下来,我就得干这个!”

    石亨与石彪叔侄骄横不法,这个张佳木早就知道,但实在没有想到,石彪居然如此行事,而且是如此对待豪杰之士!

    他心头的火苗腾腾的往上窜,石总旗见他无话,便觉他要放人,自己勉强撑起身子,道:“大人,听我一句劝,当没事就算了。我也有话在先,正南坊里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来了!以前丢的人,我也打包票,一定给你送回来。你这么起劲抓人,想必是有人督促叫你破案找人,我们把丫鬟送回来,你再抓几个无赖打一顿,这件事就算完了。”

    他笑了一笑,道:“石副将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我兄弟也是欠了大人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便是武清侯那里,石副将也是能说上话的!有此一事,大人在京师里就算是稳如泰山了!”

    话说的也没错,原本靖远伯就对他青眼有加,正南坊里没人敢动他。指挥指里,朱骥为人方正,对他在坊里修理街道,清理占道房舍的事大为欣赏,有朱骥在,锦衣卫里也没有人敢动他。

    再有门达与哈师傅几个互通消息,如果再攀上武清侯的大粗腿,那么就真的可以在京师里横行了。

    张佳木微微一笑,道:“得了,打住吧。且不说武清侯石副将这叔侄俩的脾气不是好相与的,就算真格能攀上这大粗腿……我也不能够干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

    钓鱼执法也好,收保护费,搞强拆,坏事张佳木也干了不少了。但是把黄花大闺女往火坑里推的事,这种王八活儿,他还真干不来。

    人啊,活着还是得有底线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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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暗流

    张佳木一声令下,人全部押走,包括伤的不轻的石头儿。

    既然做了,当然就做绝。

    这些人他处置不了,直接下令,押给千户杨英大人那边,由他老人家去接手了。

    月初他送月例银子的时候,杨英根本没给他好脸。王琦就是他的人,现在被张佳木生生给挤走了,杨英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好在月例银子一分也没少他的,就算这样,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想想杨大人接了这么一个烫手的炭团,脸上是何表情,张佳木就忍不住要笑。

    当然了,人肯定是他得罪的。武清侯要算账也找不到杨英头上,来日大难,现在就得想办法!

    石亨这个人,张佳木消息灵通,对他还是很了解的。

    睚眦必报,绝不饶人。又是手握实权提督十团营的武将,他要么不难,一旦动手,非得把张佳木一把捏死不可。

    惹上这个对手,张佳木皱眉不已,而知道底细的任怨几个,也都是惊的半天说不出来话。

    半响过后,武志文才道:“论说,大人这事干的真是太大胆了,要趁早设法,不然的话,石彪起蛮性来,真的是王法也不管的。”

    这会儿抓人的事已经泄露出去,胡同口聚集了大量的百姓,刚刚那群拍花子贼被押出去时就是人人喊打,石头儿的脸上头上还挨了臭鸡蛋和烂白菜叶子,甚是狼狈。

    但大家知道这群人是武清侯府石彪所派之后,原本还吵吵嚷嚷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大伙儿看着张佳木的眼神,都是充满了担心。

    石彪是什么人,全京城百姓没有人不知道的。小张百户把他得罪了,坊里的这太平日子怕是要完。

    虽然小张百户也够折腾的,收市容费,收环卫费,杂七杂八,这阵子杂费是直线上涨。原本一个月交五钱银子的,七弄八整的就成了一两。

    但这银子交上去,还真没有什么人不满意。

    一整套的服务设施都建了起来,拆了房子的还能安置新居。当然,也要给一笔不菲的费用,但住的房子也是好多了不是?

    京城里头,只要能安下家来的,没有真穷的掉底的,想想办法,总能弄几两银子出来。以前大伙儿是住的一样,心里也没啥讲究的,都是穷惯了的人,能将就的话就不会闹腾,但有了好房子,还有修的干净整洁的澡堂子什么的,道路也干净了,新居里头也铺了砖,想一想,多花了这么点钱,还是很值的!

    锦衣卫收银子还收出感激来,收出了人心,张佳木这个百户,大约也是头一份了。

    人群之中,有两个士绅也在围观,两个人都戴着方巾,穿着青布道袍,这是当时士绅流行的打扮,倒并不是真正的道士。

    两人之中,一个皓苍髯,脸上皱纹深刻,颇具老态。另一个正是中年,国字脸,卧蚕眉,分成三缕的大胡子打理的柔顺整洁,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精明干练,威严大气。

    年老的人先开口,他道:“节庵,京师之中,居然有人如此蔑视法纪,我要动本参!”

