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美食计TXT下载美食计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美食计全文阅读

作者:非10     美食计txt下载     美食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3:能不想歪吗

    “……”晋起听得此言,脸色一阵反复幻变。

    这种问题难道不是大家心照不宣就够了吗?

    为什么她还要问出来?

    都不知道回答起来会令人很尴尬很难堪的吗!

    见那张仍旧写满了疑惑的脸庞还在‘看着’自己,晋起一咬牙,沉声道:“是!”

    原来还真是啊……

    江樱有些想笑,但为防会伤害到晋起的自尊心,只有强自忍住了,掩饰地轻咳了两声,十分自然地扯开话题,道:“昨天在青云庵里,晋大哥又救了我一命,当时半昏着,也没来得及跟晋大哥说声谢——等来日我眼睛好了,再动手摆上一桌好酒好菜请晋大哥过来,聊表谢意。”

    她知道晋起不在乎她这顿饭,更不在乎她报答与否,但她却不能平白受人恩惠。

    然而她错了。

    如今的晋起,相当地在乎她报答与否。

    或是在青云庵中已经做出了决定,又或是宋元驹和孔先生的话再次点醒了他,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能一成不变的在原处等着他。

    时机或许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晋大哥回连城之后,口味可有跟着改了吗?”江樱笑着道:“我也勉强算得上是个地道的连城人,连城这边的菜式——”

    然而话还未说完,就被忽然开口的晋起打断。

    “一顿饭就想报答救命之恩了?”少年人口气不明,灯光映照下一双蓝眸闪动着。

    江樱被问的一愣。

    本是以为晋起不会接受她所谓的报答的,故才拿请吃饭当作了籍口,为的不过是自己心里不至于太过意不去。

    但既然晋大哥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太‘小家子气’了……

    “随便多少顿都行,只要晋大哥想过来,随时过来便是了!”江樱的口气显得十分飒爽豪迈,且言语间透着一股子大气。

    晋起闻听只觉一口气涌至嗓口。

    为什么这个女人随口都离不开吃吃吃……!

    “江樱,去年你在西山里讲的话还作不作数了——”晋起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凝在江樱脸上,竟是近乎诘问的口气。

    江樱愕然。

    晋大哥问的是什么……?

    在西山里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你当初说的以身相许——还作不作数了!”晋起见她又犯起了愣,口气愈发地沉。

    他不知道自己平白无故的这么紧张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怕她反悔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这副模样了?

    竟然像个等待命运判决的人,满心紧张生怕等来的是与自己心中所想背道而驰的结果——

    江樱瞪大了白绸之下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这一刻她甚至出现了幻觉,仿佛在视线所及的一片漆黑之中,忽然绽放起了一朵雪白的莲花,而后一朵接着一朵盛放,直至开满了她整个世界。

    耳畔则是不绝于耳的轰鸣声,喧闹的她无法思考。

    她方才是出现幻听了吗?

    还是说,眼前的晋大哥压根就是她臆想出来的?

    或者是她现在根本就是在做梦!

    江樱只觉得身边的一切,和心内杂乱的情绪忽然都变得格外不切实际起来,挺直了背浑浑噩噩地坐在那里,半晌都不足以从这场混乱中反应过来。

    晋起只觉得这辈子都不曾这样难堪过。

    不,两辈子都不曾有过!

    见她依旧没说话,晋起强自忽略着内心翻涌而上的失落与愤懑之情,转身拂袖离去。

    当初说要以身相许的是她!

    百般坚持不肯放手的也是她!

    而现在当他放下一切顾虑,想将她留在身边的时候,她却像个局外人一般抽开了身,留他一个人像个反应迟缓的傻子一般将自己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面前——

    他此行真是荒谬荒诞荒唐!

    “晋大哥!”

    听得脚步声愈远,江樱似神思刚从天外聚回一般,倏然抬脚下床,急声喊道。

    已走至门边的晋起蓦地停下了脚步。

    “作数的!以身相许的话,一直都是作数的!”事到如今江樱也顾不得是否身处梦境,也顾不得去思考这话喊出来是不是过于没有节操,她只知道……送到跟前的机会,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它溜走!

    晋起僵直着身子没有回头。

    江樱没能再听到动静便以为是自己这话说晚了,晋大哥已经走掉了,不由心下一慌,拿手在面前探索着疾步往前走,举的高高手没能摸索到阻碍物,可脚下却忽被一绊,冷不丁的没有防备,江樱惊呼了一声想稳住身形却已是来不及——

    听到里间的响动,晋起蓦地转身疾步折返,待瞧见被踢翻的鼓凳和半边身子伏在地上面露痛苦的江樱,心底不由一紧,几个大步来到跟前连忙将人扶起。

    “怎么这么不小心!”晋起口气里带着浓浓的责备,见江樱疼的呲牙咧嘴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责备便变成了紧张,忙问道:“摔到哪里了?”

    江樱摇头。

    也没摔到哪里,只是浑身的烧伤猛地磕在地上一时间齐齐地疼了起来。

    晋起见她疼的冒起了冷汗,倚着他的手臂站都站不稳,干脆一皱眉将人打横抱起,三两步来到床榻边,动作快却小心地将人放回了床上。

    顺势在床沿坐下的晋起,也是在这时才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到额头,下到脚腕处,都有着大大小小的烧伤痕迹。

    当时冲进去的时候他也被烧到了几处,主要都在手臂上。

    烧伤烫伤不比普通的伤口,刀伤剑伤是当时疼的厉害,事后上了药包扎起来会缓解许多,可烧伤多数是不能包扎的,否则会影响恢复且还会生疮,疼痛感亦会比普通的伤口更剧烈,他前世什么伤都受过,几块烧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她一个弱女子能扛得下多少?

    更别提还不是一两块,而是遍布全身的烧痕了。

    目光触及到她腮边的一缕发丝黏在了一块烧伤处,晋起伸出手去替她将发丝缓缓撩起,别至耳后。

    专注而带有心疼的神色、就连微微隆起的眉头,皆是从未外露过的温柔。

    觉察到他的手还停留在自己耳边,和突然凝固下来的气氛,江樱不自在极了。

    “怎么了?”晋起见她跟个泥塑人一样,一动也不敢动,像是受惊的模样,出声问,同时顺势将手给收了回来,再自然不过。

    “晋大哥……我……”江樱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藏进衣袖里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十分紧张且难为情的模样。

    晋起被她带着紧张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就变了口气,问:“你想反悔?”

    ……等等!

    他这一副没有安全感,怕被抛弃的敏感怨妇形象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不不……我没有……”江樱摇着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我还,我还没做好准备……”

    晋起听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这时再看,只见面前的小姑娘已经将头埋的低低的,隐隐可见耳根处红了一片,却还是坚持说道:“我想晋大哥你应该也是一时冲动……不如先回去冷静一番,好好想想……”

    晋起虽觉得她的反应有些怪异,但还是果断摇头道:“我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已经想了很久了,我很确定自己现在做什么——”

    江樱闻言彻底惊恐了。

    天呐,晋大哥说他已经想了很久了!

    晋大哥竟然意淫过她啊!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喂!

    江樱几乎是瞬间就肯定了自己此刻定是在做梦无疑,而且竟还可耻地发了春/梦,这实在是太令人羞耻了!

    晋起见她满脸的‘羞愤欲死’,眉头顿时皱的更深,自我检讨了一番,却并未发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晋大哥,我……还没及笄啊!”江樱似终于‘忍无可忍’,豁然抬起了头来对晋起道。

    她这句话的声音有些高。

    很像是被逼无奈的少女不肯屈服于对方的淫威之下,所发出的捍卫贞洁的呐喊声。

    这回晋起也跟着惊恐了。

    片刻之后脸色一红,即刻却又蓦地一沉,声音里满是愤懑与不齿——“江樱!你在瞎想什么!”

    啊?

    江樱顿时混乱了。

    怎么就成了她瞎想了?

    “不是……你说的吗?”江樱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

    “我说什么了!”晋起回想着她方才那些话,什么‘还没准备好’、‘你应该也是一时冲动,不如回去冷静一番’等话,脸色越来越沉。

    她把自己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你问我……以身相许还,还作不作数的啊……”江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想歪了。

    但此情此景,孤男寡女的,还说出这种话来,任谁不得想歪啊?

    “……”晋起脸颊一阵抽搐。

    再问一遍,她把自己当作什么人了!

    窑子里寻欢作乐的嫖客吗?

    大半夜的过来,就为了逼她以身相许?

    然而一见她缩着脖子一副羞愧的模样,千万种情绪最终也只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扶了额道:“我指的是确定关系……”

    “什么关系?”江樱脱口便问,可话一问出口,却又瞬间反应了过来。

    不该问的……

    这么一问,显得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懂一样!

    “我知道了!”江樱怕受到鄙夷和嫌弃连忙举手表示。

    晋起:“……”

    怎么觉得这情形如此脱离正常轨道?

    虽然他也并没有过同女子确定关系的经历,但总还是觉得……不应该是眼下这种。

    “晋大哥,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江樱强忍住要笑出声儿来的冲动,一手捂着嘴巴问道。

    晋起见她这副傻里傻气的小模样,不由有些好笑,声音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却是道:“大概是吧。”

    “你真的是晋大哥吗?”江樱又问。

    晋起又道:“大概吧。”

    虽是听起来漫不经心的口气,却不难发现这是在有意逗她,且少年人此刻的心情极好。

    江樱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顿了片刻之后,问出了心底最为深重的一个疑问来——“晋大哥,你怎么突然……不讨厌我了?”

    “我何时讨厌过你了?”晋起反问她。

    江樱忽然答不出来了。

    晋起看了她一眼,道:“之前的事情,就不要问了。”

    他没有办法回答她。

    没有办法告诉她,他是因为前世的经历所致,才会在面对感情之时百般犹豫,甚至险些就错失了她。

    江樱“哦”了一声,顺从的没有再多问。

    虽然她很好奇,但晋大哥不愿意说,她也不想勉强。

    可是,晋大哥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她可以不问,但有一点,她不想糊涂下去。

    “那晋大哥你是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晋起未等她说完,便已果断地给出了回答。

    江樱愕然片刻,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的……”

    她想问的是,你是真的想好了要同我在一起吗?

    “不然你还能问什么。”

    “可是你现在是晋国公府的二公子。”江樱本是不想说出这句煞风景的话来的,可终究也没能忍得住。

    “那又如何?”

    “士庶不通婚啊……”江樱声音里带着担忧,又低声道:“你会被人笑话。”

    晋起笑了一声,问:“这就是你来到连城之后,没有去找我的原因?”

    江樱闪闪烁烁地没有正面回答。

    “你想得未免太多了。”晋起口气不明地说道。

    江樱怔了怔。

    她想的或许真的是太多了……

    毕竟晋大哥还未说过要娶她呢……

    这么想着,江樱心中既有莫名的宽慰,又有明显的失落。

    女人真是贪心的不可思议,刚将关系确定下来,这本是天大的惊喜,她却因为晋大哥似乎还没有想过要娶她而心有隐忧。

    晋起不知她心中所想,片刻之后,说道:“我明日要动身去西陵。”

    江樱惊异地张了张嘴巴,因为他话出突然,一时未能反应的过来。

    这种……刚成亲还没来得及入洞房,夫君就被抓去当壮丁的怪异感觉是什么鬼!

    ***************

    PS:谢可亞同学投出的粉红月票~

254:哭泣的少年

    -------谢谢热恋妹纸的平安符打赏~(咳,这章的章节名好像有点诡异---------

    ~

    “最快也要到年底才能回京。”晋起又道。

    那么久啊……江樱心想道。

    晋起见她表情,顿了片刻之后,鬼使神差地便给出了保证,道:“我会尽快赶回来。”

    虽然知道这种事情几乎是他无法控制的,要等到了西陵之后根据当下的情形才能得知大概,但眼下几乎是没有思考,便给出了这样的保证来。

    “不用不用……”江樱听了连忙摇头,道:“赶路不必着急,安全为上,西陵那么远,是急不来的……”

    晋起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后忽然问道:“不问我为何忽然去西陵吗?”

    江樱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不是去打仗吧?”

    晋起摇头。

    而后又反应过来她看不到,故又道了句:“不是。”

    江樱便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彻底放下心来,笑了道:“那我便不问了。”

    只要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她便不多问。

    晋大哥,向来都不是喜欢别人问东问西的人——这一点她是领教过了很多次的。

    “为什么不问?”晋少年却不能够释怀了,看着她说道:“以前的事情没必要再问,可以后的事情,不懂的不明白的或是想知道的,都可一一问我,我都会回答你。”

    既然确定了关系,那至少得有点儿确定了关系的相处方式吧?

    晋起忽然觉得他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不自觉了,竟然连这个都要他来教……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自知之明,明确自己现在的身份?

    江樱点头“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晋起眉头一皱,不甚高兴地提醒道:“那你为何还不问我去西陵作何?”

    怎么就这么难教……

    江樱“啊”了一声,片刻之后,才忙地反应过来似的,十分配合地问:“那晋大哥……你为何要去西陵?”

    她甚至已经能想象的到晋大哥的脸得黑成什么样儿了……

    可她这应当不属于蠢吧?

    她只是一时没能适应得了关系忽然变得亲密到……可以打破沙锅问到底也不用担心晋大哥会生她气的地步了。

    她日后……会很努力的去适应的!

    晋起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调整了声音,道:“我此次去西陵是去探望我的舅舅西陵王。”

    江樱惊讶不已。

    不用她开口说话,晋起已能从她的面部表情上得知她此刻想说什么,定是——天啦,晋大哥你竟然还有舅舅啊……

    对,十分肯定,她的着重点绝不会是他舅舅的身份。

    “我娘本是西陵长公主,因同我父亲两情相悦而遭到我舅舅的反对,之后我娘执意要嫁给我父亲,舅舅一气之下,便狠心断绝了与我娘的往来。”晋起大概地解释道。

    虽然他知道这些事情告诉不告诉江樱并非什么紧要,但莫名其妙地,就是想说给她听,不想瞒着她。

    日后如果有可能,他还想将自己的一切都说给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听。

    只是,希望她不要吓坏才好……

    “怪不得啊……”江樱一脸恍然。

    怪不得晋大哥生了双蓝眼睛,原来生母真的是西陵人。

    听说晋大哥是庶出,这么说来,堂堂西陵长公主为了与心爱之人厮守,竟也不惜委身为士族妾。

    可结果……好像却并不怎么好。

    听说晋大哥的父亲、当初晋国公府才名远扬的大公子,年纪轻轻便离了世。

    江樱虽有些好奇这其中有无内情,但也并未多问什么,一来这些事情属于陈年旧事,晋大哥方才都说了之前的事情不必问了,二来她也不愿主动提起晋大哥的伤心事。

    十分默契的,晋起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交待道:“此番我去西陵的原因并未多外宣扬,除了晋家人之外,你是唯一一个知情的人。”

    虽然也特意去同孔先生辞了行,但也只是说明了目的地是西陵,并未谈及所为何事前往。

    江樱听罢有些意外,而后便喜滋滋地笑了笑。

    “笑什么?”晋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啊,没什么……”江樱强自压制住内心的雀跃之情,可却死活都压不住——晋大哥这句话里要表达的讯息实在是太多了,最关键的一处便是她对于他而言是很特别,很值得信赖的人!

    试问此等情意,她能不为之动容吗?

    晋起似看懂了她的意思,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再度揉了太阳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同别人说。”

    啥?!

    江樱整个人都觉得石化了。

    难道是她……太解风情了吗?

    “此事非同小可,暂时不能泄露出去。”晋起又补充了一句。

    他是西陵王亲外甥一事,暂时还不能宣扬出去,否则这一路上定会麻烦递增。

    “我记下了。”江樱有气无力地道。

    “还有一件事情也要记得——”看着小姑娘倍受打击的模样,晋起很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但手伸出去却又收了回来,最终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恢复了正色,交待道:“若是在我去西陵的期间晋家有人来找你,尤其是二夫人,不管他们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为什么?”江樱下意识地问。

    虽然不解,但从晋起的这番话中,她隐隐得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晋大哥同晋家的关系并不是太好。

    因为这口气就像是在提醒她防贼一样的……

    “没有为什么,怕你被人骗了而已。”晋起言辞直白。

    江樱却愈发不解,“我有什么值得他们骗的?”

    这次绝对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客观论述。

    “你是没什么好值得去骗的,可孔先生的孙女,便很值得去骗了。”晋起说道。

    江樱怔了一下,遂反应了过来。

    听晋大哥这么一说,倒是好理解的多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我记下了,我会小心应对的。”

    晋起却不认为她是真的听明白了。

    晋余明他们可不仅仅是想要通过同她处好关系来讨好孔弗,而是打着将她配给晋觅、从而将晋家死死地同孔先生绑在一起的主意——

    或是害怕等他从西陵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变了模样,局面发展至他无可挽回的地步,所以他今晚才会不管不顾地找了过来。

    这些江樱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晚上……她成功地实现了男神私有化的梦想!

    从此以后,晋大哥就是属于她的了吧?

    是吧?

    晋起看着她脸上遮掩不住的傻笑,不自觉地便跟着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片刻后,出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江樱点头道了个“好”字。

    晋起自床沿边起身。

    “晋大哥——”江樱转头望向床外侧,忽然出声喊道。

    晋起回头看着她。

    “明日你何时出城?”

    “大约巳时。”

    江樱又问:“那我要去送你吗?”

    晋起想也没想,便道:“不必了,你眼睛不方便,且留在家中好生歇养吧。”

    送不送的,也没有什么紧要的。

    “也好……”江樱顺从的点头,没再说话。

    晋起注视了她片刻,方转身离去。

    江樱凭着感觉目送着他,心中难掩遗憾。

    晋大哥要出这样的远门,且要离开这么久,而她不仅连送都送不了,更是连好好地看一看他的机会都没有,可见这双眼睛失明的真不是时候。

    江樱听着晋起的脚步声,心中百味陈杂。

    然而片刻之后,却听得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忽近,像是忽然折返回来一样,紧接着不容她反应,便觉一阵熟悉的气息猛然靠近,背上似多了一只温暖的大手,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脸颊便贴上了一个结实宽阔的胸膛上。

    江樱呼吸一紧,傻掉了。

    待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整个人都乱掉!

    耳畔少年人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言说的触动,缓声说道:“谢谢你等了我这么久——”

    才没有让畏首畏尾的他错失掉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江樱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手足无措之下,糊里糊涂地答道:“应该的……”

    “介意再等一等吗?”

    “不介意!”江樱想也没想便果断摇头,末了又轻声说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前段时间她也有着诸多顾虑,可如今晋大哥给了她最大的肯定,那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既然他伸出了手,那她跟着往前走就是了!

    少年人会心一笑,动作极尽小心地又将怀中的人拥紧了几分,虽未有作出什么承诺与保证来,可一派翻涌的目色之中却藏着有生以来所有的坚毅。

    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改变命运更有意义的事情需要他去做,有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需要他来认真保护……

    ...............

    翌日清早。

    一支约百人的队伍由城内而出,一辆油壁马车打头,其余扈从皆骑马跟随,着清一色的深蓝色窄袖骑马袍,黑色皂靴,这本是寻常的出行装扮,却因有百人之多,故而显得气势浩荡。

    马蹄声渐近,惊醒了倚在城门旁打瞌睡的守卫。

    近来说是晋家的二公子去了五城兵马司里历练,故各部兵马司格外律己,恨不能时刻拿出最好的状态来,个个打起了精神瞪大了眼睛仔细办事。

    也因如此近来城中管制严了许多,百姓商旅们或是怕撞枪口儿上,一时间出入城人数竟是骤减,眼下又因时辰还早,进城贩卖蔬果花草的农人们还未进城,刚来上哨的守卫闲来无事,便想着趁此时机倚着城门睡会儿回笼觉。

    此刻被马蹄声惊扰的守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是一群人浩荡而来,暗自咕哝着这么一大早的这样大的阵势不知谁家的老爷要出城,作势就要拦人,然而等马车近了跟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上一字,便见长着脸端正国字脸的马夫率先亮出了一枚缠龙刻字玉牌来。

    守卫见到玉牌,顿时惊的瞪大了双眼睡意全消,蓦地下跪行礼,一面朝身后高声吩咐道:“放行!”

    车夫将刻有“晋”字的玉牌塞回怀中,高喝一声扬鞭驱马,穿过城门向着城外驶去。

    马蹄刚离了城门,来至城楼外,就见前方一辆朴素的青布马车停在笔直的官道旁,在清晨的雾霭中显得格外安静。

    车夫没有在意,目不斜视地继续驱马向前。

    然而那坐在青布马车驾座上的老仆瞧见了这一队来人,却是一个激灵转身向车内之人禀道:“先生,人来了——”

    马车帘从里面被撩开,出现的是一张端正祥和的老人脸庞。

    老人凝眸朝靠近的车马队伍看了一眼,确定是晋家没错了,这才转回了头来看向坐在旁边的年轻人,却是即刻换就了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道:“我说你这孩子,让为师说你什么才好……这边人都来了,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快快将眼泪擦干吧,别叫晋公子打从一开始就看轻了你啊——”

    “师傅,我舍不得您啊……”石青抽噎着,眼睛红的不成样子。

    他也不想这样的,可自打从他记事以来,从不曾跟师傅分开过这么久。

    这一走很可能就是一年多,感性如他怎么才能做到从容应对?

