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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入聊斋全文阅读

作者:南朝陈     穿入聊斋txt下载     穿入聊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不假

    明华学院位于江州南郭,占地十余亩,而上院和下院是被分开的,下院在南边,上院在北边,中间隔着高墙,基本互不相通。

    对于这样的分区设计,陈剑臣心里明白,不就像地球位面某些综合学校那般,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区别嘛。

    不过无论下院还是上院,区域位置都不算大,楼房建筑都是方方正正的,使人一看,就觉得十分符合规矩和礼仪。

    新生报到,学院内安排有专人指引带路,并熟悉学院环境。

    由于陈剑臣和王复不同,作为廪生,在学院内陈剑臣有单人房分配居住,而王复就只能和另一个秀才挤一间了。

    看了房间,虽然不大,但甚是素雅洁净,陈剑臣颇感满意,把行李书筪放好,铺好床被——这里,就将成为他的新住所了。

    其实秀才进学,并没有固定的时间期限,参加科举中举成为举人老爷后,就算完美毕业了;但如果一直考,一直没有中,那你就可以一直在学院里读下去——

    前提在于你有足够的盘缠。

    在官学里读书,所费不少,固定的学费就不用说了,日常住宿、饮食、礼节钱、敬师钱、书本钱等等五花八门加起来,一个月基本就要花个一锭银元宝。

    如此昂贵的费用,一般人是无法承受得起的。

    当然,秀才也不一定非要进官学,留在家里自学亦可。不过那样,也就意味着你已经放弃科举了。

    自学成才,实在太难,更难以接触到官学里的各种科举资源。

    陈剑臣是廪生,不用背负各种费用,倒落得一个逍遥轻松。但是廪生的身份不是永久性的,如果在当年的岁考科考中,成绩落了下等,就会被取消廪生资格,沦为普通生员。到了那时,以陈剑臣的家境,却是万万难以承受得起各项费用的。

    对于这些要面对的难题,陈剑臣暗暗记在心上,一直在寻求解决的方法。

    安置完毕,他正想出去逛一逛,王复来了,道:“留仙,走,请你去状元楼喝酒。”

    状元楼是江州的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一碟青菜都要五十文钱,消费委实不低。既然王复如此热情,陈剑臣却没有推诿的道理,反正现在还不算正式开学,不用遵守各项院规,正好可以出去走走,见识一番。

    在半路上,王复抱怨道:“愚兄真是倒霉,抽签分房,居然和一个老头子同一室。看他的样子,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了,一把白胡子,满面干巴皮,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往后的日子就难熬了。我琢磨着,是不是该花十锭银子,单独要一间宿舍居住。”

    陈剑臣笑道:“拂台兄,那是你的事情,不必和我说的。”

    说实话,现在的王复整天唠唠叨叨,像个怨妇般,陈剑臣的耳朵便有些不耐。

    王复却不管,自顾自说的,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陈剑臣听得郁闷,干脆练起《三立真章》,沉浸入自家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三立真章》博大精深,奥妙非常,是修炼浩然正气的法门。幸而辟邪笔开锋,真章本身的力量直接开辟了陈剑臣的泥丸宫,就像被人开窍了一般,迈过了最难的第一关,剩下的,只是持之以恒地领悟修习而已。

    陈剑臣希望能早日修炼出正气,届时即可无需辟邪笔,而随便用任何的笔墨都能写出蕴含正气的字来。

    那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本事,不假外物,任何人都抢夺不去的。

    江州城内热闹非凡,摊子盈街,叫卖声溢耳。

    王复嘴里说个不停,一双眼睛却咕噜咕噜转,到处瞄上街的大姑娘们——这厮居然还是色心不死,死性不改的。

    陈剑臣看着好笑,也不去管他。

    一会之后,两人来到状元楼,要了一个临窗的桌子,王复轻车熟路地点了五样好菜,再加一壶好酒。

    酒菜上来后,开始吃喝。

    王复笑着问道:“留仙,此处酒菜如何?”

    陈剑臣淡然回答:“还不错。”

    “那就好,往后愚兄就多请留仙来这里吃喝了。”

    闻言陈剑臣正色道:“拂台兄,待学院正式开学,小弟就要专心读书的了,万不会耽于饮食,故而此事不可再提。”

    王复一愣,还想说笑几句,但面对陈剑臣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知道,陈剑臣是认真的。

    陈剑臣干脆了当地把话堵死,一方面自不愿老跟着王复吃白食,授人话柄,要知道一回两回属于“礼节”,三回四回就是“没节”了;另一方面,他要抓紧时间修习《三立真章》,哪里有那么多功夫陪王复吃喝玩乐?

    王复此人,本质尚可,性格也还算过得去。但他和陈剑臣,毕竟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大家的想法志向完全靠不到一边去。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

    王复干笑一声道:“专心读书也好,也好,看来愚兄也要向留仙学习学习……”

    他嘴里这般说着,却一点真诚都没有,

    陈剑臣更是不信——来江州之前,王复还很直白地说到了江州后要去找一找朱妈妈,看有没有办法让自己重振雄风呢。

    朱妈妈何方神圣?

    却是江州怡红楼的头牌老鸨,据说练就一门出神入化的口技活儿,口舌作用之下,咸鱼都能翻身,朽木都能雕花,此中意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王复如何,陈剑臣现在懒得管,也管不着。

    话不投机,便有几分冷场。

    冷场也好,可以专心吃喝。

    忽然窗外街道上一阵喧哗,似有人争执,又有许多人在起哄,闹成一团。

    陈剑臣好奇地探头出去一看,就见到街道上许多人围成了一圈儿,圈中一个汉子推着一车大黄梨在贩卖,而此时车头前却赖着一个破巾絮衣的邋遢道士,一个劲地在求汉子施舍个梨子吃呢。

第三十二章:种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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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人,一身邋遢,披头散发的,瘦尖的脸上粘着一层灰,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看不透彻;眼皮耷拉着,无精打采,似乎一个闭眼就能睡着了。若不是身上的道袍,别人肯定就把他当做是一个普通的乞丐了。

    道人伸出脏兮兮的手,涎着脸直要那汉子施舍一枚梨来吃。

    那汉子就是不肯,叱喝道:“你这个臭道士,赶快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道士苦兮兮道:“居士做个好心吧,贫道我几十年没有吃过梨了。”

    汉子扬眉怒目,破口大骂:“你有没吃过梨关我何事?再不走,我就去报官抓你,瞧你这副模样,定然是道观不收的野道士,可要抓进官衙内,好生打一顿才行。”

    道士却是不惧,道:“你这一车梨子近百数,就算送一个给贫道吃又何妨?”

    这时旁观的人都纷纷劝汉子拿一个出来施舍,好把道士打发走,汉子就是不肯,如此便嚷闹成一团,引得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

    状元楼上,陈剑臣看那道士,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对面王复也被吵闹声惊动了,探头一看,很快就搞清楚状况,很不爽地道:“不就一个破梨子嘛,弄得堵街了,这小贩真是可恶,一点积善之心都没有。”

    闻言陈剑臣不禁一愣,这番话,可不像是王复说的。然而转念一想就释然了:定然是经过桃花一事,王复已经改变了许多看法,尤其对于道士之流大有改观。

    王复又道:“留仙,你说对不对,这贩子太过吝啬,斤斤计较,若人人都是如此,天下还有何人愿意做好心?”

    陈剑臣微一沉思,徐徐道:“好心当求自愿,道士一味强求,未免落了痕迹。”

    王复一嘟嘴:“此言差矣,道士只不过很想一尝梨子的味道而已……既然如此,留仙,你且等等,我去结个善缘。”

    说完,起身匆匆下楼而去。

    上一次在乡上酒肆,他错过了庆云道长,被陈剑臣得了机缘。这一次,虽然看着那道士不像高人,但本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王复都要挺身而出了。反正一个梨子,不过几文钱而已。

    王复来到街上,挤进人群,掏出一把钱给那贩子,道:“你这厮倒是小气,施舍一枚梨子给出家人都不肯,喏,这是钱,我来请道士吃梨。”

    那一把钱,足够买两个大梨了。

    从贩子手中拿过两枚大梨,王复全部递给道士:“道长,请吃梨。”一双眼睛碌碌转,却在打量对方。

    道士呵呵一笑,只拿过一枚,道:“公子慷慨,贫道谢过了,不过我取一枚即可。”拿着梨子,转身对旁观众人道:“既然有公子请贫道吃梨,贫道自不可吝啬,故愿请各位吃梨。”

    众人哗然道:“你只得一梨,如何能请客?”

    道士微笑道:“贫道自有妙法。”

    说着,把手中梨子吃掉,张口一吐,将核吐到地面上,竟然入土三寸。随后他又请人去取些水来,很快就有好事者装了一碗水过来。

    道士把水倒于梨核所落之处,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那梨核竟然瞬间生出了萌芽——萌芽摇身一变,开叶生枝,眨眼之间,竟长成了一棵梨树——树上骤然开花,有芬香,倏尔花朵结果,果实累累,黄橙橙的,甚是诱人。

    “各位居士,请吃梨。”

    道士一稽首。

    围观众人却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纷纷伸手去摘梨来吃,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呢。

    王复并没有凑热闹,而是欣喜若狂,心想这下发了,真遇到了神仙。他看见道士飘然脱离了人群,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去。

    这一幕,在楼上的陈剑臣看得一清二楚,立刻就明白道士施展而出的正是一门玄妙的道法,他忽然想起庆云道长说过,其有一个师叔道号“广寒”,寄居江州,修为高深莫测,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难道就是这个邋遢道士?

    正想着,下面的那道士和王复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此时那棵梨树上的梨子都被人们摘掉吃光,整株树木突然齐根没地,不见踪影。诸人大惊小怪,左右顾盼却发现道士也消失了,无不以为遇到了神仙。

    人群中那贩子猛地大叫:“我的梨呢?”

    原来他刚才看道士种树,手段超凡,看得入神,此时才发现自己的一车梨一个都不剩了。

    听到他的叫声,大家才恍然,原来先前诸人吃到的梨,都是道士用法术从贩子的车上变来的,想到贩子因为小气不肯施舍一个梨,最终却导致整车梨不见,损失惨重,不禁粲然。

    陈剑臣心中,已有几分肯定那邋遢道士就是庆云的师叔广寒,果然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异人,率性而行,不论错对,戏谑起凡人来,丝毫不顾忌身份。

    当初庆云留言,让陈剑臣留意,如果有机缘,即可拜广寒为师,学得道法;不过陈剑臣现在有了《三立真章》,对于学道之心就没有那么热切了;加上对方身份始终没有确定,不好随便上去结识,王复跟了去,倒正好探路。

    约莫一炷香时间,王复才回到酒楼上,满面红光,仿佛刚刚春风几度了似的,兴奋得两眼都发光。

    “留仙,愚兄撞到了仙缘!”

    他的声音已尽可能的压低,但其中的激动之情仍然表露无遗。

    “你看!”

    王复掏出一本古色生香的薄薄小书,迅速在陈剑臣眼前一晃,然后又飞快地收了回去,生怕被第三者见着了一样。

    好在陈剑臣练过,勉强能看清书皮上的名字:《隐身术》。

    “愚兄追上那神仙道士,求他收我为徒,他竟然答应了,说有三门道法,分别为隐身、穿墙、搬运,任由我选一个。愚兄想了想,就选择了隐身,那道长马上就赠给我这本秘笈,说只要按照秘笈修炼,即可练成。”

    说着,王复已经喜不自禁,就差要站到最高处大声向全世界宣布了。

    陈剑臣疑问:“就这样?”

    王复喝一大口酒下去:“还想咋样,我可是跪了好久求了好久才得到这门秘笈。哈哈,留仙,等愚兄练成隐身之法,天地之间,何处我去不得!”

