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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朝陈     穿入聊斋txt下载     穿入聊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叫板

    (第二更会晚一些!)

    人群散尽,小院恢复了平静——顾学政和两位先生也没有待多久,其间顾学政单独叫过陈剑臣说了一会话,但说什么只怕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了,反正萧寒枫见到顾学政出来的时候,嘴角含着笑,心情似乎不错。

    “公子,你本不必如此……”

    在房间内,婴宁对陈剑臣说道。

    陈剑臣反问一句:“你觉得公子过于嚣张,得罪人了?”

    婴宁撅起嘴:“公子哪里嚣张了?是哪个什么郑公子咄咄逼人……但是,我是说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他自讨没趣。”

    陈剑臣坐在椅子上:“也许吧。”

    ——他性格任侠,有书生意气,既然郑书亮摆明了要以势压人,自己当然不会忍气吞声。或者正如婴宁所说的,可以有另外的手段整治对方,但那非陈剑臣所愿。而且,如无必要,他并不愿意婴宁过于频繁地使用法力。

    因为那样,婴宁身份暴露的危险将大大增加——要知道,一个狐狸精,哪怕善良不会害人的,也不会被其他人轻易接受,在红尘生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样的论调,一向为主流,早已根深蒂固。

    得罪郑书亮,对于很多普通书生来说也许很要命,但对于陈剑臣并不算得什么。又或者说陈剑臣心中早认定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你怎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但总有些麻烦从天而降,无可避免。他以前读《水浒》,看林冲,其固然小心慎谨、逆来顺受至斯,但最后一样会横祸临头,何苦来着?

    既然郑书亮要打婴宁的主意,那么彼此之间便注定会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的早晚,绝不是关键……

    “公子,婴宁又使得你增添麻烦了。”

    婴宁虽然涉世未深,但也知道人际关系的重要性,陈剑臣得罪了郑书亮,对于其日后的仕途前程很可能会有不小的负面影响。而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仕途几乎便是唯一的、光明的出路,断绝了这一条路子,差不多就等同于断绝了生路。

    陈剑臣呵呵一笑:“婴宁你错了。”

    “我错了?”

    “其实现阶段而言,这个麻烦对于公子我反而是好事。”

    “啊!”

    小狐狸愣住了,不知道为何公子会做如斯言语,只怕他是故意这么说来安慰自己的吧。

    陈剑臣道:“你坐下来,等我好好给你上一堂课。”

    婴宁依言乖乖地坐到对面去,趴在桌子上,两只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好奇看着陈剑臣,要看公子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陈剑臣左手食指习惯性地轻轻敲着桌子,然后慢条斯理地道:“首先,郑书亮虽然是郑国公的孙子,但郑家也不是一手遮天的,他们抓不住我的把柄,就无法明着下手;至于背后下黑手,有你在,我怕什么?”

    听到他不着痕迹的一赞,婴宁两颊顿时涌起两片淡淡的红晕,颇有羞意地道:“公子放心,婴宁会保护公子的。”

    这一句话听着有些别捏,不过想到她身份的特殊性,陈剑臣倒觉得可以接受,被一个狐狸精保护,也不算是丢人的事情:

    “其次,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婴宁你觉得他最需要什么?”

    “名声?”

    婴宁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想到关键处。

    “对,就是名声,但出名不易,出名需趁早。”

    在很多人心目中,名声就像是一只奇怪的鸟儿,有时候你听得见它,看得见它,但偏偏无法触摸。

    听到这里,婴宁还有些不懂:“公子,可这些和得罪郑高帽有什么关系?”郑书亮要把自己抢过去当书童,她对之殊无好感,要称呼对方一声“郑公子”万万不可,于是灵机一动,直接很形象地取了个“郑高帽”的外号去。

    陈剑臣哑然一笑:“婴宁,你觉得公子要如何才能出名?”

    婴宁道:“公子有才华,写得一手好字,自然便能出名了。”

    陈剑臣摇摇头:“哪里会如此容易?正所谓‘文章憎命,时数限人’,出名,大不易。自古以来,怀才不遇者不知凡几,如果不通人情,时运不济,到最后也只能终老山林。”

    婴宁听着点点头,虽然还有些不透彻,但听公子所说,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当然要点头附和。

    陈剑臣淡然一笑,忽而想起在前世中那些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炒作”,五花八门,各种奇离古怪的方式简直层出不穷,但其中不可或缺的必须要有人来“配合”演对台戏。如今郑书亮主动找上门来,不正是一个很合适的对台吗?本来他奔赴浙州,只是想顺路来看看聂小倩过得如何而已。不过既来之,参加了所谓的“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有机会当然也得表现一下。

    正如庆云道长所言,陈剑臣,富贵中人也,可不是遁入空门的僧道,可以做到游戏人间,四大皆空什么的。

    对于名利,对于生活品质,陈剑臣从不曾掩饰过自己的追求——他穿越而来,不正是要做一番事业吗?至于“寻求人生意义”之类的假大空的东西,并不是陈剑臣现在所应该思前想后的。

    ——实力,逐步提高增加自己的实力,才是处身立命的根本所在。

    “公子,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沉思的婴宁忽而一拍手:“公子,你好坏呀……”

    小狐狸的思维方式和说话习惯跳跃性颇大,突然来这么一句“公子你好坏”,似嗔似笑的,让陈剑臣不禁心神一荡,赶紧干咳一声:“婴宁,你明白到了什么?”

    婴宁嘴一撅:“公子不就是想扮猪吃老虎,把郑高帽一脚踩掉嘛。婴宁无条件支持你,踩得越狠才越爽,要不明天比赛之时,我去施展点小手段让郑高帽当众出丑,上吐下泻什么的?哼,让他敢打我的主意!”

    陈剑臣听得满头暴汗,婴宁虽然不像娇娜那般娇蛮,行事作风肆无忌惮,但狐狸精毕竟是狐狸精,有些特性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当下咂咂嘴唇道:“婴宁,这些场面还是不用你插手帮忙了,没必要呢。”

    ……

    “公子,有这个必要吗?”

    “有这个必要!”

    在浙州有名的大酒楼“太白居”三楼的一间厢房内,郑书亮正在一个人喝着闷酒,他的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张三管家。

    “三管家,你就按照公子我的吩咐去做就好了,不要轻举妄动。对付一个小小的书生而已,如果这都需要别人插手帮忙,那本公子京城四大才少的脸面还往哪里搁?传扬出去的话,岂不得让人贻笑大方?”

    郑书亮斩钉切铁地说道,他本就有千杯不醉的酒量,此时两坛佳酿入肚,眼神反而出奇的明亮,明亮得要杀人似的——

    话说今天,他本抱着好奇,并且是有那么一点“礼贤下士”的态度去找陈剑臣的,按照正常剧情发展,他堂堂郑国公的孙子去找一个贫寒出身的秀才,对方就应该表现的诚惶诚恐,有求必应才对。

    要知道在京城,天下脚下,平日里都不知有多少官宦子弟眼巴巴地来巴结郑书亮,投其所好地要讨他开心。这样的环境之下,自幼长大后,郑书亮不可避免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于俯视别人的态度。但说实话,他本质并不是那种骄横跋扈的豪门纨绔,只是性子高傲而已。

    然而就在今天,一个突然间冒出来的小小秀才不但不领他的情,反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下不了台,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哼,自以为写得一手好字便能和我叫板了吗?明天的诗词竞赛,本公子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才子!”

    对于陈剑臣的字,郑书亮当然看过,确实写得还行,但他自问陈剑臣的书法造诣并比不上自己,否则他也不会找上门要和对方额外比一场了。一方面是要借此把婴宁赢到手;一方面自是怀着不服的原因。皆因在他心目中,决不允许有人和自己并驾齐驱。尤其,对方还只是一名出身三流书院的穷秀才。

    书法一途,有太多的主观因素左右,可到了诗词,时文八股这两关就是实打实的才艺对比了,郑书亮才不相信自己会输给陈剑臣,正要在明后两天的考场上,狠狠地将陈剑臣踩在脚下,报得今天之恨。

    如此想着,又将慢慢一杯酒一饮而尽。

    经过今天的书法淘汰,最后只剩得三十人的生员代表有资格参加明天的诗词竞赛。而关于诗词竞赛的具体规则也早已公布出来了——明天早上,有资格参赛的生员代表将会一大早就到浙州城中心的驮马塔中,登塔,临高赋诗。

    这赋诗,又分为即时赋诗和对诗两关,至于详细题目要到明天,由主持的三位评委临时提出来。

    如此,方显公正公平。

    而不管是即时赋诗还是对诗,一直以来郑书亮不知做过多少,正是老手人物,他可是七岁能成诗、十三岁考秀才的神童级存在;想当年其七岁之时,他一首“鸭鸭鸭”就风靡整个京城的了,会比不过陈剑臣?

    开什么玩笑!

第一百六十六章:高手

    驮马塔,位于浙州城府中心地带,塔高一十八层,非常高耸,一向都是浙州有名的景点之一。

    驮马塔边上,本还有一座驮马寺,和塔是同时期建立的,两者俱为度印国西来的释家弟子所筹建。只是后来朝廷反佛,寺庙被拆毁掉,只剩得一座塔孤零零地直指苍穹,塔上早不再有和尚居住,被官府接管了下来,派人专门定期清扫打理,成为一处观光景点。

    ……

    清晨,薄雾冥冥,正是佛晓将至而未至的时刻,四周昏暗一片,城中甚至连第一声鸡啼都还没有响起。

    时候虽早,可街道上也有赶早市的贩子们开始挑担着东西,起早摸黑地奔走往来了。在这些忙碌的小贩们之中,一个身形非常的突兀显眼。

    此人身形昂藏,布衫芒鞋,束一个简单的发髻,并没有戴帽子。他浓眉大眼,尤其是蔓延半边面目的虬须很是吸引眼球,根根如刺,看上去,宛若一把铁刷子。其身上并没有背负什么行李包袱,身后倒是挂一口巨大剑匣,匣中长剑深藏其形,但光露出来的剑柄便有半尺长短,黑沉沉的能给予人一种巨大的心理压迫力。

    大剑如板!

    敢如此背负着偌大一把剑行走于城府之中,不是官兵而是道士,这样的装束本就足够让人侧目而视了。

    燕赤侠迈着大步,稳定地走在街道上——如果有心人观察就能发现一个惊人的情况,他的步子,每一步都似乎经过测量过的一样,每一步子迈出的距离都几乎一模一样,在误差上已超越了肉眼所能看出的范畴。

    他迈着大步,过街穿巷,其中在路过驮马塔之下的时候步子停了停。燕赤侠抬起头,目光似乎要穿透上去,能把高耸的塔顶看个清楚明白。但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而已,很快,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迈着有力的步伐转入浙州南街——

    南街的尽头,就是南门了。

    此时南门之处早聚集了一些等待着要出城的人马。

    辰时刚到,随着门卫长一声悠长的吆喝:“开城门哟!”

    在吆喝声中,巨大沉厚的城门便依依呀呀地从两边拉开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

    辰时刚到,驮马塔下右侧的一个早餐摊子上,陈剑臣手里端着一碗米粉,正稀里哗啦地吃喝着。

    “公子,慢点!”

    看着陈剑臣的吃相,婴宁忍着笑道。她发觉自己和陈剑臣相处,几乎每一天的心情都是新鲜的。

    不大一会就将第三碗米线吃掉,陈剑臣终于满足地打个饱嗝,伸一伸懒腰,心情畅快极了。

    婴宁这时才小口地把面前的蛋花面吃了一半,抬起头问:“公子,为什么你今天突然要出来跑步呢?很奇怪哦。”

    陈剑臣道:“有什么奇怪的,锻炼身体嘛,跑出一身汗来,精神就会爽,每天坚持的话,身子自然很棒。”

    婴宁似想起来什么:“对了公子,你吃了大罗果,身子应该很有基础了……嗯,公子是否要学武?”

    武功一途,陈剑臣还真有些意思的——这个世界本来也存在武林高手一类的人物,远的不说,光是聂小倩就能算上一个,虽然无法做到修士那般飞天遁地,奥妙百用,但飞檐走壁,刀法如神什么的,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陈剑臣今年都十八岁了,这个年纪再去学武嫌不嫌晚了些。况且,练武得找师傅,寻常护院武师之类的本事,他也看不上。而身边虽然有婴宁这么一个狐狸精,可她对于武术一途并无研究。

    所以,虽然陈剑臣有心学武,想弥补《三立真章》的短板,只是苦无契机。这时候他莫名地想起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蜀山剑客“燕赤侠”来,如果他在,蒙受他传授一套剑法下来,估计就能终生受用了。

    然而,自江州一别,燕赤侠远赴京城参加弘法大会就音讯全无,天大地大,哪里找得着人?更不用说找着人后人家肯不肯传授的问题了,还没到那个份上。

    哎……

    陈剑臣悠然一叹,抬起头,望着高高的驮马塔顶,心想这诗词比赛要定在这塔上,让一众生员代表爬上来实在有点够呛。

    ——今天他和婴宁早早就离开开泰学院,在城中跑了一圈步,然后来到驮马塔下吃早餐,等待其他人的到来。只是如今时候尚早,其他人都还没有见影子。

    “公子,如果你真想学武的话,婴宁可以去借几本武功秘籍给你学的。”

    她所说的“借”,当然别有涵义,只是读书人的事情当要美其名曰,说白就没意思了,婴宁固然不能算是读书人,但起码也是一只读书的狐狸。

    陈剑臣摇摇头:“不必了……嗯,就算拿着秘籍也无法照葫芦画瓢。”对于武功秘籍这一类的存在,他持怀疑态度,真那么好学,到处都是武林高手了。武学武学,其实应该和道释异曲同工,必须有师傅因入门,手把手地教,才能学出来。

    况且,有了修士的世界,对于武林高手的定位,不可避免就降低了好几个档次。

    “老板,来一大碗刀削面,加辣椒的!”

    这时候,摊子上又来了一个客人。

    此人身材不高,穿着蓝色的长袍,貌似普通,只是眼眸子间或一转,隐隐有精悍之意流露而出,他裸露出来的手掌,长大,厚实,充满了力量感,绝不想寻常人的手,一看就知道练过的。

    陈剑臣不禁多看了一眼,随即结账,带着婴宁离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婴宁忽道:“公子,刚才那人应该是练武之人,他身上的血气十分旺盛,功夫不浅的样子。”

    身为狐狸精,她的触感敏锐,不会感觉错的。

    高手?

    说高手,就见高手?

    陈剑臣忍不住再回首瞥了一眼,不料对方竟有感应地恰好回头过来,四目相触,有莫名的意味在空中荡漾。

    嘿……

    陈剑臣展颜一笑,很自然地别回头来,负着双手,走向驮马寺。他却不知道的是,自己脚下这一段路,在半个时辰前,燕赤侠正踏步走过。只不过他们所走的方向不同,一个向南,一个向北罢了。

    算算时辰,其他的人应该差不多要来到了;今天,应该会有一些精彩的事情发生……

第一百六十七章:人妒

    “看呐,那是岳麓书院的尘依公子……”

    “舜天书院的易风公子在那里呢……”

    “哗,国子监的郑公子,郑公子!”

    一片尖叫声起,来自驮马塔边上栏杆处的几十名女子之口。这些女子衣着姹紫嫣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见到郑书亮他们,几乎是扯着喉咙来喊——

    这一幕,非常的给力,给力到能让陈剑臣无语。他压根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一幕,既视感非常的强烈。以前常常听说才子出行,后面往往会跟着一屁股的“花痴”,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但也就是听说而已,并未真正见过。

    现在,终于见着了。

    由此陈剑臣顿时想起一个典故,在前世的古时有叫“潘岳”的美男子,每当出行之际都会被无数的女子扔花掷果,有诗为证:“潘郎车欲满,无奈掷花何”。

    无它,想得潘郎一顾而已。

    陈剑臣也曾很“小人”地想,在这乱扔东西的过程中会不会有妒忌发狂的男人混在队伍里扔臭鸡蛋,乃至于石头呢?