    “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狄叔面露鄙夷地说道:“不就出趟远门儿吗,瞧把你哭的,跟个小姑娘一样,真真令人不齿……”

    石青一听这话,提了一口气上来。

    然后,拿帕子捂着脸哭的更凶了……

    狄叔忍无可忍,冷着脸一掀马车帘下了马车去,动作竟是称得上敏捷。

    迎面而来的人马大约是得了主人的授意,在离孔弗这边的马车尚有数十步远的距离外,缓慢有序地停了下来。

    ……

    半个时辰后,约是到了巳时,城门里外方逐渐地热闹了起来。

    出入城的百姓虽较之前不算多,但也称得上络绎不绝。

    人声鼎沸间,一位身着浅黄色襦裙,外罩着宽松的藕色褙子,头上顶着幂篱的小姑娘被另一名身高不相上下的少女自马车上搀扶了下来。

255:这姑娘够实在

    ------------(小非今天去养老院做义工,这里的存稿君,祝大家周末愉快,这章是肥肥的四千五百字哦`(*∩_∩*)′)----------

    ~~~~~~~~

    “不让你来非来,这要让庄婶儿知道了我私自做主带你出来,看她不生我的气才怪!”梁文青不满地埋怨着。

    近来她同庄氏这个准继母的关系可谓是越处越好了,可关系一旦好起来,便会存有做事存在忌惮、须得顾及对方感受的情况,如此一来,梁文青便再不能像之前那般为所欲为。

    “等见过晋大哥我们就回去,奶娘和梁叔去了县衙,一时半刻回不来的。”江樱边说话边隔着幂篱往长源街的方向‘张望’着——虽然瞧不见,但凭着感觉望过去的方位竟也没差太多。

    从晋国公府所在的庆云街过来,是势必要经过长源街的。

    “文青,你帮我仔细瞧着。若是有晋家的人马经过,也记得提醒我一声儿。”江樱对身侧的梁文青说道。

    “能来吗?”梁文青皱皱眉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她并不知晓昨晚江樱同晋起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故认定了江樱此行不过又是一桩自作多情的把戏而已,可由于大家同病相怜,本着做人的基本原则和道德底线,也不好说出太具有打击性的话来。

    好姐妹之间的感情,多是以此堆积出来的。

    所以梁文青虽然不信晋起会出现,但也还算有耐心地陪江樱等着。

    城门外忽起了风灌进来,江樱抬手抓住幂篱一角,怕被风掀起。

    她倒不是太在意周围的人的目光,只是自己如今这副毁了容的模样,虽然比不得鬼怪那样可怖,可要将三五孩童吓坏估摸着还是绰绰有余的。而这种麻烦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掉的好。

    “诶,前头来了一队人,骑马过来的——”梁文青忽然说道。

    江樱忙问,“是晋大哥吗?”

    “不是……”梁文青摇着头,却又疑惑道:“可我瞧着怎么好像有些眼熟呢……在哪儿见过来着?”

    江樱刚待再问,却听梁文青顿悟过来一般重重地“哦”了一声,继而提高了声音惊异道:“……是打兔子的!”

    江樱:“????”

    等等,请问‘打兔子的’……这么狂拽且接地气的名号是谁的?

    “就是晋起的那个表哥啊!去年在你家院子里吃烧烤的时候,上山打野兔子的那个姓宋的!”梁文青一脸稀奇地道:“没想到他也来京城了——正好问一问他知不知道晋起何时从此处经过,也省得咱们在这儿瞎等着没个准儿!”

    又是打兔子又是表哥又是烧烤的,有时候线索太多也是个累赘,此番一绕,江樱险些没能反应得过来。

    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明白了梁文青口中所说的姓宋的、打兔子的表哥应该是宋元驹——

    那哪儿是晋大哥的什么表哥。

    宋元驹是怎么出现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那是半夜拿剑堵在她家门外威胁她给她治伤,后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倒过去,为晋大哥所救的。

    所谓表哥,约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

    江樱走神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梁文青已将人拦了下来。

    宋元驹见前方直愣愣地忽然冲出来了一个紫衣姑娘,当即急急勒马,或是见梁文青表情似认识他,便出声询问:“敢问姑娘是……”

    “梁文青!”梁文青大大方方地将姓名报出来,也不怪罪宋元驹对她没有印象,毕竟也只见过一面,方才她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哪个的。

    然而报完姓名之后见对方仍旧一脸疑惑的模样,梁文青不免生出了些许不满来,进一步出声提醒道:“肃州城桃花镇上的梁文青啊,不记得了?”

    宋元驹模模糊糊地似乎想起了是有那么一个姑娘,但姓甚名谁却不曾留意,眼下还急着出城,故并无意同梁文青多说,抱拳作了一礼,扬唇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来,客气道:“在下记起来了,原来是梁姑娘。只是在下眼下还有要事要办,不便逗留在此与姑娘叙旧,待来日得空——”

    然而他这番客套的脱身话术还未说完,梁文青这边已经将江樱拉了过来。

    “不记得我,那她你总该记得的吧——”梁文青刚欲将江樱的大致情况介绍一二,却听宋元驹那边已然将人认了出来,略有些惊讶地道:“江樱姑娘也在啊……”

    江樱循着声音的来源抬起头点了点,“宋大哥。”

    梁文青顿时撇嘴了。

    什么人啊。

    她好生生地站到跟前都认不出,阿樱连脸都遮起来了他却一眼瞧了出来——

    宋元驹对身后的一干扈从们说了两句话,大致是让他们在一旁候着,自己则是下了马朝江樱二人走来。

    江樱大约得知自己此刻站在街道中央,不是个合适的地方,便示意梁文青往路边靠一靠。

    三人行了约十余步,宋元驹方出声问道:“江樱姑娘身上带着伤怎还出门?”

    且经过他的观察,不难发现小姑娘的视力也是出了问题的。

    但他在接人待物上向来有着自己的分寸在,并未多说多问,只统称为了‘身上带着伤’这一说法。

    江樱并不做无用的遮掩,直白说道:“我来送一送晋大哥。”继而问,“宋大哥可是要跟晋大哥一道儿走的?”

    宋元驹笑着点头,“是。”

    “那晋大哥应该也快到了吧——”

    “嗯……?”宋元驹疑惑地一抖眉毛,看着江樱问道:“公子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出发了,我是因为手头上有事情没办完,这才比公子迟走了一个来时辰——怎么,江樱姑娘不知道吗?”

    他还当是已经送罢了回来了呢。

    江樱闻听不由一愣,下意识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到巳时!”梁文青答话间,拿不解的目光在宋元驹和江樱之间扫了几遍。

    “看来晋大哥提前动身了——”江樱喃喃着说道。

    “是,晋公担心公子在天黑之前赶不到提前备好的落脚处,便催着公子先行了一步。”宋元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颈,笑道:“没想到竟让姑娘空等了一场。”

    江樱摇摇头。

    她昨晚本是答应了晋大哥不来送行的,故晋大哥提前动身没跟她打声招呼也属正常。

    “不然这样……”宋元驹建议着道:“江姑娘若不嫌麻烦,便随我一道出城,如此约日落时分便可见到公子了,届时我再亲自护送姑娘回来便是了!”

    江樱听得一傻眼,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头。

    如此太麻烦宋大哥且不说了,定也会给晋大哥添乱,实在太没必要。

    咳,宋大哥如此热情且‘大胆’,待她如此特殊,该不是已经知道了她与晋大哥刚刚确定下来的这层关系吧?

    江樱撇开这不合时宜的思想分岔,笑着道:“多谢宋大哥好意,但我身上还带着伤,实在不宜贸然出远门,就不劳烦宋大哥了。”

    最好的拒绝通常是说出自己的不便之处,而非直言称不想麻烦对方,给对方留有再开口相劝的余地。

    宋元驹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冒昧了,刚要笑着出言弥补一二,却听江樱在前头开了口,道:“再者说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将这包东西交给晋大哥。”

    说话间,小姑娘自袖兜里取出了一个缎面儿宝蓝色的方形荷囊来,不同于一般小姑娘出手的精致物件儿,上面什么都没绣,且做工看起来略有些粗糙,还较一般的荷包要大上许多,失了玲珑感。又拿红线将口子扎的紧紧的,也不知里头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将荷囊撑的鼓鼓的。

    梁文青似觉得这东西过于拿不出手,将头别到了一侧去。

    “就麻烦宋大哥代我转交了。”江樱将荷囊递到宋元驹面前。

    宋元驹强忍着笑,把东西接了过来。

    男女之间互送信物,按理来说多多少少都是会具有些暧/昧色彩的,可眼下被他捧在手中的这个荷囊,却无法让他生出半分歪念来。

    毕竟,谁会送这么糙的东西作为信物?

    不不,人不可貌相,东西亦是同样的道理,万一这里头装着的东西十分具有特殊意义也说不准——宋元驹觉得这在他的安全监管范围之内,于是以不带半点八卦的口气询问了江樱。

    “冒昧问一句,不知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也没什么。”幂篱下,江樱笑的很实在,“就是一些驱虫的药草之类。”

    宋元驹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又听江樱解释着说道:“眼下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西南方要比京城更暖和些,天一热虫蚁也都冒出来了,赶路或睡觉的时候带在身上多少都能管些用。”

    宋元驹一面觉得送这种东西似乎不够风花雪月,一面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小姑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妙人儿……越处越让人觉得实在安稳又暖心,没那么多没用的花架子和表面规矩。

    这样的姑娘,也难怪连他那样的人也忍不住想要靠近了。

    宋元驹掩去眼底神色,笑着保证道:“交给我了,一准儿亲自交到公子手中!”

    “有劳宋大哥了。”

    “我本就是给公子打下手的,这种事情还不是非我莫属的吗?不必言谢了——”宋元驹半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继而又问:“江樱姑娘可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宋某代办的?或有话需我传达?”

    江樱笑着摇头道:“只此一桩,旁的没有了。”

    该说的话昨晚上她都已经对晋起说罢了。

    “既如此,我就不做耽搁了,就此同二位姑娘别过!”宋元驹举手投足和言语间总透着股旁人学不来的恣意洒脱,很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气概,偏生又难得的没有一丝草莽气,只令人觉得潇洒的紧,他此刻见江樱笑着点了头,便拱手道别。

    拍马临走前,也不管江樱瞧不瞧得见,又是一拳抱过,复才挥鞭而去。

    一队人马行过,行人纷纷避开至两侧,拿袖子掩起口鼻驱散面前的烟尘。

    “文青,咱们回去吧。”听得马蹄声渐远了,江樱开口说道。

    梁文青应也不应,只一把扯起江樱的胳膊,二话不说就朝着马车停靠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走了几步,江樱忽然问。

    纵然她瞧不见梁文青此刻冷着的一张脸,但就凭这姑娘如此不加掩饰的情绪,也能让人轻而易举地便接收到了她所传达出的讯息——本小姐现在很不高兴,一句话都不想跟你说的那一种。

    “你说怎么了?”梁文青动作有些粗鲁地将江樱扶上马车,自己紧跟着钻了进来,屁/股刚一坐下便急吼吼地质问道:“晋起他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他表哥喊他作公子,还提到晋公什么的,他跟晋国公府是什么关系……江樱,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原来是从方才江樱与宋元驹的对话里辨出了不对劲。

    只是这姑娘近来有分寸了许多,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拆自家人的台,故才能压到现在才发脾气,不至于在宋元驹失态。

    江樱的舌头打了个结,想要解释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梁文青见状更是来了气,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江樱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继续瞒我!你这个人实在是太不讲义气了,枉我对你掏心掏肺的!”

    “没有的事……”江樱默默叹了口气,怕梁文青又要提绝交二字,连忙就解释道:“一直想说的,近来忙着打官司的事情便没来得及说,等待会儿咱们到了家,奶娘和梁叔也回来了,咱们坐在一起,我好好地解释给你们听好不好?你先别着急——”

    她之前之所以瞒着没讲,主要还是因为已经决定要放弃晋大哥的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庄氏,觉得这事儿解释起来费劲又显得自己很怂,故才一直犹豫着。

    可如今她与晋大哥等同是进展到了两情相悦的地步,她心中没了要打退堂鼓的想法,自然也就没什么不能面对的了。

    梁文青一听这话,顿时气消了。

    既然如此,她就不计较了。

    倒不是她看到了江樱知错就改的决心而给予了对方谅解,而是因为她从江樱的话中得知了原来梁平和庄氏也被同样蒙在鼓中,从而寻求到了良好的平衡感……

    ……

    一日时光,稍纵即逝。

    圆月刚爬上梢头,残留的暮色尚有几分未散的干净,天际边昏黄与灰蓝色交替着。

    京城二百里外,由黑衣护卫把守着的巽桐城驿馆中,两名年轻男子立于后院中的榆树之下,身影被渐重的暮色笼罩,又被树影烙上斑驳的暗影。

    “事情可都办妥了?”晋起负手望着起落有致的马头墙,墙上砌着的白灰已变成了半黄不黄的颜色,又零零散散成块儿的掉落了近一半,一块一块的,似癞痢头上的创疤,难看极了。且在渐渐暗下的天光中望去,又因四处安静,竟有几分沧桑之感。

    近年来战祸四起之际,驿馆自也无人有功夫去勤加修葺了。

    “按照少爷的吩咐,全部都安排妥当了。”宋元驹随着晋起的目光看去,笑着回答道。

    在此情形之下,就着这堵久未修葺的马头墙,长长地叹上一口气,本是谈论当下时局百姓困苦,树立远大志向,共商大计的大好时机,可宋元驹偏不。

    毫无预兆地,他由怀中取出了两个荷包类的东西来——

256:你选哪个

    两只荷包,宋元驹一手拿着一只,脸上还带着笑。

    晋起一瞧,立即皱了眉。

    一个大男人出门怎么还带着这么些琐碎的东西?花花绿绿的就不说了,最过分是还带着香气——

    作为一个阳刚之气十足的男子,晋起无疑是打从心底唾弃这种行为的,但他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当别人的所作所为没有妨碍到他的时候,不管对方的举动有多奇葩荒诞,他永远都不会主动发表意见。

    “你觉得哪个好看?”树欲静而风不止,宋元驹主动问晋起。

    晋起面无表情,没有接话,只径直说道:“你若是没有其它事情要禀报,我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也不理宋元驹,果真是抬脚就走。

    “我说公子,你至少得先听我解释完这两只荷包的来由啊——”宋元驹连忙唤道。

    却见晋起压根儿就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那不回头的背影活脱脱就是‘干我何事’和‘你废话太多了’这两句话的完美诠释。

    宋元驹一瞧,当即也顾不得再去卖关子,道:“这一个是府里的表姑娘托我带给你的!”

    见晋起还是没肯回头,宋元驹蓦地一提声音,喊道:“还有一个是江樱姑娘在城门口儿托我带给你的!”

    已要行出后院范围,穿向前堂的少年人倏然停下了脚步。

    “拿来——”晋起的声音满含命令的意味。

    “是是是!”

    宋元驹故作焦急态,忙不迭地将两个荷包捧送到晋起跟前来,一脸入戏正经恭谨地道:“公子您瞧哪个合心意,挑一个吧?”

    继而又将腰躬低一些,又将捧着荷包的手举高了些,一本正经道:“公子若觉得为难,实在不行便两个都选了吧——属下瞧着,这两个都是极好的。”

    晋起理也不理他一眼。

    下一刻,宋元驹便觉手上一轻。

    抬头一瞧,手中只余下了一只荷包。

    这只青绿色绣黄色迎春花的荷包做工精细,配色明丽,绣技更是栩栩如生,没得挑剔。

    而晋起手中的那只宝蓝色的,相比之下就……不说也罢。

    “公子怎么猜到的?”宋元驹眼中含着好奇的色彩,后一刻,却又立即释然了,“哦,江姑娘不擅绣技。”

    但这也正常,做得一手好菜的江樱姑娘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这种精细活儿做不惯也不奇怪。同表小姐之间,实在没有可比性。

    “谁说的——”却见晋起一抬眼,目色不悦。

    宋元驹一愣,旋即没忍住怪笑了一声,“哈……?”

    一股名曰护短的强冷气流为何如此强烈?

    “她绣东西很好。”晋起又补充了一句,望着手中鼓鼓的荷囊,丝毫不觉得羞耻。

    凭良心讲,这件东西做的确实不怎好。

    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这做的是什么玩意儿’,然而第二眼再看下去,这种视觉冲击也并没有消减太多,甚至还让人觉得可惜了这块布料。

    这自然不会是她正常的水平。

    只怕是,眼睛瞧不见的时候摸黑缝好的。

    “江姑娘说里头装着的是驱虫的药草,让公子贴身带——”抱着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管了的心态说服了自己不再纠结于江樱的绣技是好还是坏的宋元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晋起已将荷包塞到了怀里去。

    听了宋元驹的话,倒是一愣,道:“还有这功效。”

    宋元驹凌乱了一下。

    这种意外之喜的口气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被感知敏锐的他听出来了!

    意思是,纵然这就只是块儿毫无作用的破布,他还是得好好地放在怀里藏着?

    就是这个意思!

    刹那间,宋元驹就只剩下感慨了……

    “那表小姐赠的这只呢?”宋元驹问道,却见晋起已抬脚进了前堂去。

    晋起头也未回,只淡淡地道了句:“丢了罢。”

    谢佳柔还是同前世一样。

    虽自尊心极强,但骨子里却无比自卑。

    自卑到别人说什么,她便照做什么的份儿。

    虽有反抗之心,但因过于谨慎,过于懂得权衡利弊,终不得实行。

    “你就不看看里头装着的是什么吗!”宋元驹喊道。

    晋起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独自站在原处的宋元驹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看一看为好。

    绝不是因为他好奇,而是万一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或是对公子而言有用的消息之类?

    公子总是这么凭感情行事,是不理智的。

    他的存在,就是要弥补公子的这种不理智……

    自我思想工作做的极好的宋元驹一脸大义凛然地将做工精致的荷包打开了来。

    一瞧里头的东西,却不由地愣住了。

    竟是十余片青翠的竹叶——

    如今竹子刚抽芽没多久,这些竹叶也都是极青嫩的,看来应当是今日晨早刚摘下来装进去的。

    莫不是现如今的姑娘们送东西拼的竟是奇异二字吗!

    宋元驹深深地震撼了。

    只是,送驱虫药材的他已经领教过了,可这竹叶又有何用?

    拿来泡竹叶茶么?

    宋元驹忍不住笑了一声,将荷包系好,定睛一看,却瞧见了背面儿竟还绣着‘平安’两个小字。

    哦……竹报平安?

    是这个寓意?

    宋元驹了然之后不禁又失笑,忽然觉得这表姑娘心思倒也是够玲珑曲折的。

    “丢了多可惜啊,当个平安符护身也不错。”宋元驹勾唇一笑,学着方才晋起的动作将荷包塞进了怀里。

    刚一到前堂,却听两名扈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表情十分无奈。

    “不吃啊……还哭着呢,就坐在窗户边儿往外瞧,也不知是在瞧什么……”

    “你说这真是孔先生的亲传弟子吗,怎么跟个离家的小媳妇似的啊,这么哭下去可不得将孔先生的名声给哭没了吗?”

    “不能这么说吧……”一人大概是觉得此事关乎孔先生名誉,不能就此下结论,可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适当的理由来,最后只有道:“大概是越聪明的人想的越多吧,都说文人心思敏感,石公子可能是瞧见了这天下百姓疾苦,忧思不已所致吧……”

    另一人闻言长长地“啊——”了一声。

    片刻之后,担忧道:“那这一路下去,可算有得哭了。”

    离了京城,四处的哀鸿遍野,只怕日日夜夜眼泪都擦不干了罢?

    宋元驹听完二人这一番饱含忧虑的对话,抬脚上了二楼去。

    去年肃州城中,桃花镇上,石槽之前,他与石青终究还是有着一顿烧烤的情谊在的……

    于情于理,得劝一劝。

    ……

    此时的连城榆树胡同里,梁平和庄氏刚回到家中。

    二人边往院里走,庄氏边说道:“这下事情总算都给料理干净了,只是祖宅和酒楼却是肉包子打了狗,拿不回来了……”

    江世佑和江世品的案子今日结了案。

    江世佑已死,自是再没什么好说,而江世品由于拿不出相应的赔偿银子来,起初被判处了二十年的刑期。

    “你说……我们今日为江世品说情减刑一事,若是叫樱姐儿得知了,会不会心里头不舒服?”庄氏的神色有些纠结,“不管怎么说,当初被逼离家出逃和如今这一身的伤可都是拜的江氏兄弟所赐——梁平,你说我是不是太容易心软了?”

