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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10     美食计txt下载     美食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8:茶糕里的‘暗号’

    为此,江樱激动的一整夜都没能合上眼。

    次日一早,便麻利地收拾起了东西。

    梁平和往常一样来蹭了早饭,俨然已将一江春当成了第二个家。

    同样的,还有宋春风。

    李氏不在了,宋春月出了嫁,桃花镇上又没几个他乐意往来的,又因要在一江春里帮忙,是以便顿顿吃在一江春,就差搬过来同住了。

    饶是这两位守时守点儿的过来蹭饭了,可今早的饭桌儿上还是少了一个人。

    “文青怎么没来?”庄氏将筷子摆好之后,看向梁平问道。

    “还不是因为不让她去连城的事情,自昨晚上怄气便怄到现在,门关的紧紧的也不肯见我。”梁平无奈地叹着气说道,“这孩子委实是被我宠坏了,太不懂事了。”

    “那也不能不吃饭吧?”庄氏皱眉说道。

    “放心吧,饿不了她,家里有下人伺候着。”梁平说道,“她打小便是这倔脾气,但过了这阵儿也就好了,且让她闹几天罢。”

    宋春风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也不知有没有去听。

    梁文青怎么闹他不关心,只要别跟他面前闹就好。

    说句心里话,他此次主动提出去连城,的确是为了樱樱的安全着想,但另一方面还是想借机甩开梁文青的纠缠。

    这种噩梦般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好么?

    若不是因为樱樱在肃州,只怕他早就有多远逃多远去了!

    江樱的反应则是……

    “梁叔,我早上做了些茶糕,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上几块给文青吃吧。”

    毕竟在吃货的眼中,美食是最好的安慰方式。

    梁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也只好应下。

    只是却压根儿没抱希望梁文青能吃得下去——

    毕竟这孩子是因为想去连城去不成,这才闹的脾气,相比之下,即将要去连城的阿樱,理所当然的就成了她眼红的对象。

    再加上又是与心上人同行,她肯吃阿樱做的东西那才怪了——

    梁镇长无奈之余,不禁感慨,当爹又当娘的人真是不容易,不仅需要十足的耐心,更得具备无比敏锐的心思,方能将小姑娘的心思揣测明白。

    然而,自以为猜得透小姑娘们复杂心思的梁镇长,回到家中之后,却深深地认识到了一个残忍的真相——他还是将女人,包括小姑娘在内的雌性动物,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小姐让奴婢来问老爷,从一江春儿那带回来的茶糕还有吗?”阿玉一路小跑而来,向梁平问道。

    看来是催的挺急的……

    梁平错愕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小姐将那些全给吃了?”

    阿玉点点头。

    “说了是谁让带给她的了?”梁平再问。

    “不是江家的姑娘么?”阿玉反问梁平,而后道,“奴婢倒没说这个,但小姐一口就吃出来了。”

    别说小姐了,就是那上乘的卖相,她一眼也瞧得出来是出自谁的手。

    “……”梁平听罢不由地茫然了。

    怎么现在的小姑娘们,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就连自己一手养大,自认为了如指掌的闺女也不例外——

    他就不懂了,明明满心都在嫉妒怨怪着对方,怎么还能心无隔阂的吃着对方亲手做的糕点,且吃完了还让丫鬟再次索要呢……怎么能!

    “老爷,小姐催的急,您这儿究竟还有没有了?”阿玉见自家老爷一副纠结反复的迷惘表情,心道难道老爷是在纠结要不要将自己的那份儿分给小姐吃吗?

    老爷这藏食的做法,好像……有些不妥当啊。

    不知小丫鬟心思的梁平摇了头,“我这儿也没有了。”

    因为起初也没想到这孩子肯吃,便只带了四五块回来。而路上也不知是不是马车过于颠簸,颠的他肚子有些饿,竟鬼使神差地吃了两块儿下去。

    梁镇长并不打算去面对自己已被传染上了一种名为吃货的病症的事实。

    阿玉一副‘果然还是不舍得拿出来’,以及‘作为一个丫鬟毕竟不好太嫌弃老爷,就随他去吧’的复杂表情离开了梁平的书房。

    ……

    “什么,没了?!”见阿玉空手而归,梁文青自椅上起身皱眉问道。

    “嗯……老爷说没,没了。”阿玉有些不自在地答道,毕竟她私下已经认定了老爷护食这一事实。

    “不应该啊……”梁文青喃喃着,眼神里满都是疑惑。

    半个时辰前,阿玉给她送来了三个茶糕,本以为只是三个寻常的茶糕,然而在吃的时候,梁文青却意外发现这几个茶糕下方,用胭脂红印着的红字却并非是‘一江春’三个红字印。

    而分别是,‘后’、‘三’、‘日’三个歪歪扭扭的红字。

    这肯定是江樱给她的暗号!

    可单凭这三个字她又实在猜不出什么来,是以便让阿玉去了梁平那问一问还有没有茶糕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梁文青自顾自的嘀咕着,边在心底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认定为正确的顺序应当是为‘三日后’——

    “三日后?”梁文青眼睛一亮。

    难道是说,他们要在三日后出发去连城,江樱在暗示她偷偷跟过去?

    肯定是这样!

    梁文青大喜,在心里直呼果然没有看错江樱这个朋友,同时不免又有些愧疚,毕竟自己昨夜趴在被窝里可是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来细致地数落了江樱的不是……

    咳咳,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梁文青清了清嗓子,遂对阿玉吩咐道:“去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可吃的,送到我房间来。”

    这三天里,她可要吃好喝好才行,这样才能有精力应对这场上京之行。

    才不承认是被那几个茶糕勾起了馋虫呢——

    ……

    “哈啾!”

    开着窗的房间内,江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拿帕子揉了揉鼻子,江樱继续清点着包袱里的东西,检查有无漏掉什么。

    换洗的衣物,一些简单的小首饰什么的,银票和碎银……

    她此行不过是先去探一探连城那边的情况,并不是就不回肃州了,是也不必搬箱倒柜,带上这些便足够了。

    当然,还有祖传的玄铁菜刀,自然也是要随身携带的。

    想到这儿,江樱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她既要将菜刀带着,那必也是要带上白宵的,总不好将它从空间菜园里拖出来让奶娘照看着。

    且不提奶娘能否压制的住这家伙,就单说已经完全适应了空间菜园里独特优越的生态环境的白宵,要劝说它挪窝,也是一件十分有难度的事情。

    是以将它带上无疑是最为便捷省事的选择。

    可她此行尚且不知归期在何处,万一被连城的事情给耽搁住了,一年半载也是很有可能的,一年半载不回肃州她倒是没什么,可问题在于,倘若白宵一年半载不回肃州城,它的前主人韩呈机会不会有什么意见呢?

    虽说韩呈机当初是说将白宵送她养了,但当时推脱不得的她也说了,暂时先养着。

    在她眼里,白宵的所有权还是属于韩呈机的。

    所以这次要带它出这么久的远门,江樱觉得还是先征求一下韩呈机的意见为好。

    若他不同意,便先将白宵送回韩府养着也成。

    说起来,少爷好似有段时间都没有来看过白宵了吧。

    当然,在这期间,白宵也并未表现出多么强烈的思念前主人的

    ……

    因不日便要出发去连城,故江樱不想耽搁,当日用罢了午饭,便朝着韩府去了。

    令江樱意外的是,韩府的门房竟还认识她,究其原因,原是因为之前江樱在问梨苑做事的时候,曾送过他一块炸鸡排吃——

    此事江樱早已记不得,但门房大叔却待她格外热情,二话不说便让人带着去了问梨苑。

    江樱来至前院堂中,说明了来意是为求见韩呈机,便有下人前去通传。

    江樱便在堂里老老实实的等着,因顾念着自己之前在问梨苑不过也是个小丫鬟,便也未有真的将自己当成个客人坐在那儿。

    她站在堂中打量着四周熟悉的陈设,心中也颇有些感慨。

    地方虽然还是这么个地方,但四周的氛围却莫名令人觉得紧张压抑了许多。

    大致是韩旭死后,府里换了主人的缘故吧。

    府里的下人对韩呈机的敬畏,在韩旭没死之前便已经根深蒂固,加之眼下又成为了韩家的新一任家主,下人们越发忌惮小心,也属正常。

    江樱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这时,江樱忽听身后传来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不知这位姑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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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更新较之前晚了些,因为小非最近都是提前一天码好明天的稿,然后定时发布的,结果昨天临时有个培训,小非去参加了~

    说起来挺有意义的,跟大家分享下,是组织去养老院做义工,要求去的时候手中提满礼物,但不能带钱出门儿,当然了,也不能去抢银行!这样是不道德的!

    于是小非和伙伴们开始了死皮赖脸跟店家们和路人求礼物的历程,被拒绝了挺多次,但结果还是圆满完成了!甚至回来的时候有个大巴车的司机免费将小非驮了回去!(师傅南京人,点个赞

    这世上真的还是好心人居多~甚至有个大婶听了后要塞钱给我们的,虽然我们没收,但真的被感动了TT另,养老院虽然是个很人性化的地方,但亲人在身边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多陪陪老人,人老了真的很害怕孤单~

209:真的明白了吗!

    --------谢谢UsagiKotoko和may909打赏的平安符,谢谢~------

    ~

    江樱闻声顿时傻住了。

    这声音恍若自遥远的天外缓缓流淌而来的一汪清泉,几分温凉,几分飘渺,犹如一种无形的治愈力量,令人听罢似不慎淋了一场夹杂着淡淡杏梅花香的细细春雨,意外中更多的却是欣喜怡然。

    江樱从来不曾听过这样令人陶醉于其中的声音。

    抱着极大的好奇心回过头去,江樱看清了缓步走近的人。

    下一刻,脸上的神情便由好奇憧憬转变为了……瞠目结舌。

    身着驼色棉布长衫的男人约莫三十上下,长相仅仅称的上是平庸,这长相与这副绝好的嗓音相符不相符暂且不提,单说他落在江樱第一眼里的神态与动作,便实在让人不好接受。

    ——他缓步走来,神态颇为玩味,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再因为眯起的缘故,由江樱这个方向看去,很显出了几分猥琐,且左手中还握着一大把瓜子儿,边走边嗑着……

    这与想象之中完全不符的画风,令江樱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怔愣。

    顺着江樱木讷的视线望到自己手中的瓜子,来人顿觉尴尬。

    这……

    他只是见今个儿太阳好,刚吃罢午饭想散散步,于是便抓了把瓜子打算在院子里四处走走,却不料在前堂瞧见了一道衣着与府里丫鬟不同的背影——

    作为一个正常人,他理应过来问问。

    谁知给小姑娘留了个吊儿郎当的第一印象!

    这实在不妙啊……

    可眼下这瓜子总不好就地撒了吧?

    彭洛今犹豫了片刻,最后干脆一把塞给了立于门前的年轻小仆,为掩饰尴尬并豪气地说道:“赏你了,且拿回去嗑吧!”

    “彭大夫,这……”小仆凌乱无措地看着手中的瓜子,一时失语。

    “下去嗑吧!”彭洛今给了小仆一记不容置喙的表情,急促地摆摆手。

    仍处于凌乱中的小仆僵硬地转身离去,退下嗑瓜子去了。

    江樱艰难地回过神来。

    方才听那小仆喊这人为‘彭大夫’——

    难道这位就是,肃州城中传的火热的那位研制出了解药破除了瘟疫的彭大夫吗?

    同姓彭,又同是大夫,再加上可以在问梨苑中随意走动,还能随意的……嗑瓜子,想来应当就是了。

    江樱心底有了判断,不由地对眼前的人起了几分敬意。

    毕竟是拯救了肃州城的人物——在人前嗑一嗑瓜子,不足挂齿。

    不知自己已经得到江樱‘谅解’的彭洛今,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屑,仍旧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继而重复问道:“不知姑娘是?”

    处境再尴尬,也不能扑灭了内心的八卦之火。

    这小姑娘肯定不是来探亲的,探亲的下人家属只能在府后门外见面。

    “我叫江樱,是来找韩少爷的。”江樱如实答道。

    彭洛今听得一愣又一愣。

    来找少爷的!

    有小姑娘来找他家少爷,这已经足够他惊讶上一年半载了——

    且这姑娘说她叫啥?

    江樱……?

    饶是他未有刻意去打听,却也已经知晓了江樱的身份。

    这便是阿禄口中提到的那个阿樱吧。

    那个命大的姑娘——

    他制出的唯一一颗解药被韩呈机亲手毁掉之后,却还能奇迹生还的人,这不是命大,又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活了下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彭洛今瞬间将眼底复杂的神色掩去,含笑道:“原来是江姑娘,彭某倒是偶然听阿禄提起过几回,听说江姑娘的厨艺可是堪称肃州城一绝啊——”

    江樱郝然一笑,眼底既无得意之色,也未刻意多做谦虚,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横竖也就这点儿本领了。”

    彭洛今望着眼前不好意思地笑着的小姑娘,微微一怔之后,眼中现出一抹了然。

    这姑娘……够纯粹够真实。

    没错,就是一种最天然的真实纯粹感。

    能于这俗世之中保持真我,其罕见的程度无异于‘全阴之体’的出现。

    同这种人相处起来,最是令人舒适,也最容易让人于无形当中,放开心防做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他好像忽然懂了……

    这个看起来并无太多过人之处的小姑娘,是凭得什么入了那位主儿的眼。

    之前他猜想,定是除了外貌之外,同时还具备了许多寻常女子所没有的特质。

    原来所谓的特质不需要太多,只此一种便足够了。

    “奴婢见过彭大夫。”小丫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江樱举目望去,只见是之前那个前去给韩呈机传话的身着粉色比甲的小丫鬟。

    这小丫鬟是同她相识的,名叫珠儿,小江樱两岁,之前江樱在府里的时候,多是以姐姐相称。

    小丫鬟同彭洛今见了礼之后,便来到堂内同江樱说道:“阿樱姐姐,少爷他说……眼下没时间见你。”

    或是怕江樱觉得难堪,小丫鬟的声音放得极低。

    然而难堪这种东西,在江樱的情绪中一直处于一个令人望而生惧的高点,要想触碰到实在难如登天。

    果然,就见江樱相当自然地问道:“那少爷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可以等。”

    韩呈机刚接手韩府大权,忙是应该的,她也并没有自恃白宵在手,就能让堂堂韩家家主为她破例。

    却不料那小丫鬟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尴尬起来,吞吞吐吐半晌,将江樱急得不行,方道出了这么一句完整的话来——“少爷说,日后阿樱姐姐都不要过来韩府了……”

    什么没空,那是骗人的。

    她去的时候,少爷分明是在作画,哪里会没空……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当时少爷的脸色与口气……当真冷得令人害怕。

    听她这么说,江樱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道理。

    说白了,韩呈机这意思其实就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这么一说,江樱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比如,这段时间不仅是韩呈机没再来看过白宵,阿禄和青央青舒她们也同样没再去过一江春——原来这不是偶然,而是得了韩呈机的授意吧?

    道理她都懂,可是……这是为什么啊?

    江樱想了想,便足够坦荡的认定了自己没做错什么。

    难道韩呈机是为了甩掉白宵?

    老死不相往来,彻彻底底的那种?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只能说,少爷他真的想的太多了。

    因为白宵要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绝情的多。

    这段时日里,有着良好的环境,可口的饭食,它早已乐不思蜀,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着如何重回前主人身边。

    江樱叹了口气,只能道上一句这可真是个日益凉薄的世道……

    大家就不能好好的相处吗?

    何必非要将关系闹的这么僵呢?

    有权有势的人和曾经有权有势的虎,其思维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整了整神色,江樱点头道,“我明白了,如此那便依少爷所愿吧。”末了又补上一句,“麻烦转达少爷,我会将白宵照顾的很好的。告辞——”

    说罢便未多做逗留,转身出了堂中。

    却余了珠儿和彭洛今无法回神。

    这姑娘,是怎么能做到如此淡定的!

    且显而易见的是,这种淡定绝非是为了维持住颜面而伪装出来的,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镇定——啥事儿都没有!

    还有,她说她明白了?

    她明白什么了啊?

    彭洛今很想问一问她真的听明白了吗!

    这姑娘真不是一般人啊……

    纠结震惊过后,彭洛今满心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

    这样的姑娘,一旦入了心,真要完完全全的将心收拾干净,只怕真的……挺不容易的。

    如此真是难为少爷了……

    彭洛今望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宛如一株小荷般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背影,暗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待小丫鬟将江樱的话传到韩呈机耳中之时,韩呈机脸上看不出任何起伏。

    她能明白,自是最好。

    只是,她是如何做到如此干脆利落的?

    还是说,从始至终心绪如洪水平了又起的人都只是他一个而已。

    但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并不想知道,更无需知道。

    往前看便足够了——

    此时,门窗未关的房内似吹进了一阵风,而片刻之后,韩呈机面前已经跪倒了一名黑衣人。

    “已逾六日,事情还未办完吗?”韩呈机撩袍在椅上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面前的阿莫。

    阿莫身形兀自绷紧,道:“回少爷,属下带人由肃州城一路追去,沿途数十次都未能成功取其性命,且死士折损过半,罪该万死!”