    答案显然有可能。

    至少,现在陈剑臣身边的这位“萧春宫”便不无妒忌地道:“留仙学长,我决定再画一幅‘才子相搏图’,破布帛为肉搏也。”

    陈剑臣哑然失笑,道:“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旧话重弹,萧寒枫黯然一叹:无可否认,在外貌上他与尘依、易风、莫远、郑书亮等实在相差太远。

    本来陈剑臣也算是个气宇轩昂的美男子,但因为不着重修饰,衣装朴素的缘故,看起来难免就有些寒酸气,跟那几个声名在外的才子比起来立刻相形见拙。

    人靠衣装,至理名言。不管在哪个时代,落拓者都难以混得开。只有在故事里头,穷书生才会是主角。

    几大才子,个个衣袍飞舞,头戴儒巾,有风一吹,背后两根绸带飘呀飘的,不知多飘逸,而手中一年四季都少不得的一柄名贵洒金折扇,时不时啪的一下打开,扇面上或有山水,或有诗词,或者字画合一……

    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彰显才子的风范来。

    这风范,可不是只靠一身行头就能穿出来的,而是要多年的积累沉淀才能完美体现。

    除了行头,俊俏的五官搭配也是才子标志性的形象之一,“以貌取人”,历来都是“潜、规、则”,天生长得好的人总会额外能取得别人的好感。而生得一副好皮囊,日后如果有机会考上殿试面圣之时,显然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陈剑臣可记得很清楚,在传说中,捉鬼天师钟馗虽然满腹才华,但就是因为长得丑陋而被刷了下来,一怒之下触柱身亡的……

    传说未必属实,然而眼前所见,却丝毫不差。

    开泰学院举办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的事情,乃浙州一大盛事,早传得沸沸扬扬的,几乎家喻户晓;而今天各地生员来驮马塔比试诗词的消息也早早就传播了出去,这才有大群女子过来围观的盛况出现。

    如今的天统王朝,固然还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但比起以前不知开化自由了多少,女子稍微大胆一点的,遇见心仪的男人马上就会赠以贴身物品,以表示“私定终生”之意。因为特殊的时代背景,所以导致大批“女追男”的情况出现,至于最后男方能否提亲成功,那就属于另外的事情了。

    郑书亮等人明显久经场面,此时纷纷露出了优雅的笑容,回报众女的尖叫。

    女子们的喊声顿时更加震耳欲聋了,她们年纪都不大,最多二十出头,基本出身当然不会是大家闺秀,绝大部分都来自烟花之地,属于迫切要找良人依附的类型。

    “易兄,你看今天那边陈剑臣孤身只影,可见人缘差到极点,人缘差,自然便是品性有问题了。”

    此时来自石鼓书院的莫远冷笑着道。

    这一趟开泰学院举办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来自国子监的郑书亮当然是大热门,然后轮下来就到他莫远、易风、尘依三个了。他们三个,虽然出身不同,但彼此惺惺相惜,早就在游学的过程中结识,一起还得到一个“岁寒三才子”的美誉,可以说在文坛之上已薄有名声,属于一代青年才俊。

    奔赴浙州,他们可谓雄心勃勃而来,在第一关书法考核中,三人的成绩都为甲等中品。这成绩也算不错,但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仅有的两名获得甲等上品的生员当中,其中一人居然为陈剑臣。

    陈剑臣是谁?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相顾茫然,等出了成绩才四下打听到陈剑臣的来历,原来只是一个出身江州明华学院的生员。

    被一个突然间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来自三流学院的生员压住一头,抢走了风头,岁寒三大才子如何心服?他们当即就去赏析陈剑臣所写的“思无邪”三个大字,并挥毫写文,从各个角度,把三个大字的一笔一划分解开来地分析,品头论足一番,说这一点点得不够正,那一撇撇得不够圆转等等。反正行尽吹毛求疵之能事,归根到底就是说陈剑臣所写的三个大字根本不配三位评委夫子的评语。

    他们的赏析文章,同时得到了一大批生员代表的附和。

    到了后来,听说陈剑臣居然为了一个小小的书童和郑书亮交恶更是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心道:此子无礼,果然是一副暴发户嘴脸,自以为写字得到甲等上品成绩就目空一切,自傲自狂起来了,连郑书亮的面子都敢戏耍驳斥,这不是自讨苦头吃吗?

    果然,听闻陈剑臣和郑书亮的交恶后,本来有一些还想和陈剑臣走近乎的生员代表都裹足不动了,他们不是笨人,站队当然要站在有利的一边。而不管怎么比较,郑书亮都能够甩开陈剑臣几条街。如果这时候还去和陈剑臣交好,那不就等于和郑书亮交恶吗?

    圈子,哪怕只是文坛上的圈子,也会这般利益分明。

    陈剑臣的孤单,更加反映出他的势单力薄,而在文坛上,没有圈子庇护的文人,总会受到各方面的排斥……

    然而对此陈剑臣似乎毫无察觉,也无动于衷,他本就不喜欢拉帮结派,更加因为身上怀着的秘密太多而习惯性地总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别人对他敬而远之,他反而求之不得。如果只是为了互相吹捧,互相虚与委蛇而必须加入圈子里头,他宁愿独身其外!

    “今天的诗词考核正式开始,各生员代表请入塔内!”

    随着学官的一声吆喝,获得诗词竞赛资格的三十名生员代表鱼贯而入塔内,而各大书院的先生学政大人都不得随行,更不用说各位生员的随从书童了。

    “婴宁,你就在外面树下等就好了,我很快就会下来的。”

    “嗯,公子加油,把这些才子统统踩在脚下!”

    婴宁的话声有些大,被不少边上的生员代表听见了,纷纷侧目而视,无不心想:“此子狂妄,就连跟在身边的小书童都狂得没边了,难不成想成为公敌吗?”

    陈剑臣果然有了“公敌”潜质,入塔的时候,他落到了最后面,一个人孤零零的,和倒数第二人距离了好几步远,仿佛所有人都不愿和他站到一块一般。

    这时候明华书院的许夫子有些愤愤不平道:“学政大人,那些书院生员忒无礼节了。”

    顾学政不以为然,手捋胡须道:“许夫子,不招人妒是庸才,无妨。”说实话,陈剑臣的表现着实让他喜出望外,属于非常大的一个惊喜。他本想着只要陈剑臣能通过第一关进入到第二关就满足了,就足以给江州,给明华书院,给他挣到了面子。没想到陈剑臣居然一飞冲天,在书法关内取得顶尖的成绩,足以用“一鸣惊人”来形容了。

    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虽然之前陈剑臣的态度有些问题,但回想起来,实在是其胸有成竹的缘故,反而是自己操之过急,语气过重了。不过这都是小误会,一席话后误会早就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此子果然有些门道,很可能今天也能胜出呀,要知道他当日那首《黄昏》可是脍灸人口,传诵一时,以其诗才,过今天这关应该还是大有机会的……”

    水涨船高,对于陈剑臣的期望一下子就膨大起来。

    抬起头来,见到国子监的风学政,念头一动,主动过去一抱拳:“风兄,承你吉言,我江州的学生果真考到一个甲等上品的成绩出来了。”

    风念歌面色有些不自然,淡然道:“第一关而已,顾兄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顾学政哈哈一笑:“我明华书院只是三流书院,本就期望不高……嘿嘿,某人就不同了,如果铩羽而归,只怕要被笔伐口诛,无地自容吧。”

    作为天下书院的执牛耳者,如果国子监的生员代表无法折冠,夺走圣上御赐的“天下第一才子”匾额,身为学政,难辞其咎,甚至乌纱不保都很有可能。

    风学政顿时面色铁青起来。

    在政敌面前,顾学政难得的一次扬眉吐气,大感痛快,负手大笑而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过关

    (有读者说在倩女幽魂里穿插文斗,比赛,有点不类不伦,会产生混乱感。但从时空的角度上看,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是独立发生的,本书的题材很难开副本,很难做到一个副本一个副本地轮流着写,故而最好还是走综合路线——其实,这些路线彼此之间都会有联系的,看下去就知道了,感谢大家的意见,并,继续求订阅支持,尤其求首订!)

    驮马塔内很是清幽,里面几乎一无所有,不存在什么家私摆设——释家本来就主张朴素,加上之前经过好几次的清剿,塔内的原属于和尚们的东西差不多都被清除出去了,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座空塔架子留在此地。

    近年传闻,释家中兴,驮马塔边上将会在原址处重建驮马寺,到了那时候,驮马塔将会恢复昔年鼎盛的荣华来。

    这个传闻真实度非常之高,自从去年圣上正明帝大开弘法,各大州府都揣摩到圣意的变化,纷纷大兴土木,驱役民众,在城府中支持释家和尚建立庙宇,如此势头,直如燎原。

    其实朝廷中反对弘法的声音不绝于耳,但都被镇压了下去。典型代表当为聂志远,因为反对弘法的缘故,上书给皇帝,不料迎接他的,是从知州直接被撸到九品知县,如今甚至知县都做不成了,一落千丈,直接沦为阶下囚……

    圣上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黑衫卫活动的频率空前密集,到处都在抓人,打人,杀人,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气氛开始覆盖住整个天统王朝,山雨欲来,一触即发。

    因为交通不便,资讯蔽塞,关于局势的变化,陈剑臣并未了解太多,但管中窥豹,已见一斑。

    乱世,真得快要来临了……

    如此环境,浙州这边还在大张旗鼓地举行天下第一才子竞赛,却不知道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呢,还是粉饰太平。

    “各位,请留在此处,容老夫分说一下今天诗词竞赛的规则。”

    进入塔内后,塔门被扣上,众人都留在第一层,听评委论说规则——今天三位评委,来头不小,年纪都过花甲,俱为文坛上的老前辈级的人物,德高望重,无一不是时下的诗词大家。

    对于三老,陈剑臣还是昨晚才知道他们的身份,个个都成名几十年了的,在浙州,乃至整个王朝内都非常有名望。据说他们终生都没有入仕做官,而是选择做清闲的士大夫,寄情山水。这般作为,更可以增添他们在文坛上的清誉。

    此刻说话的夫子姓苏,字春秋,擅长写五绝,可是出版了三本诗集的大诗人,人又称其为“苏五绝”。

    “今天的诗词比试主要分为三关,第一关,就在第一楼处,过关者才能往上爬,第二关会设在第九层处;只有能通过第二关的人才能爬上此塔巅峰,迎接第三关的挑战。”

    “不过,补充一句,只要能完成第二关的生员都将获得明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时文比赛的资格。好了,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了,下面就由老夫出题,主持今天诗词的第一关。”

    说完,他站立塔梯口处,目光很威严地往下一扫,诸人顿时鸦雀无声,静静地垂手肃立着。

    苏老很满意地捋一捋胡须,悠然道:“老夫平生擅于五绝诗体,就以此为体裁……嗯,你们先拿出文房四宝,准备好。”

    簌簌之声一片起,三十名生员代表当即从书筪内取出文房四宝来。因为塔内没有摆设桌椅,就直接把纸铺到地面上——塔内的地板都是用整齐的青砖铺成的,因此很是平整。

    以地面为书案,磨好墨,提笔在手——这般的比试环境一干人等几乎都是第一次经历,紧张之余还有些新鲜。

    见所有人都准备好了,苏老继续道:“如今春光灿烂,万花齐放,当以‘花’为题目,你们即时赋诗一首,时间为十步之内,但大家要注意,除了题目之外,诗中不可出现任何一种花名,乃至于花字本身,否则便是违规,无成绩可言。”

    十步时间,赋诗一首,五绝,以花为题目,但诗中又不得出现一个“花”字。这要求,说高但又不算太高,但也低不到哪里去。光是十步的时限,就足以把一批人拦在了塔下。

    “现在开始,一……”

    苏老既为评委,这计时的工作当然由他完成,只见他马上开始迈起步伐,从塔的一边走向另一边。

    “一”字出口,所有生员代表立刻皱眉凝思,准备下笔。

    “嘿,小意思而已。”

    听完苏老的题目,郑书亮嘿然一笑,只沉吟片刻,很快就挥毫书写,转眼间便写好一首五绝在纸上。

    “六……”

    此时苏老才走出六步而已。

    郑大才子很洒脱的放下笔墨,还往纸上吹了一吹。只恨这次规则不允许提前交卷,否则自己定然可夺得魁头,一骑绝尘。

    他心中有几分得意地张望——其实主要是望那边的陈剑臣。一看之下,不禁一怔。就见到陈剑臣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犹如老僧入定,手中的笔墨不知何时放了下来。看他模样,似乎很早就进入这般状态了。

    难道说他比自己还要快就写出了诗作?

    这怎么可能?

    郑书亮心中惊疑不定,实在无法相信对方竟会快过他。莫非这陈剑臣早就知道了考题,以致早有准备……

    不,这更没有理由根据。

    ——泄露考题,在王朝内属于杀头的重罪。一旦被人告发,被查了出来,不但身败名裂,而且人头不保。故而,无论是正规的科举,还是民间的竞赛,出题者都会三箴其口,力保考题不会被他人知道。

    “十!时间到,停笔!”

    苏老停住脚步,立定,目光往下一扫,生员们手中的笔都不约而同地放了下来,其中有几个还没有完成诗作的,放笔的时候很不甘心,却又不敢违背评委的意思。

    “收卷!”

    一声令下,傍边站立的两名协助考核的助教立刻走下来,把所有的卷子都收了起来。

    三十张纸,叠在一块并没有多厚。苏老拿在手上,马上进行评审,看到没有写完的,立刻丢到一边去。

    纸张飘然落地,不用说,纸张笔墨的主人也落地了。

    苏老评审的时候颇是投入,一时皱眉,一时失笑,一时作欣赏状。不用半盏茶时间,所有诗作都评审完毕,入通关者,十人而已,又逐一地在对应诗作边上的空白处写了评语。然后他吩咐助教,将十张诗作用浆糊贴到塔壁之上,供所有人观看。

    刚一贴好,众人立刻拥挤过来,要看自己有没有过关,神情迫切,仿佛在看科举皇榜。不过郑书亮,岁寒三大才子,以及陈剑臣都站在原地不动。当彼此的目光相碰,立刻有异样的情绪冲击在一块儿,好像无形的刀光剑影,错综交锋着。

    看着镇定自若的五人,那边苏老大有赞赏之意,一挥手,示意助教念出过关的十人名单。

    那助教不敢怠慢,拿着名单就宣读出来。其实就算不宣读也没有什么了,因为贴出来的十幅诗作,空白处的署名已清清楚楚地告诉大家,谁是过关者。

    毫无疑问,郑书亮领衔,岁寒三大才子全部入围,其他还有数人,以及陈剑臣。

    听到陈剑臣的名字,郑书亮心里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又想起对方比自己还要快的速度,这个事实让他不得不要重新审视陈剑臣一番。

    一会之后,苏老宣布出局的生员代表全部要离开,不得留在塔内,最后只剩得十人,空间一下子就空闲了出来。

    这时候,郑书亮等人再也按耐不住,走过去看贴出来的其他人的诗作,要诵读一下,用以比较。

    自古文无第一,比较高下之心人皆有之。

    “微风摇紫叶,清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

    这就是陈剑臣所交的五绝:《咏芙蓉》。

    从立意的角度上看,此诗称不得上佳,但无疑属于一首清新宜人的好诗作,符合规则,用来过第一关没有丝毫问题。

    这,便足够了。

    读完此诗,岁寒三大才子互相对视一眼,面色变得有些凝重。对完眼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去看郑书亮的脸色,却见到郑书亮表现得出奇的平常自然,似乎丝毫没有介怀。

    “好了,你们可以上去了,老夫年老体弱,就在下面等候吧。”

    今天三个评委,分关把持,早有安排,无需一起审核。

    ……

    塔外,各家书院的领导,以及生员们的书童下人都在翘足等待,等待结果出炉。那三管家见到婴宁在一边坐着,立刻凑过来,道:“小哥儿,考虑得怎么样了?”

    婴宁没好气地回答:“考虑什么?”

    “离开你家公子,过来郑国公府呀。你跟着你那寒酸公子,没前途的。我敢保证,一会之后你家公子肯定是第一批出塔的人。”

    婴宁晒然一笑,诘问:“你能拿什么保证?”

    “你……”

    张三有点被问怔住了,他又不敢说“拿人头担保”这样自绝退路的狠话来。就在这时候,塔门打开,二十名被淘汰的生员代表垂头丧气地走出。三管家立刻圆睁双眼看,要看出一个陈剑臣来,但令他失望的是,无论怎么样看,都没有见到陈剑臣的身影。

    嘻嘻!