    “九老,事情尚未弄清楚,我看,还是等一等再说?”

    “人犯俱都被逮,哪里还有不清楚?”

    中年人摇头道:“九老,此事关系重大,请慎之再慎。”

    老者知道他简在帝心,向来深受倚重,而他都显的很为难的事,当然就是困难重重,屡加劝阻,当然就是因为有难以言明的困难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坚持,但他竖起掌来,眼神也锐利起来,道:“节庵,不管如何,要保住这个年轻后生!锦衣卫里,虎狼横行,一个年轻后生,敢以自身富贵卫护百姓的平安,所以,你要保他!”

    “当然!”中年人也慨然道:“九老请放心,此子官声极好,今天我们又亲见此事,不论他得罪谁了,我总护得他平安就是。”

    他的话,简明有力自信从容,不是久居上位手握重权的人,说话绝不会如此。

    果然,那个老者一笑点头,挥了挥手,表示这个话题不再谈下去。自然,也就是说对这个中年人有着没有保留的信任。

    他换了个话题,笑道:“节庵,你看,这个后生的主意真好,划出这块地来,建几个亭子,所费也不多,但这些百姓与妻子一起来玩玩,还有些零食茶摊,吃吃喝喝,所费有限,但是,倒也开心。”

    现在这会天早黑透了,但还是有不少提着灯笼的百姓来来回回的,一个广场就能惹动这么多人,这在当时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唉,”中年人突然叹了口气,道:“我等备位庙堂,还不如一个锦衣卫官校想的深远明白,岂不惭愧?九老,你看他,倒真是个实心办事的,修理街道,建浴室茅房,这些事都是些小事,但有几个人看得到又肯下功夫去做的?”

    九老点头道:“是的,我意亦是如此,刚刚的后生百户,是个肯实心办事的人。”

    两人就在原地散步行走,看着张佳木的种种举措,越看越觉得妙不可言。这些玩意,原本就是最中上官的意,张佳木做的也很踏实,当然了,他收人家银子,甚至用无赖强迫人搬迁的事,眼前这两位大老倌当然不可能看到,也是不可能知道的。

    两人正赞叹间,中年人眼神较好,远远看到一行人提着灯笼簇拥着一个大官儿骑马过来,他道:“怎么遇到此人,我们同他气味不对,九老,我们走吧?”

    “喔,老夫听说他就住在正南坊中,这一次又委他查办弹劾一案,所以他会到此地来。”

    “原来如此,我们不必同他招呼吧,我同他的事,想你也清楚?”

    当年的公案,老者也是清楚的很。当下九老也点头道:“对的,不如去,去。”

    两人相视一笑,知道彼此心意,当下都是掉转过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去也。

    虽然溜的快,但骑在马上的那个官儿倒是眼尖的很,一眼已经在人群中将这两人认了出来,他一脸奇怪,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沉吟道:“耿九老怎么和于胡子混在一起?”

    他想不明白,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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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投帖

    来人正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徐有贞,正三品文官,穿着绯袍,圆领纱帽,玉牌官靴锦鸡补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威风凛凛,俨然天上中人。

    这个人很有清正之名,能力也强,一脸的精明干练。

    不是强人的话,也升不到如此高位。在大明,最难做的就是京官。

    每三年一次进士考,之前还得中童生、秀才、乡试举人,再到京师考进士,这一条路不知道挤翻了多少英雄豪杰之士,能中进士的就已经了不得,但是中了进士只是为官之道的开始而已。

    进士分一甲二甲三甲,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名叫传胪,这四人肯定能进翰林院。二甲之中,有人能进翰林院,有人能到各部寺,二甲排名靠后或是三甲的,就只能分到各布政司下面做知县去了。

    很多人以为当知县很威风,其实在明清时,中了进士一旦为地方官,就很少有升迁到中枢的机会,一辈子沉沦下僚,十几年过去,最多升到知府就算能力和人脉都很强了。

    而当年会试的同年,留在京师为官的,十几年下来可能就进入内阁,成为大明宰相,一次考试,确实就可以定下终生。

    徐有贞先在中枢为官,考试成绩当然不差,后来在土木之变时栽了大跟头,贬到地方,但实心任事,能力又强,官声极好。他又有一些仕途得意的同年帮他说话,几年功夫,居然又回到中央,而且是在都察院做副都御史,这人的人脉,能力,又岂能等闲视之!

