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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朝陈     穿入聊斋txt下载     穿入聊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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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墨顺利地挂上了雪泥斋的墙壁,开始了寄卖,但在短时间内可能没有结果。陈剑臣也不急,一如往常般继续学院的生活,过得很是平稳规律。

    在这段时期,经过反复的推演,陈剑臣又捉摸到了有关《三立真章》凝练正气的一些窍门——

    正气、力气、法力,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存在,只是表现方式,作用效果有所差别而已。正气被使用消耗出来,亏损过度的话,人的精神就会产生深深的疲倦感,有气无力,打不起劲头,需要时间恢复,重新把正气养回来。

    而当前体内凝练出的正气数值强弱度,则可以通过泥丸宫内的那篇《三立真章》看出来。

    《三立真章》,共有九百九十九字,一一浮现而出,组成一篇完整的文章,就悬挂在陈剑臣泥丸宫里开辟的识海世界中心,只要他闭目思索就能感应到,在这方面,倒有点像修士的内视。

    泥丸宫内,竟悬挂着一篇文章。

    此等奇异境况,一般人是绝对想象不出来的。

    这篇文章,刚刚横空而出的时候字字如斗大,稳定下来后字字凝缩成拳头大小,光芒尽敛,显得黯淡无彩,不辨面目。远远看上去,反像一扇立于虚空的石碑,不动如山。

    但当那天陈剑臣取得突破,终于凝练出了正气,文章的第一个字——“太”字,居然就像通了电似的,浑体发出亮光,莹莹如天上星辰。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陈剑臣第一反应就想起了前世繁华街道上的那些霓虹灯牌上的字体。

    只是在家里的时候,为了镇压土地阴神,陈剑臣写出一个“镇”字,损耗了所凝练出来的正气,那“太”字就重新陷入了黯淡。好在后来休养了几天,字上的光芒才又再度焕发。

    通过这段经历,陈剑臣认识到,炼气和养气之间的区别。换句话说,炼气属于创造,而养气则是回复,养气要比炼气容易许多。再打一个简单的比喻:炼气譬如打泉眼,当泉眼上涌现出来的水被用光后,就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会再度涌出来。

    这个等待的过程,就是养气。

    ——找泉眼难,但等泉眼涌出水来就比较容易了。

    而如果说《三立真章》九百九十九个字,每一字都需要一道正气来激发。那么,最后陈剑臣就需要凝练出九百九十九道正气,实在任重而道远。

    与此同时,陈剑臣还发现,当只拥有一道正气的时候,他就只能写一个字来承载,超出字数的话,正气就无法表现出来,反会使得整幅字报废掉,成为稀松平常的书法作品。

    之所以能总结出这个规律,却是因为陈剑臣自从得了《三立真章》真传,凝练出正气后,就可以直观地感受到蕴藏在笔墨里的正气存在了。

    那是一种精神层面才能触摸到的神采,气质般的存在,平常人却无知无觉。

    浩然正气,如果修炼到了最高的“立德”之境,绝不会逊色于道法。

    之前无论庆云还是广寒,都曾有意地在陈剑臣面前施展出道法的奥妙来,要引他入门。但修道又岂是易与之事?

    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就跑来把毕生修为全部过渡给你,让你天下无敌的。

    一入道门心如铁,要断尘缘,去凡根,闭关苦修,不知历经多少磨练,忍受多少寂寞才或有小成。

    陈剑臣不怕寂寞,但他并不认同道门的那种逍遥无为的原则。

    相比之下,《三立真章》却更适合他的性格,“小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进退自如。

    那晚之后,陈剑臣和广寒到底没有建立师徒情谊,对此庆云道长还曾好生惋惜过一阵,说陈剑臣错过了道缘。

    然而陈剑臣却不是那般认为,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就会坚持地走下去,并不愿轻易就产生方向性的改变。

    没有坚持,何来结果?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梳理,试验,陈剑臣总算把《三立真章》的基本道理认识个明白,在运用方面,更有把握。

    就在昨天,那吴大公子终于姗姗来迟地来到学院报到,成为陈剑臣的同窗。他的出现,在课堂上顿时引起了不小的一阵风潮,许多生员立刻犹如蚂蚁嗅到了糖味一般,纷纷围聚过来,俨然把吴文才当成了核心存在。

    当朝礼部尚书的公子,光这个身份光环,已足以让许多人趋炎附势了。只有一部分不通人情世故的生员才会傻站在一边,什么表示都没有。

    当然,陈剑臣也属于其中之一。

    不过他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不屑而已——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份,也算得上是一名“修士”了,只是此修非彼修也。

    本来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骨气,富贵不能淫,但如今学院内的风气基本都被败坏得差不多了,势利眼都长到额头上去,人人都练成了见风使舵的本领,哪里还有几分傲骨?

    怪不得那些阴司阴神可以肆意出入学院之中。

    读书人所在的地方,刚阳血气原本就稀薄得很,再没有了正气傲骨,所剩下的,还能有什么?岂能让阴神有所忌讳?

    王复居然也没有往吴公子那里凑,倒让陈剑臣有些意外,问之,王复很简单地回答:“不喜耳。”

    这三个字,倒让陈剑臣对他刮目相看一番。

    日起日落,日落日起。

    王复最为期盼的踏青之日终于来到了,明天,就是三月十五。行程计划什么的,早已准备妥当,目的地就是鉴江滩,和笔架山相近的一处观光胜地。每年春天,都有许多才人佳人蜂拥而去,到那里展示风骚。

    团体踏青,生员们可是要交费的,每人一百文钱,一个字儿都不能少,就算陈剑臣这等廪生都不能例外。

    这么一大笔钱交上去,陈剑臣委实有些心疼。开学两个多月,他身上带着的钱竟花得七七八八了,这还是建立在他的廪生身份上。真不敢想象,普通生员的钱会是如何个水流法……

    读书,真耗钱呀!

    对于踏青,陈剑臣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不外乎一窝人去游玩罢了。然而这一窝人中,他格格不入,哪里有什么乐趣?而他心中唯一的期待就是,到了明天,可以认识认识这个世界的聂小倩了,却不知道,她是不是那个吟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聂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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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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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鉴江浩浩汤汤,横贯南北,就像一条巨龙飞腾,最后裹挟着惊人的气势,咆哮倾注入大海。

    鉴江滩,其实就是江边转弯处自然形成的一处河滩,滩上生长有一株巨大的榕树,参天而起,根须枝茎蔓延垂落下来,看上去,宛如一座小树林般。

    林内百鸟群居,每到春夏之季,鸟鸣如唱,十分的热闹,简直就是一座鸟的天堂。

    榕树荫下,芳草茵茵,竟不显潮湿阴暗,很是奇异,实在是一处引人入胜的游玩景地。

    据说,此榕树树龄已达九百多年,具备了灵性,于是,就被某些有心人敬拜为“神树”——

    该神树主姻缘,能牵红线。

    这可是有根有据的,不见榕树的根须条条分明,千丝万缕吗?就像是传说里月老手中的红线一般。

    一棵能牵姻缘的神树,足以吸引很多善男信女前来跪拜供奉。久而久之,就有人牵头集资在树下建立起一座树神庙来,还安排有一位庙祝在专门主持,以出售香火和许愿囊为生,生意十分红火。

    游人来鉴江滩玩,拜于树神庙前,跪求许愿,已成为一个俗例。

    现在,明华书院和清雪书院的不少学员就在纷纷买了香火纸烛,很虔诚地磕拜着那一尊雕刻的颇为粗糙的树神像,其中,甚至几名先生都参与了。

    ——本次踏青,明华学院和清雪学院联谊出游,不过双方不是一起来的,而是约定碰头的地点时间,到了鉴江滩这边再汇合,然后举行对诗、猜谜等联谊交流活动。

    清雪学院的学员们却是先到,共有五十多个,个个都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毕竟到了出嫁年纪的女子,哪里还会呆在学院读书的呢?

    这些少女,平时在学院内可是憋坏了,难得出来一趟,顿时吱吱喳喳的,倒比榕树上的小鸟还要吵闹几分。

    一下子见到如此多云英未嫁的少女,王复眼睛都有些直了,眼珠子咕噜咕噜地偷着看。只可惜因为礼仪人防,对方脸上都蒙了面纱,看不清真面目,就连哪个是聂小倩都认不出来。

    双方聚会,顿时你作揖我道个万福的,表现得文质彬彬。

    明华书院这边的秀才们,大都年纪偏大,并且基本都有家室的了,一眼看去,分明了然。于是女生们的目光很快就集中放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玉树临风的吴文才公子自然是最为惹眼的一个;另一个却是陈剑臣。

    陈剑臣身体挺拔,剑眉朗目,比起吴文才的俊气,他的英气丝毫不逊色,反而更有一种难得的刚阳魅力,因此能成为少女们的焦点那可是一点都不奇怪。

    很快,关于陈剑臣的情况就在女生中间宣扬开了。

    童子试三试第一的少年才俊,极其有可能在近年中举的才子,纵然家庭背景差了些,但只要他中举当官,立刻就能鲤鱼跃龙门。

    相比起那高高在上的吴公子,陈剑臣无疑更适合接触……

    要知道在天统王朝,待字闺中的女子们在姻缘上基本就是由“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所决定的,论不得自己做主;很多女的往往连男方的样子都没见过,就嫁了过去。

    典型的盲婚哑嫁。

    如此情形下,少女们对于未来夫君的期盼度何等迫切,哪个少女不怀春?所以在许多脍炙人口的民间故事里头,穷书生翻墙爬窗进入富家小姐闺中私定终生的内容就成为了主题。

    只因此主题迎合了男女双方的愿望。

    穷书生想和富家小姐共连秦晋之好;而富家小姐呢,也想找一个知书识礼的书生为伴,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何等浪漫。

    当然,这都是故事而已。

    现实里头,富家小姐的高墙哪里是那么好爬的?

    徒手,别开玩笑了;拿梯子,关键哪里来这便利?退一步说就算有,只怕往往还没有抬头,就被对方看家护院的狗犬给咬了。

    相比一般女子,能读书进学的少女们在眼界上自是宽广许多,她们选择的空间也大一些。

    譬如这次出来踏青,便有几分集体相亲的味道。

    陈剑臣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倒是始料未及的事情,被一道道明亮的目光落在身上,似乎要把鼻子里的鼻毛有几根都要看得清一清二楚般,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于是陈剑臣连忙脱了群,单独绕着巨大的榕树走,假装看风景。

    只见到这榕树枝桠交错,铺天盖日似的,非常繁盛;上方有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不断地传下来,却因为枝叶太过浓密的缘故,看不见那鸟儿躲在什么地方。

    好大一棵树。

    想到此树龄近千年的传闻,陈剑臣莫名就想到,这树会不会真得开了灵窍,成精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如果榕树真得成精,肯定会有怪异之事发生,但听本地人的议论,可从没有涉及那方面去。

    兜了一圈儿,陈剑臣信步走出去,准备到外面走走看看。

    外面就是浩荡的鉴江,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江水奔流的澎湃之声。

    年前大雪,陈剑臣和王复去笔架山上赏雪看江景,只是半路遭遇了桃花,计划搁浅,打道回府。

    现在,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看看这条闻名遐迩的鉴江了。而那笔架山,正在右手边数里开外,孤零零一座兀立着,山形瘦削崚嶒,自有一股孤傲之气扑面而来。

    此山,竟似有灵。

    陈剑臣目光望过去,居然挪不开来。

    山有山神,莫非笔架山上真有神?