    婴宁的笑声,清脆干净如风铃,但张三听到耳里,没来由就烦躁起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先生

    (唉唉唉,吃力吃力,一言难尽矣……)

    诗词比试第二关安排在驮马塔第九层,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高度——驮马塔的建筑设计,一层高度约莫有七尺,梯子用坚实的杉木打造而成,拾级而上,走上九层处,对于体质孱弱的书生们而言,算是一次考验,更何况身上还背负着书筪?

    走不到五层去,就有两、三个生员喘着粗气了,速度一下子降慢下来,拖在了后面,而本来落在最后的陈剑臣却一步步地毫不迟疑地超越了他们。

    “今天比试,何以偏偏要安排在驮马塔内?没来由的累人……”

    “谁知道他们是如何安排的?”

    “听说这主意出自横渠先生。”

    “一向以严格著称的横渠先生,新学大家?”

    “可不是嘛。”

    提及横渠先生的名讳,诸人当即住口,不敢再妄作非议。大家眼前仿佛突然出现一位神色严肃的夫子形象来,端正严明,气势压人。

    关于横渠先生,陈剑臣有所耳闻,知道他是浙州文坛首屈一指的大儒,也是开泰学院的院长。

    开泰学院院长之位,可不同于明华书院的院长之位,能坐上去的绝非等闲之辈。这横渠先生张姓,名“通”,字“三变”,他四十岁高中状元,官最高时做到了翰林院大学士。不过由于其性格激进,和朝廷政令不合,一直不得皇帝赏识,故到了六十五岁时便自动上书告老还乡,回到家乡浙州,担任开泰书院的院长一职,专心教育树人。

    横渠先生属于典型的实干派,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他所提倡的教育方针也与时势颇多不同,其中一项主张就是要求读书人不能只顾死读书,还要兼顾锻炼身体。在开泰学院的院规里头,便有相关规定,要求生员每天练《五禽戏》。

    不但如此,他还提出“通经致用,躬行礼教”的理论,以及“民胞吾与”的伦理思想,反对空谈玄学,更明确表露出反对释家的立场来。

    横渠先生学识渊博,隐隐自成一派,名曰:新学。

    只是这新学一直不受朝廷重视,而且常常受到其他儒家流派的攻击:说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体面,何必要去练武?

    练武,那属于武夫行径,匹夫之勇也,不足一提;

    又因为横渠先生的“通经致用”里提倡读书人着重见识实践,应该多参与到工艺这些行业去,学以致用。遂招致更加猛烈的攻击,说这些理论简直“误人子弟”,要知道在天统王朝,工艺人的身份属于“下民”,读书人一般是看不起的;又怎么能自降身份和他们厮混到一块儿去?

    根本就是胡来。

    ……

    来到开泰书院,陈剑臣听闻了许多横渠先生的传闻,甚是钦佩,从他的立场看,对方的主张极富有远见,和前世的理论多有契合之处,充满了真知灼见。

    陈剑臣也曾远远见过横渠先生一面,正是一个身材中等的清癯老者,衣装朴素,留三缕长须,长长的拂到胸前,根根雪白,看上去,倒有点像一把拂尘。不过彼此身份悬殊,却不得一谈。

    由此,陈剑臣大概也知道为何横渠先生要安排诗词比试的场所在这高塔之上了,除了要生员们身体力行地登高实践外,只怕和驮马塔本身的来历也会有些关系。

    陈剑臣走得快,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便走到了九层处,半途中郑书亮等人见被他超过,当即不服气地咬紧牙关加快脚步。只可惜无论他们如何使劲,最后都只能落到了后面。心里只能自我安慰道:陈剑臣乃山野出身,自小肯定干过不少粗活,才具有如斯体力。一言以蔽之,山野秀才是也……

    坐镇九层的夫子姓章,身材矮胖,此时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依次上来的十人,目光一扫,眉头不禁皱了皱:他本以为上来的生员代表会有二十人左右,看来第一关就淘汰了不少,当下轻咳一声,站起来,手指连点,指着最先上塔来的前五人,道:“你们,可以上去塔顶了。”

    有指着后面五个:“你们,可以下去了。”

    “什么?”

    “怎么回事?”

    “搞什么名堂?”

    诸人爬上九层来,汗水都还来不及擦,正担心无法聚精会神应试就听到评委一刀切地说谁谁过关,谁谁被淘汰了,简直就像当头一闷棍,一点反应都来不及表现出来,只是满脸的惊愕凝固在面目上,面面相觑。

    被章夫子点名通过的五人,除了陈剑臣和郑书亮外,岁寒三才子只有莫远入围,剩余两个,俱是来自开泰书院的生员代表。

    “夫子,学生敢问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不比诗词就妄断结果了?”

    尘依一步踏出来,大声问道。

    别说他,就连陈剑臣都觉得此事发展到这个程度,实在太坑爹了。又或者说,整个所谓的“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整个过程都有一种不类不伦的感觉。

    章夫子一摊手:“这就是我这一关卡的规矩,最先上到的前五人直接过关,至于落后的,只能下去了……别问我,这规矩是横渠先生定下来的。”

    “荒谬,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尘依气呼呼的,实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荒谬的比试规则,他们是来比才子的,不是来比谁的脚程快的。

    章夫子也有点无可奈何地道:“你等有不满,可以直接回书院找横渠先生抗议。但是现在,你们还是先下去吧。”

    “我一定会将此事公诸于世的,哼!这般的规则传扬出去,开泰书院定然会成为天下之笑柄!”

    尘依一拂袖,蹬蹬蹬率先下塔而去,只是心情激动,下楼梯的时候差点一脚踏空。

    下去的下去,上去的当然继续往上走。

    等所有生员都离开后,章夫子呼的一下坐回椅子上,苦笑着道:“张三变呀张三变,你要和圣上怄气,但不该拉我们下水呀,哎……何苦来着?”

    不说下去的五人觉得冤枉憋屈,就连上去的五人也是满头雾水,大有啼笑皆非之感,这次通关真是通得糊里糊涂。

    莫远见到郑书亮如有所思的神情,心中一动,一抱拳,问道:“郑兄,对于此事,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郑书亮呵呵一笑:“横渠先生一向别出蹊径,以作风奇特闻名,就算制定这般规则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莫远观其神色,知他有所隐瞒。莫远不是笨人,忽而脑海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念及其中很可能涉及到庙堂之上的争斗,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多问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该问的东西还是不要问的好。关乎横渠先生所代表的新学和朝廷之间的政见不和,他也是多有耳闻的。

    由此推测出去:这开泰学院立院三百周年,本来属于一大盛事,但大张旗鼓地举办这个“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再加上当今圣上御赐的牌匾,规格之高,实在百年难得一遇,两者情况一结合起来,不免就让能人想入非非。

    此事不简单!

    ……

    开泰学院,后院,曲径通幽处,正有一座青砖小楼。

    此楼,名曰:先生楼,正是开泰书院院长横渠先生的居所。此时,横渠先生正在厅堂会客。

    说是客人,其实应该说是学生。

    当年风念歌可是跟随横渠先生学过三年时文的:“先生,圣上手谕你老已经看过了,还望先生三思。”

    横渠先生面色凛然:“念歌,当今圣上正青春年少,血气方刚,难免志气高远,要想创立宏图伟业。但欲速则不达,如此反而会被奸佞所乘,致使种种祸国殃民之事发生。吾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决不能同流合污,见风使舵而行。”

    风念歌面色一变:“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横渠先生面无表情:“吾本非俊杰,一读书人而已。念歌,明天之后,老夫自然就会辞去开泰书院院长一职,如此,上面那些人就能安心了。”

    风念歌惋惜地道:“先生何必一定如斯?其实圣上还是很欣赏先生的学问的,年前还想请先生进京,参加弘法论禅呢。”

    闻言横渠先生哈哈一笑:“吾不修禅,何有言论?反正我就一句话,圣上要借开泰书院建院三百周年之际举办这个所谓的天才第一才子大赛,用意深远,我懂。但吾既为院长,一切就要由我来定规则,绝无商量余地。至于最后不管谁得到这个‘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那就各凭本事了。”

    风念歌见他意思坚决,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便起身告辞而去。

    厅堂中,想及圣上手谕的内容,横渠先生犹意气难平,忽然喝道:“笔墨伺候!”

    当即有书童走出来,在书案上铺开文房四宝,磨好浓墨。横渠先生提笔醮墨,刷刷刷就在纸上写字,十二个大字:

    “无不知则无知,有不知则有知!”

第一百七十章: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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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出来五个!”

    驮马塔下围观的众人见到尘依他们出来,顿时嚷嚷道。不过见到五人面色厌厌,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被铩羽而归的,心情不好。

    “咦,那陈剑臣还没有被刷下来?”

    张三管家瞪得双眼如铜铃般大,硬是没有看到陈剑臣的踪影:这穷酸秀才莫非有真本事?

    “我早说了,我家公子肯定会拿到第一的。”

    旁边婴宁正拿着一串鱼蛋在美滋滋地吃着。

    三管家冷笑一声,心里暗骂一句:天真。

    他从京城来,早得到一些的小道消息,虽然不确定,但两三分把握是有的。说白了,这皇帝御赐的“天下第一才子”的匾额就是为自家公子量身订造的,旁人不管如何都只能干瞪眼,根本无法抢夺了去……

    只是这陈剑臣如此棘手,倒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

    “大致规则就是如此,你们可先抽签,抽完签后老夫再出题目。特别说明一句,题目只有一道,所有人都相同的。”

    驮马塔第十八层塔顶之上,高处多风,凉风四来,很是宜人;俯览而观,偌大的浙州城府尽收眼底,街道上人群如蚁,景色甚为壮观,让人油然生出登高望远、居高识微的旷阔胸怀来。

    壮哉!

    听完今天最后一关卡的比试规则,郑书亮等人皆是皱眉,好不郁闷:按照评委所说,抽到最先回答的人岂不是吃了大亏?

    规则之下,本来每个人有七步的时间,但因为有先后次序,而且题目一致,如此就导致第一人只有七步;轮换下来后,第二个人就等同于有十四步,第三人则再增加到二十一步的时间了……越排在最后,准备的时间越充裕;时间越充裕,自然准备得越充分。

    今天最后一关比试,并不是竞争第三天时文八股的比试资格,仅仅只是争一份名头罢了。但这名头,却是天下读书人所孜孜追求的,重要度不言而喻,谁都不愿轻易放弃。

    这时候,主持第三关卡的黄老夫子已经把写好次序的五张纸条折叠好,放进书案上的一个小纸箱内,随即懒洋洋道:“抽签开始!”

    说实话,这些规则过于儿戏,形式和平时举办的各类诗会词会截然不同,黄老夫子本来并不愿意执行,无奈横渠先生一意孤行,只得卖他一个面子,聊以爬到这塔顶来,做个评委罢了:

    “三变兄呀三变兄,圣上旨意,路人皆知,你又何必再逆圣意,徒惹圣上不快?”

    想及当今圣上,黄老夫子不禁面露古怪之色,觉得皇上自登基以来,所行种种,皆有不同寻常之处,尤其《文字法》、《新田法》、《拆迁法》等新法的施行,由于施行的速度过猛,过急,不可避免的引起大面积民愤民怨,实非国家之福……

    如此种种,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皇上过于年轻,急于求成了。

    当然,这些腹诽之言黄老夫子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只能在肚子里转悠一圈就平息下去,永远不会诉诸于口。要知道纵然名望如横渠先生,对于朝纲时令诸多不满,可不能摊开了说。

    说实话,往往会导致祸从口出,此祸能致命呢。如年以来,朝野一片哀鸿,不都是说了实话的缘故嘛。

    “啪”的,黄老夫子将手中折扇打开,扇上“明月入怀风过耳”七个大字赫然展现,凛然有古风。

    第一个上来抽签的是郑书亮,他昂然而前,从纸箱内拈出一张小纸条,展开一看,嘴角露出了微笑:

    三!

    纸条上写着的是个三字,表明他会是第三个出场答题的。这个次序对他而言,足够了。

    其后诸人鱼贯抽签,陈剑臣排在最后,但他抽到的,赫然是一张写着“一”的字条。

    结果公布后,拿到第五次序的莫远心中好不畅快,摇着折扇笑道:“投机取巧者,不免恶果自种。”言下之意,自然是讥讽陈剑臣故意落到最后才抽签,想偷鸡,不料偏偏还是抽到了头筹。

    对于他的讥讽,陈剑臣并不在意:大家本来就不熟,眼下又是竞争关系,冷嘲热讽在所难免:文人比试,固然是雅事,但其中的龌蹉也绝不会少。唇枪舌剑,并一定逊色于刀光剑影,尤其学派之争中,争吵到最后赤膊相见者也有之。

    对于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才子才艺竞赛”,随着正是赛程的拉开,陈剑臣越发有看法,觉得和想象中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平时每逢佳节,元宵中秋什么的,在江州也是常常有诗会词会举行。这些诗会词会往往是读书人显露头角的绝好机会,一首佳作出来,传诵一时的话,个人的名望就算打出来了。

    但对于这些文坛集会,陈剑臣基本没有参加过,他性子本就不好热闹,属于比较淡泊的类型;加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对于诗词上的造诣本就肤浅得很,除了一肚子记忆之外,其他实在有些难以拿得出手。

    因此,他还是偏向于书法一途,以及时文。

    当今形势,时文八股才是科举主流,只要把这方面搞好了,并不愁出路。

    抽签完毕,黄老夫子站起来,扫了诸人一眼,其中目光停留在陈剑臣身上的时间久了些——对于此子,他当然认识的,明华书院的生员代表,本来属于不入流的存在,不料在第一天的书法比试中脱颖而出,夺得甲等上品的成绩,实在令人眼前一亮。

    关乎陈剑臣的字,黄老夫子也是看过的,不错,有功力,在年轻一辈子属于顶尖的水平了。

    突然杀出来的一匹黑马,无疑算是这个比赛上的一大惊喜了。

    这个比赛,其实根本不是开泰学院的本意,而是庙堂之上某些人所鼓吹出来的形式而已。以横渠先生务实的作风,他也不可能会主动举办这么一个才子竞赛。

    其中内情,只怕得横渠先生才知道了。

    今天陈剑臣同样来到了最高的塔顶之上,看来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那匾额之争断然会萌生一些变数来。

    只是这样,无端的又让人头疼。

    “学生陈留仙见过先生。”

    陈剑臣恭敬一作揖。

    黄老夫子很满意地捋一捋胡须,道:“你就是陈留仙吧,不错。”

    这都是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寒暄,一笔带过。

    陈剑臣于是肃立,听对方出题。

    黄老夫子靠近塔顶边上,举目远眺,一会之后,道:“就以此塔、此景为题吧,作七绝之体裁。”

    这一个诗题比较空泛,比较适合发挥,借景抒情的空间很多,但也正因为如此,能出佳作的几率反而比较低,毕竟属于即时赋诗,时间有限。

    诗题一出,后面还没轮到的四人立刻紧张地在心中酝酿起来,这个时间差,必须要掌握好,应该好好利用。

    但陈剑臣只是略一沉吟,迈步走上前去,站在书案之上。

    书案早就铺开了纸张,笔墨伺候好了。陈剑臣提起笔,不假思索,刷刷刷就开写起来——

    好快的速度!

    不但其他四名生员代表,就连黄老夫子都为之一叹。

    从书法到比诗,这陈剑臣所表现出来的速度实在令人咋舌,莫非这就是他的长处,长处在于有急才?传闻中有才子一篇文章下马而就,杯酒能成,堪称神速,如今陈剑臣的表现也没有差得太远去,如果他所写出来的诗作质量尚可的话,就凭这一手急才,已能蜚声天下。

    陈剑臣下笔如飞,片刻之后七绝写成,搁笔立在一边。

    黄老夫子抬头一看,情不自禁诵读而出:“浙州城上驮马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好诗,好诗,当浮一大白!”

    读完之后,他不禁抚掌一拍,拍在书案上,差点要把砚台给拍翻了去。

    黄老夫子乃是诗道名家,眼光老辣,一首诗词的好坏只需看一眼就能有个判断了。他读陈剑臣写得这一首七绝,不但完美契合自己所处的诗题,而且表达清晰,意境深远,尤其最后结句: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结句警醒,完美结合此地此景,借景抒情,充满了一种朝气蓬勃,气势豪迈的志气来。“身在最高层”五字,先声夺人,无论诗境,意境都一下子拔到最高点去,隐隐有俯览众生之意。

    再读多一遍,又有新的意境出来,“鸡鸣”、“日升”、“不畏”、“浮云”等等字词似乎都别有所指,包蕴涵义……

    好诗,端是好诗!