    陈剑臣嘴一撇,心想你要是真练成了隐身术,只怕第一个要去的就是偷窥香艳了……又一想,对方没有帮王复开窍,王复要是能练成道法可真是见了鬼了。此事十有八九是道士见他跪求得紧,故意丢下一本所谓的秘笈打发他走的……

    然而目前王复正在兴头上,陈剑臣和他分说的话,其绝对听不入耳。也罢,就让他慢慢修炼隐身术也无妨,反正人畜无害。

    有了决定,陈剑臣并不吭声,继续吃喝着……

第三十三章: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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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喝完毕,两人返回学院,有了道法秘籍《隐身术》在手,王复果断下了决心,交钱给书院,从而拿到了一个单独的宿舍房间,位置就在陈剑臣隔壁处。

    住进去后,王复登时亟不可待地关门闭户,苦心修炼起来。

    陈剑臣不去管他,自己也呆在房间修习《三立真章》。

    几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明天,就是明华书院正式开学的日子。明天之后,学院内所有的生员都要规规矩矩地按时上课听讲,不能再自由出入学院。

    想到那近乎三点一线的枯燥生活,陈剑臣心里未免就有几分烦闷。

    王复敲门而来,只见他头发蓬乱,双目通红,似乎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一样。

    “拂台兄,你这是为何?”

    王复鼓着眼睛道:“愚兄不正在修炼仙术嘛,一看之下,果然博大精深,很是奥妙……嗯,只是刚读到关键处,其中有一句‘隐身之妙,不着外物;心似赤子,方可成功’,不懂怎么理解,故而想来问下留仙你。”

    他来求问,却不拿原书,其中那点小心眼陈剑臣自是知道的,并不点破,便有点恶作剧地道:“从字面上解释,就是说你想要练成隐身术,必须要脱光衣服才行……”

    闻言,王复一拍大腿:“果然如此,我就说嘛,练了好几天都不能成功,原来是要脱光衣服才行。有理,有道理,我的身体可以隐形,但衣服不能隐形呀,如此一来,就会把整个仙术效果给破坏了。”

    陈剑臣几乎喷饭——练了好几天都不能成功……亏他说得出口,真当道法是小孩子过家家吗?随便耍几天就能学有所成了?

    “留仙,你且等等,愚兄去去就来。”

    说着,很快就跑了出去。

    陈剑臣一愣,心想这厮不会真得回去上演脱衣秀吧……

    念头刚起,王复就又跑了过来——全身光溜溜的,一丝不挂,露出满身松垮垮的皮肉。

    陈剑臣吃了一惊,赶紧把门关住,哭笑不得地道:“拂台兄,你这又是为何?如被他人见到,少不得问你有伤风化之罪。”

    就听王复更吃惊地道:“留仙,你能看见愚兄?我可是隐身了的。”

    陈剑臣差点要一巴掌打过去,好气又好笑:“赶紧穿衣服吧。”

    王复大是沮丧,又觉愤然,道:“道士无良,用假书讹我,实在可恶,我这就去把那破书给烧了。”

    陈剑臣嘴一撇:他倒不怀疑王复所得的秘籍是假的,道士没必要多此一举。只是王复未开窍,修炼道法本身就千辛万难,别说练几天,就算练几年都未必学得上手。王复急于求成,注定不可为。

    陈剑臣被《三立真章》直接开窍,开辟了泥丸宫,可苦修多时,目前连一丝正气都还不能凝练出来呢。

    听到王复要烧书,陈剑臣心中一动,道:“拂台兄,不如你把那书给我看一看,如何?”

    王复道:“既然留仙要看,那就送给你了。”

    跑回去,穿戴整齐后把小书拿了过来给陈剑臣,他心里已认定此书属伪,现在做个顺水人情也不差。

    那书不过巴掌大小,纸张泛黄,上面都是用绳头小楷写着口诀,略一通读,果然处处皆有奥妙。

    陈剑臣却没有细读,如果此书是真的,便属于道法,他不能修炼。况且《三立真章》上说“君子如山、如玉,不为外物贪心、乱心”,说的,就是要稳守本心,要经得起诱惑,不要见到新鲜奇异的事物就分心去追求,那样的话,不但追求不到,反会玷污了本心。

    他要过秘籍,只是想留在手上,日后有机会的话倒可以送给婴宁学习。

    ……

    当晚,月色朦胧,很有些昏暗的样子。

    房中一灯如豆,陈剑臣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在想着明天正式开学的情形——

    忽然室内一阵阴森,似有阴风掠过。转瞬之间,就见到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出现在眼前,那小鬼身材矮小,不过三尺,手中拿着一柄三股叉,见了陈剑臣,当即叱喝道:“你这书生,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何敢毁我像身?”

    陈剑臣问:“你是哪里来的小鬼,却在此胡言乱语?”

    那小鬼傲然道:“我乃景阳村土地是也。”

    陈剑臣恍然:“原来如此,请问土地意欲何为?”

    小鬼颐指气使地道:“毁我像身,依阴司律当受笞刑三十,痛号三天!”

    陈剑臣面色一冷:“我若不受呢?”

    小鬼叉腰戟指:“律令之下,哪里有你说不的份?惹恼了本土地,我教你心神受尽折磨,终日不得安宁。”

    陈剑臣哈哈一笑:“可笑至极,一小鬼耳,大言不惭。”

    小鬼气得火冒三丈,喝道:“陈剑臣,你冒犯鬼神,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还敢逞口舌之利,实在该死!”

    陈剑臣坦然道:“我修正儒之道,不拜天地,不问鬼神,何罪之有?尔等企图拿阴司法来定阳人之罪,分明便是矫枉法纪,胡作非为!”

    见他还敢反驳,小鬼勃然大怒,不由分说,挺着三股叉冲上来,又张嘴呲牙,要去咬陈剑臣。

    它来得凶恶,陈剑臣心中到底有几分害怕,反应不及,被对方扑上身,叉刺撕咬得生疼,鲜血淋漓。

    嗡!

    正挣扎间,陈剑臣身上有光芒闪起,正是辟邪笔,笔身通体有闪亮。它速度非常,疾掠而来,笔头熠熠,一下子就点在小鬼的额头上。

    啊!

    那小鬼发出惨叫,很不堪地一下子被点得粉身碎骨,化作乌有。

    咦!

    陈剑臣倏然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刚刚做了个梦。

    但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他立刻想到,刚才这一切都是真的,是那小鬼的阴神出窍,潜入到他的精神里头,要害他魂魄。

    人的魂魄无形无质,却是真实的存在,如果被损害了,那人就会变傻,变成白痴,甚至惊吓过度,直接死亡。

    想到这,陈剑臣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那小鬼竟然是景阳村中的土地,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江州城中,还能进入到书院中来,实在胆大妄为。

    陈剑臣知道,天下之大,各有怪异,山有山神,城有城隍,地有土地公,都隶属阴司管理,今时一见,所谓鬼神,原来却是这般模样。

    他又想到自己刚才见到小鬼凶狠地扑来,心神不够坚定,出现了害怕的负面情绪,从而导致出现破绽,差点就被对方害了,幸亏辟邪笔现身出来,才避过一劫。

    好险!

    说到底,自己始终还是缺乏实力,以及磨练,否则这些牛鬼蛇神,如何能近身来?

第三十四章:城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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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陈剑臣在土地庙里张贴正气歌,无心插柳间却把土地公的头颅给爆了,不过当时他没有放在心上,一直以来也不见什么事情发生。不料过完年后,进入了江州,反而有一个自称为景阳村土地的小鬼阴神前来作祟,兴师问罪。

    陈剑臣端坐在床上,面色沉着。经此一事,他对这个世界更加多了解一分,阴司阴司,顾名思义,定然是地狱般的存在,自己炸了一方土地的头颅,又破了对方的阴神,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然而他心中怡然不惧,有《三立真章》和辟邪笔护身,最不怕的,就是这些所谓的鬼神。

    ……

    夜色苍茫,灰蒙蒙一片,在那无边的黑暗中不知存在多少秘密。

    江州城中,城隍庙。

    此庙建筑得富丽堂皇,高大庄严,处处都是雕梁画栋,庙堂中架立着一尊巨大的香炉,炉内香火缭绕,很是旺盛。

    不同于乡下的那些简陋的土地庙,城隍庙的香火一年到头都是极其旺盛的,从没有熄灭过的时候。不说节日,就是平时,城隍庙里都是人群熙攘,川流不息。

    香火,纸钱,红烛,不要钱地烧着,拜供神台上的那尊城隍神像。

    这尊城隍庙神,高达六尺,头戴乌纱官帽,身穿飞蟒朱红官袍,脚踏粉底靴,神情肃穆,被雕刻得活灵活现,简直就要活过来一样。

    城隍神像两边,各是一尊小神像。

    庙门口处,两边铭刻着对联,曰:善恶有报时候到;是非莫应论晚早。横幅:我处无私。

    这对联匾额,乃是十年前的江州知州大人吴永标大人所亲笔题写的。如今,吴大人早已调入京城,成为了礼部尚书,位高权重。

    夜已深了,庙祝神婆等早早安歇,城隍庙内人影全无,一片沉寂。

    嗤的,有阴风起,刮得两边的红烛火苗都急剧地发生一阵飘曳。

    “景阳土地,你为何如此惊慌?”

    空旷之中,有一股威严的声音响起。只是这声音,却不是凡人耳朵所能听得见的。

    “禀告城隍大人,卑职奉大人之命去质问那书生陈剑臣,为何无端毁我神像。不料其出言无状,开口即骂小人。卑职只多说了几句,他就突然变化出一支毛笔来,一笔就把卑职的阴神点散。好在卑职跑得快,否则定然会被点得魂飞魄散了。”

    “哼,书生大胆……你说他能变化出一支笔来?”

    “正是。那支笔,刚阳无匹,气势吓人,还没有到身,卑职就全身疲软,动弹不得了……”

    “这么厉害?”

    声音带着惊讶之情。

    小鬼谄媚地道:“那是卑职修为浅薄的缘故,若是遇到城隍大人,那书生再有本事,也只能束手就擒。”

    “哼哼……我们阴司,一向不过问阳间事,但也不会被人欺负到头上,否则天下之间,还有谁人会敬拜我们,贡献香火?这书生坏你神像,端是大胆。如今就算朝内的鸿儒都会不时来祭拜我等,他一个小小的秀才书生,岂能如此不敬鬼神?必须要加以惩戒,方显我等有灵。”

    小鬼道:“大人所言极是,那么,要如何做呢?”

    “我自有安排,你且归去吧,没有赦令,不得离开所属之地。”

    “遵命。”

    声音渺渺,恍如水纹归于平静,偌大的城隍庙再度恢复了平静。

    ……

    陈剑臣一大早就起来了,比平时还要早了几分——只因今天学院正式开学,不能迟到,否则,就得受老师训斥;迟到次数多,超过额度,还会扣学分,影响岁考科考的成绩。

    明华书院上院中,共有一百八十六名生员,数量说不上多;他们基本都是江州本地人氏,至于年纪,则老中青都有,年少的,像陈剑臣,十七岁而已;年老的,竟有上了古稀之年的,白须稀疏,老眼昏花,居然还能坚持坐在课堂上念“之乎者也”,实在令人不佩服都不行。

    这可不是什么活到老学到老,而是典型的活到老考到老,心中有一股怨气,不中举,誓不为人;不中举,无颜见祖宗;不中举,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中举,做老爷,已成为他们心中的魔怔,执念,唯一的寄托所在。

    开学第一天,不讲经义,只是学监等几个学院的头头轮流上来训话,和别人的肃然起敬不同,陈剑臣则听得脑袋昏沉,最后灵机一动,入神练起了《三立真章》——如此情形,倒像很久以前上课开小差般,用课本皮包着小说看,有一种亢奋之意。

    随后数天,陈剑臣都这般,根本无心去听那些僵硬死板的经义制艺。

    作为童子试中三试第一的少年天才,毫无疑问,他的身份在学员中颇引人瞩目。上课之时,也有不少人偷眼观察,见到陈剑臣总是坐得笔直,犹如老僧入定般认真听讲,都纷纷点头赞许,认为陈剑臣少年老成,学习认真,才俊之名,果然名副其实。

    相比陈剑臣的沉静,王复倒是表现得很活跃,几天时间,就在学院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知晓到许多茶余饭后之事。

    这一天,王复找到陈剑臣,道:“留仙,三月十五就要开始一年一度的踏青活动了,惯例是和清雪书院的学员们一起去的,听说今年的踏青地在鉴江滩。”

    陈剑臣眼皮都不抬,道:“那又如何?”