    他随即失笑。

    所谓山神,只是阴司里安排的一个官职罢了。不管天上有没有神仙,两者都难以扯到一块去。

    陈剑臣继续前行,很快就到了江边处,耳中浪涛咆哮的声音更加巨大,轰隆隆的,声威浩然。

    一个转弯后,他忽而看见在江边一块高高的石头上面,居然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

    白衣胜雪,黑发如瀑,临江而立,飘然飞仙一般,说不出的洒脱飘逸。只是背对着,看不清相貌。

    她就那般静立着,任凭下面浪头飞卷,堪堪要扑打上来,却毫无畏惧退缩之意,恰好站成一幅奇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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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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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剑臣看着那女子飘逸曼妙的背影,心想难道她也是清雪院里的学员?当下便干咳一声,提个醒。

    果然,听到他的咳嗽声,女子缓缓回过头来。

    她脸蒙着面纱,只能看见眉如远黛,双瞳剪水。

    陈剑臣作揖道:“姑娘也是清雪院的学生,怎么会在这里?”

    此女敢于登高临江,显然颇有胆识,不同一般的弱女子。

    女子回答:“心觉烦闷,所以到这里吹吹风。”其声娇脆,宛如黄莺初啼,听得非常舒服。

    陈剑臣正要开口,嗖的,那女子竟然身轻如燕地从五尺多高的地方跃下,干脆利索,落地似乎无声,稳健得不得了。

    此女居然会武功?

    这一下,完全超过了陈剑臣的预料。

    看着他脸闪过的惊讶之色,女子似乎有些得意,拍拍手掌,显得英姿飒爽。

    不过陈剑臣很快就稳定住情绪,道:“想不到姑娘竟身怀绝技,失敬失敬。”

    他说的是真心话,会武功,并且练得还不弱,这样的女子在天统王朝可是很罕见的。

    “小倩,原来小倩你在这里!”

    吴文才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很快,他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强壮的仆从。

    “咦,陈剑臣你怎么也在这?”

    看见陈剑臣在场,在和小倩搭讪的模样,吴文才顿时脸色一沉,半点礼仪都不顾了,直呼其名。

    原来,她就是聂小倩,可惜仍然无法一睹庐山真面目……该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陈剑臣淡然道:“我只是来看江景的。”

    吴文才哼了声,他对于陈剑臣殊无好感,对其身的神童才子之名更是觉得不爽,只是现在不好发作,只顾来到聂小倩身边,殷勤地道:“小倩,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了,若有什么闪失,那将如何是好?”

    聂小倩却下意识地避了一步,道:“能有什么闪失?你是手无搏鸡之力的秀才,我可不是。”

    言语之间,毫不客气,却是个直爽的性子。

    说完,沿着路径回去榕树那边了。

    吴文才连忙跟去,一个劲地说好话,但聂小倩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几句。

    ——王复的情报貌似不准,吴家聂家固然为世交,但聂小倩和吴文才之间却并无什么瓜葛,敢情是吴文才剃头挑子一头热而已。

    不过,那又如何?

    聂小倩的身份贵为江州知州的掌明珠,陈剑臣却是典型的穷生出身,双方岂能有太多的交集?

    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却是见半面。

    其中的很多事情,原来和想象中存在太多不同。

    陈剑臣解嘲地一笑,看着四下无人,一个运劲,腾跃先前聂小倩所站立的石头——别忘了,他也是会些武功的。

    立石远望,见江面壮阔,波涛滚滚,果然别有一番豪迈情怀。

    突地江面游有一叶小舟漂流而下,舟头立着一名汉子,身形昂藏,头发简单地束成一个道髻,满脸虬须,刚硬如针。他脚踏芒鞋,身穿麻衣,身后背负着一口巨大的剑匣,长约三尺,于肩头处露出了黑沉沉的剑柄来。

    陈剑臣还想看得真切些,但那叶扁舟漂流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工夫便冲了下去,化为一个黑点,渐渐消失在大江之。

    陈剑臣心中惊疑不定,只可惜刚才惊鸿一瞥,却没有办法确定对方的身份来历。

    “留仙,留仙你怎么还在这里,联谊就要开始了。”

    王复跑得有些气喘。

    陈剑臣哦了声,把烦乱的思绪收回来,同样嗖的从石头跳下,倒吓得王复一大跳。

    见状,陈剑臣哈哈一笑,瞬间竟隐隐捕捉到了先前聂小倩突然跳下来的小心思,敢情这女子也是想藉此吓一吓自己?

    莫非是怪自己突然出现,打扰了她的观景性质?

    有意思!

    这一跳,让陈剑臣从侧面了解到聂小倩的性格特点,浑不似寻常循规蹈矩、慎言谨行的大家闺秀,倒像个巾帼不让须眉、英姿飒爽的女侠客般人物。

    ……

    两大学院学员联谊之处却不在鉴江滩,其实鉴江滩只是打前阵的一个景点,拜完神树,女生们请了些许愿囊后,一干人浩浩荡荡就坐马车直奔笔架山。

    按照准备计划,正式的联谊交流地点就在笔架山的顶峰凉亭中。

    笔架山高而峭,只有一条石阶路去,不过山麓之下,有很多做肩舆生意的劳力,一人坐一趟去,二十文钱。

    绝大部分学员都选择了坐肩舆,更不用说了年纪的先生了。

    毕竟要他们用孱弱的身子深一步前一步地爬山去,委实有些艰难。

    到了最后,选择步行的竟只有两人,陈剑臣,和吴文才的那个健壮仆从。

    对于他人异样的目光,陈剑臣毫不在意,迈开大步,率先走到众人的前面,健步如飞,一路去,中间不用休息片刻,到了顶峰,连粗气都不用喘。

    笔架山顶峰被修葺成一片平坦的空地,四周皆建立有各式亭子,供游人憩息。除此之外,其还开设有一间简陋的茶店呢。

    竖四根柱子,盖一个茅草顶,摆六张桌子,就是一间店铺了。

    建筑虽然简陋,可那老儿冲出来的茶水可是清香飘逸,很是闻名的——这老头子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一把白胡子垂落到胸间,不知年龄几许。可做起事情来有条不紊,很是从容。

    他自称姓黄,不是江州本地人。

    一个外地人跑到笔架峰开设茶店,这本身就有些怪异。不过黄老儿打点好了江州府衙,他的茶馆,可是得到官府律文认可的。

    多年以来,在这里喝过茶的达官贵人,文人骚客,有谁不对黄老儿的茶艺赞赏有加的?甚至有豪门老爷要花高价请黄老儿到其府做专职的茶艺师傅,可黄老儿都笑着拒绝了,说他年龄已大,只愿老死山林云云。

    如此也好,山顶有间茶店存在,可以让一众游人有一个喝茶休息的好地方,能解疲劳饥渴之苦。

    陈剑臣第一次得这笔架山,经过茶店时正见到那黄老儿在里面忙活,他心一动,竟隐隐萌生出一种危险的警觉来,就像发现附近潜伏着一头嗜血猛兽一般。

    与此同时,那黄老儿也抬头望出来,忽而朝陈剑臣一笑,其一口牙齿俱已掉光了,那光秃秃的牙床肉暗红暗红的,红得渗人。

第四十九章:题诗(求三江票!)

    说也奇怪,那黄老儿一眼看来,陈剑臣心中涌起的那种惊悸不安的感觉很快就压制了下去,不过陈剑臣反而更加警醒——他自凝练出正气,对于邪魅之感愈发明锐,远超常人,刹那之间,已有分寸。

    微微低头,自顾到一边的凉亭,假装居高望远,看那白练飞腾的鉴江。

    不用多久,两大学院的学员们、先生们都被肩舆抬了上来,有些人是第一次来到这笔架山上,纷纷兴奋地走进观光亭,观赏四周壮阔的风景。

    经过一炷香时间的修整后,众人集中,两大学院划分阵营,开始正式的联谊交流,由双方轮流出题,不过题目的内容范围不涉及时文经义,而是以即兴吟诗、赋词、出对联、猜谜为主要。

    这些题材内容,都是文人骚客的“招牌菜”。

    开始之时陈剑臣还颇有兴趣,想听听这些即兴的诗词水平如何,但听着听着,越听越不是那回事。等到那吴大公子吟诗时,只见其摇着折扇,踱着猫步,来到凉亭上,作沉思状。片刻之后,啪,潇洒地把折扇一收,张口朗声吟道:“山下一条河……”

    噗!

    陈剑臣差点就出了洋相,连忙转头,才把内心的笑意收了回去。

    “好诗!好诗!”

    吴公子一首五绝吟完,众人马上拍烂手掌,赞叹不已。也不知他们是真心觉得好诗,还是觉得吴公子是个“好”人。

    一轮交流下去,许多人都露了脸面,只有陈剑臣保持沉默,坐在一边什么表示都没有。

    吴文才注意他很久了,忽地开口:“留仙,你童子试三试第一,天赋凛然,才华横溢,我等皆闻名已久,现在不如让为兄考你一考如何?”

    闻言,两边学院的学员纷纷鼓噪起来,要亲眼看一看陈剑臣的本事。

    要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陈剑臣问:“文才兄,怎么个考法?”

    吴文才哈哈一笑,手里折扇轻摇,走了几步,一拍手掌:“有了。”

    说着,走到茶店边上,指了指那柱子,道“留仙你少年才俊,如果为兄考得浅些,定然教你看不起,不如就考深些。由为兄出题,你走七步,即兴赋诗,并且当场提笔写于这柱子上吧,顺便欣赏欣赏留仙的笔墨功夫。”

    他说得轻巧,但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加掩饰的刁难。谁知道你会出什么题目,随便弄些生僻冷门的,想即兴赋诗的话实在难度甚大,更何况还有个七步的时间限制呢,只怕连一些浅白的应景之作都无法完成。

    但答应了又写不出诗来,脸皮就算折了。

    吴文才却不由陈剑臣思虑,喊道:“旺财,笔墨伺候。”

    他的那位仆从立刻从身边拿出一副笔墨。

    笔是上好狼毫,墨也是一等的徽墨,那块七星砚台,更是端州老坑出来的上佳品质。光这一副笔墨,市价就要一锭金元宝。

    “公子,请!”

    那旺财磨好墨,端到陈剑臣面前去。看似礼貌,实则形同逼宫。

    陈剑臣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提笔。

    吴文才冷笑道:“莫非留仙你怕了?或是,那三试第一只是侥幸而得,因此不敢接为兄的考题?”

    陈剑臣沉声道:“请文才兄出题。”

    见他被自己激得上了钩,吴文才满心喜悦,道:“你且放心,我却不会专门出些生僻之题来故意刁难你的……嗯,就以黄昏为题吧,做一首五绝即可,。”

    他玩这一手玩得漂亮,出的是体裁相对简单的五绝,而以“黄昏”为题,也和生冷扯不到关系。

    如此,旁人就不能说他的不是了

    但以“黄昏”为题,极其空洞广泛,难以着力,就算陈剑臣能在七步之内写得出来,充其量不过是一首失败之作……

    吴文才并不怕陈剑臣写得出来,恰恰相反,其实他就是希望陈剑臣在仓促之间写出一首烂诗,并且写在茶店的柱子上,留给所有游人“观赏”。

    一首烂诗还敢题于柱子上,这将会成为陈剑臣人生中抹之不去的污点,会被人视为不自量力,成为笑柄,甚至私德有亏。

    要知道笔架山不同寻常,来往的人中有很多达官贵人,文人骚客,他们的眼力可远非一般秀才书生可比,自是一眼就能分辨出诗的好坏来。

    陈剑臣写出一首烂诗,提在茶店的柱子上。这种行为就像在笔架山山顶上拉了一坨屎,自然会惹起众人的反感,厌恶,乃至于唾骂。

    吴文才用心险恶如斯。

    其虽然为人跋扈,睚眦必报,不学无术,但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平时应景对诗,就算对得再烂,但别人也不会当真,听过就算了,可用笔墨留下来的却截然不同。故而,一般时候没有几分本事把握,谁都不会轻易选择在名胜景地留下诗句,最多只是写在纸上而已。

    其中曲折,在场的许多人都没有想到,反而纷纷嚷嚷着,特别一些女学院,还替陈剑臣加油。

    而几名先生有所察觉,皱起了眉毛,不过他们都没有选择出声。

    谁敢现在去打断吴大公子的兴致?