    黄老夫子见猎心喜,心情竟然难以自抑制:“此诗一出,自此驮马塔无句焉!”

    听到这句评语,余下郑书亮四人面色皆如死灰。其实就算没有这句评语,先前听到黄老夫子诵读之时,郑书亮等人的心就早乱了,本来酝酿构思好的诗句,一对比起来顿时就像孩童涂鸦一般,根本上不得台面。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一上去,无疑等于自取其辱。本还想着陈剑臣第一个应题搭诗,吃了大亏,终于有机会看他出丑被打脸了。熟料此子率先上去,不声不响的一首七绝写出来,直接得到了夫子一句“此诗一出,自此驮马塔无句焉”的高度评语,把所有人的思路都堵死了。

    真是不当人子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打斗

    入夜的浙州,和江州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天下城府多相似,一言以蔽之:很多的房子,很多的灯火。

    时辰尚早,夜市正盛,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境况虽然比起白天有所式微,但总体而言还是比较热闹。尤其是小吃摊子,烧烤,粉面,馄饨非常之多,每一个街口处都摆了两三家出来,招呼过路的人吃喝。

    此时陈剑臣就走在浙州的中街之上,旁边婴宁手提一盏灯笼,稍稍走前一些,举着灯笼照路。

    “婴宁,你饿了没?”

    “呃,有点。”

    陈剑臣呵呵一笑:“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烤鸡翅膀!”

    婴宁脱口而出。她的爱好正和娇娜很相似,莫非俱为狐狸精出身的缘故?

    陈剑臣道:“那就去那边那家吧。”率先举步,走了过去。

    街角的一家夜宵规模甚大,看来是一家子全部上阵来做生意,一个中年妇人在擀面,男主人则负责下面;另外还有一名青年在边上做烧烤,看起来应该是他们的儿子。

    摊子生意不错,等了一会陈剑臣两人才等到一张空桌子,坐上去叫了四只烤鸡翅,又叫了两碗云吞。

    两人便面对面慢慢吃起来。

    在江州,陈剑臣甚少出来吃夜宵,一般这个时候都是坐在书房中挑灯夜读,或者练字的。而负责他夜宵的,是阿宝。每到差不多时候,她便会端着夜宵进来给陈剑臣吃,或者是一盅汤,或者是一碗粉面,或者直接就是一碗用晚饭剩下的米饭炒出来的蛋炒饭……

    阿宝是个贴心的好女孩子……

    “公子,你在想什么?”

    对于陈剑臣的瞬间走神,婴宁捕捉得很准确。

    陈剑臣道:“想起了一个人。”

    婴宁嘻嘻一笑,却很理解的没有多问什么,倒免了陈剑臣一些尴尬。

    “婴宁,快吃吧,我们也差不多时候要回开泰书院了。”

    今天诗词比试,陈剑臣再度折冠,获得最好的一个甲等上品成绩,独一无二;可以说是真正的大出风头,令无数人侧目。皆因事前从没有人会想到有这么一匹黑马横闯而出,一点征兆都没有,简直可以说是横空出世,让很多人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大大考验了诸人的心理准备情况。

    获得了好成绩,顾学政春风满面,午饭晚饭都是他请,请陈剑臣主仆,以及萧寒枫大吃了两顿。晚饭后,对于陈剑臣提出逛街的要求也很痛快的准了。

    出来逛街,并没有什么东西要买,纯属于婴宁的主意。因为她想和陈剑臣一起提着灯笼逛街。

    如此而已。

    对于婴宁这样的要求,陈剑臣自无意见,带着小狐狸精多在市井间走走也不是坏事,顺便,看还能不能打探到些关于聂小倩的下落来。

    按照之前打探到的官方消息,聂志远被解押上京的时间会在才子竞赛后面,所以在时间上是能够安排出来的。如今聂小倩踪迹不明,很可能出了浙州城府,那么跟着聂志远的囚车走,肯定就会找到聂小倩。

    关于具体的计划方案,陈剑臣也有了草拟,只要找着聂小倩,即可见机行事了,有婴宁在身边辅助,解决事情的方式就大大丰富,也更加容易了。

    婴宁津津有味地啃着一个鸡翅膀,浑然不顾形象。不过她现在作小厮书童打扮,在形象上也没有太多讲究:“公子,晚点再回去吧,我还想再走一会呢。”

    陈剑臣一耸肩:“那随你吧。”

    开泰书院虽然到了时辰就会关门,但在婴宁面前,一切凡间的门和墙都失去了屏障的作用。

    晚点回去也无妨,反正现在的开泰书院肯定吵闹得沸沸扬扬的,自己就没必要再去搀和进去了。

    ……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此子有大才。”

    开泰书院后院,小楼内,横渠先生面前正摆放着陈剑臣白天在塔顶上所写的这幅诗。而在他身边,一排溜坐着喝茶的,都是这次负责考核的夫子们。他们,本就是横渠先生的至交好友,这次受邀而来做评委。

    黄老夫子抚着胡须道:“此诗虽然修饰简朴,但胜在言简意赅,并有深意,警句凛然。由此可知该子心胸广阔,他日必非池中物?”

    这时候柳夫子疑问:“黄兄,你说那陈剑臣三步成诗,如此速度,只怕有些骇人听闻了。莫非他早有预料,猜测中你所要出的诗题,而早就做好了的?”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说这么一个规则松散的比赛,就连严格的科举,每年乡试估题估中的情况也大有可能会存在。

    横渠先生一摆手:“那都是旁枝末节,陈剑臣能写出这一首诗,本身就属于了不得的事情。呵呵,老夫本想胡乱应付一番,不料竟涌现如此后生来,端是后生可畏。等此间事了后,老夫必须要和他见上一见。”

    黄老夫子忽问:“横渠兄,你果真去意已决?”

    横渠先生摇头苦笑:“官家让步自有限度,我再不走,只怕会牵连九族,以及尔等身家了。”

    他这句话说得严重,诸人无不色变,从此话中隐约能得到许多不同寻常的信息来,事态发展,实在远超想象。

    横渠先生再度看着陈剑臣所写的诗句,喃喃道:“不畏浮云遮望眼,无奈浮云已满天。也许老夫真得老了,再没有那般不畏的锐气。换得年轻三十岁,哪怕金銮殿上也会闯一闯,争一争,只是如今没法子了。不如挂冠而去,坐看风云还好些。其他的事情,只能靠年轻人去做了。”

    言语之中,意兴萧索,沉郁伤感之情显露无疑。

    在场诸人都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彼此知根知底,却都是第一次见到其如此颓然消沉,心中俱一惊:莫非时势真已无可挽回了吗?又或者说,风云变幻,瞬间翻云覆雨,真是看不透呀……

    伴君如伴虎,圣心最难测也。

    ……

    “好了,我吃完了。”

    婴宁拍拍手,掏出一方手帕来仔细擦干净小嘴边上沾染到的油啧,模样娇俏而可爱,穿着男装,更增另外的风情意味。

    陈剑臣掏钱结了帐,两人正走出来,忽然前面哗然大作,紧接着兵器相碰声、惊呼声、惨叫声混成一团,俨然出了大乱子。

    怎么回事?

    浙州城府,平时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有衙役官兵巡逻,维护治安,等闲闹不出什么事情来。那么眼下为何会出现兵器交锋的声响来,难不成城中来了什么汪洋大盗?

    陈剑臣一皱眉,事有反常,必有古怪,他就想带着婴宁上去看个究竟。

    噼里啪啦!

    他们还没有往前走多远,前面已有一群被恶斗吓得六神无主的百姓仓皇逃了下来,简直慌不择路,只想着能逃多远走多远。

    “我等奉命缉拿贼人乱党,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前面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似曾相识,陈剑臣走近些看,正见到黑衫卫游击将军江钰手持刀剑,挥舞纷飞,将一名对手逼得步步后退。

    那对手陈剑臣也看着眼熟,顿然想起,其不就是今天早上在驮马塔下吃早餐时所遭遇到的那个“高手”嘛。

    当高手遇上了将军,明显不敌,身上已多处见红,有淋漓的鲜血溅出来,把衣衫都染红了。

    江钰手中刀剑挥舞,章法严谨,毫无破绽,攻势虽猛,但并没有下杀手,嘴里喝道:“你是哪里来的贼子,竟敢趁夜潜入府衙,鬼鬼祟祟要作何勾当,速速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本将军辣手无情了。”

    喊话很例牌老套,看来他想生擒对方,拷问来历。

    那“高手”手执一柄奇门兵器,类似于锏,黑黝黝的一长条儿,颇是沉重,对于江钰的喊话丝毫不理睬,只找机会突围。每一次尝试,边上协助的衙役必有人受伤到底。

    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对方伤到己方的人,江钰面皮大感挂不住,怒气横生,攻势顿时一紧,嗤,其中精妙一剑从肋下传穿出,正中“高手”右胸,刺入寸余,血花飞溅。

    高手往后便倒,在地上滚了两滚,将一个路边的摊儿滚倒。但他十分顽强,竟然没有就此丧失战斗力,将手中兵器往地上一杵,身子很敏捷地一耸,像个猿猴般弹跳而起,往街道黑暗处狂奔。

    “还想走?”

    江钰冷哼一声,如果这般情景之下还让对方走掉,那他黑衫卫游击将军的面子可就不用挂在脸上了。

    “婴宁,救下那个人。”

    在街道的另一边,静静立在街边屋檐下的陈剑臣忽然小声说道。

    “嗯……公子自己小心。”

    婴宁有些疑问,但没有问出来,而是嘱咐一句后,在第一时间使出术法,于没有第三者注意的情况下,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却是使出了隐身术,往“高手”逃跑的方向疾奔而去了。

    有婴宁出手,相信能顺利救人下来,至于自己留在此处,反而不便。于是陈剑臣掉头往回走,撤回到先前吃夜宵的地方,却见到那一家子闻说有打斗,有官差缉捕贼子,生怕会被祸及池鱼,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摊子,要趁早回家了。

    那男主人见到陈剑臣站着不动,赶紧好心劝道:“这位书生,你还是快走吧,小心看热闹看出了祸端。”

    对于他的好意,陈剑臣报之一笑,但身子仍是站得直直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改变

    (感谢书友“雪海梅香”的慷慨打赏,一路不舍不弃的支持,南朝铭记于心!)

    夜,仿佛深了……

    春季的夜晚微微有些寒意,有风吹来,拂动街道上散落的垃圾,沙沙的发出轻微的声音来,似乎有什么小动物在上面走过一样。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从前面的街道上传来,显然有大队官兵在搜索着。看样子,婴宁应该是把那个江湖高手给救下来了,江钰追寻不着,故而要调动了守城的军队前来协助搜查。让对方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脱,江钰不火冒三尺才怪!

    让婴宁出手,纯属来自陈剑臣的灵光一闪,根据只在于一点,对方既然前往浙州府衙窥探,显然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汪洋大盗,反而很可能与自己一直苦苦搜索的事情有关联。而只要有可能性的存在,他都不愿轻易放过。

    今晚无月,只得几粒寥落的星子挂在夜幕之上,散发出微茫的光。

    突然起了一阵风,风中有黄光闪动,好像是一朵被吹落的小黄花——不对,如今季节,哪里有菊花盛放?

    黄色的影子很快就飞到了身前,看得真切,很熟悉的样子,正是一只用黄符折叠而成的纸鹤。

    纸鹤传信!

    以前有过一次经验的陈剑臣很快就认出来了。

    那小巧的纸鹤如通人性般径自飞过来,陈剑臣一伸手,它便扭扭歪歪地降落到他的掌心上,张口一吐,吐出一张小纸条来。

    捻住小纸条,然后那纸鹤便失去了法力,被风一吹,就不知刮到哪里去了。

    “公子,一切顺利,我回到书院了。”

    纸条上娟秀的字迹写道,落款处还画了个指头大小的小狐狸,通体雪白,活灵活现,正朝着陈剑臣做鬼脸呢。

    这婴宁,挺有心思的……

    陈剑臣哑然失笑,婴宁救下对方,直接躲回开泰书院倒是个明智的选择,毕竟官府方面很难进入开泰书院中搜索,那里会比较安全。既然确定事情的结果,他不再停留,径直返回开泰书院。

    在前方的一个十字路口处,正见到一大队盔甲鲜明的官兵在把守,检查过往行人。这些官兵看见陈剑臣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一挥手就让他过去了。

    畅通无阻地回到书院的小院子内,进入房间,就见到那“高手”斜靠着坐在角落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身上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包扎,止住了血流。

    “公子,你回来了。”

    婴宁从书桌后面站起,走过来,小声道:“他什么都不肯说……”

    那相貌普通的汉子受伤不浅,因为流血过多的缘故,面色苍白如纸,一身的蓝袍到处都溅着血迹,看上去很恐怖,但其一双大手,犹自死死地抓住兵器,眼神警戒地盯着陈剑臣和婴宁。

    “你们,为什么救我?”

    他眼神一抹的变化,分明出卖了他的内心,显然也想起了早上一照面的邂逅,从而认出了陈剑臣两人。

    陈剑臣坐在椅子上,忽然单刀直入地发问:“阁下夜探府衙,可否是打听聂大人的消息?”

    汉子明显一愣,全身都绷直了,但转瞬之间,他又放松了下来,佯作惊讶地道:“什么聂大人?”

    陈剑臣心里已明了几分,但神色不动:“当然是聂志远大人,莫非你想劫狱?”

    这句话更是石破天惊,利刃一样插中汉子心坎,面色更白了些:“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真想不出陈剑臣会如此说话,因为其明显只是一介书生而已。但回想起刚才被婴宁所救的过程,却是充满了诡异,古怪,自己根本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救进这里来了。

    汉子练武多年,自问在江湖上也算一把好手,但对于婴宁的手段完全看不透,如果自己能被称为高手的话,那婴宁岂不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又或者,他对方传闻中的修士存在?

    想到这里,他心中凛然,越发摸不透陈剑臣和婴宁的来历了。

    因为摸不透,所以不敢乱说话,只好保持沉默。

    对于他的戒备,陈剑臣能理解,换了他,在搞不清状况的前提下,也绝不会托出自己的底细。

    陈剑臣忽然笑了:“这位大哥,你可以放心,我们没有恶意的。”

    他这么一笑,却更引起汉子的戒心,不知陈剑臣要玩哪一出?他可是老江湖了,哪里轻易就交底出去?

    陈剑臣先是一阵沉默,忽然又问:“聂家小姐还好吧……”

    “你……”

    汉子更加捉摸不定了,心中惊疑无以复加。

    “实不相瞒,我是聂小姐的一位故友。”

    汉子霍然要起身,却引动了伤势,痛得哎哟一声,不敢再动。可他真是顽强,并没有晕过去,而是侧着头问:“你是……”

    “陈姓,字留仙。”

    到了这个时候,再隐瞒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坦白了讲,更有助双方的交谈。

    “原来是你!”

    汉子惊喜交集。

    陈剑臣眉毛一扬:“你认识我?”

    汉子摇摇头:“不认识,不过师妹身上带着一幅字,她常常打开了看……我知道,写这幅字的人是陈留仙。”

    师妹?

    果不其然,此人不但认识聂小倩,而且还是聂小倩的师兄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至于聂小倩身上所带的那一幅字,陈剑臣自是明白,就是当日送给她的那一首诗: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影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她倒是一直带在身边,哪怕遭逢大难,也没有遗失掉。

    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都知道是“自己人”了,汉子的戒心烟消云散,先感谢婴宁的救命之恩,再自我介绍起来:

    原来他姓夏,名棋,浙州本地人士,和聂小倩师出同门——

    聂小倩的师傅乃是一风尘异人,自称“山中老人”,但真实姓名来历就算作为徒弟的他们都不曾了解,其生平只收了四个徒弟,聂小倩属于最小的一个,被三位师兄亲切地称为“小师妹”。

    这一次聂家遭逢大难,聂志远蒙冤下狱,聂小倩状告无门——她可不认同父亲的意见,觉得进京面圣后就能沉冤得雪了。皆因在外面,聂小倩打听到了许多小道消息,知道庙堂之上有些人就是一心想置父亲于死地的。

    父亲留在浙州是死,上京后更是死。

    看透这一层内幕后,聂小倩将心一横,决定劫狱,用武力解救父亲出来。但想在浙州城府中动手根本不可能,浙州守备兵强马壮,哪里是她所能应付得了的?