    他原本就是正南坊中居民,坊中变化,早就看在眼里。可以说,现在京师之中已经有不少人关注着锦衣卫在正南坊的变化。

    文官对锦衣卫这样的皇权下的爪牙本能的就是抵触和防范的态度,没有文官会喜欢锦衣卫。

    但张佳木这个少年就不同了。在任上所作所为,不象个锦衣卫,倒象是顺天府尹,而且,比顺天府尹做的可好多了。

    在徐有贞看来,张佳木有些背景后台,做事也很值得肯定,也就是高平这种二楞子还记着仇,一心要扳倒这个锦衣百户。

    这明显是徒劳无益之举,徐有贞心中冷笑,真要扳倒人,也得拿出点实在的东西来。胡乱上弹章,只是叫人嘲笑罢了。

    他与张佳木和高平都没有什么交情,这件案子已经打定了主意,秉公办理,依实说话,御史查案,就这么办事是最舒服不过了。

    徐有贞就是正南坊中的居民,他的家人倒是认得张佳木的,一眼就看到锦衣卫正在办差,徐有贞也很好奇,便命人去打听原因经过。

    待知道就里之后,徐有贞连连摇头,叹气道:“这个后生,胆大妄为,怎么敢去惹武清侯府!”

    原本他倒是想和张佳木结纳相与一下的,徐有贞也是消息灵通,知道张佳木背景没那么简单,看他行事也是很有章法,年纪不大,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这一次借着查案,说是公平,但心里早就有偏向张佳木的打算。

    但今天这么一闹,张佳木就算是有人撑腰,怕是也拧不过武清侯去。

    那么,就趁着武清侯没作,正好有个弹劾案子在手上,自己就先动手对付张佳木,这样的话,武清侯那边等于先卖了个人情,这岂不是好事一桩?

    “等等!”

    徐有贞心中一动,想道:“耿九老的脾气向来是嫉恶如仇,于胡子虽然我同他有仇,但他人品是没话说的。这两人今天在这,我倒要看看,他们对这个小百户是怎么处置的。对的,看看再说!”

    想明白了,就不能同张佳木见面说话,一旦沾了包,再想置身事外就难了。

    徐有贞行事向来英明果决,想明白了,他就立刻调转马头,向身边的家人们令道:“走,回去!”

    徐府家人一头雾水,请示道:“老爷,回家的路就在这儿,咱们回哪儿去?”

    “混账东西,绕道不行吗?”

    ……

    此后两天无事,千户杨英捏着鼻子把人犯都接了下来,接着牌票请武清侯府交还之前拐带的下人,同时向各指挥禀报,锦衣卫又向上再禀报。

    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忙的鸡飞狗走,杨英恨不得把张佳木的皮给剥了才能消气。就算是后来事情完了,但一想到当时武清侯府来人的脸色,杨英吓的魂都飞了。

    此事已经是查实了是石彪所为,但石府的能量岂是寻常人家能比?几天过后,居然由五城兵马司派人出奏,石府是正常买卖下人,那伙拍花子贼与石府并无瓜葛,买人的文契什么的一应俱全。

    由锦衣卫和兵马司一起奏报上去,上头下令交给刑部而不是锦衣卫审问,没过两天就结了案,贼判斩,不待秋后而立决。其余从贼,或充军,或枷责杖责,不一而同。锦衣卫百户张佳木误听贼言,攀诬功臣,原应严加惩处,念其年少无知,加以训斥也就算了。

    至于御史高平弹劾一案,由左副都御史徐有贞复奏,查百户张佳木实心任事,清理街道颇有成效,御史高平弹劾不实,乃是挟私报复,奏请查办。

    奏章上去,上头没有表示,是把奏折给“淹”了。

    几件大事,张佳木居然都化险为夷,说他后头没有人,这下可是鬼也不相信了。

    任怨就头一个不信,但是张佳木自己也很弄不明白这一次是谁帮了他,高平的弹劾案子是一件小事,不足挂齿。但是谁帮他搞定了石亨,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哥俩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研究朝中大佬的名单,正忙的不可开交,外头门上有人送帖子来。

    是一张单帖,极简单,只有姓名,没有侍生之类的自谦,名字之下,写一个拜字,再下面,则是正文,也极简单,写道:十五日午刻一饭。

    七个字,任怨和张佳木从头到尾看了十几遍,两人都有点呆。

    “于少保,于少保请你去吃饭?”

    任怨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张佳木,嘴张的老大,不要说鸭蛋,就是整只鸭子怕也能塞得下。

    他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于谦是国朝第一大臣,就算辅的权势也不如他,这一点倒没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张佳木和任怨也算经过风浪的人了,侯爵都得罪了,更何况一个兵部尚书?