    王复啧啧一声:“你不知道呀,那清雪书院里的女子个个都是花容月貌的,和她们一起踏青,那是何等的人生乐事,多少人梦寐以求不得!”

    陈剑臣嘴一撇,心想就知道是这么回事。

    王复继续道:“你别不以为然,那聂知州之女也在清雪书院进学的,她芳名小倩,年方十五,冰雪聪明,国色天香,那是咱们江州的第一号佳丽……哈哈,愚兄我一直倾慕已久,如今终于有机会见上她一面了。”

    他正说得眉飞色舞,猛见到陈剑臣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禁一呆,问:“留仙,你怎么啦?”

    陈剑臣一字字道:“你说那聂知州的女儿叫聂小倩?”

    “对呀,有什么问题?”

    陈剑臣忽而一笑:“没问题,其实我也倾慕她很久了……”

    这句话让王复一怔,不过随即就释然了:少年慕艾,像聂小倩这般出身名门、娇丽无双的大家闺秀,哪个青年不心存念想呢?

第三十五章: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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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陈剑臣有心事,早早躺在床上思考,并没有和平时一般修习《三立真章》——

    现在,聂小倩也出现了……

    莫非,眼下所处的世界,真得是一个聊斋的志异世界?

    又或者,只是一个荒诞的相近位面而已。

    按照他的理解,聊斋本来就是由一则则光怪陆离的小故事所组成的,很是破碎,其中并无什么主线串联,更没有完整的世界观念和规则。

    所谓“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大概如斯。

    而他现在穿入的世间却颇有不同,虽然也有形形色色的鬼妖存在,但和原著有着诸多的出入,不可按图索骥,对号入座。

    哎,不去管它了,既来之则安之,世界如何都已经是客观事实,难以改变分毫;最能改变的,只能是己身,只能不断提高己身的适应能力。

    唯有如此,才能好好地在这异时空生活下去。

    不管在那里,生活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现在,稍有差错,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有阴风起,他眼前突兀地出现两个阴神,一个牛头人手,两脚作牛蹄状,全身肌肉坟起,很是强壮,手中把持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叉;另一个马头人身,手里抓着一根粗大的铁链子,相貌非常丑恶。

    正是典型的牛头马面模样。

    就听牛头指着陈剑臣叱喝:“大胆书生陈剑臣,你因冒犯阴司,我等特奉江州城隍之命,前来勾你魂魄下去受刑,以示惩戒!”

    那马面一抖铁链,道:“书生莫要挣扎,徒然多受苦难。”就要拿着铁链套上陈剑臣的颈脖。

    陈剑臣又惊又怒:“阴神小鬼,安敢妄为?”

    那牛头见他不肯服帖,马上扑上来,伸出大手,强按住陈剑臣的头颅。马面手脚麻利,一抛链子,就把他给套住了。

    陈剑臣竟挣脱不得。

    ——《三立真章》上有言,修儒者,心中当无鬼神,不信,不奉,不怕,始为正道。然而时日短浅,陈剑臣毕竟修炼不到家,目前连一丝正气都没有凝练出来。虽然因为身份上的缘故,比较容易就能做到不信不奉,但骤然见到鬼神的凶狠模样,还是难免有些害怕。

    这一怕,人的气势就弱了几分,气血随之紊乱,就会被鬼神欺压上身来。

    归根到底,其实就是缺乏实力的缘故。

    没有实力依仗,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先天性的低人一等,更遑论会在鬼神面前露怯了。

    但陈剑臣为人,有狂生意态,本就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顺民。在人间,迫于形势,不得已低头顺眉地做人也就罢了,没想到只因为无意间打烂了一尊泥塑像头,还要三番四次受到阴司的叱喝责骂,更要被对方勾魂去受刑,当真是怒发冲冠,叔可忍,婶不可忍。

    “呔!”

    只见他圆睁双目,口绽春雷的一声大喝。

    牛头马面套了陈剑臣的魂魄,勾着他正要往外走,忽然听到这一声喝,不禁大吃一惊,还来不及反应,眼前蓦然闪过一道白光,亮晃晃的,如同太阳照射,灼烧得全身发疼。

    它们骇然而观,依稀可见白光中包裹着的是一只乌黑的毛笔,形状十分巨大,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如橼大笔。

    “这是……”

    牛头马面脸色都绿了:“难道这是那支笔……”

    只一瞬间,两者就被吓得肝胆俱碎,屁滚尿流,把手中的钢叉铁链一扔,拼命就要往外奔逃。

    大笔在虚空中划过,快疾无比,白光似闪电劈下。

    “啊!”

    牛头马面的惨叫声响起,两具高大的身躯已被击得粉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划之下,那大笔通体一颤,似乎耗尽了气力,身形急速缩小,恢复原貌,嗖的,同样消失不见了。

    陈剑臣嘎然醒转,睁开眼睛,见桌子上的油灯已灭,室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睡意尽褪,心中惊怒交加:

    好个阴司,真是欺人太甚,他日我修炼正气有成,定要去闯一闯十八层地狱,看看是何等模样!

    陈剑臣忽地就想起西游里的孙大圣,它就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被勾魂到了地狱,一个火冒三千丈,连阎罗王都敢打,最后把阴司搅得天翻地覆,不成样子。只可惜,现在的自己还只是个文弱穷秀才,却没有那般惊天动地的本事。

    必须要尽快修炼出正气才行……

    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瞧辟邪笔的样子,其也不是次次都能现身出来救援的,能量耗尽,就会沉寂不见,再也无法使用出来。

    外物,毕竟就是外物。

    ……

    江州,城隍庙。

    那渺渺的声音在响荡着,却是遁逃回来的马面在哭诉:“城隍大人,那书生实在太凶恶了,一笔就把我们的阴神划破,可怜牛头逃避不及,已魂飞魄散,在生死薄上脱籍消名了!”

    “什么?那书生竟有此等本事?”

    城隍大惊。

    马面哀求道:“城隍大人,你一定要为卑职做主呀!”

    “你且详细把事情过程道来!”

    当下马面哭哭啼啼的,一五一十说了起来,其中不免要添油加醋,火上加油之说。由此可见,所谓鬼神,也就是和凡人差不多的存在,小算盘的那点儿弯曲道道,一根都不会少了去。

    “哼,不可能是那支笔,如果真是那支笔的话,你如何还能逃得回来?不说你,就说本大人遇见,都只能化为灰灰的份……况且,谅他一介文弱书生,有甚本事可以得到那支笔?我估计着,可能是这秀才在读书修性之时误打误撞修到了一丝正气,因此有正气而已。这样的事情固然极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马面道:“那该如何是好?”

    城隍略一沉吟:“此事我会向阴司禀告,由主上定夺……你去领取十五阴德,且退下吧。”

    “谢大人赏!”

    马面欣喜地退出去了。

    “有正气?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了。此事非同小可,我要马上禀告判官大人才行……”

    喃喃的自语,最终消融于绵绵的黑暗之中。

第三十六章:明心

    (书评区中,有个别读者引经据典地说浩然正气是如何如何,要应当如何如何,才算正宗……但其实对于这个概念一直就没有什么定论,也许你觉得懂了,也许他觉得懂了,但说句心里话,我是真心不懂的,所以,懂得可以去修炼了,不懂的我,只能写写小说,幻想一下,如此而已!)

    第二天,陈剑臣一如往常地早早起床,精神丝毫不见疲惫,奕奕然,洗漱完毕,到学院膳堂吃过早餐,然后去上课。

    今天讲课的内容为《德书》第八章,讲得是该如何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从而成为君子,有言道:“君子也,谦谦有礼,不逾矩,不与人争,不与世斗,安顺天命……”

    陈剑臣听得哑然,无可否认,这些言语都是大道理,但道理越大,越是空洞无物,实质上并无多少可取之处。如果完全按照这些大道理去为人办事,那么,人就会变得迂腐古板,不识变通,说白了,就是个照本宣科的老古董罢了;而假如说一套做一套,人又会变得虚伪狡诈。

    故而,必须结合实际的情形来随机应变,与时俱进才行。

    比如《礼书》上所言“君子仪合,衣冠必正”,意思就是说君子的礼仪要符合圣贤书所教,穿衣戴帽都必须一丝不苟,端端正正的。

    这话说得漂亮,但如果在危难时候还要注重这些繁文缛节,那么就是自取灭亡了。

    为了帽子正不正的问题而丢失自家性命,这就是君子所为?

    《三立真章》里说的君子却不是这样,而是“格物致知”,“本心守则”;所谓“本心守则”,意思就是说根本的大原则不可动摇,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一旦妥协,一旦退让,那就丧失了本身的立场,再无依据可言。

    好比天统王朝的读书风气,个个嘴巴上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每逢节日,便都个个去祭拜鬼神,焚香烧纸,求财求运。

    这就是表里不一的情况,就是在信念上不够坚定,不够纯粹。如此的话,就算读书破万卷,又岂能做到下笔如有神?

    儒修之道,心中当无鬼神,不信,不奉,不怕,方能成正道,方能养出浩然正气来——浩然正气,就是儒家的神通,是护身立命的所在。所谓修心养性,所谓博览群书,都是为了这个神通而经历的种种过程,就和佛门和尚,天天敲钟念经,以求成正果一个道理。

    但在此过程中,认识不当的话,人往往会误入歧途,修心养性会修养成一个书呆子,博览群书则会装了满脑袋的教条主义,而或,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般,又怎么会知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因此,天统王朝中读书人虽然多,但真正能凝练出正气的人却凤毛麟角,万中无一。

    在这方面,陈剑臣无疑走了一个天大的捷径,身怀辟邪笔,笔锋开,见真章,直接开辟泥丸宫,得了真传。

    可就算如此,他更需要坚守本心原则,才能取得进步突破。是以当第一次那景阳村土地言辞傲慢地来兴师问罪时,陈剑臣哪里会俯首认罪?

    这一认,就等于把他得自于《三立真章》的信念全部推倒了。

    鬼神有道,儒亦有道。在信念立场上,两者存在根本性的对立。

    读书人不敬鬼神,本身就无可厚非,让读书人去大兴庙宇,求神拜佛反而显得荒谬。更何况阴神不请自来,闯入他梦中,本就属于一种侵犯,轻则会受到惊吓,重则魂魄受损,如此情形,要陈剑臣对土地阴神客气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不知所谓了。若换了另一个寻常的书生,只怕就得跪地求饶,任由对方处置了。

    而后阴司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不惜再派牛头马面来,到了这个地步,更没有什么好说的。

    是非曲折,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怎么算都算不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同的身份立场,就有不同的说法。到头来,还是得看谁的实力更强。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任你三寸不烂之舌能说出一朵花来,人家一刀就把你砍了;任你自以为正气凛然,大公无私,人家照样一刀,也能把你砍了。

    好人往往没有好报,根源不在于善良,而在于没有护身立命的手段!