    “既如此,何不提头来见。”韩呈机声音虽是平稳,吐出的话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而后讽刺地一笑,冷声道:“二十个百里挑一的死士,加你在内二十一人,竟也杀不得他,莫不是此人的本领通了天——”

    “也是在出了肃州之后,属下才发现此人身边尚有帮手,且武功流派极为诡异——”阿莫说到此处,眼前闪过那个身材矮小的黑影,依旧心有余悸。

    若非他武功不弱,别说余下的一半人了,就是他自己的性命,只怕也已丢在同香镇了。

    “武功诡异的帮手?”韩呈机目色微变。

    “除此之外,属下另有一个重要的发现……”阿莫说到此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210:论失眠的原因

    “晋起此行乃是前往连城——”阿莫语气笃定地说道。

    “连城……”韩呈机兀自眯了眯双眼,在口中默念道。

    这是要,投靠晋家吗?

    之前拒了他韩家的招揽,原来并非心无大志,而是早已另有选择——

    可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么……

    晋公前脚才刚离了肃州,此人后脚便跟了上去。

    若真为单纯的投靠,何不趁晋公在肃州城之时露一露脸……韩呈机相信,他绝对有这个本领得晋公青睐——是以也好过事后再追到连城去,费力不说,更显得企图心过强了些,未免弄巧成拙了。

    这一点,晋起不会没有考虑过。

    还是说这其中有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原委……

    比如,和其背后叵测的身世有所关连?

    还有其身边忽然出现的神秘帮手——

    他之前明明已做过细致的调查,此人自被收养以来,十余年之久,一直未出过肃州地界,更未有同可疑之人有过任何往来。

    无数种头绪涌上心头,交织在一起,搅成了一团乱麻。

    “少爷,现在该怎么做——”阿莫见韩呈机脸色,询问道:“可需加派人手尽快将其击杀,以绝后患。”

    此人若是真为晋家所用,日后必成后患。

    “加派人手……”韩呈机冷笑了一声,睥睨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多吗。”

    阿莫连忙垂首,不敢多言。

    接着,便听韩呈机说道:“且将人如数召回。”末了微微一顿,继而说道:“他既想去连城,便让他去吧。”

    此事绝非表面看来这么简单。

    韩呈机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怕就怕,他此前忽略了一点——晋起这姓氏,或许……正是其真实所姓。

    越是明目张胆,便越没人敢往这方面去猜想,毕竟没谁会笨到连这点掩饰都不去做。

    然而在另一方面上,这不叫蠢笨,而是叫做出人不意。

    此般,倒是像极了连城晋家的作风……

    若他怀疑属实,那么此人怕是不能轻易再动了。

    至少,现如今他韩家的处境尚不适合与连城晋家起正面冲突。

    时机未到。

    且谜团,总要彻彻底底的解开了,方能令人安下心来。

    ……

    清早,日光明媚。

    锦云街上行人寥寥,一江春门前却聚满了一小群人。

    “等到了连城,一定要给我来信!”庄氏抹着眼泪说道,双手扒在马车窗上,对着车内的江樱反复交待。

    江樱重重点头,眼望着奶娘泪流满脸的一张脸,几欲也要跟着落下泪来。

    原本是觉着没什么的,可在这气氛沉重悲拗的环境影响下,要想做到不为所动,对定力本就不强的江樱来说实在是太有难度了。

    “阿樱啊,一江春有我们和庄婶还有樊大嫂在,一准儿能给照看的好好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路上多注意着些,现如今外头流民多,切要多做防备,尽量走官道儿,别图近道儿走得快,左右也不急,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方大和方二凑了上来,情真意切地说道。

    宋春月握了握江樱从车窗内伸出来的手,转而瞪着一双大眼对驾座上直掏耳朵的宋春风说道:“若你没能护好阿樱,叫她伤了一根毫毛,看等回了肃州我不扒下你一层皮来!别成天没个正形儿的——”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宋春风不耐烦地敷衍应下。

    待目光一瞟,在四处找了找,没瞧见梁文青的影子,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却仍旧开了口催促道:“婶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以免到时候找不到投宿的地儿!”

    找不到投宿的地儿是小,被梁文青追了上来事大。

    当务之急,还是趁早离开肃州城吧……

    “春风说的是,话也说完了,让孩子们赶紧上路去吧。”梁平走上前来拍了拍庄氏的肩膀,含笑说道。

    庄氏又用力地攥了攥江樱的手,好大会儿适才狠下心将马车帘扯下,不再去看车内的江樱,道:“快走吧!”

    话音刚落,宋春风便驱了车,迫不及待的那一种——

    车轮滚动,带起了一阵土黄色的雾。

    众人颇有些反应不及,望着前行的马车,愣了好一会儿神。

    这是不是……走的有点急啊?

    毕竟连一句像样儿的正式道别的话还没说……

    然而马车里的江樱才是最为措手不及的那一个——

    她方才正竭力忍着眼泪呢,手被庄氏攥的生疼,刚要开口说话,庄氏却极快地松开了她的手,并唰地一下放下了马车帘隔开了她的视线,紧接着她还未能将奶娘那句‘快走吧’听得完整,马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驶起来了……

    这一系列的变故不过是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

    大家普遍的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了什么?

    犹在凌乱中的江樱,焦急之下唯有一把撩开马车侧帘,将头探了出去,朝着后方大声喊道:“奶娘!梁叔樊婶儿春月你们一定要保重身子!……吃好喝好啊!”

    说罢奋力地朝着众人缩小的身影挥了挥手。

    马车方向一转,探出车窗的少女身影并着那只在空中乱挥的纤弱手臂,一同消失在了前方拐角处。

    一江春门前,众人久久无法回神。

    被风传入耳中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着。

    吃好喝好……

    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真是个,实在的孩子……

    暮色大合。

    “吁——”

    浓浓的暮色中,头戴灰蓝色旧毡帽的车夫勒停了马车。

    坐在驾座旁的宋春风伸手敲了敲马车壁,道:“樱樱,到金城老街了,咱们今晚就歇在这客栈里头吧?”

    马车是在肃州城南车行临时雇来的,原因是江樱觉得驴车不适宜赶远路,再者就是……宋春风火烧了眉毛般不将车轮子赶掉不罢休的速度状态实在不适合驾驶。

    于是,出于安危和方便着想,江樱觉得雇一辆马车比较稳妥。

    江樱下了车,举目一看,马车正停在一家客栈前。

    顶上悬着块儿黑底长匾,工工整整地书着‘同福客栈’四个大字,目测门面不算大,眼下虽正是投宿的时辰,然而门前来往的不过两三位客人。

    现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虽然南边儿是好上一些,但也鲜少会有人出远门,从北边逃来的流民又多拿不出户籍来,为图方便会选择走外城,住不起客栈,故一来二去的,这些靠接待散客的小客栈的生意便普遍的不景气了。

    “就歇在这儿吧?”宋春风征询着江樱的意见。

    江樱对这些从不怎么挑剔,点了头便随着宋春风往里走。

    一年多来都未出过远门的江樱,经这一整日的颠簸,腰酸背痛疲累非常,本以为会倒床就睡,岂料用罢晚饭沐浴完后,躺在床上竟是横竖都闭不上眼。

    本想去空间菜园里逗一逗白宵,然而这货吃饱喝足后便舒舒服服的睡起了大头觉,压根儿不愿理会她。

    江樱哀叹一声,只好退了出去。

    “砰砰砰。”

    江樱刚一回到房间里,就听得一阵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响起。

    “樱樱,你睡下了吗?”

    是宋春风的声音。

    “还没呢——”江樱一面应下,一面理了理衣襟,又取了根丝带将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一面去开了门。

    门一经被推开,宋春风便冲她咧嘴一笑。

    “怎么还不睡?”江樱问道。

    宋春风笑着挠了挠头,道:“睡不着。”

    睡不着?

    江樱刚想问他是不是认床,可想了想,宋春风之前常年在外头晃荡,一两个月不回家都是正常的,故认床这一说法显然是不成立的。

    跟床没有关系,那便是跟人有关系了。

    难道是……“因为文青没随我们一同过来吗?”江樱脱口而出,口气带着调侃。

    宋春风的脸色立即不自在了起来,吞吞吐吐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江樱倏然瞪大了眼睛。

    她,她只是胡乱一猜?开个玩笑!

    春风终究还是于无形之中被梁文青攻下了吗?

    江樱激动的颤抖了一下。

    试问,艰难如梁文青都成功了,那她离攻克晋大哥还远吗!

    这边宋春风十分郁闷地说道:“今个儿白天的时候,同赶车的老伯胡吹海扯的,一路上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到晚上,没了事情做……”

    “便忽然觉得不习惯了?”江樱问。

    有些习惯的形成,总是后知后觉的。

    却听宋春风进一步详细地解释道:“忽然静下来,躺床上……便高兴的睡不着觉了……”

    江樱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砰然碎裂的声音。

    高兴的睡不着觉了……

    高兴的……

    少年,请问你得是高兴到了什么地步!

    江樱看着宋春风,千言万语终究也只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对了!”宋春风却忽然提高了声音,连忙道:“我才记起来,有件事情忘了同你说了……你先等着!”

    都怪今天高兴的过头了,将正事都给忘了。

    太不应该了……!

    宋春风说罢便飞也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江樱一人立在门边一头雾水。

211:耳熟

    11:耳熟

    不消片刻,宋春风便折了回来。

    “这个是庄婶儿让我带给你的——”宋春风将一个宝蓝色的锦囊递到江樱面前,说道。

    “这是什么……”江樱好奇不已,一面接过,一面疑惑地说道:“奶娘作何不直接交给我——”

    反而是通过宋春风来转交。

    奶娘近来可真是异常的有些过分啊……江樱心道。

    正待将锦囊打开之时,却忽被宋春风一把给夺了过去!

    江樱愕然抬首:“……”

    待见那锦囊真的回到了宋春风手中,江樱嘴角一阵抽搐。

    宋春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太‘冲动’,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过后,忙同江樱解释道:“是,是这样的……庄婶儿她交待我,待临近连城之前,这锦囊方能交给你,所以现在你还不能看——”

    江樱愣了愣。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整出来这么神秘的一出儿?

    而且眼下的重点是……既然奶娘交待了要临近连城再让她知道锦囊里装的是什么,那为何宋春风要在上路的第一天就将锦囊拿了出来?

    还是说行为异常这种事情实际上是会传染的?

    “樱樱,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吧,天生的就是记性差,总爱忘东忘西的。所以我就想提前把这件事情跟你说好了,等快到了连城的时候,你再提醒我将这锦囊拿出来交给你……”宋春风进一步解释道。

    “……”江樱再次失去言语的能力。

    眼见着宋春风说罢还一副‘怎么样,这办法不错吧’以及‘我也觉得自己特有先见之明’的表情,江樱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朝着自己袭/来——随时都能使人倒下去的那种。

    “樱樱,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好奇?”宋春风问。

    江樱闭了闭眼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这还用问吗!

    更多的时候,她真的只是一位正常的少女?

    吃货也是有好奇心的好吗!

    “可我答应了庄婶儿的,一定要等到临近京城之时才能让你看里面的东西……”宋春风一脸为难地说道。

    江樱无力地摆摆手,“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你回去睡觉吧……我也要歇了。”

    比起好奇心,她现在更多的是沉重感。

    沉重到已经将这份刚萌芽的好奇死死地压了下去,故宋春风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好奇的表情来。

    是以,江樱往房内退回两步,抬手欲关门之际,猝不及防之下,便见宋春风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樱樱真棒,竟然都不好奇的!

    他一路上都好奇的不得了好吗——

    甚至……他还偷偷的打开看了!

    但是由于他根本不识字,故也没看出来什么门道来,只知道是一张卷起来的信纸,上头的字……不咋好看。

    “那不然这样吧樱樱……”宋春风又有了新想法。

    江樱几乎无力去听。

    望着重新被递到了自己面前的锦囊,江樱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果然,就听宋春风说道:“不然这锦囊你先收着,等快到了连城的时候再打开看便是了——不然我怕我半路给弄丢了,那就不好了。”

    而且他又不识字,到时候丢了也没办法复述给江樱听。

    江樱已经无法清楚的形容此刻内心的复杂感受——宋春风这么信任她,她是不是该因此感到欣慰呢?

    “樱樱,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偷看的。”宋春风笑着说道,而后一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表情,不由分说地将锦囊塞到了江樱手中。

    而后如释重负的吐出了一口气来。

    毕竟是个不适宜交待任务的少年,心里压不了事儿……

    江樱欲哭无泪地看着宋春风离去的背影。

    他倒是轻松了。

    可有想过她的感受吗!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就不该开门的……

    望着手中的锦囊,江樱联想到近日来庄氏的种种异常,不由地再一次对自己的穿越类型产生了怀疑——或许该重新归类为穿越型悬疑推理之‘我完全猜不透身边人的心思’……?

    原地静立了良久,江樱方将凌乱的心思收拾好,抬手将房门关好。

    窗外,夜色浓重。

    更敲过三巡,夜风透过未关紧的窗户吹入房内,灯纱内的烛火摇曳了一下。

    “主人,为什么放他们回去。”桌边立着的黑衣人不解地问道,分明是孩童的声音,口气却十足的冷冽。

    其身着黑色长衣,风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隐约露出因长年的风吹日晒才能有的麦色下巴,稚嫩却偏又饱经沧桑。

    “他们若是再回来怎么办?”见坐在桌边的人只吃茶不说话,小少年似乎着了急。

    晋公说他太不爱说话,可他觉着,这个新主人才是真的不爱说话。

    “不会。”晋起终是开了口,却是不能再简洁。

    小少年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

    这简直是……无法沟通啊。

    晋起将茶盏搁下,目光穿过未关紧的窗缝,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这一世返回连城的日子,要比前世早了数月之久。

    前世是同晋擎云一同返回的连城,而这一世却因为他的一句‘既不能为外人所知,那便要做的更仔细些’,晋擎云便答应了同他一前一后回城,掩人耳目。

    前世,正是阳春三月时,懵懂无知的他随着晋擎云和晋余明一同前往连城,越是往北,天气反倒越发的温暖明媚,一如他逐渐敞开的心防——从一个孤苦无依的乡野孤儿,忽然成了连城晋氏的‘庶子’,他以为那是无上的荣耀,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直到临死之前,他才看清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不是真正的晋氏嫡长子,更不是晋家对外宣称的庶出二郎,也不是沙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晋然,而是晋家手中的一把利刃——一旦达成目的,便立即被摒弃的剑。

    晋起眸光渐重,原本紧紧攥着的拳头却在缓缓松开。

    因为这一世,一切都将会变得不同。

    撇去种种未知不提,眼下最大的不同却是……彼时对于逐渐远离的肃州城,他并无任何牵挂不舍可言。

    而如今,心中却凭空多出了一个人来。

    这是他……前世今生都始料未及的。

    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他离开肃州城已有六七日,然而除夕前晚,初染上夜色的锦云胡同里,江樱背对着他逐渐消失在大雪中的情形却清晰如昨,出奇的深刻。

    尤其是那双竭力隐藏却仍然可让人窥见受伤神色的眼睛。

    就像是……一只在大雨中瑟瑟发抖,手足无措的白绒兔。

    不曾想今生头一个产生亏欠感的人,竟是一个前世与自己毫无交集的人。

    无妨,十四五岁时的朦胧情感,应当也算不上太深刻。身边待她真心的人亦不少,待过些日子将他淡忘了,便也没什么了。

    ……

    五日后,江樱和宋春风来到了鹤州。

    江樱在肃州之时,便隐约听闻鹤州不甚太平——

    各大判王中实力最为强盛的藩王殷济由庐阳领兵攻往连城,从东而来,现如今已要距鹤州不过两三座城池之远,由东边儿逃来的大批流民都想要往南跑,而作为由西往南必经的中枢鹤州,一来二去竟成了最为动荡之处。

    也正因如此,来往的商旅镖队们,过城门之时不仅要经过繁琐严苛的检查,且光是排队少说都要排上一两个时辰。

    而江樱和宋春风要比常人更为倒霉一些,直等了三个时辰,统共马车也就往前挪了四五个轮子不到的距离。

    周围推搡,争吵,守城士兵的呵斥和质问,以及流民嚎哭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令人闻之便生躁意。再有天南地北往来的商队和难民身上久不经打理的腐臭味,深嗅上一鼻子,岂是一个酸爽足以形容得了的。

    耐性本就不好的宋春风哪里能坐得住,早就从驾座上跳了下来,四处转了十来圈儿。

    然而这十来圈转下来,除了被周遭的气味熏了个头昏脑胀之外,其余的皆是一无所获。

    溜达的累了的宋春风回到马车旁,隔着帘子对江樱说道:“樱樱你别急,前头还有一队人了,待会儿应当就轮到咱们了……”

    他还好,等的烦了可以走动走动,可江樱毕竟是个姑娘家,这里人流杂乱,不好抛头露面,只好呆在马车里等。

    “樱樱?”没得到回应的宋春风以为是周围太过噪杂,他没听到江樱的声音,又唤了一声不得,便在马车壁旁叩了几声,而后掀开了马车帘一角。

    却见马车里,江樱靠在一角,怀里抱着个青缎绣白兰的隐囊睡的正香。

    一旁的矮脚桌上放着三碟小点心,红的白的青的都有,宋春风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只觉得卖相极好看。

    樱樱可真是……不管在哪儿,都不会在吃的方面亏待自己啊。

    这几日但凡在客栈酒楼哪儿的落会儿脚,她总能借到小厨房,再上路的时候,手里便会多上许多吃的,各种煎饼酱菜不提,蒸炸的各色糕点更是不带重样儿的。

    一路上不光是宋春风,连带着赶车的大叔也是顿顿大饱口福,直呼在家也没机会吃到这样的好东西。

    宋春风见江樱是真的睡的熟了,便不忍再吵她,于是将车帘轻轻地放了下来——且没忘顺手抓了几块儿糕点出来,与赶车大叔共享。

    一老一少这边吃的正香,忽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句——

    “他娘的,再等下去小爷都要饿死在这鹤州城门当前了!”