    但于谦为人方正,甚至是古板,和朝中大臣都很少交集敷衍,更加不要提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了。

    这会已经是文贵武贱了,武臣一品也不要想进于谦的家门,他请一个小小百户去吃的哪门子饭啊?

    只得把投帖子的来人请进来,任怨先回避出去,张佳木问:“敢问,于少保请客,有什么规矩讲究没有?”

    “没有,”来人答的挺痛快,道:“到时候大人直接去就是,就是我家老爷请客,饭菜是极简单的汤饼会,大人如果讲究口腹之欲,怕吃不好。”

    倒不愧是于谦家的仆人,如此实诚,张佳木顿了一顿,又问道:“那么,再请教:有什么陪客没有?”

    那人摊手道:“我一个下人,这种事只管跑腿,请谁主客,谁陪客,我可不知道。”

    “好吧,”张佳木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召来小三,叫他取二百个铜钱来。

    这是厚赏了,但来人不受,只道:“老爷治家很严,这钱要是收了,准保赶我出去,我可不敢要。”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张佳木以为他客气,笑道:“拿着就是!”

    “既然天都知道,可就更不敢要了。”来人一身青衣布袍,长揖倒地,桌上的钱看也不看一眼,就这么恭辞走了。

    任怨从旁边耳房出来,点头赞道:“有仆如此,其主人可想而知。”

    “是的,”张佳木悠然道:“于少保之风骨,真是令人钦慕,这一顿饭,真的是等不及要去吃了!”

第五十八章 赋诗

    十二月十五,张佳木早早把公务给处理完,快到晌午的时候,他换了衣服:长衫葛袍,头戴暖帽,棉鞋束带,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小舍人无甚区别,唯一显出身份的,就是腰带上的金牌和玉牌。

    于谦请客,当然要极为慎重的对待。年关将至,腊八粥都喝了多少天了,再过几天,衙门就算不封印也没有人理事了,一年到头,也是过年时可以轻松几天,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已经变了,有一种让人打心底里舒服的慵懒味道。

    农业社会有很多不便之处,但这浓浓的年味儿,倒还真的叫张佳木打心眼里喜欢。

    临行之际,交待任怨和刘勇守家,其余的各小旗照旧办事,越是快到年节了,街面上越不能出事。

    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他翻身上马,庄小六和曹翼两人跑过来,一左一右站定了,算是以军余的身份干了长随。

    再有两个坊管队中挑出来的精干伶俐的少年出来,一人手里一根棍子竖立了站在马前做为引导。

    这规矩是四品以下官骑马时所用,叫做“马棍”,算是一种小官的仪仗。

    两棍在前,两个军余一左一右,张佳木骑马居中,虽然一身便服,但行走于坊中,一路上行人规避让道,张佳木想,大约明太祖所说的复汉官之威仪,就是从这些一点一滴的小处显现出来的吧。

    于谦住在东城的西裱胡同,路程不近,京师里人烟稠密,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胡同口处。

    到这儿,张佳木就下了马,庄小六笑道:“于少保府还在里头哪,大人早早就下来,且得走一阵子。”

    “不妨事,”张佳木道:“胡同里头骑马也挺难受,走几步累不着我。”

    他倒不是谨慎到这种地步,只是觉得于谦邀客,总得有一些贵客同来,如果在胡同里遇到了,自己只是一个从六品小官,遇到大员还得下马引避,上下下下的自讨没趣,不如早点下来,安步当车,自在从容,也省得受窝囊气。

    果然,他一下马没走几步,就又遇着一个骑马过来的官人。四十来岁的红脸大汉,一脸胡须长的如茅草般茂盛,身形挺拔腰间佩剑,一看便知道是一个威猛武夫。

    这个官人也是用两人的马棍,但又加了一对仪戟,官职明显在三品以上,只是并没人坐轿和坐车,也是与张佳木一样,只是骑着一匹老马,就这么施施然而来。

    穿的衣服也是浆洗的白,只是看着还厚实,头顶毡帽又破又旧,配上腰间的一个酒葫芦,悬一柄旧铁剑,眉宇间虽看着邋遢落拓,但也有掩不住的勃勃英气!

    张佳木心中暗道:“真奇男子也。”

    他性子不是狂放的人,但当着这个男子,似乎情绪一下子放的开了,忍不住吟哦道:“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小哥儿是说我吧?”