    于是,几番思量之下,聂小倩有了决定:官方押解聂志远上京的途中,就是最好下手的时机了。

    聂小倩自感自己孤身影单,力量单薄,于是便想找三位师兄帮忙,共谋大事。她的三位师兄倒也仗义,有任侠意气,听闻师妹家的不平遭遇后,个个义愤填膺,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了,根本不顾虑劫囚车是诛九族的大罪。

    有了三位师兄的臂助,聂小倩的底气一下子就大了很多,开始和师兄策划筹谋,要把计划做得滴水不漏,方能免除朝廷的通缉追捕……

    这一次二师兄夏棋进城,便是想进来打探消息的,不料在夜探府衙的过程中被江钰发现,一路追杀下来,若不是婴宁出手相救的话,只怕不死也得进监狱陪聂志远了。

    听完这一段,陈剑臣长吁口气,聂小倩没事就好……起码一直所担心的“倩女幽魂”剧情还没有出现,当下问:“夏大哥,那你在府衙中可曾打听到什么消息?”

    闻言夏棋霍然警醒,沉声道:“有,我打听到他们要将聂大人押解上京的时间改变,提前了。”

    “哦,提前到什么时候?”

    陈剑臣连忙追问。

    “明天。”

    “这么快?”

    陈剑臣吃了一惊。

    “嗯,不过这也是朝廷在押解犯人上经常使用的策略,以防止意外发生。”

    夏棋缓缓说道——朝廷解押要犯,往往会对外说一个时间,但并不是一定会依照这个时间行事的,往往会突然改变行程,让人防不胜防。

    这时婴宁道:“公子,明天你还要写文章吧。”

    陈剑臣晒然道:“不写了,救人如救火,不能耽搁,这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聂小倩他们才行。必要的话,我们应当尽绵薄之力。”

    对于“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他本就没有太多的在意和期盼,虚名而已。和救聂大人这件大事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况且,他这趟来浙州,本就是为了聂小倩而来的。现在听到了她的遭遇,更待不住。

    夏棋懊悔地道:“可我现在身受重伤,如何能把消息传递出去?”说到急处,干咳起来,咳出了一小口鲜血。

    陈剑臣忙道:“夏大哥不必着急,这不还有我吗?对了,一直以来你们在哪里安身?”

    对于这个敏感问题,夏棋犹豫了一下,但自己眼下已别无选择,于是一咬牙,回答道:“为避免被官府发现,我们之前在城外换住过不少地方,前天刚搬到了一处安全的新地方去!”

    “什么地方?”

    “兰若寺!”

第一百七十三章: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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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若寺!

    这三个字似有魔力。陈剑臣已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听到这个地方“名词”了,但每一次听别人说起,都难以压制的情绪波动,脑海之中自然而然就会掠过一座庞大、破旧、阴森的巨大寺庙来。

    巨大寺庙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上,挥之不去,怎么躲都躲不开。

    那么,这个异时空的世界内已经有了聂小倩,已经有了兰若寺,千年树妖姥姥还会远吗?

    回想起昔日在笔架山遇见黄老儿时的惊悚,回想起传闻中参天榕树的拔根而起,不知去向,仿佛一切,冥冥中都早已注定——

    注定陈剑臣终会有一天会走到兰若寺里去。

    这一天,很可能就是明天。

    种种似曾相识的故事套路,在一瞬间叠合到了一块,也许最大的不同是,他是陈剑臣,不是宁采臣。

    陈剑臣有《三立真章》,有正气傍身,而故事上的宁采臣没有。既然如此,最后的结果会否改变?

    只是,他现在也不知道,更没有完全的把握。一路来他对敌不少,但基本属于小风浪,然而这一次,假如真要对上千年树妖的话,绝对属于惊涛骇浪。

    妖魔鬼怪,修为时间非常漫长,越是长,修为就越深,基本就可以用时间为衡量标准单位了,千年,无疑是一个分水岭般的单位。

    虽然陈剑臣也没有真正面对过所谓千年妖怪,不确切此概念到底会有多狠,但起码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积累千年,修炼千年,可不是偶得机缘开窍的狼妖鼠妖这些所能相提并论的,更不是阴司里那些没有实质形体的阴神所能比拟的。

    树妖,植物通灵,其实应该说属于“精”一类,不过因为习惯了的缘故,还是叫树妖姥姥顺口些。此僚能拔根而起,将本体转移到万里之外,光从这一点看就知道非同寻常,属于陈剑臣平生未见的劲敌,大敌,只怕修为已达元婴之境了。

    元婴者,金丹化婴,能出窍云游四海,速度瞬息千里;更能轻易侵入别人的魂神内,或直接击杀,或取而代之……诸种妙用,比起金丹修为不知胜出多少。

    庆云道长的师叔,广寒道长本身修为深不可测,估计很可能就是元婴之境。广寒道长本身的道法,举手间号令金钱听命,顺手能取万里之外的宫廷好酒来饮用,又能施法上所谓天庭偷桃……这些术法,无一不是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

    相比之下,或者树妖姥姥会有所逊色,但其本体经营千年,谁知道其强悍厉害到了何等地步?

    当然,还存在另一种情况,就是树妖根本没有搬来兰若寺,而是飞到其他地方去了……但这个可能性陈剑臣实在不敢奢想。

    有些巧合,一旦发生,就会发生得彻底。

    对此,他深信不疑的。

    见到陈剑臣面现古怪之色,夏棋一怔,问道:“陈公子,有什么问题?”

    陈剑臣倒吸口冷气:“你们搬进兰若寺里面后,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夏棋摇摇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陈剑臣还不死心,问:“实不相瞒,我进入浙州境内后曾听过一些传闻,说兰若寺闹鬼呢,而且闹得很凶,死了不少人了。”

    夏棋呵呵一笑:“以讹传讹,妖言惑众而已,退一步说,就算闹鬼,我等都是习武之人,血气方刚,岂会有怕鬼的道理?其实,正是因为这些传闻,才使得兰若寺乃是天下间最为安全的地方。”

    闹鬼之地,生人勿近,官府方面只怕也不会到里面搜素;就算有官兵去了,但那里地势复杂,极其易于藏匿,正是避难的不二选择。

    听闻夏棋的讲述,陈剑臣眉头一皱,总觉得其中有蹊跷一般,但到底如何的状况,自己没有去兰若寺,也难以弄个水落石出。

    夏棋又道:“兰若寺占地极阔,后院一大片榕树林,繁盛如山,其内树根盘旋,简直就像一座迷宫一样,只要往里面一躲,外人根本找不着。而且后方翻过一座山坳,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到另一侧的官道,这官道,正是从浙州北上京城的不二路径!”

    他说到这里,陈剑臣立刻明白了:敢情聂小倩他们选择兰若寺,就是想以此作为进退有据的后方大本营,进可以埋伏在路边劫囚车,救聂志远出来;退,救人之后立刻撤回兰若寺这边躲起来,不用仓促间亡命天涯。

    只是说到后院的榕树林繁盛的情况,陈剑臣眼皮子不禁又跳了跳。

    说了这么多,饶是夏棋身体强壮,但重伤之下此刻精神也十分萎靡不振了,道:“我去府衙打探,听到说明天卯时囚车就会启程,估计午时将到达兰若寺那边了,陈公子,你需要提前出城去兰若寺中传报消息才行。哎,只是眼下城门紧闭,你们又如何出得了城?”

    事发仓促,他本身都准备不足,但如果错过这个机会,过了兰若寺,在其他地段再想下手就千难万难了;尤其是这次押解囚车的乃是一名黑衫卫游击将军,武功高强,技艺非凡,只怕要他们四兄妹一起联手才能对付得了……

    劫囚车的难度,一下子就飙高起来。

    情况,更加复杂。更不用说他眼下身负重伤,不能动武了。

    陈剑臣安慰他到:“夏大哥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有婴宁在,连夜出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如何善后,以及安置夏棋倒有点棘手。他叫夏棋先躺着休息一会,然后自己和婴宁走了出去。

    “公子,需要婴宁怎么做?”

    婴宁摇着脑袋问。

    陈剑臣负手沉思,良久,缓缓道:“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到了明天学政他们找不到人,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

    现实就是现实,总是充满了条条框框——种种的人际关系,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无处不在,将每一个人都紧紧束缚住,再联系在一起。而其中一个人想挣脱,想破网,就会牵一发动全身,连累到周围每一个人的存在状态。

    对于这些,婴宁是不大懂的,仰着头,看着公子紧皱的眉头,忽然心中有隐隐的痛楚产生。

    陈剑臣心中却早有决定,道:“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出城。这就要靠婴宁你的法术辅助了。”

    婴宁只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

    带着公子飞越城墙,对她而言不算是高难度的事情,只需召唤出炼化的道书即可承载,腾飞而去。

    陈剑臣在走廊外面踱着步,反复思量其中的要害关系,忽又问:“婴宁,如果再带上那个夏大哥一起走,可以吗?”

    夏棋如今的情况,留他在城内颇不安全,城中缉捕甚紧,更无法找大夫诊治,所以最好还是一并带出去为好。起码带到兰若寺去,他同门师兄或者会有金创药之类的药物,可以替他疗伤。

    婴宁很干脆地回答:“可以的,公子。”一卷《昆仑玉清法咒》可以乘坐的人数达到五人,只要她法力充沛,便足以驱使飞行。

    大前提没问题,那其他细节也没什么问题了。

    咿呀一响,却是住在对面的萧寒枫闻声走出来,见到陈剑臣和婴宁两个站在房外,不禁一怔,心道:谈情说爱为何到外面来了?贪月色漂亮?

    当下干咳一声,问:“留仙学长,夜深了你们还不安歇呀。”

    陈剑臣心一动,道:“就睡了。”一拱手,拉着婴宁回屋子了去。

    萧寒枫觉得他们有点神神化化,不过一路来两人给予他的印象都差不多,奇离古怪的感觉,也就没有多想,返回自己屋子继续睡觉了。

    在屋中,陈剑臣提笔写了一封信,找一个比较紧迫的藉口,就算是一封留书了。明天顾学政他们找不到自己,也算有一个书面上的交代。至于他们对于自己的临时出走,会如何的大发脾气,那就顾不上了。

    顾前瞻后,怕这怕那,从来不是陈剑臣的风格。

    搞定这些,婴宁使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让夏棋陷入沉睡之中,然后念动法诀,张口一吐,正是一卷《昆仑玉清法咒》的道书出来。

    书卷本不过指头大小,遇风而变,最后铺展而开,犹如一幅华丽的画轴,卷上字符荡漾流转,莹莹有光。

    婴宁率先上去,坐定;然后陈剑臣把夏棋抱上去躺好,自己最后上去,和婴宁并肩坐在一块儿。

    婴宁玉指挥动,房门自动打开,等待道书飞出去后再自动关合住。

    出到外面,道书流转,在法力的驱使之下很快就飞到了高空之上,下面的人,如果不是很有心的仔细观望,根本无从发现。

    浙州城府的高空之上,一幅书卷正在飘飞着,情形玄妙而空灵。

    这是陈剑臣第二次乘坐道书,但依然不变的是内心的新鲜和热望,人在高空,仰可见星月之光,俯可视红尘滚滚,飞动而行,能让人的身心都达到纯净的自由,繁杂的房屋,高巍的城墙,通通被甩到了后面,变成微不足道的小黑点存在。

    身边的婴宁忽而将束发的头巾扯开,任由如瀑的黑发自由张扬开来,她看着陈剑臣,甜甜一笑:

    “公子,婴宁喜欢和你一起飞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兰若

    道书飞行的速度甚快,什么千里马在其面前根本不值一晒,简直就是汽车和飞机的区别。故而半个时辰后他们就飞到了金华县境内,在兰若寺外面的林子边缘处停了下来——驱使《昆仑玉清法咒》飞行,婴宁极为耗费法力,到了此地,已有所不支了。

    陈剑臣带着夏棋下来,婴宁则张口收了道书,盘膝打坐,调息休养一会。

    趁着空暇时间,陈剑臣张目四顾,借着微弱的星光,观察周围的环境,见到山林凶恶,黑黝黝一大片,不知深浅。边上本来有一条多年以前开辟出来的道路,可以直达里面的兰若寺烧香拜佛。然而不知多久没有人迹活动过了,因为长年累月欠缺修葺的缘故,蓬草过膝,哪里还有道路的样子?

    路口右侧一坨巨石屹立,上面似乎写着字,陈剑臣走上去,拨开遮挡住的草丛,就见到三个大字铭刻在上面:

    兰若寺!

    三个大字,用红漆写着,深达寸余,经久不褪,红得渗人。

    呱!

    陈剑臣的动作惊动了边上的一只夜枭,怪叫一声,扑腾腾飞出来,在半空打个转,最后落在傍边一株树丫上,竟不怕人,瞪着一对绿莹莹的大眼睛看着陈剑臣。

    这扁毛飞禽!

    陈剑臣从地上捡拾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夜枭掷过去。

    呱呱!

    夜枭这才受惊地飞起,投入一片黑暗的树林里了。

    陈剑臣站立,久久不动,入神地想着事情——这次出城来找寻聂小倩,要做那劫囚的大事,事态严重,必须要做得滴水不漏才行。不过他倒没有太多的畏惧,如果害怕的话也没必要出来了。陈剑臣以前杀过黑衫卫,早犯了弥天大罪,不在乎增添一条罪名。

    况且,天下大乱将起。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畏缩退避;反而要积极的入世,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公子,我们现在就进去吗?”

    不知什么时候婴宁脱离了调息的状态,走到他身后。

    “嗯。”

    “那我们再飞进去吧。”

    “不用了,直接走进去就好。”

    “呃……”

    婴宁并没有多问,依言从身上变戏法般拿出两盏灯笼来——她既为修者,掌握有类似于袖里乾坤这般的本事,可以携带很多东西在身上,而别人无法发现。

    灯笼点着了,一人提一杆。

    此时陈剑臣忽又问:“婴宁,你会法术,能帮我易容吗?”

    “易容?”

    婴宁奇怪地问道。

    陈剑臣想了想,道:“就是给我贴些胡须什么的。”

    闻言婴宁问:“公子这是为了何般?”

    陈剑臣笑道:“掩人耳目罢了。”

    “嗯,这个婴宁可以帮你做的,公子,你且闭目!”

    陈剑臣当即双目闭上,倏尔似乎有一道风扑在面目上面,有些痒痒的,还来不及多想,听到婴宁嫣然笑道:“公子,可以睁开眼睛了。”

    陈剑臣睁眼之时,立刻感觉到面目上仿佛多了些什么,俯首一看,正看到三缕胡须垂落下来,堪堪到脖子上。

    婴宁仔细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很满意自己的手艺,嘻嘻笑着打趣:“公子,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先生了。”

    陈剑臣忍不住学起那些老先生的动作,伸手上来捋一捋胡须,还别说,平生头一回做这个捋须的动作,感觉还是挺有趣的。

    弄好细节小问题,婴宁又问:“公子,那他怎么办?”

    说的,就是还在沉睡的夏棋。

    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

    目前情况,陈剑臣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婴宁的狐狸精身份,这始终属于忌讳,还是保持修者的神秘感最好。只是夏棋眼下身负重伤,行动不便;另外,兰若寺那么大,还得依靠对方指点路线呢。

    “先叫醒他吧。”

    “好。”

    婴宁念动口诀,只片刻功夫,夏棋霍然而醒。他一醒神便很警觉地东张西望,见到兵器还把握在手里,这才稍稍定了定神,最后惊疑的目光看着陈剑臣和婴宁两人。

    ——现在,夜正深,毫无疑问漫长的一夜还没有过去。但四周环境山高林密,夏棋可认得清清楚楚的,这里属于兰若寺的外围,他曾经从这里经过。

    推算起来,时间最多只过去一个多时辰,那怎么会从浙州城府跑到金华县境内了呢?这段路程,就算骑着快马,也差不多要耗费一天的功夫。

    难道说,他们果真是修者,会飞?

    这个可能性呼之欲出,答案显然摆到了眼前,夏棋耸然,大生敬畏之心。作为武者,他以前曾听师傅隐约说过修士阶层的存在,但未曾遭遇过。因此一直以来,夏棋都只当修者属于传说中,只停留在听闻之间,没想到眼下竟能一见,如何不心情激荡,大感好奇?

