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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朝陈     穿入聊斋txt下载     穿入聊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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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山后山,莽苍雄峻,其中多处为不通道路的原始森林,人钻进去,抬头不见天日。其实对于后山,陈剑臣并未了解多少,他第一次进后山,但没有走多远就碰到了狼妖追逐婴宁;而第二次,直接是婴宁施展法术手段,坐着道书《昆仑玉清法咒》飘飞而行的。

    后山多豺狼,有虎豹,这是陈剑臣知道的,可不曾真正遇到过,第一次那一头属于狼妖,早脱离了野兽的范畴。

    所以眼下听见前方呼啸般的狼嚎,不禁有些心惊,听那些声音,只怕不下几十头狼,真是狼群。

    哒哒哒!

    正胡思乱想间,前面马蹄声大作,却是江钰冲了回来。

    相比去之前的从容,如今的他甚是狼狈,盔甲之上溅满了殷红的血,左手把持缰绳,右手提着一柄长剑,显然吃了闷亏。

    嗷呜嗷呜!

    在他身后,狼嚎阵阵,起码有三、四十匹灰色的狼争先恐后地紧追不舍,兴奋地嗷嗷大叫着。

    我顶你的肺!难道全枫山的狼都跑出来了吗?

    陈剑臣这一惊非同小可,要他降妖除魔容易,对付这些恶狼就力有不逮了。

    “书生速走,本将军帮你挡一阵!”

    江钰看见陈剑臣呆头鹅似的站在路边,没有第一时间逃跑,心中暗骂: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然个个如此,一见到狼就吓得腿发软了……

    然而他心中始终有恻隐,或者说有点欣赏陈剑臣,不忍见他丧身狼口,于是大喊,自己则跳下马来,左手反手抽出一柄朴刀,左刀右剑,要力拒狼群。

    ——先前江钰正骑马往深山走着,突地哗啦啦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匹狼蜂拥而出,好像打伏击一般,把他包了饺子。

    江钰大吃一惊,饶是他身经百战,可徒然被如此数目庞大的狼群包围住也是很吃力,左支右绌。幸而他本事超人,又凭着马匹的优势,很是费了些手脚,斩杀掉十余匹狼后才杀出重围冲出来。

    如此关头,对方竟然大义凛然帮自己挡住狼群,陈剑臣对于江钰的印象大为改观。要知道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绝不多。

    嗷呜嗷呜……

    但就在此时,山林周围,各个方向,源源不断地有狼扑出来。粗略一看,不下百数,把往来的山道堵得死死的,形成一个大圈子,陈剑臣哪里还能走得出去?

    那边江钰看见,黯然一叹,他正被十几条巨狼围困住,根本无暇分身去救人,心道:这书生要死了……

    咦!

    随即发生的一幕却差点让他眼珠子都瞪掉了下来——蜂拥而至的狼群的确来势汹汹,一头头张牙舞爪的十分凶猛。它们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片刻之间就来到了陈剑臣身边,而这时候,陈剑臣甚至来不及把藏在书筪中的引魔剑拿出来防身。

    然而就在这时候,无数的猛狼似乎根本没有看见陈剑臣一样,嗷呜大叫,如潮水般没有丝毫停留,呼啦啦全部扑向江钰那边了。

    这一下,陈剑臣真有些呆了,眼瞅着一头头的猛狼从自己身边冲过去,气势惊人,但正眼都不瞄他一下,这个……

    这个上演的哪一出?

    莫非突然之间自己修炼成了隐身术,群狼看不见?

    又或者,是婴宁……

    几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而过,做不得准数,等狼群跑得差不多了,赶紧冲向最靠近自己的一棵树,吭哧吭哧很快就爬了上去。

    ——在这个时候,上树无疑是一大选择,可以先保护住自己的安危。

    此时那边的江钰已是险象环生,围攻他的狼实在太多了,前仆后继,简直无穷无尽一般,一头头悍不畏死,动作灵活而凶猛。至于他那匹骏马,却更奇怪,同样没有一匹狼去咬它,只是马不能爬树,只得孤零零地躲站到一边去,想走又不走,要等主人呢。

    江钰何许人也,疑云大起,心中已有七八分肯定,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狼群就是专门来针对他的。

    难道说是有人操纵这些狼的?

    是什么人和自己过不去?

    他冷哼一声,刷刷刷,刀光剑影,又将两匹狼杀死,蓦然将手中朴刀往地上一杵,整个人借力飞起,犹如一只大鸟腾空飞去。

    嗷呜!

    一头大狼凶猛地扑腾而去,张嘴咬向他。

    “找死!”

    江钰也杀出了凶性,右手宝剑画一个光圈,蓬,血雨纷纷,硕大一个狼头被砍了下来,尸首两分,掉落在地上。

    他身形随之一坠,但左手的朴刀及时飞快地在地面上一点,再度一个拉杆,转眼之间就飘出三丈多远,腾腾腾,正跃到自己的骏马之上。

    “驾!”

    一声吆喝,刀剑挥舞护身,要一路冲出去。反正他现在已确定对方要对付的只是自己,不会为难陈剑臣,自己离开后,相信那些狼群自然就会散掉。

    “书生,本将军走矣,你好之为之!”

    江钰心中实在窝火,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呢,就被群狼驱逐下山——咦,不对?能有此通天手段驱使群狼为己所用,对方来头不简单呀。难道山中有修士在,由于不喜欢自己打扰而用此方法赶人?

    无法无天,简直目无王法!

    想到这个可能性,江钰更是恼火:这些修士,越来越蛮横了,居然不把自己堂堂一个黑衫卫游击将军放在眼里,回京之后,就要禀告军机处,好好整治一番才行……

    和修士正面搏杀,江钰都无甚畏惧,但对方用了法术,驱使群狼来他就没有太多的办法,就算几百头狼站着一动不动让他砍,都要砍半天,更何况狼群还是处于主动攻击的状态,稍有不慎就会被咬伤。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先避过这一阵风头再说。

    想到这点,不顾山道崎岖,江钰策马飞奔起来,哒哒哒,很快就突出狼围,跑下山去了。

    嗷呜嗷呜!

    江钰离开之后,群狼几乎同时仰天嚎叫,声浪惊人,然后很有秩序地排列开来,围绕着陈剑臣所在的树底下,形成一个偌大的狼圈子。

    不是吧,赖着不走了……

    陈剑臣正坐在上面一根树杈上,抬头张望间,猛地见到下面的狼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子来。不但如此,路子两边上的狼还一头头蹲得直直的,排得正正的,简直不是狼,而是训练有素的狗,神态一丝不苟,摆出非常严肃的样子,目不斜视,极富人性化。

    如此阵仗,似乎在等待着某位大人物的到来。

    一会儿之后,就见到前面走来一只通体洁白的小老鼠,用两只后肢站立,人立着,两只前肢居然用高难度的动作背负到后面去,学大人负手般,翘着几根白灿灿的胡须,施施然顺着狼群让出的小路,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

    小义!

    树上的陈剑臣差点爆一句:“别以为你现在换了一件绿马甲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小义的身上,的确由过去的黄马褂变成了一件绿油油的皮马甲,相信再戴一顶绿油油的高筒礼帽会更有喜感。

    它的出现,正式印证了陈剑臣先前的猜测:这些狼,果然是婴宁驱使而来的,否则怎么会当自己是透明的,一根毛都不动?

    另外,按照刚才的观察,狼群的表现虽然凶悍,但总是有一种“留一线”的感觉,这才让江钰比较轻松就突围出去了,更加没有狼去追击。

    小义仰首凸肚地走过来,这小家伙一段时间不见,肚子似乎又胖了一圈。它走到树下,立刻低头弯腰,很有礼貌地道:“公子,小义请你下树!公子受惊了,小义罪该万死。”套话滑溜得像嘴上抹了油。

    陈剑臣笑骂一句,然后问:“婴宁呢。”

    小义回答:“公子,婴宁姐姐在前面梳洗,说要给公子一个惊喜。”

    梳洗?

    陈剑臣一呆,这个名词可非常人性化的呀,仿佛等同于女子的专用名词了。忽然他脑海灵光一闪,脱口问道:“小义,难道,难道……”如果真是美事成真的话,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嘿嘿!”

    小义见他没有下来,干脆自己开动四肢很顺溜地就上了树,跳到陈剑臣肩膀之上,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偷听了,这才凑近陈剑臣的耳朵,偷偷地很小声说道:“公子,婴宁姐姐本来要我先保密的,但小义一向对公子忠心耿耿,无论如何都不会知情不报,所以咱现在悄悄说了,婴宁姐姐她早就渡劫成功了!”

    “真得!”

    陈剑臣又惊又喜,这真是个大惊喜。顿一顿,赶紧又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婴宁她渡劫的过程顺利吗?”

    小义搔搔脑袋,道:“那是上个月十五发生的事了,那个晚上春雷响得特别密,然后婴宁姐姐就说她要渡劫了,让我到外面去放哨。她渡劫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我可急坏了,本想着要通知公子的,又怕来不及了。但万万没有想到我出去转一圈后,不过半盏茶时间,回来时就发现婴宁姐姐穿着衣裳,化出人形,端端正正地在洞府里打坐了。”

    半盏茶时间,渡劫就成功了?

    陈剑臣一呆,这也太超越想象了吧:“走,赶紧带我去见她!”

    迫不及待地嗖的一下就跳下了树,倒吓得小义一跳:啥时候,公子也学会轻功了?公子就是公子,厉害!

第一百五十一章:相见

    (这一章的细节真心写得坑爹,修修改改,涂涂抹抹,整整花了五个小时,伤不起呀!最后希望能写出心中理想的婴宁来,更希望大家会喜欢!)

    婴宁居然早就渡劫成功了……

    从小义口中突然传来的消息,让陈剑臣惊喜交集,大感意外。他本来还想着要帮忙呢,引魔剑都带在了身边,要替婴宁护法,驱除心魔;这但样也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婴宁没事,怎么样都行。

    ——显然,小狐狸在陈剑臣的心中不知不觉就扎下了根,拥有不同凡响的位置意义。

    群狼辟易,哼都不哼一声,任由陈剑臣带着小义离开。

    “小义,这些狼?”

    小义就回答:“公子,这都是婴宁姐姐用法术驱驭而来的,主要是对付那个眉毛长到了嘴唇上的狗屁将军。”

    陈剑臣哑然失笑:“眉毛长到了嘴唇上?”

    小义嘿嘿一笑:“可不是吗?一个大男人留这么两撇胡子,一点都不好看,还是公子这样面净无须,最潇洒。”

    见缝插针地,鼠妖顺手送上一记马屁。

    陈剑臣笑道:“我还是少年,当然胡子不会长。”

    小义道:“公子会永远这般年轻的。”

    陈剑臣嘴一撇:“你还是说狼吧。”

    “那将军前一段日子就来过一次,那时候婴宁姐姐还没有渡劫成功呢,只得带着我避出了卧松洞。这将军好坏呀,用兵器将洞府捣弄得乱七八糟的,连石床石凳都被他打烂了。”

    ——江钰要搜集线索证据,进入卧松洞自是不会客气。而婴宁对于卧松洞怀有深厚的感情,见到洞府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当然心痛。

    “婴宁姐姐便有些气恼,这一趟又见到其骑着马,大摇大摆地跑来,就施展法术,把后山的狼群全部召唤了出来,要给他一个苦头吃……嗯,也就是刚才,见到他还有些担当和义气,没有贪生怕死,愿意帮公子挡住狼群,婴宁姐姐才放他离开。他要是弃公子于不顾,哼哼,定叫他掉几块血肉下来不可。”

    听完,陈剑臣颇有触动——经历许多,但婴宁始终保持着一份朴素的价值观,实在难能可贵。

    走得远了些,后面的狼群已不可见,四周都是茂密山林,陈剑臣又问:“小义,难道婴宁还在卧松洞里?”

    小义声音有些黯然:“公子,现在已经没有卧松洞了。因为婴宁姐姐把它给封死了,说要留给师傅一份安宁。”

    婴宁所说的师傅,就是昆仑术士“一叶知秋”,虽然彼此不曾见过,但既然继承了对方的道统,便是不可改变的师徒关系。

    陈剑臣点点头,觉得婴宁做得不错。

    小义又道:“婴宁姐姐就在前面不远的山泉边上,她说头发有点脏了,要洗干净后才好见公子。”

    陈剑臣为之哑然,小狐狸这表现得也太隆重了点吧,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化为人形和自己相见,心里难免会有些局促。

    不知怎的,此时陈剑臣莫名地想起两句古诗来:“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大概会和小狐狸现在的心情有几分相似。不说她,就说陈剑臣自己,此刻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激动之意。

    沿着小道又走了十余米,前面已听见“咚咚咚”的流水声,清脆悦耳,仿佛琴声,一滴滴的能滴进人的心里去,可洗涤掉身心上的尘埃;再加上细细的山风从耳边飘过,实在让人心旷神怡,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山风吹送,其中忽隐隐有笑声,嗤嗤不已,只是在风中听得不甚清楚,飘飘渺渺的,十分空灵。

    这是婴宁在笑?

    陈剑臣不禁加快了脚步。

    等穿过一片枫树林,前方山泉滴落流动的声音变大了,哗啦啦的,潺潺而动。只是山风里的笑声却消弭不见了。

    这时候,站在他肩膀上的小义忽而开口:“公子,你过去吧,婴宁姐姐就在那边。”说着,跳落下来。

    陈剑臣好奇问:“你怎么不一起过去?”

    小义乍然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意:“公子,有些情景你见得,小义见不得的,所以,我就在外面了。”蹬蹬蹬地蹦跳着溜掉了。

    啊!

    陈剑臣一愣神。

    什么意思嘛!

    他不禁哭笑不得:什么叫有些情景只有我见得?

    这鼠妖,不纯洁了呀!

    不过小义的话也提醒了他,难不成这时候婴宁会在那边洗澡?如果这般的话自己贸然闯进去可不得了,要知道现在小狐狸化形了呀,再不是以前的模样了,男女授受不亲,如果撞见某些少儿不宜的情景,那不显得自己过于鲁莽唐突了吗?

    咦,不对,婴宁明显知道自己来了,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洗澡……

    哎,看来自己也不纯洁了。

    想到这里,陈剑臣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举起脚步,继续走过去。转过一道矮矮的山坳,山溪潺潺的声音再没有任何遮掩地流进耳朵里,迎面就见到一脉溪水,淙淙从一个斜坡上源流而下,恰好在下面形成一汪山泉。泉水清澈可见底,边上芳草茵茵,又有数丛不知名的野花,正开得灿烂鲜艳。

    有水有草有花,只是不见人影。

    嗯,婴宁呢?

    陈剑臣张目寻觅,但见四周凉风习习,泉水叮咚,正是一副山清水秀的大好景色,可真没见到婴宁在哪里呀。

    奇怪!

    陈剑臣左顾右盼,找不着人,便出声喊道:“婴宁,婴宁你在这里吗?”

    噗嗤一声,右侧的枫树林里突然传出一声笑,笑声娇憨,还带着一些不好意思的意味。陈剑臣顺目看过去,就见到一株枫树树干后面,正露出一角白色的衣衫来,洁白胜雪。

    晕乎,原来躲在树后面跟自己捉迷藏呢。

    陈剑臣无语,走过去,道:“婴宁我看见你了,赶紧出来让公子瞧瞧。”

    下一刻,树后果然转出一人来,身材高挑,身穿一身洁白的衣裳,微微低着头,眉目如画,俊俏似描,忍笑而立……

    不对不对,不会吧,这是一身男装打扮啊,束着发髻,看起来怎么像个俊俏小郎君,坑爹呢?咱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思想准备。

    陈剑臣心神大震,双眼快速地眨了几眨,又赶紧伸手揉了揉,要从婴宁身上找出某些特征来,但他还没有看仔细,婴宁已经轻轻咬着嘴唇,道:“公子目灼灼像贼呢。”说着,终于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笑声如黄鹂初啼,百分百的少女笑声。

    这时候陈剑臣也已注意到她胸前的山峦坟起,这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不禁鼓起来眼睛,心道:没想到小狐狸也不纯洁,会捉弄人了……

    婴宁笑不可抑,伸手把束发的绸带松开,长发如瀑般垂落下来,及至腰间,不正是一个美少女嘛,含笑盈盈,容华绝代,就差手拈梅花一枝了:

    “婴宁见过公子!”