    那个红脸大汉的性子果然也是豪爽,身形一晃,跳下马来,以拳抵腰,歪着头打量了张佳木一下,才又笑道:“说的虽妙,但只这两句听着不过瘾。听说小哥定的一笔好大字,从小也是读过书的,那么,敢请为我再写两句新的,如何?”

    这当口,于谦已经迎了出来,听到红脸大汉的话,便也不出声,只是用饶有兴味的眼神看着张佳木,却要看看这个锦衣卫的小百户是不是有此文才,有此急智。

    于谦身后,却是朱骥一身家常的衣服跟随,手里还拎着把锡酒壶,显是听到了人声跑了出来。再有一个青年,神情相貌与于谦差不多仿佛,亦是一脸正气,看来,那就是于谦的儿子于冕了。

    一下子跑出来这么多人,又要叫张佳木吟诗,张佳木心中忍不住大骂:“贼配军,这一下你可把我害苦了!”

    他今天来赴宴,虽然知道于谦将来下场不妙,但还是忍不住做了精心的准备。挑的衣服就是自己家常所穿,半新不旧,还有两处补丁,仪卫也力求简单,伴当们也挑的精明干练,不会给他添乱惹事。

    谁想自己一时兴,倒惹出个天大的难题来。

    他一个武夫,小时候也就认识点字,看几本文章,什么诗啊赋的,哪曾上手去做过?现在猛然叫他做诗,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有心用前人诗作来应景,但这会可是大明啊,就是剽窃也没找到好时候,明清在张佳木的认识中是以小说闻名,现在这会正是西游水浒流行的时候,民间话本小说也很多,张佳木得闲了就抱一本在床上看着解闷,要说诗,还真是没有。

    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那大汉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他笑了一笑,打算说两句话打个圆场,给这个小后生解围罢了。

    正想说话,于家小院又奔出个老头,一边走,一边冲着大汉摆了摆手,这一下,他也只好闭口不语,只袖手抱臂,等着张佳木自己说话。

    “有了!”

    正当大伙儿以为张佳木必定要交白卷的时候,他倒是自己想起两句来。适才观察红脸汉子的神情时,只觉对方虽然豪气逼人,但眉宇间忧思甚重,且有一股郁郁不平之气,这般好汉,又有这等作态,当然叫人印象深重。

    他脑海里浮起两句诗来,自觉颇能应付过去,只是想了一想,又向着众人笑道:“虽然偶得两句,但毕竟不能成诗。”

    于谦笑道:“这且不管,吟出来听听如何。”

    接着又笑道:“刚刚那两句也是极好的佳作,有了空,再续上两句成篇,将来也必定会流传一时,锦衣卫百户以诗传世,亦必定会是佳话。”

    他的《石灰吟》已经是时人流传的名诗佳句,论起文章诗词之道,在正统景泰年间已经博得大名,这个后生是锦衣卫的百户,世袭的武官世家,于谦料想不会是什么佳句,但只要能符合平仄,读的通顺,便也说的过去了。

    张佳木笑道:“我看,这位大人必定是久历沙场的人,但现在久居京中,有点郁气。小子狂放大胆,以妇人口吻赠大人两句,”他顿了一顿,终于吟道:“为恐檀郎英气尽,故教梳洗对黄河!”

    “为恐檀郎英气尽,故教梳洗对黄河……”旁人尚不如何,那大汉闻言一震,一时之间,脑海中尽是这两句诗文。

    “好诗,这两句,当真配得上你!”于谦击掌而赞,向着红脸大汉道:“怎么样,这两句诗,可中你的意否?”

    “中意,俺当真中意!”那大汉哈哈大笑,双眼看向张佳木时,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之意。这两句话,是妇人规劝男子不可丧失志气的勉励之语,但以妇人口吻道来,却也是有一股藏不住的豪爽大气,那汉子就是这般人物,细思之下,如何不喜!

    “来,于翁,”汉子大叫着,眉宇间郁气顿消,他道:“我知道你家可没什么好菜,不过今天要把酒上足了,我要与这小哥儿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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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相国心思

    酒喝的很痛快。

    上好的御酒,叫玉堂春,当时的御酒名目很多,少说也得几十种。以于谦的地位,家里没有几坛子御酒也是不可能的事。

    张佳木很是留心了一下,但没有现茅台或是五粮液,这个叫他很遗憾。

    吃的菜是鸭蛋,切的极肥的板鸭,一卖葱烧海参、一盘切牛肉,都是当时的大路菜,用几个小碟装了佐酒。

    唯一值钱的就是几根新鲜的王瓜,也就是后世的小黄瓜,掐尖带花,绿油油的很可爱,问问价格,一两银子一根。

    于谦当然没有这种豪气,两根黄瓜就抵他的所有酒菜了。提起黄瓜价格,朱骥在一边笑而不语,当然,这是他的报效。

    身为于谦的女婿,又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朱骥也是锦衣卫里有名的穷人。他的常例银子什么的从来不要,只拿俸禄。