    陈剑臣是过来人,自是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既然矛盾没有调和的余地,那就根本不需要调和,守住自己本心原则即可。若阴司不依不饶的再来滋事挑衅,他也不会畏缩退避。

    抱着这一份心思,陈剑臣对于课堂上先生的诸种说教那是打心底就反感,对方往往陈述一个小小的观点,就引经据典地长篇大论,说个不停,简直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要长还要臭。由此陈剑臣就想起一个典故:博士买驴,书券三纸,未有驴字。

    大概如此。

    看来,想通过学八股文考科举的路子是不能走的了。

    ——天统王朝制定死板的八股文形式来约束天下的读书人,本意目的就是要僵化他们的思想,定住他们的念头,从而安安分分地替王朝效劳卖命。

    这一点,陈剑臣早洞悉分明,他如何还能入此彀中?并且,读这些所谓的圣贤书,对于修炼正气无利反有害,反而会影响本心念头的独立性。

    陈剑臣已非吴下阿蒙,对于走不了科举之路的这个问题再不像以前那般忧心忡忡,在他的面前,世界要远比想象中开阔,路子也要多得很。而等到机会成熟,他更会把《三立真章》里的主旨经义一一陈述出来,写成文章,广发天下。

    此谓“立言”!

    当然,现阶段是不可能的,他还没有那个分量和根基,贸然立言的话,很快就会被人口诛笔伐,乃至被朝廷论以“异端学说”的罪名,直接处死。

    但是,只要陈剑臣本身把《三立真章》完全吃通透了,理解掌握了,那个机会,就一定会出现的。

    ……

    坐在死气沉沉、一潭死水般的课堂上,陈剑臣念头豁然通达,就此明心,顿觉得泥丸宫中一阵晃动,那处本是灰蒙蒙的世界有一片光芒激射,其中忽而飞出一大篇文字,悬挂于虚空之中,正是《三立真章》全文,字字斗大,龙飞凤舞,飘逸无比。

    正气!

    一念之间,陈剑臣终于感觉到了正气的存在,它已经出现在自己的身上,虽然感觉很是微弱,不过丝缕寸毫,但已是一种非常大的突破。

    这个世界,已经出现了一个缺口!

第三十七章:心病

    (喜欢的,请多多支持!南朝谢谢了!)

    感觉到身上出现的那一丝亲切而温暖的气息,陈剑臣浑身犹如置于和煦的阳光之下,明净而轻松。他有所领悟,终于明白修炼《三立真章》的关窍所在,可以用四字要诀来形容:刚、正、通、明。

    “刚”者,就是做人要刚阳,要具备力量,要有奋勇抗争之心,而不是夸夸其谈,只会磨嘴皮子的书呆子。有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些都是因为个性软弱温顺、手无缚鸡之力而导致形成的,根本难成大事。

    而身怀刚阳之力,就有底气,不怕威胁,不畏人害。

    “正”者,就是个人要站得正,心胸磊落,不走邪门歪道,心正不怕影子斜,不怕半夜鬼敲门;

    “通”者,为变通。

    做人办事,一味刚直,不懂因时制宜,就常常会把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界,所谓“太刚易折,太柔易靡”,就需要变通来中庸,从而找到处理问题最合理的办法来;

    “明”者,即明事理,辩是非,不要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不要被事物的表面所迷惑……

    ——修炼《三立真章》,凝练正气,四者缺一不可。到大成之境,可修得正气浩然,震散千里邪魅!

    当下陈剑臣一一把这些思路、道理整理通顺出来,茅塞顿为之开,有一种拨开乌云见月明的清晰感,这可不是死读书就能领悟得到的。

    读书读书,也要看读的是什么书,开卷有益,或是开卷有害。在这方面,要有选择地挑取,而不是盲目地觉得读的书越多越好,那就会陷入一个误区了去了。

    比如说你要修炼正气,要做到“刚正通明”,却一味地钻入那仅仅是为了科举而存在的四书经义里去,如何能读得出“刚正通明”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头钻入了一个樊笼内,把自己给套牢了,僵化了,成为那只会满口“子乎者也”、掉书袋子的腐儒。

    所谓“南辕北辙”,马车的确在不停地跑,但方向不对,就永远不能到达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作为穿越者,陈剑臣要远比这个位面上的那些皓首穷经的读书人看得更高,更远,更通透——如果说此位面是一个大大的笼子,那陈剑臣就是笼子外面的人。他并不是从里面走出来,而是他本身,天生就是笼子以外的存在。

    这就是优势。

    当然,道理是道理,明白了道理,还要身体力行地去做、去执行才行。否则,最后始终归于一场空谈。不过先知而后识,有了道理的指引,人就能更好的把握方向,就能做到“吾日三省吾身”,可以尽量避免误入歧途了。

    陈剑臣持之以恒地打拳修炼身体,是谓“刚”;孝敬母亲、言而有信、不仗势欺人,是谓“正”;不死读书,是谓“通”;能区别婴宁和狼妖的本质,是谓“明”,诸种迹象表示,他正走在该走的正确道路之上。

    长吁口气,陈剑臣左右环顾,这才发觉课堂已经结束了,一干学员正纷纷离开,只剩得他一个还坐在座位上发呆呢。

    “留仙,你也太勤奋了些吧,该放松的时候,还是要放松一下的。”

    这时王复跑了过来。

    陈剑臣一笑置之,不置可否。

    两人一起走出课堂,刚想去膳堂吃饭,却见到把守学院大门的范司阍懒洋洋地走过来,道:“陈相公,外面有人找你。”

    范司阍本名叫“范珲”,军伍出身,因有门路故能脱离军籍,安排到明华书院里当司閽,也就是门卫的意思。

    别看这小小门卫,油水大着呢,又清闲,算是个肥差了。

    这范司阍便养得肥头大耳的,肚子都突了出来。

    有人找?

    陈剑臣一愣,随即想到可能是阿宝或者母亲来了,是看望,还是家里出了事情?

    他心里没有定断,赶紧疾步往大门处走。

    ——明华书院规定,学业期间,外人不经批准是不能进入学院里面的,哪怕是学员家属,都只能请求门卫代为通报;而学员本身,若是没有请假,同样不能擅离。

    来到学院大门处,陈剑臣就见到阿宝正在门外徘徊走动,似乎有些焦急的样子。

    “阿宝,发生了什么事?”

    陈剑臣开门见山问道。

    见到他,阿宝喜出望外,眼圈儿就红了,马上道:“留仙哥,干娘病了,病得不轻。”

    当日陈剑臣把阿宝拉进自己家里过日子,那时莫三娘就说把她当亲闺女看待,算是有个干女儿的名份,免得招惹乡邻的闲话。所以称呼莫三娘时,阿宝都是叫“干娘”的。

    嗯?

    陈剑臣眉毛一扬,沉着问:“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干娘病得很急,一夜之间就病倒了,不思茶饭,口齿不清,请了郎中,郎中说她犯了怔忡,但吃药不见好转,我没有办法,只能赶来江州找你……”

    怔忡,那就是心病了。可无缘无故的,莫三娘怎么会有了心病?

    陈剑臣隐约想到了什么:难道,又是阴司搞得鬼?见对付不了自己,就去对付一个老人家?

    好阴险凶厉的手段,为了逼人低头信服,无所不用其极,不就是为了一柱香火吗?

    陈剑臣怒意萌生——他当然知道这个位面的所谓鬼神,和平时口口相传的鬼神大不相同,基本属于两个概念。小人似鬼,恶人猛于鬼,反过来说,恶鬼何曾弱于恶人?但也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招。

    “我知道了,你等一会,我先去请假。”

    上院中,学员请假比较简单,只是要交二十文钱请假费。

    很快,陈剑臣就办妥手续,雇了一辆马车,和阿宝往家里赶。在车上,阿宝又说:“其实我一大早就来到了学院门外,不过那司阍要我给十文钱通报费,我没想到这也要收钱,出门走得匆忙没有带够,只好又跑回去拿了……”

    想到阿宝身上没钱,又因为事情紧急,肯定会先央求那范司阍的,只是央求不得,不得已才再度跑回去。这一趟来回,不知又要挨受多少苦累。

    果然是小鬼难缠……

第三十八章:镇恶

    (主角反对的是僵化的八股文,不是反对读书,所以请有些读者不要选择性忽视。)

    匆忙地赶回景阳村中,陈剑臣三步并作两步走,抢入家里。

    莫三娘躺在床上,头发有些蓬乱,脸色苍白,双眼深深地凹了进去,甚是无神——阿宝临走前叫了邻居一位大娘过来照料,那大娘见到陈剑臣回来,忙道:“陈相公,你终于回来了,赶紧看看你娘吧。”

    陈剑臣谢过她,坐到床边去,抓住母亲粗糙的手,说道:“娘,孩儿回来了,你感觉如何?”

    听到他的声音,莫三娘居然蓬的坐了起来,一把抱住陈剑臣:“留仙,留仙你没事吧?”

    陈剑臣沉声道:“娘,我没事,我好着呢。”

    莫三娘双手颤抖地摸着他的头,似乎要看得真真切切,丝毫不差才放心,眼泪竟滚滚而下。

    陈剑臣又问:“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三娘声音哽咽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天晚上我忽然做了个梦,梦见一个长得非常凶恶的小鬼,它自称是村中的土地神,拿着一柄钢叉,对我说留仙你因为不敬神鬼,触犯阴司,已被城隍老爷降罪下来了,把你的魂魄勾去受刑……这个梦,非常真实,就像真的一样,娘亲被吓得不轻,便苦苦哀求土地神大人不记小人过,要它放过你,但它就是不肯……”

    她慢慢叙说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第二天我醒来,就发觉全身一点力气都使唤不出了,软软的,感觉很累很累,就想睡觉。但一睡觉,就马上梦见那土地神,它不停地和我说你的魂魄正在阴司里受火刑、过刀山、下油锅……诸种情形,犹如亲眼目睹,非常恐怖……”

    听到这里,陈剑臣立刻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阴神入魂。

    在道法的境界中,阴神修为本身并无多少实战威力,但它出窍后能潜入既定目标的精神魂魄里,温和的,叫做“托梦”,会请求对方办某些事情;强横的,则通过恫吓、威胁、甚至直接攻击的手段,从而使得对方魂魄受损,精神耗亏。

    后一种,情况严重的话,可以直接抹杀掉目标的精魂。

    但是阴神入魂有不少禁忌,不是什么对象都可以随便入的,有些人身强力壮,血气强大;有些人天生煞气,业力缠身……这些人,一般阴神都不敢碰,一碰,便等于开战,而阴神往往都会是落败的一方。

    落败的后果,轻则魂殇,重则魂散。

    故而,阴神入魂一般都会挑人而行,老弱妇孺为第一选择,因为他们是最容易被“托梦”的,也是最容易虔心贡献香火的。

    上一次景阳村的土地神,奉江州城隍之命去拿陈剑臣服罪,它本以为陈剑臣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不堪吓,手到擒来,不料最后竟然反被辟邪笔点了一记,几乎魂飞魄散。其一脚踢到了铁板,吃了个天大的哑巴亏,回到景阳村后,居然调转枪头,吓起莫三娘来。

    莫三娘视陈剑臣为心肝,最为着紧关心;关心则乱,很容易就被阴神侵上身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奄奄一息,若不是陈剑臣及时回来,最后结果还真不好说。

    想到这,陈剑臣就怒不可遏。但他并没有自乱阵脚,而是先叫阿宝煮粥,端给莫三娘吃了。

    随后他回到房中,磨墨、铺纸、提笔。

    陈剑臣立于案前,酝酿良久,最后觉得全副身心的精气神都调运到一个巅峰的状态,这才徐徐下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镇”字。

    其字龙蛇飞动,笔画淋漓,自有一股灵气在其中。

    成功了!