    今日在公堂之上,他们以江世品提供了救回江樱的线索为由,为江世品说了情,县官酌其轻重之后,以将功折罪的由头为江世品减刑一半,即由原先的二十年改为了十年。

    江世品感激涕零,磕头哭称自己罪有应得,在牢中一定勤思改过。

    “岂会。”梁平笑了摇头道:“樱姐儿那孩子本就是心善之人,又很明事理,是非善恶还是分得清的,江世佑十恶不赦死不足惜,然而江世品坐这十年的牢也不算便宜他了。从此之后,这种种恩怨便一笔勾销了罢。”

    庄氏听他说的话在理,遂也放下了心来,只想着待会儿见了樱姐儿好好地同她讲一讲事情的经过。

    还有,祖宅和酒楼没能拿回来的事情。

    江世品的事情好说,可这件事情好像就不那么好开口了。

    “倘若你觉得不好说,那咱们就不说了。”梁平深知她想法,开口笑着说道。

    “难不成还瞒着樱姐儿不成?”庄氏皱了眉看他。

    且不说她不想把孩子蒙在鼓里,就算她想,而这种事情又哪里能瞒得住?

    “京城买卖房屋的程序十分繁琐,还要通过官府,几番折腾下来最少也要一月之久——你只需将这一个月给敷衍过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庄氏起初没听懂梁平在说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表情一时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惊道:“你是打算瞒着樱姐儿把酒楼和宅子给买回来?再骗她说是打官司讨回来的?”

    “我说你这话说的真不好听,又是瞒又是骗的……”

    “不行!”庄氏回过神来之后断然拒绝道:“这事别说樱姐儿不会同意,就是我也不会答应的!”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你急个什么劲儿……”梁平一脸好笑,继而说道:“咱们下月就要成亲了,我看樱姐儿也跟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的,我说你总是这么见外做什么——再不行就当是我给你的聘礼,聘礼你总不能不收吧?”

    听他提起这茬儿,庄氏顿时红了一张脸,却仍旧没得商量地说道:“我若是点头答应了,日后樱姐儿知道了心里也定会怨我的!总之这事行不通,你趁早打消这念头吧!”

    江樱的脾性她是很清楚的。

    虽是看起来有些神经大条,但却很不愿亏欠谁,一点小恩小惠都会记得十分清楚。

    是你给她一分好,她便要还给你两分好的人。

    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去麻烦别人。

    平常力所能及的帮忙和心意都且罢了,可这么一大笔钱,这孩子是绝无可能接受的。就算实在没办法不得不接受下来,心里定也会一直记挂着此事。

    “那就当是向我借的,日后慢慢地还——就凭这孩子的手艺,把祖传的酒楼重新开起来,会有生意不好的可能吗?”梁平轻轻拍了拍庄氏的肩,笑着道:“放心吧,这孩子心里有数儿的,哪头轻哪头重分的比你还清呢!”

    庄氏听着,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干脆就不瞒着她了?同她直说了不就行了?”

    “呃,我认为先斩后奏的法子用起来会更省力一些。”

    庄氏又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

    诶,怎么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很有道理,都很对一样?

    庄氏虽然有些怨怪自己立场不够坚定,总是这么容易被这男人说服,但终究还是打从心底认同了梁平这先斩后奏的打算。

    二人又说了几句,待并肩来到前院的小偏厅,果不其然地就见江樱和梁文青等在那里。

    “爹,庄婶,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梁文青站起身来,眉间尽是不满,“早上出门儿的时候不是说晌午就能回来的吗?”

    江樱闻言方知是奶娘和梁叔回来了,下意识地朝厅门的方向转过头去。

    庄氏已经走了过来,来到江樱身旁,笑着说道:“这可不能怨我——”

    梁文青便怒气腾腾地看向梁平。

    “案子处理完,季知县非得拉着爹过去吃酒……这件案子季知县前前后后帮了咱们不少忙,没少上心,这顿饭爹自然是不能退却的。”梁平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一面又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平日晚归也不是没有的,怎么今个儿闺女脸色这么难看。

    “你说呢!”梁文青一脸委屈愤懑地控诉道:“你们都不在家,阿樱的眼睛又不能看,我们连午饭都没能吃上!”

    庄氏闻言“哎呀”了一声,一拍脑门儿,顿悟过来。

    竟然忽略掉这一点了!

    “该不是晚上也还没吃吧?”庄氏忙看向江樱问道。

    江樱面色艰难地点了点头。

    -----------------------

    PS:谢热恋妹子的平安符~么么哒

257:画风几变的谈话

    梁文青至今都对火存有阴影,平日里点个灯都要再三犹豫,更遑论是进厨房了。

    更别提她拥有着一身让人望而生畏的厨艺了……

    至于出去吃,这个法子江樱其实是有提议过的,但梁文青却只道太麻烦,没商量的表示宁可饿着,也不要带着个江樱这个盲女出去找吃的——当时那口气里的嫌弃满的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江樱知道梁文青这是在蓄意报复,报复她瞒着她晋大哥的事情。

    但她认为,归根结底还是得说这姑娘早上吃的太多了,还不够饿……

    可是她饿啊!

    要她这种不经饿的人一日只吃一顿早食,这简直是要了她半条命好吗?

    见小姑娘一脸委屈艰辛,庄氏不由地越发愧疚懊悔,当即就要拉着梁平去厨房准备饭菜,将功折罪。

    “等等!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梁文青却忽然将这欲亡羊补牢的二人喊住,脸色端的是一个正经严肃。

    “阿樱有事要同我们讲,事情讲完再吃饭也不迟——”梁文青看向江樱说道。

    江樱简直要哭了。

    她好像知道这姑娘怎么就这么经饿?

    她都饿的快要无法思考了好吗!

    “什么事情?”庄氏疑惑地看向江樱。

    “如实说吧。”梁文青以一副审问罪犯的姿态坐了下来,抱臂于胸前斜睨着江樱。

    庄氏和梁平一瞧这阵势,互视一眼之后遂也折了回来坐下。

    “樱姐儿,到底怎么了这是……?”此情此景,梁平倒还好,从不知冷静为何物的庄氏却已经紧张的不能自已了。

    “奶娘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江樱也不做无用的铺垫,径直切入了正题。

    毕竟太饿,赶紧说了才能有饭吃。

    江樱大概只用了五六句话便将事情的经过与原委解释了个清楚。

    其中包括她是什么时候得知晋起身份的,以及为何得知其身份之后,却没能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厅内一时安静的像是静止了一般。

    画风和大家看她的眼神都转的太快,让江樱一时适应不过来。

    片刻之后,庄氏方惊道:“这……樱姐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吗?晋起那孩子竟然是晋国公府的二公子?咱们连城的这个晋家?”

    江樱点头。

    起初她的反应同庄氏也是一样的,觉得像是在做梦。

    庄氏震惊的表情立即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这怎么可能!

    那孩子怎会有着如此尊贵的出身?

    呃,她这句话并不是带有歧义,觉得晋起一脸贱命相,只是除此之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惊异之情。

    晋起是被领养的这事儿整个桃花镇都知道,可任谁,只怕也猜不到晋家头上去——若是普通的有钱人家还且算了,可这是晋家,天下间最有权势的老士族晋家啊……

    梁文青亦觉不可思议,虽说今早在城门前她也听到了宋元驹称呼晋起为公子,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是晋国公府里头的公子!

    可这姑娘的着重点与常人不同,她惊异过后,最大的感触却是——“这样大一个秘密……你竟然藏得住?!你怎么做到的?”

    梁文青死死地瞪着江樱,竟莫名地对江樱生出了一种难言的钦佩感来。

    若是换做她,早就憋不住话儿了!

    “虽然事出突然令人不敢置信,但那孩子的气度却非寻常人能比……”梁平不愧是几人中最淡定的,短暂的惊异之后已恢复了泰然之色。

    庄氏却犹觉不可置信,颇为忧虑地质疑道:“该不是晋家弄错人了吧?”

    “断不可能的。”梁平摇头说道:“换做其他人家兴许还有这个可能,但晋家是绝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既然已将其身份公诸于世,定已确认无疑了。”

    “可晋起那孩子分明不是中原人,怎么可能跟晋家……”庄氏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忽然恍然了过来。

    梁平说了,晋家不会弄错。

    连她都能看得出来的浅显不同,晋家会看不出来吗?

    那双眼睛太招摇了。

    如此说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生母应是西陵人氏吧——”

    江樱点头说道:“晋大哥这次出远门便是前往西陵。”

    “是去探亲?”庄氏问。

    江樱只又点头,未再多言。

    昨晚晋起交待过她,他与西陵王舅舅之间的关系暂时不可宣扬出去。

    反正奶娘也没猜错,晋大哥此行也算是探亲去了。

    “原来是这样……”庄氏自方才的惊异中逐渐地平静了下来,而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变,转过头去看向梁平,道:“孩子们都该饿了,你先去厨房生火,我待会儿就过去做饭——”

    百依百顺的梁镇长自是对未婚妻言听计从的,当即起身离座奔着厨房去了。

    梁平前脚刚踏出厅门,庄氏便换了副复杂的脸色,看着江樱问道:“樱姐儿,你真打算就这么放弃了吗?”

    诶?

    画风又忽变了。

    从悬疑变成言情了。

    方才江樱已将自己得知晋起是晋国公二公子之后的心境如实道出,故庄氏平静下来之后,最关注的便是这个问题了。

    梁文青也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樱。

    却见江樱奇怪地笑了笑。

    “苦笑个什么劲,问你话呢!”梁文青皱眉道:“晋国公府也什么了不起的,你虽然不济,但自信还是不能少的!”说白了就是要盲目自信!

    庄氏在一旁附和着道:“樱姐儿,文青说的没错啊……”

    江樱欲哭无泪。

    她济是不济她自个儿也不知道,可这姑娘是打哪儿看出来她是在苦笑的?

    她那分明是……属于胜利者特有的喜悦笑容好吗?

    咳咳,低调,要低调……

    江樱徐徐地吐了一口气出去,调整了一番面部表情,平平静静地讲道:“这件事情,等晋大哥从西陵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庄氏和梁文青面面相觑了片刻,而后了然了。

    大概还是拿不定主意吧?

    也难怪,这事换做谁,突然之间也很难做出抉择。

    “好,奶娘也不多问了,不逼你下决定……”庄氏一扫脸上的复杂神色,笑着拍了拍江樱的手,道:“这些先放到一边儿去,不用去多想,养好身子要紧。”

    大夫说了,这眼睛倘若想恢复,最忌讳的就是忧思二字,是万不能多想的。

    孩子心里本就不舒服,她这个做长辈的,哪里还能再给她施加压力,哪怕昏了头也不能这么做。

    大约是方才换位思考了一下,幻想若是宋春风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太子之类,自己又会怎么办?

    虽然这无异于白日做梦。

    但入戏的梁文青自认为很能理解江樱此刻举棋不定的艰难心境,遂也掐住了话题不再多问,只道:“庄婶说的对,身子对要紧,旁的就先不提了。”

    见大家这么体贴自己,江樱反倒觉得万分不自在了。

    毕竟心虚啊……

    如今她的心理状况是同失落、难过这些词扯不上任何干连的。

    可她如今偏生还不能把昨晚和晋大哥之间发生的事情说给她们听。

    虽然晋大哥没有直说,但她隐约也明白目前二人的关系还没到可以昭告天下的地步。或许是她过于谨慎了,但晋大哥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晋大哥似乎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才会要她等。

    虽然不知要等多久,但她愿意等下去。

    江樱并不认为这是一件需要付出勇气的事情。

    反正她这种人活着除了吃之外,横竖也什么太要紧的事情要做,而等待这种东西又不费什么力气,边吃边等着就是了……江樱如是想道。

    ……

    夜半时分,笼罩在夜色中的晋国公府犹如一头巨大的猛兽,各处灯火通明的院落组构成狰狞的五官,庄严而寂静。

    不知是由何处飞来的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缓缓落在了外书房半开着的窗棂上。

    ……

    “什么?孔先生竟让石青随二公子一同去了西陵!”晋余明看罢信笺,面色惊惑。

    “原来孔先生是真的看中了然之。”相比之下,晋擎云平静的简直不像话,甚至隐隐有些高兴。

    晋余明一脸急色道:“父亲!这怎可——”

    “怎么不可以?”晋擎云打断他的话,脸色是一贯的沉静中带着严厉,“肉烂了那也是在锅里,都是我晋家的子孙,孔先生中意哪个对咱们晋家而言又有何区分——”

    “可是然之他不过是个庶……”晋余明说到此处蓦地停住。

    晋起是不是庶子,他自然是清楚的。

    于是改口道:“父亲莫不是想要改变起初定好的计划了吗?”

    终究还是对那个孽种心软了吗?

    “计划?若什么都能保证在计划之内,那这天下岂还会有输者?”晋擎云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道:“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力如蝼蚁,竟也犯得着让你说出这样的蠢话来?”

    孔先生中意谁,又有什么紧要。

    晋家要的不过就是孔先生的认可罢了!

    他们做了这么多努力,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现如今目的达到了,孔先生的态度总算彻底明朗,试问他有不高兴的理由吗?

    晋擎云拿眼一扫晋余明,见他虽未出言反驳,但显然还是根本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不由皱了眉叹气,口气不自觉带上了严厉的责备:“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眼中格局却总局限于这微末之利,从不会从大局判定得失——如此你又焉能让我放心把晋家百年基业交到你手中?”

    晋余明闻言脸色顿变,连忙垂首认错,“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方才一时没想透,儿子愚昧!惹父亲不悦了!”

    晋擎云并未再看他,只望向了窗外,语气难掩嘲冷之意,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已经这副模样了,不难想象阿觅得知此事过后又得发什么蠢脾气了——”

    晋余明将头垂的愈低,眼中神色渐沉。

    ……

    朝阳升现不过只是两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东方乍现一缕光亮突破厚厚的云层,全新的一天就此开启。

    江樱是被白宵挠醒的。

    朦朦胧胧间觉得头脸上有些发痒,伸出手一模,毛茸茸软乎乎的,便知是白宵了。

    前日里她和庄氏合力给白宵擦了药之后,便将其带回了空间菜园里养伤去了,然而昨天晚上打开空间菜园,随庄氏一同去给白宵送吃食的时候,它却不肯吃,只是非得黏着饲养员一起离开菜园。

    阳光草地不要了,清澈湖水也不要了,就要跟饲养员呆在一起。

    江樱估摸着它这是迟来的被火烧过的后遗症,独自一只虎呆着没有安全感,心一软,便将其放了出来。

    只是白宵是一只不愿将就的虎,用行动拒绝了庄氏为其搭建的临时小棚子之后,便不要脸地躺在了江樱的卧房地板上,四仰八叉的形象全无,立场很坚定,意思很明显——我不管,我就住这儿。

    庄氏本想打算提起来撩出去了事的,但被江樱阻止了。

    于是,便有了今早这么一幕。

    “怎么了?”江樱拍了拍它的脑袋,声音惺忪地问。

    这时候搁平常她也该醒了的,可近两日吃的药里都有助眠的作用,故睡眠时间较平时便长了些。

    白宵哼哼唧唧了一阵儿。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江樱几乎已对它了如指掌,听它这带有撒娇性质的一阵哼唧,顿时就明白了。

    这傻虎估计是被饿醒的。

    约是昨日沉浸在后知后觉的受惊当中,无心吃食,经过一夜的睡眠疗法恢复了食欲。

    “等会儿等奶娘过来,我就让她给你炖东西吃,乖,再去睡会儿——”

    白宵不乐意地晃了晃脑袋。

    江樱本想再出言安慰它两句,让它冷静冷静,总是这么急躁不太好,可却听一阵悠长的腹鸣声凭空响起。

    “咕…………”

    白宵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忽然往地上猛地一躺!

    “噗通”一声响,不明所以的江樱被它吓了一跳。

    **********

    PS:小非在的城市最近一段时间都在下雨,觉得身上都要长出蘑菇了...

258:从中转交

    白宵两条后腿一叉,仰躺着努力地把肚子露出来,似乎示意江樱快看它的肚子有多瘪。

    可单纯如它并不知江樱根本看不到。

    但通过方才那一阵充满了怨念的肚子叫声,江樱已经没有办法再说出拒绝的话来——饿肚子的感觉她感同身受,所以,己所不欲勿施于虎。

    “旁边的小茶几上有几碟糕点,你先吃着垫一垫吧。”江樱忽然记起这房里还有吃的,拿手指了指床外侧右边的方向。

    昨晚她实在饿的厉害了,虽然饭桌上吃的很饱,但庄氏还是端了许多糕点过来,对她说若是半夜饿了可以爬起来吃,就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一起身就能摸得到。

    对于奶娘这种行为,江樱一开始是拒绝的。

    她虽然是个吃货,但她还是个小姑娘啊,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胃口。

    至于干出半夜饿醒爬起来吃东西这种没有出息的事情吗?

    但不知为何,夜里睡到一半的时候,江樱忽然感到一阵饥饿感袭/来,真的就被饿醒了……江樱将此归罪于奶娘给予的心理暗示所致。

    然后满怀羞耻感的吃了两大块枣糕。

    白宵兴奋地嗷了一声,当即爬了起来,几步奔到小茶几旁,轻轻一跃两只前爪便稳稳地扒在了茶几边缘。

    拿鼻子嗅了嗅,嗷呜一口吞下了一块白面油糕。

    经它这么一闹,江樱也没了睡意,干脆披衣起床。

    经过这两天的适应,她大概已经能够自己摸索着做些简单的事情了,例如穿衣叠被之类。

    这边一人一虎各忙各的,心情都还不错,然而一大早天刚放亮就出了门的梁平,却遇上了一件怪事……

    他去了江家祖宅寻见前段时间已经见过面的现屋主,然而没有任何防备的却被告知这座宅子昨日一早已被人买下了,待问买下宅子的人是谁,屋主却是不愿透露,只道自己忙着搬家没空多谈,匆匆应付了两句,便关上了院门。

    梁平也不好再贸然闯进去追问,只好又来到了已改为戏楼的昔日江家的一江春酒楼。

    一大早的,本该是还没开门做生意的戏楼此时却已门户大开,并有小厮伙计从里面陆陆续续地搬着东西。

    梁平眼皮一跳遂上前问,便听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称戏楼的老板已将此处转卖了出去。

    梁平顿时大惊。

    竟然也卖出去了!

    怎么会这么巧?

    “这位兄台可知是谁买下了这座楼?”有了前面被拒之门外的经验,这一回梁平问话间已从钱袋中摸出了一锭银元宝来,顺势塞到男人手中,笑着道:“兄弟们一大早起来搬东西辛苦了,想必早饭还没来得及吃,这点银子拿去给兄弟们买包子茶粥吃吧。”

    男人眼睛一亮,不知一大早地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好事,当即换上了笑脸说话,也不闪躲磨叽:“其实我就是个小管事儿的,多的也不了解……就知道昨日一早有人过来找我们老板,说要把我们这戏楼买下来,可是给了市面儿上双倍的价钱呢!而且不知对方什么来头,去官府一趟,连半个时辰都没用上,就什么都办成了!你说这人来头大不大?”

    梁平听罢更是震惊不已。

    正常的程序少说也得大半月才行,这人却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就知道这些了,您要再问什么,我可就不方便回答您了……”男人将银子收好,对着梁平一揖手,便吆喝催促着小厮们赶紧干活去了。

    梁平一路皱着眉头,乘马车回到了榆树胡同。

    真是奇了怪了……

    是谁动作这么快?

    江家传下来的祖宅和酒楼,虽然地段儿都还不错,但绝无可能一日之间这么凑巧全被人给买下了——很有可能是一人所为。

    而且那戏楼里的管事也说了,此人怕是来头不小,既是有来头的大人物,又何以会对这在京城仅称得上是普通的屋宅和楼面忽然上了眼?

    梁平百思不得其解,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中。

    ……

    早饭过后,待庄氏将厨房内外收拾了个干净过后,梁平方将此事说给了她听。

    庄氏听罢自也是万分惊惑。

    “谁会忽然之间全给买下来了!”庄氏皱着眉道:“而且动作这么快……”

    “问了戏楼里的管事,只说对方来头不一般,同官府那边似也有些渊源,短短半个时辰竟就能将此事办妥——买卖地宅应是由衙门传往户部审批的,待会儿我去一趟季知县哪里,看能不能问出点线索来……”梁平说道。

    庄氏点着头,叹了口气说道:“实在买不回来也没办法了,你也不要太为难,樱姐儿那边自有我来说……”

    梁平嗯了一声,只道等他从季知县那里回来之后探明了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跟江樱说。

    庄氏应下。

    梁平没有耽搁,回房换了身衣裳拾掇了一番便奔着县衙寻季知县去了。

    然而他这边前脚刚离开,后脚不过半个时辰家里头就来了客人。

    此时江樱正和梁文青在后堂剪纸。

    只不过是江樱负责口头教学,梁文青负责拿剪子实践。

    自吃罢早饭梁文青便将江樱拉了过来,至此差不多已有一个时辰,不知剪坏了多少张纸,又因使剪刀的姿势不当,中指上隐隐都要磨出了水泡来,然而却连一张满意的都没能剪出来。

    “烦死了烦死了,不学了!这圆形儿的双喜字怎么就这么难剪?我还是剪方的得了!”梁文青一把丢下剪刀,苦着一张脸不耐烦地讲道。

    话罢往找来的剪纸样子上看去,努了努嘴,却又道:“可还是圆的好看些,瞧着又吉利……我都跟我爹和庄婶那儿夸下海口了……”

    “你说你这眼睛,什么时候看不到不好,非得赶在这个时候!这下倒好,你只嘴上说着,连教也不能教,让我一个人在这儿瞎胡折腾,手都磨破了也没听懂你讲的是什么——”梁文青不满地埋怨着,然而却还是重新拿起了红纸和剪刀来。

    “这个角怎么剪来着?往下还是往里?”梁文青皱着眉头问。

    却未得到江樱的回答。

    转头一瞧,只见江樱倚在椅背上将头转去了一侧,似不愿意搭理她。

    梁文青的眉头立即皱的更深,但下一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骤然松开了来,道:“我方才的话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这眼睛又不是好不了了,我就随口讲两句你就生气了?”