    倒是那聂小倩目光熠熠,似乎有点看不过眼,但她同样没有阻止,只把目光注视在陈剑臣身上,仿佛要看他有甚本事,能否识破吴文才的用心。

    众目睽睽,陈剑臣却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提笔醮墨,步伐轻盈地走过去。

    他根本没有走什么七步,而是直接就走到了柱子前,所用不过三步而已。

    那根柱子,为坚实的杉木所制,足足有海碗口般粗,修葺得光滑如镜,一根刺儿都找不着。

    陈剑臣提起笔,毫不犹豫地刷刷刷写了起来。

    不知为何,看到他镇定从容的模样,吴文才莫名就感到一丝不安,觉得自己的用心用错了地方一样。

    不过片刻,陈剑臣的诗已经写完,笔墨崭然地留在了柱子上面,非常显眼,远远一看,就能看的见。

    吴文才抢一步上去,高声诵念起来:“向晚意熏熏,萧萧登险峻;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后面还有六个小字:江州陈剑臣题。

第五十章: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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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黄昏,夕阳正西下,染得半天红霞,十分肃穆庄严。

    “向晚意熏熏,萧萧登险峻;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吴文才的诵读声就在这般环境下传出来,恰好和当前的意境映衬,众人听着,心头有莫名的感触流动——

    好诗!

    尤其结句,虽然简单朴实,似乎随口而出,信手拈来,却表达出了一种人生哲理,能引起诸人的共鸣。

    那明华书院的几位先生更是露出了惊讶之色,面面相觑,根本想不到陈剑臣竟能写出如此经典的一首五绝。

    他们嘴里不由自主地反复咀嚼着这四句诗,越想越不简单,其中那淡淡的感叹忧伤,倒似是饱经沧桑者的胸怀,不像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秀才所能写得出来的。

    只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如此,也只能用“妙手偶得之”来解释了。

    “好诗!”

    却是聂小倩率先鼓掌,随即就是一片浪潮般的叫好声。

    这般热烈反应,把个吴文才显得进退不得,颇有些尴尬,心里却是恨极:万万没想到自己给对方下个绊子,没绊倒陈剑臣,反而成就了他的声名。

    在天统王朝,文风鼎盛,时文经义是一重,诗词歌赋却是另一重,往往一首好诗做出,便能用很快的速度传遍大江南北,广为天下知。而有些不善经义的诗人,为了有个好前程,也会苦心费神地做出诗词来,交给权贵阅读,以求得到赏识。没有门路的,甚至会在坐船,或者在其他适当的时候,高声朗读自己的作品,如果恰好被“伯乐”听到,同样会得到引荐的机会。

    现在陈剑臣做出这一首五绝,相信不用多久就会传遍开来,为人所津津乐道。眼下,他自然成为了“红人”,被一群清雪学院的女学员簇拥着,要他继续作几首好诗。

    那边王复看见,恨不得“取而代之”,不过他更有自知之明,转念一想:留仙和自己交情深厚,留仙才华横溢,前途无量,那自己岂不是能鸡犬升天……

    两大学院的踏青行动就在一片热闹中结束,众人又坐了肩舆下山,坐马车赶回江州去。

    只是陈剑臣仍选择步行,他临走时回头一瞥,看见那黄老儿正在收拾椅桌,心头一个念头闪过,却不再停留,下山而去。

    此时,笔架山顶峰之上,游人们都散去。

    夕阳渐渐西沉,天色一点点变得昏暗。

    茶店中,那黄老儿忽而起身,身子一下子挺得笔直,再不复在众人面前微微弓背的模样,他负手而行,走到那柱子前,要看陈剑臣留下的诗句。

    嗡!

    奇变突生,那篇笔墨之上,最后一个字:“题”字之上骤然激发出一片光芒。

    光芒如麻,恍然成两道,针刺般分别射向黄老儿的眼睛。

    咦!

    黄老儿发出一声惊叹,眼皮飞快地一耷拉,扣住了双眸。

    嗤嗤嗤!

    两道白光击在他那看起来很是干枯的眼皮之上,顿时如撞铁石,铿然有声,瞬间被撞散,再无迹可寻了。

    “正气?”

    黄老儿霍然开眼,双瞳精光爆射出来,哪里像一个日暮西山的老头子?神情狰狞,仿佛要吃人。

    “难道他就是石山神所说的那个凝练出了正气的书生?”

    黄老儿自言自语道,脸色很快又变回正常,沉吟良久,才慢慢走回茶店内,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桌子上放着一壶茶,热气缭绕。黄老儿面前放着一个茶杯,而他空空如也的对面处,竟也放着一个茶杯。

    这般景象,倒像他正在等哪个客人到来一样。

    夕阳终于完全坠了下去,夜幕席卷而上,撒开寥落的星辰,以及,一弯明月。

    “你来了。”

    黄老儿忽然开口。

    “我来了。”

    对面有人回答,却看不见人影。

    呼!

    此时桌子上的茶壶突然凭空移动,就像虚空中有一只手在拿着它一般,先往黄老儿面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再调转回头,往另一边的茶杯倒了茶。

    “我要走了……”

    黄老儿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你说真的?”

    虚空的人声飘渺灵动,又似乎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

    “嗯,今天,我遇到了你所说的那个书生,他在柱子上题了一首诗,其中有一个字里蕴含有正气。”

    “但你并没有受伤。”

    “差点而已。”

    一阵沉默,半饷,那声音才又幽幽地问:“你要去哪里?”

    黄老儿目光飘忽,道:“听说浙州那边有一座废弃的寺庙,规模不小,我可以带着本体到那边去安身。”

    “这样吗……哎,看来我们以后很难再聚在一起喝茶了。”

    黄老儿道:“你是山神,不得擅离职位。不过若等我练就法相之身后,却可以随便来看你。”

    “呵呵,法相之身,说起来容易,但难矣。你虽然已修炼近千年,但还是难矣。”

    黄老儿哼哼声道:“总会有达成的一天的。”

    “我倒希望,那一天能早点来到。”

    黄老儿话题一转:“你们阴司,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真会不再对付那书生?这不像汪城隍的风格呀。”

    “能怎么办?闹将开来,他也不好过。况且,广寒那牛鼻子出面了,他一身修为深不可测,而且是崂山的长老,这面子不能推。”

    黄老儿眼眸精光一闪:“那书生竟和广寒有交情?”

    “不知道,据说广寒想收书生为徒,不知道后来为为何没有收成,但无论如何,这个善缘在那里,城隍老爷也不好做恶人。”

    黄老儿晒然一笑,悠悠道:“也罢,反正我都要离开了,却懒得管这摊事。”

    那声音忽说:“其实你离开,倒是个好选择。今天,我看见了一个蜀山剑客漂流于鉴江之上,你在这里,迟早会被他发现。”

    “蜀山剑客?连他们都有人出世了?这世道,真要乱了。”

    “乱世也好,盛世也好,对你我都一样……嗯,对了,你要去的那浙州寺庙,叫什么名字?他日有机会,我倒可以过去拜访拜访。”

    “兰若寺……”

第五十一章: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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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冥的世界,一片迷蒙,不辨东南西北,只见到正中央处凭空悬立着一幅高大的卷轴,直直地垂落下来。卷轴上似乎写着很多字,只是大都黯淡着,看不清楚模样。

    噼啪!

    一声轻响,上面最开头的三个字骤然大放光明,熠熠闪亮,远远就可以见到,那是“太上有”三个字。

    字字如拳头大小,光彩流溢,直如三盏明灯,可照耀入人的内心深处一般……

    陈剑臣倏尔睁开眼睛,一抹微笑从嘴角流溢而出——某些事情,果如预料般发生着。

    ……

    人在学院,出入不易,但消息流通却甚为快捷,每天都有不少八卦新闻在学员之间流传着,其中,王复宛如个小报记者。

    这一天,王复神化化地又打听到了一道劲爆新闻:鉴江滩上的那棵参天神树,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据说那一夜,行雷闪电,大雨倾盆,十分狂乱。而第二天后,就有人发现那棵能牵姻缘的神树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枝带叶,拔根而起,只在原地留下一口巨大的深坑。人们问起树神庙的庙祝,庙祝却茫然回答他睡得很死,什么状况都没有发现。

    于是,各样传闻甚嚣其上,很多人都认为神树修炼千年,终于得了仙道,飞升上天做逍遥神仙了……

    这些传闻越传越玄,甚至惊动了江州府衙,官府方面考察完现场后,当即拍板,决定出资在树坑之上建造一座辉煌的树神庙,以供人敬奉参拜。

    鉴江滩上忙成一团,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

    人群熙攘之外,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一位身形昂藏的虬须汉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附近一座山坡之上。

    浓眉、方鼻、胡须根根似铁,绕着下巴一圈儿,看上去,犹如一把铁刷子。

    除了这副奇特的相貌,他身后背负的那口宽大的剑匣也足以令人胆寒,黑黝黝的剑柄足有半尺长,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而成,十分沉重的样子。

    汉子清冷的目光扫过下方的鉴江滩,如指浓眉微微一皱,随即,目光似乎能穿透虚空,转移到了远方。

    那远方,屹立着孤傲崚嶒的笔架山!

    “元婴出窍,神体分离么?”

    汉子蓦然喃喃自语,稍一沉吟,转身下坡而去:“此妖修炼近千年,已达元婴之境……只是,那又如何,他日相遇,吾必斩之……”

    ……

    王复带来的消息让陈剑臣有些动容,慢慢思索着,似乎捕捉到了一些隐藏在深处的东西,只是仍然无法明确。莫名地又想起荧幕上那位半男扮女的树妖姥姥,难道,真是这么巧?

    只是对方已经走了,走的缘故肯定不会是为了自己留下的那一个“题”字,而是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不过这一次激发,直接凝练出了两道正气,却让陈剑臣更确切地把握到《三立真章》的升级窍门。

    正邪之争,必争而后快也。

    随后几天,学院里的学院还在争辩着关于神树无端消失的事情,其中很多人都认为此树真得成神了,除此以外,别无解释。至于妖魔之说,在学院内却属于忌讳,不得轻易议论出口。

    对于这些争辩,陈剑臣一概不参与,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数着日子,快要到笔墨寄卖的期限了,他便一个人请假出院,到雪泥斋去看看情况如何。

    雪泥斋一如既往的门庭若市,生意红火,陈剑臣走进去,一眼就看见自己那幅“一蓑烟雨任平生”仍然一动不动地挂在墙壁上。

    李掌柜见他来了,不咸不淡地道:“陈公子,你这幅字倒有两个人问过,不过都嫌价钱太高,你看要不要修改协议,降一降?”

    陈剑臣回答道:“不了,能卖就卖,不卖也罢。”

    说完,走了出去。

    后面李掌柜心里暗骂:一介穷书生,不懂变通转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再有两天就到期了,卖不出去,你就拿回去当废纸吧。哼,到了那时,你也别想再拿笔墨来寄卖了,白白浪费店铺的位置……

    如此想着,他又跑回柜台上去。

    陈剑臣出到外面,并不想这么早返回学院,便信步在城中街道上走着。

    街道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非常热闹。

    看着这繁华的景象,陈剑臣伫立许久,感受周围那喧嚣的氛围,刹那间竟恍若梦中,非常的不真实。

    “陈公子,陈公子……”

    一阵叫喊把陈剑臣警醒,他一回头,就见到雪泥斋的李掌柜正迈着大步赶来,嘴里大喊着。

    陈剑臣一怔,不明所以。

    李掌柜却已冲到他面前,喘着粗气道:“陈公子,原来你在这里,让老夫好找。”

    陈剑臣问道:“李掌柜,有什么事?”