    陈剑臣干咳一声,好奇问道:“婴宁你怎么要穿男装?”

    婴宁笑嘻嘻道:“从此以后,婴宁就是公子的贴身书童了呀,当然要穿男装,穿女装不方便出入的。”

    陈剑臣咦了声:“你说要当我贴身书童?”

    婴宁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莫非公子不愿意?”

    陈剑臣支吾道:“愿意是愿意,不过这个嘛……”

    婴宁却一本正经地道:“公子愿意就行了……嗯,其实一直以来婴宁都想做公子的书童呢,出门的时候帮公子背书筪,打油纸伞;在家的时候就帮忙铺纸磨墨,看公子写字写文章,或者陪公子一起读书……”

    说着说着,见到陈剑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不由脸一红,道:“公子你怎么啦?莫非婴宁有什么地方没说对?”

    陈剑臣赶紧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恰好想到一句诗。”

    “什么诗?刚才忘了说婴宁也最喜欢听公子吟诗了!上次公子写的《正气歌》,以及那一首《人生路茫茫》,我都是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

    闻言陈剑臣再度干咳一声,争取要把喉咙功能调整到最佳状态,这才缓缓地,声色并茂地吟道:“白衣捧砚送纸笔,红袖添香伴读书。”

    吟完之后,心中大汗,感觉自己怎么那么像是某些“拐骗”无知少女的文艺青年呢……

    婴宁粲然一笑:“公子喜欢就好。”

    “公子,还有我呢!”

    这时候,小义突然间从附近一片草丛里蹦跃而出,一路狂奔过来——这家伙敢情刚才是躲在周围偷听啊!

    陈剑臣恨得牙痒痒的,高声道:“小义,你来得正好,公子家中正缺一名扫地工呢,就你了。”

    小义差点蹦起三尺高,哭丧着道:“公子我错了,能不能换一个,话说我偷油偷银子很厉害的。”

    陈剑臣忍住一脚把它踢飞的冲动,板着脸道:“没得商量。”

    小义便耷拉着脑袋,很委屈地说:“那好吧,扫地就扫地,不过公子你要特制一把扫把给我用才行,就像上次那支特制毛笔一样。”

    婴宁噗嗤一笑,道:“小义,你这样子能扫什么地?还是乖乖继续跟公子学习读书写字吧。”

    回想起昔日陈剑臣手执柳条下的教育环境,读书读到喉咙痛,写字写到手抽筋的“惨况”,鼠妖这下真得跳到三尺高:“公子,你可是亲口说要我当扫地工的,不准反悔。”

    陈剑臣扫了它一眼,眨眨眼睛:“小义,读书写字和扫地有冲突吗?”

    噔!

    鼠妖一个失神摔下来,尾巴向上,四脚朝天。

第一百五十二章:添香

    一个人上山,两个人下山,外加一只鼠妖——之前婴宁的男装实在不合格,不过在陈剑臣仔细的指点之下,她又微微用了些手段,终于把自己的形象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俊俏小厮。白色的衣衫也换成了蓝色的,头上包一方蓝色软巾,不过她的相貌实在太过于俊俏水灵——这是难以改变的,除非披上合适的画皮。

    从外观上看,婴宁如今的模样很接近书童的定位了。

    在天统王朝,有条件的读书人都会有书童跟随,仿佛一个小秘书一般。陈剑臣突然找一个书童并不会令人奇怪,只要帮婴宁捏造一个出身就好了。

    为防江钰还会等在外面,陈剑臣和婴宁是分批出山的。

    事实证明这个想法有点多虑,江钰早骑马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也不知会不会回江州搬救兵。

    然而陈剑臣管不了那么多了,到外面和婴宁汇合后,由婴宁施法,腾云驾雾般一路悄悄回到江州城门外,然后才慢悠悠进城。

    整个过程只用了半盏茶时间,陈剑臣由衷感叹:身边有个神通广大的伴读小书童,真好!

    入城后直接回家,跟母亲和阿宝介绍婴宁。当然,故事早就编排好了,滴水不漏,莫三娘她们自是没有丝毫疑心。

    婴宁爱笑,年纪看上去和阿宝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样子,言行举止知书达礼,非常能讨人喜欢。

    莫三娘还专门把陈剑臣叫到一边,交代道:“留仙,人家是来给你当书童的,你要好生对待,可不能随意打骂。”

    陈剑臣啧啧嘴唇,点头称是。

    在家里待了半天,吃了晚饭后,陈剑臣就带着婴宁回书院去——他在书院有独立的学舍,可以用东西隔开,另外设立一个单间出来,铺个小床让婴宁睡。

    其实在书院中,很多生员都是带着书童一起进学的。书童的作用大着呢,可以帮忙整理房间,铺床叠被,斟茶递水,整理书籍笔墨等等。不过一般生员不会和书童一起住,而是在学院另外租地方给他们住。

    陈剑臣所认识的朋友中,只有王复家境稍好,但因为某些原因他并没有找专门的书童,而是需要时才到江州的店铺里叫跟班。陈剑臣带着书童回书院的消息,很快王复和萧寒枫都知道了,好奇地跑过来看,第三个到来的是席方平。

    ——自从救回父亲的性命,席方平得了汪城隍的诸多补偿,他自然就有了进学明华书院的本钱。

    进学之后,由于陈剑臣的关系,他和王复,以及萧寒枫之间很快就打成一片。

    “留仙,这就是你的书童?”

    看见婴宁后,王复几乎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一把抓过陈剑臣:“留仙,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俊俏可爱的书童?快给愚兄介绍介绍,我也去找一个。”

    陈剑臣没好气地道:“我在半路捡的。”

    王复当然不信他的鬼话,不过也没有继续纠缠多问了,说笑了几句就各回学舍去。

    他们走后,婴宁一吐舌头:“公子,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吗?”

    陈剑臣笑道:“嗯,一起读书不易,性情合拍也不容易。”

    婴宁哦了声,开始收拾学舍,不用多久就在东面铺出一张小床来,中间则隔着一块薄薄的木板。

    此时小义探头出来,跳到书桌上,背负两只爪子,打量着那块木板,然后老气横秋地道:“婴宁姐姐,我觉得这块木板真心没有存在的意义。”

    婴宁伸手就往它额头处一弹:“小义,还记得出身之前姐姐和你说的话吗?”

    小义马上陪笑道:“婴宁姐姐,这块木板隔的位置实在太好了!”

    陈剑臣好奇问:“婴宁,你和小义说了些什么?”

    婴宁朝小义一努嘴,小义马上昂首挺胸,道:“打死我也不说。”一双小眼睛咕噜噜转,就怕公子给它一爆栗。

    陈剑臣哈哈一笑,不去理它。

    小义眼珠子一转,忽道:“公子,晚上我不必要一定睡在学舍里头吧。”

    陈剑臣随口道:“随便你。”

    小义道:“那就好,其实我最喜欢睡的地方就是树洞了……嗯,听说学院里养了三头猫,咱想去拜会拜会它们,公子可否?”

    这家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有了“虐”猫兴趣,不想想它一只成妖的老鼠成天去欺负猫有啥意思。

    “随便你吧,只要不闹事就行。”

    “好哩。”

    小义兴奋地叫了声,嗖的一下就跑了出去,转眼不知所踪。

    出到外面,它一溜烟跑远到一处墙角,自言自语道:“公子,婴宁姐姐,小义我算是配合了吧,决不当第三者,哼哼!嗯,那么本老祖接下来就要先去找只母猫耍耍了,母猫母猫,老祖来也……”

    夜色渐浓,月亮升空,今晚倒是个月朗星稀之夜,窗外的蟋蟀,各类不知名小虫非常准时地就“大合唱”起来,煞是热闹。

    喵喵!

    在稍远的某处,却又不知那只猫发、春了,叫得很是哀怨缠绵……

    “公子,你今晚是读书呢,还是写字?”

    婴宁很快就投入到了书童的角色。

    平时一般时候,陈剑臣晚上都是先看一个时辰的书,然后再练字的,便道:“先看书吧。”

    “哦,好的,那公子想看哪一本书呢,婴宁给你拿来。”

    陈剑臣一怔,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去拿就行了。”

    “那怎么行?”

    婴宁却很坚持:“如果这些事婴宁都做不到,怎么能做公子的书童?”

    陈剑臣哑然失笑。

    婴宁盈盈的目光半却非常认真。

    “嗯,好吧,我今晚要看《八方笔记》。”

    于是,很快婴宁就从书架上取来《八方笔记》,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又去泡好茶过来给陈剑臣,然后她才自己到书架上浏览一番,最后很欣喜地拿下一本书来看,正是诸葛卧龙写得《阅微堂游记》,翻开,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室内有婴宁在,陈剑臣读书的情绪莫名受到了影响,罕见的难以做到专心致志,每看一页书,便偷眼瞟到婴宁那边去。

    “目灼灼,贼腔未改……”

    婴宁嘻嘻一笑,打趣道。

    陈剑臣老脸一红,道:“婴宁,我还是写字吧。”

    “嗯。”

    婴宁很乖巧地答应,放下书,拿出文房四宝,先撸起袖子,露出如玉的皓腕,十指芊芊,很认真地磨起墨来。

    墨汁漆黑,玉腕晶莹,相映鲜明,仿佛就是一幅生动的画。

    陈剑臣不是木头呆子,一颗心突然跳得好快,竟涌现出前所未有过的迷乱来,心猿意马,浑身不自在。

    墨磨好了,婴宁又铺开白纸,问:“公子要用哪支笔?”

    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只有一支笔了,起码三支以上,款式不同,类型有别。

    陈剑臣随手提了一支,醮了墨汁,长吸口气,刚要下笔。婴宁忽问:“公子有正气,婴宁要不要避一避?”

    陈剑臣回答:“无妨,我的正气收放自如,不会有影响的。”

    “嗯。”

    婴宁就站到一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很认真地看着,要看公子写什么字。

    “静、静、静、静……”

    却见陈剑臣下笔如飞,一连反复写得都是同一个字——“静”字。

    婴宁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咬着嘴唇道:“公子,你这是?”

    一口气写了十余个静字,陈剑臣的情绪彻底恢复下来,笑道:“这是文字游戏。”

    “文字游戏?”

    “不错,嗯,我有时候觉得心烦气躁了,便要跟自己做个游戏,才能心平气静下来。比如说和尚们想静心,便要敲木鱼算念珠;道士们要静心就闭目打坐等,都是一种仪式。而我,就需要写字。”

    这也是陈剑臣目前还没有把《三立真章》修炼到家的缘故,如果到了立德之境,哪里需要写字?直接一坐下来就能做到“心静如水”了。

    婴宁又问:“公子今天烦躁的原因是否是因为婴宁?”

    陈剑臣怕她会胡思乱想,便呵呵一笑:“怎么会呢?其实我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心烦气躁的。”

    话出口才后悔,貌似和某句很出名的广告词给联系上了,幸好婴宁听不懂,否则真是无地自容。

    婴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追问:“真得不是?”

    陈剑臣斩钉切铁地回答:“不是。”

    掷地而有声。

    “嘻嘻,那这样也没事啦。”

    那样?

    陈剑臣还来不及开口相问。

    那边婴宁说着,香风闪动,一下子就飘到陈剑臣旁边,小嘴在他左边脸颊之上蜻蜓点水地轻吻了一下,然后咯咯一笑,又闪电般退开,坐到原来的位置上,捧起《阅微堂游记》继续看起来。

    “好香呀!”

    脸颊添香,陈大秀才突然觉得某处很不对劲,差点当场出丑,他怪叫一声,赶紧手忙脚乱地又铺开一张纸,提起毛笔“刷刷刷”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起码写满了三张纸,足足写了三十八个“静”字,可一颗心还无法平静下来。

    狐狸精,真得是狐狸精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启程

    (今天五一,特地陪老婆小孩出城玩了一趟,似乎两个月没有出过乡镇之外的地方了,竟有莫名的陌生感,见到女儿和儿子雀跃兴奋的小脸蛋,自己竟有莫名的心酸……今天算请一次假了,少更,明天力争补回!)

    今天晚上,前所未有的漫长。

    陈剑臣躺在床上,双手枕肩,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发呆。

    “公子,你还没有睡吗?”

    “嗯。”

    “心又乱了?”

    “有点。”

    嗤嗤的笑声从木板后面传来,不难想象,小狐狸精一定在掩口葫芦,得意偷笑呢。

    这小妮子……

    陈剑臣好笑又好气,却又觉得有异样的温馨在心中泛起,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光阴似箭,已经到了三月中旬,要启程前往浙州参加那天下第一才艺竞赛了。

    离别在即,陈剑臣从学院返回家中,特地陪母亲莫三娘拉了两天家常,他徒然发现自己自从来了江州后,和母亲以及阿宝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原来天下间人与人之间最长的距离不是时空,而是忙碌。一“忙”字可让咫尺天涯,可让至亲生疏。

    不过莫三娘没有觉得什么,在她眼中,儿子是越来越有本事,越来越有能耐了。至于东跑西跑,走南闯北的,很正常。男儿志在四方,安能蜗居一室?

    倒是阿宝的眼神十分幽怨,在闲暇之余总是偷偷看着陈剑臣,仿佛要多看他几眼,永远都不够看似的。

    除了母亲和阿宝,陈剑臣还上去金针斋和鲁惜约告别,说自己要去浙州一趟,估计要一个月后才回来。

    鲁惜约并没有说太多,只幽幽一句:“留仙哥,谢谢你来和我告别。”

    对于她话中的意思,陈剑臣心里自然明白,唯告别有声,方知心中有伊……

    离开金针斋,跟在后面的婴宁笑道:“公子,那鲁姐姐很喜欢你呢。”

    陈剑臣问道:“你又知道?”

    婴宁有点小得意:“婴宁知道的东西多着呢。”

    “那你的意见?”

    婴宁晃着脑袋:“我觉得挺好的。”

    陈剑臣嘿嘿一笑,吩咐小义道:“小义,现在我要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小义嗖的探头出来,仰首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公子,你终于有任务要交给我了吗?小义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呢。”

    陈剑臣嘴一撇:“怎么会?哪怕一片短短的竹篾,都可以用来刮屁股,更何况你是堂堂的打洞老祖?”

    ——在天统王朝,由于纸张珍贵,所以一般普通百姓如厕之后,都是用竹篾,甚至树叶来刮屁股的。

    小义心里嘀咕:公子这是在赞我呢,还是损我?

    陈剑臣正色道:“小义,我和婴宁离开江州之后,家中的事务就全靠你了。”

    小义一呆:“公子你不带小义去浙州?”

    陈剑臣回答:“总得要留一个下来护家吧。”

    鼠妖虽然说本体孱弱,但跟随婴宁后学了不少法术,隐身术也练成了,可以说不再是一只光靠画皮吓人的小妖,而有了诸多可依仗的本领,看家护院,不在话下。

    小义本想着公子也会带它一起去浙州的,不想另有安排。只是这安排,听起来也不错,起码自由多了;话说它心中早发下宏愿:要把江州城内的所有的母猫全部虐一百遍呀一百遍……

    “遵命,公子,我一定会把家看得稳稳妥妥的,不出丝毫差错。”

    顿一顿,又问道:“公子,那金针斋是否也属于我的任务?”