    江樱却动也没动一下。

    “阿樱?”梁文青似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货平日里可没这么容易生气的——

    梁文青伸出拿着红纸的手,倾身轻轻拍了拍江樱的肩,又试探地喊了一声。

    这时只见江樱身子反射性地一抖,一个激灵转过了头来,蓦地倒将梁文青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之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吼道:“江樱你竟然睡着了!”

    “没睡,就是倚在这儿眯了会而已……”江樱揉了揉被聒的发疼的耳朵,狡辩道:“你说话我都听着呢,方才不是说到我瞎的不是时候吗?”

    “你……”梁文青哭笑不得。

    “你们俩咋咋呼呼的这是干什么呢,离老远都听到了……”庄氏的声音传来,梁文青转头瞧去,正见一身姜黄褙子的庄氏刚抬脚踏出堂中。

    “奶娘你怎么过来了?”江樱问。

    “孔先生凑巧路过来看看你。”庄氏笑着说道,而后侧身一让,梁文青果然就见一前一后走进来了两位老人。

    前头的孔先生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爱祥和的笑容,其身后跟着的狄叔照样是一贯的没有表情。

    “先生来了——”江樱立即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笑望向门外的方向。

    却听老人的声音已经很近了,“顺路过来瞧瞧你,快坐下吧。”

    江樱点着头笑道:“先生也快坐。”

    江樱被庄氏扶着坐了下来,孔弗亦在一侧坐了下来,梁文青却寻了籍口离去,走之前倒不忘与孔先生行礼。

    对于孔弗,她自然也是敬慕的,但可能是因为过于敬慕的缘故,总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举止在这等大圣人面前会失态,可若陪在一旁不说话又觉得拘的慌,故此倒不如避远一些。

    “给樱姐儿煎的药还在炉子上呢,离不得太久,我得过去照看着,失礼之处先生可勿怪才好!”庄氏笑着说。

    “无碍。”孔弗笑道:“且去忙吧,我同江丫头说几句话便也走了。”

    庄氏便又道:“先生走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儿,我送先生!”

    见孔弗笑着点头应了,这才急慌慌地奔着厨房去了。

    “怎么今日石大哥没有跟着过来吗?”江樱没能听到石青的声音,便随口问道。

    “昨日跟着晋公子往西陵去了。”

    孔弗口气平瓶,却令江樱惊讶地张了张嘴。

    晋大哥临走前那晚也没听他提起石青也会跟着一起去的事情啊。

    “也是当晚临时做的决定,所以之前才没同你说过。”孔弗笑着解释道,“他老早就想着去西陵涨涨见识了,可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能走这么远的路,他若一个人过去,这一路上的安危也没个保障,我也放不下心来。这回巧了晋公子正好也要去西陵,石青跟着他我也安心,便随他去了。”

    江樱了然点头。

    世界这么大,像石青这种志存高远的少年,想要出去看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真的只是单纯地随晋大哥去西陵一趟那么简单吗?

    据她所知,先生一直都在竭力地避免与各方权力存有过于密切的来往。

    前不久先生让她拿荆条抽打晋觅之时,她便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回干脆直接让石青跟着晋大哥去西陵了,先生做事看似超脱随意,但于无形之中却一直有着滴水不漏之态,眼下既是这么做,想来心中已是下了决定吧?

    但这些是大事,是天下事,且不是什么坏事,又有先生这样的能人来担待谋划,也轮不到她来瞎操心。

    是以,江樱收起心中的思绪,避开了上一个话题不提,又问道:“那先生今日进城是有事要办吗?”

    孔弗点头道了个“嗯”字,缓缓地说道:“今日是城东书院五院大比的日子,我得过去瞧瞧才行,刚巧路过这榆树胡同,便顺道儿过来了,一来是看一看你,二来也好将前日里别人托付给我的一件东西转交到你手里,省得总觉得有件事没去办,搁在心里头压得慌——”

    江樱听得迷糊,问道:“先生说的是什么事啊?”

    孔弗但笑不语,只朝着狄叔点了点头。

    狄叔会意,捧着个匣子来到江樱跟前,放在她手肘旁堆满了剪坏的红纸的圆脚小桌上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到了孔弗身侧站着。

    江樱好奇地伸出手去,拿手碰了碰,大约摸出了是一个木制的匣子,不算大也不算小,方方正正的。

    “先生方才说是转交?”江樱将手放到匣子上面,问孔弗。

    孔先生难得的没有为了逗小姑娘玩儿而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晋家昨日一早让人送来的,说是二公子的人,我还当是年轻人拿来送我的什么好东西呢,却听人家说他家二公子托我将此物转交给你,可真让人空欢喜一场!”

    老人显是玩笑的口气,然而江樱却因为惊讶的缘故笑不出来。

    晋大哥送她的?

    那为何……不直接让人送到她这儿来呢?

    孔弗一瞧她表情便知她在想什么。

    晋起自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做。

    他去西陵一事决定突然,临走之前让人给这丫头去送东西,若是被晋家知晓未免会引起没必要的猜疑。

    但送到他这儿就不一样了。

    就是晋起光明正大地从晋家账房取出一百万两银子来,置办了东西送到他这儿来,晋擎云得知了也只有高兴的份儿,念叨孙子有本事,竟能将东西送进清波馆里头去。

    所以说这小子有头脑啊……

    孔先生丝毫不介意自己被从中‘利用’了这一事实。

    谁让他是长辈,谁让他是这丫头的祖父呢!

    这事儿就该他来办,换个人都不行,谁跟他抢他就跟谁急!

    -----------

    PS:(谢热恋妹纸打赏的平安符~暑假快乐啦啦)

259:给你做主

    孔先生这一系列丰富的心理活动江樱自是不知,而孔弗也没有过多地去解释,只拂袖起了身笑着道:“里头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晓得,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窥看的人呐。时辰也不早了,我得赶快去书院那边了,其它的就不多与你说了——”

    见他急着走,江樱便也不好再多问,刚要起身送,却被孔弗抢在了前头出声阻止,“我说你这丫头真是‘屡教不改’,又不是外人,又甚么好送的?且就老实坐着吧,别等你把我送出去了,回头我还得费劲把你给送回来,这没完没了的来回送,如此只怕是三天三夜也送不完了……”

    江樱被他逗笑,也未再坚持,只嘱托了几句路上小心保重身子之类的话。

    孔弗笑着一一应下,带着狄叔行了出去。

    江樱则是摸索着打开了桌上的木匣。

    只要一想这里头的东西是晋大哥特意送给自己的,江樱立即很没矜持的咧开了嘴角。

    手往匣子里一探,竟是一只信封类的东西。

    仔细摸了摸,果然是封起的信封,隔着信封皮儿捏了捏,里头似是装着几张折好的信纸。

    不是吧?

    江樱的脸色顿时苦了下来。

    晋大哥的脑子是有坑吗?

    为什么要在明知她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给她写信!

    江樱的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

    总不能让她把这封信拿出来,让大家宣读给她听吧?

    且不说私心里她并不想将晋大哥给她写的第一封信与人分享,就说万一,她是说万一,万一晋大哥在信里头写了表达思念之情之类的情话怎么办?

    这样的话就太不好了……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虽然说人还没走就写信表达思念的这种可能性不是太大,但要知道,她的晋大哥不是普通人,她的晋大哥是有着间歇性精分的少年啊……

    如此一想,江樱便更加不敢将这封信拿给人看了。

    算了,先藏起来等眼睛好了再看吧……江樱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将信封收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才算是真正的领会到了失明究竟是怎样痛苦的一种体验。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江樱每日每夜都在急切地盼望着自己的眼睛能赶快好起来。

    ……

    就这样半个月盼下来。

    眼见着奶娘和梁叔的婚期就仅剩下了四五日的时间,却仍旧没能如愿重见天日的江樱,近乎绝望地堕落了——时至午时,还未有起床的打算。

    为了能让亲事万无一失地进行,梁平事事都必亲自经手,虽是有着宋春风和梁文青,以及另请的一些专业人士来帮忙,但自己却仍是忙的不可开交。

    作为准新娘的庄氏自然也没闲着,忙着准备绣品不说,眼见婚期将至,竟是被逼出了几分少女心性来,动辄便紧张的面孔通红,手足无措,为防丢人,这几日纵是闲着,也很少会出房门。

    眼见到了晌午得去做午饭,这才总算是推门而出。

    一瞧隔壁江樱的房门还紧紧关着,也没当回事儿——这孩子也不知怎地,出奇地注重自己的眼睛恢复,甚至已经到了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旁的不说,单说白日里若是太阳光太强她便是势必不会出门的,呆在房中也多是关门闭窗,据说这样才能给眼睛创造最好的恢复环境。

    若是非出不可的时候,便要蒙上两层黑绸才能安心,只是她固然安心了,但那模样实在诡异的过分弄的别人心神难宁,以至于大家都很自觉的避开让其离开房间的一切可能,就连一天三顿的饭食也干脆直接给送到了房间里来。

    直到庄氏做好午饭之后,将饭食送到江樱房间之时,才发现原来江樱还窝在床上没有起身。

    “这孩子,怎么睡到现在还没醒……”庄氏将盛放着饭菜的托盘放在桌上,嘴里念叨着来到了江樱牀边。

    待见被子有一半已滑下了床沿,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弯身往牀上拉了拉,却听得‘哧溜’一声轻响——

    庄氏低头一看,只见不知是从被窝还是哪里滑出了一只信封飘落在了地上。

    庄氏面带疑惑的将信封捡起,见已经被拆开的信封口隐隐露出了一张带有朱红色印记的信纸一角,便信手抽了出来。

    摊开了看,却不是书信。

    只是……这东西瞧着怎么这么眼熟?

    好像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啊……庄氏反复打量着,越看越觉得熟悉。

    “啊!”片刻之后,庄氏惊叫了一声,眼睛瞪的大大的。

    她记起来了!

    又因在肃州的时候跟着梁平学了一些简单的字,故她几乎是肯定了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樱姐儿,樱姐儿!”庄氏回过神来连忙晃了晃还在睡梦中的江樱。

    江樱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快醒醒!奶娘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庄氏干脆直接将江樱扶坐了起来,又拿迎枕垫在她背后,强行使其清醒过来。

    “奶娘你怎么了……”江樱蹙着白绸下蒙着的眉头,因为忽然被折腾醒,显得有些不高兴。

    毕竟还是个因为眼睛久久未能康复而处于堕落中的小姑娘,脾气比较差……

    “奶娘好好的!奶娘问你这东西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弄来的,啊——”庄氏将信封连带着抽出来的那张纸放到江樱跟前,面容肃然地问道。

    江樱伸手摸了摸,脸色顿时变了。

    白绸下的双眼赫然瞪大,问:“奶娘你怎么偷看我的信!”

    这封信她日日贴身藏着,随便一摸就能摸得出来!

    人与人之间,真的还有隐私可言吗!

    “你先告诉奶娘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庄氏问完这句话,便见小姑娘的表情变得变幻莫测起来,时而羞恼,时而愧疚,时而还有些……无地自容?

    江樱下意识地连忙要辩解:“奶娘,你听我解释,晋大哥他之所以给我写这封信,只是想表达道别之意,朋友间的,很单纯的……”

    庄氏一头雾水,而后不解地皱眉问道:“你是说这东西是晋起那孩子给你的?”

    这下换做江樱莫名其妙了。

    合着……奶娘没看出来这封信是晋大哥写给她的啊?

    对!

    她怎么忘了奶娘认识的字屈指可数呢?

    还好,还好她没有说漏嘴什么!

    “不不不,不是晋大哥,是我自己之前随便写着玩的!我方才同你开玩笑呢!”江樱连忙改口,而后为了掩饰还仰头笑了两声,自认为十分坦荡的模样。

    可若是她此时能瞧见的话,必能看到庄氏正拿一种看待疯子一般的神情在看着她。

    庄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继而又将信封中余下的东西也取了出来。

    待全部看清时候,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震惊,如同见了鬼一般,颤抖着声音问江樱,“樱姐儿,你确定这是你随便写着玩的?……这两张房地契,都是你写出来的?!”

    这到底是她疯了还是她的孩子疯了……!

    江樱仿佛听到了最令人不可置信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两张契子可是你们江家的祖宅和酒楼啊……”庄氏的声音仍处在变幻莫测的颤抖当中。

    这玩意儿还能写出来?

    仿佛是在逗她……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的傻掉了的江樱勉强找回了一丝智商,反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结案后她每每问起祖宅和酒楼的下落,奶娘都是草草几句敷衍过去,只道官府那边还没给个准话儿。

    但她隐隐有种预感,觉得应当是拿不回来了。

    可怎么就……跑到晋大哥给她传信的信封里头来了!

    不不不,这个说法太有问题了,现如今的情况分明是……晋大哥将祖宅和酒楼买了回来,然后通过孔先生送到了她手中?

    她从来都没在晋大哥面前提及过此事啊……

    “我去喊你梁叔过来看看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庄氏见江樱一副傻掉的模样像是根本不知情,估计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将东西放下匆匆地找梁平去了。

    不自觉间,庄氏已将梁平当做了主心骨来看待。

    江樱又呆坐了一会儿,复才连忙抓过挂在床头的衣裳。

    不多时,梁平便随着庄氏一同过来了,大致是庄氏糊里糊涂的话语没能成功的表达出正确的意思,故梁镇长的表情此刻茫然到了极致。

    江樱已穿戴整齐,手里捏着信封坐在床沿边等着他们过来。

    “阿樱,我听萍娘说江家祖宅和酒楼的房契都在你这里,这是怎么一回事?”梁平进来便问,口气虽有疑惑但还算镇定。

    毕竟他打从心里是觉得此事是绝无可能的。

    庄氏这副性格他一清二楚,弄错事情原委真相什么的实在是太正常了……

    而且据他从季知县那里得知,当日来签署房屋买卖公文的人身份究竟是何,他也并不清楚。

    对方来到县衙说明了来由之后,竟直接说要见户部主事,他当时只觉来人嚣张且好笑荒唐,然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却听闻户部主事金大人亲自来了县衙——竟是专程来给此人办理文书来了!

    而事后季知县询问对方身份,却被户部主事告知了一句不必过多打听,便匆匆乘轿离开了衙门。

    这便是梁平打听到的所有线索了。

    虽然不知对方身份究竟为何,但至少他能肯定……户部主事绝不是阿樱这孩子能请得动的。

    然而当梁平认定了此事定是庄氏弄错了之时,事实却令他大吃一惊。

    他从江樱手中接过来的东西,竟真的是江家祖宅酒楼的房契!

    官府的文书也一应俱全,且房契归属人处赫然落着江樱的名字——

    梁平眉头紧锁,看着江樱问道:“阿樱,你如实告诉我们,这东西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梁叔,这真的是我家祖宅和酒楼的房地契吗?”江樱不答反问。

    梁平肯定地说道:“绝不会错,且上面落的是你的姓名。”

    江樱默然了片刻。

    “樱姐儿?”庄氏看着江樱。

    “……是晋大哥。”

    他走的那么急,竟然还挂心着她的事情。

    庄氏一下子没能反应的过来。

    “……”梁平惊异了片刻之后,更多的是恍然。

    如此便就很好解释了。

    既是晋起,那户部诚惶诚恐的态度就十分合理了。

    梁平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地说道:“我以为我自己这心操的已经够全的了,不成想有人比我还上心——”

    江樱不知如何接话,干脆不出声。

    “我怎么说来着?”梁平看向庄氏,一脸的意味深长,庄氏却拿胳膊肘狠狠一捅,示意他闭嘴。

    梁平清咳一声,遂不再多言。

    “既然是晋起那孩子留给你的,那就不是来路不明的了,如此你便安心收着吧……”庄氏从梁平手中将东西拿过来在信封中装好,递到江樱手里说道。

    “奶娘,我……”江樱觉得有些事情似乎藏不住了。

    若是普普通通的关系,那晋大哥送她这种东西,说得过去吗?

    奶娘肯定也能觉察到什么了。

    然而当江樱认为奶娘要对自己进行逼问的时候,却听庄氏讲道:“有什么话,等人从西陵回来再说吧。”

    江樱有些惊讶。

    “到时候我倒要亲自问一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告而别的是他,现在送房契的又是他……这回我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庄氏一副‘终于让我抓到你的把柄了’的口气令江樱瞠目结舌。

    她伪装的就这么成功吗?

    奶娘竟然丝毫察觉不到她的可疑之处!

    而且奶娘这思维模式,简直是细思极恐啊……

    “奶娘肯定会为你做主的——”庄氏轻轻拍了拍江樱的手,保证道。

    江樱弱弱地道了个“嗯”字。

    她也不想继续瞒着奶娘。

    可现在真的还不是时候。

    许多事情都还不确定,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忍不住,坏了晋大哥的计划!

    只是如此一来,所有的黑锅都让晋大哥一个人背了,这样真的不会太不厚道了吗?

    可是没办法,自己选的路,背着黑锅也要走完……

260:出事了

    (谢haicy和热恋两位妹纸打赏的平安符)

    ~~~~~

    庄氏与梁平的婚期,终于在梁平的期待与庄氏的忐忑,以及江樱的遗憾中如期到来了。

    鞭炮声响起,临时收拾出来的江家大宅贴着大红喜字的大门洞开,身着鲜红色嫁衣,蒙着盖头的庄氏由喜娘扶着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火红的流苏盖头下,是庄氏通红紧张的脸。

    “我还是头一回见庄婶这么小心走路呢……”梁文青按了按被鞭炮声聒的生疼的耳朵,对身边的江樱说道。

    对于没能亲眼瞧着奶娘穿上嫁衣出嫁的江樱来说,这是一桩极大的遗憾,但与奶娘终于得到了自己该有的名分和幸福相比,这种遗憾便显得不足挂齿了。

    江樱满脸的笑,此刻听梁文青这么说,大概地想象了一下奶娘小心翼翼生怕出乱子的模样,当是十分有趣,嘴上却是在笑着提醒梁文青,“还喊庄婶啊,从今日起该改称呼了——”

    四处喧闹的厉害,梁文青也不知听没听到,并没有应声。

    又是鞭炮声起,似是起了轿。

    “快快,咱们也该赶回去了——”梁文青火急火燎地拉着江樱往门外走。

    庄氏没有娘家,但接亲时总要有个去处,庄氏本是住客栈,江樱却提议从江家祖宅出嫁。

    除了庄氏在肃州真正的娘家来说,江家祖宅便是她生活的最久的地方了,从这里嫁出去的意义自然不是冰冷陌生的客栈能相比的。

    然而如此一来,意义是全了,麻烦却也省不了,一群人要在两头准备不说,江樱和梁文青也得跟着两头跑。

    整一上午几乎就是在慌张和忙碌中度过,好在之前梁平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倒不至于兵荒马乱。

    可安排好了一切的梁镇长,似乎独独忘了‘安排自己’。

    ——梁平等了大半辈子才等来了这么一天,其激动的程度自是不必言表,但向来镇定自若的梁镇长并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激动到在酒席之上连连失语,几番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尴尬地步,一度闹的满座宾客捧腹大笑,笑着起哄罚酒。

    虽然丢人,好在气氛倒还算欢快……

    而一直紧张忐忑的庄氏除了在拜堂的时候弄反了一次方向,在夫妻对待的时候拜了天地之外,其余的地方却未再出什么差池,出奇的谨慎得当,拜完堂之后,便被送入了新房里坐着。

    按照连城当地的习俗,新妇拜完堂进新房之后,得由几位有福气的妇人陪着说会子吉利话才行,梁平神通广大,请来的季知县和几位员外个个都带了内眷过来,是以此刻便是由季夫人带着几位员外夫人在新房里陪着庄氏谈笑。

    江樱自是不能凑这个热闹的,再加上基本上也没她什么事了,该是功成身退,吃点东西老实回房歇息才对。

    可东西吃完了,本答应了送自己回房的梁文青却不见了踪影。

    说是去前头看看梁平有没有吃醉酒,可眼见着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也没见她回来。

    宾客们都在前厅里坐着,而她因为眼睛不好使的缘故,怕去前面跟女眷们同坐的话会影响到来客,引起没必要的麻烦,二来她自己也不自在,于是便和梁文青在紧挨着厨房的小厢房里将就着吃了一顿。

    江樱又等了约一刻钟不得,久坐的腰背有些酸疼,想起身活动活动,遂干脆推开厢房的门走了出去。

    她的院子离厨房挨的很近,若不是中间隔着座没有栏杆的拱桥,她或许是可以勉强摸索回去的。

    是以江樱只有在门外来回地缓步走着活动一二,边等着梁文青回来,并不敢离开太远。

    今日的天气很好。

    江樱仰脸感受着午后的日光洒在脸上,享受着这久违的感觉。

    之前一心盼着眼睛能尽快好起来,一方面是想亲眼看着奶娘出嫁,一方面是想看晋大哥给自己的‘信’里面写了些什么。而眼下‘信’已经由奶娘和梁叔代她确认过了,奶娘也于今日嫁了出去,故她再也没必要着眼睛的急了,总算敢大胆地站在了阳光。

    江樱提了提裙角,干脆坐在了台阶上好好地晒起了太阳。

    “你怎么在这里?”