    李掌柜却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你赶紧跟我回店,你那幅字,有人看中了。”

    一幅字而已,就算有顾客愿意购买,但也不至于让李掌柜如此大阵仗,眼巴巴亲自奔出来找人?

    陈剑臣心下便有些纳闷。

    等回到雪泥斋时才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原来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员外进了雪泥斋,一看就看中陈剑臣的那幅字,掏钱买了下来。那老员外还评价说道“陈剑臣的字,值五百文,但上面题的词却远不止一贯,要请陈剑臣把完整一首词写成字墨,他愿意十锭银元宝购买。”

    十锭银元宝,对于李掌柜来说算是一大笔生意了,他起码能抽成五百文钱,事关己身利益,其哪里会怠慢?立刻奔出来要把陈剑臣找回去,浑然把先前对陈剑臣的不屑腹诽抛之脑后。

    话说,他可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十锭银元宝的生意,足以进入雪泥斋一楼的贵客厢房里商谈了。

    在房中,陈剑臣见到了那老员外,其年龄约莫在五十开外,中等身材,眉目慈祥,举止十分雍容,一看就知道是出身不俗的人物。

    双方见过礼,老员外自称复姓皇甫,苏州人氏,因来江州做生意,路过雪泥斋进来看看,却意外看到陈剑臣这一幅字,很是喜欢,故想出高价请陈剑臣写出完整的一首词来。

    这般要求,陈剑臣自不会拒绝,反正也是默写而已。至于协议分成,在路上他已经和李掌柜讨论好了,不会吃亏。

    很快,一首《定风波》便写了出来。

    皇甫员外拿着,很是欢喜,依约支付了十锭银子。

    事后,皇甫员外忽然对陈剑臣作揖道:“公子年少有为,信义高洁,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公子到舍下设帐为先生,管教小女呢?老朽必有厚报。”

    他这一句话出来,旁边的李掌柜听得咄咄不已。

    皇甫员外出手豪阔,定然为大富之家,能到他庄上做先生,待遇可比李掌柜这个书画店掌柜好多了,甚至比在私塾或者官学里当先生都要好。

    陈剑臣何德何能,年纪轻轻,居然就有富家翁请他去当先生了,教的还是大家闺秀。

    这般想着,李掌柜莫名地眼热起来。

第五十二章:鬼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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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的书生秀才,如果科举无望,或者要养家糊口什么的,比较适合的出路就是当先生做老师。只是先生老师不是那么好当的,进官学难,自己开私塾也不是那么好经营的事,与之相比,到富贵之家里面做家庭老师,也就是所谓的“家教”反而是最舒服的路子。

    有许多权贵家庭,并不愿意把儿女送到官学里读书,反而喜欢请一些有名望的先生住进府里来,设帐教书。

    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老师可以教得比较专心、用心;家长们也不用担心儿女会在外面受到欺负、或被他人蒙蔽教唆什么的。

    当然,做得起家教的先生待遇一般都非常好,衣食无忧,酬金丰厚。

    所以说,这是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尤其教的是女子,更加省心不少。

    与此同时,李掌柜听得很是纳闷,按道理来说,既然教的是女儿身,不可能会请年轻的先生的。

    何解?

    这还用问嘛,教着教着,日久生情,谁知道女儿会不会被教得肚子都大了,而那先生会不会摇身一变,变成了女婿?

    那般的话,可就贻笑大方,让人笑掉大牙了。

    眼下那皇甫员外倒似一点顾忌都没有,张口就请陈剑臣去,难道就因为那一首词的缘故?说起来,未免有些儿戏了。

    不但他,其实陈剑臣本身都颇感疑惑,只是看着对方,丝毫不见异样,他略一沉吟,回答道:“老员外的好意,小子心领了。只是小子现在正在明华学院进学,只怕无法分身。”

    撇开其他因素,就说皇甫员外的家在苏州,要离乡别井的,陈剑臣就难以抉择。倒不是说他恋乡情重,而是惯性之下,骤然要离乡别井,却有些不舍。

    况且,做家教固然可以赚钱,但留在江州一样可以赚钱,并没有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另外,他对于皇甫员外的身份还有几分猜忌,更不好贸然答应对方。

    闻言,皇甫员外有些急切地问:“公子真不愿去?”

    陈剑臣摇摇头:“不是不愿,实则难以脱身,还请员外另请良师吧。”

    听到这一句话,旁边李掌柜立刻挺起胸膛,恨不得自己开口说出来:良师在这里……

    哪知皇甫员外根本没看他一眼,只遗憾一叹,拱拱手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敢勉强了,他日有机会,再请公子到府上一聚。”

    又说了些闲话,皇甫员外便拿着笔墨,告辞离去,临走的时候,让是嗟叹不已,很为陈剑臣的拒绝而感到遗憾。

    李掌柜送其出门,他倒不觉得陈剑臣拒绝当家教有什么可惜,陈剑臣风华正茂,前途无量,把时间浪费到当先生去才是脑子进了水,安心在学院读书,考科举方为王道。

    经此一事,陈剑臣的地位在李掌柜心目中一下子就提高了起来。无他,唯其能替雪泥斋,能帮他赚钱耳。语气顿时变得很有礼貌,还请陈剑臣有了书法作品,尽管往雪泥斋送来,寄卖时限可以提高到一个月。

    陈剑臣与他寒暄几句,也返回学院了。

    ——在卖给皇甫员外字墨的过程中,陈剑臣净获利近九锭银子,有力地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有了这笔钱,他差不多就可以自己在江州开一家书画店了。

    然而陈剑臣并没有就此而沾沾自喜,这样的情况绝不是常态,那皇甫员外虽然本身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总给予陈剑臣一种反常的感觉。

    有言道事有反常必有妖,小心总无大错。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剑臣又写了两幅字交予雪泥斋寄卖,价格反而下调了。除此之外,他就开始叫王复帮忙留意,看哪里有合适的地方租凭,开书画店。

    听到他要在江州找地方开书画店,王复没有二话,拍着胸口答应下来。其有人脉,交际复杂,方方面面都有人,自能帮得上忙。

    五天后,王复跑来对陈剑臣道:“留仙,这段时期不知怎么搞的,临街的地方居然很少有空房子出租……”

    陈剑臣问:“一间都没有?”

    王复皱眉回答:“有倒是有,但和你的要求有颇大的出入……嗯,对了,其实街东头倒有一间宅子,地方不小,而且租金便宜,不过嘛……”

    他说到这里打住了。

    “不过什么?”

    王复立刻压低了声音,悄悄道:“据说那宅子闹鬼,没有人敢搬进去居住做买卖。”

    “闹鬼?”

    陈剑臣眉毛一扬:“你且仔细说说。”

    当下王复立刻把大概的事情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那一间宅子,属于江州一个耿姓大地主所有,为一间别院,开着是用来卖油的。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但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三更半夜,那存油的地方忽然发出怪声,咕噜咕噜的,似乎牛饮水般。

    怪声把伙计惊醒,忙跑出来看,还没有靠近油桶,忽而看见油水翻腾,其中有一庞然大物在作怪。

    那巨物听到人声,嗬嗬人立,张牙舞爪,血盆大嘴,双眼如灯,森然似鬼,只一瞪眼,那伙计就被吓得晕死过去。

    幸而鬼物无意伤人,伙计才逃过一劫。但经此一事,他说什么也不肯干了。

    听到有鬼物作祟,耿员外又惊又怒,赶紧请了道士来做法驱邪,但请了三拨道士,最后都是无用功,鬼物作祟依旧,隔三差四就冒出来。

    不用多久,卖油的掌柜和伙计都被吓得跑光了。耿员外无法,只得把院子荒废了下来。低价出售,或者出租。

    可这般情况之下,哪里有人敢接手?就一直搁置到了如今。

    鬼宅?

    陈剑臣忽地一笑,他倒不怀疑那别院真得有妖物鬼物作祟,如此不正中他下怀吗?至于耿家所请的道士,基本可以判定俱是招摇撞骗的家伙,没有什么真本事的——这个世界,真正的修士极少,并且往往都是避世而立,鲜有在凡间走动的。陈剑臣能一次性地结识到庆云,实属机缘。

    “拂台兄,明天我想去那宅子看看。”

    王复一愣,但随即想到陈剑臣曾被庆云道长传授了一招法术,或真有可能降服鬼物也不一定,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第五十三章: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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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间耿家别院就位于街东头,占地近半亩,属于规格的两进院,后一进住人,前一进则当铺面。

    因为闹鬼事件,别院内近十天没有人打理了,显得有些萧瑟荒芜。

    其实此处并不属于临街闹市,稍稍显得偏僻了点,不过耿家本来是用来卖油的,却是无妨;而陈剑臣把它拿下来居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反而乐得清静。

    是的,现在这间别院已不姓耿,改姓陈了。

    早上陈剑臣和王复找到耿家员外,本想把别院先租下来,谁知顺口一问,员外说整座别院十五锭银子就卖了。

    这价格,严重低于市场价。

    居城市,大不易。

    这般的一栋别院平时价格起码要三十锭银元宝左右,现在打了五折。

    心里一合算,陈剑臣就萌生了买院子的念头,当即向王复借了六锭银子,凑够了钱,与耿家员外到府衙里办妥了过户文书。

    于是,别院就成为了陈剑臣的产业,总算不再是一个一贫如洗的穷措大了。

    这产业来得比预计中要快,要顺利许多,陈剑臣满心兴奋,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宅子里的鬼妖镇压掉,然后将母亲和阿宝接进城里来。

    至于开书画店的事,可以暂且缓一缓。

    迈进别院,里面的家私油桶等物基本都被搬空,都被耿员外派人搬了出去,亏价甩卖掉了。因此整座宅子显得空落落的,满地残骸垃圾。

    王复紧紧地跟着陈剑臣,在房子内转了一圈,一双眼睛到处瞄,生怕那鬼物突然就冒出头来。

    其实王复是反对陈剑臣买房子的。

    这是鬼宅呀,不利于人。

    陈剑臣却昂然道:“读书人只要心存正气,念头刚正,哪里有害怕鬼物的道理?”

    闻言王复嘴一撇,漂亮话谁都会说,就看那些先生在课堂上言之凿凿,一套一套的,但遇到了什么神庙之类,参拜得却比学生还要快,无非都要求一个心安。不过他知陈剑臣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乐得做个借贷人情。

    转了一圈后,陈剑臣道:“拂台兄,今晚我会在宅子里住下,你且回书院吧。”

    王复一愣,问:“留仙,你真有把握?”

    陈剑臣呵呵一笑:“若无把握,我岂会把宅子买下来?”