    “你说呢。”

    “明白了公子。”

    小义反应迅速,脑子十分灵光。

    交代了小义的任务事宜,其他就没有太多收拾了。婴宁在帮他把行李收拾好,一股脑装进了血檀木书筪内——

    婴宁早就发现了血檀木书筪的不平凡,好奇一问,陈剑臣没有丝毫隐瞒,把皇甫父女一家的存在,以及在苏州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完之后,婴宁欢呼雀跃,说终于找到了同类,很是高兴。

    而血檀木书筪在她手中,诸种功能一一被开发使用了出来,物尽所用,真正发挥出法宝的效果来。防风防雨防尘倒是其次,关键在于其内空间得到最大限度的拓展,能够容纳下一屋子的东西而有余。

    当真是内有乾坤。

    不过此功能需要法力来驱使,陈剑臣却无法使用。但这如今也不是问题,有婴宁小书童在,一切无烦恼。

    出行之时,书筪自然着落到了婴宁那稚嫩的肩膀上。这倒不是陈剑臣不懂怜香惜玉,实在是婴宁的一力要求。

    旅途遥远,需要提前而行。出发启程的日子也早就定好,而一同前行的,有顾学政,还有两名夫子——领导层人数要多于生员代表人数。由此足以证明这一趟明华学院的目标,不在于生员扬名,而在于领导联谊。

    临行前一晚,王复在状元楼摆下酒宴,宴请陈剑臣和萧寒枫,藉此壮行。本来他还叫了书院内其他的生员,但几乎没有人愿意来吃喝这一顿酒。用他们充满了冷嘲热讽的声调说:他们没资格和代表同席吃饭啊……

    时至今日,一众生员对于陈剑臣和萧寒枫的当选依然耿耿于怀。无它,只因顾学政给出的挑选理由实在不够说服力。在很多人看来,年轻不仅代表着前景,更代表着没阅历,没本事,没资格……

    然而木已成舟,他们也无法改变结局,唯有通过种种表现来进行无声的抗议。所以,启程当天绝大部分的生员都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全部请假了,早早就溜得不见人影。最后导致送陈剑臣他们上船的人只有寥寥几人。

    顾学政的面色有些阴沉,两名夫子则直接开骂。倒是两名当事人陈剑臣和萧寒枫很没心肝地谈笑风生,仿佛一点影响都没有。

    在陈剑臣看来,一众生员的所作所为实在弱爆了,怎么能因为一盘沙而糟蹋了满腔的兴致呢,当用一句古诗来抒情: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一百五十四章:不可

    从江州到浙州,先走水路,再走旱道。水路就是坐船从鉴江顺流而行,要航行近十天;然后再走差不多五天的旱道,这才能进入浙州城府。

    ——生活在天统王朝这般的世界,交通始终是个大问题,出一趟远门,动辄十天半个月的旅程,耗费时间实在太多。俗话说耗费时间就是耗费生命,况且旅途寂寞,奔波劳碌,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能令人愉快的事情。

    一直以来,陈剑臣都想找个方法把交通问题解决掉,一劳永逸——通用的马匹当然不能算,千里马都不够看,所谓“千里马”,其实也就是说着好听,不可持久,而且,骑马急速颠簸同样不好受。

    在陈剑臣看来,最好的赶路方式就是像修士那般飞天遁地啥的。不过详细问过婴宁之后,陈剑臣这才知道修士的世界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

    修士基本快速赶路的方式,诸如风遁土遁什么的,又或者贴神行符之类的辅助道具,但无论如何都需要耗费一定的法力,不适合走远路。至于传说中的“腾云驾雾”,始终还停留在传说阶段,不说一般人,普通修士一样没见到,估计要修为到法相这个等级才能施展出来。

    就算施展出来,一样要耗费不菲的法力,皆因速度总是和损耗成正比。神仙之所以被叫做“神仙”,不就是法力高深嘛。法力可当自来水使,自然能飞得更高,更快了。

    婴宁还说了一种赶路的好办法,就是叫陈剑臣降服一头成妖飞禽,坐着飞,速度自是快速异常了。

    飞禽,还要成妖的?

    这起码需要鹰那一种级别才行,可遇不可求,也就说说而已。

    ……

    船只升帆,乘风破浪,起航顺流而下。

    这艘船是书院花了大价钱包下来的,乘客不多,就是顾学政,两位先生,以及他们几名书童仆从,和萧寒枫、陈剑臣主仆,总共十八人。

    除了萧寒枫外,顾学政,先生们,陈剑臣都有贴身书童。另外每位先生还带了两名仆从,而顾学政除了书童仆从外,另外还有四名精悍的侍卫——堂堂一州学政大人,身边岂能无人?

    寂寞的旅途从登船的那一刻,几乎就开始了——

    两位先生倒好雅致,每天小酒喝着,小菜吃着,几乎天天都在走棋,藉此打发时间;而顾学政甚少出来,在船舱内闭门不知干啥,反正很少在陈剑臣与萧寒枫面前说话,估计要保持距离,显示官威。

    剩得陈剑臣和萧寒枫两个,闲来无事,萧寒枫就在浸淫他的丹青妙笔,屡有创新之作,然后拉陈剑臣过来欣赏,给意见。

    对于此道,陈剑臣并无太多的兴致,毕竟是过来人嘛,见过了猪爬树还稀罕猪走路?更何况有婴宁在呢,不能把小书童给带坏了。所以更多的时间,陈剑臣更情愿呆在船舱中,红袖添香,其乐融融。

    起航第五天,傍晚时分,天有不测风云,突然乌云滚滚,雷声如鸣,不多一会就下起了大雨,天地白茫茫一片。

    风云变幻,鉴江顿时波涛汹涌,惊涛拍岸,船只飘在上面,犹如一片落叶,起伏波动,很是颠簸。摇晃得厉害之下,不惯坐船的人只怕当场要呕吐出来。

    陈剑臣不曾遇到如此阵仗,担心船只会出事,便想走出来看看,不过被艄公拦住了:“这位公子,你还是留在船舱中吧,外面风急雨大,你出去后只怕有危险,如果不小心被风浪卷入江中就麻烦了。”

    其实水对于陈剑臣而言早就不再具备什么危险性,无它,只因他服食了避水珠——避水珠为原鉴江河神丁隐所送,不过当时陈剑臣并没有吃,而是等和婴宁一起后,让她检查验证过完全没问题了,他才吞食掉。

    味道腥腥的,并不算好吃,吃进去以后,似乎也没有明显的变化,至少没有当初食用大罗果那时候那般大反应,问婴宁是何故?婴宁回答道:“公子,这避水珠乃天地奇物,极难遇到。不过它的作用只限于对水免疫,其他并没有什么效果。”

    所谓“对水免疫”,并不是说滴水不能沾身,而是不管在江河还是汪洋中,都能做到如走陆地,没有任何呼吸上的问题。说白点,一颗避水珠就等于一个水肺,而且是永久性的。

    吃了避水珠,陈剑臣就具备了鱼儿的呼吸系统,当然不怕掉进水里去会被淹死。不过这样的事情陈剑臣当然不会随便和别人分说,所以在艄公善意的劝说下,终是没有走出去。

    那艄公年约五旬,一张黝黑的脸充满了风吹雨打的痕迹,他望了望天,忽而长叹口气,说道:“今年的雨水只怕不会少。”

    常年走船的,对于天时变化具备一种无以伦比的经验。

    后面陈剑臣听见,不由好奇问:“雨水多会怎么样?”

    艄公摇摇头:“雨水多,鉴江乱。古有传闻,鉴江为龙,龙遇大水便腾空,它龙王爷腾空上天就高兴了,但每每这个时候都是鉴江决堤,水淹两岸,灾民如潮。”

    听着,陈剑臣微微一皱眉:前世他熟读不少历史,知道大河决堤泛滥的严重性,不过穿越以来却不曾听过这一茬,更没有遇到过。如今听老艄公一说,就觉得其实很多时候有些事情都在自己身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此时风急浪狂,这艄公无暇多说,赶紧跑出去帮忙了。

    在船舱内,陈剑臣凝神望着外面时不时飞起来高过船舷的浪头,悠然一叹。

    这一场风雨来得猛,去得也快,半个时辰后就风收雨停了,咆哮的鉴江渐渐平静了下来。

    此后数天,一直平淡无事,水路坐完,又开始坐马车,辚辚而行,直跑得人昏昏欲睡。

    这一天,终于进入浙州地面金华县内,距离浙州城府不远了。但因为贪赶了些路,导致到了傍晚时分陷入到一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难境地。道路苍茫,夜色迫近,顾学政有些心急,他可不愿随便露宿路边,就问车夫附近有没有可以借宿的地方。

    那车夫想了一会,忽然道:“前面不远的山林中有一座废弃的寺庙,叫兰若寺,挺大的,可以住人,对付一晚。”

    兰若寺?

    听到这个名字,陈剑臣不禁一呆,顿时便有些急了,情不自禁就脱口叫道:“不可……”

第一百五十五章:鬼讯(求月票)

    听说要去兰若寺过夜,陈剑臣当下不顾身份,赶紧开口叫道:“不可!”

    诸人皆好奇地望着他,顾学政眉头一皱:“留仙,有何不可?”

    陈剑臣随机应对,回答:“学政大人,那兰若寺既然废弃已久,定然成为了蛇虫鼠蚁的乐园,哪里还能住人?”

    顾学政本来就有点洁癖,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又问车夫,看实际情况如何。

    车夫恭敬回答说道:“那兰若寺建立在山麓之下,其中多树木,很是荒芜。加上废弃多年,平时极少人去前往。”其实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如今里面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听这么一说,一座破旧崩坏,蛇鼠一窝的烂败寺庙跃然出现在大家的脑海之中。

    顾学政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又问车夫哪里还能借宿。

    车夫想了一会,说再往前赶一个时辰的路,就能赶到一个名叫“青田”的乡镇之上。

    既有乡镇,顾学政不再犹豫,马上叫车夫继续赶路。

    车夫挥起马鞭,吆喝着,驱使马匹奔驰。

    坐回自己所属的车厢内,陈剑臣暗松口气;萧寒枫倒有些不以为然,道:“留仙学长,你管那么多干甚,我听说学政大人可不喜欢学生多嘴。”

    身为学政,自有上位者威严,治下学生不经提问就出声,显然不喜。

    陈剑臣嘴一撇,心道:你以为我想多嘴吗?

    这一路走,他把车帘布撩开,有些好奇地往路边外张望,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远远的,在一片苍莽的山脉之下,一大片碧绿的树林之中,隐隐可见有两三座尖尖的塔顶露出来。在暮色之下,显得颇为庄重肃穆——

    不难想象,在这些塔尖之下,树林的围绕中定然存在一座占地广阔的大寺庙。

    兰若寺!

    三个仿佛有魔力般的字眼,每每想及,陈剑臣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荧幕上的种种经典情节来。

    先前下意识的让顾学政改变主意,是他条件反射般的决定,总觉得去兰若寺过夜的话,必然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只可惜眼下路过金华地界,却无法进县城去看望聂小倩,看来得先到了浙州府城再找机会出来了。

    马车飞奔,不用多久,兰若寺便被抛到身后,渐渐连突出树林之上的塔尖都看不见了。

    陈剑臣在车厢内坐好,一边婴宁凑近来,低声问:“公子,你是不是觉得那兰若寺有问题呀?”

    她凑得近,吐气如兰,呵得耳朵痒痒的,陈剑臣心神一荡,点点头表示她问得正确。

    另一边的萧寒枫见到两人如此亲近的姿态,心里顿时一叹:又来了,又来了,怪不得以前留仙学长说不喜风月,原来竟有断袖之爱,实在……太刺激了……

    在坐船之时,他就常见到婴宁和陈剑臣之间有时候有些表现很不同寻常,根本不像是普通主人和书童之间的关系,反而带着一些暧、昧,一些玩味……简单地说,有点像是“同志”关系。

    在天统王朝的士大夫阶层,娈童之风并不少见,甚至被一些文人骚客视为雅事,还写了不少对应的诗歌辞赋来歌颂,比如其中一句:“怀情非后钓,密爱似前车”,其中姿态风情,不足为外人道也。而诸葛卧龙的《阅微堂游记》里就记载着一则类似的故事,名曰《黄九郎》,说是一个叫“何子萧”的书生,喜欢一名雄性狐妖黄九郎,两者反其道而用之,日久竟生爱。故事最后,故有“人必力士,鸟道乃敢生开;洞非桃源,渔篙宁许误入”之句。

    因此,萧寒枫见到婴宁如此俊俏水灵,宛如处子,实在人见人爱,陈剑臣对其那样,其实并不算大惊小怪——书童书童,对于很多士大夫而言,不但铺装叠被,暖床更是不可或缺。由此萧寒枫反而恍然大悟,灵感大增,心想自家的春宫图式,又可以进行创新,开辟新的一类题材了,定然红火大卖啊!

    想到做到,他顿时不顾颠簸,铺开文房四宝,开始酝酿构思。

    陈剑臣自不知萧寒枫心中所想的“龌蹉”,皆因从他的立场上来看,自己和婴宁表现亲热些毫无问题。

    约莫一个时辰后,天已全黑,终于抵达到那青田镇。却是一个人口并不算密集的小镇子,不过幸好有间客栈,名字十分大路货,叫“悦来客栈”。

    投了客栈,安顿下来,诸人就在一楼用膳。舟车劳顿,顾学政掩饰不住的倦意,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干咳了一声,道:“曾夫子,此处虽粗鄙,但肯定比那兰若寺好许多,呵呵,幸而留仙提醒,我们才不用借宿荒庙。”

    ——两位先生,一个姓曾,一个姓许。

    兰若寺?

    听到这三个字,客栈内其他的人立刻侧面而视,面露古怪之色死死地盯着顾学政看。

    众人的异样,马上引起了顾学政的注意,可当他往周围一看时,那些注视的人连忙别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纷纷低头吃喝起来。

    顾学政眉头一皱,心道:这客栈的人倒有些奇怪……便叫做一名侍卫,叫他让店小二过来。

    那小二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很是伶俐精灵。

    “小二!”

    店小二观颜察色,自看出几分门道,连忙回答:“这位大人有何吩咐?”

    顾学政沉声道:“刚才本大人说及兰若寺,为何其他人都脸色讶然呀。”

    话音刚落,那店小二面色一下子就有些白了,双眼都直起来。

    看见他的表现,顾学政更觉得奇怪,手指在桌子上一敲,语气重了几分:“嗯?快说其中有什么古怪!”

    那店小二大力吞一口口水,有点哭丧地回答:“禀告大人,大人一定不是本地人士吧。这才不知道那兰若寺的情况……这个,兰若寺闹鬼呀!”

    闻言,顾学政反而放松下来,冷哼一声:“朗朗乾坤,圣上英明,四海升平,天下何处有鬼?简直一派胡言,快快走开,免得污了本大人的耳朵。”

    店小二唯唯诺诺,不敢再说,赶紧退开继续去端菜了。

    斥责店小二走后,学政大人犹觉得气愤难平,拂袖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却行此装神弄鬼之言,哼,都说浙江学风昌盛,教化得体,如今一看,不过尔尔。”

    那许夫子劝说道:“学政大人何必动气?不过是些山野村夫的无端之说罢了。”

    曾夫子同样出言劝说——对于他们而言,谨奉“子不语怪力乱神”之句,却说不得听不得“怪力乱神”的存在,一律无视。

    陈剑臣在另一桌,听见店小二的闹鬼之说,暗暗留意,准备找个机会好好询问一下对方,了解其中的情况——

    当日树妖拔根而起,不知去向;可从陈剑臣的想法上,他几乎有90%的肯定,树妖应该是搬来了兰若寺。它若来到此地,不兴风作浪是不可能的。眼下结合闹鬼之说,正丝丝入扣,不差分毫。

    吃过晚饭,开始回房洗漱安歇。陈剑臣故意拖到最后,等顾学政等人都上楼去了,才唤过店小二,先往他手里偷偷塞了一把铜钱,然后才问:“小二哥,我等是从江州赶赴浙州参加开泰书院举办的天下第一才艺竞赛的生员,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故而想向你打听些风土人情。”

    拿了钱,店小二眉开眼笑:“公子尽管询问,小的知无不言。”

    于是陈剑臣开始很零碎地问东问西起来,到了最后才佯作无意地问起兰若寺的情况。听到“兰若寺”三个字,店小二脸色又有些发白,往四周瞄了几眼,这才压低声音道:“公子你不知道,那兰若寺荒废也有很多个年头了,以前朝廷灭佛,把寺庙里的佛像什么的都砸烂了……但不知怎的,去年的时候,有猎人在庙里借宿,无意中发现了金子,大发横财。这消息不知怎的就传扬了出去,于是附近很多人都蜂拥而去,都说那些金子肯定是以前和尚们埋下来的宝藏,谁能找到,谁就发了……”

    听到这里,陈剑臣心里已有几分明了,钱财可通神,还有什么比钱财更能让人动心的呢?一个宝藏的传闻,就像一大口香喷喷的诱饵,很容易就能引得无数鱼儿抢着来咬钩。

    店小二接着说道:“去寻宝的人多了,还真有人从庙宇的旮旯里头发现了金子,欢天喜地地拿着金子就回家了。但不知道为何,那些得了金子的人不出三天,就被人发现全身乌青干瘪地死在了床上,非常恐怖……到了此时,大家才知道兰若寺的金子拿不得,一旦拿了就会有恶鬼缠身,报应来到。久而久之,就没有什么人敢再去兰若寺了。”

    他讲述完后,陈剑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向店小二道了声谢,这才回到自己房中——作为生员代表,这一路来他们的衣食住行都是学院报销的,不过由于规定,安排他和萧寒枫一起住一个厢房,再加上婴宁就有些不方便。有见及此,陈剑臣干脆自己出钱额外要了一间上房。

    回房后,婴宁问道:“公子,要不要我去那兰若寺看一看?”