    忽有一道声音入耳,打破了江樱的神游。

    “怎么没见你去前头吃饭——”那声音又问。

    至此江樱才算是听出了来人是谁,略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竟然是方昕远。

    “梁叔给我送了喜帖,我能不来么。”方昕远似乎很不高兴这么久没见,江樱张口便是一句他怎么来了。

    江樱听出他不高兴的口气,遂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被禁足在家,白日里出不得门的吗?”

    “小爷我表现得好,提前出狱了不行吗?”方昕远说话间已来到了江樱跟前,打眼瞅了瞅她眼睛上蒙着的白绸,状似不以为意的一挑眉,调笑道:“还真瞧不见了啊?我之前听春风说你伤的严重,还以为他故意夸大其词呢——还能不能恢复了?”

    江樱深知他这人嘴欠的坏性子,不愿与他耍嘴皮子计较,只道:“大夫说是能恢复的,只是不知几时能好。”

    小姑娘坐在台阶上,微微往前倾着身子,双手叠放在膝盖上,鹅黄色的挑线裙子下隐隐露出一只绣着白兰花的湖蓝色绣鞋。

    方昕远静望了她片刻,方拿一贯的取笑口气说道:“你动辄就引祸上身,是该好好消停一段时日了。”

    江樱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

    方昕远见她一副慵懒适意,半点也不为自己的伤势和眼睛发愁的模样,不由一掀唇角露了笑,随后一撩锦袍,在矮了江樱一节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你喝酒了?”江樱忽然嗅到一股酒味儿,便随口问道。

    “大喜的日子自然得喝,春风也喝了不少呢。”方昕远说到此处忽然一顿,侧头看向江樱问道:“你们这是不打算回肃州了吗?”

    江樱点头,“暂时不打算回去了。”

    “你当初回连城说是找你兄长,到头来却是一场误会,既然知道是误会一场,那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方昕远话一说完便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好听,但也没有再改口。

    虽然他被禁足在家,但由于宋春风在方家和药行来回的跑,他稍加打听,便可知江樱的大概情形了。

    她陷身火海险些丧命一事宋春风自然也是跟他讲过的,只是当时他实在没办法出府探望,今日刚一得了自由,便打着吃喜酒的幌子过来了。

    在这宅子里转了几圈也没瞧见她,正打算折回去的时候,却意外在这儿遇到了。

    果然从一开始就该直接奔着厨房过来的……

    这种吃货,眼睛看不见了竟也要往厨房跑。

    江樱不知方昕远是刻意寻她而来,听他口气带冲也早已见怪不怪,且因心情好的缘故语气十分平和地答道:“我本就是连城的人,之前是为了避开我二叔三叔才去的肃州,现在事情都了结了,我自然是要留在连城的啊。”

    却听方昕远冷笑了一声,道:“你拿这话糊弄谁呢!”

    江樱皱皱眉,不懂他的意思。

    又听他讲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留下来吗,不就是为了找那个什么晋起吗?”

    江樱不由一怔。

    方昕远以为她是被自己说中而心虚,却不料听她讲道:“我已经找到了啊。”

    坦坦荡荡的,什么掩饰也没有。

    “什么?”这下换方昕远愣住了。

    这一点为什么宋春风没有跟他讲?

    “他之前都同你不告而别了,你还找他干什么?”

    “他是有原因的。”江樱道。

    “定是有原因的了,因为不喜欢你呗。”方昕远的语气怎么听都透着股幸灾乐祸。

    “哈哈……”江樱不气反笑。

    大致是有了底气,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将取笑当成玩笑来看待。

    “傻了不成,还笑?”方昕远眯着眼睛好笑地看着她,玩笑般道:“你从肃州追到京城来,人家就不觉得烦得慌吗?”

    当年的他可是被烦的半条命都没有了。

    虽然现在想一想,竟有些莫名的怀念。

    “你好歹也替人家考虑一下吧——”方昕远一脸的循循善诱。

    江樱顺着他的玩笑话问下去,“那怎么办?”

    阳光下,少年人脸上的笑意逐渐地收敛了起来,幽黑的眸子微微闪动着,口气虽是轻佻,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变得十分认真起来,他说道:“不如你将感情分担些到我身上,也好过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压力啊——”

    这话落在江樱耳中依旧是玩笑的口气,可是,方昕远怎么会突然同她开起了这种玩笑?

    江樱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似在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酒吃多了?怎么觉得你有些神志不清——”

    神志不清?

    方昕远默然了片刻,眼中的光芒渐渐地散开了去。

    “我清醒的很。”少年人蓦地起身,口气微沉地丢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了。

    留下江樱坐在原处一人发怔,找不到人来跟她面面相觑。

    方才还说说笑笑,开着玩笑呢,怎么突然就变脸走人了?

    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却又立即恍然了。

    瞧这模样,大概是真的吃醉酒了吧……

    江樱来不及多想其他,梁文青便回来了。

    “你怎么坐这儿来了?”梁文青的口气显得有些焦急,“走走,我送你回房去,我爹在前头吃醉了酒,这会子正闹着要吟诗作对呢,都丢死人了!等待会儿送走客人我还有的忙活呢!”

    顿觉自己成了个麻烦的江樱,为梁文青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送她回房一事表示十分感动……

    表示完了感谢,江樱头句话便是:“梁叔他……没哭吧?”

    梁平酒量差,并不是个秘密,为此庄氏之前没少交待过他一定要把持住自己的量,以免吃醉了丢人现眼,席间宋春风更是连连为其挡酒,梁文青也多次前往前院查看情况——

    可没想到饶是如此,依然没能避免得了惨剧的发生。

    江樱还很清楚的记得,去年在肃州为孔先生送行的宴上,吃醉了酒的梁叔因为奶娘的一句训斥而放声大哭的情形。

    据奶娘说,吃醉了酒的梁叔会变得格外敏感,不知道哪句话就能戳中其泪点。

    “哭倒是没哭……就是缠着不让人走,还说要与人比试书法什么的,而且竟然还有人愿意同他比,你都不知道现在前头乱成什么样子了……”梁文青的口气说不出的无奈。

    江樱听罢不由献出了同情之心。

    然心有余而力不足,目不能视的她除了乖乖回房,不添麻烦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梁文青和宋春风在前院‘规劝’了许久。

    费尽了口舌,终于送走了同样清醒不到哪里去的众宾客之后,外间的天色已隐隐露出了昏色……

    忍了许久的庄氏听说客人们走了,当即盖头一掀,风风火火地去了前院将梁平揪了回来。

    大家很有默契地浮现了同一种直觉。

    梁镇长期盼已久的新婚之夜,大概不会太平静……

    梁文青替庄氏将房门关好,默默祈祷着希望明天她还能认得出自己的父亲……

    ***

    三更时分,夜色浓重的像是化不开的墨。

    此刻百姓们多已熄灯安睡,然而烟花之地却是笙歌正起,纸醉金迷,胭脂香气似要将熏香都压了下去。

    “少爷,咱们赶紧回去吧……您今个儿才刚被解了禁足,若是在外头过夜的话,明个儿老太爷肯定又要罚您了!”阿福被一群穿红戴绿,嬉笑撒娇的姑娘们挤的远远的,只能扯着嗓子喊道。

    左拥右抱的方昕远却似根本听不见似的,来者不拒地吃着姑娘们送到嘴边的酒,形骸放浪至极。

    阿福在一旁瞧着干着急,却又别无他法。

    原本都已逐渐远离了烟花之地趋向的少爷,被关了一个多月竟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了!

    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阿福无不痛心地想着,话罢又觉得言辞不当,唯有默默转换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堂中各处的唱曲儿声,恩客们拍手叫好声,猜拳声,杯盏相碰声,再有暧昧不清大胆露骨的呻吟声,交混在一起,喧闹的不成样子,以至于谁也没有听到楼外忽然急促起来的打更声——

    “咚咚咚咚咚!”

    锣声犹如雨点儿一般急促落下。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越来越多的百姓们被惊醒,纷纷点灯开窗查看情况。

    慌乱中,隐隐有马蹄声似雨落般急促。

    ……

261:打击

    次日早,卯时初,东方刚露出第一抹灰白。

    紧邻着榆树胡同的明乐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显得尤为空旷。

    四下似起了浓浓的雾,可见度极低,天地间灰蒙蒙,阴沉沉的一片,让人看不到一丝太阳要升起的迹象。

    隐约间,忽然两道人影不知从何处而来,闯进了为浓雾所笼罩的明乐街上。

    “少爷,等会儿回去奴才肯定又要跟着您挨罚了!”小厮扯着哭腔,口气里隐隐含着抱怨,却偏生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显得委屈极了。

    “怕什么,小爷给你做主!你是本少爷的人,谁敢动你一根毫毛!”少年人的声音带着尚未清醒的醉意,一步三摇晃,能容得两辆大马车并行通过的街道竟是不够他晃来晃去的。

    “少爷您走稳些,小心别跌了!”阿福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方昕远一把挥开,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什么,不外乎是“不用你扶”、“小爷我没醉”、“你给我滚远些”诸如此类的言语。

    阿福无可奈何,唯有仔细盯着,一见主子站不稳便连忙冲过去扶上一把。

    主仆二人便这样踉踉跄跄地行了约半个时辰。

    待来到明乐街的尽头福源巷,却隐隐听得原本安静的四周忽然变得噪杂了起来。

    “哎,可真惨啊……”

    “这一家上下连带着一百多口下人,竟是没一个幸存的……”

    “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是城外的悍匪干的,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人也一个活口也没留,这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说不准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让这伙不要命的悍匪给盯上了……”

    “这伙人可真是心狠手辣啊,再怎么着也不能屠了人家满门呐,不怕遭报应吗……”

    “他们干的本就是人命勾当,早都报应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是已经惊动官府了,就是不知道这回朝廷能不能一鼓作气把这帮天杀的土匪给剿了!竟敢入城为害,真的胆大包天啊!若再不派兵清剿,只怕日后夜里头连觉都别想睡安稳了!”

    “嘿!你说的容易,朝廷现在自保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兵闲将去剿匪呀……”

    “这可是方家啊,朝廷该不会坐视不管的吧?”

    “谁知道呢……”

    “……”

    阿福隐隐听到了些什么,皱了皱眉说道:“少爷,咱们城里昨夜好像遭匪了……”

    方昕远因宿醉的缘故头疼的不行,压根儿就没听到阿福在说什么。

    “少爷,咱们家门前围了好多人啊……”

    “少爷……咱们家门口,好多血啊!”阿福的声音忽然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扶着方昕远的手亦是狠狠一颤。

    方昕远总算是听清了一句话,皱着眉头往前看,只见浓浓的晨雾中,方家两座镇府的石狮像上染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猩红,门前的地砖上亦有着杂乱无章的血迹,本该高高挂起的纸皮灯笼在地上被踩踏的不成样子,人们围在两侧议论纷纷。

    他们在说些什么?

    方昕远已然瞬间清醒过来的目光再顺着大开的门往内看去,竟见数不清的下人尸首横陈在地,惨不忍睹!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涌,耳畔的种种声音瞬间放大,震得方昕远耳膜发疼,头似要炸裂开,瞳孔剧烈的紧锁着,大脑中几乎已是一片空白!

    怎么了这是……

    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昕远脚步踉跄地往家门中飞奔而去。

    “少,少爷……!”已被眼前的情形吓丢了魂魄的阿福连忙拔腿跟了上去。

    四周的雾似乎起的更大了。

    ……

    江樱得到方家出事的消息不过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这边刚起床洗漱完毕,就听得外面梁文青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你说什么?!”

    “方家满门都被……!”

    “什么人这么大胆!”

    “这一大早的,春风……你确定你不是在说梦话吗?”

    因庄氏与梁平正式成了夫妻,故庄氏也没有再继续跟江樱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道理,再加上昨夜是成亲当晚的洞房花烛不能乱了规矩,故庄氏只有说服了梁文青搬过来暂住一段时间,照顾着江樱,以防万一有什么事情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梁文青是个不会掩饰情绪的姑娘,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满都是震惊和惶然,以至于江樱虽然没能听明白具体的意思,但还是意识到出大事了。

    江樱倏地起身,凭着习惯往门口处走去,一把推开房门,正听得宋春风急急讲道:“方家药行里的小六儿专程来告诉我的,岂能有假!梁叔那边我已经告知过了,待会儿我便和梁叔一道去方家查看情况,等樱樱醒了你跟她讲一声——”

    自打从去年在肃州,方昕远违背了家中命令不顾险阻执意要留在肃州研制解药救人之时,方昕远这个名字对于江樱庄氏乃至梁平等人来说,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眼下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理应是要第一时间赶过去的。

    宋春风这番话说罢刚巧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一抬头,就见一身浅石英紫的江樱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正对着他们二人的方向,面容肃然地问:“春风,你说方家怎么了?”

    宋春风稍顿了片刻,方语气沉重却愤懑地说道:“昨夜城外的悍匪进了城,将方家上下洗劫一空之后全部灭口,连老儒妇孺都不曾放过!事后更是欲放火烧宅,是打更的更夫发现了火光,城东的百姓取火扑火,这才保住了宅子……”

    一大早起床尚未完全清醒的江樱,陡然之下听到如此血腥惨厉的事情,且又事关身边的朋友,一时间犹如遭了一道晴天霹雳般,扶着门框的手臂抖了抖,鼓起了勇气同宋春风印证道:“你是说,一个活口也没留……?”

    “阿远没事!”连日来的相处宋春风与方昕远已互称小名,“他昨夜留宿在外,阴差阳错得幸躲过一劫!”

    江樱闻言倏然松了一口气。

    “老天爷还算长眼……总算也没让方家就这么绝了后,不然真的是太没天理了……”仍旧沉浸在震惊当中的梁文青,着重点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一脸郑重其事地说道。

    “阿远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先随梁叔一同去方家看看,其它的等回来之后再跟你们说!”宋春风火急火燎,显是已将方昕远看作了十分重要的朋友。

    “诶!我也去!春风你等一等我——”梁文青匆忙道,提着裙子便飞快地追了上去。

    二人一眨眼的功夫便前后离开了院子。

    江樱踏过门槛,下意识地也想跟过去,但却只能止步。

    她瞧不见,没个人带路根本不成。

    罢了,有梁叔在,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添乱。

    是以江樱也只有退回房中等消息。

    可心神却久久无法平息。

    突来横祸,家破人亡,这样沉重的打击换做是谁都是无法承受的,更何况是从小养尊处优活在家人保护中的方昕远。

    此刻该是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吧?

    ……

    方昕远此时的情况的确等同塌了天一般。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他的母亲,父亲,祖父,还有弟弟妹妹们全都从这个世间突然消失掉了……

    他很后悔。

    后悔为什么昨天晚上要去沁香楼纵欢,为什么没能稍微再成熟一些,为了一点儿女情长便彻夜买醉不归!

    当他的家人们在遭受如此可怕的威胁之时,他却在左拥右抱醉的不省人事!

    他简直畜/生不如!

    他该回来的……哪怕是回来跟大家一起死也是好的!

    也好过留他一个人活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家人们死不瞑目的尸首却什么都做不了,承受着这种无法可想的煎熬!

    方家待客大厅中,方昕远坐在一张梨木椅上,紧紧绷着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宿醉再加上过于悲痛激动的缘故一双眼睛红的吓人,直直地盯着大理石地砖上的斑斑血迹,紧紧握着椅把手浮雕的手指关节泛着白,平日轻佻不羁,倨傲明朗的少年,此刻却是整个人都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绝望与阴郁。

    站在他身边的阿福话也不敢说一句,只无声的抹着眼泪,死死地忍住不发出一丝哽咽。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他至今仍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的不真实,就如同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去给爹娘报仇!我要让这群畜/生血债血偿!王八蛋禽/兽!”方昕远倏地从椅上起身,动作迅猛之极,将椅子都推翻在地,猩红的眼睛里满布着仇恨,阔步便要往厅外走去。

    “少爷!”阿福大惊,连忙奔上前去阻拦。

    “阿远!”刚赶到的宋春风见状急忙也将人拦下,皱眉道:“你先冷静冷静!不要冲动行事!”

    梁文青见此情形也顾不上男女之别,上前来帮着宋春风拽住了方昕远一只胳膊。

    “你要我怎么冷静!”方昕远咆哮着,大力地挣脱着宋春风与梁文青的禁锢,眼睛红的似要滴出血来一样,“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我要去找他们报仇,你放开我,放开我!”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宋春风死命的拉着力气忽然变得出奇的大的方昕远,坚持不肯妥协。

    一侧的阿福更是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少爷,阿福求求您了……您不能去,您真的不能去啊!”

    然而入了魔怔了一般的方昕远丝毫听不进几人的劝告,满脑子只有报仇这么一个想法。

    “放开他——”

    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梁平负手走了过来,看着犹如发了疯的野兽一样的方昕远,沉声讲道:“方少爷想要去报仇,想要去送死,想成全一个孝字,你们成全他就是了,拦着作何!”

    方昕远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来人不止有梁平,还有庄氏和江樱。

    原本梁平是决定他和宋春风过来查看情况的,但庄氏一听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便半刻也坐不住了,非要跟着一道儿过来,而在房中同样坐立不安的江樱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安心留在家里等消息,几人心急如焚之下,没有时间多想,干脆便全部过来了。

    “还拉着他干什么,松开!”梁平今日的态度出奇的冷硬,让众人都是一愣。

    然而就是宋春风和梁文青走神的这片刻功夫,方昕远趁机抽身脱离了二人的束缚,大步跨过大厅门槛,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阿福回神过来之后赶忙去追。

    “等等!”刚到场的江樱堪堪推辨出现下的情况的,虽不知向来讲求分寸的梁叔此举用意在何,但还是下意识地喊住了方昕远。

    听得这道清脆响亮的声音,方昕远亦是下意识地顿了一步。

    “你知晓凶手是谁吗!”江樱问。

    “城外恶匪!”

    “城外那么多山贼匪类,你知道究竟是那一伙人干的吗?”

    “我……”方昕远答不出来了。

    他只知道是匪贼所为,这么短的时间内,又焉知究竟是那一伙?

    “就算你知道,你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们的落脚之处啊。”江樱又说道,说到最后微微叹了口气。

    她明白梁叔的用意了。

    梁叔大概就是想让方昕远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去找,让他找的精疲力尽了,到时便也能自行冷静下来了,要比任何人的劝说都来得有用得多。

    可方昕远这种情况,难保是不会出事的。

    “这点不用你来操心,我总能找得到的!”果不其然,方昕远虽然明白了现如今的处境,却依旧没有听劝。

    然而刚欲走,却发觉一条腿被人死死的抱住了。

    低头一看,果然是阿福,毕竟除了他之外再没人能做出这种举动来。

    方昕远狠狠一踹,已是急的要发狂,“滚开!”

    阿福被方昕远连踢带踹的疼的呲牙咧嘴淌了汗,却仍旧不肯撒手。

    见如此忠心护主的阿福,梁平无奈地叹气,刚欲开口,却听得耳边忽然炸起一道呵斥声:“不能去!”

262:幕后推手

    (谢谢热恋妹纸的打赏,玄飞同学的三张粉红月票,小非鞠躬辣~)

    ~~~~~~

    说话的人是庄氏。

    端看她脸上忽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和不容置喙却满是急切紧张的口气,便不难发现这人是才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刚搞清了眼下的状况……

    庄氏脑袋不够灵敏,思维不够敏捷是大家公认的,可作为一名行动力极强的女汉子,她解决事情的方法也是向来简单粗暴,令人省心。

    这不,一句震耳发聩的‘不能去’刚喊出口,便甩开了搀扶着江樱的手,两三步上前,连说话的机会都没再给,便将方昕远给生生劈晕了过去!

    一掌了事儿!

    众人:“……”

    阿福抽泣了一下,连忙将摇摇欲坠的方昕远扶住。

    见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庄氏有些不自在地抽动着脸颊,讪讪地解释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势必会出事的,我只是想让他冷静冷静而已……放心,我没怎么用劲儿,顶多昏上几个时辰,人不会有事的。”

    阿福擦着眼泪不知道说什么好。

    责怪自是不敢的,可感谢?