    王复心里一想,觉得也是,陈剑臣少年老成,行事有分寸,这个他是深有了解的。当下又嘱咐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宅子中,就剩下陈剑臣一个。

    他放下书筪,从里面拿出文房四宝来,整齐地摆放在空地上,凝神提气,刷刷刷,写了一幅字——一一个“镇”字。

    大字笔墨淋漓,神采湛然,上面蕴含有正气。

    稍一停顿,陈剑臣灵机一动,又提笔写了一个字,一个“定”字。只是这字却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他的左手巴掌之上。

    一个“定”字,写在自己的掌心处。其字体笔画严谨,端端正正的。

    他轻轻把笔墨吹干,然后就端坐在空旷的厅堂之中,等待夜幕降临。

    夜来得很快,一弯明月挂于窗外的天际,把清冷的月光撒了进来,在地面上印出婆挲的影子。

    月光之下,陈剑臣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直拉到了墙上。

    他身后的墙上,那幅“镇”字就贴在上面。

    沙沙沙!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窗外忽然传出一阵怪异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拉着走动,该声音听在耳朵里,甚为不舒服。

    陈剑臣倏然睁开眼睛,就见到敞开的窗户猛然冒出一个巨大的头颅来。

    其头大如斗,巨眼似铜铃,朝天鼻,一张森然大嘴,正是一个长相狰狞的鬼物。

    鬼物从窗下探起头,对着陈剑臣就是一阵呲牙咧嘴——若换了一般胆小的人,只怕立刻就要屎尿奔流、飙海豚音了。可陈剑臣何许人也,端坐巍然不动,只等对方入屋。

    鬼物见这一下吓他不到,不禁有些意外,嘴巴里呵呵做声,大嘴张开,露出满口森森白牙,一条猩红舌头长长地伸了出来,更显恐怖,看它的样子,不把陈剑臣吓得落荒而逃,誓不罢休。

    陈剑臣忽然哈哈一笑,道:“你这恶鬼,做得忒不合格,只靠一副丑恶皮相吓人,未免落于下乘,不如进屋一坐,咱们促膝长谈如何?”

    ——此时此刻,他忽而就想起一则小故事,说古时有个曹生,寄居在朋友的书房中,到了半夜,有东西从门缝下像虫一样爬进来,薄得像一张纸一般。

    进了屋子,这纸渐渐展开成人的样子,是一个面容惨白的女子。

    事发突然,曹生却一点都不害怕,镇定自若地继续看书。那女子忽然散开头发、吐出舌头装出吊死鬼的样子。

    见状曹生便笑着说:”披头散发,依然是头发,只一过有点乱了;舌头不管伸得再长,还是舌头,就算长点,又有什么可怕的?”

    那女鬼见吓他不到,忽然又把脑袋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不料到曹生笑得更大声了,说:”有脑袋尚且不值得害怕,何况没了脑袋?”

    女鬼黔驴技穷,本领用尽了,只得悻悻离开,消失不见。

    眼下陈剑臣比起那曹生更有依仗,底气十足,更加毫无畏惧之情。

    窗外鬼物连番吓陈剑臣不得,显得颇为急躁,吱的一下,整副巨大的身子冲进了窗子,扑进屋子来。

    其双瞳红芒闪烁,心想这一下陈剑臣还不得被吓得魂飞魄散,逃之夭夭?

    但它失望了,陈剑臣虽然有所动作,却不是逃跑,而是霍然起身,反要迎上来的样子,一点都不怕。

    我的乖乖……

    鬼物三板斧已用完,心知不对路,居然怆然掉头想逃出去。

    它竟然要逃?

    陈剑臣好气又好笑,这鬼物实在太外强中干了些,远比想象中孱弱,用“纸老虎”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当下口中喝一声:“哪里走?”

    疾步冲上前,敏捷无比,一下子就抢到鬼物身后,左掌张开,一掌拍到了鬼物黑黝黝的身上。

    滋滋滋!

    一掌之下,奇变突生!

第五十四章:义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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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剑臣一掌拍上去,还没有近身,掌心处的“定”字昭然有光芒激射而出,如针般扎入那鬼物的身体去。

    一扎之下,本来身形巨大的鬼物浑如气球被扎破,呼的,漏了气地身子急速发生巨变,只转眼间,就缩小成拳头大小,匍匐在地上一个劲地颤抖着。

    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皮毛灰白的老鼠,眼下缩成一团,动弹不得。而在它旁边,却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烂布模样的东西。

    竟是一只鼠妖!

    陈剑臣哑然失笑,又觉得有些疑惑,正想着该不该一脚蹬上去,忽见到那鼠妖一个蹦跶,奋力挣扎起身,小小身子朝着陈剑臣纳头便拜,口中发出人声:“公子请饶命!”

    言语间有些模糊不清,但真真切切是人语无疑,也能听得明白。

    “咦,你竟然会说话?”

    陈剑臣大奇。

    那鼠妖两只小爪子搭在一块,诚惶诚恐地作揖回答道:“小鼠有机缘,吃到一枚灵丹,化了横喉软骨,故能说些言语。”

    原来如此,陈剑臣恍然,俯身拿起那张皮布,仔细一看,这不就是画皮嘛。

    只是眼前这张,上面笔画黯淡,多有破损之处,七零八落的,仿佛被打烂了似的。也不知本来如此呢,还是刚才被陈剑臣掌上正气所刺破的。

    ——庆云道长说过,画皮,属于一种法器,用人皮炼制而成。其中工艺做法,陈剑臣自是不懂,他还听道长说法器之上,还有法宝。

    可大可小,威力惊人,通灵懂性,能飞天遁地的,真正的法宝。

    那等就是传闻中的存在了,存世量凤毛麟角。

    陈剑臣面色一沉:“鼠妖,你既已开窍通智,自当远避尘世,安心修炼,为何要到民居中作祟吓人?”

    鼠妖被他吓得赶紧磕头,道:“都怪小鼠贪求口舌之欲,本想弄些油喝……”一五一十,把过程完完本本说了出来。

    原来它本为一只普通的老鼠,在一次打洞的过程中无意进入到一处古墓。那古墓却是一个修士的葬身之处,墓中留有一枚丹药,香气扑鼻。老鼠食欲大开,一口把丹药吃掉,居然凭空开了灵智,还把喉软骨给化了,能学人言。

    要知道一般妖类,要想说话都要修炼到能化为人形,或者借助某些法器辅助才行。这鼠妖倒好,一步登天。

    在墓中,鼠妖还寻着一张画皮,披之,能化为厉鬼模样吓人,正中它的下怀。它本身虽然开窍,但修为连阴神境界都没有到达,加上本体弱小,并没有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有了这张画皮,就能吓走天敌。

    这鼠妖天生胆小,却又贪吃,开窍不久,灵智有些懵懂,说白了就是还不通人情世故,发现了耿家的油店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进油桶里开喝,觉得甚是痛快,有人靠近,便做鬼物恫吓,这才引起一系列的事故。

    听完,陈剑臣觉得有些可笑。

    人有百态,这妖也有百态,并不是只有一种性格特征。俗话说耗子偷油,没想到这鼠妖开了灵智,还那么喜欢喝油……

    鼠妖见陈剑臣一阵沉吟,不知他要如何对付自己,虽然恨不得马上逃跑,无奈现在四肢还是软的,根本走不动,便赶紧拼命往地上磕头,磕得额头都有些破损,流出血来,嘴里不住地道:“公子饶命呀,你放过小鼠,小鼠愿意跟随公子左右,上刀山,下油锅,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它的这些话,都是平时模仿耿家的工人学的,眼下倒是琅琅上口,说出来时声情并茂,还滴出了几滴鼠泪,很有马屁精的潜质。

    陈剑臣心一动,沉声道:“你真愿意效命于我?”

    鼠妖一听,顿时打了鸡血般发誓:“千真万确,如有违背,定教被一桶油淹死。”

    陈剑臣呵呵一笑:“也罢,你虽然作祟吓人,但不曾真正作恶,本质尚可,你若真的愿意跟随我,我却不会亏待你的,他日有机会,还会送你道法秘籍修炼,引你走上大道。”

    这就是利诱了。

    果然,鼠妖两只豆大的小眼睛顿时放出光来。

    它灵智初开,天大地大,却根本不知该去哪里,或者要做些什么事情,完全没有方向感,如果跟了陈剑臣,有道法可学,那可是天大的机缘,错过的话就再难寻觅到了。要知道一般修士见到它,立马就会一道符打来,要将它除之而后快。

    鼠妖当然不知道陈剑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修士,它只知道陈剑臣非常厉害,刚才一掌拍来,其中立刻激发出一股让鼠妖魂飞魄散的威压来,让它无法萌生出丝毫反抗之心,只能乖乖受死。

    这种感觉,就像它还是普通老鼠那时遇见到猫一样。

    天敌。

    陈剑臣就是它毫无反抗之力的天敌。

    “小鼠拜见主人!”

    鼠妖立刻很麻利地六肢投地跪拜——所谓六肢,除了四肢和头,却连尾巴都算上了。

    自己居然无意中收服了一只鼠妖,陈剑臣便有些兴奋,道:“你可曾有名字了?”

    鼠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摸摸头,回答:“小鼠开窍之后,给自己起了个法号,叫‘打洞老祖’。”

    陈剑臣呵呵一笑:“这名字太俗,不如让我替你改一个,如何?”

    鼠妖连忙道:“请主人赐名。”

    陈剑臣略一沉吟,想起一个名叫《义鼠》的小故事,便道:“就叫你做小义吧,希望你能做个忠义之妖,不要为祸人间。”

    鼠妖听了觉得很喜欢,道:“谢主人赐名。”

    当下陈剑臣与它约法三章,约束它的日常行为,不得乱跑,更不可随便口吐人言吓人等等。

    小义自是一概答应了下来,唯陈剑臣马首是瞻。

    它得到的那张画皮已被正气所毁坏,成为废皮,不能再度使用了,只能当垃圾扔掉。不过其身体小巧,匿身处比比皆是,它也不用再做鬼物吓人,所以画皮毁了就毁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当下就在陈剑臣的命令之下一头钻进一个洞穴里,呼呼大睡起来,以安抚安抚被吓得不轻的小心肝儿。

第五十五章:小剑

    (现在推荐榜十六,距离十五上首页只差几百票,能否再进一步?能否!)

    一座宅子,一只鼠妖跟班,不知不觉间陈剑臣在这个世界的根基渐渐开始扩大——宅子已清理干净,莫三娘和阿宝也已被接进了城。

    看见宽敞的宅子,莫三娘惊喜交集,直疑在发梦——儿子进城读书,读着读着竟然买下了一座大宅子,叫她如何不大感意外?

    她连声问陈剑臣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剑臣回答:“钱都是卖字赚到的,短缺的则是向王复借的。”

    听到向人借了钱,莫三娘就有些担忧,说不该如此。

    陈剑臣道:“孩儿担忧母亲在乡下吃苦,不能专心读书,所以就下定决心接母亲进城来……况且,所借不多,又不用利息期限,他日赚到还回来就行了。”

    听到他孝心有加,莫三娘自是欣慰不已,觉得儿子自从中了秀才,就如脱胎换骨了似的,言行举止越发老成沉稳。

    阿宝更是欢呼雀跃,在她心目中,留仙哥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本事的男人,文曲星下凡,又没有架子。这不,轻而易举就在江州城府里头赚到了一座大宅子。这对于一般人而言,根本不可想象。

    宅子的打理工作,自然都由两个女人负责,很快就安排得井井有条。固然因为资金短缺的缘故,无法布置到什么华丽高贵的家私,但木床板凳,只要温情脉脉,却也是一头圆满的家。

    本来的左邻右舍,见到陈剑臣把鬼宅接手下来后居然安然无事,无不感到咄咄称奇,心想莫非那鬼物竟怕读书人,所以不敢作祟?纷纷暗下议论不已。

    ——在基层百姓中,读书人不怕鬼神的理论说法早已存在,并被很多人相信着。

    这几天,陈剑臣寄卖在雪泥斋的字墨都卖了出去,虽然定价不高,但也算颇有赚头,可以作为一个比较稳定的经济来源。

    事务繁多,陈剑臣长期出外,自引起了学院学监的注意,专门叫他去“促膝长谈”了一番,言下之意,不外乎学业方为根本,不可荒废云云。

    由此陈剑臣便想起以前做错事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训导的情景。

    无可否认,学院里的几位夫子还是甚为公正的,在他们眼中,才华横溢的陈剑臣俨然是一棵好苗子,要好生培养,他日高中,说不定能在殿试中位列三甲呢。而无论是探花榜眼,或者第一的状元,对于个人而言是无上的荣誉,对于个人就读的学院,同样是莫大的荣光。

    明华学院为州级官学,但历史上竟不曾出过一位一甲人才,基本都是普通的进士出身,不可谓不觉得遗憾,面目无光。

    果不其然,经过一番训导后,陈剑臣就不再频繁请假外出了,夫人们心下欣慰,却全然不知陈剑臣不出去,只是因为如今不需要出去而已。

    在以前的世界,陈剑臣就不是那种安安分分、埋头苦读的学生,他好动,思想活泼,到了这个位面,有了《三立真章》作为根本,就更不会强迫自己去考八股了,而更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事情。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那等洒脱不羁的生活,才是他极力追求的。

    小义也跟着他住进了学院,它一只小小的老鼠,机敏伶俐,躲起来谁都发现不了。主要陈剑臣也不大放心它留在外面,带它进来,还可以教其读书识字。

    教一只老鼠读书!