    此时陈剑臣沉声道:“夏大哥,我知道你心中有疑窦,但有些事情不该问的,还请你不要问;不该说的,也请你不要和别人说了去。”

    夏棋不是刚出茅庐的雏儿,算是老江湖了。在江湖之上,秘密多,隐私也多,稍不小心就会触犯到别人的禁忌上去,闯下大祸,更何况对方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修士?他立刻就体会明白陈剑臣的意思,朗声回答:“陈公子放心,你们救了我一命,又愿意出手帮忙,在下自当唯公子马首是瞻,绝不会说三道四。”

    确认了对方修者的身份,夏棋毕恭毕敬起来,姿态放得很低——修士呀,一向等同于陆地神仙,天下只见传闻,不见真迹的。本来他还想问为何陈剑臣要贴胡子,但转念一想,或者这就是高人做派,便很识趣地不开口了。不过这陈公子贴的假胡须还真像,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嗯,夏大哥,你能走吗?”

    夏棋全身负伤多处,大都属于皮外伤,只有胸口一处最为严重。婴宁救下他回开泰书院,用金创药帮他包扎住了,又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伤势已颇有好转。他本身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很好,只要不是断手断脚,或者其他一些致命的重伤,咬咬牙,还是能坚持下来的,便道:“可以走。”

    于是陈剑臣举着灯笼当先而行,沿着野草胡乱的道路往里头走着。

    夏棋用兵器当拐杖,走得颇是稳当。

    很快,两盏灯笼飘曳在道路之上,一路往前行。

    “嗷呜!嗷呜!”

    约莫走了几十丈,转过两个弯道了,两边黑暗的树林里头忽然传出阵阵狼嚎声。与此同时,又听到爪子划过泥土上的沙沙声,很是密集,似乎有上百头狼。

    “狼群!”

    夏棋登时轻呼出声,脸色都有些变了——他们进入兰若寺,以及出来的时候都是白天,可没有遭遇到狼。没想到附近居然会游弋着一大群狼。若果狼群蜂涌而出,他根本无法对付。

    夜间的林道,因风吹动树叶,有落叶簌簌而下,拂在人身上,没来由感到毛骨悚然。夏棋乃是江湖中人,艺高人胆大,可眼下面对阴森诡异的环境,以及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也忍不住心头有怯意萌生。

    他往前一看,见到走在前面的陈剑臣脚步丝毫不见慌乱,一步步坚定地走着,就连拿着灯笼的手都没有颤抖半分。

    如此镇定自若的表现,让夏棋由衷佩服——他心里明白陈剑臣和婴宁两人,必有一人是修士,又或者,两人都是?可陈剑臣的衣装打扮,明显是一介读书人呀,不过那最有可能的婴宁又是一副书童打扮,全听陈剑臣吩咐……

    其中关系,很是让人看不透。

    饶是夏棋为老江湖,阅人多矣,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小师妹随身带着那幅字,每每有空闲的时候就捧出来看,三师弟曾经不无醋意地问过,问写这首诗的人是谁。小师妹回答,是一个书生写给她……

    既然小师妹早就和陈剑臣相识,而且颇有瓜葛的样子,那么陈剑臣怎可能是一个修士?修士装扮成书生,大隐隐于学?

    刹那间无数念头在脑海掠过,俱把握不定,到最后干脆全部压了下来——只要陈剑臣和婴宁是自己这边的人,需根问底并无大意义……

    嗷呜!

    狼群奔跑的声音越发接近,它们被灯笼的火光所吸引,泼辣辣的,很快就奔出十余头来,黑影重重地冲出树林,穿过茂盛的野草,拦在道路中。又有一些涌现在道路两边,一双双碧莹莹的目光闪现出贪婪的凶光,好像看着一块块诱人的血食一般,盯着行走在路上的三人。

    夏棋武器一动,下意识地摆出防御的动作姿态来。

    陈剑臣淡然一笑:“夏大哥,不用担心,这么狼很快就会自动离开的。”

    自动离开?

    夏棋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哦了声,只是手中的兵器仍然不肯放下来。

    嗷呜!

    这时候靠得最近的几匹狼就想发动攻击了,但就在瞬间,它们尖尖的耳朵不约而同地同时一晃,好像接受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非常具有威胁性的信号,顿时不安地低声呜呜地闷吼着,一步步开始后退。退出丈余外后,飞快的掉头,潮水一般果然自动退走了。

    在这过程中,无论是陈剑臣还是婴宁,夏棋都没有看到他们做过什么特殊的动作表现,只是婴宁很自然地摸了摸头——她的长发早有包了起来。

    摸摸头,就把群狼吓跑了?

    端是匪夷所思……

第一百七十五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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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群散去,一路再无阻碍,依照夏棋的指引,三人一直往里面走——这一条路颇为曲折幽深,当年释家和尚们将兰若寺修筑在深山山麓之下,爬山涉水的,想必也是经过许多的磨难,以及波折,更不用说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了。

    从这方面上讲,释家出家人的坚韧,虔诚,足以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一纸政令下来,这天下名刹却成为深山里的破落寺庙,香火败尽,信徒全散,昔日煞费苦心经历经营起来的寺庙顿然成为蛇鼠蚁虫的乐园……不但如此,佛祖之地闹鬼,更是令人嗟叹惋惜。

    约莫走了近大半个时辰,后面夏棋伤患发作,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滚落下来,只是他强忍住疼痛,没有呻、吟出声,倒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再走一会后,转过一个弯角,眼前豁然开朗,竟有一面大湖出现在眼前。

    这湖颇大,连绵蔓延,不知远近。湖水荡漾,在星光的照耀下泛起片片粼光;忽有风吹来,吹皱一池水面,无数的波纹顿时一层一层地扩散,煞是可观。湖面上不少地方还遍植荷花,不过目前不是花季,看不见有娇艳的荷花盛放,只得一片片肥大的叶子张开于水上,绿叶碧波,浑然一色。若果换成阳光明媚的白天,光线充足,这湖光水色定然别具一番风采。

    陈剑臣实在没有想到在兰若寺中居然还有如此美景存在。

    只见湖边芳草茵茵,其中隐隐有不知名的花儿盛放着,在一片碧绿中摇曳着要表现出属于自己的颜色,可惜天色昏暗,看不真切;望远些,一道曼妙廊桥宛如灵蛇,从这一头蜿蜒着,驾湖而过,一直伸展到另一边去。

    彼端又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深处有高耸的塔尖冒出来,下面依稀殿檐成片,端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寺庙——

    兰若寺!

    那里面,才是兰若寺真正的主寺。

    “陈公子,他们就借住在那儿!”

    此时夏棋手一指,正指着这边湖岸不远处的一座建筑——原来他们并没有真正住到兰若寺里头去,只停留在外围地带。

    那建筑不大,建立在湖畔上,远远看上去,应该属于副庙一类的存在。

    既然到了目的地,三人再不迟疑,赶紧走过去。

    “什么人?”

    呼的一下,乍然从旁边一颗大树上跃下一人来,身材高挑,一身蓝衫,样子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面目俊朗,手中把持一柄出了鞘的长剑,三尺青峰寒光熠熠。

    他轻飘飘很是飘逸地落地后,耍一个剑花,玉树临风般。

    “三师弟,是我!”

    夏棋立刻就认出了对方,马上出声。

    青年这时也看清楚了,惊喜交集:“二师兄,你回来了?”抢步上前,看到夏棋的情况,顿时急道:“二师兄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

    赶紧过来搀扶住师兄。

    夏棋面露苦笑:“一言难尽矣,回到庙里再说了。”

    那三师弟打量着陈剑臣和婴宁一眼,大感讶然——陈剑臣的装束打扮,就是一个先生学究的样子,而婴宁便是个小书童。两者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最多就是先生比较潇洒,书童比较俊俏些,可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可称道的了。

    一对普通的主仆为何会和二师兄在一起,并胆敢在深夜进入到兰若寺来?

    这才是让三师弟感到惊奇的地方。

    此时夏棋介绍道:“三师弟,他们都是师兄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们,只怕师兄我就回不来了。”

    因为之前得到陈剑臣的嘱咐,夏棋不敢多说,只能这般介绍。

    原来是师兄的救命恩人,那三师弟顿时拱手弓腰,肃然道:“霍君感谢两位对于师兄的救助之恩。”

    看得出来,他们同门感情端是不错,说情同手足也不为过了。

    简单的寒暄后,四人很快就走到那庙去。霍君带着夏棋最先进入,一进门就叫起来:“大师兄,小师妹,你们快出来,二师兄回来了。”

    陈剑臣和婴宁有意的落在后面。打着灯笼,陈剑臣便去看庙门口的匾额,却见到横匾积满灰层,不可辨认,两边的对联倒可以看得很清楚,分别是:东土耶,西土耶,古木灵根不二;风动也,花动也,,清池碧水湛然。

    这副对子很是贴切,意境不凡,估计不是等闲人写得出来的。

    霍君的叫声,马上把庙里的人给惊动了,脚步声嚯嚯,随即一把娇嫩的女声很急迫地道:“二师兄,二师兄你怎么啦?”

    正是聂小倩的声音。

    陈剑臣略一迟疑,终于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庙里甚为空阔,点着灯火,可以看清楚周围的环境。里面显然被收拾打理过了,没有废弃寺庙的脏乱,在中间的地方,摆放着一尊佛像,不过头颅不见了,只剩得半截残躯——兰若寺破败下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附近有不少百姓都趁机冲进庙里大肆搜刮破坏,把值钱的能卖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要知道释家空门,喜爱给佛像塑造金身,这些都是很价值不菲的存在。

    当年官兵查封寺庙,自然先搜刮了一遍,后面的百姓所获取的,只是拾遗式的翻寻破坏而已。

    霍君扶着夏棋,让他小心翼翼坐到一块蒲团上。另有两人过来协助帮忙,一个男子,年约四旬,留一丛短须,双目有神,气态稳重,应该就是大师兄了。大师兄旁边那个,身材高挑,一张白净净的脸蛋子,双眸如秋波,很好看的秀眉此时紧张地走起来,显然很是关心二师兄的伤势——

    不正是多时不见的聂小倩嘛!

    一别如年,各有遭遇,眼前的聂小倩却清减许多了,本来有些肥腴的脸庞都瘦下去了一圈儿,但配合起一对娥眉来,反而显得更加的英气,以及那一份不屈的倔强。

    看着她,陈剑臣差点就喊出“聂小倩”三个字来,只是话到咽喉又吞了回去,只和婴宁站到一边,静静地站立着。

    倒是婴宁目光溜溜,一个劲地打量着聂小倩,要看看让公子动心的“小倩姐姐”是什么的样子。

    聂小倩他们手头上有药,很快就重新帮夏棋敷药包扎好了。夏棋走了许多的路程,如今回到兰若寺,和师兄师弟们汇合了,心神大为放松,他虽然甚为疲倦,但还是强撑着把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完,诸人大感愕然,尤其是聂小倩,表现得更是激动,道:“好贼子,如果不是二师兄及时打探到消息回来,只怕就被他们瞒过了。”

    这一瞒过,就等于拱手让官府的人把父亲解押到京城去了——京城一入深如海,自此生死两茫茫。

    随后夏棋又介绍起陈剑臣和婴宁,其中虽然陈剑臣和聂小倩早就认识,但考虑到陈剑臣临时粘贴胡须的古怪行为,夏棋还是忍住了,没有直接点明陈剑臣的身份来历。

    听到是夏棋的救命恩人,大师兄和聂小倩连忙过来感谢。

    一番寒暄后,陈剑臣就知道了大师兄的姓名,吴姓,名“岩”。在双方客套的时候,近距离面对陈剑臣,聂小倩眉头一皱,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一时间又不敢肯定,只得不时地偷眼观察,心中大感惊奇:怎么这先生看起来是那么熟悉,那么像那个人呢……但不可能的,他只是一个文弱秀才罢了,身在江州,又怎么会万里迢迢来到浙州?更不会那么巧救得二师兄,并来到这阴森的兰若寺内……

    不可能的……

    然而越是这么想,内心的那个念头就越强烈,强烈到几乎不可压制的地步,最终开口问道:“敢问先生名讳?”

    陈剑臣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陈姓,字留仙,江州人氏。”

    啊!

    聂小倩第一时间就跳了起来,指着陈剑臣:“你,你……”

    陈剑臣谓然一叹:“小倩,好久不见了,你果然在这里。”

    听到这一句话,聂小倩心中再无怀疑,霎那之际,百感交集,过去的种种,两人之间的短暂结识,哪怕只是很简单的邂逅,很平淡无奇的一句对白,此刻都是那么清晰分明的在脑海里出现着,搅合融汇在一起,最后变成了滚滚的热泪,很不争气地从眼眶内掉下来,一时间竟泪如雨下。

    在告别的时候,她没有流泪;在父亲蒙冤,遭人陷害的时候她没有流泪。但是此时,这一刻,听着陈剑臣所说的那一句“你果然在这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感骤然涌上心头,一定要用眼泪来发泄出来:

    “陈剑臣,你怎么在这里?”

    时空转换,蓦然重逢,不变的依然是彼此,依然是似曾相识的对白。

    这一番变化落在大师兄他们眼内,纷纷表现出古怪的神情,实在想不到小师妹和对方居然是认识的,彼此的关系似乎还不浅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霍君,他看往陈剑臣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解押

    (今天两个小孩一起发烧,更新晚了些,抱歉……)

    晨曦熹微,浙州城府南门刚刚开启,便有等待进城,或者等待出城的百姓们排着队,在守门护卫的目光注视下,井然有序地开始进进出出。而就在这时候,嗒嗒嗒的马蹄声异常引人瞩目,只见一队官兵解押着一辆囚车辗碎了天地间的晨风,依依呀呀地从城中驶出来。

    官兵队伍约莫有三十人,衣甲鲜明。领首一骑,高头大马,马上骑士背负利刃,正是黑衫卫游击将军江钰。他目露精光,骑着爱马,一马当先地从门户大开的南门侧门奔驰而出。随后便是官兵环卫的囚车。

    那囚车用坚实的杉木订造而成,宛如笼子,犯人手铐铁链,刚好能坐在里面。颈脖处被套得牢牢的,探头出来,就连左右环顾都难以扭转。

    这犯人披头散发,年纪似乎不小了,散乱的头发花白一大片,看上去,犹如霜结头上,白得心慌。

    进出城门的百姓们很好奇地打量着,却都不认识囚车中的犯人,只是心里猜测,此人到底犯了什么罪?又将会被解押到哪里去?

    ——庙堂太高、太远,这个世界没有电视台没有报纸,不知有多少事情都是下面百姓所不能接触到,了解到的。

    聂志远从江州贬来金华当县令,上台的时间太短,不要说浙州城府里的人,就算金华县的百姓认识他的都为数不多。故而,聂志远沦为阶下囚后,又有几个百姓去关心在意?别人也根本无法捉摸到他的身份。所以在一片猜测疑问的目光中,聂志远坐在囚车上,被解押出了浙州。

    今天天气并不好,风有点大,呼呼的吹着。

    江钰扬鞭策马,率先而行,密切注意着周边的环境,但目前看来他的警惕有些多余。在路上,行走的普通百姓看见队伍来到,远远就退避到一边去了,肃立在路边,有些胆小的都不敢多看。

    囚车辚辚,速度有点慢,好在今天天色阴郁,没有阳光暴晒,倒免了不少苦头。到了黄昏时分,风一下子就大了,从西边卷来一大片乌云,遮盖住了天空,显得有些昏暗。

    江钰勒住马匹,抬头一看,正是山雨欲来的前兆。他眉毛一皱,问旁边的一位副将:“朱副将,大雨将至,这附近哪里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这朱副将是浙州本地人士,熟悉浙州附近的地理状况,等同于一个向导存在。他今年三十五岁,长得虎背熊腰,正是标准的军伍,听到江钰提问,不敢怠慢,手执马鞭,往前面一片茂密的树林里一指,道:“将军,那里有一座义庄,可以避雨。”

    所谓义庄,就是存放死人的地方,寄放棺柩。这些死人,或者是客死异乡者,或是贫穷无地安葬者,又或者是特殊死亡的人,故而他们的尸体被装进棺材内,运放进义庄里。这样的地方向来被视为禁地,一般人绝不愿进入里面去的。

    听到是义庄,江钰心中不喜,问:“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地方了?”