    实在不行,少爷这种状态下,违心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啊……

    于是干脆专心抽泣不说话。

    没能得到阿福的谅解,庄氏有些失望。

    “好了,知道你也是好意……”最终还是梁平上前安慰,“如此也好,让他昏睡上几个时辰,等醒过来之后,势必会冷静许多的。”

    许多时候反射弧并不比庄氏短的江樱回过神来了,忙道:“如果我瞧得见,我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庄氏这才总算舒了一口气。

    有时候,旁观者的言语安慰,远远比不上有人愿意以身体力行表达出的高度认同来的有效。

    梁平神色复杂地来回舒展着眉毛,不知该怎么形容身边有着一个又一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女人是怎样一种奇特的感觉。

    不愿多作体会的梁镇长就此将话题摆正,对宋春风讲道:“春风你帮着阿福把方少爷扶回去休息——”

    宋春风点头应着,快步走了过来。

    “萍娘,文青阿樱你们先回家,待会官府里的人肯定要来取证,我先在这里看着,等情况确定下来之后再回去。”梁平的声音自带着一种能安稳人心的作用,将局面控制的很好。

    庄氏她们自然是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的,这里四处都有血腥味和未处理完的尸首。

    且梁平也很担心他正处理事情的时候,万一哪点儿让庄氏着急了,她再出手用暴力解决问题便不太好了……

    庄氏也不坚持留下来,毕竟方昕远已经被她打晕了,而除此之外她也帮不上什么其他的忙了,于是挽起江樱的手,道:“樱姐儿咱们听你梁叔安排,先回去吧。”

    江樱的想法与庄氏相差无几,起先她之所以过来便是因为不确定情形究竟如何,方昕远会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而眼下方昕远已被奶奶劈昏,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边两人已达成了一致,梁文青却死活不愿意回去,只道:“我留下来帮着春风照顾方昕远,万一他醒了后又闹着要去报仇怎么办?我怕春风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说的就好像自己十分有用,十分派得上用场一样……

    临到这种时候还记挂着能与宋春风多些相处的时间,对此众人纷纷表示叹服,遂也不好再说什么,是以便由着庄氏带着江樱一个人回了家去,梁文青则是随着梁平和宋春风留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庄氏整整叹了一路的气。

    无非是感慨世事无常,同情方昕远的悲惨遭遇。

    “要说这方家,是咱们风国第一大药行,几百年的基业传承下来,虽是为商但治病救人做的也算是功德之事,可老天爷怎么偏生如此地不开眼,竟叫方家遭了这样大的灭顶之灾……”庄氏越说越觉得悲愤。

    “上天兴许管得了天灾,但应是避不了人祸的。”江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至此才算真真正正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那群恶匪八成也是见如今世道乱的厉害了,想着朝廷腾不出手来整治他们,才敢如此地胆大妄为,明目张胆地进城为害!”庄氏气愤道。

    末了语气却又陡然一哀,无可奈何道:“也不知这事儿官府是管还是不管……”

    事情发生在京城,官府明面上自然是会管的。

    但如果上头没有指示,暗下使不出劲儿来,到头来不过就是做做样子敷衍了事,也管不出个所以然来。

    庄氏虽然神经大条,但眼下的大致情形还是看得明白的。

    经庄氏这么一说,江樱的心情不由地越发沉重了起来。

    ……

    梁平与梁文青父女二人回来的时候,已近日落时分。

    据说方昕远醒了,情绪虽然仍旧平静不下来,但至少找回了三分理智,不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嚷嚷着要去找悍匪报仇了。

    为防止万一,宋春风主动要求留在了方家。

    梁文青纵然脸皮再厚,却也没到硬要留在陌生人家中过夜的地步。更遑论方家刚死了百口人,她这一整日呆的都心神不宁的,哪里有留宿的那份胆量。

    “官府那边怎么说?”梁平刚一在堂中坐下,庄氏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梁文青在一旁大口吃着茶水,显是渴的很了。

    江樱摸索着干脆将茶壶递到了她面前。

    梁文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咚地咽下,方觉嗓子眼里不那么干了,而后放下彩盏往椅背上一靠,徐徐地吐了口气,倒也一副累得不轻的模样。

    而代替方昕远忙了一整日的梁平眉间才是真正的难掩疲色,此刻听得庄氏开口询问,一面伸手捏了捏酸痛的肩,一面说道:“官府今日过来清理了现场,询问了大致情况,又记下了昨夜听到动静的几名百姓的证词,下午的时候我带着阿福去了衙门核报被洗劫走的财物以及方家人口——”

    不待他再说下去,庄氏便皱着眉打断了他,“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你只需告诉我官府现如今是怎么个意思,管还是不管?”

    口气不怎么好听,人却已经走到了梁平背后,替他揉捏着肩膀。

    庄氏这‘没怎么使劲儿便能将一名少年徒手劈昏过去’的力道可不是假的,又因没伺候过谁,心里没个准数儿,以至于第一把捏下去便叫梁平疼的倒吸了几口冷气,忙瑟缩着脖子哀呼道:“你轻点儿按,轻点儿按啊……”

    庄氏瞪他一眼,手上的力道却依言放轻了不少。

    梁平这才算可以正常开口说话,讲道:“此事关乎甚大,据说早朝之时已有人禀明了皇上——”

    “那宫里是什么态度?”庄氏忙又问道。

    江樱亦是屏神听着。

    “皇上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晋家来查办。”

    “什么?”庄氏一惊,手上的力道一个没控制住,直按的梁平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梁平赶忙将她的手拿下来,实是不敢再以身犯险。

    庄氏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宽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竟是晋家来查办吗?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了,这伙恶匪定是逃脱不了的!”

    江樱亦觉意外十分。

    她之前想过两种结果,不外乎是朝廷为了维护颜面安定民心,打肿脸充胖子派兵剿匪,二便是为了保存不多的实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坐视不理。

    却没料到,竟将此事交由了晋家来办。

    可朝廷……真的使唤得了晋家吗?

    朝廷与晋家的关系,说是傀儡与主人也不为过,这天下哪里会有傀儡给主人下达命令的道理?

    换而言之,皇帝表达出来的意思,十有八九都是晋家的意思……

    那么,这件事情肯定也是晋家主动点头之后,宫里才敢传出来的消息。

    果然,纵然皇家可以不重视这片土地,晋家却断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连城之于晋家,便如肃州于韩家,是百年祖业,是不可动摇的根本。

    只是……这稍一作想、便能想透的道理,那伙行事狠辣的悍匪真的就不曾想到吗?

    是为百姓口中与方家积怨已久,还是为丰厚的钱财而以性命相赌?

    这些江樱都猜不透,亦对这帮在刀尖上饮血,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匪所怀有的赌徒心态揣摩不透。

    但她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些表面上一眼能看透的原因所能解释得了的。

    ……

    这一晚,江樱睡的极不安稳。

    断断续续,发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无一例外皆是同方家遭到的满门血洗有关。

    很奇怪,她分明并没有目睹到当时方家大宅内的情景,然而在梦中的时候,种种情景都十分清晰,惨不忍睹,好似她真的亲眼见证过一样。

    另外,她还做了一个好像与此事无关的梦。

    其实也算不得是梦。

    是那日她在官府前与晋大哥意外重逢,晋大哥策马追来之后,被她三言两语气的拍马而走,然而未过片刻却又折返回来之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离方昕远远一些!”

    当时晋大哥的声音很沉,口气却让她捉摸不透。

    但她敢肯定,那不是吃醋,而好像是……关切。

    那时候晋大哥在关切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离方昕远远一些?

    他明明知道,在肃州的时候,方昕远之于她有恩,二人的关系已成了不错的朋友,他也该知道方昕远的人品并不似表面来的那么恶劣轻浮,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才对。

    既是如此,为什么要用近乎命令的口气提醒她离他远一些?

    难道晋大哥早就料到方家会遭此大难,担心她意外被牵扯进去,为方昕远所累连吗?

    但是……这怎么可能!

    黑暗中,江樱握着被角的手有些发颤。

    不知为何,之前觉得十分正常的事情,现在忽然回想起来,一桩桩都变得疑点重重。

    譬如那日晋大哥为救她射杀了胡人之后,她去送参汤时晋大哥问她饭馆的选址选好了没有,当时隐隐记得她是说了两个打算的,而最后之所以在锦云街定下,便是因为晋大哥给出的意见——不久之后,‘瘟疫’袭城,数锦云街遭到的损失最轻。

    她甚至还想起了刚来到桃花镇上的时候,晋大哥曾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那双满是杀意的蓝眼睛,忽然清晰无比地重现在了江樱的脑海里。

    她在怀疑什么?

    难道在怀疑晋大哥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吗?

    怎么可能!

    且不说晋大哥现在人远在千里之外,单说这么做对晋大哥又有什么好处?

    几乎是一刹那,江樱便全盘否定了心中的种种猜测,同时将这种种凑巧仅仅认定为是巧合。

    而晋大哥偶尔的反常,定也只是因为她所理解的范畴太过狭隘,以至于无法解释——亦或者……只是凑巧犯了回精分症罢了!

    要知道,她的晋大哥可是‘带病在身’的人啊……

    她肯定是被方才的噩梦吓得魔怔了,才会如此胡思乱想,竟然质疑起了晋大哥。

    江樱紧紧闭着本就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猛地一拉被子蒙住头脸,强迫自己沉睡过去,好尽快结束这莫名其妙的思绪。

    ……

    “都料理妥当了?”

    卧房中,老人斜倚在榻上,手中执了卷蓝皮书儿,对灯看的入神,口气很有些漫不经心。

    晋余明点头答道:“回父亲的话,都办好了。”

    “这帮恶畜近年来真是越发猖狂了,虽不敢进城,但城外的百姓也多是被搅的不得安宁——虽说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但在家门口一直盯着,万一什么哪天发了疯,往门上挠上一两爪子,不免也让人心烦。”晋擎云一面看着书一面讲道。

    “父亲说的是,如此也是一石二鸟之计。”

    “哗啦”一声轻响,晋擎云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晋余明瞧了一眼,只见老爷子手中捧着的赫然是一本兵书。

    “对了父亲,方家的嫡长孙昨夜里侥幸逃过了,不知……”

    “可知情么?”晋擎云问道。

263:制造偶遇

    (谢谢热恋打赏的平安符,小兵benben的两张粉红~)

    ~~~~~~~~~

    “不知的。”晋余明想了想,似觉得有些好笑,又讲道:“据查去年此子在肃州之时,还忙前忙后的研制解药呢,今年年初才回的京,显然是不明就里,一无所知的——”

    也难怪一回城就被罚禁足。

    当时方家老太爷该被气昏了过去罢。

    自家弄出来的毒药,自家的蠢孙子却在忙着研制解药,扯后腿——

    “书上总说斩草要除根,能顺手解决的事情何必要留下隐患。”

    “是,儿子也是这个意思。”

    不料却听晋擎云质问道:“拿你既是知道这个理,又为何至今也没动手?”

    “我……只是想请示过父亲再做决定。”

    晋擎云见晋余明在他跟前总是这么一副过于谦顺甚至有些怯懦的模样,当即声音更是沉了几分,皱了花白的眉:“这么一桩小事你都拿不定主意吗?”

    从他身上真是横竖都看不到晋家掌权人该有的东西。

    “儿子现在就吩咐人去办!”晋余明脸色一白,连忙讲道。

    然而却听晋擎云出声喝止道:“回来!”

    刚转了身还没走两步的晋余明即刻转回身来,低下头问道:“不知父亲还有何吩咐?”

    “既是当时没处理干净,此子又无威胁,便留着吧——”

    “父亲……”晋余明懵了。

    这可不是父亲做事的风格。

    紧接着又听晋擎云讲道:“方重靖早年救过你祖母一命,此番他这孙子阴差阳错从你手中逃过一难,大许也算是个天意,既如此便顺水推舟给他方家留个后吧。省得日后进了阴曹地府里见了面,他怨我们晋家恩将仇报了。”

    晋余明听罢沉默了片刻,遂应是。

    “然之走到哪里了?”晋擎云忽然换了话题,询问起了晋起的情况。

    晋余明似还未从方才晋擎云的一番指责中回过神来,怔了一瞬才堪堪反应过来,而后忙答道:“信上说已经过了肃州城了。”

    “过肃州了……倒是不慢啊。”

    晋擎云看完最后一行字,慢悠悠地将书合上。

    窗外夜风呼啸,乌云密布的夜空寻不出一颗星子来,阴沉不见五指。

    ……

    不过三日之后,衙门里便传出了方家遭劫满门被屠一案有了结果。

    根据百姓供述,以及遗留在现场的兵器等线索,已认定了凶手正是城外灰寨营中的匪患。

    方家丢失的财物金银珠宝等也皆被官差们在回寨营中搜找了出来。

    铁证如山,已容不得他们不认账。

    这帮悍匪为方圆百里众匪之首,驻扎在灰寨营中已有近十年之久,大大小小的恶事做过不少,官府也曾派兵剿过两三次,但一直都未能彻底清除干净,又因近年来时逢乱世,发了把国难财的灰寨营的势头竟有越来越强盛的趋势。

    此番更是胆大包天,竟敢入城为害洗劫屠杀!

    而灰寨营之所以将矛头对准了方家,据已经伏法的灰寨营头目称,不单单是为求财,其中更有一段陈年旧怨。

    原来三年前方家药行运送药材时途径他们的地盘之时,方固山曾经出手替一户被灰寨营盯上了的人家解了围。

    之前灰寨营与方家药行似乎有着约定,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而此番方家药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仅断了他们的财路,更因此招惹来了官兵,害的二当家、也就是此头目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丢了性命——这桥段虽缺乏新意堪称俗套,但拿来当作复仇的理由却是不能再合适。

    而山贼土匪心狠手辣,会因为一条人命而迁怒对方全家,虽然恶劣,但也不是太难理解。

    是以,方家满门的性命竟是陨在了数年前方固山的一次偶然的出手相助上头。

    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方固山是一位老奸巨猾的笑面虎,为商多年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他会平白无故的打抱不平吗?

    只怕是不会的。

    然而不管怎么说,惨剧已经酿成,方固山再如何奸猾却也不至于满门上下落得如此地步,众人心中的恻隐终是比指责来的多得多。

    好在凶手已被就地正法,方家这一百多口人命在九泉之下也能告慰了。

    ……

    “全都就地正法了吗?”江樱听得梁平带回来的消息,有些讶然。

    虽说剿匪讲求的向来都是不容留情,斩草除根,但是这么大的案子,不留下几个活口审问一番,是否有些太过于草率了?

    江樱能想到的梁平自然也想到了,眼下见她这么问,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释道:“自是活捉了几个的,灰寨营的头目大当家本也被押入了天牢等候审讯。谁知今日一早县衙过去提审押送犯人之时,几人竟欲趁机逃走,且还伤了官差,后来衙门派兵围堵,几人见逃脱无望,当场自尽身亡——”

    竟是如此……江樱深感惊愕。

    “只是,官府传出来的消息是真是假,可信不可信就不得而知了,也没人真的瞧见……”梁平意味不明地说了这样一句,继而叹了口气恢复正常的语气,讲道:“不管怎么说,这桩案子算是结了。”

    晋家一出手,解决起来果真顺利许多。

    凶手已经伏法,财物也一应归还给了方家。

    只是方昕远的情况却在得知了这些消息之后急转而下了。

    或是之前还有着报仇的念头支撑着,而现如今忽然被告知仇人已被正法,支撑着他的力量便也被一同抽走了。

    方昕远昏迷了整整五日才转醒。

    醒来后人事不知一般,吃睡都在后院的酒窖里,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人劝都不听,像个没有思想没有知觉的木偶一般,整日整夜除了喝酒便是抱着酒坛子昏睡。

    宋春风江樱庄氏等人也都试着劝阻过,好言安慰,摔酒坛子,激将法,甚至是动手扇耳光等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尝试过了,可无一奏效。

    当然,动手扇耳光之类的……全是庄氏一个人干的。

    日复一日的,这种局面竟是僵持了半月之久。

    阿福也从刚开始的天天抹眼泪,以及请救兵来游说,转变为了在少爷喝酒的时候多做几盘子好菜送过去,以免成日里只喝酒烧坏了肠子,人给喝没了。

    总之,大家都纷纷表示没有办法了,只能任由方昕远一味的堕落着。

    但日子还是要过的,除了方昕远之外,大家也都各自有着各自的事情要做。

    近来最忙的人要数宋春风。

    方昕远这么一堕落不打紧,方家药行里大大小小需要方昕远做决定的事情竟莫名其妙的落到了他和阿福的身上,两个人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边学边做,虽然做的不好,但好在有几位对方家忠心耿耿的管事在一旁提点辅助着,倒也不至于偏离正常轨道太多。

    而梁文青,仗着自己跟着梁平读过几年书的优势,理所当然地跟在了宋春风身边,充当起了临时先生的角色。

    至于梁平,也不知靠的什么关系在国子监里谋了份闲职,大约是保安大叔一类的职位,全部的工作就是在国子监里四处转悠,专逮那些逃课的学子们,每逮一个还有奖励,且还分白晚班,他混了个白班,近午时过去,天没黑就晃悠回来了,轻松的不成样子。

    其实这些日子里,登门的人不少,送到他跟前的好活计也不少,但他不愿去操那份心,声称只想混份闲差度日,作为一个七尺男儿丝毫不怕展现出自己毫无报复,毫无上进心的一面。

    江樱却觉得这是一种人生智慧。

    要钱有钱,要人缘儿有人缘儿,何苦还非得让自己那么累,俗事缠身不得清净?

    换做是她,她定要做的比梁叔还绝——她连这份闲差也不做,就呆家里全心全意研究好吃的!

    而如此注重吃货的自我修养的江樱,近来也并不轻松。

    她的眼睛仍然没有恢复。

    算一算日子,自受伤起,已有近两月之久,这与当初大夫所推断的一月左右便能恢复有了部分差距。

    庄氏比她还要紧张,这些日子忙着把各种大夫往家里头请,然而每位大夫的说辞都大同小异,不外乎是这种事情急不来,静心修养才能尽快恢复,若问起期限,便是模糊不清的一句‘少则半月,多则数月’给打发了。

    今日请来的一位倒是换了词。

    这位大夫将‘多则数月’改为了‘多则不定’……

    庄氏被这句‘多则不定’给惊的整个人都傻住了,待反应过来之后强忍着没有拳脚相向,塞了诊金便将人撵了出去。

    “樱姐儿你别听他的!这老不死的一瞧就是庸医,再则就是老眼昏花了,前头的大夫都说多则数月了,一准儿是能恢复的,到了他这儿竟有可能成终生失明了!胡说八道呢!别怕,少数服从多数,咱们听前面那些大夫说的,以他们的为准!听话!”庄氏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与其说是在安慰江樱,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但从这一日起,庄氏坚决不再找新大夫过来看诊了。

    不为什么,就怕再有新来的再断出‘多则不定’的说法来,将她这少数服从多数的概率打乱。

    江樱为自己终于能清净下来感慨了一把。

    这姑娘心宽,自信,认为自己的眼睛一准儿能好,根本未将那句‘多则不定’给放在心上,专心致志地享受起了再不必每天看大夫的清闲生活。

    这一日,江樱偶然之下听庄氏说起了南边的战事。

    云州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济王叛军已被韩家如数击溃,虽判王殷济侥幸脱逃,但仅带走了百余残兵,注定再成不了气候。

    云州百姓鼓舞欢欣,消息传来京城来,百姓们也皆松了一口气。

    济王的实力为众藩王之首,眼下折在了韩家手中,多少都会给其它诸王形成震慑,短时间内,应不至于大乱了。

    早朝罢,金銮殿中,得知殷济败退之讯的皇帝殷子羽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殷济是他嫡亲的五皇叔,虽然皇室中并无亲情可言,但殷济之死之于他而言,并非好事。

    明面上看似是韩家帮着他解决掉了一个最大的麻烦……

    可韩家,果真是为了他这个‘天下之主’吗?

    不然是为了云州曲家?

    还是为了天下百姓?!

    然而都不是……

    他的臣子们也都该清楚,所以早朝之上将此捷报呈上之时,无一人面露欣喜之色,相反的,大殿之中一片死寂——甚至要比当初风闻殷济起兵之时还要惶恐上许多。

    “陛下,陛下……”宦官急匆匆入殿来禀。

    “何事?”殷子羽揉了揉额心,倍觉疲累。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的心绞症又犯了!”

    殷子羽瞳孔一紧,不待那太监再多说半字,人已起身离殿。

    “快,摆驾甘泉宫!”