    宋春风闻言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而后一脸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还是他运气好,同樱樱一道儿走,至少不用担心会饿肚子!

    这种打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优越感真是怎么也压制不住啊……

    诶,不对!

    方才那抱怨的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212:并不顺当

    宋春风从驾座上一跃而下,朝着马车后方快步走去。

    “少爷,不然您先吃些煎饼垫一垫吧……”

    之前实在没料到会在鹤州城门前耽搁这么久,故也没备下什么像样儿的吃食,眼下只剩下了些干粮煎饼之类。要少爷吃这些他这个下人吃的东西,这话之前他也是提都不敢提的,可眼见着自家少爷实在是饿的紧了,阿福也只有硬着头皮建议道。

    方昕远接过一张烙制的薄而平的煎饼,刚咬了一口,便皱着眉头“呸!”的一口吐了出去。

    “这是什么玩意儿!又干又硬的!”方昕远冲阿福摆摆手,烦躁地说道:“拿走拿走,本少爷就是真的饿死在这儿也不要吃这个!”

    说罢便一把拉下了马车帘。

    “少爷,这……”阿福既无奈又着急。

    前头人还不少呢,照着这个势头检查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进城,他饿着没事儿,可万一真的把少爷给饿坏了,那他这个做奴才的哪怕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罚的啊——

    阿福正想着要怎么再劝劝方昕远多少吃两口儿,却忽觉左肩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阿福被吓了一跳,刚一转头,就听得一道极为惊讶的声音说道:“嘿!还真是你们!我当是我方才听错了呢——”

    “宋,宋公子?”阿福愣了愣。

    眼底却极快地闪过一抹意料之中的神色。

    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还是撞见了……

    马车里的人闻言脸色一喜,霎时间又掩去,刚放下的马车帘便忽然又被从里面拉开了来——“春风?”方昕远惊愕地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是的,自打从这二人‘冰释前嫌’之后,互相间的称呼已经由‘江二的跟屁虫’、‘方家的登徒子’转变为了友好且亲近的春风和昕远。

    “这不是跟着樱樱去连城么,路过这儿没敢走城外,这才往鹤州城内来了!”沉浸在和好友意外相见的喜悦中的宋春风,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昕远方才的反应是否过于虚伪。

    比如,明明知道他跟着江樱去连城,却还一副意外万分的模样,明知故问地询问他怎么也在这儿……

    “哦……”方昕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道:“我也是回连城老家,真是巧了……”末了不忘解释道:“因是临时决定的,故当时也没想到同你们一道儿走。你可别怪我没跟你说——”

    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说是‘暗示’。

    “无妨!”宋春风喜道,“在这遇见了也不迟,那不然接下来咱们就一道儿吧?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伴儿!”

    方昕远轻咳了两声,似稍作思考了片刻,“也好,就依你说的办吧。”

    宋春风便更为高兴起来。

    阿福在一旁听得额角却直冒黑线。

    少爷,您真的够了好吗!

    是谁在听到江二姑娘要回连城的当天晚上,就命令他收拾东西准备回连城的?

    虽然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避开往肃州来逮人的老爷!

    他就没听说过有谁避自家老爹要避回自己老家去的!

    而且还把这种自投罗网的行为解释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阿福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智商底线啊!

    “哈哈,可真是巧……”这边,宋春风还在感慨着天公作美。

    阿福默默叹一口气,将额角的冷汗擦了擦,不由地在内心庆幸道,好在这宋家小哥儿是个不爱在意细节的人,不然的话,大家这得‘心照不宣’成什么样儿啊……

    “那个……”方昕远左右没瞧见江樱,刚想着怎么开口发问显得正常些,却听宋春风说道:“你们带煎饼了啊?”

    “啊……恩,对,带了的。”阿福一下子没能反应的过来,这话题怎么就忽然转到他手里的煎饼上头来了。

    “刚巧我们车上有阿樱制的酱菜,还有些辣酱,抹上去卷着吃,与这煎饼再配不过了!等着也的等着,不然过去尝尝?”宋春风兴高采烈地建议道。

    方昕远:“……”

    短短几日没见,怎么宋春风好似在一条叫做吃货的路上越走越快了……

    阿福也觉无法直视面前宋家小哥儿脸上那过分雀跃的神情。

    但是,这种听起来就很想吃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走!”

    阿福以为是自己忍不住出了声,可一抬头,就见自家少爷已经撩起长袍由马车内跳了下来。

    见方昕远和宋春风肩并肩朝前头的马车走去,阿福原地犹豫了片刻,自问道:作为一名贴身小厮,他该不该寸步不离的跟随在主子身侧?该不该?

    答案是肯定的……!

    ……

    马车动了又停,将车内的江樱晃醒了过来。

    陡然醒来,望着不慎宽敞的车厢,江樱有着不知身处何处何夕的短暂迷茫感。

    揉了揉眼睛,目光随意一落,却是愣住了。

    她桌上的空碟子是怎么回事?

    还有,还有这几个空空如也的罐子……

    事关吃食,兹事体大,江樱几乎是一刹那,浑身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

    她记得睡之前,碟子里装着的糕点是满满当当的。

    几个装酱菜的瓶子也应当是好好地躺在包袱里的才对——

    难道他们的马车是遭了外头的难民哄抢了吗……?

    可她完全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啊!

    ——蒙汗药!迷魂香!

    江樱脑子里一股脑儿的冒出来这么一串话本子上经常出现的词,却完全没有去想,流落至此的难民哪儿来的银钱去置办这些高大上的物品。

    后知后觉地慌张起来的江樱,连忙撩开了一侧的马车窗帘朝外看去。

    “原来只知道煎饼卷大葱,没想到还能这么吃啊,江二姑娘可真有主意……”阿福打了个饱嗝儿,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不知道下回还能不能吃得着了……”

    宋春风哈哈的笑。

    “瞧把你馋的,不就是点破酱菜么?家里的小丫鬟哪个做不了——”方昕远一脸倨傲地道,“吃着也就那样儿吧,勉勉强强咽得下去。”

    阿福干笑两声,终究是没能昧着良心去附和自家少爷的话。

    ……方才那个责怪他怎么没多带几张煎饼出来的人,大概并不是少爷吧?

    江樱瞧着车窗外的这一幕,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方昕远?!……怎么也在这儿?

    这货怎么也跑鹤州来了!

    而且,头一件事就是将她的干粮全给吃光了!

    那几罐子酱菜她还没来得及尝呢……!

    ……

    接下来的几日,江樱活在了日日都要将吃食分出去一半的痛苦当中。

    不,甚至是一大半!

    但想着跟在方昕远后头,有着方家药行商号的名头在,出城入城过路时,都很是方便畅通,再不必忍受守城的士兵回回都要将她马车里的一应物什检查翻找的凌乱非常,时常还顺走些东西的份儿上,心理方平衡了一些。

    现如今各城士兵趁着时值战乱无人问津,假公济私,甚至堂而皇之的压榨百姓流民的现象,一路过来已是屡见不鲜。

    所以这一半吃食……分的倒也不算亏,江樱自我安慰着。

    鹤州城外,靖安县。

    “别磨磨蹭蹭的了,动作快点儿,咱们该上路了——同女子一道出门儿果然麻烦。”

    这一日晨早,方昕远早早地起了床,刚用罢了早食,便催着江樱上路。

    江樱脸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今个儿太阳肯定打西边出来了。

    试问,这几日下来,哪一日不是她和春风先吃好拾掇好了,这位大少爷才姗姗起迟,拖拖拉拉的折腾到太阳升过三竿方惺忪地钻进马车里。

    今个儿这是哪根筋搭错了不成,竟嫌她磨蹭了。

    “咱们出城后要从径山过,一年前景王叛变兵败逃回平成之时走的就是径山,为了拖延朝廷的追兵命人将几条山路都给封死了——现如今只有一条栈道是准许百姓们走的,沿着径山大半圈儿,得走上大半日才能出山。”阿福解释到这儿,又道:“去年我同少爷来肃州时没打听清楚,将近午时进的山,还没出栈道天就黑了,结果还在山里头遇到了狼,惊险着呢!”

    江樱听罢了然点头。

    怪不得方昕远这么急了,原来是有着前车之鉴,在这山里头吃过一场亏的缘故。

    “嗯……惊险倒谈不上,几匹狼小爷还不放在眼里,主要是天黑了山路不好走……太晚了怕是找不着投宿的地方。”方昕远这边嗯嗯啊啊的辩解着,底气却不怎么足,咳了两声,又催道:“好了好了快走吧!”

    江樱又是了然的点头,并不戳破他。

    为了能在天黑前出山,几人没敢再耽误,备好了马车,提上吃食,便朝着径山的方向去了。

    “大白日的,咱们走的又是栈道,狼群不敢出来放肆,这一点不用担心。”宋春风笃定道,“天黑前定能出得了山,顺顺当当儿的。”

    好歹他也算是一只脚踏入江湖的人了,这点儿见识还是有的。

    然而有个词儿叫做世事难料。

    这不,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刚上了栈道,还没能走上十来步,就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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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说下下月的更新~照旧是单更(别开枪听我说完!——但字数会增多的,三千字改为四千字!么么哒!求谅解上班族码字不易

213:‘我们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谢谢小易打赏的平安符,么么哒~--------

    ~

    看着前方忽然跳出来的一大群人,赶车的大叔吓得赶忙拉紧了缰绳。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口鼻里“嗤嗤——”的出着白气儿。

    “留下钱财,放你们一条活路!”为首的男人手里举着个生了锈的铁叉,厉声威胁道。

    上来直奔主题,目的简单明了。

    突然到江樱等人一时没能反应的过来。

    四周安静了片刻过后。

    “喂?!”举铁叉的山贼头子怒道:“打劫!”

    迟钝的几人这才算是回过了神来……

    “樱樱,咱们这是遇到山贼了!你别怕,你待在里头别动,我们来解决就……樱樱你怎么出来了!”驾座上的宋春风看着忽然拨开的车帘惊呼道。

    江樱极快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情景。

    对方约有十来个人,皆是衣着褴褛的汉子,年纪从十七八岁到五十来岁不等——显然不是个多么正式的山贼团伙儿。

    视线又放到各人手中的‘兵器’上面,只见有拿铁叉的,有拿锄头的,甚至还有扛木棍的,还有……江樱望着一个手持扫帚的一个矮胖汉子,嘴角不禁抽了一抽。

    逗她吗!

    拿个扫帚来打劫?!

    虽然她这也是头一次见到真实的山贼,心里没有个可以拿来比较的参照,但江樱仍旧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寒酸味……

    看来这群人并非真的山贼,而可能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流民——

    “你看什么看!快把钱物交出来!”手持扫帚的那位约莫是觉得在江樱的眼神之下受到了侮辱,涨红了一张脸大声喝道。

    “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宋春风从驾座上跳下来,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

    “先别轻举妄动!”江樱忙制止道。

    宋春风早年不知是从哪儿学了些轻功,逃命倒还派得上用场,但要硬碰硬,绝不是这十来个汉子的对手。

    “让开!”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车夫大叔忽然也自驾座上跳了下来。

    这声忍了好久一样的呼声几乎响彻山谷,江樱看着往前疾奔的大叔,不由地愣住了。

    大叔姓黄,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一路上除了吃之外鲜少会主动说话,是以江樱实在没料到他骨子里竟还是个如此有担当的冲动型汉子!

    人不可貌相五个字在心底刚落了音儿,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幕却将江樱惊了个措手不及——

    先说这群非专业的山贼,在看到黄大叔以如此勇猛的速度跳下了马车,并且朝着他们的方向不管不顾的疾奔而来的架势,吓蒙了片刻之后,为了捍卫尊严和体现自己的职业精神,当即抄了家伙对冲了过来。

    然而就在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足两步远之时,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黄大叔陡然停下了脚步,几经抽搐,而后忽然倾身往前——

    “哇!”

    欲上前帮忙的宋春风,以及下了马车探看情况的方昕远和阿福,包括躬身欲出马车的江樱,皆是齐齐地僵住了动作。

    众山贼们更是赫然瞪大了双眼,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

    经过一段诡异的寂静之后,为首举着铁叉的男人气的跳了脚,怒吼道:“他娘的!!吐了老子一身啊!”

    黄大叔扶着栈道边沿的绳索,无力地道:“对不住,这里太高了,我往下瞧着晕的慌……实在忍不住了……呕!”

    接下来又是一阵狂吐。

    站在前头的几个山贼连忙后退几步,强忍着犯上来的恶心,将手里的‘兵器’对准了江樱等人,恼羞成怒道:“别想借此拖延时间!快把银钱交出来!”

    说到最后,几乎是羞愤欲绝的。

    他娘的抢个劫都能遇上这等荒唐事!竟被吐了一身!

    见宋春风欲上前,江樱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一回头,正见江樱对他摇着头,道:“春风啊,不然算了吧……”

    硬碰硬太不合算,且对方人多,胜算太低。

    再者说了,经黄大叔这么一吐,附近的空气质量实在堪忧,实非可以久留之地……

    只要一想到大家要在这么大点儿、且充满了呕吐物的栈道上来一场恶战,江樱光是在脑子里想一想,便觉得无法直视。

    黄大叔那厢还在义无反顾的吐着,江樱十分后悔今早做了黄大叔最爱吃的豆腐馅儿包子,吃的多了,吐起来也是没完没了。

    方昕远已被恶心的后退了五六步远,拿帕子死死地捂住口鼻,声音显得瓮声瓮气却分外果决地道:“谁都别动手,我给银子!”

    此时此刻,大家的内心几乎都是崩溃的……

    “快拿出来!”山贼头子青着一张脸道。

    “阿福,把钱袋给他们!”

    这点银子对他来说屁都不是,这群人又显然是只求财不会伤人的,给他们便给了,他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阿福忙去取钱袋,晃了晃,却磕磕巴巴地说道:“少爷,没,没银子了……”

    今早出去置办东西的时候用掉了,还没来得及去钱庄换。

    “银票!给他们银票!”方昕远几乎是吼出了声。

    “去你娘的银票,老子不要银票!”男人拿袖子掩着口鼻说道,但由于太久没洗澡衣物上的馊臭味过重,并不比呕吐物的气味好受多少,一张脸憋成了青紫色,说话都不甚顺畅了,“要是你们转头报了官,老子拿银票去钱庄还不是自投罗网吗!我要银子,给我银子!”

    “江二!”方昕远转头喊江樱。

    “我们也没现银了……”江樱艰难地说道。

    今早还想着到了明城换些银子出来呢,谁知道半路上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山贼们只觉得一口血闷在了嗓子口。

    “呕!”黄大叔扶着绳索的身子摇摇欲坠,呕吐的声音却一声高过一声。

    “首饰!把首饰给我!”山贼头子喊得撕心裂肺。

    江樱闻言忙把头上的两只素银簪拔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抛了过去。

    她平素就不怎么喜欢佩戴金石等物,又因时逢乱世行走在外,不好过分招摇,便尽可能的素气起来,今个儿这两只银簪子都算贵重的了……

    几个山贼倒也不算贪心,得了银簪便匆匆转身跑走了,连一句像样儿的结束语都没说。

    望着前方空空如也的栈道,江樱忽然白了脸。

    宋春风转头一瞧被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安慰,“别怕别怕,都走了,没事了……”

    却见江樱逐渐有红眼圈的迹象。

    “不就两只破簪子么,等进了城我给你买好的!随你挑!要多少给你买多少——”方昕远财大气粗地道。

    江樱红着眼睛摇头。

    而后,在方昕远和宋春风的注视之下,缓缓地伸出手,一脸不忍地指向地上。

    二人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

    便瞧见了滚的哪儿都是的如意果,连带着一地的花生碎。

    这可是她天没亮就爬起来做的,都没舍得尝,就等着中午在山里吃的……

    “是我……是我方才不小心给带翻的……”吐了个尽兴的黄大叔迈着虚浮的步子走了回来,一脸的愧疚自责。

    ……

    被抢了两根银簪的江樱,心情沉重地上了路。

    整整一日,都没人肯开口说话。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十来个无辜殒命,白白胖胖的如意果……

    ******

    八百里外的肃州城,一江春后堂中,庄氏坐立难安。

    “我说你最近……这到底是怎么了?”吃茶的梁平无奈失笑道。

    自打从江樱走后,庄氏的情绪一天比一天起伏更大。

    十来日下来,非但没有任何平复下来的迹象,甚至变本加厉,经常的半夜睡不着觉。

    同样的还有他闺女梁文青。

    江樱和宋春风出城的那一天,他回去没敢立即同梁文青提起,次日方告诉了她。

    梁文青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傻了好大一会儿,而后仰天大骂了一句“江樱你这个天杀的,竟然敢阴我!”——说罢,便一翻白眼气昏了过去。

    醒来后便郁郁寡欢的不成样子,成日喃喃自语,声称自己遭到了爱情与友情的双重背叛,对人生已经彻底绝望。

    梁平开导无果,只有多找了两个丫鬟看着,生怕她做出轻生的傻事来。

    来回踱步的庄氏一脸忧色,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樱姐儿回到了连城之后,遭了那杀千刀的江世品和江世佑兄弟俩迫害……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梁平愈发觉得哭笑不得,“你自己也都说了是个梦,既是梦,又何来的如何是好啊?”