    这实在是一件比较疯狂的事情,等闲人难以想象。

    这小义虽然开窍,具备了灵智,但它的智慧明显比婴宁差了一筹,简单地说,愣头愣脑的,一个字,往往要教很多遍它才能记住。

    为此,陈剑臣特意折了一根柳条放在房中,教书之时小义如果做得不对,当即柳条伺候,轻轻一抽,鼠妖登时疼的呲牙咧嘴,赶紧端端正正跟着念写。

    经过多日的调教,小义进步不小,不再是那种只会“鹦鹉学舌”的存在,而懂得了许多文字,张口还能念叨几句诗词来,俨然是一只知书识礼的老鼠。

    到了这时候,陈剑臣便拿出以前从王复手里得到的《隐身术》给小义学。

    鼠妖一见,小眼睛放绿光,直直在书桌上打了三个跟斗,那副得意的小模样,让陈剑臣都忍俊不禁。

    有此道法秘籍,小义当即开始修炼。不过它虽然开了窍,但修炼道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坚持不懈地学习。

    “拜谢主人!”

    小义虽然有些油腔滑调,但这般时刻却很是恭敬地朝陈剑臣磕头——道法秘籍,可遇不可求,一直都被各大道门珍藏,视为宝贝,向来极少外传。诸如小义这样的鼠妖,能获得的机会非常渺茫。

    陈剑臣教其读书,又授予它道法秘籍,那就和师傅差不多了。

    这本《隐身术》不是一次性消耗品,小义学会之后还能再交给婴宁,两者并不冲突矛盾。

    说到婴宁,陈剑臣脑海里就自然而然地跳跃出那一只通体洁白的、神态可爱的小狐狸来。只不知道,现在它修为如何了,在枫山后山居住得怎么样?等到八月学院放假,有机会的话要回去看望一下……

    这一天,苦心修炼的鼠妖终于有了成果,隐身术虽然还没有练成,却意外突破了道法境界,凝练出了阴神。

    小义好不快活,在晚上等到夜深人静,不受外界干扰之时,立刻阴神出窍,准备耍一耍,过过瘾。

    阴神出来,化成一个人样,面目不怎么清晰,身材矮胖矮胖的,看上去憨态可掬,正是小义心目中理想的“打洞老祖”的形象。

    鼠妖好奇地东张西望,在房间飘荡着。

    嗡!

    骤然一声清鸣,犹如指弹剑刃,回响不绝。

    一响之下,阴神差点就要被震散,被搅碎。

    小义大骇,拼命往后躲:此时它见到陈剑臣依然安稳地在床上沉睡着,只是他的上方,竟凭空出现一根白芒,约莫三寸长短,十分纤细,乍看仿佛只是一根线,仔细看却发现那竟是一柄极其袖珍的剑。

    有剑尖,有剑刃,还有剑柄。

    很是分明,就是一柄小剑。

    然而此时,小剑莹莹,散发出无比的威压,浩浩荡荡;威压之下,小义的阴神几乎都要被当场击杀了!

第五十六章:疑难

    (今天居然被某盟主刷了差评,江湖果然风波恶呀!好吧,我知道有些人不差钱,但咱真是无辜的,哪怕现在膝盖中了一箭!)

    小剑莹莹,如丝如线,若不是发着光芒,几乎细微不可见,其在小义阴神靠近之时蓦然激发出来,威压顿生。

    小义只感觉自己的阴神身体要被刺得千疮万孔一般,心中骇然,赶紧退缩回去,躲进本体内,这才稍稍定心,本体的四肢却还在抖瑟着。

    好厉害的剑!

    那是什么剑?

    小义惊惧交集,对于陈剑臣更增添几分敬畏之心。

    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它隐隐感觉到陈剑臣并没有修习道法,不是修士,便产生了某些疑惑。可眼下陈剑臣有小剑护体,分明就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手段,或者比道法还要生猛,更加了不得。

    小剑激发,但陈剑臣还是很安稳地睡着,似乎一无所觉。

    鼠妖却再也不敢阴神出窍了。

    第二天,小义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说了出去,希望陈剑臣不要怪罪于它。虽然它是突然凝练出的阴神,还来不及说,但贸然出窍,终归属于一种忌讳。

    陈剑臣得知它凝练出了阴神,有些欢喜:鼠妖能力见长,对他的臂助就越大,自然属于一件好事。

    至于小剑护体之事,陈剑臣早就知晓——他如今已凝练出了五道正气,五道正气凝结一体,就形成了那么一把抽丝小剑。

    此剑名曰:浩然。

    它是由正气组成的,并且能通过正气数量的增多而会变大、变长、威力逐步提升。

    如果九百九十九道正气全部炼出,相信到时组成的浩然剑会大如手指,并且能激发出窍,化身实质之体,具有变化神通等。

    到了那一步,陈剑臣的《三立真章》可以说是大成了。

    他十分期待那一天能早日到来。

    然而真章大成之日恐怕还要多年,可今年由提学官主持举行的岁考、科考就为期不远了,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所谓岁考科考,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单元测验之类的,考后成绩分为六等,列一二等者才能取得参加乡试的资格,称科举生员。

    陈剑臣本无意科举,但岁考科考很是重要,成绩太差的话,就会被革除学院廪生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话,甚至秀才本身的功名都保不住。

    对于陈剑臣而言,秀才是张很好用的护身符,有功名在身,可以免除差徭、见到知县大人可以不拜、地方不能随意用刑等等特权,拥有诸多的地位权益。

    于是,当下就形成了一个矛盾——

    是我行我素,自走前路呢?

    或是屈己从人,临时抱佛脚,从头再温习经义,学做八股?

    陈剑臣突然有此疑难,却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明白到个人的力量必须要依靠社会地位来彰显。

    所谓“人微言轻”,人的身份地位低微了,说出来的话也就没有了分量。这是很简浅的道理,同样的话,由不同人说出来,取得的效果往往就会截然不同。

    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高”出来的地方就是因为读书人可以中举入仕当官——而无论在哪个世界,当官上位者,都是身份高高在上的特权阶层。

    现在的情况,却是陈剑臣主动舍弃了据“高”点,不管什么人,都会觉得不智。况且,母亲莫三娘可是日盼夜盼儿子能一朝高中,光宗耀祖的——此种观念,早已根深蒂固,难以转变过来。

    左思右想之下,陈剑臣心头莫名烦忧——他昔日眼热道法,乃是觉得可以完成儿时的理想愿望,飞天遁地的,做一回神仙。

    只是到了后来才知道学道不易,世上没有一步登天的事情。而庆云说得对:陈剑臣有书生意气,心神多羁绊,属于富贵中人,学不得道……

    这评语很正确,哪怕后来修为深不可测的广寒要来点化他都没有成功。

    陈剑臣的心,终究是热的,做不到那等置身世外、不闻不问的逍遥无为。

    或者,是否要虚与委蛇一番,去学那时文格式来应付考试?

    如此,算不算是“通”呢?

    他曾经总结出凝练正气的四大字诀:“刚正通明”,通就是变通的意思,以变通手段达到最终的目的,并没有违反《三立真章》的原则主旨,在某种角度上,只要本心不动,不污,不变,其他俱属于表面手段,无伤根本。

    ——就像某则佛门故事所说的,和尚本该绝于女色,但遇到特殊情况把女子抱过河却属于一种变通,不算犯戒。老和尚把女子抱过河后就忘记了,而小沙弥念念不忘,觉得老和尚犯了戒,事实上却是他自己放不下……

    那么,如今,是否也是自己放不下?

    陈剑臣心中疑难一时半会无法抉择——他虽然是穿越者,但不是万能者,在异时空的位面上,不可避免地遇到许多的问题,要谨慎思考,或者求问与人。

    然而这些问题,他能向谁问?

    问了学院里的先生夫子,他们不把陈剑臣当成疯子,就是当成逆子,可是要问罪的。

    也许,自己需要一记当头棒喝,才能感悟……

    ……

    陈剑臣题于笔架山顶茶店柱子上的那首《黄昏》果然很快就流传开来,反响颇为热烈,据说,就连知州聂大人读到此诗后都大加赞赏,想去笔架山上亲眼一睹;又据说,因为这一首诗的缘故,到笔架上游玩的文人骚客比往时多了两成。

    游人增多,茶店的生意自是水涨船高,不过那黄老儿不知何故居然变得痴呆了,浑浑噩噩,说话颠三倒四的,说他本是扬州的一个卖豆腐的老头子,对于自己如何来到千里之外的江州,还在山顶上开起茶店的事情一无所知,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梦。不过梦有痕迹,他却春梦了无痕,什么都记不得了。

    当然,他也无法再泡出好茶来,滞留了一段日子后就下山离开,不知所踪,也许是回家了吧。

    对于他的离去,众人只感到一些疑惑惋惜而已,但没有人会真正的过问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再也喝不到一杯好茶了。

    ——江海之中,平静水面之下的汹涌暗流,本就很少人能发现得了的。

第五十七章: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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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莫三娘的生日,故而陈剑臣回家吃晚饭——礼物他早就买好了,一根银簪子,制工不错,虽然不是巧匠出品,但也算精致。

    如今陈剑臣的笔墨行情见涨,在雪泥斋的寄卖作者行列中已渐渐闯荡出了一些名气,每一幅作品都甚为抢手。

    在其中,他的那一首《黄昏》居功甚伟,带来了不小的名气。

    名利名利,名在利之前。尤其在天统王朝这般的政治制度之下,声名尤其重要。有了名头光环,往往能事半功倍。故而为了清誉名声,很多士大夫不惜一掷千金。

    当然,笔墨抢手,也和陈剑臣本身的水平息息相关,他的字,经过长期持之以恒的练习,已渐入佳境,达到了一定的造诣。

    他肯学,敢于创新,个人风格渐渐养成。

    另外,陈剑臣每写一幅字,内容或为断章警言,或为诗词名句。不同一般人写笔墨,都按照四书圣贤书,抄上面的言语。

    这一点,非常不同。

    可以说,他卖的一半是自己的笔力,一半却是前人的才华。

    两者相得益彰,风格凛然。因此就算价格高些,人们都喜欢购买,而不会选择那些平庸的笔墨。

    笔墨的市场其实很大,很多家庭都会不时收购书法作品回去,或为附庸风雅,做装饰;或为礼物送人;或者认为有收藏价值,存留起来,等以后该作者出名了,就能高价卖出去。

    陈剑臣笔墨行情好,那李掌柜自是区别对待,招呼得非常周到,一个劲地吹风,要他多写,最好一天写个十几幅来,就能赚得钵满盆满了。

    不过陈剑臣哪里会听他的这番言论?