    ……

    四月初的天儿,最是气候得宜的时候,再没有早晚间的乍暖还寒,姑娘们也终可放心地将里面保暖的夹衣彻底除去,换上舒适轻松的裙衫,约上三五闺中好友,游园子赏花儿也好,乘车辇去城外烧香礼佛也罢,都不失为四月里兴头上的乐事。

    江樱今日也出了门。

    同行的有庄氏和梁叔,另有孔弗带着狄叔。

    其实对于出门赏景的提议,江樱一开始是拒绝的。

    毕竟还没开始赏,她就已经跪倒在了这‘赏’字上头,实在有心无力。

    然而庄氏却称即使看不着,出来感受一番也是好的;孔先生也说了,许多时候用心所看到的要比用眼睛看到的还要美好真实。

    对于这个抽象的说法江樱不置可否,但看在大家一番沉甸甸的心意的份儿上,又不愿被大家误当作心思沉郁,拒绝拥抱阳光与大自然的抑郁少女,便也只有点头答应了。

    咳,她承认,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孔先生同她说……升云寺里的斋菜闻名遐迩,不尝一回实在可惜。

    是以几人此处出城便是直接奔着升云寺去的。

    在此之前,江樱并不知已有人先她一步来到了升云寺,正等着与她制造一场偶遇。

264:妒忌

    升云寺是风国有名的百年老寺,地处京城南郊,前临君临湖,后傍绕城江,远远一看,像是将原本的一方水地横劈成了两处天地,又因占地呈浮云飘渺之形,故名升云寺。

    江樱此刻正乘着游舫飘在君临湖上。

    升云寺只是前后傍水,并未四面环水之势,本是可以一路乘马车过去的,然而有追求风雅的孔先生在,便捷二字便显得格外势单力薄了。

    “莫急,等咱们到了升云寺,刚巧就是用午饭的时辰,此时去得早了也只能在寺庙里瞎晃悠,还不如在这船上看风景有趣儿呢!”孔先生语不惊人死不休,明确地表达出了自己去升云寺只为吃东西,而礼佛烧香不过是枯燥之事的想法,竟是丝毫不担心圣人的形象会在几人心目中蒙上污点。

    能泰然自若地说出如此没节操的话来,江樱暗下认为这也不失为一种难得的修行。

    几人有说有笑着,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游舫依了岸。

    庄氏牵着江樱下了游舫,举目望着近在眼前的升云寺,有一瞬间的怔愣。

    忽然记起来,她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那时尚在襁褓中的樱姐儿患了恶疾,几番求医不见好转,老爷夫人没了法子,便抱了樱姐儿来庙中烧香祈福,不知是否神灵显了灵,回去不过两日樱姐儿的病便痊愈了。

    因时隔多年,当时她也是初至连城不知道升云寺的名号,可此时往这儿一站,便瞬间记起来了。

    庄氏当即朝着寺庙大门微鞠了一躬,嘴里亦念了句阿弥陀佛。

    一行人由小沙弥引着来到了大雄宝殿,已对升云寺心悦诚服的庄氏头一件事儿便是带着江樱去上了香。

    江樱对神佛之说并非是全心信服的,然而此刻被庄氏带着跪在蒲团之上,听着耳边僧人们的诵经声,再有安神的青香钻入心肺中,不自觉地便存了几分敬畏之心,遂将身子又矮下几分,诚诚恳恳地行了礼。

    一侧的庄氏口中念念有词,大致是在祈求佛珠菩萨保佑江樱的眼睛早日恢复,重见光明。

    江樱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的却是希望晋大哥一路畅通平安,一切如愿,早日归来。

    在心中念罢之后,又俯首行了一礼。

    庄氏带着江樱在这边烧香许愿,孔弗那边却来了一位三十上下的胖和尚,浑圆的脸上生就一团和气,语气恭敬地同孔弗行了个佛礼,而后便称是寺中主持大师听闻孔先生来此,特让他来相请。

    孔弗与这位主持显是旧识了,虽然眼底藏着一抹不情愿,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头。

    梁平见庄氏与江樱又欲去求签,解签估计还得等上许久,是以便随着孔先生一同去了。临走前告知了庄氏与江樱,并交待了小沙弥待会儿直接带着庄氏和江樱去用斋的后禅房。

    “呀,是支上上签!”庄氏喜道。

    “真的啊?”这签是江樱摇出来的,不管灵验与否,至少是个吉利。

    “你在这儿等着,奶娘去排队让大师解解这签文——”庄氏扶着江樱自蒲团上起身,一面替江樱理了理跪拜时弄皱了的衣裙,一面讲道。

    见江樱点头,庄氏这才攥着签往解签处去了。

    江樱站在殿中的一根大柱旁,感受着面前人来人往,怕被人流不慎冲撞到,故不敢随意走动。

    她的眼睛已过了最初的恢复修养期,眼下已不用刻意遮蔽光线,故几日前已经听从大夫的交待将白绸给取了下来,此刻睁着双又黑又大的杏眼站在这里,外人若不细看,一时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脸上的烧痕在雪肤膏的神奇作用之下,也在逐日地减淡了。

    只是那一头青丝却是招眼至极,惹得香客们频频侧目——拿一根庄红色丝带随意绑在颈后,长度堪堪也就一指半了不得了,腮边还有些短的束不起来的,垂在两颊刚过耳垂的位置,发尾剪得齐齐的,瞧着乖巧可爱,但在姑娘们个个蓄着长发时兴挽髻的风国,却是十分古怪。

    “这不是……江姑娘吗?”

    江樱正兀自出神间,忽听耳畔传来一道口气带着不确定的妇人的说话声。

    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

    她过目不忘是真的,但此刻瞧不见来人模样,也只能靠着声音来揣测一二了。

    然而这声音,也仅仅是有些模糊不清的印象。

    “不知您是——”觉察到说话的人朝着自己走近过来,江樱开口询问道。

    衣着华贵的妇人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但见她面上虽然无异,但一双眼睛瞧得却分明是别处,清澈固然清澈,却全然没有神采可言。

    妇人眼中恍然了一下,这才拿开玩笑的口气讲道:“姑娘竟将我给忘了不成?两月前我可是去给姑娘送过雪肤膏的——”

    江樱显然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方反应了过来,讶然道:“您是晋夫人?”

    谢氏颔首笑着道:“是我。”

    “真是失礼了,竟没听出晋夫人的声音来。”江樱郝然道。

    “无妨。”谢氏口气一派关切,仔细地看着江樱问道:“姑娘的眼睛这是还未恢复吗?”

    江樱点头。

    “大夫可有说何时能好?”

    “大夫也未能断言,只说静心养着便会恢复的。”

    谢氏含笑点头“哦”了一声,眼中却迅速地闪过一抹思索之色,又定睛看了江樱片刻,方道:“大夫既说能好,那定是能好的,姑娘只管放宽了心养着。”

    江樱笑着称是,面上一副无知无害的小白兔模样,心中却早已树起了防备。

    晋大哥临走之前曾交待过她要小心提防着晋家,这两个月来她甚至都要将这茬儿给忘了,然而今日在此忽然遇到谢氏,便又条件反射一样的想起来了。

    此时,江樱没由来的感觉到似有一道带着冷意的目光朝着自己投了过来。

    甚至好像……带有敌意。

    晋夫人虽然对她可能不似表面上来的如此和善,但绝无可能会拿这种不友善的目光看待她吧?

    毕竟,她眼睛看不到也不是她的错儿啊?再者说了,也没妨碍到其他人吧……?

    江樱既觉得这道目光十分地莫名其妙,又觉得大许是自己的错觉。

    “姑娘是跟着家里人一同过来的?”晋夫人谢氏见江樱身边没个人陪着,便问道。

    “是随奶娘还有……”江樱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还有祖父一同过来的。”

    当日先生在晋国公府里都将话给放出去了,在晋家人面前,称谓还是谨慎些来的稳妥。

    “原来孔先生也过来了。”谢氏口气中带了些惊喜之意,遂又讲道:“能这佛家宝地遇着姑娘和孔先生也是缘分一场,眼下已到午时,不如就一起在这升云寺中用罢斋饭再回去罢?”

    呃……?

    江樱迟疑了一下。

    她听得出来,晋夫人这不像是随口说说的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地将邀请她,不不,或许只是想邀请先生来共用斋饭。

    而江樱想都不必想,便知道先生定也是不乐意的。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那才是真的吃饭,同外人一起,且又是晋夫人这样的身份的尊贵人儿一起,那饭桌上除了客套之外便真的是什么也剩不下了。

    他们今日大老远跑过来是干什么的?

    可不是真的就是来烧香礼佛的啊……他们是实打实的来吃饭的,尽兴的那种!

    “正巧阿觅也随我过来了,容后便到,倒也不担心孔先生没人陪着说话儿。”谢氏又补充了一句。

    江樱听罢这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便果断摇了头!

    若说方才她还有几分犹豫的话,那么当她听到晋觅的名字之后,这仅存的几分犹豫顿时烟消云散了。

    别开玩笑了,有这个自大又情商感人的中二少年在,试问这饭还有办法吃吗?

    她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绝对不是在记恨去年在清平居里,晋觅在饭桌上跟她抢菜吃这件事,绝对不是!

    见小姑娘一脸果决地摇了头,谢氏不由地愣住了。

    片刻之后,却又释然了。

    之前在府里险些在阿觅手下丢了性命,换做哪个姑娘只怕也没办法不记仇。

    直率是直率了些,少了些圆滑也是真的,可这才是正常的小姑娘啊……

    看来日后得在这件事情上多费些心思了。

    谢氏换上笑脸,刚欲拿两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将晋觅的话题带过去,消一消小姑娘心里的隔阂,却听江樱已经在前头开了口,讲道:“晋夫人的好意我代祖父心领了,只是祖父眼下在主持大师那里问禅,不知要谈到何时才能尽兴呢——我也不好擅自做主,故就不劳晋夫人费心安排了。”

    谢氏眼中的笑意微微淡了一些。

    细一回味,便能发觉这小姑娘的一番话可谓是堵死了她再继续说下去的所有可能。

    孔先生在主持大师那边问禅,又不知何时谈的尽兴,显然是不便去打扰的。

    而她又称自己不能擅自做主。

    这如何是好?难道要她陪着一个小姑娘等在这里,等着孔先生回来再做决定吗?

    如此未免显得太过于刻意了。

    且她的身份也是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的。

    士族对待大儒,嘴上说持的是谦卑二字,但却只能依着一个谦字来行事,而不能真的卑微了。

    是以,谢氏唯有整了神色,口气遗憾却姿态从容地讲道:“既今日孔先生时间上多有不便,那也不好多做勉强。如此便劳姑娘替我同孔先生问声好,再转告先生若哪日得空了,不妨去府里坐坐,晋公可随时都盼着先生过去呢——”

    江樱笑着应下。

    猝不及防之下,忽觉右手被人一把握住了,江樱还没反应得过来,便听得谢氏口气亲近地交待道:“姑娘也安心养着身子,等眼睛好了,去府里赏赏花儿也是好的。”

    话罢轻轻拍了拍江樱的手。

    江樱自也是满口应下,表情看起来很有些‘受宠若惊’。

    直到谢氏一行人转身走了,江樱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这种被国家领导人下乡关心慰问,握着手交待她保重身子的小百姓心态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晋夫人虽然得体中带有高贵感,但亲和力却是十足的,似乎很懂得怎么来掌握人心,拉近距离。

    同样的动作做出来,她偏就比别人自然。

    这应当是属于情商高到了一个程度吧?

    江樱这厢兀自膜拜之际,谢氏已带着几名丫鬟和谢佳柔出了大雄宝殿。

    “姨母今日不是来烧香祈愿的吗?”谢佳柔问,口气是一贯的不温不冷,周身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

    谢氏有些漫不经心地讲道:“殿中香客太多,吃罢斋饭再去上香便是了。”

    谢佳柔听罢垂了眸未再多说,眼角却藏了抹冷嘲。

    十多年来,她这位姨母回回出城上香,都是得要至少提前三五日让下人准备的,像今日这样一大早临时决定,实在是罕见的很。

    上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若非是那日晋觅吃醉酒说了醉话,她甚至都还不知道晋家暗下竟已在谋划晋觅的亲事了!

    而且对方甚至不是士族女——

    谢佳柔很想冷笑一声。

    在过去的十余年里,她此生所能拥有的最好的归宿便是嫁给晋觅做妾室……更为可笑的是,后来她连这个资格都没有了,胡乱地就被塞给了刚回府的庶次子!

    可悲的是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那个姑娘,她方才瞧见了。

    凭什么?

    就凭她是孔先生的干孙女儿?

    就能让晋公破了士庶不通婚的规矩,就能让她尊贵无比的姨母亲自去送药,就连今日见上一面都是暗下费了心思的!

    什么士庶不通婚,士族外娶或外嫁会遭人耻笑?

    那不过是建立在双方门不当户不对的基础上的一个高傲的幌子罢了!

    士族子弟连皇室的公主都看不上那是真的,毕竟谁愿意去娶一位对家族毫无帮助的傀儡回来?

    而但凡有些远见的人都能想象的到,若到时晋觅当真能娶了那位姑娘,只怕全天下的百姓只怕都得拍手叫好,全天下的士族都得嫉妒的红了眼睛吧?

    这个平平无奇的姑娘靠的是什么样的运气,竟然就站在了全天下的女子都无比渴望的那个位置上!

    那个虽然没有看似什么权势可言,却偏生谁也不能左右她的言行,一切都可凭自己心意的位置上……

    谢佳柔越往下想眼神便越冷,紧紧握着袖中双手,竭力控制着内心疯狂滋长着的妒忌。

    ……

    *****************

    PS:一心码字不问世事的小非今天才知道,四千的政策出来之后,群里的作者姐妹们都开启了两千一章的双更模式,她们表示小非四千一章的做法也是蠢的实在!于是小非想做个调查,大家是想看四千一章,还是两千两章?按照大家的习惯来(为什么会出现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调查……

265:谁安排的!

    解完了签文回来的庄氏显得尤为高兴。

    “大师说了,这签文里的意思说的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好寓意啊!”庄氏笑着扯过江樱的手,并不忘带上了个人逻辑补充解释道:“你听这两句话啊,句句带着个‘明’字儿,可不就是在说你这眼睛重见光明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么?”

    江樱虽然觉得这个解释未免有些‘自作多情’的成分在里面,但还是十分配合地点头表示了赞同。

    并未将方才在此处遇到了晋夫人谢氏的事情说给庄氏听。

    晋大哥交待她跟晋家保持距离一事,她不知该如何跟奶娘解释,故若非必要,她不愿主动提起同晋家人有关的事情。

    庄氏也未有发觉什么,因得了支上上签的缘故,心情正好着,一脸笑的对候在一侧的小沙弥讲道:“小师傅,劳烦前头带路,引我们去后禅房吧——”

    小沙弥双手合十垂首应着,转了身在前头引路。

    出了大雄宝殿,穿过隔开前后院的长廊,又行了约百步远,便来到了一座古朴宁静的院落前。

    院门前两棵硕大茂盛的菩提树枝叶盘错延伸着,枝叶于上方几乎相接为了一体,自成了一道天然的棚顶,将正午的烈日遮挡在外,只在门前漏下几处斑驳光影。

    此处是专供香客们休憩用斋的独立院落,设有十来间独立禅房,分南北两排各五间对望,院中央置放着一只大鼎,鼎炉上方烟雾缭绕,随微风徐徐变换着飘渺的形态飘升消散,香气飘散开到院中各处,虽淡却令人闻之心神皆宁,仿佛一身的疲惫污浊顿时脱体而出,随着这轻烟无形散去了。

    一种莫名的神圣之感自内心油然升起,江樱下意识地将脚步又放轻了一些。

    由小沙弥在前头引着,庄氏牵着江樱来到了用斋饭的禅房。

    孔弗与梁平还未有回来。

    “有劳小师傅了。”庄氏将江樱安置在了一张椅子上,遂看向将她们带到此处来的小沙弥,不知是不是瞧着小和尚长相可爱,笑的一脸慈母相。

    小和尚不过是八九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婴儿肥,然而说起话来却已是相当持重的模样,先是朝着庄氏躬身阿弥陀佛的一礼,后才讲道:“孔先生方才交待过小僧,要小僧先安排两位女施主用斋,不必等他了——”

    江樱听罢一愣,不知为何,这分明是由小和尚转达过来的话,她却莫名想象到了孔先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必定是一脸的不甘愿。

    毕竟来此的初衷单纯是为了觅食啊——

    “不着急,我们等着孔先生回来便是了。”不待江樱发表意见,庄氏已经开口。

    江樱虽饿,但也不急于这一时,便附和点头。

    圆头圆脑的小和尚听罢也未多言,一副照做的乖巧模样,双手合十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哎呀忘了问了!”小和尚刚走,庄氏便一拍大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忽然惊呼出声。

    坐在窗下大椅上的江樱被惊了一下,连忙问庄氏怎么了。

    “樱姐儿你先在这儿坐着,奶娘去去就回——”庄氏丢下这么一句话,便飞也似地出了房去。

    房门被从外面关好的声音刚一响起,江樱便听得庄氏那特有的大嗓门儿才能喊出的浑厚女高音荡漾至了耳边——“小师傅留步,你且等等!先告诉我这寺中的茅房在何处!”

    江樱蓦地一惊,险些从椅上跌了下来。

    这禅院中……应当,没有其他人在吧?

    江樱自我欺骗地臆想着,倚在椅背上强迫自己尽快忘记方才奶娘那急切而粗犷的喊声。

    一阵微风穿过开着的窗吹刮进来,带着四月里的暖意,刚巧顺势钻入了江樱的后颈里,似羽毛一样轻柔却挠的怕痒的小姑娘缩了缩脖子。

    江樱闭着眼睛,开始了冥想。

    这是她失明之后培养出来的新乐趣,眼睛瞧不见的时候,便最喜欢安安静静地想心事。

    而此时,她拿出来用以冥想的心事是这升云寺里的斋菜究竟有多好吃……

    一道道菜式从脑海中飘过,江樱正沉醉于其中不能自拔之时,却忽然听得一道低柔的声音入耳,打破了她的思绪。

    眼睛看不到之后,便习惯了用耳朵来判断周围的情况,两个来月下来,听力倒是锻炼的较之前强了很多。

    “有什么话在府里不能说,非得避开下人到此处来,若是让姨母知晓了,怕是要多想的——”

    从声音来判定,说话的应是个女子,许是为了避嫌怕被别人知道,声音放得极低,却隐隐藏着不悦。

    “多想?”男子的声音似有些戏谑,又似泛着冷意讲道:“佳柔,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呢?原本祖父和父亲母亲是怎么个打算,难道你不清楚吗?”

    原本未多去在意的江樱在听清这道声音之后,顿时睁开了眼睛。

    这不是……那什么晋觅吗?

    他怎么也在这儿,真是见鬼了!

    依照方才从窗外传来的沙沙风声判断,窗外应是个竹林之类的地方。

    一个少年,虽然是个中二的,但的确也是个少年,同一个姑娘在小树林儿里鬼鬼祟祟的说话,这情节实在是……太容易勾起大众的八卦之心了啊。

    江樱在好奇心与正直心之间做起了强烈的挣扎。

    可她这厢还未来得及分出胜负强弱来,那边便传来了一句让她不得不继续听下去的话来。

    她听到晋觅那货说:“佳柔,你还真就愿意嫁给我那位堂弟,那个庶出的野种?”

    江樱不由分说地怒了。

    竟然侮辱她的晋大哥!

    这货脑子里的坑看来不是一般的大!

    江樱怒火中烧了片刻,却又蓦地发觉,她似乎漏掉了什么更为重要的讯息……

    晋觅方才说,这位叫佳柔的姑娘,要嫁给晋大哥?

    这又是哪门子的情况?

    为什么敌情到了如此险峻的地步,她却还一无所知!

    “我听不懂表哥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晋公和姨夫姨母说什么我便应当照做什么。”女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江樱却急了。

    这位姑娘,你这么听天由命,任由他人摆布,如此儿戏婚姻真的好吗!

    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说的真好听!”晋觅兀自冷笑了一声,讲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里暗下都做了什么事情吗,你往云起院里送的那些东西,听说都是亲手做的?可人家好像根本不愿领受你这个情呢——莫不是这些事情也都是谢氏一件件教给你去做的不成!”

    说到最后,晋觅的声音蓦然一高。

    他就是不甘心,不服气!

    谢佳柔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紧要的东西。

    可从小就认定了是属于他的人,又有着令无数男子倾慕的才貌,在某种意义上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之后,却突然被告知要属于其他人了,这口气无论如何他也咽不下去!

    “表哥,请你说话注意分寸——”谢佳柔垂着头,竭力隐忍着。

    “分寸?这东西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注意……”晋觅忽而一把揽过谢佳柔的腰身,另一只手迫使她抬起头来,一脸戏谑无赖的问:“不如你教教我什么叫分寸?嗯?”

    “你……你放开我!”谢佳柔大惊失色,莹白的面孔因羞愤而涨红,双手抵在中间阻挡着晋觅的靠近,死死地咬住下唇。

    晋觅向来没有人品可言她是知道的,但却从未对她做出过如此出格的举动来!

    “祖父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将你许给了晋然,又将那姓江的卑贱丫头塞给了我,从未过问过你我是否情愿不说,竟也不担心让那样的低贱庶女弄脏了晋家的大门!我瞧他可真是老糊涂了!”晋觅说着话,又强行将谢佳柔往自己胸前拉近了几分,面上的表情似笑又似怒,使起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一波又一波突发事件的袭来,已经让江樱彻底地傻住了。

    姓江的卑贱丫头?

    低贱庶女?

    谁能来明确的告诉她……这说的不是她!

    她什么时候被塞给这个脑子有坑,智商感人,且言行下做的晋家大公子了?

    先是晋大哥,现在又是她!

    她就想问一句……这他娘的究竟是哪个缺心眼的人擅自安排的?请问经过他们同意了吗!

    江樱不受控制地倏然从椅上站起了身来,紧紧攥着拳头说服自己务必冷静,此时站出来质问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

    紧接着便又听晋觅那道能轻而易举的引起别人挥拳相向的欲望的声音讲道:“可是佳柔,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我哪里舍得让你受这个委屈,嫁给那个野种你这一辈子可都毁了……你不必听谢氏的,也不必勉强自己去讨好那个野种,你就安安心心等着,等我娶了那个贱丫头过门,便立即把你收了——”

    “你放开我!”谢佳柔的口气显然也是被逼急了,二人挣扎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腾空响起。

    四周静谧了片刻。

    “贱人,你竟敢打我!”晋觅猛地撒手,将谢佳柔甩到了五步开外的距离才勉强稳住身形,目光怒的似要喷出火来。

    谢佳柔表情浑噩惶恐。

    她也分不清那一巴掌究竟是挣扎之时不经意打到的,还是气急之下失去了理智甩过去的。

    晋觅紧紧抿着唇,阔步向她走来,每近一步谢佳柔的脸色便更白上一分。

    对于晋觅,她的确是看不起、甚至可以说是鄙夷的,但却不能否认因为身份的缘故,她同时也很怕得罪晋觅,所以之前才百般容忍退让。

    忽有一道声音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

    “少爷,夫人说让菜都上齐了,催您去禅房用饭呢,少爷……!”前来喊人的贴身小厮陡然之下见此情形,被吓了一跳。

    既为贴身小厮,他自然是晓得晋觅的行事为人的,也隐约料到少爷让表小姐来此估计是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也却没想到竟然是这副情景!