    说罢搁下手中茶盏,叹了口气说道:“我看你啊,就是太放心不下樱姐儿,自己吓自己。”

    话落音,梁平脸上缓缓浮现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道:“萍娘,我上次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想给庄氏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庄氏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忽而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不安地问道:“梁平,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梁平没听懂。

    “其实……”庄氏踌躇片刻,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对梁平道出了实情。

    ……

214:充满意外的人生

    --------谢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打赏,抱抱~------

    新的一卷,开启新地图啦~!

    ~

    二月二,龙抬头。

    春/色由郊外山峦起伏间现出踪迹,随着轻柔的春风似在一夜之间便迅速地蔓延了开来,悄无声息地吹绿了京城内外。

    江樱站在古朴的城门前,仰望着城楼之上极为深刻工整的两个大字——连城。

    终于到了。

    近一月之久的路程至此总算画上了句号。

    江樱重重地舒展了一口气,眉眼里俱是笑意。

    在这座风雨飘摇的京城里,有她的兄长。

    还有她的晋大哥。

    ……

    两日前宋春风出现了头晕,精神恍惚,胃口差且腹泻呕吐的症状,叫方昕远瞧了,只道是水土不服,待到了城里开几副药吃上几日便可调整好。

    是以几人入了城之后,头一件事儿便是去药堂里抓了药。

    “茯苓、半夏、六神曲、莱菔子……”方昕远斜靠在柜台前,指挥着药堂里的伙计抓药。

    伙计依着他的话将药给抓全了,又将量配好,挨个儿包好之后拿细麻绳捆成一摞儿,和颜悦色地推到江樱跟前,笑着道:“客官,您的药装好嘞——”

    “有劳了。”江樱颔首接过,付了银钱出了药堂。

    目光在街两侧打量了一番,江樱朝浑身脱了力一般被阿福搀扶着的宋春风说道,“不然咱们先找个客栈歇着,也好有个地方给你煎药。”

    江浪在信上给她留了个见面的地址,却未提及具体的时间,故江樱并不急于这一时,于是便思索着先将春风给安置妥当了,再去找人也不迟。

    “住什么客栈?难道你不知下月正是三年一次的会试吗?此前各地学子皆提前入京城备考,别说城内了,就是城外的香火寺庙再有道观里头都被占满了,哪家客栈里还能有空房?柴房倒是有可能给你腾一间出来——”方昕远翻了个白眼说道。

    这不过才刚入二月,这货便将折扇给翻出来了,拿在手里有模有样的敲晃着,自认为惬意潇洒。

    江樱左右环顾一番,仔细一瞧,果见街道之上多了许多身着长衫,或头戴儒巾的文人,不管朴素或华贵,举止皆还算文雅,举手投足间一股书卷气。

    纵然天下将倾,却也没有妨碍到才子文人们想要在科举考场之上大展拳脚,出人头地的高远志气。

    这天下多久才能平定无人知晓,但十年寒窗苦读却不能辜负。

    且文人多数都存有几分自视清高,尤其是纸上谈兵者,更是数不胜数,认为自己才高八斗,有着力挽狂澜之力,独独只缺了一个立于人前的机会。

    而科举,便是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机会。

    放眼望去这些志存高远的文人雅士们,其中能有几个可以实现雄心壮志,江樱并不关心,毕竟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情是能住哪儿——

    回去找二叔和三叔撸袖子理论,将祖宅要回来显然是不现实的。

    这件事情是要办的,但至少要等她跟哥哥取得联系,商谈好了法子之后再进行实践的。

    ?“我在城西胡同里有座别院,离这儿不远,你们先去那儿住上段时间得了。”方昕远说道。

    不待江樱考虑,宋春风便瘫软无力地道了句谢。

    上天明鉴,他现在是真的走不动道儿了,就想找个地方躺躺……宋春风欲哭无泪地想着。

    “也好。”江樱将宋春风的状况看在眼里,故也未再多做无谓的推辞,只想着暂住个一两日,待一找到江浪便搬出去。

    方昕远勾了勾唇,道:“那本少爷先将你们带过去——”

    也不知咋回事,现在看江二竟是看哪儿哪儿都顺眼。

    尤其是这副不扭捏,不说废话的做派,爽快干脆。

    借个地儿住,这事情本没什么,可一旦扭捏起来,反而会显得有什么。

    “那就麻烦你几日了。”江樱提着药边跟着方昕远往前走,边说道。

    “我又不住那里,你能麻烦到我什么。”方昕远瞥了她一眼。

    这时,自打从听方昕远说要让江樱和宋春风去别院里暂住之后,脸色一直就没正常过的阿福,几经犹豫,终究还是扶着宋春风挤到了方昕远身侧,声音小如蚊响地说道:“可是少爷……青婷姑娘住在那儿啊……您忘了吗?”

    “什么蜻蜓蝴蝶的?”方昕远一脸不解。

    “是青婷姑娘啊……青月楼的青婷姑娘啊……去年您花了一百两黄金赎出来的那位……”阿福急声提醒道。

    江二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同这种女子住在一起……传出去未免于名声有碍。

    方昕远愣了愣,费力地回忆了一番,隐约记起了好像的确有这么一个人来着,只是却记不得长什么模样了……

    “赶出去。”方昕远想也不想便对阿福吩咐道,并一把将宋春风接了过来,催促道:“赶紧的!”

    “嗳!”阿福喜笑颜开的应下,拔腿跑在了前头。

    少爷这是真的要洗心革面了,他能不高兴吗!

    这种只会消磨拖垮少爷心志,带污少爷名声,且不干不净的女子早该赶了!

    待今晚回府之时他定要将此事说与夫人和老太爷听,这么一来说不准老太爷下手的时候会轻上一些……阿福暗暗在心里决定道。

    “阿福跑这么急干什么去?”江樱望着跑的比兔子还快,身影迅速淹没在人群中的阿福,疑惑地向方昕远问道。

    “我让他先过去带人收拾收拾。”方昕远撒起谎来面色如常。

    江樱闻言失笑,“用不着这么麻烦。”

    “大家都是朋友,客气什么。”方昕远边扶着宋春风往前走,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江樱听罢微微愣了愣。

    朋友?

    江樱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因近一月的舟车劳顿,原本清贵俊逸的公子哥儿脸上多了几分疲惫之色,由内透出的精神气头儿却半分未减,扶着宋春风一步步的走着,脚步不紧不慢,脸上不见丝毫不耐之色。

    别看这人平素傲的不行,凡事挑挑拣拣,且嘴上从来不饶人,但一到正事上,却多是义不容辞的。

    是了。

    不谈别的,单说方昕远不顾险阻留在肃州,救了她和奶娘的性命这件事,这个朋友便很值得她去相交了。

    更何况,方昕远前前后后吃了她这么多顿饭,这份情谊更是深厚的不行了……

    江樱忽然有些想笑。

    不管是原主,还是她自个儿,在此之前定是无论如何也没敢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同这位臭名昭彰的方家大郎成为朋友吧?

    世事果真难料。

    江樱由衷地感慨道——

    可她此时并未想到,真正出人意料的事情还在后头等着她,且一桩接着一桩。

    先说来到方昕远的别院之后,江樱意外得知的一件‘陈年旧事’之中所隐藏的真相——

    方昕远将江樱二人送到别院之后,并未多做逗留,估摸着是急着回家,在方固山追回连城之前先同母亲认个错儿,届时也好有个人能拦上一拦。

    “刚送走一个,这又来一个啊……”方昕远走后,看门的老伯一脸痛心疾首,摇着头道:“且还有个白白净净的哥儿!”

    天呐,少爷这还有救吗?

    一旁一个约莫八九岁,刚留头的小丫头悄声道:“爷爷你别瞎说,我方才听阿福哥说了,这位公子和姑娘都是少爷的好友,肃州过来的……在这儿暂住些时日,让咱们小心伺候着呢!”

    “好友?”老伯怔了怔,好一会儿脸色才算恢复了正常。

    怪不得……

    怪不得他瞅着这姑娘小家碧玉的干净模样,也不像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合着是他将人想左了。

    咳咳。

    “那快去给人姑娘收拾间客房出来!可不能让人住那青婷姑娘的房了——”老伯回过味来,忙对孙女吩咐道。

    却听小丫头笑嘻嘻地说道:“那还用您说啊,少爷方才可是特意吩咐过我啦……”

    还提醒她让姑娘一人住内院儿,将那位公子安排在倒坐房里便可。

    男女大防她是知晓的,可同样是来客,这待遇未免差的有些大了。

    看来少爷同这位公子的关系大抵不怎么好吧……小丫头懵懵懂懂地揣测着。

    “那还不赶紧地去收拾——我去厨房瞧瞧,晌午让陈妪多烧几道好菜……”老伯在嘴里念着,边提步朝厨房走去。

    这时,动作利落的江樱已经煎好了药,送到了前堂里。

    宋春风被阿福暂时安置在了前堂中的罗汉床上,半倚半躺着,见江樱进来,强打了精神想要坐直。

    “就先这么靠着吧!”江樱忙道:“方才院里的老伯找过我了,说是将你安排在了南房,已经给收拾好了。你快些将这药吃了,便好过去歇着了——”

    “平素我身子很好的……”宋春风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江樱的话,自顾自地咕哝着,“可一来京城就这副模样……上回也是,半个多月才好的……我小的时候听算命的说,我同北地相克,越往北就越不顺……诚不欺我也……”

    见他这副神志不清的模样,江樱有些想笑,边端着药走近,边随口问道:“你之前也来过连城啊?”

    “嗯……”宋春风点着头,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羞赧的笑。

    这诡异的笑容让江樱为之一颤,心底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215:奇葩的规矩

    ------------谢谢(苏薇一)的粉红票票,咳咳,断更后好久没看到粉红啦,么么哒~--------

    ~

    “前年我刚满十五……”宋春风这厢独自回顾道。

    “那年刚入冬的时候,我来了连城找你。”

    江樱没敢接话,只默默听着。

    毕竟她是前年紧挨着年根儿的时候来的,在此之前,这具身体尚属于原主。

    而且,宋春风说的这么一茬,她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没能找着……

    “我猜想你应当早就不记得我了,我也不想吓到你……”宋春风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而后“呵呵呵”地傻笑了几声,说道:“故而我趁着天黑,翻墙进了你家的院子,就想偷偷地见一见你。”

    江樱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是为的宋春风这种‘不想吓到她干脆选择翻墙’的奇葩逻辑,而是……此处情节同她所知的一桩旧事十分相似!

    莫不是……

    江樱看向宋春风的眼神顿时就变得复杂莫测了起来。

    “谁成想我刚一翻进院子里头,就被人给打晕了……”宋春风说到此处,口气颇为挫败,瘪了瘪嘴,耷拉着脑袋靠在罗汉床背上似越发的昏沉了。

    是奶娘……

    那一棍子,是奶娘的杰作。

    江樱算是彻彻底底的弄明白了。

    合着当初那个被庄氏一棍子打晕,送入官府,且还被扒了衣服游街的‘小贼’,就是宋春风……

    怪不得在桃花镇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春风便对奶娘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忌惮——

    宋春风说到被人打晕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其中的原因自是不必多述了——不过是一位正常的少年所拥有的最基本的自尊心。

    江樱思衬了好大一会儿,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才会让这诡异的气氛恢复正常,想了半晌不得,最后唯有将青瓷纹药碗并着汤匙送到了宋春风面前,道:“呃,快吃药吧……”

    神志迷糊的宋春风将药碗接过,未用汤匙,双手捧着递到唇边,咕咚咚地干喝了下去。

    江樱喊来了院中的老伯,将宋春风扶着回了下榻之处。

    或是因为将压在心里的唯一一桩‘秘事’给倒了出来,喝罢了药的宋春风,其身心状态端是放松无比,来到房中往床上直直地一趟,靴子都未脱,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其入睡的速度令邱老伯惊诧了好大一把。

    相比之下,江樱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她将行李归整好了之后,本想坐着吃口茶歇一歇,却发觉心内半刻都安宁不下来。

    这种不安宁却不属烦躁,而是一种无法安静下来的雀跃感。

    只要一想到晋大哥也在京城,便觉得坐不住,想要立即出去满大街的找人——

    “听少爷说姑娘之前也是京城人士啊?”小丫头张口便笑,很是讨喜的模样,名儿也够喜气,唤作阿好。

    江樱正神游太虚,含糊地点了个头。

    阿好悄悄打量了江樱的脸色,片刻忽然掩嘴笑了。

    小丫头的笑声清脆的跟银铃儿似的,江樱被拉回了神,不解地看着阿好。

    好端端的笑什么呢这是?

    “姑娘走神儿的时候……可真有意思!”阿好捂嘴笑着说道。

    江樱怔了怔。

    “姑娘该饿了吧?我去厨房瞧瞧去——”阿好嘻笑着出了房间,脚步轻盈。

    江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五官。

    哦……懂了。

    这丫头方才所说的有意思,该是指她……呆的有意思吧?

    ……

    用罢午饭,江樱便出了别院,按着江浪给的地址寻人去了。

    她虽是个心宽的人,但却不喜欢做事拖拖拉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今天做成的事儿绝不要推到明天办。

    咳,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想趁早找到哥哥,将家事处理好之后,方便腾出心思来找晋大哥——

    虽然她大半心思都系在晋大哥身上,但还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

    明事理的江樱姑娘来到了庆云街。

    庆云街乃是京城最好的地段儿,而街上别的没有,唯有一座面积占据了整整一条长街的晋国公府。

    顾名思义,便是晋家在连城的府邸了。

    江浪在信上说,让她到了连城之后,直接来晋国公府的后门儿找他。

    至于为什么约在这儿见面,江浪解释为因为需要谋生,便暂时在晋国公府后厨房找了个活计做着。

    眼瞅着偌大而威严十足的晋国公府就在前头,想到待会儿便要见到这位只闻名而未见过面的兄长,江樱内心罕见地生出了一种紧张感来。

    比如见到哥哥之后,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又是不是该冲上去抱一抱,再哭上一场聊表数年来的思念之情?

    在这方面的经验十分匮乏的江樱,对自己即将要面临的亲人相聚感到焦虑和担忧。

    ……是时候将提高情商列为首要任务了?

    心绪复杂的江樱就这么来到了晋国公府后门处。

    纵只是后门,却也是夺目的朱色,象征着无上的尊贵和不容置喙的权势。

    大户人家白日里大门洞开迎客,用来运送物资和供下人出入的后门却多是紧闭或虚掩着的,门后设有后门房专门负责看管和登记出入情况。

    江樱深吐了一口气出去,适才抬手握住金兽门鼻儿上悬着的铁环,“哐哐”敲了两下。

    不过片刻,里头就传来了回应声。

    门是虚掩着的,里头的人一拉便开了。

    江樱望着出现在视线中,身着深蓝色镶白边儿短褐的中年男子,忙露出一个笑来,微微欠了身当作见礼。

    门房乍然之下见到一张年纪同家中女儿不相上下的少女脸庞,娇憨又知礼,形容便不禁和气了许多,询问江樱的来由。

    江樱答,“我是来找后厨里的江——”

    却见门房恍然之余又忽然皱了眉,低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怎么这么晚才过来,你瞧瞧这时辰都快过了!”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偏西的日头。

    江樱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

    嗯……申时都过了,时辰好像是不早了。

    诶,江浪信上好像没同她说定具体的时辰啊?