    放下笔,陈剑臣顿觉得一阵疲弱,似乎有一股精气神刚刚被抽出了身体一般,让人竟有眩晕之感,差点站立不稳。

    ——目前他体内凝聚出来的正气太少太弱,一旦使用过度,人的精神就会受不了,就会感到虚弱。

    陈剑臣连忙坐到椅子上,闭目养神,好一会才渐渐恢复精力。

    他拿着字,去到莫三娘的房中。

    此时莫三娘已经喝了一碗粥,她看见儿子安然回来,心情大为开朗,胃口也变好了许多。但纵然如此,饱受折磨的精神状态还是很累,靠着一个枕头上,很快就眯着眼睛睡着了。

    陈剑臣没有惊动她,而是悄悄地把那个“镇”字贴在莫三娘的床头上。

    旁边阿宝看见,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很快就想到:对了,村中的人都说留仙哥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猛兽不敢害,邪魔不敢近。他写的字,肯定也是卓越不凡的,自是能让干娘心神安定,怔忡不药而愈……

    “阿宝,你且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就叫我。”

    “嗯,我知道了,留仙哥,你先去休息吧。”

    陈剑臣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假寐。

    他根本没有睡意,只是在胡乱想着事情,但很快醒悟,自己不知不觉间心又乱了,犯了忌讳,马上沉神凝思,脑海恢复一片空明,干脆闭目修炼起《三立真章》来。

    “留仙哥,留仙哥不好了!”

    阿宝的声音急促地响起。

    陈剑臣跳下床去,问:“不用慌张,怎么啦?”

    阿宝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才……刚才干娘好像又犯病了。”

    嗯?

    陈剑臣迈开大步赶过去,却见到莫三娘很是平稳地睡在床上,一点事儿都没有,嘴角还微微露出了一丝微笑。

    “咦,这是……”

    阿宝有些意外,她刚才明明看到干娘睡着睡着突然间就双手紧抓住床单,连面容都有些扭曲,嘴里嗬嗬做声,好像在和什么东西搏斗一样,现在却睡得如此安详宁静了?

    陈剑臣抬头望了望贴在床头的那幅“镇”字,立刻发现上面的笔墨竟然黯淡无光,如同经历了许多年的沧桑似的,再没有丝毫神采。

    字上的正气,果然发生作用了。

    陈剑臣有了笑意,道:“阿宝,娘的病好了。”

    阿宝惊喜地问:“真的?”

    “呵呵,我何曾骗过你?好了,时候不早,你也早点安歇吧。”

    说完,陈剑臣走回房间,放心地躺上床睡觉。

    ——嗡!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骤然出现一幅奇异的景象……

第三十九章:审神

    (今天白天一直停电,这章更新晚了,深感抱歉!)

    一幅奇特的景象突然在陈剑臣眼前出现,就见到一个小鬼阴神正背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步步吃力地走过来。

    那块巨石,犹若一间小房子般,重重地镇压在小鬼身上。石头表面处,一个大大的“镇”字十分显目,还不时地迸射出点点光芒来,犹如火星飞溅。

    小鬼背着它,挣脱不得,面现痛苦之色,朝着陈剑臣不停地点头求饶:“陈相公饶命,相公请饶命!”

    陈剑臣喝道:“你这阴神,身为一方土地,不为百姓求福,反而阴魂作祟,却是奉了谁的旨意,敢如此胡作非为!”

    那小鬼头点得鸡啄米般:“请相公恕罪,都是小人一时糊涂,并没有奉得城隍老爷的命令就擅自阴神入魂了……”

    陈剑臣眉毛一扬:“果真如此?”

    小鬼苦着脸:“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呀,小人如何敢欺瞒相公?此事还求相公千万不要告诉城隍老爷。”

    陈剑臣嘿嘿冷笑。

    他本以为这又是阴司对自己的一种威逼措施,倒没有想到只是这景阳村土地单方面的泄愤行动。

    ——阳间之中,有阳奉阴违、小吏擅专之事,原来这阴司同样也有,当真是大神易拜,小鬼难缠。

    当下心中一动——自己对阴司的情况一知半解,如今不正好审问对方,以获得所需要的资料吗?

    “哼哼,好你个土地,你真是胆大包天!”

    审问之前,需要先吓它一吓——陈剑臣深谙此中道理。

    小鬼阴神果然被吓得一张尖脸都有些煞白了,如果此事被城隍老爷知道,它罪责难逃,轻则被贬掉官帽,重则可能一身修为都要被打散,堕入十八层地狱里去;而如果说这些还只是以后的事情,那么现在的问题可就有点刻不容缓了——它被巨石压身,倘若陈剑臣不肯放过它,一时半刻后它就会很快死翘翘,甚至连轮回都无法进入了,当下不住地求饶:“相公饶命!”

    心里已经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它本以为城隍老爷肯定会派得力手下牛头马面去对付陈剑臣,任凭陈剑臣挣扎,都难逃法网;没有此后顾之忧,它自可施展阴神入魂之术,好生折磨莫三娘一番,也算报仇雪恨了。所谓父债子还,子仇母偿也。

    这一向都是各处土地对于敢于不敬者的常用惩戒手段,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

    比如说儿子不肯信奉,贡献香火,那么就通过托梦或者胁迫的方法,进入其父母的精神中,这么一来,在父母的要求之下,儿子也不得不来低头跪拜了;又或者通过进入小孩子的魂魄中,从而让长辈们心生畏惧,必须把香火供奉上来。

    诸种手段,或温和,或凶横,因人而异。

    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一束香火……

    但景阳村土地万万没有想到,陈剑臣居然安然无事地回到了家,还写了一幅字贴在莫三娘床头上。小鬼阴神等莫三娘睡着,正要故技重施,恫吓莫三娘的精魂,就见到那幅笔墨突然放出光芒,瞬间化成一块巨大的岩石,重重地压到它的背上,差点没把它压成齑粉。

    陈剑臣冷眼睥睨,道:“你且说说,你担任景阳村土地期间,到底还曾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如敢隐瞒一件,我定要你不得超生。”

    小鬼阴神狡辩道:“请相公明鉴,小人只是前年才被授予景阳村土地一职,实在未曾做过什么伤害管辖百姓之事……”

    嗯!

    陈剑臣一声冷哼,气势徒然一冷。

    小鬼阴神骤然觉得背上的岩石重量在急剧增加,形状似乎又变大了一圈,直压得它脊背都要折断了,双腿支撑不住,扑通一下就倒在地上。

    这一下,被压得只露出一个头颅来,吓得它呱呱大叫:“饶命,相公饶命,我说,我现在就说……”

    这般情形之下,小鬼阴神哪里还敢隐瞒,连忙竹筒倒豆子般把十余桩做过的逼取香火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陈剑臣听完,只觉得怒意滔天——这哪里还是什么庇佑一方土地的土地神,简直就是祸害乡邻的流氓地痞。

    只不过流氓地痞收取的是保护费,土地公收取的则是香火信念而已。

    形式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

    可怜那些乡民百姓,受到威迫损害而不自知,反而以为鬼神有灵,供奉有加。

    陈剑臣莫名就想起庆云道长拿着画皮时所说过的话:“世人多愚,明明妖也,而以为美……”

    套这句话过来,陈剑臣就可以对那些愚昧的乡邻说:“明明贼寇也,而以为神明!”不但虔诚敬拜,而且还一心维护,不许他人触犯丝毫。有触犯者,这些人当即口诛笔伐,上跳下窜,表现得义愤填膺的,真是可笑又可悲。

    当下陈剑臣乘胜追击,问起阴司的情况。

    虽然小鬼阴神地位低微,所知不多,但陈剑臣还是很顺利地从对方口里得到了许多他想要知道的情报——

    阴司阴司,顾名思义,就是管理阴魂的所在。

    在这个世界,人死则有阴魂出现,这些阴魂统统都受阴司统治管理——当然,也有些意外情况出现,会有个别阴魂逃离出来,在阳间作祟,成为厉鬼。

    阴司自成世界,同样的等级分明,上层有十殿阎罗,中层有判官、有黑白无常等,再下面就是各州城隍了,至于基层的,则为山神土地这般存在。

    鬼魂想担任官制,或者想投胎转世到富贵人家去,则必须赚取阴德,用一定数量的阴德换取——当然,想在阴司当官,本身修为也必须要达到一定的境界,例如说要当土地山神,没有阴神境界是不可能的;要当城隍老爷,则要金丹境界才行。

    阴司有律法,本规定阴司不干涉阳事,但正所谓上有法规,下有人为。为了赚取香火,得到更多的阴德,阴司中违背律法的事情不胜枚举,数不胜数。尤其是基层的土地山神,真正能做到奉公守法,自律严明的实在太少太少。

    简单地说,阴司的世界,就是凡人世界的一个倒影——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传统意义的所谓神明!

第四十章: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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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解完诸种情况,陈剑臣早有定断,只是故作沉吟不语。

    那土地已被镇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涨得像猪肝似的,一个劲地不住求饶。

    陈剑臣终于开口,道:“今日暂且饶你一回,再敢犯恶,决不轻赦!”

    土地拼命保证,从此洗心革面做神云云……

    陈剑臣信念一动,正气所化的那块巨大的岩石凭空消失,不见踪迹。

    土地脱得身来,狼狈地朝着陈剑臣作揖拜谢后,抱头鼠窜,遁回自家土地庙里去了。

    ——这土地附身莫三娘,触犯陈剑臣逆鳞,他其实已有杀心,只是转念一想并不妥当,至少目前还不到时机,可暂且忍住不发,反会取得更好的效果。

    一夜再无事端,第二天起床,陈剑臣来到母亲的房间,见到莫三娘精神大有好转,已经能独自起床了,面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

    陈剑臣忙道:“孩儿不孝,累得母亲大人受苦了。”

    莫三娘微笑道:“留仙,说也奇怪,昨晚我也做梦了,那土地又来缠扰,只是突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块大石头,一举把它压住,随后消失不见……这样,我才能睡得一次好觉。”

    陈剑臣没有多加解释,道:“如此就好。”

    莫三娘又道:“不过我想,还是抽时间去祭拜土地公公一下。俗话有言: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

    她的这种思维,却是很难改变的了,陈剑臣也不想去改变,去做那几乎注定是徒劳的事情——这个世界,鬼神为客观存在,他不信,并不是说不信它们的存在,而是不信奉,不信仰罢了。

    这属于信念上的选择问题。

    当下道:“嗯,母亲,孩儿在学院只请了一天的假,等会吃过早饭就要回学院的了。”

    莫三娘便有些愧疚:“留仙,都是娘不好,突然发病,以致使打扰到你的学业。”

    陈剑臣正色道:“母亲可千万不要这般说话,求学固然重要,但孝道更为着紧,哪里能为了学业而置孝道于不顾的呢?”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话,那边阿宝已经做好饭菜,可以开吃了。

    明华学院里的膳食,总体来说算是不错,但陈剑臣吃着的时候,却总觉得不如阿宝的手艺,这趟回来,胃口大开,风卷残云地,基本他一个人就吃掉了桌上饭菜的三分之二。

    他吃得香,莫三娘高兴,阿宝更开心。

    用膳之后,陈剑臣又分别叮嘱母亲和阿宝一些话语,便告别出门,折返回江州去,继续学院的平静生活。

    明华学院,平时课堂的主要内容为八股经义,但也有散文、书法、以及诗词歌赋的传授。所谓散文,就是区别于八股文的一种相对自由的文体,它不讲究音韵,不讲究排比,没有任何的束缚和限制。

    对于这些课,陈剑臣是很喜欢的,听讲得也非常认真,丝毫没有分心。

    日子如淙淙流水般流逝而过,波澜不惊的,陈剑臣本以为阴司方面会很快地找上门来的麻烦,居然也不见出现,却不知对方有什么盘算。不过在了解清楚阴司的大致架构后,陈剑臣底气更足,料定阴司不敢把事情闹大。