第一百五十六章:蔑视

    对于婴宁自动请缨的行为,陈剑臣沉吟片刻后否决了,目前情况未明,让小狐狸精去打探消息并不适合,说不定还会遇到危险。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行人早早起来,吃过早餐之后就开始赶路,按照路程和速度计算,顺利的话,估计在黄昏时分就能进入浙州城府了。想到漫长的旅程终于到头,大家的情绪都开朗起来,有说有笑。

    得得得!

    马蹄声大作,往侧边看去,就见另一条岔路,从北方而来一大队人马,起码有二、三十骑,八辆车子,阵容很是庞大。那些马车一辆辆,都是非常标准的双马力拉车,车厢长而宽,装饰华丽精美,其上还各自插着一面旗帜。

    旗帜清一色红体镶黑边,一面绣着一尊辟邪模样;另一边则绣着杏黄的大字——三个大字:“国子监”!

    这是国子监的队伍,怪不得阵容如此庞大,不亚于朝廷大员出巡。

    国子监,就是天统王朝最大、最富盛名的学院,建院历史几乎和王朝历史一样漫长,近千年来不知培养出了多少大儒,朝廷大官,可以说举足轻重,拥有非同一般的影响力。它仿佛就是王朝的心脏,专职给天下输送新鲜血液。

    国子监建立在京都,但不在城府之内,而是建立在京都东郊,依山傍水而立院——当初国子监的缔造者就是赫赫有名的董圣人,他之所以把书院地址选择在城外,而不是城内,却是别有一番涵义,用他的话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若书院建立在繁华的京城之内,生员们哪里还能专心下来读书?只怕天天都想着出去玩耍了,定然会染尽红尘骄奢。

    环境造人,从来都是至理。

    经过近千年的发展,国子监早已成为天下读书人最为向往的梦想之地。只是进入里面读书的机会极其难得,除了有门路的权贵子弟外,普通寒门弟子要想进入国子监,则只能通过特招生、岁贡生、以及举进生来实现了。

    岁贡生为朝廷恩科特立,但对象往往是那些考了一辈子都中不了举的老秀才,关键不但要老,还要在当地有一定的声望名气,这才有资格被选为岁贡生;

    至于举进生则是通过了乡试的生员,他们算是中举的了。这样以后,就能报名进学国子监,录取率非常高,几乎没有不录取的。问题在于,当生员们通过了乡试,取得举人功名,一般人都会直接参加会试,殿试了,哪里还愿意半途而废又去读国子监?只有少数的举人为了镀金才会暂时放弃会试,以及殿试,中途转入国子监之中。

    撇开上面两个路子,特招生倒算大开方便之门,只不过门槛同样高得要命。

    国子监每年开春二月就会开始招生,无论贵贱,不分年纪,只要有秀才功名的生员都能报名考试。只是每一年的考试内容都非常艰涩深奥,甚至说奇离古怪都不过分,简直比科举还要难几分。

    如此之下,能通过考试的生员几乎凤毛麟角。

    ——故而,作为天下最大的书院,国子监里面的生员人数,哪怕在最高峰之时,也没有超过三百之数。

    这一次开泰书院举办“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基本给天下所有的有名书院都发了请帖,国子监当然不能例外。眼前这一队车马,想必就也是来浙州参加活动的代表。然而阵容比起江州这边来,不知强盛了多少倍。

    “铛铛!”

    国子监的人马前列,甚至有专人鸣锣开道,以此示意等闲人遇到,要退避三舍,让他们先行。这是非同一般的特权待遇,仿佛陈剑臣前世的警笛开路。

    锣声一响,陈剑臣这边的三辆马车顿时安安分分地停住,往路边停靠。

    “咦,这不是顾兄吗?”

    突然之间,一把很有磁性的男中音响起,就见到国子监队伍中的一辆马车,车帘子被撩开,探出一张白白净净的国字脸来。

    这脸的主人身材魁梧,头戴乌纱帽,浓眉,丹凤眼,鼻子很高,嘴唇线条分明,仿佛刀刻出来的一样。

    他探头出来,正见到对面同样撩开车帘子的顾学政,便开口叫道。其呼唤顾学政为兄,但语调之中殊无敬意,反而隐隐有一种嘲弄之意,透着一种佯装惊奇的假!

    果然,顾学政见到他,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只是碍于礼节,不得不拱手道:“原来是风兄……想不到风兄也是亲自带队而来。”

    那风兄吩咐马车先停一停,哈哈一笑:“没有办法呀,身为京城学政,既然国子监派了代表来,我当然也要随行压阵。”

    顾学政淡淡地哦了声,并没有接着说下去的兴趣。

    不过那风学政却还说不过瘾般,又问道:“顾兄,这一趟江州明华书院派了几名生员代表来?”

    顾学政回答:“两名而已!”

    风学政佯作惊讶:“缘何如此少?莫非顾兄对这两名生员大有信心?”

    顾学政听到,心中不禁大骂,要骂对方故意装蒜,揭己方短处痛脚。要知道江州向来都是教育落后的地方,不说出什么有名的才子,就算一般的进士都少得可怜,这次来参加活动,完全就是来凑景的,对于比赛没有任何期望,哪里会有什么狗屁信心?

    这风学政,单名“奕”,字“念歌”,其也是去年才担当京城学政的,和顾学政同年新官上任。话说回来,当初顾惜朝也是想竞争京城学政一职,无奈不够风念歌斤两足,竞选失败,最后只能到江州做官。

    虽然同是学政,品阶相同。但一个在京城,天子脚下;一个在偏远的江州,孰好孰坏,一目了然,对比分明。

    当年两人同时竞选,成为对手,不可避免就结下了一些恩怨。眼下双方半路相逢,风学政却不肯轻易放过显示作为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顾学政忍着一口气,道:“风兄说笑了,我江州代表生员并无参赛之意,只是来观摩学习的。”说着,便叫陈剑臣和萧寒枫下马车来参见对方,又介绍起来。

    这时候,国子监队伍中的马车内纷纷都有生员探头出来张望打量,不过基本都是只扫了一眼,就又坐回去了。在那些扫视的目光内,明显附带着某些倨傲、高高在上、乃至于蔑视的意味。

    ——作为国子监的生员代表,蔑视明华书院的生员代表,实在非常正常。正常得,就像名牌大学生总会习惯性地看不起三流大学的学生一样。

    对于这些蔑视,萧寒枫的面色有些涨红,倒是陈剑臣“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冲动反应。

    见到他们,尤其是打量着连胡须都还没有长出来的陈剑臣,风学政不禁哑然失笑:叫这么两个少不更事,进学时间短暂的生员来浙州,那顾惜朝摆明了就是以退为进嘛,倒是个聪明人,有自知之明,懂得进退,明知道不能争,干脆放弃,免得招人嘲笑。

    多看了陈剑臣几眼后,他笑着抚须对顾学政道:“此子十六岁考的廪生,还是三试第一,又长得一表人才,我可得恭喜顾兄了,治下有这等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他说的,显然又是反话;至少在顾学政听来,就是反话。

    顾学政没好气地扫了陈剑臣一眼,并不开声。其实他上任以来就曾对明华书院的生员进行过一番考察,毫无疑问,童子试三试第一的陈剑臣是他的重点考察对象。不过可惜,最后的结果让他非常不满意。

    换句话说,陈剑臣在进学一年余的时间内,表现最多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根本没有什么出众之处。而且在重要的时文科目之上,甚至是不合格的。这样的表现,无疑不能让顾学政满意。

    然而不满意也没办法,生员的生活学习状态,只要不违反院规,别人都不能强自施压。牛不低头,无法强按下来饮水。另外顾学政也不愿逼迫得太紧,否则会起反效果。自古以来,不知道有多少神童级别的人长大后就泯然众人矣;原因很多,但管教过严无疑就是一个大原因。

    况且,童子试毕竟只是童子试,在顾学政这等人物的眼里,童子试根本无法准确测验出一个人的真正才学。而在科举历史的长河里,不知出现过多少在童子试时头角峥嵘,而在正式科举中折戟沉沙的人。

    比如诸葛卧龙,他就是一个代表。其童子试和陈剑臣一样,一样是三试第一,而且还是在浙州。但后来一直考到老都无法中举,心情愤懑郁闷至极,这才心灰意冷,开始浪迹天涯,写志异艳、情小说,聊以抒发胸臆。

    所以说,风念歌的话,顾学政听在耳里,就是反话。

    “好了,赶路要紧,进入浙州城府后,我再找顾兄说话吧。”

    说完,风念歌吩咐车夫开始驱马奔行,辚辚远去。

    “还傻站着干嘛,上车。”

    顾学政被曾经的竞争对手奚落了一番,心情不好,越看陈剑臣二人越不顺眼,言语之间不可避免就带上了些火气,斥责完毕,拂袖上车。

第一百五十七章:行令

    日落西山,赶在浙州城门关闸之前,陈剑臣一行堪堪进入城府,一路不作停留,直奔开泰书院。

    开泰书院位于浙州城府东城,占地二十余亩,几乎比明华学院大上一倍,其内绿树成荫,宛如一个大大的庄园子,景色宜人。巨大的院门坐北向南,右侧之处,和明华书院一样,竖立着一座笔直庄重的圣律碑。

    碑上的书院戒律似乎比明华书院还要多几分,一眼扫下来,不下五百条。

    ——这些戒律,都是很有历史来历的,然而传承至今,有不少都名存实亡了,生员可以用捐钱的办法抵消部分律令的约束。

    比如在明华书院,本来每个生员每个月请假的数额都有限制,但现在只要交纳翻倍的请假费,就可无限制请假,书院学监才懒得多管。

    进入书院,开泰方面早安排了专人来接待,把他们带到西面的迎宾区去。迎宾区以书院为大单位,划分成一个个的独门独户的院落,因为明华书院的人最少,就被安排在最边上的一座小院子里头。

    住宿环境不错,每个生员代表都有独立的房间。至于饮食,被发放了一块木制的“名刺”,等若是身份证明了。

    有证明,就能在开泰学院里的食堂内免费用餐。

    安顿完毕,顾学政吩咐陈剑臣和萧寒枫两人要好生呆在院子里,不要乱闯,然后他就和两位先生出去应酬了。

    “留仙学长,请过来一下,我有一幅画要请你题字!”

    吃过晚饭后,萧寒枫叫道。

    陈剑臣走过去他的房间,就见书桌上铺开一幅画,走近些一看,颜色鲜艳,惟妙惟肖,正是一幅生动的春宫。

    萧寒枫画春宫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一幅画上的内容,却是两名光溜溜的妙龄男子在一棵柳树下的草地上“干活”,草地之上,还点缀着几朵小黄花呢。至于另一边,则是一脉溪水在潺潺而流。

    ——自从被王复带上道,萧寒枫就很少画纯洁的肖像了。一幅人物肖像最多两三百文钱,可一幅精美春宫都是五百文以上,价钱差太多,他当然选择春宫。

    陈剑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寒枫学弟,你什么时候改好这一口了?”

    萧寒枫当然不能回答说是受到你和书童的启发,随口道:“做我们这一行的,也要与时俱进,不断进行创新,这才能保持销路。”

    陈剑臣哑然失笑,问:“你要我题字?”

    “正是。学长书法上佳,正是不二人选。”

    字画字画,两者往往不可分割,特别是画上,如果被题上一首好字好诗,身价倍增。

    陈剑臣道:“题字可以,但我不会留印章。”

    萧寒枫笑道:“这个无妨。”他自己同样没有留下印章的,为的就是减少某些麻烦。

    于是陈剑臣提起笔,微一凝神,下笔就写了八个字:伊人何处吹箫起?隔江爱弄后庭花!

    萧寒枫读了一遍,拍手赞道:“好字!好诗!学长何不再写两句,合成一首七绝?”

    陈剑臣笑着放下毛笔,道:“兴尽矣。”负手走了出去。

    萧寒枫又读了一遍,心中顿时一叹:若不实践入微,又如何能写出如此妙句?一“吹”字,一“弄”字,意境尽出,实在深得其中三味,妙哉……

    出到外面,陈剑臣寻思现阶段距离竞赛正式开始还要三天,这三天时间正好可以过去金华一趟,看望聂小倩。

    想到这里,他决定明天向顾学政告假,离开浙州。

    夜幕下的开泰学院分外的热闹,近日来,受邀的各地书院代表都纷沓而至。正式的才艺竞赛还没有开始,私底下书院生员代表之间的“以文会友”就已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了,或即席赋诗,或对联,或猜谜,各种形式,层出不穷。据说其中很是出现了几个惊采绝艳般的才子,有来自湖州岳麓书院的尘依,有来自杭州舜天书院的易风,有来自衡州石鼓书院的莫远等,都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属于竞争“天下第一才子”头衔的有力人选。

    当然,除了他们,开泰书院本地的生员实力也不俗,另外,别忘了国子监那边的代表呢。

    然而对于这些热闹,陈剑臣根本没有多少兴趣,一路颠簸,正需要休息,故而连每晚习惯性的读书练字的时间都砍掉了一半,早早上床睡觉。

    “公子,你是不是另外有事才来的浙州?”

    黑暗中,另一边的婴宁忽然开口问道。

    “嗯!”

    “如果有什么要婴宁做的,公子不用客气,直接吩咐即可。”

    陈剑臣又是“嗯”了声,因为有些话语,本来就不用说出口。

    ……

    一夜无事,第二天找到顾学政请假,寻了一个要到浙州观摩的理由。不料当即被顾学政拒绝了:“留仙,你第一次到浙州来,如何能乱跑?此事勿要再提,还是安分留在开泰书院里吧,今天本大人要带你出席一个宴会,不可缺席。”

    学政大人不同意,陈剑臣也不好偷偷跑掉,想了一下,便转一个方式,亲笔写了一封信交给婴宁,要她带去给聂小倩。

    以婴宁的本事,让她去送信简直小菜一碟,做起法来,速度更是无以伦比。婴宁接过信,嘻嘻一笑,道:“公子放心,婴宁一定会把这信送到的。”

    稍作收拾,出门而去。

    顾学政所说的宴会就在黄昏之时举行,原来是一场比较正式的洗尘宴——今天,受邀的二十家书院代表全部到齐了,济济一堂,自然要大摆筵席,让大家互相碰个头什么的。

    宴会定在浙州的摘月楼,三层全部包下,一楼让大家的仆从书童饮食,二楼则以各方才俊为座上宾,而三楼却是官员先生们的地方。

    这一趟借着建院三百周年的机会,开泰书院别出心裁地举办一次“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可谓出尽风头,引得天下无数的目光注视。就连当今圣上正明帝都雅兴大发,亲笔写了一幅“天下第一才子”的匾额,让国子监的代表带来,送到主办方手里,说不管谁在竞赛中折冠,便将这副匾额奖励给他。

    圣上御笔所写的匾额,而且匾额内容为“天下第一才子”,分量之重,重于万钧,这实在是一项无以伦比的荣誉,等于是由皇帝金口御赐的一个封号了,万金不换呀。

    消息传出来后,所有的生员代表几乎都为之疯狂起来,眉飞色舞,摩拳擦掌,定要夺得那“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

    宴席开始,安排在二楼的各书院生员代表有七十余人,分桌而坐,一边吃喝,一边谈笑风生。

    陈剑臣和萧寒枫同坐一桌,另外还有四名来自兖州北苑书院的生员代表——兖州和江州相邻,俱属于北方,地理偏僻荒凉。北苑书院名声同样不显,基本为三流水平。

    而在东面临窗处的桌子,四名青年书生据坐而饮,风度翩翩,神态傲然,却是来自国子监的天之骄子。

    啪!