    书法笔墨,属于艺术,不是抄书默写,不能量产。若是为了在短期谋取利益,粗制滥制,那就等于是杀鸡取卵,自毁前程了。

    所以,他依然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而行,甚至更加严格要求,写出来自己觉得不满意的,一律撕掉,丢进纸篓里去。

    君子当严于律己!

    如此,他每三天差不多才能写出一副符合心意的书法来,拿到雪泥斋寄卖,久而久之,同样卖出不少银子。其中大部分都用以还债。虽然王复说不急着还,甚至暗示着根本不用还了。但陈剑臣坚决不受,交情归交情,数目要分明,有借有还,当分得清楚。

    卖字还债后,陈剑臣现在身上所剩的钱财就比较寒酸了,为了买替母亲祝寿的这根簪子,几乎倾尽身上所有。但他一点都不心疼,与莫三娘为自己的付出,两者相比起来,这一根小小的簪子又算什么。

    简直不值一提。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大概如斯。

    夕阳正西落,陈剑臣脚步轻盈地走在街道上,走向街东头的新家。

    在经过一处十字街道交叉口时,抬头见前面停着一顶雕花两人轿子,正停在一家布铺门口外。

    陈剑臣无意中一瞥,恰好就见到一个少女从店铺里走出来。

    少女身材高挑,衣衫飞扬,脸上全无脂粉,白净净一张脸蛋,眉如远黛,双眸流转,不是秋波,胜似秋波,娇波流慧,细柳生姿,正肆无忌惮地表现出一种能让人窒息的美丽来。

    陈剑臣正感觉有些似曾相识,那少女却看见了他,忽而张口脆生生地喊:“陈剑臣,你怎么在这里?”

    此称呼完全脱离了正常的俗礼叫法,令人听得一愣,万万想不到会出自一位貌似大家闺秀的美少女之口。

    简直有些惊世骇俗的味道!

    街道上有不少人,已纷纷闻声望了过来。

    陈剑臣脑海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聂小倩,原来你在这里!”

    话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

    那边聂小倩抿嘴一笑,刹那间的风情竟令得天边的夕阳都为之失色。少女却不再言语,上了轿子,由两名轿夫抬着,咿呀咿呀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陈剑臣目送轿子远去,心中百味交集:时空转换,物变人非,但冥冥中似乎有些东西竟然丝毫没有改变。一次偶然的邂逅,一句最为简单的问候,却瞬间让人觉得时空重叠到了一块,没有丝毫破绽。

    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你也在这里……

    难道自己的心底,一直都是在寻觅这么的一次遇见吗?

    陈剑臣忽而一叹:

    他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早已变了很多很多,前世今生已经糊涂地交融到了一起去,再不分彼此。

    庄生梦蝶也好,黄粱一梦也罢,都是一种介乎于梦幻于现实之间的人生,人在其中,只为了寻求某些真实的存在意义而已。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陈剑臣的身上,熏熏的有一股暖意,他正站着愣神,蓦然前面跑来一个丫鬟,他认得,正是跟在聂小倩身边的人。

    那丫鬟一路碎步小跑,跑得有些气喘,奔到陈剑臣面前,小脸发红,稍稍平复住气息,赶紧恭敬地施了个礼,然后道:“陈公子,我家小姐要请你写一幅字。”

    陈剑臣问:“写字?写什么字?”

    那丫鬟道:“小姐没有说,只是让你写一幅字,你喜欢写什么,就写什么。”

    这样吗?

    陈剑臣似有所悟。

    丫鬟又道:“陈公子,拜托了,我先回去服侍小姐了。”再度施礼,又跑了回去。毕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礼数分明,丝毫不差。倒是她的小姐,仿佛是个视礼教如枷锁的妙人儿,每当有机会,总要挣一挣,甩一甩。

    陈剑臣一阵默然,随后猛地一声大笑,浑然不顾周围一片惊诧莫名的目光,大踏步朝家中走去。

    宅子里,阿宝早忙开了。

    今天是干娘的生日,她不许莫三娘动手下厨,里里外外,都是一人操办。小小年纪,却能爆发出大大的能量。

    那莫三娘也闲不住,在房中织布。虽然搬进了城中,但她并没有放弃织布手艺,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赚些钱财补贴家用,一举两得。更何况,她是做惯事的人,根本闲不下来。

    “娘,我回来了!”

    陈剑臣推开家门,心情早已一片宁静。

第五十八章:卧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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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在一片温馨的氛围中结束,说了一会家常话后,各自安歇。

    陈剑臣买下的这座别院,后一进中有四间厢房,其中陈剑臣拥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

    说是书房,但现在里面几乎没有放着几本书。纵然如此,却是陈剑臣平生拥有的第一间独立书房。以前在景阳村,他的书房颇为狭窄,一半的位置还摆放着床铺呢,根本不像个书房的样子。

    如今,鸟枪换炮,终于告别了蜗居生涯。

    ——宽敞的书房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笔墨卷轴,卷轴上只有一个字,一个大大的“正”字。

    字是陈剑臣写的,上面蕴含有正气。

    挂这么一幅字在这里,自有镇宅之意。

    其实笔墨蕴含的正气,如果载体受到损坏,那些气息的杀伤威力就会大打折扣,甚至消失殆尽。

    故而,要小心装裱成卷轴,才能得到妥善的保存。

    一宿无话,第二天陈剑臣早早吃过早餐,返回学院,只是刚到院门口处,迎头却见王复兴冲冲地走出来。

    看见陈剑臣,王复一把拉住,兴奋地道:“留仙,走,愚兄带你去见一个人。”

    陈剑臣疑问:“什么人?”

    王复呵呵一笑,却故作神秘地道:“你跟我走就是了,包你不会失望。愚兄可是花了偌大的力气才打听到他的下落。”

    陈剑臣嘴一撇:“你不说的话,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王复翻了个白眼:“留仙你实在无趣,好吧,愚兄就直白说了,那可是个世外奇人,江湖上人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他的名字说出来你定然会觉得如雷贯耳,乃‘诸葛卧龙’是也。”

    对于诸葛卧龙这个非常有气势的名字,陈剑臣当然如雷贯耳。这实实在在是个了不得的奇人,在士林中享有盛名——说起来,其实诸葛卧龙并非他本名,而是一个笔名。

    据说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天文地理,无所不晓。但就是这般的不世之才,却从二十岁开始考科举,一直考到七十岁都无法中举,一生落魄,半世飘零。

    屡试不第,诸葛卧龙终于心灰意冷,转而愤世嫉俗起来,开始著书叙言,专写鬼妖狐魅之书,情节跌宕起伏,旖旎情艳,极富传奇浪漫色彩。其代表作有《阅微堂游记》、《兰竹梅》等。

    今有传言道,诸葛先生正在潜心著作一本旷世之作,名曰《石头梦记》,不日完书后,到时抄写风行,定当洛阳纸贵。

    当然,这些无一例外都是朝廷禁书。

    只是他的书,越禁越是流行,越禁越撩人心扉,引人争相抄写传阅。在各大学院中已有断言:人生不读《兰竹梅》,背尽诗书也枉然。

    影响力可见一斑。

    陈剑臣没有读过那传说中的《兰竹梅》,但对于《阅微堂游记》却很是喜欢,在书中,他隐隐看到了另一本绝世之作的影子,也足以称得上“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的评价了。

    故而,陈剑臣也想去拜会一下这位诸葛卧龙先生,便随王复而行。

    一路说着没有营养的闲话,其实大部分都是王复在说,他兴奋得不得了,仿佛去会见不得了的偶像,叨叨絮絮着,说道无论如何也要请诸葛先生把那《石头梦见》手稿一观,先睹为快。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王复在一栋华丽的房子门前停住了。

    陈剑臣抬头一看,不禁一怔:遛鸟楼!

    这名字起得有些诙谐,但不折不扣就是一间青楼,在江州薄有声名的。陈剑臣虽然没有来过,却早闻名已久。

    在天统王朝,秀才书生逛青楼实属平常,在很多人看来,这甚至是很风雅的一件事情。皆因这个世界的青楼女子,有很多都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撇开贱籍身份,某些花魁级别的女子皆可称为才女。

    所以文人骚客到这里来,并不单纯是为了“遛鸟”,“谈心”的也不少——虽然,谈着谈着,最后大部分都谈到床上去了……

    诸葛卧龙就在这里?

    陈剑臣有些疑惑。

    现在天色尚早,晨曦初起,遛鸟楼内一片寂静无声,想必里面的人个个都正在海棠春睡呢。

    那边王复轻车熟路地和一个长相嬉皮的龟奴搭上话,手底一闪,分明是一锭银元宝塞了过去。

    接了银子,龟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很爽快就带着王复和陈剑臣走了进去,七拐八弯的,径直来到一处偏僻的后院,对着其中一间房间,嘴巴一奴,低声道:“诸葛先生就住在里面,你们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呀。”

    嘴巴上说着,神情却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一般——要是每天都来几个像王复这样的冤大头,他可要发大财了。

    王复问:“先生高卧未起?”

    龟奴回答:“早起了,估计又在里面喝酒呢。两位公子,别怪我不提醒,诸葛先生每天早上都会痛饮一番,还会发酒疯的。”

    王复道了声谢,龟奴就跑出去外面继续做本分工作了。

    王复和陈剑臣迈步走过去,还没有靠近,蓬的,那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材瘦削,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捧着一坛酒,跌跌撞撞扑了出来。

    “频居康了之中,则须发之条条可耻;一落孙山之外,则文章之处处皆疵,侧身以望,四海无家,天下之昂藏,时数限人,文章憎命,知半生零落,试问谁是古今痛苦之人?”

    其声苍老悲凉,隐隐有激愤之意。

    所谓“康了”,却有个典故,说是有个柳姓秀才应举之时,忌讳“安乐”的“乐”字和“落”字同音,所以命令家人不准说“安乐”,只能说“安康”,这就像上赌场不能说“书”字一个道理。

    不过后来,柳秀才还是没有中举,仆人看过榜后回来报告,为了忌讳便说:“公子康了”……

    “诸葛先生?”

    看见老人,王复惊喜地叫了起来。

    那老者脚步踉跄,醉眼朦胧,扫了两人一眼,忽问:“你们是谁?缘何到此?”

    他喝得明显超标了,舌头都有点大,说话含糊不清;移动间,脚步不慎踩到一块石头,顿时失去平衡,差点就一跤跌倒在地,幸好旁边及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把他扶住了。

    陈剑臣的手。

第五十九章: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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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剑臣伸手把诸葛卧龙扶住,微笑道:“先生小心脚下!”

    那诸葛卧龙却毫不在意地道:“老夫一生摔跤无数,早已不在乎了。”

    陈剑臣道:“纵然如此,但摔跤始终不是好事。”

    诸葛卧龙哈哈一笑,勉强站稳脚步,道:“你这娃娃倒有些意思,不如进去陪老夫喝一杯?”

    陈剑臣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诸葛卧龙拉着陈剑臣入屋,后面王复紧跟上去。

    进入里面,闻得酒气冲天,四周空荡荡的,但得一床一桌两椅子,布置十分简陋。两张椅子,诸葛卧龙和陈剑臣一人坐了一张,王复只得站着,在诸葛卧龙的指挥下搬酒倒酒,忙得不亦乐乎。

    换了平时,这等粗重活王复绝对不会动手的,可眼下为了讨先生欢心,取那《石头梦记》手稿来看,只得委曲求全了。

    陈剑臣酒力浅,往往诸葛先生喝一大口,他才抿一下,聊表意思。

    诸葛先生毫不在意,喝着喝着,狂态萌生,就拍着桌子痛骂起来,骂得淋漓尽致,根本不像个古稀之年的老人:

    “老夫一生为人,光明磊落,不亏欠于人,更不曾亏欠于鬼神,这贼老天缘何处处和老夫过不去?不是风就是雨,不得半刻安生,以老夫看,天上何来神明?老天何处有眼……”

    骂完老天,站立起身,哀然一叹,拍掌吟道:“人生识字忧患起,头角渐钝尽蹉跎;横竖点撇千千字,墨水无多泪水多……老夫科举无望,转而欲立言,但人微而言轻,数卷书,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必须故作怪异之言,不过哗众取宠耳,可悲乎,可叹哉!”