    在天统王朝中,不敬鬼神的多了去,诸如修士们,都属于此类,阴司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置之不理。

    如今陈剑臣修习《三立真章》,有正气防身,在不敬鬼神方面自是多了一份至关重要的筹码。

    《三立真章》奥妙非常,作者不知谁人,却能写出如此锦绣文章来。言简意赅,字字珠玑,实在和陈剑臣所接触理解的儒家相似又颇不相同。

    自从陈剑臣突破凝练出了一丝正气,他对真章的领悟便深入了一层,但越是深入,越觉得深不可测,前面云雾缭绕,不知还藏着多少秘密。

    这一夜,月朗星稀,天色清明。

    陈剑臣挑灯夜读,在读一本《阅微堂游记》。

    这本书,通体都是用散文体裁写成的,作者为“诸葛卧龙”,一个看起来似曾相识、并且非常有气派的名字。

    书内用游记形式,写着许多则小故事,或乡野怪谈,或奇情轶事,文笔出众,叙事风趣,看得很有意思。

    其实类似《阅微堂游记》这般的杂学闲书,在天统王朝内属于三等禁书,不得在市面上发售。不过上有法规,下有人为,只要有门路,禁书一样可以流传开来。据说其中有一本名曰《兰竹梅》的一等禁书最出名,也流传得最广,只因书中描写的全部都是风月之事,深得人爱也。

    《阅微堂游记》这本书,是王复捣弄到手的,为手抄本,不过字都抄写得很工整,不影响阅读。恰好被陈剑臣看见,便借了过来阅读。

    而王复对于《阅微堂游记》并无太大的兴趣,看过就算了。他心中最感兴趣的是《兰竹梅》,到处找门路想借一本过来,然后手抄一本,放于枕头之下,时刻可翻阅、学习。只是一直以来都苦无门路,不得神书一见,真是深以为憾。

    陈剑臣在读一则关于狐妖和穷书生相恋的故事,正看得入神,忽而听到一阵“扑扑扑”的细微声响,一抬头,就见到一只橘黄色的小小纸鹤从窗户外飞了进来,在头顶上空盘旋绕飞着。两只翅膀一扇一振的,非常灵巧,活灵活现,犹如活物。

    道法!

    陈剑臣立刻就明白了。

    嗤!

    纸鹤徐徐降落,落在书桌上,蓦然一张小嘴,嘴里竟吐出一张被折叠得甚是纤细的字条来。

    纸鹤传书?

    陈剑臣惊喜交集。

    吐出纸条后,只有巴掌大小的纸鹤做出了一个摇头晃脑的拙稚动作,随即小小的头在桌子面上轻轻叩了一叩,仿佛在向陈剑臣行礼般。这才一振双翅,又“扑扑扑”地飞起来,从窗户飞出去,消失不见。

    有趣……

    陈剑臣大感新奇,飞鹤传书这等道法他可是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现在倒好,亲身经历了一次。

    他稍稍平复了兴奋的情绪,拿起那张纸条,打开来看。

第四十一章:喝酒

    一看纸条,那只纸鹤果然是庆云道长发来的,其实就是用一张符箓折叠而成,灌注了法力,就能在一定范围内找到要找的人,把信息送到。

    眼下,庆云在江州城内,和广寒师叔在一块,其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想叫陈剑臣过去一见,撞撞道缘,看陈剑臣能否进入广寒法眼……

    无疑,庆云是一个古道心肠的出家人,他欣赏陈剑臣的心性,有心把其引进道门里去。庆云自己修为不够,不能收徒,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师叔身上。

    换了以前,陈剑臣学道之心急切,自然没有二话。不过现在,自从辟邪笔开锋,得到了《三立真章》,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难再和道法发生交集了。

    信念必须纯粹,必须干净,才能做到“心如赤子”。

    如果信念杂驳,到头来很可能就互相冲突,前功尽弃。好比如说道士不会去跪拜佛祖,和尚也不会跪拜三清一样——这是意识形态的原则性问题,一旦没了原则,那心境就会产生破裂,修为再无法得到寸进。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两者无法并存一体。

    又比如说陈剑臣得了《三立真章》真传,不信不敬鬼神,所以就必须要做到心中无鬼神。假如做不到,心中还装着鬼神的话,驱之不去,那么,就会产生心魔,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更遑论能凝练出正气了。

    正气,不是一视同仁,也不可能是一视同仁。

    因为有黑就有白,有正就有邪,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会存在根本性的对立。

    故而,立场很重要,立场的稳定更重要。

    作为过来人,陈剑臣最大的优势就是能把握好自己的立场,经历丰富的他能洞悉很多事物的表面,透入到本质里去。而在前一世,他读书破万卷,所开辟的眼界阅历,就是一笔最大的财富。

    然而既然庆云道长有心发纸鹤传书来,在礼仪上,陈剑臣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这也算是一种人情规矩,不能失了分寸。

    城隍庙,庆云所说的地址竟是那里……

    是巧合,或是别有原因?

    陈剑臣沉吟片刻后就把此事搁置一边去,继续看他的《阅微堂游记》。

    第二天黄昏时分,陈剑臣再度向学院学监请假,那学监五旬年纪,国字脸,留三缕胡须,一看上去,样子都是长得非常规矩的。

    他看了陈剑臣一眼,道:“留仙,虽然你少有才名,有天赋,但学海无涯,万万不能产生骄傲之心,有所松懈……”

    其言下之意,就是觉得陈剑臣老是请假,不够勤奋专心。

    陈剑臣道:“多谢学监教诲,只是学生近日有事务缠身,不得不出去一趟。”

    见他不听劝,学监便微微有些不悦,道:“好吧,你好之为之。”

    拿了钱,批准了。

    ——从学监的立场上看,其所说的当然都是至理之言:科举绝非简单之事,背四书只是基本功而已,还要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地读透,研究透彻才行,十分耗费精神时间。很多书生秀才穷其一生,都是在“子乎者也”里琢磨打滚,到头来依然无法中举,却是捉摸的功夫还不到家的缘故。

    出了学院,陈剑臣寻人问好路径,很快就来到那江州城隍庙中。

    城隍庙历来都受官封,城隍也会被授予官职,称为老爷。故而城隍庙的地位很是显赫,建筑辉煌,不是一般庙观所能相比。

    时近傍晚,来庙里烧香跪拜的人已经渐渐稀疏减少了。

    陈剑臣来到宽大方正的庙门外,抬头一看,就见到一副对联:善恶有报时候到;是非莫应论晚早;

    横匾:我处无私。

    字写得很庄重,一笔一划,工整严格,被铭刻在木头上,入木三寸,使人一看,顿生敬仰之心。

    “这位可是陈剑臣陈公子?”

    一个庙祝来到陈剑臣身边,稽首道。

    陈剑臣还礼回答:“正是。”

    “公子请随我来,庆云道长已在厢房等候。”

    陈剑臣便跟着他走,走过一段曲折清幽的走廊,进入到一间素净的厢房中,庆云道长果然在里面。

    两人见面,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坐下来喝茶。

    此时庆云道长忽而低声道:“陈公子,等会贫道师叔就会过来……嗯,我师叔这人脾气有些古怪,难以捉摸,所以公子要见机行事。”

    陈剑臣答谢道:“谢道长提点。”

    过了一会,砰的,房门居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随即一个浑身污垢的道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赶紧把房门关上,好像外面有只狗在追他一样。

    陈剑臣一看,就认出来此人正是那天在街道上施展出“种梨”妙术的道士,其果然就是庆云的师叔,广寒道人。

    庆云连忙起身施礼,道:“见过广寒师叔。”

    他脸色波澜不起,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师叔惊惶的样子。

    广寒道人眨眨眼睛,忽道:“庆云师侄,你赶紧到外面去,如果看见一个满面横肉、腰像水缸的妇人追了进来,你就使个法子引她走开。”

    “谨听师叔吩咐。”

    庆云道长什么都没有问就走了出去。

    晕乎,这搞的什么名堂?

    陈剑臣在一边看着,很是惊愣——他可从没有见到如此作为的道士,果然不同寻常行径。

    广寒吁了口气,坐下来,直接把整个茶壶端起来,把茶壶嘴对着自己的嘴巴,咕噜咕噜地喝个痛快。

    喝完,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道:“茶水果然淡出鸟来,却是不爽,且弄杯酒来喝喝。”说着,伸出右手中指,往空茶壶里一指,只一瞬间,酒香飘溢,竟是从茶壶里传出来的,显然里面已装着一壶上好佳酿。

    “公子可要来一杯?”

    广寒斜着眼,问陈剑臣。

    陈剑臣道:“谢道长赐酒。”

    广寒呵呵一笑,端起茶壶,往陈剑臣面前的空杯子里倒酒,酒水盈盈,色泽清幽,香气扑鼻而来,光是闻着,就能让人油然生出熏熏然的醉意。

    好酒!

    起码是存放了五十年以上的上等佳酿。

    当下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不亦乐乎,而那一壶酒,本来最多不过十杯的容量,如今两人喝了十余杯了,壶内却依然酒水充足,丝毫不见减少,就仿佛永远不会枯竭一般。

    小小茶壶内装着的,竟是永远都喝不完的美酒。

第四十二章:广寒

    (关于崔更,以现在的情况,多的肯定只能心领了;而几个读者坚持投三千的,你们的贴心真让南朝感动,谢谢大家了。聊斋现在的成绩,离不开你们每一位读者书友的支持,鞠躬感谢!)

    陈剑臣不是贪杯好饮之徒,数杯美酒下肚,已然面红耳赤,心神摇曳了,当即起身道:“道长,留仙不胜酒力,恐怕不能再陪道长畅饮了。”

    广寒斜着眼睛问道:“这位公子,刚才庆云师侄定然和你说过老道性格古怪,喜怒无常,要你随机行事,尽量迁就老道,为何如今只喝得数杯便要离席而去,端令老道好生不爽快。”

    闻言陈剑臣正色道:“留仙为读书人,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能饮则饮,不能饮却也不能故作豪阔,打肿脸充胖子。”

    广寒哈哈一笑:“有点意思。”

    顿一顿,又道:“如果老道没有看错,当日老道在街道上种梨之时,公子也在楼上观望吧。”

    陈剑臣心一凛,倒没有想到对方早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老实回答:“在。”

    广寒道:“我曾闻庆云说过,公子有心道法,那当日为何不下楼一见?”

    陈剑臣道:“道长法术精妙,不过有所不仁……”

    广寒马上面色一冷:“以公子之意,却是怪老道戏耍那梨贩了?”

    “不敢……只是卖梨者自力更生,勤劳养家,虽然性子吝啬,有劣根之处,但做好心当求自愿,一味强求,反而会落了痕迹。”

    广寒眼光灼灼地看着他,见陈剑臣毫无紧张之色,依然侃侃而谈,十分镇定自若,不由嘿嘿一笑:“多年以来,公子是敢于对老道如此说话的第一人……啧啧,只是老道游戏人间,率性而行,你们读书人那一套仁义之说,却套不到我的头上来。”

    陈剑臣默然——修士学道,为的就是逍遥长生。所谓“逍遥”,即为我行我素,不假颜色,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以及感受。

    这本就没有错对之分,只是大家坚持信奉的理念不同罢了。

    广寒又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徐徐道:“公子果然为富贵中人也,放不下心中许多羁绊,看来你我并无师徒之份。呵呵,怪不得昨晚老道和城隍老儿喝酒时,他曾对我言,公子心中执念非常,难以化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陈剑臣心一动:“城隍?”