    就在此时,其中一名身穿蓝衫的书生把手中折扇打开,站起来,向周围团团作个揖,朗声道:“不才郑书亮,来自国子监,今日有幸,能和天下才俊同聚一堂,来,大家干了这一杯!”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诸人自不会拂了他的面子,纷纷举杯迎合。

    这郑书亮玉树临风般,举手投足间,天生一种领导的气质,无论身在何处,都会是焦点。对于国子监四名生员代表的来历,在他们来到的当天晚上就被人打探了出来,这郑书亮原来是郑国公的孙子,在国子监内,属于不折不扣的“保送生”。而其他三个虽然也有来头,但比起郑书亮来就逊色许多,国子监如此安排,显然就是以这郑书亮为核心,另外三人则属于保驾护航的存在。

    无它,国子监作为天下书院的翘楚,除非不派出代表,既然有人来了,那岂能让这“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落入他家之手?

    这一点,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

    喝了一杯酒后,郑书亮目光炯炯地扫视了一眼,又道:“今晚良才云集,又有明月照人,饮酒岂能无诗?不如我们来行酒令助兴如何?在下不才,可忝作令官。”

    宴席之间,行令饮酒乃是常例,所以郑书亮要行酒令助兴,在座个人并无异议,反而跃跃欲试,看有没有机会表现一番。

    郑书亮又笑吟吟道:“今晚的行令,就以诗令为主吧,以书院为单位,只要其中一名代表回答得出来,就算过关,过不得关的,每人当罚酒三杯。”

    听到那些曲折的规则,陈剑臣大感头疼,他还真没玩过这些,便对萧寒枫道:“寒枫,等下轮到我们的时候,你上呀。”

    萧寒枫苦着脸道:“学长,我也是半桶水而已。”

    陈剑臣道:“要不直接弃权吧。”

    “这样好吗?如果被学政大人知道,定然会斥责我们的。”

    其实这时候,三楼的官员先生们早听到了风声,并派遣仆从下来打探消息了——行诗令,或妙语双关、或双声叠韵,或顶针回环,千变万化,很是复杂,最考人的才华,乃是正式竞赛前的一次大检验。

    相信这一场酒令之后,有资格竞争天下第一才子的人选基本就浮出水面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差距

    今晚的浙州,注定会是一个“词赋满江,酒色映月”之夜,只是这个夜晚无论多喧嚣,多热闹,多么充满欢笑,都似乎和陈剑臣无关。

    他人在宴席间,心却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当轮到他们明华书院行令之时,只是由萧寒枫出面回答,支吾几下,便宣告失败,每人罚酒三杯。

    在场二十家书院的生员代表,其实回答不上酒令的不仅仅明华书院一家,另外还有好几家都在第一轮中便被淘汰出局。到了最后,一如事先预想的那般,只剩得国子监、岳麓书院、开泰书院、舜天书院、石鼓书院这五家书院的生员代表还在继续,竞争形势趋向白热化,很是激烈。

    但这与陈剑臣何干?

    他的注意力现在正全部放在桌子上的一碟油炸螃蟹,一只只地对付着,吃完一只又一只。

    “好!”

    不时发出的近乎雷鸣的叫好声听在耳朵里,实在有些不合时宜。终于把最后一只螃蟹干掉了,陈剑臣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擦了擦手,转头过去,正好听到郑书亮在意得志满地朗声道:“承让了!”

    听到这三个字,陈剑臣就知道肯定是国子监的生员代表笑到了最后。

    这个结果,毫无意外。

    虽然俗话说“自古豪门多纨绔”,但郑书亮的存在,分明地申述出另一个道理:高富帅也会有才。

    身边的萧寒枫明显一直在关注着别人的表现,此时幽幽一叹,满是萧索之意地道:“原来人和人之间,真得是有差距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诚不欺我也。”

    陈剑臣呵呵一笑:“寒枫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各有所长罢了。如果叫他们和你比春宫,谁人比得过你?”

    不料萧寒枫却非常认真地,拿起一只筷子,双手各握住一头,决然道:“留仙学长,今晚我萧寒枫对天发誓,从此以后,不再画春宫了,务必要发奋求学,才是正道。”

    嗯……

    双手用劲,便想将筷子折断。不料那只筷子的材料用得是乌金檀木所制,非常的坚硬,他一连用了好几次劲都拗不断,只憋得一张老脸通红。

    陈剑臣看见,忍俊不禁。

    萧寒枫没办法,将筷子递过来,腆着脸道:“请学长帮我断筷成誓。”心中却想,自己折不断,陈剑臣肯定也没办法。

    陈剑臣接过筷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抓住筷子两端,稍一用劲,啪得,坚硬的筷子从中断折开来。

    萧寒枫看见,吃惊不小,不禁往他的双手多瞧了几眼,分明是一双白白净净的手,十指纤长,正是提笔写字的一双手。缘何他竟有这般巨力,一下子就能将筷子折断。

    “留仙学长,你?”

    陈剑臣淡然道:“如你所说的,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闻言萧寒枫暴汗无语。

    酒令完毕,月上中天,大家也吃喝得差不多了,宴席撤散,开始返回开泰学院。

    回到院子内,顾学政特别叫陈剑臣和萧寒枫来到房间训话:“今晚你们的表现,本大人都看在眼里,虽然说技不如人,差距如此之大,还是让本大人感到非常的失望。”

    萧寒枫见到陈剑臣抿紧双唇,没有任何搭腔的意思,只得硬起头皮,道:“禀告学政大人,行令饮酒,本非学生所长……”

    说到这里,立刻被顾学政打断了:“你不必多说了,本大人明白,尔等出身贫寒,何曾经历过几回宴席?缺乏这方面的历练不足为奇。不过你们不必灰心,本学政已打听到这一次的才艺竞赛,并没有行令一项,而是分成三大部分,一为‘时文’,一为‘诗词’,还有一项,则是书法。这三项内容俱为基础,也正因为基础,才可见真章。所以说,你们还是有一定机会的。”

    说完,他扫了陈剑臣一眼,心底一叹——今晚在摘月楼推杯换盏之时,开泰学院的活动主办人公布了才艺比赛考核内容,以及相关规则。听完之后顾学政油然萌生出一丝希望,只要不考过于生僻艰涩的内容,陈剑臣和萧寒枫就不会输得太惨,起码还能留住几分颜面。

    对于陈剑臣,顾学政知道他的那一首《黄昏》,确实为好诗,应时应景,更主要的是听说还是即时写出来的。管中窥豹,可见陈剑臣有诗才。

    除了诗才,顾学政还知道陈剑臣在江州开了一间名叫“聊斋”的书法铺,自写自销,在书法上的造诣当然不会太差。

    有诗才,有书法造诣,等于具备了两大竞争条件,只可惜陈剑臣的时文实在不敢恭维,去年岁考科考差点不合格。光此短板,就让他的综合实力下降了好几个档次。而如果陈剑臣的时文八股有一定实力的话,不敢说竞争前十,但起码能够保持在中流水平之内。

    至于萧寒枫,作为一名刚进学的生员,乏善可陈,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训完话后,陈剑臣和萧寒枫退了出来,相顾无言,还是道一声晚安,早早安歇的好。

    回到房间,陈剑臣读了一卷书,又练了一会字,这才躺上床,但没有什么睡意——他心里惦记着婴宁送信的结果。

    婴宁去金华,给聂小倩送信,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自从江州一别,或者因为路途遥远的缘故,陈剑臣就和聂小倩断了音讯,不通书信,有好几次陈剑臣都想动笔写信给她,只是当铺开了纸,磨好了墨,提起笔时却无言,唯有又悻悻放下来。

    ——终归到底,他和聂小倩之间,始终没有发生过什么,难以定义两人的关系,写信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但只希望,她不出什么事就好了。

    噗!

    就在漫无边际的乱想之时,窗外忽然轻轻地跃进一人来,在照射进来的月光之下,看得分明,不正是一身书童打扮的婴宁吗?

    婴宁只身去金华,对外陈剑臣可没有和第二个人说过,只说自己的书童有点不舒服,所以留在房间内休息。

    “婴宁,你回来了。”

    对于小狐狸精一日之间往返,陈剑臣倒不感到奇怪。

    “嗯,公子我回来了。”

    婴宁坐下来,喝了一大口水,不等陈剑臣问就自动说道:“不过公子,我没有送到信给小倩姐姐。”

    陈剑臣一愣:“为什么?”

    婴宁道:“因为小倩姐姐根本不在金华,她就在浙州呢。”

    聂小倩就在浙州城府内?

    对于这个事实结果,陈剑臣始料不及,顿时想起一句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一百五十九章:夜探

    (听到不少读者反映更新时间太晚,南朝深以为然,并着力调整一下时间,尽量白天一更,晚上十点前一更,还望大家继续支持聊斋!)

    聂小倩就在浙州城府……

    这消息让陈剑臣觉得有些意外,再问真些,婴宁后面的话更让他大感震惊——事情的真相远超想象。

    原来聂志远从江州被贬后,来到浙州金华当县令只短短两个月,立足未稳之际就因为一桩无头公案受到牵连。到了最后,朝廷一声令下,聂志远锒铛下狱,竟沦为阶下囚,被关押在浙州城府的监狱里头。

    而聂小倩为了救出父亲,只得滞留在浙州城府内,各方奔走,只是不知她如今究竟在什么地方。

    怪不得江州一别,聂小倩就和自己音讯断绝,遭逢如此大难,她定然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哪里还有时间写信给自己?

    写信也没用,在聂小倩心目中,陈剑臣就是一介穷书生而已,虽有才华,却无人脉,更没权势,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而当时就算陈剑臣主动写信过来,只怕聂小倩也是收不到的。

    本来陈剑臣担心聂小倩会遭遇兰若寺之殇,活生生上演一出“倩女幽魂”,如今看来,倩女尚未幽魂,聂父却被摘去乌纱帽,被关入了大牢之内。

    简直是祸从天降。

    从聂志远被贬,再到下狱,短短两三个月时间而已。在其中,陈剑臣敏锐地嗅到了某些浓浓的阴谋的味道。

    这些味道本来距离陈剑臣还有很远的距离,本来要等他正式踏入仕途时才有机会闻到,不料现阶段一下子就扑面而来了,让他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公子,要不让婴宁去劫狱吧。”

    陈剑臣面露苦笑,道:“哪里那么简单?”

    劫狱说起来容易,但出来之后怎么办?成为通缉重犯后,天大地大,聂家父女却再没有容身之地。

    沉吟片刻,陈剑臣缓缓道:“婴宁,这事不可鲁莽,还是先找到聂小倩再说吧,具体情形,还得找她了解清楚。”

    婴宁施法去金华,聂家父女的情况都是靠打听而来的,可其中内幕隐藏,要当事人才知道。

    “哦,那该去哪里找?”

    “婴宁,这事恐怕还得依靠你了。”

    婴宁嘻嘻一笑:“公子尽管吩咐。”

    陈剑臣道:“浙州城府太大,找人不易;你法术高强,能穿墙隐身,可先进入监狱之中找到聂大人,他和女儿应该有联系,通过他就可以知道聂小倩到底会在什么地方了。”

    婴宁点头称是,道:“要不我现在就去吧。”

    陈剑臣道:“婴宁,你刚从金华回来,损耗法力不菲,还是先休息一下再去为宜。监狱乃府衙重地,肯定有兵马把守,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婴宁不过金丹修为而已,而监狱中怨气充斥,戾气冲天,都是阴神避之不及的存在,如果法力不够充沛,很可能被怨气戾气一冲之下,登时会冲刷出原形来。

    “嗯,说起来还真有点困了,公子,我先去睡了。”

    婴宁说着,很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曼妙的曲线尽显无遗,只可惜胸部的山峦规模被特意地用布条扎住了,否则起伏之间,能让人呼吸为之停顿。

    “公子晚安!”

    她甜甜一笑,走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和衣而睡了。

    灯火映照之下,可见婴宁的侧脸晶莹如玉,因为闭着眼睛的缘故,长长的睫毛扣下来,一帘如梦……

    随即陈剑臣吹熄了灯火,躺上床,双手枕头,但因为心里有事,久久无法入睡——聂父遭难,就算没有聂小倩的关系,只要有机会的话,陈剑臣都觉得自己应该出手援助。只是不知道聂父到底触犯了什么事情,如果属于朋党上的倾轧斗争,那就比较难了。

    夜渐深,月已残,陈剑臣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另一边的床上,婴宁却霍然睁开了眼睛,她蹑手蹑脚地起来,施展出一个穿墙术,不动声息地就穿墙而出。

    外面,万籁俱静,星月熹微,隐隐照着路径。

    婴宁乍然现出原形,正是一只皮毛洁白如雪的小狐狸,为防白色的皮毛过于惹眼,婴宁早有准备地裹上一件青黑色的特制披风,把全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嗖嗖嗖!

    小狐狸动作敏捷灵动,飞快地在树荫下奔跑着,奔出了开泰书院,一时奔走在大街小巷里;一时飞檐走壁。

    她之前并不知道浙州府衙在什么地方,不过作为城府中最为庄严宏伟的建筑,要找到府衙并非很难。

    所以,约莫半个时辰后,婴宁就来到了浙州府衙的大门之前。

    天下间所有的府衙设计几乎都如出一辙,大门都是朝南开,门前两侧都是各自摆放着一尊威猛作态的石狮子;而门前之外,都是一大排又高又阔的石台阶,以显示进门不易。

    深夜,府衙大门之下悬挂着三盏大灯笼,光芒盈盈。婴宁一溜烟地悄悄跑上台阶,但就在此时,嗤的轻响,距离她最近的那尊石狮子,原本是石刻的眼珠子蓦然一轮,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眼珠子居然会动了。

    这一动,顿时有两道肉眼不可见的毫光激射而出,直射向婴宁。

    “咦……”

    婴宁身形停顿,长长的尾巴呼的就甩了过来,将那两道毫光拍散,消失于无形之间。

    毫光消散,石狮子再无异样,只是那两只本来雕刻得很是活灵活现的眼珠子猛地产生龟裂,滋滋滋,生成无数的裂纹,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这两只镇守府衙的石狮子明显是经过高人开光的,以致附带具备了一些法力,可以觉察到邪魅到来,如果只是孤魂野鬼想趁黑闯入府衙,即刻就会被石狮子双眼激发的法力给击杀掉。

    只不过,今晚闯关的是婴宁。

    “老王,刚才我听到外面有些声音……”

    守夜的四名官差本来正杵着水火棍挨着门打瞌睡,此时其中一名衙役恍然被惊动,小声叫道。

    另一名身材肥胖的官差稍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没好气地道:“哪里有什么声音,你做梦了吧。”

    先前出声的官差道:“真是有些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裂了。”

    肥官差懒洋洋道:“既然你听到了声音,那你就去看看吧,老子继续睡觉。”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听到怪声的官差始终觉得不放心,便真得一个人拿着棍子走出来张望,只是什么发现都没有,连老鼠都没见到一只:

    “奇怪……”

    他当然不会留意去看石狮子的眼睛,扫了一遍周围,没见到个动静后就走了回去,重新加入瞌睡班子里头。

    此时的婴宁,却早已施展出穿墙术进入了府衙之内。她并没有像无头苍蝇那般四下寻找监狱的所在,而是先沿着一根柱子爬上去,到了屋顶之上,然后人立而起,双眸顾盼,口中念念有词,施展出特殊的术法来——

    《望气术》。

    法术施出,瞳孔如针,蓝芒似灯,立刻就看到南面不远处的天空被一片深色的气体所笼罩住。那一片气体,分辨不出是黑色还是红色,黑红混杂,黏黏的,好像浆一般流动着;再看仔细些,如浆的气体居然隐隐间凝结成一个个人形来。

    这些人形,浑不类正常,或跪倒、或匍匐、或侧卧,而且个个嘴巴都是张得大大的,仿佛在哀嚎,在怒吼,在狂呼——

    “冤枉啊!”

    一道巨大的声浪在婴宁的精神深处响起,咆哮而来,震得她心神一颤,差点魂不守舍,赶紧撤掉法术。

    怨戾之气,好重的怨戾之气!