    朱副将摇摇头,道:“这一段路甚是生僻,前几年倒还有一两个小村庄存在,不过后来他们都搬走了。”

    “搬走了?”

    江钰疑云大起:“难道他们遭遇了天灾人祸,所以才搬走的吗?”一般百姓,乡土情结很重,等闲情况都不会背井离乡。况且,另外还有官府管辖,搬走可不是随便搬的。

    说到这件事,朱副将蓦然面露古怪之色,摇摇头:“灾祸倒没有……其实是因为闹鬼的缘故……”

    闹鬼?

    江钰更加纳闷了,追问:“闹什么鬼?”

    朱副将手中马鞭遥指前方一片高耸蔓延的山脉,道:“将军,依照我们的行程,明天中午就将到达那边……那山叫朱厌山,山脉中有一座古寺,名曰‘兰若寺’,闹鬼的,就是兰若寺。根据传说,近年来被鬼害死的百姓已达百人了。”

    江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听到鬼蜮之事,心头莫名火起,喝道:“胡说八道!当今圣上英明,一统天下,四海升平,哪里有什么鬼!”

    被他一喝,朱副将唯唯诺诺,不敢吭声——江钰乃是黑衫卫游击将军,权柄极大,积威如山。不说他一个小小的官兵副将,就连浙州知州大人面对江钰,都是客客气气的。只是,兰若寺闹鬼的事情在浙州地界,尤其是金华那边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的。然而由于此事过于荒唐,金华那边,浙州这边都不能声张,更遑论上报朝廷了。

    管辖之地闹鬼,死人无数。这般的事情上报朝廷,那不等于自找死路?只怕御史们登时群情汹涌,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上去,迎接浙州头头们的,除了罢黜,不会有第二个结果。皆因有些东西,是上不得台面的。

    兰若寺闹鬼,猛鬼害人,人心惶惶。官府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可自从接连派出去的三批官兵衙役进入兰若寺后就泥牛入海,尸骨无存后,就没有人敢再进去搜查了……久而久之,在兰若寺附近百里的村庄百姓都担惊受怕,靠得近些的,都搬掉了。如今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寥寥几个小镇子,寥落得狠。

    当日陈剑臣一行从江州来,所路经的是兰若寺的南面,南面还有个青田镇;而现在江钰他们从浙州出发北上,所必要经过的却是兰若寺的北面地带。一寺存在,宛如成为一处交通枢纽般的存在。只因当年建造兰若寺的释家弟子们选址,很有独到之处,这才能把兰若寺经营得风生水起,成为天下三大名刹之一。

    可惜,眼下俱已成云烟。

    这时候,天上乌云更浓,沉沉的压下来,风呼呼吹过,一场大暴雨一触即发。

    江钰无奈,只得吩咐队伍前往义庄,看先避过这一场大雨再说。

    囚车萧萧,速度不由快了几分。但他们再快,也比不上风雨的速度。有闪电划过,狰狞如银蛇,随即轰隆一响,黄豆般大的雨滴披头盖面就打落下来,打在人的脸皮上,一阵生疼。好在官兵们早有预备,纷纷从行囊里取出蓑衣斗笠披戴上。

    江钰忽而打转马头,跑到囚车边上,拿过自己的斗笠,帮聂志远戴上,道:“聂大人,风雨不期,还望你能坚持住。”

    聂志远沉声道:“江将军,聂某如今已为阶下囚,大人之称,从何谈起?”

    江钰朗声道:“当年在京城,江某就听过大人之名,身为敬慕。我相信到了京城之后,圣上一定会还聂大人一个清白。”

    关乎聂志远的案子,江钰也有所了解,他不是笨人,很快就明白聂志远成为党派之争的牺牲品。但他认为,只要到了京城,聂志远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或者说,他始终相信以聂志远以前的声名,圣上不会将他处死的。

    皇上虽然年轻,但绝不糊涂,反而相当的英明神武,正是杰出的帝君形象。这就是正明帝给予江钰的印象。

    在京城,三年前江钰曾经面圣过一次。

    听到江钰的劝慰,聂志远心头上不禁掠过一丝希望。在其心目中,上京,争取到面圣的机会本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因此一直存着这一份念想。按照惯例,按照聂志远的身份,押解他上京,本就有面圣的机会。

    但是……

    但是这个机会真会按照正常的程序走吗?

    聂志远心中实在不敢确定,对于官场仕途上的凶险,他可是心知肚明的。事态发展存在许多不可预知的变故。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的畏惧和担心,最担心的,还是女儿聂小倩。

    对于女儿脾性的了解,聂志远担心她会在半途劫囚车。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如果一旦发生,那么整件事情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到了那时候,不但自己,就连女儿都会成为朝廷钦犯,天下无立足之地。

    “倩儿,你可一定不要冲动做傻事呀。为父上京城,大不了一死……大丈夫何惧一死?只要死得其所,对得住天地良心,对得住天下苍生,死有何妨?”

    聂志远看着白茫茫的雨幕,心里默默祈祷着。

    这一场风雨来得急,急且大,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像泼盆一样倒下了。

    “快!快!快!”

    “跟上!”

    “囚车陷住了,赶紧来帮忙……”

    吆喝声,叫喊声在雨幕中混成一片,就算他们训练有素,但半路遭遇如此一场大雨,还是被淋了一个措手不及。本来只需半盏茶时间就能到达的义庄,足足走了近半个时辰才过去到。

    这时候,全队上下很多人都被淋湿了。如此大雨,蓑衣斗笠都无法护住周身。江钰把马匹拴在义庄门外的一株树木上,抬头看了看这座四四方方、土墙灰瓦的房子,略一迟疑,走上前去,近距离一看才发现这座义庄似乎年久失修的样子,早就没人看守打理了。

    他一推两扇掩住的木门,第一下没有推动,手臂上加力起来,大力一搡,噼啪一响,左边的木板门居然整扇砸落在地,四分五裂开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迷踪(求月票)

    兰若寺,占地极阔,连带起周边的树林,蔓延一大片,远远看上去,仿佛不亚于一座浙州城府的方圆大小。由此可以回想当年该寺鼎盛的时期,境况会是何等的繁华昌盛,道路上是络绎不绝的信徒们,寺庙里是日夜不断的香火,晨钟暮鼓,定时而发。光从外面进入寺内,都要走半个时辰的路程,就算跑马,也得跑一阵儿……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寺庙被封,和尚尽散,剩下的,就是一座残旧的破落庙宇了。周边许多的副庙、尖塔、碑林都在岁月的摧残下崩塌下来,成为废墟和乱石堆;其中野草丛生,虫鸣啾啾,仿佛还在缅怀哀叹当年的盛景。

    湖面廊桥,曲折而立,一行人正在走着。

    正是陈剑臣和聂小倩他们,一共五人——夏棋由于负伤,留在湖边的庙内休养,无法陪同他们一起出来劫囚车了。

    他的缺阵,不可谓不是一大损失。人手本来就少,再少了一个高手,未免就捉襟见肘了,底气都少了两分。

    每每想到这一点,三师弟霍君就有点懊恼:二师兄无法上阵帮忙,就算多了另外两人又有什么用?

    一书生和一书童而已。

    书生长得斯斯文文,书童长得秀气纤弱得过分。在霍君看来,只需自己一巴掌,就能把这两个家伙拍飞出去;又或者伸腿一蹬,对方两人不断几根肋骨才怪……小师妹也是,这样的两个人应该早早把他们送出外面去,怎么能留在身边?

    不但留在身边,还要带上他们一同去劫囚车,简直有点不可理喻。

    开什么玩笑?

    劫囚车可不是去坐马车,那是刀头上添血的行径,是杀头的作为。陈剑臣一介书生怎么能让他们掺和进来?别的不说,只怕一见到刀光剑影的境况,他们主仆就会晕倒了吧。带着他们过去,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成为累赘!

    霍君越想越不解,越想越烦躁——昨晚小师妹拉着陈剑臣到湖边,悄悄的不知说什么,倾谈了近一个时辰后,回来的时候,本来一直都是愁眉不展的小师妹居然很开心的脸上展现出了笑容。

    而原来一直很期盼小师妹能多笑一笑的霍君此时却陷入了挣扎——因为他很明白,让小师妹笑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突然出现的读书人。

    陈剑臣。

    他也终于知道小师妹一直带在身边,珍之若宝,不时拿出来看的那幅字,哪一首诗,就是陈剑臣写的。

    这个认知让霍君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下,很酸,很疼。要知道,自从聂小倩成为他的小师妹那一天开始,霍君就对聂小倩一见倾心了。他也从没有遮掩住感情的流露,只不过聂小倩不喜欢他罢了。

    这一次,小师妹家境落难,闻讯后霍君义不容辞第一个过来帮忙,他不但要搭救出聂父,还要借此真正的闯入到小师妹的心扉里头去……然而万万没想到的,陈剑臣出现了。

    霍君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小心眼的善妒之徒,如果小师妹真正能获得幸福,他也绝不会从中作梗,背后伤人什么的,做哪些卑鄙之事来。但是,对于陈剑臣,他始终有太多的不满意。

    正如读书人看不起武夫,练武之人同样瞧不惯书生,文绉绉的,手无缚鸡之力,而陈剑臣三缕胡须都长到脖子间了,年纪不得好几十去了?虽然看着皮肤很好……

    陈剑臣配不上小师妹……

    这就是霍君的想法。

    其实对于聂小倩坚持要带着陈剑臣主仆参加这一次行动的决定,大师兄吴岩也是不赞同的。毕竟他们的行动不是去摘花写字,而是要去和官兵作战呀,一场恶斗不可避免,杀人不可避免,让陈剑臣和他的书童去这算怎么回事?指望书生能杀人?参加战斗?那真不如指望天上忽然掉下一个神仙来帮忙好过了。

    然而聂小倩一口咬定坚持,拗不过她,吴岩只有同意了。为此他还专门去问夏棋,看看陈剑臣两人的来历是否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可夏棋的回答语焉不详,根本得不到有价值的情况。

    小师妹和二师弟的表现倒让吴岩觉得有些奇怪,想深一层次,莫非那陈剑臣主仆竟大有来头不成,正所谓真人不露相什么的?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大师兄倒有些释然了,对于霍君的抱怨只是好生安慰,并没有鲜明地表现出自己的立场来。

    搭建在湖面上连接两岸的廊桥甚长,加上十曲八弯的,破费了些时辰才走完过去,上得另一边的岸来。

    过得岸上,举目一看,又是别有一番景色。只见树木郁葱,绿荫中殿塔林立,屋宇重重,煞是壮观。

    ——这一边,其实聂小倩他们都还没有进来看过,他们转移到此地的时间不过两三天功夫,还来不及到处勘察。现在聂志远被押解上京的时间大大提前了,他们才急匆匆地早早出门,要到后院另一边去伏击官府的队伍。

    同样有一条宽阔的路径蜿蜒伸入,要伸入到真正的兰若寺主寺那里去。不过这路径表面上铺着大块的石板,是用石板拼成拼出来的路,野草欠缺滋生疯长的客观条件,不像林子外面的那条路一样,草都长得高过人的膝盖了。

    沿着石板路继续往前走,但见四周环境清幽,凉风习习,空气清新,间有清脆的鸟鸣歌唱,很是舒适的样子。撇开别的因素,这样的环境在前世就是一处求之不得的类似于避暑山庄般的存在。

    环境如公园,但陈剑臣却半点逛公园的心情都没有,一颗心绷得紧紧的,泥丸宫中《三立真章》上的字符不停流转旋动,如临大敌地密切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无它,只因此地叫做“兰若寺”!

    他们穿过一片荒凉的残墙断坦,越过几层前殿,却进入到主殿的院子里头来了,本打算从崩坏的院墙上走过,可以抄得不少近路。

    兰若寺的主殿极为宏大壮观,殿门高阔无比,两扇朱漆大门只剩得一扇,门上的红漆经受多年的风吹雨打,风霜侵蚀,已经剥落大片,露出里面白色的木料来。

    “大雄宝殿!”

    这是幸存的匾额所告诉陈剑臣的,这座主殿的名字。

    殿门两边的对联只剩得上联存在:自在观,观自在,无人在,无我在,问此时自家安在?知所在自然自在;

    另一边的下联确毁坏得不成样子了,只依稀辨认到几个金漆大字:将来未来什么的,难以人全。

    陈剑臣平生爱字,见这一幅对联写得意境壮阔,气派非凡,当即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会。

    霍君一见,立刻不耐烦了,嚷道:“陈公子,这破字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走吧,耽误了行程,救不得聂伯父出来,这罪过你担当得起吗?”

    聂小倩眉头一皱,道:“三师兄……”

    其实时间并不算太紧,他们抄近路,穿过兰若寺后院,穿过树林直到后山,再翻过去就能找到合适的伏击地点了,比起要从浙州出发的囚车,在起点上领先的他们足足多出了一天的准备时间。况且,解押囚车,官府的队伍肯定速度会比较慢。这样,时间就更充足了。

    陈剑臣忽道:“小倩,你们先行一步吧,我且进去主殿里看一看。”

    这要求一出,别说霍君,就连大师兄吴岩都皱起了眉毛:眼下可不是游山玩水看景色的时候,路上哪有功夫耽搁?这陈剑臣,未免有些不分轻重了。

    聂小倩问:“留仙,你进去要看什么吗?”比起两位师兄,她绝对是无条件相信陈剑臣的,在她看来,陈剑臣不可能进入主殿里做无谓的事情。

    陈剑臣略略迟疑了一下,回答:“我想进里面找一个人。”

    什么?

    此话一出,就连聂小倩也傻了眼,甚至旁边的婴宁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进兰若寺里面找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了吧。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的念头,难道说除了他们,兰若寺里头还住着别人?而这人恰好又是陈剑臣所认识的朋友?

    种种逻辑,实在让人无法置信。

    其实关于此事,陈剑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因为根本解释不清楚的。他本身也不敢肯定寺庙里头,到底会不会有那么一位绝世剑客隐身在里面。只是既然还有时间,不进去看一看,实在有点不甘心。

    一怔之后,聂小倩一咬牙,道:“那我们陪你一起进去吧。”

    霍君再也忍不住跳出来:“小师妹,你怎能陪着他一起疯?聂伯父此时不知在忍受着多大的痛苦,我们应当第一时间过去营救他出来,这才是正事!”他把“正事”二字咬得很重,不无责备之意。

    吴岩也道:“小师妹,三师弟说得不错……”言下之意自然是反对进入这大雄宝殿的。

    陈剑臣忽道:“我进去找的人,是一位绝代剑客,或许能帮得上忙?”

    “真的?”

    聂小倩第一时间欣喜地叫出声来,她正愁己方势单力薄,难以成事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受困

    昨晚,聂小倩和陈剑臣倾谈许久,但并没有说太多实质上的东西,更多的是互述衷肠类的言语;其中陈剑臣提及,他要加入明天的行动之中,聂小倩当即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开什么玩笑,他一介书生怎能掺合到里面来?打打杀杀?而且,是杀官造反的大逆之罪!

    不过陈剑臣一力坚持,态度非常坚决,聂小倩拗不过,唯有答应下来。在她的认知中,陈剑臣毕竟不是普通的文弱秀才,有胆色,有见识,到了那边,应该还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小作用或许有,至于大作用嘛,聂小倩丝毫不敢奢想,现在听说兰若寺内居然住着一位绝代剑客,听起来还是陈剑臣的朋友,当真是柳暗花明,立刻决定要随着陈剑臣进去请人。

    吴岩和霍君两人面面相觑,很是愕然,都流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来:兰若寺内住着人,此事本身就很玄乎,更何况住着一位绝世剑客?而且,陈剑臣又是怎么知道对方会住在里面?难道是以前约定过的……

    虽然不大相信,但他们也想一睹绝代剑客的风采,要看个究竟明白,自然都跟了进来。

    大殿内崩坏大一片,本来富丽堂皇的庙宇早毁坏得不成样子,看上去,直如一座废墟,只是屋宇的总体架构还在,默默的支撑着,要向来者展现出其饱经沧桑摧残的伤痕。

    这样的状况,怎么会有人居住?