    这几根黄瓜是从京郊的暖洞子里买来的,算是女婿的心意,虽然贵,但是俸禄所买,于谦骂了几句奢侈浪费,也就让着客人来吃。

    可怜张佳木后世不当回事的玩意,这会在大明国防部长的家宴上竟是宝贝一般,就算是几个贵客,也都用慎而又慎的态度来享受,仿佛吃的不是黄瓜,而是人参果。

    “这似乎是个财的门路。”

    张佳木拿起一根来吃的时候,心里倒是动了念头。

    他的银子在百姓看来赚的也不少了,他可不能和朱骥比,人家一清如水,他凭什么这么找罪受?大明太祖定的俸禄实在是太低了,官员要想过好日子,就非得有灰色收入不可。但仅是一个月几百两的贪污所得,还是太少了些。

    现在不是转这种念头的时候,他刚一楞神,红脸大汉范广就把酒碗给端起来了。

    范广,辽东人,性情刚果而精于骑射,有骁勇绝伦的美名,而且,每临阵必身死士卒,故部下亦勇猛敢战,愿为他效死而斗。

    土木之变时,范广任辽东都指挥佥事,于谦慧眼识人,奏调范广到北京任副总兵,是总兵官石亨的副手。

    北京保卫战时,范广身先士卒,勇武敢战,立下赫赫战功,因功至都督同知,京师十团营副总兵。

    范广为人公正廉明,体恤士卒,而顶头上司石亨贪纵骄横,所以两人常会生争执。十团营并京师武将中,不仅是石亨忌他,便是其余的都督,深忌范广武勋和威望的,也是大有人在,而范广深知此节,适才见到张佳木时,脸上的郁郁不平之气,便是明证了。

    现在经过张佳木两诗开解,范广眉宇间果然阴霾之色尽扫,大马金刀而坐,举碗便干,大吃大爵,胸前汁水淋漓不尽,在于谦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不拘礼节的,也就只有范广一人了。

    “后生,”范广与张佳木再干一碗,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好在,他脸原本就红的吓人,这会就算喝的不少,也是一点儿看不出来。他向着张佳木笑道:“你看,这大明少保居所,就是这般模样,没来之前,能知道是如此模样吗?”

    张佳木默然不语,把自己碗中酒干了,酒虽不赖,但入口绵软,有点不对他的口感。

    他倒是知道于谦是有名的清官,不过,真没想到一清至此。就是一进小院,在这西裱胡同深处,十几间房,住着好几房家人,都是于家族人,还有儿子一家,拥挤简陋的很。

    用来待客的正堂面积不小,看起来因为要到年节而请人刚裱糊过,四白落地,也算干净。但用料甚俭,窗子还透风,取暖也只是一个小火炉,可想而知,居住起来是多么的不舒适。

    堂堂少保,一国兵部尚书,自俭清廉如此,不管这个人是做作还是真性情,能自律如此,其人格当然有过人的坚韧强大之处。

    说是请客,三个客人,于谦并女婿相陪,五个人就四个菜,酒是御赐的,倒还管够饮。范广适才笑言,若非如此,他定然不会应邀上门。

    就是饭还管够,大盆的汤面热气腾腾的,放在小火炉上保暖,汤饼会原本是人家给小儿做生日时的吃食,堂堂少保,也就用它来做待客的主食了。

    想起现在大明已经由俭入奢,吴江有富人专辟一院养鹅几千只,每天食鹅身最肥美处。半夜时想吃鹅不仅烹饪宰杀,就令人斩鹅翅膀烧烤而食,如此下作和浪费,行此事者,也就是个普通的富人罢了。

    而于谦的汤饼会,还有十几年前大学士杨士奇的真率会,都是以俭朴随意闻名,能以现在的身份适逢其会,张佳木也很有一点荣幸之感。

    张佳木默然不语,范广哈哈大笑,竟是长身而起,道:“我也算是清廉了,和少保是没得比的,叫我这般受罪,当真也受不来。后生,今日算是一场相识,得闲了,到我家来找我,咱们好酒好菜,再好好喝一场吧。”