    自古有言,无冤不成狱,果然八九不离十。

    婴宁闭上双眼,深深呼吸一口气,这才跳跃而下,朝南面奔去。不用多久,她就找到了建于府衙后方的监狱入口。

    “隐身术!”

    到了这里,就必须施展出隐身术才能混进去了,只是监狱内的怨气戾气实在太重,必须要好好控制,才能稳定维持隐身术的效果。

    进入里面,首先要经过牢头狱卒居住的地方,然后才进入真正的监狱里头。

    鼾声如雷,臭气崩天,监狱里头的环境实在不是人住的。

    然而当进入到这一层,婴宁却犯难了:一来她不认识聂志远,二来也不知道聂志远被关押在哪里,该从何处着手找人呢?

    这是个大问题。

    左思右想之下,婴宁发觉只有阴神入梦才是最好的办法,于是她退到牢头狱卒的居所,先藏身于一个角落内,施展法术,阴神出窍,进入一名熟睡的牢头魂神内……

    她这一次阴神出窍,可以说相当有风险,可能会遭受到怨气戾气的冲击,导致出现某些不可预料的结果。

    好在一会之后,婴宁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那牢头远比想象中更不堪,稍用手段就什么都招了出来。

    阴神回体,稍作休息,婴宁便抓紧时间进入监狱之内。要知道她的隐身术时间可不是永久的,只能维持一个多时辰,还会受到相关环境的制约。所以,现在每一刻时间,都非常宝贵,必须合理运用。

第一百六十章:傀儡

    (好友雾外江山的新书《神剑永恒》上三江了,有三江票的,请去投给他吧。在上个月聊斋竞争月票的最后阶段,江山发动他的书友给聊斋投了月票,此大义南朝没齿不忘,亦该投桃报李了!)

    牢房,阴森的重犯牢房,不过一丈方尺,三面为铁铸的墙壁,一面为仅能探臂出来的水浸杉木栅栏,地上凌乱地铺着一层稻禾,却不知道多久没有换过了,早已发霉发黑,开始腐烂,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臭味,其中还夹杂着屎尿的恶臭,搅合在一起,一般人光是闻一下,只怕就会当场呕吐出来。

    聂志远就躺在稻禾上,用背部半依靠着冰冷的铁壁,他披头散发,手脚都带着沉重的铁链,身上本来素白的囚衣早多处乌黑,还沾染到斑斑血迹,显得褴褛邋遢。但这些,早不是他顾得上的了,从白天刚受过刑的双腿上无时不刻地传来阵阵入骨的痛楚——

    这痛楚是如此剧烈,似永无休止一般,痛如潮水,淹没了他全副身心,以至于连入睡都无法做到。

    睡意被痛意所吞噬,只剩得一副麻木的身体,有气无力地躺在哪里,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就在面前木栅栏下方的一个空格中,摆着一碗饭。

    说是饭,但其中的米粒简直比盛装的破碗还要黑几分,上面希拉地搭几条发黄的青菜,这还是上头特别恩准才具有的待遇——这碗饭,在黄昏时分就准时送过来了。不过如今聂志远的情况哪里能爬得过去吃饭?他也一点胃口都没有,潮水般的痛意甚至占据了他的喉咙,连一口水都难以吞咽下去。

    他没有吃饭,这碗饭就原封不动地搁置在那儿,引来两只硕大的老鼠,只只都有拳头大小,皮毛光亮,表明它们在狱中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它们很熟练地就从阴暗的角落里奔出来,来到破碗边上,旁若无人地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聂志远在两只老鼠看来,和死人差不多。

    哎……

    一声长叹从聂志远干裂的嘴唇艰辛地吐出来,在狭隘压迫的牢房内回荡着,然而那两只埋头吃饭的老鼠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伴着长叹,是两行浑浊的眼泪,从眼角处缓缓流落——蒙受冤案,从一开始的愤懑,到后面的不解,再到如今的苦涩,心境的变化让聂志远整个人都变得失去了生气。也许,他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五天后将坐上囚车,被押赴京城接受三司会审。

    京城。

    也只有到京城,聂志远才有洗脱冤情的机会。

    想到那突如其来的横祸,他就不禁怒发冲冠:庙堂之上的那些对手们,显然是不愿意让他继续活着呀!

    一入仕途险如海,风大浪大,风云变幻,随时都会覆舟人亡……

    聂志远并不怕死,但如此含冤憋屈的死法可不是他所愿意的,其实他心中早已决定,到了京城,一定要面圣,要在圣上面前触柱,或者撞阶,要以死明志,以死向皇上进谏,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或者,他心中唯一不舍的,就是女儿小倩了。

    “小倩,你现在哪里呢?”

    算起来,女儿已经有十天没有来探望自己了。又或者,是外面的狱卒根本不让聂小倩进来……

    吱吱!

    两只正吃得不亦乐乎的肥大老鼠突然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从饭碗里抬头起来,小小的眼珠子掠过惊慌的神色,下一刻,嗖的,以非常快的速度掉头逃走,迅速逃遁到角落的洞穴里去。

    老鼠们的异动并未引起聂志远的注意,他双眼微微闭着,正在努力入睡。但猛然,聂志远本来已十分沉重的眼皮子蓦然一下子睁开起来,仿佛看到了某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睁得大大的。

    他所看到的,正是一只全身皮毛洁白的小狐狸。

    一只小狐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外面的甬道。

    这怎么可能?

    三更半夜,监狱内居然出现一只白狐,身形小巧而敏捷,灵动无比,无视坚硬牢固的杉木栅栏,柔若无骨般穿栅而入,立刻走进了牢房之中——

    难道是自己痛得过了头,以致使产生了幻觉?

    聂志远大惊失色,本来难以动弹的双手也有了力气,赶紧抬起来揉揉双眼,再一看,哪里有什么白狐,分明是一个面目如画的少女正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这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年纪和女儿差不多,娇媚无双,笑起来鼻子就微微一皱,好像吹皱一池春水,俏皮中带着可爱,简直灵气钟秀于一身。

    “你,你是……”

    聂志远心头疑云大起,惊愕地问道。

    “小女子叫婴宁。”

    “婴宁?”

    聂志远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却半点都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说过。或者,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婴宁忽而俯身,从地上抽出两根比较完好的稻禾,纤长的十指飞快地活动着,很快就用稻禾编扎成一个小人的模样,有头有脸,四肢俱全,看上去甚是趣致。然后暗暗念一句法咒,伸出右手食指,往稻草小人的头上一点,递过来:“聂大人,这是傀儡,你戴在身上,可帮你避免刑罚疼痛。”

    聂志远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声音徒然提高:“你到底是什么人?”

    婴宁道:“我就是婴宁呀……嗯,聂大人,你不必慌张,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对。”

    聂志远忽然哈哈一笑:“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安排而来的,但请你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聂志远忠于天地,忠于皇上,忠于天下百姓,要用此卑鄙手段来试探我,要我认罪,那是痴心妄想。”

    婴宁一怔,不及分说,那边聂志远已双手抓起地上的稻禾没头没脑地扔过来:“你这女子快走吧,不要浪费时间了;年纪轻轻,有国色,奈何从贼?”

    婴宁小嘴一撅,觉得自己一番好心无端被曲解了,有些委屈,为什么聂大人就是不信自己呢?

    她为狐狸精,虽然知书识礼,但毕竟欠缺许多人情历练,在思想上可以说还单纯得很。又或者说,她下意识就不想那么复杂,更不愿意把自己变得复杂:

    “聂大人,我真是来帮你的。嗯,只要你告诉我小倩姐姐在哪里就好了。”

    此言不发犹自可,一说出口,聂志远双目顿时圆睁,呼的竟站立而起,戟指怒目,骂道:“你这女贼,还想加害倩儿?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又怎么会上当告诉你们?你们这群逆臣贼子,包藏祸心,蛊惑皇上,我跟你拼了!”

    说着,状若癫狂地扑过来。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根本不是婴宁所能想象得到的,方寸便有些慌乱,赶紧念句法咒,凌空一点,点向聂志远额头处。

    聂志远顿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脑袋里,随即像喝醉了酒似的,天旋地转,双眼一黑,扑地沉睡了过去。

    “聂大人,我真是来帮你的呀……”

    婴宁嘟嚷了一句。

    只是这时候还想打听到聂小倩的下落却已难,因为刚才的动静已警醒了看守的狱卒,甬道那边脚步声大作,骂声一片,正往这边走来。

    “哎。”

    婴宁一叹,伸指一弹,将手中的稻禾傀儡从聂志远上衣襟处弹了进去,贴身黏住了,随后她施展穿墙术,逾墙而去。

    “聂志远,三更半夜你不睡觉,在这里鬼哭狼嚎什么?吵得大爷不得好睡!”

    很快,两名狱卒奔到牢房前,破口大骂:“莫非嫌白天时还没有打够吗?”

    此时扑倒在地的聂志远悠悠醒转,抬目顾盼,没有见到那名奇怪的美丽少女,倒是见到两名凶神恶煞的狱卒。

    “哼,既然你皮肉还痒,那本大爷就再伺候你一顿!”

    两名狱卒用钥匙打开牢房门,抢进来,不顾三七二十一,拳打脚踢,就往聂志远身上招呼。

    聂志远虽然曾经为一州知州,大权在握,风光无比,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阶段乌纱被摘,沦为可怜的阶下囚,在任何一名狱卒心中,都是可以肆意欺辱的对象。甚至因为他以前的官身,狱卒们打起来更有快感些,出去外面,一句“老子打过前任知州”,倍感威风四射。

    这种心理,实在为人之劣性。

    拳拳到肉,脚脚中身,而聂志远本人也是清醒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狱卒的拳脚雨点般落在他身上,其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痛。

    那感觉很是玄妙,就像对方的拳脚踢打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悉数打在了空气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聂志远大感惊奇,难道说己身已完全痛得麻木,失去知觉了吗?

    “好了好了,三哥,就打到这里吧,免得错手将他打死了不好交差。”

    打了一会之后,两名狱卒终于罢手,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出去再锁住门,其中一个对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聂志远喝道:“聂志远,你再敢嚷嚷,本大爷棍棒伺候。”

    大踏步离去了。

    聂志远躺在地上,依然惊愕不已:不痛,真得一点都不痛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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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点月牙终于完全沉坠下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从第一声鸡鸣开始,此起彼伏,城乡相闻,仿佛闹钟一般,响成一片。

    婴宁的身形刚刚穿入房间,就见到陈剑臣正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提着笔,笔尖未动,他就这般在灯下坐着,似乎正在等待婴宁回来一样。

    事实上,这本来就是一种等待。

    “公子……”

    犹如做错事的小女孩子,婴宁微微低下头去,一只手儿搓着一角衣衫。

    “回来了。”

    陈剑臣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婴宁不是冒险去监狱,而是刚出去串门儿了。

    “嗯。”

    婴宁见陈剑臣毫无怪责之意,悄悄一吐香舌,走过来,问:“公子在写什么字?”走过来一看,却见到纸上空白一片,什么字都没有。而摆在一边的砚台,墨都还没有磨呢。

    陈剑臣放下笔:“书童不在,求字不得。”

    婴宁心里顿时甜丝丝的,便道:“公子,我帮你磨墨吧。”撸高袖子,拿起墨块,均匀地磨动起来。

    一边磨,一边把前往浙州监狱探望聂志远的过程说了出来。

    听完,陈剑臣陷入沉思:到如今,他心中已肯定聂志远从官身沦为阶下囚,肯定是被他人陷害的。

    自古以来,党同伐异,庙堂之上的斗争从来都不见刀剑,不见血光,有的,只是口蜜腹剑;有的,只是构陷倾轧。三寸不烂之舌,半尺笔杆,却往往比神兵利器还要厉害几分,杀人,何须见血?

    陈剑臣自想通了其中关节,拔掉了心中的那根刺,转而学时文八股,本就存心仕途,要驾驭“权力”这一个最好最有力的工具,但事实上,很多东西本就不能一蹴而就——乡野、江湖、市井,庙堂,四者之中,当属庙堂里的学问最大,最为深奥,最为难以捉摸。

    “官”字两个口,一顶帽。然而头上的帽子其实并不好戴。怎么能戴得稳,怎么能戴得久,怎么才能戴得越来越大,都是学问。

    陈剑臣为穿越众无疑,但穿越不是万能的,无论前世今生,他都不曾涉足过官场,哪怕拥有无以伦比的知识面,但涉及到官场领域的核心时,仍然是个门外汉,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学起,从点滴学起。

    他的性格,有书生意气,讲任侠之风,其实并不合适仕途。那时候庆云道长就看破了他这一点,就先种下一粒种子,心想等陈剑臣在红尘闯荡,饱经坎坷,受尽沧桑之后,到了那时就会头角磨钝,心性抹平,很容易就看破红尘,遁入道门……

    但如今,陈剑臣还只是一个秀才而已,还没有中举成为老爷,更没有参加会试殿试的资格,仕途对他而言,始终隔着一层不透明的纸,看不清,摸不透,对于其中各种翻云覆雨的手腕,仅仅只能猜想……

    聂志远在倾轧中失势,沦为阶下囚,关于里面的内幕过程,陈剑臣并不一定要详细了解,因为就算了解,那也于事无补。对他而言,无法用权力解决的问题,就是用超能力。倒是通过聂志远的遭遇,可以猜测出一些朝廷的大势趋向——谗害忠良,奸臣当道,一系列有害民生的律令出台,再以后,就是乱世境况了。

    难道说乱世真得不可避免地会出现?

    提及乱世,陈剑臣油然想起荧幕上的那些极其恶劣的世界环境:府衙内,高高在上坐得是“嗜钱如命,没钱不升堂的官老爷”……城府中,来来往往都是手执大刀长枪,到处乱抓人、滥杀无辜的所谓“执法者”……而乡野之外,鬼哭狼嚎,阴风四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

    这,就是乱世。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陈剑臣身在其中,容不得他不心生警惕,早作准备。

    ……

    “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婴宁又问道。

    陈剑臣左手五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声道:“按照聂大人所言,可能他也不知道女儿的下落行踪。”

    “这怎么可能?”

    婴宁睁大了眼睛。

    陈剑臣叹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聂大人属于朝廷重犯,聂小倩能否进去探监都不一定,既然如此,他们父女俩自然就会失去了联系。设身置地,如果我是聂小倩的话,最开始肯定到处找人找关系,花银子打点,看有没有希望救出父亲。但据我所知,就算聂家有人脉关系,也不会在浙州,另外聂大人为官清廉,哪里又有银子打点?所以说这些门路都行不通,以聂小倩的性格,她最有可能的,反而是劫狱!”

    “劫狱?”

    婴宁有点想不明白。

    陈剑臣缓缓道:“聂小倩自幼受异人传授,会武功。”

    婴宁哦了声:“但但只凭小倩姐姐一个人,她也根本劫不了狱呀?”

    “她心思聪慧,有才智,料想不会莽撞而行。但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聂大人会被解押进京,从而聂小倩半路劫人!”

    说到这里,陈剑臣一拍大腿:“对,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依照朝廷惯例,聂志远并非普通的犯人,他被解押到京城去进行三司会审的机会很大。

    这个机会,同样是聂小倩的机会。

    其中道道,婴宁却不了解的,只能静静地听着。

    陈剑臣闭上眼睛,平息住内心的动荡,手指轻轻地在桌子上敲着,许久,这才睁开了眼睛。此时婴宁已磨好墨,他便提起笔,醮了墨,刷刷刷在纸上写着。

    婴宁仔细观看,就见到公子写得是一首诗: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相思愁华年;对月影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一个个字地读着,读完,一手托着下巴,秀眉微微皱起:“公子,你这一首诗好深奥呀。”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陈剑臣会在这个时候写这么一首——“情诗”,完全不合景,也不搭调嘛。

    陈剑臣呵呵一笑:“这是我以前送给一个人的一首诗。”

    送给人的?