    “哎,还愣着干什么呀,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门房见她一脸迟钝,无奈地催促道。

    “哦……”江樱被他带的也着急了起来,点了点头忙就往前走。

    走了十余步,却又忽然快步折了回来。

    “怎么了?”门房大叔皱眉问。

    “大叔,后厨怎么走?”江樱问。

    门房大叔:“……”片刻,招了招手唤来了守门的家丁,“带她去后厨找江管事——”

    “谢谢大叔!”江樱躬身道谢,忙地转身随着那家丁去了。

    门房大叔望着消失在视野里的藕粉色身影,默默叹了口气。

    他最见不得这种傻蠢傻蠢的孩子了……

    爱瞎操心也是种病啊……

    被一面之缘的门房大叔操上了心的江樱,已被家丁带着来到了晋国公府的后厨房。

    江樱还在念叨着自己的哥哥怎么就忽然变成江管事了,也没听他在信里提到过。

    由此看来,她的哥哥果真是一个……厨艺超群的少年!

    那么以后就可以在一起研究更多更好吃的东西了!——将吃字放在头一位的江樱颇为激动地幻想着。

    不知道哥哥擅长做什么菜呢?

    “怎么现在才过来,里头都快结束了……快些进去吧,别在这杵着了!”

    江樱自对未来美好的臆想中堪堪回神,这才瞧见自己跟前站了个膀大腰圆的胖妇人,也没听见方才那家丁同她说了什么,只见她一脸急促的催促着自己往厨房里走。

    江樱不疑有他,一面挽着袖子一面往里走。

    待将袖子挽好,走到厨房里头,江樱适才发觉了不对劲——呃,她挽袖子做什么!

    一进厨房就下意识地挽袖子,这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她自己竟然都不知道……江樱默默叹了口气,刚想将袖子放下来,却忽然得知自己这袖子挽的并不多余——

    因为,站在面前的人让她烧两道菜。

    “烧,烧菜?”江樱自我确认了一番自己来此的目的。

    她来这儿是来找哥哥的啊?

    不得已之下伸手接住对面大婶丢过来的围裙,江樱解释道:“这位大婶,我是来找江管事的——”

    “你不先过了我这关,还想见江管事?”一位头上包着青绒布的厨娘叉腰笑道,虽是不客气的话,却因话里带笑的缘故,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恶意。

    江樱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她来见自己的哥哥,还得先炒上两道菜来‘开路’?

    这晋国公府下人探亲的规矩,怎会如此奇特?

    这大概就是世家门第规矩的繁琐之处吧……江樱默默地想,为了见到兄长,只有认命地接过了铲子和长勺。

    横竖不过炒两道菜而已,又不是什么辱没尊严和有损节操的事儿。

    然而,当江樱将一道四喜素斋,一道青蒜回锅肉出了锅之后,让那厨娘尝了,且得到了肯定的称赞,以为总算能见到兄长了之时,一个忽然摆在眼前的结果却令她反应不及——

216:寻找男神的条件

    她的菜过关了。

    她也见到江管事了。

    只是,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她的哥哥忽然变成了一个绑着头巾、身材比她家奶娘还要魁梧彪悍的妇人?

    是的,妇人!

    江樱犹遭五雷轰顶之余,忽然觉得她从一开始好像就弄错了什么……

    “嗯,色香味俱全,配色极妙……不错。”身材彪悍的妇人江管事,尝罢了江樱的菜,将筷子搁了下来,满意地点了头,掩去眼底的惊艳之色。

    这嗓音果真也是没辜负这副长相,粗哑的跟男人有得一拼了。

    “你手艺不错,依我看做个红案倒是不错的。我们这儿有两种契,一种是死契也就是卖身契,一种是活契,想走随时能走——死契一月三两银,活契一月二两,你看是要签哪种?”江管事说话简单明了,征询着江樱的意见。

    一旁的几个厨娘听了撇撇嘴。

    新进来的厨娘,就算是红案的,哪里有这样高的工钱?

    这起码是做了两年才有的!

    江管事不理会她们的眼光,只等着江樱的回答。

    眼前这小姑娘的手艺,依她看,给三两银子都不算高。

    江樱凌乱了一阵。

    怎么就谈起工钱来了……

    整理了一番思路,江樱不答反问,“不知江管事可认得在后厨做事的,一个叫做江浪的年轻人?差不多十九岁的模样,高高瘦瘦的——”

    末了又改口道:“也不一定是瘦瘦的,但的确高高的……”毕竟在军营做了两三年的煮夫,要保持欣长的少年郎身形,的确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听她描述的这样详细,且还有要继续描述下去的打算,江管事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我们晋国公府厨房里从不收男工。”

    “啊?”江樱彻底傻眼了。

    是她读信的时候,理解的方式出了问题吗?

    “我方才说的你考虑好了吗?”江管事固执地将话题重新拉回了自己这条线上。

    江樱默然片刻,讪讪地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来找人的,并非是来应试厨娘的……这其中定有误会,实在是叨扰了。”

    说罢便迈着略显虚浮的步子转了身。

    她觉得她现在需要静静……

    “这……”江管事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自己好不容易相中的小丫头竟然要走。

    晋国公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大厨房总管事江大娘干练勤快,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为人正直热心,且……固执起来无人能敌。

    是以,江大娘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五日后晋公要设下重宴,虽然暂时并未公开说明为何设宴,和宾客名单有哪些,但据说孔先生也是要来的!

    那可是孔先生啊!

    连老夫人都亲自交待她了,一定要多找些手艺好的新厨娘——犹记前年孔先生来府上做客,她精心准备的一桌菜,都没被动上几口……这是个看似随和,却在吃食上极为挑剔的老爷子!

    故老夫人说了,别家有的她晋国公府不稀罕,孔先生便更不可能稀罕了,要做就做足以令人眼前一亮的。

    可自从半月前接到消息,负责聘请新厨娘的事情她都是亲力亲为的,然而半月过去,竟是一个能入眼的也没有。

    手艺好的是有,但却太过平常。

    她晋国公府里缺手艺好的厨娘吗?

    不缺!

    缺的是既好又独到的手艺!

    这位小姑娘用的不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做出来的味道却是独特之至——这不正是老夫人口中所说的与众不同吗?

    所以,这姑娘不能走!

    不管使什么法子都不能走!

    “小姑娘,你先等等,工钱你若是不满意只管提出来,咱们再商量商量?”

    “外头可找不到晋国公府这样的好去处了!你可得想清楚了啊——”

    “你这样的好手艺可不能埋没了不是?”

    “丫头,你就当帮大娘一个忙吧!”

    江大娘已经跟着江樱出了厨房大院儿,见江樱依旧不松口,江大娘急的冒了汗。

    “大娘,我真的不是不帮您……只是我来连城是有很重要的人要找的,耽搁不得……”江樱一个头两个大,无奈的直叹气,“您还是找别人吧。”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为什么她的人生道路,就不能正常一些?

    至少别总是歪的这么过分好吗?

    真的很让人措手不及的!

    所谓的猜中了开头,却未猜得着这结尾,说的应当便是她当下的情况了吧……

    一系列的心理活动下来,江樱忽觉得有些委屈。

    明明是来找哥哥的,却发展成了这种局面。

    老天爷是不是觉着变着法儿地折腾她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大概是了……江樱自暴自弃地自问自答着。

    这厢江大娘还在坚持着,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江樱欲哭无泪地抬头,一抬头,却是蓦然瞪大了眼睛。

    前方抄手游廊的尽头,一抹墨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方才那是……

    江樱脑海中先是放空了一瞬,而后轰隆隆地直响,紧接着眼睛霎时间放亮,提起裙角便飞快地追了过去。

    虽只是草草一眼,但那模糊的轮廓……分明是晋大哥!

    她、她要将方才那句老天待她不公的话收回来……!

    顿觉自己变身为了上帝宠儿、毫无立场可言的江姑娘在游廊上飞奔着——

    然而这条游廊极长,待她跑至尽头之时,那道身影早就没有了踪影。

    江樱既是着急又是无措,心中却还存有着最基本的理智。

    国公府这么大,她若是到处乱闯乱找,徒劳无功不说,且一准儿会被当成不明外来物给处置了——毕竟是在韩府呆过的姑娘,世家门第里严苛的防守和规矩,她还是见识过的。

    “我说丫头……跑这么快作何?这儿可不比外头,不能四处乱跑,会出事儿的……”紧追而来的江大娘一把攥住江樱的手臂,生怕她再跑了。

    “大娘你瞧见方才那人了吗?就是方才从这儿过,穿一身灰衣的年轻男子,生的又高又好看——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吗?”江樱忙问道。

    气喘吁吁的江大娘惊愕的看着面前累的一脸通红的小姑娘——她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喘的情况下,还能一口气儿不停顿说完这些话的?

    而且还……生的又高又好看?

    总觉得一个小姑娘能毫无顾忌的拿这句话来形容男子有些不太正常……

    江大娘脸色怪异地摇了头。

    她没看到。

    连个影儿都没瞧见。

    可……难道这就是这小姑娘进晋国公府要找的人?

    江大娘灵机一动,忙就说道:“丫头你看这样如何……你答应我留在厨房做事,我便帮你去打听你要找的人——国公府虽大,但人既然出现在这儿了,费些心思总能问到些什么的,再者我在各院都有认识的人,打听起来应当不难!”

    “好!”江樱重声答应了下来。

    “成!大娘就喜欢爽快人儿!咱们可说定了!”江大娘哈哈笑着,丝毫不觉得将爽快二字用在一个被她生生追出了半里路都不肯松口的小姑娘身上,有什么不妥。

    江樱看着眼前笑的跟一朵儿花似的妇人,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脚踏进了勾栏院的小姑娘……

    这是什么比喻啊喂!

    呃,不对……

    她今天出来,好像是找哥哥来了吧?

    咳咳,一起找……一起找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

    同一时刻,京城福安巷,方家。

    “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想气死娘才甘心啊!”

    身着深紫色缎面儿褙子,梳着抛家髻,头顶流苏金钗因过于激动而乱晃着的妇人沙哑着声音哭嚎着,手里的帕子已被泪水浸湿透,“你要是在肃州真出了什么事情……你让娘怎么活!”

    方昕远站在低垂着脑袋,心虚地道:“娘,儿子已经知错了……”

    “擅作主张执意留在肃州且罢了,竟还将你爹迷晕了送回连城,且还不知轻重地同肃州府衙通报了消息……你说你这不是变着法儿的往你爹脸上抹黑吗!阿远!你这回真的是太没有分寸了!简直是胡闹!”

    妇人又气又心痛,紧紧靠着椅背,边拿帕子揉着发疼的心口,痛心疾首地摇着头说道:“你且等着看你祖父和你爹怎么收拾你吧,这回娘也护不了你了……”

    方昕远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苦了下来,连忙上前抓住妇人的手臂,没皮没脸地央求道:“娘,您就我这个一个亲生儿子,您不管我谁管我啊……您要真不管我,那祖父还不得拿拐杖砸死我啊……”

    “砸死你活该!”妇人伸指狠狠地戳了戳儿子的额头,方昕远躲也不敢躲,瘪着嘴巴一副委屈的模样。

    “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方昕远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你啊……!”妇人忍不住破涕为笑,既是气又是无奈,加之已有数月没见着儿子,数落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少,少爷……”这时,阿福哭丧着一张脸疾步走进了堂中。

    方昕远转过头看他。

    一瞧见阿福表情,方昕远顿时拧眉——这货真是生了一张扫把星的脸,动不动就哭丧着,真他娘晦气,回回都没有好消息!

217:被禁足

    “老太爷说再给您半盏茶的时间,您要是再不过去负荆请罪的话,他……他就要把您给活剥了丢出家门……”只是面部表情较为生动丰富、却无辜躺枪被认定为扫把星的少年阿福,说出来的这番话没有经过丝毫的添油加醋,甚至要比原版和谐了许多。

    “你这孩子!到了家竟然不头一个去给你祖父请安!”方夫人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头上,皱着眉十分不悦地训斥道。

    “这不是想着快些来见娘您么……”方昕远一脸孝顺无辜,然而心里的算盘却敲的比谁都响。

    别开玩笑了,要是他一回家就直奔老爷子那里,送上门儿让他揍,那等母亲得知了情况再赶了过去,只怕他早就小命儿不保了!

    虽说难逃要挨一顿揍,但三天不能下床和三个月不能下床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的……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那也不能坏了规矩!”方夫人连忙从椅上站起身来,催促道:“你快些过去,同你祖父多说些软话,千万千可别犟嘴!记住了!”

    方昕远一面点头应着,一面不忘提醒道:“娘,您可得快点儿才行,儿子的性命可就交在您手心儿里了……”

    “先挨上十来棍子死不了你的!”方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是嘴硬心软,如若不然便不会一面催着儿子离了房间而去,一面又忙让丫鬟来为自己重新梳头。

    一同去自是行不通的,得先让老爷子撒撒气,等时候差不多了她再去劝上一劝,便能将儿子给拖回来了。

    这串通一气的戏码,她和儿子演了十多年,屡试不爽。

    ……

    不过一刻钟,方昕远便已经带着阿福疾步来到了方老太爷所在的章云院。

    “在这儿等着就行。”章云院大门前,方昕远对阿福说道,而后无需院内下人指点,便轻车熟路地去了祠堂。

    每次挨打受训都是在祠堂,从来就没换过地方……

    来至祠堂门前,果见林立的排位前,负手站着一个着深褐色绣蓝色团福图案长袍,花白的头发束在头顶,罩着一顶深蓝色暗纹东坡巾的老人。

    老人的身姿略有些佝偻,右手中拄着打磨的光亮的旧拐杖,身形不动如山。

    方昕远没急着迈脚进去,而是事先调整了一番面部表情,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脸色,确定足够可怜了,方提步急奔了进来,无比凄烈地哀嚎出声——“祖父啊……!”

    老人显是没料到身后有人,忽然听得这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被惊的一抖,手中拄着的拐杖都险些给丢了出去。

    待刚一回过头去,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就因来人速度过快,眼前一阵缭乱。

    再定睛一看,好家伙,不要脸的孙子已经顺势跪到了地上,双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老腰不撒手,仰着脸声泪俱下地道:“祖父,孙儿回来了,孙儿来跟您请罪了!祖父!”

    “滚开!”老人一脚踹了过去,怒目道:“我可没你这样忤逆不孝的孙子!”

    这一脚老人是下了大力的,方昕远被踹的倒在了地上,却又顺势抱住了老人的腿,可怜巴巴地认着错。

    活像只癞皮狗……

    “我方家怎会有你这种不肖子孙!放着一身绝好的天赋不知利用,只知玩乐胡闹!平日里你任性些且算了,这回竟还使了蒙汗药对付自己的生身父亲,方家什么时候教给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自家人了!”方老太爷越说越气,到了最后更是直呼“家门不幸”、“无颜面对方家列祖列宗”云云——

    眼见着老爷子要扬起拐杖,方昕远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杖身,忙地解释道:“祖父!这回您是真的冤枉我了,我之所以留在肃州并非是为了玩乐……您想想啊,肃州那破地方哪里比得上咱们京城,再加上到处都是瘟疫,孙儿就是真的想玩儿那也找不到地方啊——”

    “那你倒是说说,你宁可给你爹下药也不肯跟他回家过年是为了什么!”老爷子脾气一上来,开始有些口不择言,“莫不是你想留在肃州数尸首等死不成!你可知道那焚……你可知道那瘟疫的厉害!”

    “孙儿就是因为见识到了那瘟疫的厉害,所以才想着留在肃州研制解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方昕远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们方家祖上十代皆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孙儿没瞧见还且罢了,可既然事情在我眼前发生了,那就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你说的好听!可知你爹娘还有我为了你成日成夜的睡不安稳!”方老太爷怒道,“瘟疫是起在了肃州城,自有韩家来想法子,用不着你瞎操心!就凭你脑袋里装着的这一星半点儿的医药之道,可知不自量力四字怎么写的!”

    听到这里,因自尊心作祟的缘故,方昕远下意识地就反口道:“祖父,韩家不见得就比我有能耐呢!那解药……说不准还没我先研制出来呢!”

    “在这说什么大话!”

    “我没有!”方昕远皱眉道:“早前我便将这种毒给研究的透了,只是少了一味尾药故而迟迟未能成药而已!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紫蓊草,便配成了解药!我之后是想着用咱们方家药行的名义分发给肃州百姓来着,谁料韩家早我一步将制出解药的消息放了出去!就差几个时辰而已……”

    说到后头,方昕远的口气难免有些不甘,“本想着借着此事光耀门楣,不成想落了个空。”

    “……”方老太爷手上的动作忽然就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子。

    紫蓊草……

    尾药……

    他真的……制出了解药?!

    “祖父,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撒谎——我方昕远就是再不济,也犯不着如此……”方昕远怕老爷子不信,举手便要起誓。

    方老太爷却觉头脑一阵嗡嗡作响,已听不清孙子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哐当!”

    拐杖忽然离了手,砸在地上。

    “祖父……!”方昕远忙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方老太爷,慌张地询问道:“祖父您没事吧!”

    方老太爷身形战栗着,一把拽住孙子的前襟,苍老的脸皮丝都在抖动着,问道:“此事你可还告知了他人?!”

    方昕远不明所以,但见祖父神色异常非常,当即果断摇头。

    并未有将江樱等人知晓此事内情道出。

    方老太爷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下来,缓缓松开了方昕远的衣襟,几个呼吸后,平复了内心起伏,方一字一顿地对方昕远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同第二个人说起,包括你娘在内!”