    如此这般,范广竟是扬长而去,看他脚步踉跄,竟是喝的大醉。

    在他之后,左都御史耿九畴也是年老不堪久坐,在自己家人的搀扶下,也是东歪西倒的骑马去了。

    看他们如此行态,于谦只含笑不语,待两个陪客走后,仍然是朱骥上前执壶,他竟是以锦衣卫之尊以子侄的身份待客,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儿不悦的表情。

    但张佳木却不敢如此,待范广和耿九畴一走,张佳木跳起身来,叉手道:“大人,我怎么当得。”

    适才朱骥是给范广和耿九老斟酒,他算是顺带,所以不敢说话,现在推辞,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然的话,也太逾越了自己的身份。

    “也好,”朱骥也不谦让,将酒壶递了给他,笑道:“你年纪小,就换你来也成。”

    这一下,算是换了一种格局,细饮慢斟,于谦与朱骥两人,轮番问着张佳木正南坊中情形,一壶酒还没喝完,倒是把他问的满头大汗。

    “你倒不需如此,”于谦说道:“只是闲谈,正南坊中料想你也知道,南宫在,所以情形复杂。”

    他与朱骥相视一眼,又道:“原本放你在那儿,只是看看后手如何,现在看,你品格能力都挺不坏,拿得住!佳木,我只说一句,朝局要稳,不能乱。所以,如果有人想居中捣乱,图自己一身之富贵,你要拿稳,不能堕入小人算中,自己持身正了,就算有人行不轨情事,也牵连不到你的头上,少年人,难得今日一会,我嘱咐你的就是这些,听之在你,不听亦在你,富祸相连,将来你前途声名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张佳木心中感慨万千,眼前的于谦气度神情,自己前世今生,都何尝有机会见过!这才是相国度量,相国心思,权掌天下,心怀苍生,大约说的就是于谦这样的人吧。

    自己一个小小百户,风云际会,朝野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奔向正南,虽然位卑但却好比是横盘上的一颗最重要的棋子,谁执了他,就全盘皆活!

    他在正南做的越好,所受到的关切就越深,越广。今日于谦家中一会,主客陪客,岂是随意进来的?总之是教他明白,持身要正,要和于谦一样,心怀家国而不存私欲,想来,这对于谦来说,也是对人最大的善意和提携了。

    如果真格如他所愿,将来自己可能就是第二个范广?

    张佳木心中苦笑不已,脸上却是古井不波,只是缓声正色,道:“少保放心,小人尽力去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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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品评

    这一顿饭吃的时间可真够长,午正开始,足足一个半时辰才算完事。席间不仅是于谦在考量张佳木,就是朱骥也问了不少话,好在张佳木应付的极好,有问必答,到最后,于谦和朱骥两人都很满意,张佳木将要辞行而出的时候,于谦倒是对他大加赞赏勉励,以这位少保的性格来说,也是很难得了。

    就是朱骥也道:“明春宫中射柳,佳木你可不要掉以轻心。禁军和勋戚子弟中,好手甚多。还有,南宫那边现在由你主事,要禁绝宵小,但如果有人为难南宫,你也要说话。不能说,为了差使,就是把南宫一看一锁就完了事。要是太上皇供奉不好,你也有罪,知道吗?”

    他沉吟了一下,底下有话并没有说出口来,张佳木心里却是明白,因为杨煊府中一案,皇帝对他印象并不算好,当然,说有极深的恶感也说不上。

    不然的话,高平弹劾一案,也不会叫徐有贞等人查奏,直接准了高平的弹劾,那样的话,张佳木现在已经在充军途中了。

    张佳木心里也一直为这件事不安,得罪了什么大官总有机会,要是皇帝心里惦记着自己,不如早点找根绳上吊算了。

    今天有朱骥点了一句,张佳木何等聪明,当即给于谦跪了一跪,道:“请少保大人做主。”

    于谦知道是什么事,笑着把张佳木扶起,道:“你安心办事吧,皇上那里,由我去分说就是。”他抚须而笑:“再说了,皇上和一个小百户记仇,也是没影的事。”

    杨煊府雷击一案,可以说是张佳木在高层扬名的一案,原本玄而又玄的东西,被这个年轻后生轻而易举的解了迷破了案,还顺带丢了东厂公公们的脸,这件事,不仅是锦衣卫心里舒服,就是士大夫那边,对他也是极具好感的。

    得罪一边,讨好两边,这就是张佳木后来能青云直上的秘密了。

    倒是朱骥说的对南宫也不能太过薄待,大约是因为张佳木不准克扣钱皇后手工活所赚的银子,不许抽分的事已经传了出来,朱骥听闻之后,对张佳木的决定还是支持的。

    想到这儿,张佳木看看于谦,却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要说于谦这个人也是很复杂,太上皇当政的时候,于谦就是一个侍郎,后来土木事变,于谦脱颖而出,朝堂议事,群臣吵成一团,不少人提出要南迁,迁都回南京。