    婴宁脑海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什么,已有七八分肯定,不过她并没有直接说出来,更没有问为什么。

    倒是陈剑臣慢慢道:“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么一首诗送给她,其实也不怎么适合,但我还是写了。”

    婴宁嘟起红唇,觉得公子的这番话有些怪,有些自相矛盾的样子。这一首,尤其是后面一句,分明就是表白的情诗嘛。莫非当时的情形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小狐狸迅速开动脑筋,不断地幻想补充着当时的情况,到了最后,竟脑补出一个以“穷书生追求富家小姐”为主要核心的、曲折缠绵、荡气回肠的故事来。

    “嘻嘻,公子贼心不小……”

    这时候,天终于大亮,日出东方,朝霞万朵。院子内其他人都纷纷起来了,开始洗漱。

    接下来两天功夫,陈剑臣和婴宁分头行动,几乎把浙州城府找了个遍,但都没有找到聂小倩的踪影,只在城府中的一间名叫白云庵的尼姑庵里找到一些线索,说前些日子聂小倩曾在庵里借宿过三天,不过此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了。

    计算时日,似乎聂小倩离开浙州已有十天之久了。

    与此同时,通过打听,陈剑臣证实了聂志远要被解押上京进行三司会审的消息。这消息,官方并没有封锁,反而张榜了出来。不过榜单之上,语焉不详,同样没有公布出聂志远究竟犯了什么事,只定聂志远“贪赃枉法”一条罪名。

    看到这个罪名,陈剑臣就想笑:官字两个口,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聂志远要被解押京城受审,这就给聂小倩半路劫囚创造了条件,如此,也可以推测知道聂小倩为什么会离开浙州了,想必是到外面选择合适的动手地点,或者拉拢人手。皆因只靠她一个,成功率绝不会高。

    鲁惜约为报大仇,敢于只身藏刃,行刺仇人;而聂小倩为救父亲,竟不惜冒着杀头大罪,要半路劫囚车。两女之行径,巾帼不让须眉,堪称奇女子,足以让陈剑臣打心底里感到佩服。

    不过如此一来,对于聂小倩处境的担忧,陈剑臣不禁又多了几分——解押聂志远上京,浙州方面绝不会随便派几名官差应付了事,肯定会派出一队精兵来,甚至黑衫卫都有可能出动。

    仿佛印证他的想法一样,当天晚上,陈剑臣就从顾学政的口中得知一个巧合至极的消息,那就是解押聂志远上京的领首者赫赫有名,正是黑衫卫游击将军江钰!

    江钰本在江州,他正想回京复命之际,却临时接到朝廷的八百里快马急报,要他赶赴浙州,解押聂志远上京受审。

    ——当时在江州,作为江州学政,顾惜朝请江钰喝了几回酒,有些交情。所以在江钰到浙州后,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立刻奔赴浙州府衙,要和江钰把酒言欢……

    对于江钰为人,陈剑臣有几分了解,知其素耿直,不会半路出阴招;只是如此一来,聂小倩又怎能从他的手里抢到人?

    此事不小呀……

    陈剑臣摇头苦笑,其实对他而言:明天就正式拉开帷幄的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何尝不也是一件大事?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君子求名,得之以正。

    这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一次难得的,显露头角的机会,对陈剑臣亦然。

第一百六十二章:开考

    今天有雾,清晨的开泰书院被一层迷蒙的白雾所笼罩住,就像漫天撒开了一张巨大的网,稍远一些的地方就看不清楚。

    今天是重头戏“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鸣鼓开锣的大好日子,所以在很早的时候,许多开泰书院的工作人员就开始忙碌张罗起来。

    竞赛会场就定在书院的中心处——此地本是一块偌大的石板广场,平时属于开泰书院生员们集体听讲,受训的地方,足有百丈方圆,地上都铺着规格整齐的花岗石,被打磨得很是光滑。

    如今,花岗石上铺着数以百计的软垫团,都是给各方士子代表所坐的,每个软垫前都摆放上一张小几,供人写字用。而广场上方处建立着一座不算大的庙宇。

    此庙浑然不同释家和尚们所建造的庙观,四四方方,端端正正,其实该说属于殿堂一类的建筑更加恰当,大门永远都是敞开着的,根本没有设计门板存在。门外设计有三级台阶,用汉白玉的料子砌就而成;台阶下面,左右两边很对称地种植着两棵树,一棵是柏树;另一棵,也是柏树。

    两棵树不但种类一样,而且高度大小都相当接近,显然经常被人为地修剪过,树丫树冠什么的,都非常相似,看上去,就像两株一模一样的柏树。

    柏树之下一排溜都是太师椅,两边排开,当然是给官员先生们准备的。

    辰时刚到,“铛”的一响,从庙里传出来,声音清越悦耳。

    随着钟声响起,从各州各书院奔赴而来的生员代表们,以及官员先生们便鱼贯来到广场之上。

    原来那些软垫小几都早早预先分配好的,上面贴着写上姓名的纸条,生员们需要对号入座。其中又有规律,最前排的位置属于国子监的代表,其后属于岳麓书院、开泰书院这几家大书院的,就这般一路排下来,每况愈下——

    到了陈剑臣和萧寒枫,两人几乎都坐在广场最后面的位置了。

    如此情景,陈剑臣顿时想起前世上学时,按照成绩分配座位的规则,也不管高矮,,哪怕长得虎背熊腰,仰首挺胸就能挡住小半边黑板,但只要成绩好就能坐到前面去——正是典型的排坐坐分果果,优秀者自然能分到好果果,而成绩差的,只得捡些歪瓜裂枣烂酸梨了。

    竞赛之日,所有的生员代表都是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那郑书亮尤其夸张,除了一身洁白胜雪的儒服外,头上还戴一顶高高的帽子,正是一顶复古式的高冠,起码一尺高,巍巍峨峨,如山如峰,陈剑臣一看之下,就想走过去给他一记“夺命铰剪脚”。

    “留仙学长,开泰书院果然不同凡响呀,那就是圣庙呢!”

    萧寒枫所说的,就是广场上方的那座庙,叫圣庙。

    ——天统王朝开朝至今,能当得上一个“圣”字的,千年以来,只有一人,那就是董圣人。圣庙,当然就是专门供奉祭拜董圣人的庙宇。

    圣庙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建造的,更不像龙王庙土地公庙一样,属于烂大街的货色。而要建立圣庙,就必须是声名卓越,历史悠久的大书院才行。故而,像明华书院这般的三流书院,是没有资格建立圣庙的。否则就是逾矩,属于僭越,在礼制方面不符

    陈剑臣在后面凝神看去,就见到开泰书院的圣庙并不大,也不高,台阶之上,建立有两块石碑,碑上龙飞凤舞,雕刻着许多字,应该是歌颂圣人的文字、文章。而董圣人的雕像,很特别的没有建立在庙里头,而是设计在门口处,身高六尺,高冠长袍,赤足,负右手而望天,背负在后面的右手中正捧着一卷书。

    圣人观天色,双眉微蹙,左手则捋着三缕长须,仿佛在沉思,又似乎在忧虑着什么,正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大儒模样。

    生员代表,大小官员先生,他们进入广场后,并没有能第一时间坐下来,而是要先向圣人鞠躬执弟子礼后,这才能坐到位置上去。

    随后,开泰书院的院长,一个外形清癯的老者开始讲话,不外乎欢迎大家前来,希望各位士子有好表现之类的内容……

    陈剑臣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间或左顾右盼,却见到其他人都是表现的非常认真端正。

    老院长说完话,接下来就是士子的准备时间,于是纷纷从书筪里拿出自己平时惯用的文房四宝来,一一摆放到小几上。

    参加这次竞赛,无论仆从还是书童都不能带在身边的,严格得简直和科举考试有得一比。

    数十名生员,数十个不同款式的书筪摆放在地上,看上去,蔚然壮观。

    一会之后,前台上又来一个身材矮胖的官员讲话,看服侍,不是小官,等他自我介绍,原来是浙州学政大人,柳姓。

    柳学政主要是来宣布竞赛规则的,大致如下:

    第一:竞赛的内容分为“书法”、“诗词”、“时文”三大部分;

    第二:竞赛实施的是淘汰机制,今天先考“书法”,书法不过关的,直接就出局,后面就没资格继续了。明天就考“诗词”,后天考“时文”。

    第三:竞赛每一关都会有三名德高望重、公正严明的夫子做裁判,审核评分。

    一共考三关,分三天。

    之所以把“时文”放在最后面,自是考虑到时文的重要性,要知道如果时文八股写得好的话,日后科举的希望就很大了。

    “好了,规则差不多都讲完了。那么,今天的竞赛正式开始,为时一个时辰,各位可以提笔写字了。本大人最后特别提醒一句,书法一关,并不仅仅是考核你的书法……”

    说到这里柳大人停住了,不过广场上的众生员都不是笨人,很快就领悟到其中的意思,也就是说用书法写出来的字句,如果别出心裁的话,会有额外的加分。

    书法,有书才有法,其中这“书”所占据的比重不小,比如说就算你妙笔生花,章法如神,但写出来的内容粗鄙不堪,或者毫无涵义。那么,这一幅作品也就没有什么价值。更浅白地说,如果你用你的如橼大笔,酣畅淋漓地写出一个“屎”字,哪怕笔划纵横,法度严密,举世无双,可又有什么用呢?这么一个“屎”哪怕白送人,人家也不会要,总不能贴在茅坑之上吧。

    所以说“书”字大有讲究,写什么内容很重要。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在时间上,可以说是比较充足的。于是,在场的生员们并不着急,而是不慌不忙地开始磨墨;而有一些人,把墨磨好了,就铺开白纸,开始先练练笔,找找感觉。

    书法为一门博大精深的艺术,既是艺术,就要讲究灵感,而不是随便提笔刷刷刷就能写好的,写字容易,写好字难。这道理就和写文章一样,胡编乱造是文章,精工雕刻也是文章,但其中的差别如同天地之别,判若云泥,不可相提并论。

    陈剑臣磨好墨,很熟练地铺开纸,微一凝神,提笔运劲,几乎一气呵成,就写出了三个大字:

    “思无邪。”

    这三个字当然有出处,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这三个字并不是陈剑臣第一次写,事实上他写这幅字已有好几次了,熟能生巧,故而现在临场写出来并没有耗费太多的功夫和时间。

    随后,他又在底下写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印章,稍稍一吹,等墨汁晾干了,一举手,示意自己交卷。

    到现在,不过半盏茶时间而已。

    陈剑臣是第一个交卷的。

    他的快速顿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很多的目光显然还是第一次注意到陈剑臣的存在,目光中有惊讶,有愕然,但更多的是不解,等发现陈剑臣只是明华书院的生员代表时,所有的目光都流露出“原来如此”这四个字的意思——

    自从来到开泰书院,陈剑臣和萧寒枫两人的表现简直比鹌鹑还鹌鹑,全身上下,一根像样的羽毛都找不出来。事实上这也是正常的,三流书院出来的生员代表,也就是三流水平而已;俗话说“矮子里拔将军”,但怎么拔,在真正的高人面前,都是矮子。

    所以,陈剑臣之所以这么快就写好字,交卷了,根本不是他实力非凡,不过是自知没有竞争力,所以草草写就,早早交卷罢了。

    这样的事情例子见多了,屡见不鲜。所谓“破罐子破摔”,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坐在圣庙树下的顾学政看见陈剑臣不费吹灰之力就第一个交卷,不但不喜,反而眉头一皱:这陈剑臣怎如此草率了事?要知道这可是天下才俊云集的才艺竞赛,不是在江州卖字画。市井之中,卖字的话可以简简单单地写好,也许就能卖个几十文钱了。但在强者如云的竞赛之上,这样写出来的字岂能入得裁判之眼?只怕三位老夫子看过一眼后,就会直接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去了。

    哎,竖子不堪,烂泥终归扶不上墙……

第一百六十三章: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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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到外面,伸个懒腰,此时太阳刚升起来不久的样子,温煦的阳光从天上照耀着,透过枝叶的遮挡,点点滴滴地洒下,洒在陈剑臣的身上。

    他张目四顾,就见到婴宁在前面一棵树下,正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人穿着一身青衫,脚踏布鞋,一副仆从打扮。只是从他的衣着布料看来,行头光鲜,显然出身朱门,不是等闲人家的下人。

    陈剑臣见其对着婴宁纠缠不休的模样,眉头一皱,踏步走过去,到了近处,就听到那汉子在喋喋不休地对婴宁道:“小哥儿,听你三哥的没错,如果你没有和你家主人签卖身锲约的话,赶紧跳出家门到国公府来……就算有约在身也不怕,凭着我家公子的身份,直接开口,谅你家公子不敢不放人,大不了再补一笔钱给他就行了。你听我说,我家公子最喜欢像你这般俊俏玲珑的书童,到了国公府,包你吃香喝辣的,就算仍然属于下人,但也是下人中的第一人,日后富贵不可限量……”

    “你想呀,跟着你家公子有什么好的?按照我的猜测,你家公子不过是普通的一名秀才吧,既无权,又无势,日后说不定连举人都考不到一个,没前途的……”

    “公子,你出来了!”

    汉子还在说个不停,心不在焉的婴宁已看见走过来的陈剑臣,赶紧迎上来。

    那汉子一怔,转头看去,见到一身普通儒服的陈剑臣,眼眸中掠过一丝不屑之色。其身为豪门管家级的人物,来来往往不知道接待过多少官宦、才子、大儒,像陈剑臣这样平凡的底层士子,哪里能入得他这个管家之眼?招呼都懒得打一个。

    陈剑臣也不去理会他,问婴宁:“婴宁,怎么啦?”

    婴宁嘻嘻一笑:“有人在打你家书童的主意呢。”

    陈剑臣佯作震惊:“还有这种事?”随即表现出恼怒的样子:“挖墙脚挖到我脚下来,实在可恨。”

    婴宁忍俊不禁,觉得自家公子现在的样子很有趣。

    随即陈剑臣板起面目,黑着脸瞥了那汉子一眼,走过去问:“未请教?”

    那汉子顿时挺起胸脯,昂然道:“好说,在下乃是郑国公府上第三管家,姓张,名三是也。”

    一个陈芝麻烂谷子典型酱油货的名字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之乎者也”一通,倒显得很是有气势。

    陈剑臣哦了声,似乎被吓着了,转身就走。

    张三顿时得意洋洋,心道:谅你一个小小的书生,本管家只需说出“郑国公”三字,不得把你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有功名又如何?在我面前就只能乖乖趴着。如果敢惹恼了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连秀才功名都保不住……

    陈剑臣走回来,冲着婴宁挥挥手:“走吧。”

    婴宁问:“就这样算了?”

    “婴宁,你觉得公子我是那种睚眦必报之徒吗?”

    婴宁回答:“不是。”

    等走远些,陈剑臣忽问:“婴宁,你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让那厮摔个饿狗抢屎的?”

    婴宁顿时掩口胡卢,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得微微眯了起来:“有。”

    “嗯,那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了。”

    “遵命。”

    陈剑臣很满意小狐狸的聪慧,背负双手回院里去了——他本最看不惯那些狗仗人势的恶奴,有机会的话,薄施惩戒是必须的;更何况这厮居然要打婴宁的主意?

    后面张三见陈剑臣带着书童离开,嘴里喃喃道:“此事还是先禀告公子吧,公子一直就想找这么一个灵巧的书童服侍,可不能错过了……”

    正沉吟间,不知从哪里跑来一条大黑狗,也不怕人,很欢腾地跑到他身边,屁股一撅,哗啦啦很畅快就拉了一大泡狗屎在地上,立刻臭气崩天。

    见状,张大管家勃然大怒,喝道:“你这畜生到处拉撒,讨打!”说着,就想飞起一脚踢过去。

    孰不料这时候作为支撑脚的左脚不知踩到了什么,一滑,立足不稳,整个人竟失失控地往前仆倒——正是一个标准的“饿狗抢屎”式——

    “哎哟!”

    一嘴恶臭,满面黄花残……

    ……

    回到小院,陈剑臣洗一把脸,正要躺着休息一会,萧寒枫回来了。紧随其后的,是顾学政。两位学院的先生倒不见人影,估计此时仍留在广场那边,等待成绩出来。

    顾学政面色阴沉,走进院子内站定,唤陈剑臣到近前来,披头就责问:“你可知错?”

    旁边萧寒枫一个劲地朝陈剑臣打眼色,不过陈剑臣似乎全然没有看到一样,道:“学政大人,学生不解,不知犯有何错?”