    广寒道:“公子和阴司结怨之事,老道已经知道。公子有正气,他日定非池中物。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之间的事只是因为一个小小误会而形成的,并无深仇大恨,不如就此算了吧。”

    到了此时,陈剑臣才知道,广寒道长居然是跑来做和事老的,端是咄咄怪事,略一沉吟,缓缓道:“道长所言极是。”

    广寒道长一拍手,道:“好极!”

    又斟满一杯酒递过去:“公子,此酒乃是宫廷御酒,名曰‘养春’,喝之能增力气,长精神,不是俗物,多饮无妨。”

    陈剑臣听得匪夷所思:宫廷御酒?难道竟是广寒道人施展无上道法从万里迢迢的京城宫廷里变出来的,真是如此的话,当真为鬼神莫测!

    当下强打精神起来,又喝了两杯。

    喝罢,广寒道人站起来道:“公子,且随我出去一走如何?”

    陈剑臣舌头已经有些大了,道:“甚好。”

    两人出门,径直离开城隍庙,走在大街上。

    此时天色已晚,天上星罗棋布,熠熠发光,显得无比广阔深邃。

    广寒道人手指指天,叹道:“天地无涯,而吾道有涯,公子,吾当何置之?”说完,竟怆然而涕泪下,面色凄惶。

    陈剑臣如今颇有些醉眼朦胧,但精神确却是很清醒的,略一沉思,回答道:“道有涯,而此心无涯也。”

    广寒道人顿时破涕为笑,抚掌而赞:“好一个此心无涯,妙哉,当浮一大白!”

    两人正在谈论天地间,忽然右侧传来一阵吵闹声,却是在城隍庙围墙外,有一名汉子摆了一个赌档,正有一伙人围聚在一块赌博,赌着赌着,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有人发生了口角矛盾,闹成一团。

    广寒道人看见,嘿嘿一笑,忽问:“公子,你知道为何今天那肥胖妇人要追赶老道否?”

    陈剑臣摇头,表示不知。

    广寒道:“那是因为老道看见她正在打儿子,打得小孩大哭,老道看不过眼,于是也走过去打她的屁股,狠狠地打了三大下。”

    陈剑臣张口结舌,半饷说不出话来。

    广寒却得意地大笑着,不再多说,径直往赌档去,挤进人群,就听得几个汉子在大声吵闹,这个说“这钱是我的。”

    那个说:“这钱是我的。”

    吵个不休。

    事情缘由却是一个赌徒中了一把大小,所赢颇丰,不料心情太激动之下,居然把一手铜钱全部撒落在地,掉得到处都是。

    金钱落地,周围诸人哪里还有客气可言?赶紧俯身趁乱捡拾,转眼间就把许多铜钱都收进了自己的腰包内。

    那丢钱的大急,抓住人就要对方归还,说钱是他的;可这般时刻,捡到钱的自不肯认账了,一口咬定钱是自己的。

    其中又有人振振有词道:“楚大个,铜钱上既没有标识,又没有刻着你的名字,你如何能说钱就是你的。”

    一干人等纷纷附和,那楚大个又急又怒,就想动手开打。

    广寒蓦然开口道:“各位稍安勿躁,老道能知道钱到底是谁的。”

    见是一个邋遢道士跑来凑热闹,汉子们顿时骂道:“道士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臭道士快走开,怪不得老子一直在输钱,原来是你在这里的缘故,真是晦气。”

    广寒嘻嘻一笑,不以为意,道:“老道真能知道……”

    说着,也不见他念口诀,也不见动什么手势,就听见哗啦啦响,数以百计的铜钱竟然像长了脚般,从一众汉子的身上敏捷地蹦跳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动着,最后汇集到广寒的身前,一枚枚竖立起来,排列有致,蔚然成观。

    广寒摇头晃脑地朝着铜钱问:“钱呀钱呀,我知道你们有灵性,能通神,那么谁是你们的主人,你们一定是认识的。既然认识,就朝他点点头吧。”

    刷!

    数以百计的铜钱,竟真得齐刷刷地折身点头起来。不过它们没有朝汉子们点头,而是朝着广寒点头。

    “哈哈,原来闹了半天,这都是老道的钱,那老道就不客气了,走也!”

    广寒一个转身,迈开大步,朝着街道另一边扬长而去,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铜钱好像是跟随将军的士兵般,咕噜咕噜地滚动,紧紧跟随在广寒身后,状况显得十分诡异而滑稽。

    一众赌徒直勾勾看着,几乎连眼珠子都要瞪掉出来,许久作声不得。

    广寒也不再理会陈剑臣,一边走,一边作歌曰:“金钱万贯尽灰灰,此心无家何处归?城郭依旧人不识,吾眼但见骨累累……”

    歌声之中,隐隐有怅然悲凉之意。

    陈剑臣目送他离去,消失不见,心中暗暗一叹:广寒,真道士也……

第四十三章:半面

    阳光熙熙,春天终于渐渐显露出了一些娇媚的眉目,有鸟语,有花香,令人感到一种懒洋洋的适意。

    陈剑臣正在上课,听主持书法的刘老夫子讲笔画要义。

    刘老夫子已是花甲之年,人瘦,颇高,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袍子,精神矍铄,他念的声音也很有节奏感,抑扬顿挫的:

    “字如其人,应正不应歪,宜挺不宜散,有骨气,精神其中……”

    陈剑臣很认真地听着。

    在这么多门功课中,他最喜欢的便是书法。书法乃六艺之一,一来很是重要;二来也符合陈剑臣的意趣。

    ——但这个位面的所谓“六艺”,却不是陈剑臣所记得的六艺,而是把“礼乐射御书数”,改成了“经礼乐德书数”。换掉了其中的“射御”,也就是锻炼身体的两项。简单地说,就是文风靡靡,在读书人眼里,练武的都是粗人,入不得流,故不可称为艺。

    这也是朝廷两极分化,统治天下的一个得力手段。

    陈剑臣是过来人,自是看得明白,只冷眼观看,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锻炼身体,每天必行。

    除此以外,他就择艺而学,其中的“经礼德”大都乏善可陈,假大空居多;而“数”对陈剑臣来说小儿科都算不上,几乎不用理会,那么,剩下的“乐书”就是重点所在了。

    “乐”者,包罗歌舞,诗词等;而“书”其实包括了书法和画画两大类。

    陈剑臣前世对于书画就有一定的兴趣,只是所学不精,穿越而来,倒正好修习研究一番。况且,《三立真章》里对于书画也有要求,子曰:“泼墨显力,以笔传神。”在“立言”境界,核心的神通正气,都需要通过笔墨来表现出来。

    眼下,陈剑臣凝练出了正气,已入道,达到立言之境,不过目前仅处于入门阶段,前面的路,还远着呢。

    学习书画,同时也能够修习《三立真章》,一举两得。

    只可惜,书画课每七天才上一次,数量相比之下很少。这种情况就像以前读高中时,那音乐体育课本就少得可怜,还常常会被占用了,“被自习”一般。

    所以,每当上书画课程时,陈剑臣都听讲得非常认真,还常常登夫子门上去请教,空暇时间即涂鸦练笔不辍。

    他悟性不错,心思灵活,加上勤奋努力,如今在书画上可算小有成就了,还结合前世的见识,开始有意识地形成了自己的书画风格,几幅习作出来,甚得夫子点头赞许,称“少匠气,有灵气,不墨守成规”云云。

    把字画学好了,就是非常有用的立身技能。如果因此而成名了,当上了名家,更是光环绕身,好处多多。

    其实这就是陈剑臣为自己准备好了的一条退路。

    笔墨功夫,加上《三立真章》,简直绝配,天衣无缝,何乐而不为?

    课堂完毕,诸人纷纷起身离去。王复又跑来陈剑臣边上,道:“留仙,有空陪愚兄上街一趟,买点东西。”

    他现在天天翘首期盼三月十五早日来到,好能见着清雪书院的一干女学员们,当然,聂小倩便是其中最为吸引人的一颗明珠。

    陈剑臣道:“拂台兄,我还要练字,恐怕就不能陪你了。”

    王复便有些怏怏,只得自己请假出院而去。

    用过午饭,陈剑臣便一直呆在房间内练字——在书院上学比较爽的是,课堂都是安排在上午,而下午以后都属于自由时间,除了不能随意出学院外面,诸般事情俱可自己安排。或与好友聚在一起谈论经义,或独自闭门苦学,悉听尊便,只要不违反院规即可。

    这般时候,陈剑臣一人独处的居多。

    他入学已有一段时日了,但在百余名同窗中,他倒显得像个局外人般,和别人有些格格不入,唯一有些话说的,就是王复。

    这倒不是陈剑臣性格孤僻,而是同窗中的秀才们,几乎都是四、五十岁的,个个老气横秋的样子,和他们说话,非常有压力,而且很难找到共同话题去。还不如一个人呆着,修习《三立真章》,或者练字学画呢。

    笃笃笃!

    敲门声起,似乎有些急促。

    陈剑臣眉头一皱,放下笔,打开门,就见到王复面色激动的站在外面。

    “留仙,留仙,你猜愚兄刚才在街道上见到谁了?”

    陈剑臣为之哑然,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猜得着?”

    王复兴奋地道:“是聂知州的掌上明珠聂小倩呀!”

    陈剑臣心一动,哦了声:“你上去和她说话了?”

    王复便沮丧道:“没有,她坐在轿子里呢,旁边又有侍卫守护,愚兄哪里敢唐突佳人。”

    “那你又说见着人了?”

    王复精神一振,道:“那是当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微微拂动了轿帘子,愚兄便机不可失地瞪大了眼睛看,虽然最终只见到半面,已惊为天人。”

    想及他当时的情形,陈剑臣便不禁哑然失笑。

    王复振振有词道:“留仙,你是没有见着人。愚兄敢保证,如果你见到了她,定然会比我还要觉得惊艳,茶饭不思都大有可能。啧啧,娇慧无双,直如画中人也。”

    陈剑臣听得直摇头,他倒不怀疑聂小倩的容貌无双。只是时空转换,人物皆非,却难以明确彼此的身份来历了。

    说着说着,王复忽而神情一黯,道:“不过十天后的踏青,只怕我等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陈剑臣问:“为何?难道她架子很大?规矩很多?”

    王复摇头:“这倒不是,而是她身边已有护花之人,乃是前任知州吴大人的独子吴文才;他们两家是世交……嗯,吴文才也是我们学院的生员。据说因为有事,请了假期,还不曾来报到,相信这两天就会来了。”

    陈剑臣剑眉一扬,不动声色。

    王复继续道:“你想呀,聂吴两家,都是朝廷当今豪门,我等如果唐突冒犯了他们的公子小姐,岂不是自寻死路?故而到时看几眼倒无妨,要上去搭讪说话却万万不敢的。愚兄还听说,那吴公子生性跋扈,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公子哥儿。到时他来上课,留仙你也要注意一二。”

    陈剑臣淡然道:“谢拂台兄提醒了,呵呵,你一向知道,我一般都不招惹他人的。”

    王复听得直点头——确实,在学院期间,陈剑臣都是安安分分的模样,专心苦读,不问外事,从没有和他人产生过矛盾。

    当然,王复却不知道陈剑臣的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潜台词:我不惹人,但也不喜别人惹我!

第四十四章:寄卖

    当晚陈剑臣又接到了庆云道长的纸鹤传书,其信中留言,说已和广寒师叔离开江州,北上京城,参加一场弘法大会云云。

    听到弘法大会,陈剑臣便感到有些疑惑:天统王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对于释教道门都管理甚严。五十年前,当时朝廷还曾对释家进行过一次扫荡式的清洗,把许多香火鼎盛的庙宇都捣碎打烂了,和尚们则被遣返归籍,还俗。

    这一次清洗后,各地各方都遗留下大批残破败落的庙宇来,成为蛇虫虎豹集居之地,其中还常常传出闹鬼的传闻呢。

    和尚庙里出鬼魔,实在有些怪异。

    然而庆云如今所言“弘法”,本就是佛门专用之语,听其意思,那弘法大会规模似乎不小,还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举办的,这就显得更诡异了。

    莫非,朝廷风气有变,开始尊崇佛道了?