    若从此议,则北中国的半壁江山必定不保,也幸亏于谦挺身而出,力排众议,决定就在北京坚守,并且采取措施,调集各路兵马,成立十团营,调来石亨和范广等大将守城。

    如此种种,北京得以保住。于谦实在是对大明社稷有扶危保难的头功,当今皇帝当时是全部看在眼里的,所以对于谦几乎是言听计从。于谦虽不是宰相,而实际上就是景泰年间的真宰相,很多大事,几乎就是他一言而决。

    但当今皇帝对他如此信任,于谦似乎对太上皇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态度。要知道,当今皇帝身边这种小人可多的很,南宫里的人连饭也吃不饱,就是因为小人居中作祟的原故。

    而太上皇能被接回,也是于谦最后拍板成功,皇帝一心想学宋高宗,就是不想接,但连于谦也说天位已定,不宜将太上皇放在敌人那儿,张佳木记得,皇帝最后说了两句:“从汝,从汝!”

    于谦的被信任倚重,只在这四个字中了。

    今日暗流涌动,但于谦与朱骥对南宫的态度仍然并无改变,张佳木心中感慨万千:大约真正的君子,就是说的于谦这样的人吧。

    张佳木可算是不虚此行。石亨那边,想来也是于谦摆平,虽然石亨对于谦已经撕破了脸并不服气,但于谦实际是景泰朝掌军国大事第一人,他老人家说了话,石亨又是理亏,还能怎么着?

    这件事,也要是谢于谦的,但于谦和石亨的事,张佳木的身份够不着说话,铭感于心也就是了。

    再者说,也是为了公务,少保大人给他撑腰也是该当的。

    当下主宾双方辞行,张佳木仍然步行出胡同,到了胡同口才上马,顶马两棍,两伴当,一行五人,就这么洒然而去。

    “你看这后生怎么样,”于谦问朱骥道:“我看,他年纪虽小,也还算小滑头一个。他尽同我们敷衍,但不论是耿九老,还是小范,都试不出他的真心话来。”

    要是张佳木听到于谦的评价,准保得一身汗不可。

    他适才一直用敷衍的态度,虽然颇能装装样子,但于谦是何等样人?他言谈中的不尽不实与敷衍应付之处,于谦心知肚明,根本就瞒骗不过。

    于谦今日叫他来,可不是光是来吃酒。今日一会,尽是于谦的心腹臂助人物,而且是朝中清流大佬,京营军头,张佳木要不是身处要紧地方,一个锦衣卫百户也就够资格在门口站班,哪有叫他进来吃酒说话的份!

    “是挺滑头。”朱骥笑道:“我看,这后生虽然年纪不大,对功名富贵还是很热衷的。”他皱一皱眉,道:“老爷请他来,其实同我们并不对气味,他并非是我辈中人。”

    于谦今日的汤饼会,其实当真是想把张佳木掌握在手中。他虽然清正,但也不代表是一个迂腐无能之徒,心机手腕,一样要讲。

    因为有扶了张佳木一把的施恩人情,再加上朱骥对张佳木的提拔之恩,所以原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再加上欣赏张佳木的能力,这才有今日此会。

    这些心思,当然并不是全然的光明正大。于谦虽然为人方正,但也会权谋手腕。不然的话,他就是景泰年间的海瑞,虽然清名在外,但一事无成,根本没有可能秉持国政将近十年之久。

    “是的,”于谦承认道:“此子并非我辈中人物,唉,都怪耿九老。我说再看看,他非说此子对百姓极好,不妨叫来看看,这一看,可真是多此一举,适得其反。”

    朱骥笑道:“倒也不是多此一举,我看他虽然热衷,但热衷也有热衷的好处,越是热衷的人,就越想做事,从这一点来说,我就能掌握他。只有一条,要看着他不能同王老伯爷一伙走的太近,不然的话,恐生变故。”

    这般的品评人物,这爷儿俩显然也不是头一回了,熟极而流,评的精当准确,就算是张佳木自己听到,也只能俯承认,绝不会有二话。

    “嗯,你说的极是。”于谦点一点头,叹息道:“此子是个人才,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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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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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锦衣卫,最早最拉风的特务组织,主角从一个锦衣卫的小兵到锦衣都督,异姓封王,再权倾天下。锦衣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