    见他犹自不思悔改,顾学政呼的一拂袖,几乎要指着鼻子来训斥了:“本大人问你,今天的书法竞赛,为何你只用了半盏茶时候就交字了?”

    陈剑臣茫然道:“既然写好了,当然就要交。”

    顾学政盯着他,眼眸内有浓浓的怒意在翻滚。然而他毕竟长期为上位者,养气的功夫不浅,怒意翻腾之后,渐渐的就平静下来,最后化为一句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拂袖要走出去。

    ——在其观感里,一直以来陈剑臣给予他的印象虽然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无可救药。起码陈剑臣还年轻,而且性格稳重。但今天这一次,陈剑臣的表现令得他大跌眼镜,所作所为几乎等同于“年少无知”,并且因“无知”而“自大”,实在是可笑的“夜郎自大”。

    顾学政本还想着如果陈剑臣在本次竞赛中有所表现的话,日后自可将他当做重点培养的对象,加以提携一番。只要陈剑争气一些,好处自少不得。可眼下一看,陈剑臣给予他的印象已彻底的崩坏掉,彻底成为了一根不可雕的朽木,甚至可以说已没有任何培养的价值了,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人,一个自以为童子试三试第一就骄横自大的人,此少年心性已走进了死胡同内,再难以拉回来了。

    况且,凭什么人家堂堂学政大人要吃力不讨好地去拉你回来?

    顾学政走出院子,迎头见到两位先生急匆匆赶过来,见到他张口欲言。顾学政现在正恼火着呢,一摆手:“两位夫子不急,有话到我那里再说吧。”

    两位夫子是留在广场前等生员代表的成绩的,可顾学政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明华书院的两名生员都折戟沉沙了。第一关过不去,后面两天他们就彻底的变成了看客,实在无趣得很。不但无趣,还要忍受其他人异样的目光,更加郁闷。尤其是刚才之时,正好遇到死对头风念歌。

    风念歌见到他,立即一拱手,阴阳怪气地道:“顾兄,今天明华书院生员代表全场第一个交字卷,速度之快,平生罕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佩服佩服,这次你们江州可要大出风头了。”

    有言道“枪打出头鸟”,如果限于实力水平的问题,不能取得好成绩,那也是情有可谅,可众目睽睽之下陈剑臣闹这一出,抢着当出头鸟,最后又一无是处的话,那就相当于授人以笑柄。

    陈剑臣被人笑话倒没什么,可连累到书院,连累到他顾学政呢。一言以蔽之:没有真本事,就不要乱出风头。

    想及今天之后,陈剑臣第一个交字的“事例”会被无数的人讥讽,顾学政就觉得心里发堵,闷得慌。本准备找两个年轻的生员来应付,不料最后还是闹出了笑话。

    ——顾学政并没有和陈剑臣他们一起住在迎宾区的院子里,而是另外分配了更舒适的房子住宿,属于上宾规格。

    分宾主坐落,仆从奉上香茶。

    顾学政品了一口,以此平缓住内心的烦闷,道:“两位夫子,有什么事情你们说吧。”

    那曾夫子道:“学政大人,我们学院代表的成绩出来了。”

    “嗯。”

    曾夫子接着道:“萧寒枫的书法成绩为乙等中品,只怕明天无法参加诗词比赛了。”

    “嗯。”

    依然是云淡风轻的一记鼻音,顾学政双眼微微眯起,心里已在想明天要不要托病,闭门不出呢。

    “陈留仙的书法成绩为甲等上品,和国子监的郑书亮并列,是全场仅有的两名甲等上品成绩……”

    “嗯……咦?”

    顾学政猛地张开眼睛,含在嘴里的一口茶水喷出:“你说什么?”

    曾夫子拱手道:“恭喜大人,我们明华书院这次大出风头了,陈留仙的书法成绩居然拿到了甲等上品,比起国子监的郑公子都毫不逊色……”

    这一下顾学政终于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饶他养气功夫很深,此刻也失态地跳将起来:“曾夫子,如此喜讯,为何你不早说?”

    曾夫子腹诽道:我们刚才匆忙找你不就是要报喜的吗?只是你要我们不用急的……嘴里却恭敬道:“是我等禀告不及,还请学政大人勿怪。”

    ——本来读书人的气节,讲究权贵不能屈,但这些在曾夫子和许夫子两人身上找不到分毫,顾惜朝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该低头,该拍马屁的时候丝毫不会含糊。一如后世的普通教师面对教育局长时,如何能硬得起来?

    这个消息突然地听在耳里,实在让顾学政欣喜若狂,事情的发展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令人难以置信,连忙问:“具体情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轮到许夫子回答:“禀大人,这个我们不大清楚,三位评委审核评分都是在圣庙里进行,我们不能进入观看。不过成绩出来后,为避免闲话,获得甲等成绩的字帖都会被装裱出来,悬挂在圣庙前供人欣赏观看,现在只怕已挂出来了。”

    顾学政霍然而起,大手一挥:“走,我们看看去。”

    心里狂喜之余,又有了许多的好奇,好奇那陈剑臣到底写出了什么样的字,成绩居然能和郑书亮并驾齐驱,获得甲等上品的佳绩。

    ……

    “留仙学长,你不要怪我多嘴,但刚才面对学政大人之时,你本来不需要这样的。”

    萧寒枫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陈剑臣为何如此表现,他根本不像是愚笨,或者自大的人啊,缘何会突然晕招迭出,乃至于触怒了学政大人呢。

    一州学政,掌握州府的教育大权,对于每一位莘莘学子而言,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就算有骨气,不想弯腰下去巴结,但也不能轻易忤逆对方。

    陈剑臣淡然道:“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萧寒枫望着他,摇摇头:“学长所学,必几倍于寒枫,为何不明其中道理:实话,往往是说不得的,尤其是大实话。”

    闻言,陈剑臣哈哈一笑:“寒枫此言甚得我心,不过既然说了,覆水难收,却无法再收回来了。”

    萧寒枫道:“要不我陪你去找学政大人?”

    陈剑臣摇摇头:“不去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不得不说,他这随口拈来的一句诗非常之“假”,说“装”也不为过。但萧寒枫听在耳里,竟凛然而色变,心有戚戚然也。与此同时,留仙学长在其心目中的高度一下子就拔拉了好几层楼那么高!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随口而出,出口成章,直抒胸臆,浅白又强烈地表达出一种天下读书人都该有的态度和骨气,这就是陈剑臣真正的内心世界吗?知行合一,言行一致,真大丈夫本色,且问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刹那之间,萧寒枫不禁肃然有些起敬了!

    “这里,是这里了,明华书院的陈留仙就住在这个小院子里……”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阵阵喧哗之声,脚步声大作,似乎正有一大群人正往这边走来一般。

    萧寒枫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所在的院子小而偏僻,属于迎宾区的边缘地带,多日以来都是很萧索寂寥的,怎么会有大群人过来?

    他还来不及出去看个究竟,呼啦一下,从门外蜂拥地挤进了几十人来,却都是各大书院的生员代表。

    几十人一下子就把院子挤得满满的,所有的目光都眼勾勾地盯着陈剑臣看,情景十分的怪异!

第一百六十四章:高兴

    (热热热!连心情都要被太阳照耀着烧着了!)

    “你们想干什么?”

    群情汹涌,萧寒枫哪里遇过这等状况?脸色便有些发白,赶紧往陈剑臣这边靠了靠。

    此时人群从中分开,郑书亮踏步而入,身后跟着的,正是张三——先前三管家“马失前蹄”地上演了一出“饿狗抢屎”的“好戏”,早在第一时间就找水洗漱干净了。

    郑书亮径直走到陈剑臣面前,只可惜他个子比陈剑臣矮了那么几公分,虽然依靠复古式高冠的高度弥补回来了,甚至还反超之,但依然让他心中颇感不爽,一拱手,很标准的一个礼:“陈公子,幸会了。”

    ——他出身名门,一向自傲,但该做的礼并不会少。

    陈剑臣微笑还礼:“郑公子客气了。”

    废话说完,郑书亮单刀直入:“陈公子想必知道自己的书法成绩了吧。”

    陈剑臣摇摇头:“未知?”

    “咦,怎么可能?难道你书院的先生没有来报喜吗?”

    陈剑臣问:“不知在下何喜之有?”

    逼着要做那报喜使者,郑书亮心中更不爽快,便道:“陈公子在今天的书法竞赛中可谓大出风头呀,第一个交字,而且成绩被三位评判夫子评为甲等上品,评语为‘笔法推陈,意气纵横,自成一家’。啧啧,这十二字评语一出,只怕今日之后陈公子就要蜚声天下,成为书法新秀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剑臣和婴宁倒没有什么表现,一旁的萧寒枫直接呆了——他固然知道留仙学长在书法上有造诣,但对其书法造诣到底达到什么样的地步完全没底,也没个衡量标准,只能含糊说写得一手好字。

    这也不算是很厉害的本事。毕竟在天统王朝,但凡读书人,有谁不写得一手漂亮的字来?又有几个秀才没有卖过字的?

    字能卖钱,便可称之为“入流”了,只是会按名气价格再详细分为三流、二流、一流这样……

    故而,在萧寒枫的心目中,陈剑臣最多是比自己高一个境界而已。自己属于三流,那么陈剑臣便为二流水平。

    只得二流水平,对于陈剑臣能否在书法竞赛中脱颖而出,萧寒枫其实持怀疑态度,更何况陈剑臣在广场上只用了区区半盏茶时间就交字了,如此短促的时间能写出多好的字来?实在让人没信心。

    然而眼下一听,陈剑臣居然考得了甲等上品的成绩,还得到三位夫子评判的高度赞赏,这一下子,按照文坛上的惯例说法,关乎陈剑臣的定位就不能用“流”来做单位了,直接飞跃而上,登堂入室,可称之为“书法家”了。

    书法家中的后起之秀!

    本次开泰学院举办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搞得非常隆重,遍邀天下书院的生员代表来参加;与此同时,邀请而来的三大关卡的评判也是在各自领域里的名家人物。比如负责审核评审书法关的三位夫子,每一个,都是成名已久,久享盛誉的名家。平时请他们去写字,题匾,没有一百几十贯根本请不到。

    身为名家,自矜身份,等闲也不会随便给人写字,更不会信口开河。所以他们的威望和公信力,还是很得人心的,他们对于某人的评价,也为人们所认同,信服。这一次,本来默默无闻、一直在旮旯里的陈剑臣异军突起,骤然获得三位名家如此高的评价,简直不可思议至极。

    黑马,也不是这么一个“黑”法的,起码得先来点铺垫前戏吧?

    萧寒枫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有那么多人来这里,敢情都是为了“看”陈剑臣的:学院要出名了……留仙学长要出名了……

    猛地之间,他忽而想起自己那幅“绝笔”春宫,本想着挂价两贯钱出售,可现在看来,因为上面有了陈剑臣的墨宝,哪怕没有盖章的,两贯钱都不算什么了,起码得卖五贯去!

    名气,实在是个好东西!

    自己所写的三个字“思无邪”能获得甲等上品的成绩,又得到三位评委夫子的赞赏,这个结果并非陈剑臣事先能料到的。毕竟书法这东西,从来都没有什么标准的判断依据,凡是艺术,总难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不是有标准答案,说一不二的数理化。但不管怎么说,陈剑臣绝不会抗拒这一份荣誉。

    郑书亮又问道:“陈公子练字多久了?”

    陈剑臣含糊回答:“有些年头了。”

    见其语焉不详,似要遮拦,郑书亮腹诽一句:小家底气……道:“这次书法比试,获得甲等上品成绩者,唯你与我而已。”

    陈剑臣眉毛一扬:“嗯?”

    郑书亮昂然道:“无它,我只是想和陈公子再比试一场,并且下个小注,你看如何?”

    “哦……”

    陈剑臣就很简单地哦了声,对于这附加的比试,以及赌注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郑书亮却自顾说了下去:“你我再写一幅字,再请三位评委评判一番,以此定输赢。我输了了,金元宝十锭;陈公子输了,不用给钱,只需将你的小书童输给我就好了。”

    说了这半天,终于到了主题。

    旁边一众生员见到郑书亮愿出十锭金元宝的赌注,来对应陈剑臣的一个小书童,实在前所未有的大手笔,心中哄然:这一次打赌,陈剑臣可谓占尽了便宜……

    在天统王朝,仆从,书童、丫鬟之类的下人基本都会和主人签订卖身契,身子都卖了当然身不由己。对于下人,主人可打可骂,可任意欺凌侮辱,乃至转卖,随手送人,就当一件东西一般。而市面之上,一个资质不错的书童的价格不过几贯钱而已。虽然婴宁看起来俊俏得过分,粉雕玉琢般,可下人就是下人,长得好反而是罪过,会沦为玩物,遭遇凄惨——尤其,作为一个男书童。

    陈剑臣忽而哈哈一笑:“郑公子果然阔绰,出手豪迈。”

    郑书亮嘴一撇,心想这么一个打赌,谅你不会不答应,十锭金元宝,足够普通人家花销一辈子了:“那好,来人,上文房四宝……”

    “慢着!”

    陈剑臣猛地打断他的话:“郑公子,可我并没有答应和你赌。”

    “什么?”

    一片哗然声起,这么一个明显占了大便宜的机会,陈剑臣居然不愿意赌,是不是他明知必输才不敢?

    郑书亮面色一沉:“陈公子,莫非嫌弃我出得赌注太少?如果这样的话,我还可以加的。”

    陈剑臣道:“不错,我的确嫌少了。但是,我的要求只怕郑公子你永远都加不到。”

    “哦,你说个数。”

    “万金。”

    这两个字从陈剑臣嘴里说出,四下皆一片沉寂,都用奇怪的目光盯着陈剑臣,心想“他疯了。”

    郑书亮面色愈发阴沉,冷笑一声:“敢情陈公子是在故意消遣我呢,本公子可以很负责任地和你说,我很不高兴。”

    当他说“很不高兴”之时,天空顿时似乎飘来了一片乌云,笼罩在上面,似乎要压在大家的心头之上,压迫,沉重,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要知道郑书亮不但是才子,不但是国子监的高材生,他还是郑国公最为疼爱的独苗孙子。郑国公是何等人物?见到圣上都不用跪拜的三朝元老,门生满天下,权柄可通天。

    看着利诱不成,改用权压的对方,陈剑臣眉毛一扬,然后很云淡风轻地道:“郑公子,第一,我很高兴;第二:你不高兴真得和我没有太大关系。”

    这句话一出,众人顿时倒吸口冷气,陈剑臣这是要和郑书亮彻底撕破脸呀,就为了一个小小的书童?

    何必呢!

    答应了赌,最后未必谁输谁赢;退一步说,就算输了,也不过输掉一个书童而已,但很明显就能得到郑书亮的友谊,皆因这般的打赌形式,最后往往会演绎成一段雅事,当事人很可能就此不打不相识。而有这一层交情在,日后陈剑臣不知能得到多少实惠,为何一定要和郑书亮闹僵,真不会做人呀。

    为人处事,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才是王道。正所谓太刚易折,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郑书亮怒极而笑,他阅人多矣,但像陈剑臣这般的还真没见过,本想着自己已经够狂的了,可对方更狂,问题是,他凭什么?

    一介贫寒士子而已……

    在书法成绩出来后,郑书亮第一次对陈剑臣产生关注,并派人打探清楚了他的底子来历,本想着吃定他了,不料无功而返,甚至还被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耍”了一道——真是奇耻大辱,此子如此不识趣,真是自寻死路!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很是紧张。众人眼睁睁看着,要看郑书亮发雷霆之怒,会如何惩戒陈剑臣。

    “尔等在此何为?”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顾学政的训斥声。

    诸人回头一看,见到顾学政带着曾、许两位先生来到,大家顿时有些畏惧地往两边退开去。

    他们来到,郑书亮冷哼一声,双眼盯着陈剑臣,一字字地道:“陈剑臣,本公子相信,很快你就会高兴不起来了。”

    说完,大踏步离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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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入聊斋介绍:
穿入到一个光怪6离的聊斋世界,妖孽丛生,群魔乱舞,魑魅魍魉尽出。恰我心张狂,仗剑破红尘;正气浩然,下笔如有神!%%%%%%%%%%%%%%%%%%%%%%%%%%%%%%%%%%%穿入聊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入聊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入聊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