    表小姐仪态张皇且衣衫略有些不整,少爷更甚,脸颊上竟印着一道手掌红印!

    但凡是带了脑子出门儿的人都能想象的出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厮回神过来立即背过了身白着脸去不敢再看,瑟缩着肩膀一时间进退两难。

    “还吃他娘的什么斋饭!让谢氏她自己慢慢吃去吧!”晋觅狠狠瞪了谢佳柔一眼,甩袖阔步往竹林外走。

    路过小厮身旁之时,沉声喝道:“敢将你今日看到的说出去看本少爷不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小厮忙不迭应着,惶恐无比地垂首紧跟着晋觅出了竹林。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谢佳柔半倚着背后一根老竹,十分缓慢地吐了一口气。

    表情说不清的庆幸还是怨愤,一双似水般的眸子望着前方,泪水在眼眶中不停的打着转。

    取出帕子将眼角未来得及坠下的泪水攒干,又理了理微乱的髻发和衣裙,确定自己这副模样走出去不会让人觉察到不对之后,谢佳柔这才迈开了略有些虚浮的脚步。

    似有意要跟晋觅方才走出去的甬道错开,以免被人看到,谢佳柔便选择了左侧的小径。

    这条小径沿着面南方向的禅房后墙根一直到头儿,目的只是为了隔开房屋与竹林靠的过近以免影响阳光,平素寺中的僧人们为了避免打搅到香客们,几乎从未走过这条小径。

    而江樱,此刻就站在房中的窗棂前,面朝着窗外的竹林,且一脸的呆傻表情。

    几乎是没有意外的,谢佳柔在经过这扇窗前之时,无可避免地看到了江樱。

    毕竟江樱不是透明人,而且谢佳柔不瞎。

    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茬儿在这等着她的谢佳柔惊异之下怔在了原地,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女子的眼睛还有些泛红,吹弹可破的肌肤在阳光下分外透亮,眼角眉梢处处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冷气质。

    江樱脸上的表情乍然一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却是真真正正的又在原有的基础上愈加呆滞了几分,可谓是……呆到了一个神奇的境界!

    她,是在做梦吗?

    **********************

    PS:看了大家的留言,发现还是支持四千一章的来的多,那小非就这样吧,如果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来不及发四千章,就先码两千早早传上来刚大家看,然后再码第二章~来得及的情况下还是放一章,毕竟小非也是个懒人……另,谢谢热恋妹纸前天和昨天的平安符(*^__^*)

266:恢复

    这姑娘生的可真好看!

    她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好看的姑娘!

    江樱因过度震惊而显得呆滞的面庞之下,藏着的是无比的惊叹。

    谢佳柔眼中闪过一抹惊疑,片刻之后便恢复了平静,将脚步放的愈轻,疾步走离了江樱的视线。

    反正她是看不见的。

    只是,方才她和晋觅之间发生的那一番争执,不知道她是否听见了……

    谢佳柔心底藏着一抹隐忧,疾步出了竹林而去。

    江樱仍旧站在窗前发怔,目光直直地望着窗外青翠而茂密的竹林。

    “吱——”

    身后忽然传来门被推开的声响。

    “这寺里的茅房可真不好找呢,这么大一座寺庙,也不多设几处……”庄氏推门进来,又将门从里面合好,嘴里抱怨着与茅房相关的事宜。

    一转身见江樱站在窗前一动也不动,像一尊雕塑一般,庄氏不由一面走近一面问道:“樱姐儿,你站这儿做什么呢?”

    窗外的太阳光却顺势全都打在身上了,这孩子怎么也不嫌晒得慌。

    庄氏走近,见江樱既不出声搭理她,身子也没动一下,不禁有些疑惑,伸手拍了拍江樱的肩,试探地喊了一声:“樱姐儿?”

    这么入神,想什么呢?

    江樱这才缓缓地转回了头来,脸上的表情仍然是凝固的化不开的呆滞。

    小姑娘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张,脸上没有鲜明的喜怒表情,呼吸极轻,乍一看让人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娇憨。

    庄氏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一副脸色,中邪了不成?”

    江樱却伸出了手来,握住了庄氏的两只手臂,微微仰着脑袋看着高过她大半头的庄氏,嘴唇轻动了几下之后,方能勉强发声,却似吐字十分艰难地讲道:“奶娘,我好像……能看见了……”

    虽然一直自信自己的眼睛能恢复过来,但真到了这一刻,忽然毫无防备的、整个世间就这样原原本本地呈现在了眼前,刹那间取代了无边的黑暗……这种巨大的冲击力甚至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什么!”庄氏因过度惊喜而怔愣了片刻,继而形容激动地询问道:“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可别拿这种事情来逗奶娘开心啊!”

    “我真的能看到了!”在庄氏鲜明情绪的影响之下,江樱终于找到了失明之人重见光明以后该有的状态,生怕庄氏不信似得,急于证明道:“窗子外面是竹林,奶娘今日穿的深紫色褙子,头上簪的是翡翠簪……”

    江樱每多说一条,庄氏脸上的笑便更深一层,激动至极地问:“还有呢,还有呢!”

    江樱脸色为难了一下,讲道:“奶娘的脸似乎又大了些……”

    而且身材好像也发福了不少?

    江樱估摸着十有八九得是梁叔的功劳——心道莫非这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需要付出的代价?

    庄氏闻言脸上笑意一凝,而后皱了眉摸着自己的脸颊喃喃着道:“有吗?我怎么没注意……按理来说,我的脸已经不能再大了啊……”

    江樱见奶娘眼底隐隐藏着一抹自尊心受损的神色,连忙安慰道:“也不是太明显,也不是太明显……”

    下一刻,却忽觉自己被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庄氏的声音顿时哽咽了,喜极而泣道:“我的樱姐儿真的能看见了,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老天爷保佑,佛主保佑,观音菩萨保佑啊!”

    庄氏将各路神佛皆谢了一通,并不忘感叹这升云寺当真是灵验的不像话,一求一个准儿!

    此处果然是灵光普照的宝地啊!

    江樱虽不否认庄氏的说法,但却也不是完全认同的。

    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她被晋觅一番话气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之后,顿觉头昏目眩的厉害,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了好一阵儿之后,最终为刺眼的光亮所取代,最初是白茫茫的一片,朦胧到什么也看不真切,而后似是浓雾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一件紧跟着一件清晰起来。

    所以,她这会不会是属于急火攻心之下,意外打通了堵塞着的视觉神经一类的情况?

    虽她自个儿也认为这个说法过于胡诌,或许完全不具有医学凭据,但当时的情形的确如此。

    “看来今个儿咱们来升云寺可真的是来对了,回头可要好好地谢谢孔先生才行!”对小竹林事件一无所知的庄氏喜不自胜地说道。

    江樱忽然发现奶娘有着一种能力。

    在大殿中先是错开了与晋夫人谢氏见面的机会,后来到禅房中,又很巧妙地避开了目睹小竹林事件的时机——

    一个上午下来,她竟是比奶娘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由此看来,奶娘似乎天生就具备了一种名为‘成功错开所有与自己无关事件’的独特能力。

    ……

    孔弗和梁平回来已是一整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原来升云寺的主持空慈大师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庄氏十分相像的习惯——在熟人面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

    这也是孔弗不太情愿赶在饭点儿过去见他的缘故。

    空慈大师从近来寺庙里又多了几个小和尚,讲到这些小和尚哪些是被家人送上山的,哪些又是孤苦的无父无母的孩童被他所收养的,说到收养,便又讲到寺里新收养了几只受了伤的狼崽子,等伤养好就把他们放生到寺庙后的林子里去。

    说到寺庙后方的林子,便又絮叨起了去年总共砍了多少柴,大约植了多少棵树……

    孔弗听得头昏脑涨,几番欲出言打断,可空慈大师总能十分自然地从他开口打断的言语中接上话,然后无限地延伸出新的话题来……

    梁平也十分后悔自己随孔先生一同前来的行为。

    毕竟他如何能想得到,远近闻名的百年老寺中竟有着一位如此‘接地气’的主持大师。

    日后万不可如此轻率冲动了……

    前后加在一起接近两个时辰说罢,眼见着要到了午后打坐的时辰,空慈大师方十分不舍地掐住了话头,临将孔弗送出禅房之时却不忘一脸期许地嘱咐孔弗得空一定要常来他这里坐一坐,他在寺中因时常找不到说话的合适对象而深感寂寞。

    孔弗已觉老耳轰鸣,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带着狄叔与梁平离了禅院而去。

    夏蝉还没出来,三人却觉耳边嗡嗡作响了一路。

    待来到用斋的禅房中,刚觉得这种状况略微好转了一些,却又毫无预兆地得知了江樱的眼睛恢复了过来的喜讯,于是三人的头脑又继续嗡鸣了好一阵儿。

    一上午啥也没干,就光顾着听脑子里的嗡嗡声了……

    因有着这个好消息在,又或是因为早过了吃午饭的时辰几人实在都饿得紧了,是以这顿迟来的午饭竟让众人纷纷吃出了一种绝无仅有的美味来。

    从升云寺回来之后,又与宋春风和梁文青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大家欣喜之余,愉快地决定了晚上再好好地吃上一顿来庆贺。

    大家在选择庆祝的方式上面,总是如此地默契而现实……

    ……

    晋夫人谢氏带着表姑娘谢佳柔回到晋国公府,要比江樱他们动身回城早了一个多时辰。

    “去请大公子过来见我。”

    谢氏回到正房中,稍作歇息了片刻之后,头一件事情便是让下人去请了晋觅。

    一侧的谢佳柔闻言低眉敛目讲道:“姨母,我觉得有些乏了,就先回去歇息了。”

    “嗯,去吧。”谢氏点头应允。

    谢佳柔欠身一礼,带着丫鬟画眉转身而出。

    在刚欲踏过门槛儿之际,却忽听身后的谢氏出了声唤道,“佳柔……”

    谢氏的声音似有些犹豫不定。

    “姨母有事要问我?”谢佳柔没有回头,面朝门外背对着谢氏问道。

    “没有……”谢氏看着谢佳柔的背影说道:“姨母见你脸色似有些不太好,回去好生歇着吧,再让丫鬟们炖些补品吃一吃。”

    “是。”谢佳柔淡声应下,敛起的眉目看不出鲜明的情绪来,提步跨过房门。

    谢氏望着她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视线当中,方不可查地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被派去请晋觅过来的下人便回来了。

    带来的话却是……“回夫人,大公子说他今日有事忙,没空过来给夫人请安……”

    谢氏微皱了眉,问道:“你去的时候大公子都在忙些什么?”

    “回夫人,奴婢去的时候,正见大公子他……他逗鸟儿玩呢……”

    谢氏脸色微愠,口气却仍是一派平静,起了身道:“看来大公子的确是忙的抽不开身,既然他没空过来,那我这个做母亲的过去见他便是了。”

    话罢又命丫鬟去库房取了一个朱红色的匣子过来。

    稍加收拾了一番仪容,谢氏便带着一行丫鬟朝着云展院去了。

    谢氏来到云展院之时,果见晋觅在院中长廊下,坐在游廊一侧的栏杆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提着个鸟笼子逗弄着笼中色彩鲜亮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大鸟儿,正同一侧弓腰打哈哈的小厮说着什么。

    “大公子,好像是夫人过来了……”眼尖的小厮低声提醒道。

    大概是今日在升云寺中不慎目睹了竹林中的那一幕的缘故,以至于现如今一瞧见谢氏找过来,小厮便觉得这位大夫人是来为表姑娘‘主持公道’来了。

    晋觅觑着眼睛往廊外瞧了瞧,见果真是谢氏,并不慌乱,只将手中的鸟笼递了出去,口气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带下去好生伺候着,掉了一根儿毛本少爷都饶不了你——”

    小厮连忙将鸟笼子接过来,满口应下便退去了。

    眼见着谢氏带着几名丫鬟走进了廊中,晋觅也不打算起身相迎,直到谢氏人已要来至他跟前,他方口气淡淡地开口问道:“不知母亲是有什么急事找我?竟劳母亲亲自过来了。”

    他虽从未拿谢氏当作母亲来看过,但还不至于针锋相对到明面上的称谓都不肯给。

    实话讲,谢氏待他还算不错,尽量的给他自由,同时还会帮他解决一些难题,偶尔还能在他后面帮着收拾收拾烂摊子。

    可他偏生就是对谢氏亲近不起来。

    这大概是因为……他虽然不够聪明,但却自小便隐约感觉到了谢氏也并非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他。

    对他的所谓关心,也充其量不过就是一种责任罢了。

    甚至偶尔,他还能从谢氏的眼神里感受到一种十分隐晦的瞧不起。

    他是晋家的下一任掌权人,她一个破落士族家嫁过来的女人凭什么瞧不起他?

    可谢氏从未将这种瞧不起表现出来,他自也找不到机会发作,于是只能从诸多小事上与她做对,为的就是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从未拿她谢氏当母亲看待过——

    可这个女人,偏偏不管何时何地,都一副淡若清风,宽容大度的模样,仿佛不管他怎么做都激不起她分毫怒意。

    比如眼下,她仍是一副得体至极的姿态,仿佛她根本就不是那个连儿子都请不动只有主动找过来的人一样,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一副正常母亲的口气询问道:“今日不是说好了一道儿去升云寺烧香用斋的吗?怎么你也不说一声,就独自带下人回府了?”

    晋觅冷笑了一声,双手抱臂仰头看着谢氏,表情满是傲慢与不屑,不答反问:“是不是表妹跟母亲说什么了?”

    谢佳柔以为谢氏能给她做主吗?

    难道谢氏还能为了一个区区外甥女的名节,让他这个晋家嫡长子娶了她不成?

    顶多做个妾了不得了。

    如此正好,全了他的心愿。

    他的东西他扔了可以,但不能被人抢了去。

    却见谢氏摇了头道:“佳柔并未对我说什么,而我倒是有几句话想交待于你。”

    晋觅又是一声冷笑。

    此处是外廊,没个座处儿,谢氏只有站着,而晋觅一直维持着翘着二郎腿倚坐在栏杆上的姿势,全然没有起身或是要换个地方说话的打算,就这样一脸傲慢的看着面前的谢氏,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

267:不速之客

    (谢谢热恋^^的两枚平安符,玄飞的两票粉红月票~)

    ~~~~~~~~~~~~

    谢氏脸上的神色半分波动也无,讲道:“对于你祖父和你父亲的打算,母亲知道你心中有诸多不满,但母亲希望你能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

    再直白的话,她也不方便说了。

    可晋觅听得明白。

    他知道谢氏讲的‘打算’,是祖父和父亲有意促成他与江樱的亲事一事。

    谢氏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仿佛就点燃了晋觅内心的一团怒火。

    “我的事情不必你来多嘴过问!”晋觅的口气顿时沉了下来,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转身便走,丝毫情面也不给谢氏留。

    谢氏身后的几名贴身丫鬟面面相觑着,皆是是觉得大公子此举未免太没有分寸了,夫人如此好意他不肯领受也就罢了,竟还如此落夫人的颜面。

    谢氏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看着晋觅的背影,略提高了声音说道:“你真以为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吗?母亲不妨与你直说了,一旦孔先生正式认了江姑娘做孙女,这天下各方文人与势力只怕是要为这门亲事抢破头了,孔家嫡系百年来一脉单传从未出过女子,此番若能与孔家联姻,你可知这门亲事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机会,他竟还往外推!

    这一层意义,晋觅的确是不曾想过的。

    他只知道那姓江的丫头出身低贱,不配做他的妻子,且仅有的几次见面,回回都落了他的面子,更何况上次在清波馆真的动手打了前去负荆请罪的他!

    他怎能娶这样的一个女子进门?

    晋觅的脸色虽然仍旧难看,但却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今日在升云寺中我见到了江姑娘,其眼伤尚未恢复。”谢氏讲道。

    晋觅稍作一怔,片刻后不由语带嘲讽地讲道:“母亲今日之所以让我去升云寺,便是为了安排我同她见面?”

    他事先竟是一无所知!

    何时竟轮得到她来擅作主张的安排他去做什么了!

    晋觅对此无比抵触,心中恼怒更甚。

    对于晋觅的质问,谢氏不置可否的避而不答,声音依旧平稳地讲道:“母亲出嫁之时的嫁妆里有一株千年灵芝,一直放着未有动用。虽说古往今来称灵芝治百病的说法或许有些夸大其辞,然而我们若将此物送去了,不管有用与否,皆是一份心意。”

    说罢,便示意丫鬟给晋觅送过去。

    丫鬟捧着手中朱红色的匣子朝晋觅走去,来至晋觅身旁,语态谨慎地道:“请公子收好。”

    仍处在气头上的晋觅却看也不看一眼。

    片刻之后,忽然抬了脚大步离去。

    “夫人……”丫鬟无措地看向谢氏。

    谢氏吩咐道:“送到大公子书房中去吧。”

    丫鬟抿了抿唇,应了声“是”。

    转头望了望廊外的假山旁倚种着的一株枝叶繁茂层叠的对节白蜡,谢氏略有些疲惫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

    一场气氛欢愉的晚饭吃罢,江樱不顾庄氏的阻拦强行体验了久违的洗碗碟和收拾饭厅的充实感,继而再不用在奶娘的帮助下沐了浴,绞干了头发,最后裹了张薄毯窝进了窗边的软榻里。

    至此,江樱因重见光明而澎湃不已的情绪才得以平复了下来。

    过了这阵子激动劲儿,冷静了下来,便有了多余的心思去细细琢磨,今日在升云寺里无意间从晋觅口中所听到的那番对话。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晋觅的意思是,晋家有意将那位谢姓的表姑娘许配给晋大哥,且还有意促成她与晋觅。

    江樱不由又想到晋起临走之前对她说过的那番话——要她小心提防晋家,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不要相信。

    当时她只当晋起的意思是她一旦认了先生做祖父,晋家有可能会想要通过她来拉近与先生之间的距离,但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晋家竟然是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拉近关系!

    怎么现在全天下的人都是这么的没有原则吗?

    堂堂的一个大士族,怎么能想出这种肤浅的办法来?

    说好的士庶不通婚呢?

    诶诶,等等,照这么说……那她是不是还是有光明正大嫁给晋大哥的机会的?

    虽然她曾也在晋起面前提起过这桩忧虑,晋起也很直白地表示她想太多了,但这货暗下还是不止一次的琢磨着有无解决的办法,且想过最多的可能便是二人的亲事遭到晋家的反对,而晋起为了她背叛了家族,二人私奔出走,双双浪迹天涯……

    虽说这只是个设想,但还是让江樱觉得罪恶感十分深重。

    可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担忧这个问题了。

    事实证明,只要你后台够硬,想嫁谁嫁谁!

    通过这件事情,她头一回真正的意识到,能做先生的孙女儿她究竟是占了多么天大的一个便宜。

    江樱表情复杂地喟叹了一声,纵然心知这种略微膨胀的心态是不正确的,但还是控制不住。

    她决定了。

    不管晋家想出什么法子,使出什么花招儿,她都会坚守阵地,决不妥协。

    她不信晋家还能把她打晕了硬塞进花轿里头?

    所以她接下来就等着晋大哥什么时候想娶她了,她嫁过去就是了……

    理清了丝路,明确了目标的江樱算是将自己身上的问题给掰扯清楚了。

    至于晋起那边,江樱完全不担心。

    晋大哥临走之前既然说了要她小心提防晋家,显然是早已知晓晋家的这番打算了,之所以没有同她明说,应当是不希望她多想。

    虽然那位表姑娘……当真是好看的天怒人怨,但她还是更愿意相信晋大哥。

    既然晋大哥不愿让她多想,那么她便听话不去多想就是了。

    毕竟就依着她的智商,回回想多

    江樱一骨碌从软榻上爬座起身趿拉着鞋子回到床边,欠身将灯火吹熄。

    ……

    翌日。

    早饭刚过罢不过一刻钟,梁家大宅中便迎来了上门客。

    然而江樱在听到了来人名号之后,却将对方定义为了……不速之客。

    *************

    PS:小非这是临时码粗来的,就先放出来啦,下一章估计得等到下午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914/ 第一时间欣赏美食计最新章节! 作者:非10所写的《美食计》为转载作品,美食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美食计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美食计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美食计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美食计介绍:
手持一把切菜刀的樱樱姑娘,实乃一只穿越型直神经资深吃货 樱樱姑娘有着两个极其远大的目标 其一,当以光复家业之名,顺便吃遍天下 其二,纵然形象与节操尽抛,也须得将某汉子这辈子的饭给承包下来 三十六计,美食计方为上上计! -美食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食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食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