    想到那人行事的作风,方老太爷只觉得瞬间冷到了骨子里。

    此事的发展不如预期那般,那人已经十分恼火,若是让他知道了他方家的子孙参与了研制解药、甚至还将解药给制出来了……那他方家真的就要完了!

    “祖父……”方昕远眼中满是疑惑不解,但由于被方老太爷的反应吓到,一时无法发问。

    “记住了吗!”方老太爷重声问。

    方昕远微一皱眉,只得点头。

    “回去吧……”方老太爷面色冷寒的推开孙子,弯身捡起拐杖。

    方昕远正待询问他身子可还撑得住,是否要请大夫过来看看,却听方老太爷在前头开了口,道:“我没事,方才不过是急火攻心没站稳罢了!”口气还是格外的冷。

    方昕远哪里会信。

    方才他分明从祖父眼里看到了一种浓浓的恐惧。

    从小到大,他还未曾见祖父露出过那样的表情,仿佛前方等着他的是这世上最为可怕的灾祸……

    “走。”方老太爷见他杵着不动,拿拐杖在地板上用力一敲。

    这是祖父独有的警告方式——

    再不走,拐杖可就不是敲在地上这么简单了!

    “孙儿告退!”方昕远匆匆丢下一句话,飞奔着离了祠堂而去。

    一待离了章云院,逃出生天的方昕远乐的险些没蹦起来。

    哈哈,竟然稀里糊涂的逃过一劫!

    他才懒得去管祖父态度异常不异常呢,天塌了也轮不到他来扛,再者说了,就是他想扛那也扛不起来不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而且祖父既然选择了瞒着他,那就说明这事儿轮不到他来过问插手——做晚辈要懂得看眼色。

    于是,既有自知之明又懂得看眼色的方大少爷,决定今晚去沉香院逛逛。

    沉香院是哪儿?

    沉香院是离家最近的一处莺花巷。

    然而,半个时辰后——

    “少爷,老太爷让奴才来告诉您,三个月内不许您出门。”

    “三个月?!”方昕远失声惊道。

    他被禁足了!

    还是三个月!

    “老太爷还说了,过一会儿就会派人前来看守少爷,劝少爷不要动歪脑筋。”家丁一脸例行公事地说道,见方昕远脸色骤然灰白下去,不由默默地将‘不然他就打断您的腿’这一句残暴的威胁给自行删减了。

    方昕远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

218:黑化的少女

    接下来整三日的时间,在晋国公府后厨做起了事的江樱,不曾放过任何一个跟人打听的机会。

    然而不管是有关江浪还是晋起,皆是一无所获。

    晋大哥的事情她倒不急,既然确定了人在连城,迟早能找到的,不急于这一两日。

    可江浪就不同了。

    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江樱很难不怀疑江浪的精神状况是否在这几年的时间内出现了重创——

    说好的在晋国公府后门相见呢!

    说好的在晋国公府后厨做工呢!

    怎么转了一圈儿,在晋国公府后厨做工的人反倒变成了她?

    江樱坐在井边托腮凝想,想着依照着江浪如此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一个人在外面乱跑的话,无疑是极不安全的。

    “阿樱!”

    江樱身后忽然有人唤道。

    回过头去,只见是厨房里的阿燕。

    阿燕同江樱年纪不相上下,在厨房里学手艺——目前处于学徒期打下手的小姑娘有着一副热心肠,成日最爱没心没肺的嘿嘿傻笑,厨房里多是‘傻妮子傻妮子’的喊。

    “怎么了?”江樱望着从院外小跑着过来的阿燕问道。

    “你家人来找你了!现在正后门儿等着你呢!”阿燕有些喘,却仍是一脸的笑。

    家人……?

    江樱一怔,下意识地就问:“可是我哥哥吗?”

    “不知道啊!”阿燕摇着头,并解释道:“我方才不是去给出云院的小厨房送东西么,回来的时候正巧遇着了后门房的人,便帮他把这信儿给你带来了——但就听他说你家来了人找你,是哥哥还是谁就不清楚了!”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江樱对阿燕点点头,而后又道:“还得麻烦你代我同江管事说明情况。”

    阿燕连声应下,又催道:“快些过去吧,莫让你家人等急了!”

    江樱点头,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后厨院。

    毕竟如果哥哥的精神状况当真不理想,那可要抓紧时间过去控制住才行——谁晓得他会不会突然犯了病,转眼间又跑没影儿了?

    怀着一腔深深的担忧,江樱来到了晋国公府后门处。

    远远地,江樱就瞧见了门下有人在冲她招手。

    因隔得太远,故而并看不清对方的形容。

    但是……这好像不是一个人啊?

    是两个吧……

    不对,三个!

    随着走近,江樱看清了三名来人之后,顿时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她该不是在做梦吧!

    “樱姐儿!在这儿呢!”站在最前头的妇人大声喊道。

    江樱浑浑噩噩地走了过来。

    三人形色各异的看着她。

    最前头的妇人难掩激动,眼眶都要红了。

    妇人身边的长衫中年男人则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嘴角挂着和蔼的笑意。

    而站在后面的紫裙少女……那眼神却是大有要将江樱当场凌迟之势,仿佛是见着了积怨极深的仇人——

    江樱因为过度震惊而显得木讷的脸色波动了一下。

    一个多月没见,这姑娘的精神状况似乎动荡的有些厉害啊……

    可……这并不是重点?

    关键是——“奶娘,梁叔文青……你们怎么也过来了?!”江樱觉得自己此时的声音一准儿飙的极高极尖利。

    这实在是……太出人意外了好吗!

    毫无防备!

    “唉……”庄氏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道:“奶娘着实是放心不下你啊。”

    梁平接过话头,笑着说道:“你刚走的那几日,你奶娘几乎是夜不能寐。最终我们合计了一番,决定还是追上来为好——这一路上虽是赶得十分的急,但因各城防检森严,前后耽搁了不少日子,不然定能同你们前后脚到京城。”

    江樱听到此处又是一愣。

    赶得这么急做什么?

    怎么觉着不单单像是挂念,反倒更像是有急事要同她说一样。

    “我们今日一早进的城,去方家找了方家大郎才知道你们住在哪儿,见着了春风又听他说你来了晋国公府后厨做工……”庄氏十分不解地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才刚到京城没几日,怎么就做起工来了?”

    梁平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江樱。

    ……这孩子落地生根的速度要不要如此神速啊?

    江樱讪讪地笑了笑,“原本是来晋国公府找哥哥的,谁知道……此事说来话长,等回头再细说吧……”

    在这里见到了晋大哥,说起来的确也是挺离奇的……

    且现在的重点可不是这个。

    “我到京城的头一日,便按着信上的地址找了过来,可是并没能找到哥哥。”江樱有些担忧地同庄氏说道:“这几日也在晋国公府里四处的打听了,但都没人听过哥哥的名字……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哥哥在信上留错了地方?”

    以及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这句话,江樱没敢贸然地揣测出口。

    可……奶娘和梁叔,这算什么表情啊?

    江樱疑惑地看着二人。

    庄氏和梁平一个一头雾水不知所云,一个是错愕的瞠目结舌,直直地看着江樱,都不说话。

    最后竟是梁文青冷嗤了一声,讽刺地说道:“你算计我的时候,大概没想到自己也被人给耍了吧!”

    江樱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第二个奶娘——一头雾水,不知对方所云。

    她什么时候被人耍了?

    还有,她何时算计过梁文青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好吗……!

    庄氏见江樱的表情端是比自己还要迷惘茫然,不由发问道:“樱姐儿……莫不是你没看我给你的信吗?”

    “什么信?”江樱愈发地凌乱了。

    为什么她完全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

    她甚至都不知道奶娘会写信!

    这种从所未有的错乱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真的是活在同一个位面上吗?!

    庄氏愣了愣,继而解释道:“就是……就是我让春风在临近京城之前交给你的那个锦囊啊!”

    “该不是春风给弄丢了罢?”梁平问。

    江樱怔了片刻之后,脸色变幻了一阵儿,总算是找到了事情错乱的关键点——合着就是在那个锦囊上头!

    “不,是我给弄丢了……”江樱主动认了罪。

    此事说话也是话长的。

    还是从刚离了肃州城的第二日说起——宋春风强行将锦囊塞给她的那晚,深受好奇心折磨的她,为了遵守奶娘制定的游戏规则,怕自己忍不住偷看,再三思量,最后想到了一个眼不见为净的好法子。

    她将锦囊放到了空间菜园里。

    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事儿没事儿的瞧见它,被勾起好奇心了。

    起初江樱的初衷的确是这样的……

    然而就在她将锦囊放入空间菜园的次日——打算拔两根大白萝卜来煎些辣味萝卜糕路上吃的江樱,却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昨日放进来的锦囊,已然成了白宵的口下亡魂……

    望着随着微风起舞,遍布在菜园里每个角落的锦蓝色碎布片,江樱只觉膝盖一软,险些给生性凶狠的白宵大人跪了。

    最开始的那几日,江樱不是不自责的。

    也不是不好奇锦囊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赶路的时间一长,向来敢于接受人生困苦波折的江樱,便逐渐地释怀了。

    再后来,甚至已经无法主动记起曾有这么一茬儿了。

    此刻经庄氏这么一提,‘心胸宽广’的江樱才总算想起了此番失误。

    “怪不得了……”梁平看着庄氏说道。

    江樱下意识地也看向庄氏。

    只见奶娘的脸色不知在何时,已经变成了奇异的紫红色。

    “奶娘,为什么你的表情这么尴尬?”江樱隐隐觉察到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那个……这,其实奶娘……”庄氏结巴了起来,半天也说不出给所以然。

    本以为江樱已经看过了那封信,如此也算给了孩子一个缓冲期,接受事实的过程。

    可弄了半天,她压根儿就没看到那封信!

    有些事写出来是一回事儿,可当着对方面儿亲口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那信也不是她写的,是找人代写的……

    梁文青在一旁抱着胳膊,斜睨着眼睛,一副落井下石,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叫江樱心里头直发怵。

    这姑娘怎么就突然黑化成这样儿了啊……

    梁平则是侧过头望着不知名处,一副‘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实在不好插嘴’的架势。

    “奶娘,你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樱从来没有这样急切盼望着得知真相过。

    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感觉,真的是太没有安全感了好吗!

    “奶娘骗了你……”庄氏终究如是道。

    江樱一瞪眼睛,脱口而出问道:“你同梁叔成亲了?”

    所以不支持老爹再婚的梁文青才化身为了阴暗少女?

    所以奶娘才觉得难以启齿了?

    所以才让她等到临近京城之时再拆开坦白真相的信纸!

    为的就是防止她半路上折回去——

    可是……她当初听奶娘羞涩的提起此事之时,之所以不支持二人这么匆忙成亲,乃是因为她是亲手操持喜宴,而这需要一个漫长而充足的过程!

    定是奶娘误认为她是持了反对的态度,故而趁着她来京城的空隙与梁叔暗渡陈仓了!

    这个说法好像有点问题?

    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江樱难得的愤怒了。

219:‘算账’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她竟然不被最亲近的人信任!

    且就这么缺席了奶娘这辈子最重要的出嫁——

    这么一想,小姑娘顿时就委屈难过的红了眼睛。

    “岂会!”庄氏晃过神儿来忙地矢口否认,“你这孩子……想到哪里去了!”

    这孩子歪曲理解事情真相的本领可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当众被孩子将成亲一事摆到台面上说,且还被心上人一脸嫌弃果决地否认,此情此景不禁令梁镇长红了一张老脸,偏又不好开口发表什么意见,唯有干咳了两声用以掩饰尴尬之情。

    江樱吸了吸鼻子,生生将已经逼至眼眶的泪水给憋了回去,问庄氏,“那奶娘你究竟是骗了我什么?”

    “其实……”庄氏沉了沉口气,酝酿着情绪。

    “就是你哥哥压根儿不曾给你写过信,更不是在晋国公府做什么工!”黑化的少女梁文青抢先开口,语带嘲笑的道出了这么一个令江樱无从反应的真相来。

    江樱的表情再次由此过度震惊而变得没有了任何表情,问道:“那我哥哥……究竟在哪儿?”

    “谁知道是死是活呢!”梁文青再次嗤笑。

    “文青,够了!”梁平呵斥道。

    梁文青不以为惧的翻了个白眼,“原本就是事实——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全部都是捏造出来的。她哥哥哪里有什么下落——”

    江樱听得懵了,呆呆地看着庄氏,道:“那那封信?”

    “是我找人代写的……”庄氏面色惭愧地说道:“什么在军营里做伙夫,后来回了连城在晋国公府做事,都是我瞎编的……”

    江樱只觉不可置信,呐呐道:“那怎会如此详细……”

    “怕你不信呗……”庄氏不好意思地说道。

    毕竟作为一个长辈而言,能编会造可不是个什么值得骄傲的长项。

    江樱的嘴巴张了又闭,一时失语。

    她需要点时间来消化捋顺……

    一时间,四人之间出现了奇怪的寂静。

    谁都没有说话。

    不远处,一直以一个旁观者身份目睹了这一切的门房大叔,有些着急了。

    看不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手里的瓜子儿都不太想嗑了。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将你诓来京城吗?”最后竟然是庄氏挨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向江樱问道。

    难道这孩子终于聪明了一把,已经猜透了她的用意?

    江樱呆了呆。

    片刻之后——

    “对啊……奶娘你为什么要骗我回京城?”

    方才只顾着捋顺事情的前后了,压根儿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奶娘这么做的原因。

    庄氏闻言险些跌倒。

    她真的不该将聪明这两个字费尽心机的往这孩子身上贴的……

    梁平揉了揉太阳穴——

    他也并不是太理解为什么世间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依旧在看戏的门房大叔则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不打算听了。

    这丫头身上的傻蠢劲儿实在是太大了,他有些招架不住,再听下去只怕这心非得给操碎了不可。

    庄氏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上前一把拉住了江樱,脸色复杂地将人拉到了十步开外的距离,确定旁人没可能听得到了,这才道:“你可别怪奶娘,奶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日后着想啊。”

    江樱云里雾里,也不插嘴,只一脸无解地看着庄氏等着她自行说下去。

    “依照奶娘看,晋起这孩子之所以匆匆离开肃州,必定是有十分紧要的事情要办,绝非是为了躲你避你……”庄氏叹了口气,又道:“倘若他真的对你毫无情意可言,又怎会三番两次的出手救你呢?”

    话题突然转到了晋起身上,江樱备感手足无措,但还是将庄氏的话完完整整的听了进去。

    人总是会本能的选择去细听自己喜欢听的话……

    一眨眼就入了戏的江樱谈及这个问题毫无羞涩之意,只一脸认可的点着头。

    奶娘说的很有道理。

    “关于你说你对他表意遭了他婉拒之事,我回头细细地想了想,琢磨着这孩子一则可能是有难言之隐,二则还有可能是口是心非——”庄氏一脸笃定地道:“可不是只有女人才会口是心非!”

    江樱讶然了一下。

    难言之隐,口是心非……

    她觉着,应当没那么复杂吧?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

    “奶娘,我现在的想法是这样的——”见庄氏还欲找出更多的借口来安慰她,江樱忍不住打断了她。

    “拒绝就拒绝了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江樱的口气听起来随意的很,“我不愿去想那么多,只想着尽自己所能,日后不留遗憾便够了。”

    庄氏听得一怔,而后险些就激动地红了眼眶。

    她就是怕孩子日后会抱憾终身,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儿,想把江樱往前推一把——可事后却又觉得自己太过自作主张了,太过不考虑后果了。

    若是孩子再次碰壁,甚至努力到最后都没有结果,反而越陷越深,又该如何是好?

    站在长辈的角度,庄氏的心态无疑是极矛盾的。

    一面想着孩子能够勇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不在最好的年华里留下遗憾,一面却又怕孩子受到伤害,只想将人好好地护在身边,最好哪儿也不要去。

    起初她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可自从江樱深夜欲‘跳井自尽’,庄氏才意识到,这孩子只怕是离了晋起活不成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赌一把!

    可真将人推出去‘赌’这一把了,庄氏却又落了个日夜不得安稳。

    来连城的路上她想了许多,将其中的可能与利害关系捋了一遍又一遍,却是越捋越乱。

    反复与纠结间,若是问梁平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了?’,回回却都只得到梁平不以为意的一笑,顶多再道上一句‘万般因果皆是缘,不必去想太多,想再多都是无用之功’。

    庄氏哪里听得懂,只日复一日的同自己较着劲儿。

    直到此刻听得江樱这么说,庄氏悬着的一颗心才算稳稳地落了地。

    孩子都不去在意那么多,那她想这么多作何!

    没错儿,管他呢!

    管他娘的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呢,咱自己问心无愧不留遗憾便够了!

    庄氏顿时生出几分难言的豪气来,一把攥住江樱的手,欣慰无比地说道:“跟奶娘说说,你是怎么想通的?”

    前些日子可还闹着要投井呢!