    陈剑臣立刻就想到这个可能,一朝天子一朝臣,每当帝位更迭,总会出现一些新的政策,颁布下新的措施来。

    ——当今圣上正明帝可是三年前才登基上位的。

    不过因为资料缺乏,陈剑臣琢磨了大半个时辰,还是理不出一个思路,无法得知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最后唯有作罢。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庙堂太远,始终不是他现在这么一个小人物所能看得清楚的,还是先把己身的问题解决好再说吧。

    眼下陈剑臣首要解决的,就是要在江州打拼下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基业,以最快的速度把母亲和阿宝接进城里来。

    创业需要本钱,以及本事。

    陈剑臣左思右想过,有了初步的意向,他想在江州城内开设一间书画店——天统王朝文风靡靡,书画店十分受欢迎,基本各大州府都开设有十几家以上,经营顺利的话,一年下来所赚颇丰。

    书画店里可卖各类书籍,书法,字画等。除了书籍的货源基本统一外,书法字画的货源则十分多元化。可以是自写自卖,也可以是帮人寄卖,还可以收取一些名家的作品,再高价销售……

    可操作性很强。

    而且字画方面的价格也没有个标准,适逢财神爷关照的话,一幅普通字画卖个几锭银子都有可能。当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至于某些书画店内李鬼打李逵、卖赝品的诸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屡见不鲜,那就赚得更多了。

    不过把一个像样的书画店开出来,最少得要十锭银元宝的本钱,租金是一方面,请人也是一方面,但最主要的是第一批货源钱。

    除此之外,还得做好前期基本没有生意的亏空思想准备。要知道书画店做的是品牌生意,来往的大都是熟客,因此新开张的店铺前期基本都是门可罗雀的,要慢慢熬,才能熬出头。

    所以,本钱是横在陈剑臣面前的第一难关。

    首先,他是不可能向家里伸手要钱的,至于找王复借贷也不太好,归根到底,还得用自己的本事去赚。

    在天统王朝,利用秀才的身份去赚钱,门路还是比较多的,做门客幕僚,当先生教书,卖字卖画,写诗话等等。

    只是这般行径,耗费精力太多,就不会有时间去准备科举了。因此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秀才们都不会放下身段去赚钱。有些书生秀才就算到了贫困交加,三餐不继的地步,都宁愿呆在书房中念“之乎者也”,也不肯走出去寻活路——而且一般的读书人家境都是比较殷实的,有固定产业,也根本用不着他们抛身出来忙活生计。

    但陈剑臣不同,他本就无意科举,没有了最主要的顾虑;并且以他的观念看法,不能自力更生,饿死累全家才是最可耻的作为。

    当然,目前对他而言做先生当幕僚不现实,还是卖字画更稳当些。

    这就是陈剑臣一直苦心练笔的重要原因之一。练好了字画,他就可以把其中一些比较出色的作品挑出来,然后送到城府内的书画店去寄卖——不少书生秀才都是走得这么一条路径,一来不用自己出面;二来也可以验证下自己的水平,是否能得到别人的认可;三来嘛,有钱能使鬼推磨,谁都不会嫌少的。

    寄卖有规矩,需要作者本人定价,卖出去后店铺收取一定比例的佣金,如果在规定约定的时间内卖不出去,作者就要去拿回来;否则当弃权论,店铺主人可以自由处理。

    有了赚钱的计划,陈剑臣花费在书法上的精力更多了,常常一写就是好几个小时,耗费纸墨不知多少。

    这都是练笔的功夫,必不可少,等自我感觉差不多了,就能购买正式规格、质量上乘的白纸来题字,再装裱成卷轴式样。如此,才能卖得起价钱。而随便用一些毛边纸,就算写得再好,也不具备销售的价值。规格不够,人家书画店也不会收。

    王复知道了陈剑臣的寄卖计划,当即拍着胸口说他认识“雪泥斋”的掌柜,可以代为介绍推荐。对于这份人情,陈剑臣没有拒绝。

    人情练达即文章,本就不必过于拘泥。

    雪泥斋在江州中算是一间大型书画店,名气不小,他们收取寄卖字画都有一定的要求,首先得过掌柜的法眼,过不得的,一律不收。眼下虽然有王复引荐,但本身字墨水平不行的话,人家也不会收的。

    这倒是个不容错失的好机会,可以当做是前期练笔功夫的一个验证总结。

    陈剑臣当即购买了两幅好宣纸,花费了三十文钱,倒有些心疼。更心疼的是,其中一幅字因为把握不够的原因,写废了;最后只写成一幅,字曰:一蓑烟雨任平生!

    七个字,字体介于楷书和行书之间,正而不厉,行而不散,笔触圆润别致,行云流水般,给予人一种舒畅又不显散漫的感觉。

    陈剑臣按下章印,把笔墨吹干了,再小心翼翼地卷起来,用一截绳子绑好。

    有了作品,事不宜迟,他便与王复请假出院,到那位于北街的雪泥斋去,准备寄卖——对于自己写出来的字墨能否得到雪泥斋掌柜的首肯,挂到店铺上去寄卖,陈剑臣并无十足把握,毕竟字画这东西,存在太多的个人看法因素,本就没有什么统一标准。

    但愿,这会是一个成功的开端……

第四十五章:遭遇

    雪泥斋位于江州北街中段,位置甚是显眼,而占地近三百平方的店铺,也显得很宽阔,有架势,气派非常。

    店门两边挂着一副对联:春夏秋冬有墨宝,东南西北无白丁。

    横匾:飞鸿踏雪。

    这副对联是当世书法名家傅山草的手笔,价值千贯,乃是雪泥斋引以为傲的招牌所在。平时常常有书生专门跑过来,站在门口处,抬头仰望,为的,就是来揣摩学习名家的手笔,看得如痴如痴的,大有启发。

    店铺一层内,四周墙壁挂满了各色书画,一幅幅,整齐有致地悬挂着;而顾客们则站在下面观赏,有喜欢的,有想购买的,就请伙计拿下来。

    ——雪泥斋共有三层,第一层悬挂摆放的字画基本都是寄卖的作品,价格相对低廉;二楼里出售的作品则属于小有名字的书画家的,价格自然会贵上不少;至于三楼,那是名家大家的作品才能摆上去的,等闲人也上不得去。

    三层楼,分别由三个掌柜坐镇管理。

    王复认识的,就是第一层的掌柜,叫李雪夜,名字取得非常风雅。其本身也是个秀才,不过考了十几科都考不上,上了年纪后便死了科举的心,跑来雪泥斋当一楼掌柜了。每月所得薪金虽然不算多,但额外有不少灰色收入,日子过得不错。

    听到王复的推荐介绍,那李雪夜抬头扫了陈剑臣一眼,淡淡道:“那请陈公子笔墨一观。”

    他的态度不算热情,也谈不上冷漠,中规中矩,例行公事般。其实他和王复并无多少交情,只是王复常常来他这里买字画,算是一个熟客而已。

    这样的人情面子本来就薄得很,更何况陈剑臣只是个寒门弟子?若不是有个童子试三试第一的名头挂着,他可能都懒得用个“请”字。要知道平时那些书生秀才为了能让自己的笔墨挂到雪泥斋的墙壁上寄卖,那都是要赔着笑脸,说着好话的。

    陈剑臣两世为人,胸有城府,一一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把字递过去。

    李掌柜拿过,摊开看了看,略一沉吟,正要说评价,抬头恰好见到一伙人走进店里,他连忙把手中的字墨一扔,快步迎了上去,点头哈腰道:“吴公子,你来了。”

    其随手一扔字墨,好在陈剑臣眼疾手快,一把抄住,否则就要掉到地上去了。陈剑臣心头火起,其实就算李掌柜说字墨不行,不能寄卖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对方这般随意糟蹋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字,一点尊重之意都没有,却让陈剑臣面色一冷。

    李掌柜丝毫没有注意他,全副精神早放到了前面的那位被四名仆从前簇后拥的富公子身上。

    这位富家公子,一身名贵锦袍,腰束绫罗带,挂一块巴掌般大小的和田美玉,头戴儒巾,上面镶嵌一块橙黄美玉,熠熠发光。

    公子长相颇为俊雅,身材甚高,立在那里,恍若玉树临风般。只是他满脸自然散发出的傲气,却令得旁人不敢稍加靠近。

    啪!

    公子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摇着,傲然道:“李掌柜,今天生意挺好呀。”

    李掌柜赔着笑道:“谢公子夸奖!敢问公子今天可有拿墨宝来了?你不知道,那城南的张公,城西的杨公可都是眼巴巴地想买公子的墨宝呢,订金都下好了。”

    公子晒然道:“本公子心情好,自会写几个字……我今天就是来写字的,要好好即席挥毫一番。”

    李掌柜大喜:“请,公子请三楼。”

    跑到前面引路,看他殷勤的样子,如果没有规矩,只怕要直接带上楼去。

    好一会李掌柜才回到陈剑臣这边,脸上立刻挂回了那副“公事公办”脸,斯条慢理地道:“陈公子,你这幅字还是有些水平的,本店可以收取寄卖。那么,你定价几何?”

    陈剑臣忍住气,沉声道:“一贯。”

    一贯就是一千文钱,也就等于一锭银元宝。这个价格,在寄卖的行情中,算是很高的了。

    李掌柜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心里吃吃冷笑: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初出茅庐,心比天高,自以为写出来的都是墨宝了。哼,你既无名气,又无背景,哪怕字写得再好又有孰人来赏识你?花这么多钱购买?等你的字墨无人问津,沦为废纸之时,你就知道世道艰难了……

    然而作者定价,纯属自由,他也没多说什么,这样的例子他以前也见得多了,最后几无例外都是灰溜溜收场。

    当下李掌柜马上写了一份协议,双方无异议后,当场签字画押。

    根据协议,陈剑臣的字定价一贯,可在雪泥斋寄卖十天,如能售出,雪泥斋可获得一百文钱的寄卖费。在此期间,雪泥斋要保护好寄卖作品,如有折损毁坏,需按半价赔偿……

    协议还规定,陈剑臣还得交纳五十文钱的装裱费。

    把钱交清,协议就正式生效了。

    陈剑臣和王复告辞出去。

    出到外面,王复悄悄道:“留仙,刚才那公子就是吴大公子。”

    “吴大公子?”

    王复一跺脚:“就是我们的同学,前任知州,现任朝廷礼部尚书的吴大人的吴文才公子呀。不知怎的,他现在居然还不来学院报道。”

    陈剑臣哦了声,疑问:“他书法很好?”

    王复看四下无人,低声道:“他写得都是草书,据说写出来后,基本没有人认识的。”

    闻言,陈剑臣不禁哑然失笑:虽然王复说得很隐晦,但个中意思却是非常清楚。转思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敢情那些买家争着高价来购买吴文才公子的字,实则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人情关系也。

    一幅字,一笔钱,一次人情。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倒是很分明。

    王复又道:“据说吴公子可以当岁贡生,到京城就读国子监,可他却留在了江州,想必是为了聂家小姐的缘故。”

    陈剑臣晒然一笑:“拂台兄,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王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多打听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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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入到一个光怪6离的聊斋世界,妖孽丛生,群魔乱舞,魑魅魍魉尽出。恰我心张狂,仗剑破红尘;正气浩然,下笔如有神!%%%%%%%%%%%%%%%%%%%%%%%%%%%%%%%%%%%穿入聊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入聊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入聊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