    无论是吴岩还是霍君,心头都疑云大起,如果陈剑臣不是聂小倩的旧识,他们定然会认定陈剑臣是信口雌黄,当场翻面了。

    一路陈剑臣不在正殿停留,直直穿过去,到了后面的僧舍区才停住脚步。

    兰若寺的僧舍区甚大,地方开阔一片,一排溜的僧舍形成个半圆形,围拢起来,正好围出一个大庭院。庭院中间有一口储水池。池内居然还有半汪清水,想必是下雨天的时候积蓄下来的。

    池里头长着三株荷花,不过生长形态和外面大湖上的荷花相比差得太远,或者是缺乏滋养的缘故,这三株荷花都长得恹恹的,荷叶枯黄,仿佛随时会枯萎的样子。

    放眼看去,周边诸多的僧舍,绝大部分都已败破,门窗敝旧,灰尘累寸,舍门外的野草都长得快要高过窗台了,一副荒凉的样子,行踪似绝,一看就知道不可能住着人。

    “咦?”

    这时吴岩忽然咦了声,目光投向南边。

    很快,诸人都看那边去,就见到南面一个僧舍,门扉如新,用竹篾编制出新的门窗来安装好,看起来和别的僧舍截然不同,分明是近期经过人为修葺的。

    陈剑臣心一动,率先走过去看:“请问,有人在吗?”

    没有回答的声音,四周一片沉寂。

    他又走上去轻叩门扉,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没有人在,回头朝聂小倩摇了摇头。至于强自推门而入,到里面查看,却属于不速之客的行径,却不可取。

    此时霍君忍不住出声道:“我早就知道,这里怎么会住着人?就算住着人肯定也早离开了,不可能会常住此地的,别人又不是疯子。”

    中途被陈剑臣这么一搞,额外耗费了近半个时辰,霍君心中颇有火气,甚为不满,只是不好发作出来。

    “走吧……”

    陈剑臣一挥手——他进来这里,当然就是想看看那燕赤侠会不会寓居此地,如果真得在的话,自是可以拜会一番。但目前看来还是失望了,一座被人收拾整理过的僧舍无法说明任何问题,更不能证明就是燕赤侠居住过的地方。

    两者本就没有必然的联系。

    当下五人离开,转上正路。到了后院那边,前方树林一下子就浓密起来,而且居然都是榕树,不知道有多少株的样子,根须成林,连绵成一大片,看上去,简直就是一片榕树的海洋,碧涛如山,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看着这座榕树林,陈剑臣倏然色变,立刻就想起盘踞在江州鉴江河滩上的形成“鸟的天堂”的那株树妖来。只是相比之下,眼前这片树海规模更为繁盛广阔,广阔到了一种足以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不知要生长发展多少年才有如此茂盛的一片榕树林。

    这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陈剑臣询问般地望了婴宁一眼,婴宁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觉察到什么。不说她,就连陈剑臣本身的正气都没有任何波动的迹象。

    如此情况,要么就是这座巨大的榕树林属于自然天生的,要么就是对方的修为已达到深不可测的地步,身藏如海不可测,不是他们所能感受得出来的……

    希望,会是前一种可能性吧。

    没有过多犹豫,五人开始进入树林内,这一进入,顿然发觉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一个晦暝、潮湿、不见天日的世界——

    在这世界内,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根根垂落下来粗如手臂的榕树根须,好像一根根藤蔓般,纠缠在一起,混合在一起。

    刚开始的十余丈路还好走,但越往里面,越是森密,慢慢路都没有了。根须似蜘蛛网,其中或有留出一些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地方,就算是路了。然而这路,说成是树洞更贴切些,根本不知道通往哪里去。

    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

    五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眸中的惊愕。

    聂小倩面色郑重,道:“三位师兄……”

    吴岩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说什么,当即打断道:“小师妹,多余的话你就不必说了,我们走吧。”

    霍君也道:“不错,小师妹,师傅当年收我们入门的时候就曾说过,同门如同胞,一人有难,其他三人不管如何都要奋身出手。我们不畏刀剑,不怕官府,胆敢杀官造反,难道还会怕这一座树林吗?”

    闻言,聂小倩大为感动,眼眶内出现了泪光,她又看着陈剑臣,劝道:“留仙,形势不同,你还是带着书童出去吧,回到庙宇里和夏师兄呆在一起。”她实在担心陈剑臣和婴宁受不了如此的苦累。

    陈剑臣东张四望,忽然苦笑道:“只怕已经出不去了!”

    什么?

    聂小倩等人大感不解,不知道为何陈剑臣会回答这么一句话。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陈剑臣所说的意思了。

    一个时辰后:

    “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奇怪?”

    “嗯,我怎么觉得我们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吴岩面色沉重,显然也有同感,当即喝道:“三师弟,我们用武器做暗号。”

    霍君应声答应,挥舞长剑,和吴岩一起,纷纷用手中兵器在经过的树干上刻画下独门的标识图案来。

    ……

    约莫几个时辰后,当有图案标识的树干出现在诸人面前,他们纷纷倒吸口冷气:果然是迷路了!

    吴岩倒没有太多的慌张,沉声对聂小倩道:“小师妹,用轻功,向上!”

    聂小倩嗯了声,施展出轻功踏着一根树干往上走,看看能否从上面走出一条路来。然而这些树干居然全都是某株大榕树衍生蔓延出来的根须,盘龙缠结,交错纵横,一层层的,就像一张没有破绽的巨网,根本穿不上去,而要用武器砍上去的话,工程太过于浩大,很不现实。

    不得已,聂小倩又跳下来,微微喘着粗气,道:“大师兄,上面走不出去。”

    霍君睁大眼睛,有点气急地道:“大师兄,不如我们用火烧吧。”

    吴岩摇头苦笑:“难。如果真烧起来,只怕我们同样会葬身火海之中。”

    聂小倩一咬牙:“再走!我就不信我们会被这一座林子困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到了下午时分,也许已经是黄昏,当熟悉的路标指引再度出现在面前时,疲倦劳累的聂小倩等人几乎已经绝望了。

    兜圈子,他们一直在兜圈子,只是小圈子、大圈子的区别罢了。

    此时陈剑臣都有些急迫了,婴宁早就尝试过,暗暗用术法试探,但了无结果,周围所存在的,不可计算的榕树根须都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不是幻境,也不是鬼打墙。既然是真实的植物,陈剑臣的正气同样毫无办法。

    他们,竟然在半路上就被困住了,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困境之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聂小倩第一个慌乱起来,她的慌乱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牵挂父亲。如果他们就这样被困住一直出不去,只怕另一边解押父亲的囚车早就经过外面,北上京城了。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她情绪激动地大喊着,狂舞起手中的宝剑去劈砍挡在身前的根须。

    然而那些榕树根须,根根都有人的上臂粗细,又极其坚韧,纵然她具备武力,但砍断几根后力气就有所不继,动作明显缓慢下来。

    轰隆!

    骤然一下子雷鸣,仿若晴天霹雳,过不得就,泼瓢大雨倒下来,穿过茂密的枝叶,点点滴滴地滴落到他们的头上,身上。

    这个时候,居然下起大雨来。随着雨下,本来就昏暗的树林内变得更加阴沉,几乎达到了看不到路的状况。

    迷路,暴雨,天黑,种种不利的客观情况一下子全部汇集到了一起,再加上本身的劳累——困境,隐隐变成了绝境!

第一百七十九章: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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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场大雨,来势汹汹,来得完全不是时候。

    江钰狠狠一跺脚,双肩一抖,就像一个刚上岸的鸭子一样,动作非常的灵敏,坚决有力。一抖之下,身上沾濡的水渍便四散飞开,在地上洒了一圈儿。

    别的官兵可没有将军那般的功力,只得脱开盔甲,把换用的衣服从行军囊内取出来换上,再在地上生起篝火,用树枝架着湿衣服,慢慢烤干。

    在义庄内生火,江钰并不赞同的,只是这义庄荒废已久,显然属于被遗弃的所在,加上天下大雨,不在庄内生火烤衣服,做饭的话,根本没有地方可去,于是也不加以制止。他武功高强,练出了内功,功力流转之下,身上的湿衣服很快就全部弄干了,没有什么不妥。趁着空暇时间,便开始四下观察义庄环境。

    这义庄不算大,逼仄的空间,举目一看,就能看个清楚,四下都是土胚墙,上首处一排溜,摆放着五具棺材,不用说,棺材里头肯定放着尸首的。存放这么久都没有人认领走,估计现在早成了骷髅架子。

    江钰乃是黑衫卫游击将军,曾经上过边疆战场的人,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了,不说见过多少死人,就说死在他手下的就不可计算,一身杀气浓重得很,煞气冲天,哪里会有害怕棺材,害怕骷髅骨架的道理?

    他信步走过去,看到五具棺材因为摆放的时间太久了,已经出现了腐朽的迹象,行将破烂了。

    嗯?

    突然,在一具棺材前江钰停步下来,眉毛扬了扬——眼前这副棺材,棺材盖子被掀掉了,胡乱的倒在边上,而棺材里头空空如也,并没有尸首存在,倒是木板上有青色的斑斑点点,不知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

    江钰鼻子用力嗅了嗅,顿时闻到一阵淡淡的腥味,但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

    “禀告将军,出去巡逻的王哥儿李哥儿还没有回来,你看要不要再派两个人去找他们回来?”

    朱副将走过来道。

    这一趟解押囚车,规格就等于行军,江钰的管理非常严厉,严谨。故而在义庄内安顿下来后,就派了两名官兵冒雨出到外面游弋巡逻,看附近有没有异常动静。

    两名官兵出去差不多有半个时辰,按道理不管有没有发现都应该回来了,难道其中出了岔子?

    江钰一皱眉,道:“好吧,你再派三个人去,嗯,要他们注意点。”

    “遵命。”

    朱副将去调遣人手去了。

    江钰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背负双手,继续观察义庄的环境——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必然要将该处的地形环境事无巨细地了然于胸。唯有如此,才能善于利用起来,不致于发生变故后双眼一睁黑,不知该怎么办了。

    “将军,请喝水!”

    这时候已经烧出了热水,一名官兵盛了一碗,毕恭毕敬地捧过来——这些官兵,都是从浙州兵营里挑选出来的精锐,是江钰亲手挑选的。他们虽然没有经受江钰训练过,但在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黑衫卫游记将军面前,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比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时还要驯服。

    接过水,江钰并没有喝,而是径直端到聂志远那边去,递过去:“聂大人,请喝水。”

    聂志远没有推却,勉强用双手接过,咕噜咕噜地喝起来,片刻工夫就将一大碗水喝个底朝天。

    江钰还想再叫官兵盛一碗来,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惨叫异常突兀地响起来,在风雨声中是如此刺耳。

    发生了什么事?

    江钰反应非常神速,把手里的碗一扔,喝道:“全队戒备,保护囚车!”

    哗啦啦,衣甲兵器,全副武装,在短短时间内,所有的人都披戴上了衣甲,手执兵器,将囚车护在中间。

    在第一时间,江钰当即判断可能有人来劫囚车!对于这个可能性,他早有心理准备,接下朝廷命令,解押聂志远上京,江钰已做足了各项功课。他已查出聂志远的女儿聂小倩,自幼得异人传授武艺,具备不凡的武力——

    侠以武犯禁!

    这一向都是公认的道理。

    聂小倩会武功,为了救出父亲,她很可能会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前来劫囚车。近期聂小倩行踪成谜,更大大增加了这种可能性。

    所以,现在听到外面传来的惨叫声,江钰立刻就想到有人来劫囚车了:好大的胆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面色阴沉,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大踏步走出来,要看谁那么大胆。

    外面依然大雨倾盆,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下,派出去的官兵要进行巡逻实在难度不小。

    噗通!

    风雨之中突然冲出一人来,身上穿着的衣甲很清楚的表明了他的身份。他跑得急,脚步踉跄,来不及冲到义庄里面,便一头栽倒在泥水横流的地上。

    江钰看得真切,见到殷红的鲜血顺着地上的水流溢流而出,染红了一大滩。他不禁瞳孔一缩,掠身冲过去,一把扶起那官兵。

    那官兵面色惨白,一条右臂竟然没了,齐根而断,伤口血肉模糊,很是吓人。这伤口一看就不像是被利器所伤,倒是像被外力生生拧断下来的。

    “鬼,有鬼!”

    官兵惊吓得大喊起来,还要说清楚点,但伤势的剧痛让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当即晕厥过去了。

    鬼?

    江钰冷哼一声,呛啷,刀剑在手,凛然立在风雨之中,功力运转,朗声喝道:“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

    声浪极大,蕴含了他苦修多年的功力,喝出去,嘴巴外一尺处的雨幕都生生被吹散开来,甚为奇观。

    除了不绝于耳的风雨声外,再没有任何的回应。

    江钰眉头一皱,回头大声道:“朱副将,你率部众留在义庄内,好生看护住聂大人。如果真有人敢劫囚车,情况不妙之际,可直接将聂大人斩杀!”

    他所说的,是朝廷的惯例,解押犯人,如果有特殊的情况出现,解押官兵可先斩后奏,力保不让犯人走脱。

    江钰固然对聂志远有敬重之心,但人情抵不过律法。而且,如果聂志远的亲人来劫囚车,那就是犯了弥天大罪,可诛九族,其本身就是不可赦免的死罪了。

    “遵命!”

    那朱副将得令应声,手中亮出一柄明晃晃的鬼头大刀来,悍然站在聂志远身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动静。

    吩咐完毕,江钰身形敏捷如一只狸猫,顺着刚才官兵冲过来的方向疾掠而去。其身怀绝艺,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毫无畏惧就孤身冒险了,要去看一看那边还有没有生还者可以救出来。

    风声,雨声,树叶摇曳的声音,混杂到一块,哗啦啦的乱纷纷,听得人心烦气躁。然而江钰久经战阵,平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诡异的争斗,心理素质不但好,而且经验十足,知道越是在敌我不清的情况,人就越是要冷静。

    咚咚咚!

    江钰飞步踏地的声音很有气势,每一脚步踏下,坚实的军靴都会踩出一朵水花来。

    咦!

    很快他就飞奔到一座小树林外,借着不时闪过的闪电光芒,四下顾盼,很敏锐地就发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尸身。掠过去一看,正是派出来打探的官兵,每一具的尸体胸腹间都被粗暴地撕裂开来,掏出了心肝,死状极其惨烈,简直惨无人睹之状。

    这是什么回事?

    江钰大感震惊:他们的死状根本不像是被人杀的,若果是人为,直接杀死就算了,怎会再去剜掉他们的心肝?

    又联想到先前那逃出生天的官兵晕厥前所嘶喊出来的“有鬼”,江钰内心所受到的震动不言而喻:难道说,真得有鬼?只是,这怎么可能……

    他乃是杀伐之人,杀人如麻,平生最不相信就是鬼神轮回报应之说,对于释家弘法的那一套,向来嗤之以鼻。他知道世上有修士存在,但所谓修士,在江钰看来就是学习法术的凡人,和自己练武其实同一个道理,只是大家所学的东西不同罢了。然而修士的存在不代表就一定会有鬼神了。

    鬼神之说,始终虚无缥缈,更多的不过是吓唬人的论调而已。

    反正,他江钰从不曾见过,因此不信。如果真有鬼神,那么自己杀人无数,怎不见那些鬼魂来报仇?

    只是眼前这发生的一幕,却让江钰对于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发生了动摇:不,应该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想动摇我的信心……

    想到这一点可能性,江钰十指把刀剑抓得更紧了些。

    桀桀……

    树林内突然传出一声刺耳难听的低吼,就像有人用铁器互相摩擦着,沙沙的,停在耳朵里十分不舒服。

    “什么人,快滚出来受死!”

    江钰一声大喝,刀剑交错,摆一个护身的招式,一箭步抢身入内。只是风雨之夜,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树林内更加黑暗,只能单凭听力来分辨踪迹。入到树林后,他小心翼翼,立刻放慢了脚步。

    啪!

    此时恰好天空一道闪电掠过,照得树林有几分光明。光明之下,就在江钰前面不过三丈处,一尊恐怖的鬼物正坐在地上,突眼獠牙,巨嘴格叽格叽地在嚼咬着什么,嘴角沾染着淋漓的血迹。

    借着电光的照明,江钰把对方看得很清楚,正是一只身高六尺的僵尸鬼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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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入到一个光怪6离的聊斋世界,妖孽丛生,群魔乱舞,魑魅魍魉尽出。恰我心张狂,仗剑破红尘;正气浩然,下笔如有神!%%%%%%%%%%%%%%%%%%%%%%%%%%%%%%%%%%%穿入聊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入聊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入聊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