    江樱咧嘴笑了,一派天真无邪的娇憨模样。

    “我就是觉得,我同晋大哥之间有种缘分,撇都撇不掉的缘分,若现在就放弃未免太辜负老天的美意了。至少要再试一试,将这缘分给耗完了再放手也不迟。”

    小姑娘的声音清凌凌的,带着些笑意,口气平缓,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豁达。

    她向来都不是个喜欢勉强的人,也没有过于鲜明的性格,譬如打破沙锅问到底,再譬如固执。

    但她认为勉强二字却是有些重量的,若是连试都不试,便断定为‘不想勉强’,未免太过轻率随意。

    努力过之后仍旧达不到想要的结果之时,却还要不顾一切的盲目继续下去,这样方称得上是勉强吧。

    所以她至少还得再试一试啊。

    正如方才所言,要将老天爷赐下的这缘分给耗干了才划算,才不会遗憾。

    “不怪奶娘吧?”庄氏哑着声音问道。

    江樱笑眯眯地摇了头,并道:“就算奶娘不使这个法子,要不了多久,我自己定也会跟来的。”

    有人推一把便走得更快些罢了。

    望着眼前的江樱,庄氏心头忽然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感受来。

    欣慰、心疼、高兴之余甚至还有些苦涩。

    她的孩子一点儿也不愚钝,很聪明,很懂得把握自己的人生。

    比她这个总是瞎忙活却忙不到重点上去的奶娘要聪明的太多了啊……

    见庄氏红了眼,江樱连忙递去帕子。

    刚要开口安慰上两句,却忽听‘噔噔噔’的一阵脚步声靠近,一抬头,就见梁文青已经站到了她跟前。

    “你俩的话说完了吧?”梁文青冷声问道,整个人由上而下都散发着一种浓浓的怨愤。

    江樱略有些迟缓地点点头。

    这姑娘瞅着实在是太危险了……

    梁文青冷哼一声,道:“那就算一算咱们的账吧!”

    “嗯?”江樱没能听懂,刚要发问,却觉右手手腕被人死死地攥住。

    紧接着就被梁文青强行拖着走了几大步。

    “江樱!你真是了不得!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拿你当朋友看!”梁文青甩开江樱的手腕,上来便是这么一句。

    这又是哪一出?

    江樱觉得,她离开肃州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不能够很好的跟随大家跳跃的思维了……

    “你别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我!我以前就是被你这副模样给骗了!”梁文青吼道。

    江樱:“……”

    “你不帮我且算了,竟然还阴我!你把我梁文青当什么了,傻子还是白痴!?”

    江樱被她问的一愣,而后不解之至地问道:“傻子和白痴……有区别吗?”

    “你……!!”被气的头顶冒青烟的梁文青失控地跳脚尖叫了起来。

220:‘二公子’

    ------月底盘账,这才更新晚了,请大家谅解。感谢外星客的粉红票,还有may909的两个棒棒糖打赏~明天六一儿童节啦,大家节日快乐哈哈------

    ~

    不远处的庄氏看着这一幕,难得的将担心的重点放到了别人家的孩子身上。

    原本还害怕文青这孩子太冲动,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致樱姐儿吃亏呢……

    可眼下……

    “要不要过去劝劝?”庄氏看向梁平问道。

    在路上的时候,她便瞧出了梁文青的不对劲,这种由内而外就连傻子都能感觉到的怨怼气息,实在浓烈的过了头。

    然而梁平却交待她,莫要多问,还说等文青见到了阿樱之后,让两人自个儿掰扯去,他们做大人的不要掺和。

    对于梁平这种‘坐视不管’的态度,庄氏起初是不赞同的,但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管自己的闺女了,她若去管,未免就有些讨人嫌了。

    可她当真是见不得孩子们这样……

    庄氏看了一眼江樱那边儿的情形,一个依旧迷惘,一个依旧情绪激动,终是叹了口气,对梁平说道——

    “咱们再走的远些吧。”

    既然见不得,那就不看便是了……

    这种逃避问题的法子她还是从江樱那儿学来的……用起来倒也挺得心应手的。

    梁平欣慰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

    而江樱这边,在经过了梁文青的一轮又一轮言语轰炸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皱着眉道:“你骂到现在我也没听明白原因,能不能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还跟我装糊涂!”梁文青红着眼道:“难道那天的茶糕不是你做给我的吗!”

    那天的茶糕?

    “哪天?”江樱问。

    在肃州的时候,她隔三岔五的就会做些茶糕,故还真不知道梁文青说的是哪一回。

    “你别想狡辩,除了你……没人能做的那么好吃!”

    江樱愣了愣,而后瞧着梁文青一副气的冒烟儿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噗哧一下就笑出了声儿来。

    “哈哈……”

    在吵架的关头上,忽然冷不丁地这么夸上她一句……实在是怎么想怎么有喜感啊——

    江樱越想越想笑,梁文青面红耳赤地吼道:“不许笑!”

    她想象中的对白和气氛可不是这样的!

    就不能好好地吵上一架,争个你死我活,然后割袍断义吗!

    “咳咳……”江樱的脸也红了,却是给生生憋红的,费力地忍住不笑,点点头,十分坦然地承认道:“真那么好吃的话,应当就是我做的了。”

    “好啊你,竟然还有脸承认!”

    江樱沉默了一下。

    不承认是狡辩,承认了怎么又用这个话茬儿来堵她了?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是我做的没错儿,可是有问题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的江樱,脸色正了正,道:“你同我说清楚,这茶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你在茶糕底下印了字儿,暗示我三日后跟你们一同上京吗!”梁文青说到这里,愤怒有增无减之余,眼中更是多了几分受伤之意。

    被她拿这种眼神盯着,江樱顿时有了一种自己化身为了无情负心汉的即视感。

    “你弄错了,我并没有给你留过什么字儿。”江樱言简意赅,说的不能再清楚。

    “你……到了这种关头竟然还不承认!”梁文青恼怒欲绝,而后冷哼一声,道:“还好我早有防备——”

    说罢,便将手伸进了宽大的袖兜里。

    江樱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直到眼见着梁文青掏出了约莫巴掌大小、被梅红色的锦帕包裹着的物件。

    这是什么东西?

    梁文青信手掀翻开,递到江樱跟前,一脸嘲讽地说道:“你定是没想到我将证据留下了吧?”

    江樱呆若木鸡的看着梁文青手中托着的东西。

    天呐,这是什么鬼……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是茶糕的……底儿?

    这姑娘竟然丧心病狂的将最底下印着字儿的这层给抠下来了?

    而且还不可思议的留了这么久,拿帕子包了随身携带着!

    深感三观被刷新之余,江樱只能庆幸地喟叹一句,得亏现在天气还寒着,若是换做了炎炎夏日,这得馊成什么样儿啊……

    “你自己看看。”梁文青将已经硬邦邦的茶糕面挨个儿翻给江樱瞧,边翻还边解说着:“这个印着三,这个印着日,这个是后——”

    看着这歪歪扭扭的字体,江樱的脸色变幻个不停。

    哦,她想起来了……

    “江樱,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梁文青说着话的同时,蓦然将手中的茶糕连带着帕子一起甩了出去,已经风化的又干又脆的茶糕砸在青石路上,顿时便碎成了面渣。

    梁文青伤心欲绝地道:“你明明知道我想同春风一起,可你不帮我也就算了,竟然还用这么阴险的法子欺骗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上春风了?”

    最后的一声质问,可谓是用尽了全力的,直聒的江樱耳膜发疼。

    “……你想太多了。”江樱有些哭笑不得,问道:“我记得当日是给你装了不下五六块茶糕的,底下什么字儿都有,你怎么就断章取义的挑出这仨字来,且还认定了我是让你三日后跟我们一起走呢?”

    “就三个!”梁文青笃定无比。

    “不可能啊……”江樱下意识地看向梁平。

    却见梁镇长和奶娘不知于何时已经退到了百步开外的距离,且更加令江樱猜不透的是,她这边处于如此水深火热之势,这二人却在有说有笑……这究竟是哪一门子做长辈的道理啊喂!

    “梁叔!”江樱朝着梁平使劲儿地招了招手。

    梁平闻言转过头来,却是对她回以摇头,并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江樱:“……”

    这种孤立无援,自生自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喊我爹做什么?”梁文青冷笑道:“心虚了吗?”

    “梁叔该知道的,当日我并非只当他给你带了三块茶糕回去的——”江樱无奈地解释道:“况且,这些歪歪扭扭的字儿,怎么会是我写的?”

    “你的字本就不甚好看!”梁文青反驳道。

    江樱默了默,道:“……我指的是笔法笨拙。”

    “那你说是谁写的?笔法笨拙?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自个儿添上去的不成?”梁文青说罢便意识到了不对劲,笔法笨拙怎么就是她自个儿添上去的?!

    真是被气昏头了!

    “是阿芙……”江樱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大概地将事情的缘由解释了一遍。

    原来是那日她做茶糕的时候,阿芙跟在一旁玩儿,小丫头来了兴致非要拿筷子蘸了胭脂红在茶糕底下习字儿,江樱想着反正是做了自己吃,印不印店印无关紧要,便随着她闹了。

    因阿芙也是刚学的写字,会的不多,便挑了一二三四,前后日月等简单的字儿写画着。

    谁料到了梁文青手里,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什么暗号了……

    难道说脑洞过大这种事情也是会传染的吗?如此一想,江樱不免有些自责了。

    “你还想骗我!”梁文青自顾自地道:“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总之……我要同你绝交!”

    说到后头,声音都吼出了哭意来。

    江樱颇感头疼。

    这姑娘怎么总是这么一根筋儿,不肯听人解释呢……

    江樱见梁文青真的哭出了眼泪来,无奈地说道:“总之我言尽于此了,信与不信全看你自己,你若还真坚持同我绝交,我也没办法。”

    她近来已是一个头几个大了,实在是没太多精力陪这姑娘闹腾。

    该说的都说了。

    梁文青闻言抬起头来,拿手背一抹眼泪,恶狠狠地看着江樱,丢下一句:“绝交就绝交!”

    说罢便提着裙子飞快地跑开了。

    “诶……?”江樱有些懵。

    什么叫,绝交就绝交?

    说的好像是她提出来的一样。

    姑娘家的心思真的难以揣测,尤其是小姑娘家的……江樱望着已经跑出了晋国公府后院儿的梁文青,由衷地感慨道。

    正欲提醒那位完全置身事外的父亲梁镇长,好歹也该追过去安慰一二之时,江樱却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的说话声。

    “你刚刚说的是哪个二公子啊……咱们府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二公子?”两个小丫鬟自江樱身边行过,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低声问道。

    另一位瞧见了江樱,连忙捅了一把问话的那个,眼里含着防备和警示。

    江樱不以为意,抬脚朝着庄氏和梁平走去。

    走的远了些,见左右无人,那位年纪稍长的丫鬟方低声解释道:“你不在府里长大自然不知道……这位二公子就是大房里那位柳姨娘早年早产诞下的,因为生下来的时候算命的说小公子十七岁那年命中会有大劫,为了化劫这才一出生就送到了寺庙里养着……今年刚满了十八,老爷见平安无事了,方将人给接回了府里,在此之前可是半点儿风声都不许透露出去的。”

221:西陵长公主

    --------祝大家节日快乐~新的一月来啦,小非会尽量保持日更四千的字数不断更~-------

    ……

    “柳姨娘?”小丫鬟面色一惊,“这位姨娘不就是几年前投井的那位吗,听说是西陵人啊……”

    “嘘,小声些……”

    “啊,原来这位柳姨娘是有儿子的啊……既是如此,那她为何还要寻短见呢?”小丫鬟十分不解。

    “有儿子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庶子罢了,又是在外头长大的,毕竟说到底咱们二房的大公子才是嫡出的,且大爷早年就没了,大房无人,在府里连个依仗都没有,估计是实在熬不下去了罢……”丫鬟越往后说声音越低,“二夫人交待下了,不许私下谈论二公子和柳姨娘的事情,我在这儿同你说了,你回去可莫要对他人学嘴。”

    据说这位柳姨娘投井之事并不似表面来的那么简单。

    就连当初以冲喜的名义入府一事都迷雾重重。

    且更重要的是她是西陵女子,来历与背景皆是一片空白,无从查起。

    好像入府不到一月,大老爷便去了……但却留下了个遗腹子。

    又听说大老爷当年是因为大夫人过世而抑郁成疾,大夫人离世后,大老爷都未曾近过女色。

    却偏偏栽在柳姨娘这儿了……

    且大老爷当时的身子已处于去了半条命的状态……

    于是很多人在暗下猜想,这位身份不明的西陵女子,是靠得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怀上了这个孩子。

    这些陈年旧事的真相已经无从追溯,但却如发了黑的藤蔓一样在众人心中缠绕蔓延,饶是时隔已久,但每每提起却还是清晰无比。

    人的本性便是如此,记得最清的永远都是最晦暗不堪的一面。

    “好姐姐,我知道啦……”小丫头嘴上应着,然而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却又忍不住问道:“那姐姐见过二公子吗?长什么样儿啊,不知道二公子是像咱们中原人多一些,还是像西陵人多一些,我听闻西陵人的眼睛都是蓝色的呢!肤色也奇白无比!”

    丫鬟笑了,道:“你问我?我哪里有机会见得着。不过,等后日老爷为二公子摆下归家宴,二公子定是要露面的,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也是……”

    “……二夫人近来正为二公子院子里添置新人,去吴妈妈跟前说说好话,自个儿再勤快些,咱们也都是有机会的……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个主子,总比做个三等丫鬟成日打杂儿跑腿连个真正的主子都没有,一辈子没个出头的机会好些吧……”

    “……多谢姐姐提点!”

    “快走吧……”

    一青一粉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月亮门后。

    晋国公府,外书房。

    书房内燃着安神的檀香,房门紧闭着,两名仆从一左一右静静地守在门外,时不时地能听到由书房内传出的老人笑声。

    然而书房之内,黄花梨木制成的长形书案后却是空空如也,下首备着的椅上亦是空无一人。

    细一看,原来这间书房内置放着的一架六折镂空木制屏风,将书房隔成了两方天地。

    屏风后,老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与对面而坐的少年人正谈些什么。

    除去了高冠的晋擎云,露出了花白的发丝来,虽用玉笄一丝不苟地挽在了头顶,但还是显露出了苍老来。

    尤其是此刻在笑着,脸上的沟壑更是多堆积出了好几条。

    而在他对面垂眸而坐的少年人却未有逢迎的一同笑着,神色如常的脸上,眉眼间是恰到好处的浅淡却不疏离。

    好比空谷之中的君子兰,自尊却不自傲。

    晋擎云眼中的笑意变了变。

    难得。

    养在那种地方,能养出如此特质,极其难得。

    嗬,老大倒是生了个像样儿的好儿子……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老人脸上的笑逐渐地敛去,口气却仍是一派和蔼柔和,望着晋起说道:“祖父知道你心里委屈,明明比阿觅长了半岁,对外却要唤他一声长兄。可咱们士族大家,从来都没有庶长子的先例,当年为了保全你,这才未将你出生的讯息宣扬出去,为防止消息走漏,祖父唯有忍痛将你送去了寺中养着。”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作为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的‘庶子’,他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不容许的。

    多亏了祖父心善,才没有让他胎死腹中。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要求什么长幼顺序。

    晋起在心内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道:“然之明白,祖父用心良苦。”

    可不是么,用心良苦。

    “当初本是打算等嫡子诞下之后,便接你回来的,可谁料那寺中忽起了山火,寺中僧人皆不幸丧命……大家便以为你也折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晋起静静地听着。

    这些同前世不差分毫的谎话。

    同样的话听了两遍,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前世的他见识浅短,毫无防人之心,晋家说什么,他便信了什么。

    却不曾想他眼中的至亲之人,却从未拿他当亲人看过。

    甚至可以说,从未拿他将人来看过——

    “可我却不信,我晋家的长孙岂会如此薄命!”晋擎云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半分虚假来,仿佛就是一个痛失爱孙的年迈祖父,在面临突如其来的打击之时,所该有的无助和不肯接受现实。

    “这些年来,我和你二伯暗下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你的下落,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千里之外的肃州城探听到了你的下落——原是当年借住在寺庙中的外地晋姓香客,从那场大火中侥幸逃命,并救下了你,只当你是寺中收养的孤儿,便辗转将你带去了肃州城,而后这对夫妇不幸因病亡故,临死之前将你托付给了你日后的养父。”

    听着晋擎云的这一席话,晋起微微垂首静默了片刻,道:“这些年来,劳祖父挂心了。”

    挂心是真的。

    时时刻刻都在挂念着,什么时候才能将他除掉。

    他这个有着一双蓝眼睛的异类——

    什么寺庙,什么香客,什么养父,不过是事先捏造好的说辞罢了。

    真相分明是,当年刚一出生的他便被带走,生母遭人控制,父亲蒙在鼓里不知真相,信了所谓的难产致母子双亡。

    而因为有着一双蓝眼睛的、所以本该在一出生时就被处死的他,却因或许日后还有一丝利用价值,侥幸被留了下来,却被带到了千里外的肃州,交由了晋家的老仆养育长大。

    果不其然,正如晋擎云当初所料想的那般,天下这潭水,隔了十几年的光景终于又起了大波澜。

    这无疑是个机会。

    他人或许不知,但晋起却十分清楚,他这位祖父,连做梦都想着将这天下冠上晋姓!