    说着,涕泪齐下。

    陈剑臣听见,心中黯然,对于老人的遭遇深感同情——在天统王朝,皓首穷经、攻读圣贤书的书生秀才不知凡几,真正能中举的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类似诸葛卧龙这般读尽诗书,考了一辈子科举都考不上的落魄秀才不知道有多少。只是他们没有诸葛卧龙的才气,能写出诸多瑰丽的小说来,所以尽皆默默地化为历史的尘埃。

    考八股,绝不易。

    把四书背得滚瓜烂熟不过是入门级的基本功;从破题到完篇,长时期写作练习才算是登堂入室的过程;而最后一关,把握结构字数,揣摩主考官的意思也是极为重要的。

    天下文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根本没有标准答案,任你写出一朵花来,如果不符合主考官的意旨,不合拍,那最后也会轻易地被刷下来,中举无望。

    说起来“独尊儒术”,但这儒术里头并不是铁板一块,经过千年的发展,早已分化衍生出了诸多学派,山头。

    这些学派之间的主张思想差别,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而在朝廷中,也是学派林立,互相倾轧,从而抢夺主持各项政务的权力。

    如此,就需要考生在面对题目时要掌握好“度”了,审时度势,同样的题目,往往能表达出不同的中心思想来,以迎合主考官的口味。

    这样的度,非常难掌握,所以史上空有一身才华却一直无法中举的才子数不胜数——很多人一辈子都和圣贤书打交道,思维早已僵化固死,如何能转得过这个弯来?

    听着诸葛先生的满腹牢骚,那边王复就有些不耐烦了,他是来求艳书看,不是来听牢骚的。当下逮到个空子,插嘴问道:“先生,听说你现在正在著述一本旷世奇书,名曰《石头梦记》,可否借学生一观?”

    诸葛卧龙突然暴怒:“不借,就是不给!”

    端起酒水就往王复身上泼。

    他突然翻脸,比翻书还快,王复吃了一惊,跑开不及,身上衣衫已被泼湿了一大块。

    这件袍子价值不菲,被泼了酒水上去,污了一大块,王复心中痛惜,颇有些气忿,却不好发作,只得掉头跑出去找水来清洗。

    他出去后,诸葛卧龙忽而嘻嘻一笑,对陈剑臣道:“你这娃娃不同,有点意思。嗯,既然你愿意陪老夫喝酒,这一本书就送给你了,你琢磨之余,定然有裨益。”

    说着,从席底下摸出一本蓝皮封面的书来,封皮上书名赫然:《石头梦记》。

    陈剑臣大觉惊讶,接过来,翻开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鬼狐艳书?分明就是一本笔记,上面一篇篇,记载得很是明白,都是诸葛卧龙在一生科举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心得精要,用端正的楷书写得清清楚楚,分析精辟,一目了然。

    简直就是学八股的一本典范之作。

    书本扉页上用飘逸的字体写着一句话:八股取士,如同放屁;但不放屁,岂知臭意!

    陈剑臣哑然一笑,脑海乍然有灵光闪过,似乎闪电横空,顿有感悟,觉得自己以前仿佛走进了一个误区。

    ——或者说,因为他的外来者身份,当本身的观念与异时空的观念发生了根本性的冲撞排斥时,他就下意识地把心门关闭,对于不认同的东西统统关在了门外。

    如此,固然能保住本心的纯洁,但同时,本心也失去了淬炼的大好机会。

    一如自闭!

    想通了这一层关窍,陈剑臣茅塞顿开,终于明白了近期以来自己总觉得疑难烦闷的根源所在——在观念的冲突过程中,随波逐流当为下乘,闭门造车为中等,但拿来主义才是最好的办法。

    一味的排斥,反而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关进了一个樊笼内,成为一个局外人般的存在,遗世独立。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说的,就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提高认识的过程。学无止境,如果满足于现状,一味的抵制,又如何能学到新的东西?

    道门讲究逍遥无为,但一样会出世,经历红尘,磨砺道心;释家说四大皆空,可同样会游历化缘,尝尽人情世故百态……说的,都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说八股是口大染缸,是一副枷锁,唯有跳进去再冲出来,戴上去再破开来,才算真正的圆满。

    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

    经历变化,其实就在一念之间。

    当下陈剑臣再度明心,豁然开朗,不是玻璃上的灰尘被抹去,擦干净了,而是整块玻璃都消失掉,再不存在这么一层障碍。

    嗤嗤嗤,《三立真章》上光芒萌发,足足有五个字在瞬间被点亮,一排下来,正是十道正气已被激发。

    陈剑臣把《石头梦记》收好,弯腰朝诸葛卧龙恭敬一揖:“谢先生赠书!”

第六十章: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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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辞离开遛鸟楼,在半路上,王复犹自觉得耿耿于怀,觉得自己不但没有看到《石头梦记》的手稿,而且被诸葛卧龙泼了一身酒,实在得不偿失。

    当下陈剑臣把怀里的《石头梦记》亮出来。

    王复接过一看,先是惊喜,继而愕然,最后却是狂喜,直如会变脸般——

    开始之时,他本以为诸葛卧龙把《石头梦记》送给了陈剑臣,自是惊喜交集,不过翻开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而是一本笔记,故而感到惊愕;再看真切些,竟然是一本破解科举八股的心得精要,记叙详细,论述有理有据,叫他如何不欣喜如狂?

    王复此人,好色,好八卦,同样好功名。只是他自知水平一般,不敢报以太大的期望,因此偏向于及时行乐。眼下见到这么一本颇具参考价值的笔记,他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就感到火热起来。

    “这个……留仙你这是……”

    王复便有些语无伦次了。

    天统王朝印刷术并不算发达,并且管制严格,因此很多东西难以流传,除了主要的圣贤书,以及相关注疏外,很多类型的书都还处于手抄写阶段。不像现代社会,关于考试的辅导参考书堆满书店,随便花钱就能买到。

    故而,这一本《石头梦记》价值非凡,若是一般人拿着,还不是珍而重之地悄悄收了起来,生怕被人偷学了去。

    不过陈剑臣想法自是不同,一方面和王复颇有交情;另一方面,在他看来,就算《石头梦记》写得再精辟,也不是灵丹妙药,一看就能高中状元的。

    最多,它只是一块敲门砖而已。

    敲门砖,并不只能一人使用。

    “你可以拿去手抄一份。”

    王复立刻作揖施礼感谢道:“留仙,愚兄果然没有看错你。”

    陈剑臣道:“拂台兄,别忘了,咱们可是经历过患难的,这一份笔记,不算什么。”

    王复呵呵一笑——虽然他也知道,在桃花那一难中,主要都是他在受,可如果没有陈剑臣再三援手,只怕他早已死翘翘了。

    这是救命的恩情。

    王复决不敢忘,更何况,陈剑臣才华横溢,前途无量?跟在他身边,只有无穷的好处。

    回到学院中,王复立刻开工,前所未有的勤快地去抄写《石头梦记》,至于陈剑臣,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思索起来。

    ——诸葛卧龙给予陈剑臣的感觉总有些神秘莫测的味道,对方为人做事,看似荒诞,实在很有分寸。或者,他貌似癫狂的外表之下依然跳跃着一颗锐进的心;又或者,他想薪火相传,这才把《石头梦记》送给了陈剑臣……

    不管如何,在这件事情中陈剑臣获益不小,不但大有进步地凝练出了五道新正气,而且彻底明确了自己未来该走的方向。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八股是一副枷锁,那就戴上去试一试,看其到底有多沉重牢固,有多少限制框框,然后冲破开来,一举将其粉碎。

    此破而后立也。

    恰我心张狂,仗剑破红尘;正气浩然,下笔如有神。

    这样的路子,才算走得洒脱,走得痛快。

    有此依仗底气,陈剑臣只觉得前面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无比广阔,天空任飞翔,海阔凭鱼跃,浑身都觉得轻松自如。

    在学院中,生活又要重新恢复到正轨上——或者其中还有一个变数,就是聂小倩要求自己写的那一幅字。

    对于要写什么内容,陈剑臣暂时还没有头绪,没有想法。反正聂小倩没有约定取字的时间,她只是这么一提,却留下了足够多的遐思,以及想象空间。

    此女当有大慧,性格活泼,根本不是那些被封建礼教所束缚住的女子。

    没有灵感,陈剑臣便没有动笔写字,趁着空暇,继续教育小义。

    鼠妖现在进步不错,识得近五百多字了,只是还不能写。它本体太过于矮小,虽然靠着尾巴的缘故,能坐得直直的,但一对小小的爪子无论如何都难以做到抓毛笔写字。也许,可以给他量身定做一支袖珍版毛笔,让它练一练。

    陈剑臣忽然灵机一动:羽毛!怎么忘了羽毛笔呢,可以就地取材,用合适的鸡毛鸭毛做成笔给鼠妖写字呀,大小正合适。

    说到做到,他立刻吩咐小义到外面去弄点长硬的鸭毛来。

    听到如此吩咐鼠妖就有些纳闷,叫它去偷鸡蛋鸭蛋还好说,去拔鸭毛算怎么回事?不过它没有多嘴询问,轻盈地蹦跃出去了。

    过不多久,鼠妖就麻利地跑了回来,小小的嘴巴上叼了一把鸭毛,样子有些滑稽。

    陈剑臣拿过,挑了几根合适的,很快就做成了羽毛笔,教导小义使用。

    鼠妖这才恍然大悟,赶紧道谢,小爪子抓着鸭毛笔,开始醮墨书写。它初学乍练,自是不能写出什么好字,一如鼠画符一般,弯弯曲曲,歪歪扭扭的。

    只写了一会,鼠妖就觉得有些烦闷,就想偷懒。

    啪!

    陈剑臣手中柳条在头顶上空掠过,它赶紧又低头装专心了,一颗小心肝却在嘀咕着:咱一个小小的鼠妖,要练字干嘛?识字就可以了嘛,没必要写什么字呀?难不成还要我小材大用,去考状元?

    啧啧,一个老鼠当状元,那是何等惊世骇俗!

    它想到妙处,居然咧嘴发笑。

    陈剑臣不知道它心里在想什么花花世界,见它分心了,又是一柳条挥下。

    半个小时候后,苦逼的练字生涯终于告一段落,鼠妖的爪子都伸不直了,苦着声音道:“主人,这练字实在太难了,不如让小义去替你弄金银财宝吧,要多少,有多少。”

    它自号“打洞老祖”,入室行盗窃之事正是拿手本领,发挥其所长。

    不料陈剑臣正色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岂能随便去做那等不义行径?小义,此事切莫再提。”

    练《三立真章》,练心为首要,说一套做一套,违背本心,正是大忌。

    提议被主人训斥,小义再不敢吭声:哎,还是继续苦逼的练字去吧,反正做个知书识礼的老鼠,也不是什么坏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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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入聊斋介绍:
穿入到一个光怪6离的聊斋世界,妖孽丛生,群魔乱舞,魑魅魍魉尽出。恰我心张狂,仗剑破红尘;正气浩然,下笔如有神!%%%%%%%%%%%%%%%%%%%%%%%%%%%%%%%%%%%穿入聊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入聊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入聊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