    他的野心可不仅仅只是让晋家在这乱世中屹立不倒,光辉永驻——

    但士族之家不同于藩王草寇,他们反且反了,输便输了,不过是几年最多几十年的基业罢了,一刀下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士族怎么能一样,世家的肩膀上担的是整个族人的命运与兴衰,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家族的。

    这也是为何百年以来各大世家个个实力非凡,却只甘愿扶持草寇上位的缘故了。

    只因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与其拼上全部的身家来赌一场盛荣,倒不如细水长流来的经久不衰。

    没有人敢拿家族的百年荣辱去赌,因为没谁能输得起!

    除非,你有必胜的把握……!

    如今天下大乱,原本鼎立的五大士族现如今只余下了肃州韩家能于晋氏抗衡,却也因为年前的一场瘟疫致元气大伤——虽然远远未达到晋擎云起初所预料的覆灭性的打击程度,但三年五载的休养,还是少不了的。

    但这仍然不够。

    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这个从一出生就被弃养的长孙,终于派得上用场了。

    “只希望你能体谅祖父一二,不怨怪祖父没能给你长孙的身份便足够了。”晋擎云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祖父言重了,孙儿感激祖父让我重回晋家还来不及。”晋起眸色认真。

    “好孩子……”晋擎云目含欣慰。

    “只是祖父,孙儿有一事不明。”

    “你初回家中,有不清楚的地方很正常,咱们祖孙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晋擎云呵呵地笑着,抬了抬手示意晋起尽管问。

    “祖父,我的生母,当真是柳姨娘吗?”晋起直直地望着晋擎云,目光里所能看到的只有少年人特有的好奇。

    前世的他也曾经这么问过。

    晋擎云是这么回答的——“这是自然,你父亲只纳过柳氏一房妾室,且你母亲是西陵人氏,你这双眼睛……可是像极了她。”

    这一世晋擎云依旧是如此回答,说到最后半句之时,眼中依旧有一闪而过的狠戾,十分的不易察觉。

    前世的晋起没能看懂,这一世的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柳姨娘,那不过是她母亲的贴身丫鬟罢了。

    纳其为妾不过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为他日后的庶出身份做好铺垫。

    他的生母,是他父亲堂堂正正迎进门的正妻!——对外宣称为云州曲家的嫡次女,实际身份却是西陵人。

    就因为有着一双异族的眸色,嫁入晋家之后从不可面见外人,被禁止参加家族所有的宴会以及祭祀活动,因为晋家怕因此遭到耻笑——堂堂晋家的嫡长子竟然娶了一位西陵女子为妻!

    纵然,这个女子是西陵国贵不可言的长公主。

    在士族眼里,没有富贵贫苦之分,唯有士庶之分——纵然是皇帝,也不过是卑贱的庶人罢了!

    别说是他晋家,就连没落的小士族,也绝无迎娶庶人为正妻的先例。

    “你生母原是西陵国的公主,当今西陵王的亲妹妹……”晋擎云说到此处,拿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的晋起。

    果然就见少年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喜。

    再如何气质不凡,终究不过还是个虚荣肤浅的毛头小子罢了……穷养出来的孩子,又能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

    “但你也知道,咱们士族不与庶人通婚的规矩,故纵然你母亲贵为公主,却也只能屈居妾室……好在她与你父亲两情相悦,从不计较这些。”晋擎云的口气虽然平常,但却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种‘他对这个儿媳很满意’的意味。

    纵然这与事实全然不相符。

    但他需要让这个孙子感受到,他从未看轻过他的母亲。

    “当年你母亲为了嫁给阿储,同你舅舅断绝了兄妹情义,一晃十余年过去,你舅舅只怕还不知道你母亲投井自尽之事……”晋擎云说到此处,抬眼看向晋起,交待道:“为防你舅舅过度伤感,便暂时先同他讲,你母亲是生你之时难产而死,来的好一些,总好过让他觉得妹妹落了个投井的下场,从而怨恨咱们晋家啊——”

    咱们晋家。

    这老爷子总是能与无形间拉拢人心。

    前世的他便是将晋家当成了自家,将一心为他的舅舅当成了外人。

    但他母亲难产而死,确是‘真的’。

    “孙儿明白。”晋起不露情绪地问道:“祖父这是要派人通知舅舅吗?”

    “既然将你找了回来,理应知会亲家舅爷一声儿。”晋擎云的口气带了些随意的笑,说道:“之前一直未查到你的下落,便未有敢将你的存在告知你舅舅,现如今你回来了,我也算是对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对你的舅舅有一个交待了。”

    “可是舅舅当年既然同母亲断绝了兄妹关系,母亲的死讯都未通知过他,孙儿回府一事更没必要让他知道了。”晋起冷着一张脸说道。

    “呵呵,你这个傻孩子啊……”晋擎云口气里带着宠溺的笑,眼底却一派满意之色,继而说道:“他同你母亲,这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妹啊,哪能说断就断?你也莫要怨怪你舅舅,他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过问你母亲之事,定也是有着他自己的难处所在……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你的亲舅舅啊。”

    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了……

222:不靠谱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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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虽然看似是为西陵王说好话,但却隐隐透露出‘你舅舅就是这十多年都未过问过你母亲分毫’的暗示。

    晋起听罢微微侧首,抿紧了唇不肯说话。

    前世的他,就因受了晋擎云这三言两语的挑拨,便对还未相见的舅舅埋下了怨怪之心。

    “可会写字儿吗?”晋擎云问道。

    晋起摇头。

    “可懂些武功?”

    晋起依旧摇头,只补了一句:“懂些射猎之术。”

    不管会不会,都须得不会才算正常。

    被弃养在乡野的孙子,若是文武双全,只怕要将老爷子吓坏了。

    “不打紧,祖父这便让你二伯帮你请两位师傅,专门教你认字习武。”晋擎云一派和蔼之色,交待道:“咱们晋家的子孙个个都是文武全才,你可要用心学啊。”

    晋起垂首,“孙儿定不辜负祖父厚望。”

    “好了,这几日忙着适应家里的人和环境,你也该疲了,今日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晋擎云摆了摆手,说道。

    晋起起身,垂首行了个礼,“孙儿告退。”

    “去吧。”

    晋起转身欲走之际,却忽听晋擎云又喊住了他:“对了——”晋擎云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晋起微微转过头去,等着晋擎云接下来的话。

    “可会下棋吗?”

    晋起眼眸微微一动。

    这个问题,倒是前世不曾出现过的。

    毕竟连字都不会认的孙子,哪里有可能会下棋。

    “桃花镇上有位老棋痴,孙儿闲来无事,便跟着学了几年。”晋起答道。

    “哦……”晋擎云眼底闪过恍然,末了笑了两声,道:“祖父也爱下棋,等归家宴摆完之后,有了闲功夫儿,咱爷俩儿也下上两局。”

    晋起应是。

    “还有,晋起这个名字就不要再叫了,你出生之时祖父是给你取了名的,原本小字唤作阿然,后因算命先生的指导,遂改为了然之,日后对外便叫做晋然吧。”

    晋起又应下。

    “好了,回去吧。”对这个孙儿的乖顺,晋擎云十分满意。

    “孙儿告退。”

    待晋起行出书房,晋擎云方差人去请了二老爷晋余明和大公子晋觅。

    不多时,二房的父子二人便一同过来了。

    二人一一向老爷子请了安,刚得了允坐下,晋余明便问道:“父亲可同他提起西陵王之事了吗?”

    “嗯。”晋擎云背靠着软垫,眯着眼睛道:“今晚便去信西陵。”

    “太好了!”晋余明脸上现出喜色,道:“若是西陵王肯答应借兵,韩家不过也是囊中之物罢了!”

    晋擎云不悦地睁开眼睛,望向晋余明。

    他这个儿子,他无论如何都是喜欢不起来。

    不知掩饰喜怒,行事太不沉稳。

    若不是阿储不在了,他又岂会立其为下任家主……

    “爹,我看您这话就言之过早了吧……西陵王肯不肯买这个孽种的账还不一定呢!”晋觅在一旁冷嘲道,眼底一派厌恶。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腾空多出一个什么二弟来!

    不对,祖父还告诉他,这人比他长半岁,私下要喊他一声长兄!

    什么狗屁长兄,晋家的长孙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晋觅!

    更何况,此人还是他去年在肃州面见孔先生之时,在棋盘上出尽了风头把他比了下去的那个布衣少年——

    隐隐记得当时孔先生身边的一个徒弟还说什么,同姓晋,说不准百年前是一家人……当即被他反驳了回去的话,谁曾想这不过半年的光景,真就忽然就成了一家人,他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他娘的乌鸦嘴了!

    “放肆!”晋擎云一拍旁边置放着香炉的小案,呵斥道:“他是你大伯的亲生儿子!”

    纵然她娘亲是庶人,可断然也没有被骂作孽种的道理!

    “我……”晋觅自觉失言,又因惧怕晋擎云不敢还嘴,一时间憋得面红耳赤。

    “阿觅,你说话太没分寸了!还不快认错?”晋余明也出声教训了儿子。

    “孙儿一时失言……还望,还望祖父恕罪。”晋觅不甘心地认着错,袖中的拳头攥的死死的。

    “就凭你这副不知轻重的模样,要怎么得到孔先生的青睐!”晋擎云既气又无奈地摇着头,“你可知道后日这所谓的归家宴,明面上是为了给然之正名,实则却是为了再给你制造一次能与孔先生见面的机会,此番你若是再把握不住,我也帮不了什么了。”

    “孙儿记住了,孙儿一定谨言慎行,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给孔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光是谨言慎行是远远不够的,若孔先生看重的是谨言慎行,那么阖府上下有一大半的下人都能入得了先生的眼了——”面对如此不开窍的孙子,晋擎云倍感无力。

    教了这么多年,竟是除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之外,什么都没有学成。

    听祖父拿他比作府里的下人,晋觅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好不精彩。

    “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同你父亲还有事要谈。”

    多说无益,晋擎云现下没有这个闲心来多费口舌。

    “是……”晋觅自觉也没脸再待下去,草草行了礼便离了书房而去。

    一出了书房,脸色便顿时阴沉了下来。

    以前祖父虽然也经常责骂他,却从未有过如此伤人的言语,竟拿他比作卑贱的下人!

    定是因为那突然回府的孽种……祖父的心这才偏了!

    晋觅愈想愈不平,袖中的双手亦越收越紧。

    书房内,晋余明默默叹了口气,道:“阿觅这孩子被我给宠坏了……但其年岁尚小,日后多磨练些想必会有所长进,父亲不必太过忧心了。”

    晋擎云冷笑了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磨练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长进呢?”

    烂泥扶不上墙这句话,是很有哲理的。

    “呃……”晋余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说道:“父亲教育的是,日后儿子一定更加用心做事,为父亲排忧解难,不叫父亲烦心。”

    晋擎云扫了他一眼。

    他这个儿子缺点极多,尤其是天生秉性不够这一方面,但好在不易意气用事,脾气甚佳,十分受教,孝顺。

    说白了就是,蠢是蠢了点,但好在愿意用心去改进,虽然……这么多年也没改进出个所以然来,但也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这是甘州知府百里加急递来的急报,你瞧瞧——”晋擎云从袖中抽出了一封开过了封的密信来。

    晋余明连忙上前躬身双手接过。

    “殷崓也反了……”看清信上内容,晋余明讶然道,“已经逼至甘州了!”

    甘州知府传急报至朝廷请兵支援。

    可现如今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去支援甘州。

    “呵呵,五大藩王反了三个,虽然福王去年折在了韩家手里,但殷子羽还是怕的紧了……”晋擎云笑着说道,直呼着当今圣上殷子羽的名讳,口气仿佛是在提及一个滑稽的黄口小儿。

    “今日一大早便让人送了这封急报于我,看来这是实在没法子了,若不然也求不到我这里来,他儿子可还在我这儿呢,这回倒好,又来送把柄了。”晋擎云依旧在笑,口气云淡风轻。

    “那父亲打算怎么做?出兵压制吗?”晋余明道。

    “殷子羽想多欠我晋家一个人情,却不知我愿不愿卖他这个人情。”晋擎云摩挲着大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眸光波澜不惊地说道:“诸事未定,现在动手还太早了些。”

    “父亲的意思是?”

    “再等一等,等这潭水再浑一些。”

    “是……”

    ……

    金乌西沉,夕阳似火把,烧红了半边天。

    在初春里,是鲜少能见着如此绯丽的晚霞的。

    江樱坐在院中抬头仰望着正西方,眸子都被这张扬的火红浸染成了橙红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起来倒是十分入神。

    这倒不是说她今日忽然有了赏景的闲情雅致,生活品味得以迅速的提升,瞬间转变为了安静的美少女,而是因为——特喵的她一放工回来,不管去哪儿,梁文青都能跟过去!

    然后便拿这种杀伤力极强的眼神看着她——

    这姑娘有病,得治啊!

    无奈之下,江樱只有来到了院中,企图借助大自然的神奇力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梁平由屋内行出来,便瞧见了这么一幕——樱姐儿坐在石桌旁托腮凝望夕阳,女儿站在其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叉着腰恶狠狠的瞪着樱姐儿的背影。

    这叫什么事儿……

    梁平不由扶额。

    纵然再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生了个蠢闺女。

    女儿想通过找茬吵架来制造说话机会的奇葩心态,他这个做父亲的是可以理解的,可吵架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要同阿樱这种性子的人吵起来……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还是别费气力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趁早打消为妙——梁平想拿这句话来规劝女儿。

    可话出口,却是——“文青,春风喊你过去一趟。”梁平对女儿招着手说道。

    一听到宋春风的名字,梁文青几乎是反射性的就转过了头来。

    “春风他……喊我做什么?”梁文青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父亲,问道。

    她今天刚到这座别院里的时候,头一件事自然就是去看了宋春风,可谁知宋春风睁开眼睛一瞧见她,地动山摇地哀嚎了一声“我的娘呀!”过后,竟是一翻白眼昏了过去!且还是怎么摇都摇不醒的那一种……!

    虽然梁文青竭力说服自己春风只是因为水土不服身体虚弱,所以才会间接导致昏厥,但还是不敢再轻易去他房里。

    毕竟昏来昏去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故此刻听得梁平这么说,这姑娘才难得的犹豫了一下。

    梁平摇头道,“爹哪里知道,你自己去问他罢。”

    听罢这句话,梁文青仅存的犹豫也被瞬间打消了个干干净净,当即疾步朝着前院走去,也顾不得再去用眼神凌迟江樱了。

    江樱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深深舒展了一口气。

    一抬头,却见梁平已经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了下去。

    江樱朝他笑了笑,后问道:“梁叔,春风什么时候醒的啊?”

    “啊?”梁平一愣,而后摇头道:“还没醒呢。”

    “那您刚才说……”江樱手指了指梁文青离开的方向。

    “骗她的。”梁平无比坦荡地说道,“若不然还能有什么法子能让她不缠着你?”

    除了宋春风这张王牌,的确是再找不到其它的了……

    江樱的脸色古怪了一下,只得郝然道:“谢谢梁叔……”

    道理她都懂,但这么做真的没什么不妥吗?

    且不说春风会不会再次承受不住打击昏迷过去,就单说现在天色都晚了,梁文青一个姑娘家跑去男子下榻的卧房,似乎就有些不太合适。

    当然,她也是去过晋大哥家里的!

    可多半是事急从权?

    好像有些滥用词汇了,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她这种想法绝非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而是这种本可避免的不妥行径,却由姑娘的亲爹主动提出来……可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亲生的啊!

    这爹当的,真的不会太不靠谱了吗?

    梁平像是看穿了江樱的想法一样,挑了眉道:“无妨,迟早是要成亲的。”

    江樱愣了一下。

    梁平很擅于揣摩人心她是知道的,更何况自己又是个凡事都喜欢写在脸上的人,所以他能猜到自己认为他此举不太妥当实属正常——

    可他……是怎么笃定日后文青一定会嫁给春风的?

    毕竟依照现如今的情况来看,并不是太乐观。

    “想知道为什么吗?”梁平今日的心情似乎极好,笑着问江樱。

    江樱不假思索的点头。

    却见梁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儿,而后吐出了这么两个字来:“直觉。”

    江樱额角滑落三条黑线。

    叔,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任性真的好吗!

    “哈哈哈……”梁平爽朗地笑了几声,道:“你可莫要不信啊。我起初便有直觉萍娘日后定会嫁我,你瞧瞧,这不是就答应了吗?”

    “什么?”江樱惊讶出声。

    奶娘竟然答!应!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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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计介绍:
手持一把切菜刀的樱樱姑娘,实乃一只穿越型直神经资深吃货 樱樱姑娘有着两个极其远大的目标 其一,当以光复家业之名,顺便吃遍天下 其二,纵然形象与节操尽抛,也须得将某汉子这辈子的饭给承包下来 三十六计,美食计方为上上计! -美食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食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食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