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下棋
听他主动开口问起,江樱便就答道:“挺好。”
这话不光是应付。
她来到连城这一年多不到两年的光景里,拿回了祖产,又找回了哥哥,现在又有了一个疼爱她的祖父。
算是全了一个家了。
奶娘与梁叔也有情人终成眷属,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三日后,一江春也就要重新开业了。
最重要的是,她已不再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处境,虽有些误打误撞的成分,但到底还是将晋大哥据为己有了,哈哈。
一切都是那么好。
原本只是简单的一句寒暄,却让江樱莫名其妙的抖出了一腔浓浓的满足感来……
整个人都显得又阳光了些,也不再纠结于韩呈机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了态度突变,只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故人一样,反问道:“韩刺史呢,近来可好?”
韩刺史……
上午在祠堂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喊他为韩刺史无可厚非。
现如今四下无人,她仍喊他为韩刺史,似乎……也无可厚非。
她说她过的挺好,他是相信的。
她来到连城之后,经历了很多事,却多数都是好的。
他都清楚,眼下,也能从她脸上看出来。
“我也很好。”韩呈机答道。
江樱便笑了笑。
她问的自是无用的废话,但人与人之间的寒暄,却是必不可少的。
她自然知道韩呈机过的很好。
虽然依旧寡言孤冷,但身子显然好了不止一点两点,腿疾也已完全痊愈。
听说在权势扩张上,也是处处顺心。
看来若是撇去这瞬息万变的天下局势不谈,这一年多,大家过的倒都还挺如意的。
“可有时间陪我下局棋吗?”韩呈机忽然问道。
江樱一愣,原以为他留下说两句话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至于在面子上太过不去,可眼下却要她陪着下棋,显然不止是寒暄那么简单了。
她总算是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变脸比翻书还快了……
若不是对韩呈机尚且有些了解,她甚至要将从晋大哥那里摘下来的精神分裂的帽子扣到他的头上了。
但韩呈机是个正常人。
态度如此反复,必定是有着非得如此反复不可的原因在。
下意识地,她便觉得韩呈机应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真正的目的应当并不只是下棋那么简单。
虽然韩呈机一直让人猜不透,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他从来不会不怀任何目的的去做一件事情。
江樱想了想,最后倒也想出了一个自以为靠谱的可能来。
——他该不是……想把白宵要回去吧?
毕竟当初她带着白宵离开的时候,因为没见着他,遂也没能跟他打声招呼,说上一声儿。
若真是为了这个,江樱是很想拒绝这局棋的……
她跟白宵的感情,已经不再是一年前可比的,现在说是难分难舍也是半点不夸张。
但韩呈机要是真的开口,她也没有立场拒绝。
想到这里,江樱基本上已经将她与白霄‘骨肉分离’,痛哭流涕,惨绝人寰的分离过程全部脑补了一遍了……
见她面有犹豫之色,韩呈机也并未露出失望亦或是不耐,也不开口,只等着听她的回答。
“姑娘!”
就在此时,原先帮着冬珠的两个侍女将人扶进厅堂里的阿绯走了出来,朝着江樱说道:“冬珠公主说……让奴婢喊你进去呢!”
估计是见外头还有其他人在,短时间内没有脸亲自出来了。
江樱一听这话简直要哭了。
都这样了,还不忘要攻克她呢!
江樱避之不及,忙对韩呈机说道:“刚巧我也没有旁的事情,就陪韩刺史下上一局吧——”末了又生怕韩呈机往厅堂里去一样,道:“咱们去后花园里的小凉亭吧?离此处正好也近,走一会儿就到了。”
江樱临走之际又唤了阿绯跟着一起。
阿绯如获大赦一般,高兴地应了一声便跟了过来。
她也是极度不愿意继续留下来面对那位举止惊人的公主的……
阿禄跟在后头则是抬头望了眼天。
今日的日头不错,倒也挺暖和的,但下午却起了风,如今太阳又快要落山了,比不得中午那会儿的热乎劲。
后花园,小凉亭儿,有些冷了吧?
然而韩呈机这个主子都没有意见,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阿禄不明就里,韩呈机却隐隐觉察到了江樱的用意。
没有去偏堂,也没有去书房,而是去了定会有下人来往的后花园。
看得出她依旧不喜欢被人伺候,下个棋却还喊了丫鬟一起。
她这是在避嫌。
同他避起嫌来了。
韩呈机负手走着,嘴角微微抿起,说不清心头涌上来的是什么感受。
这种感觉,在得知了她不告而别离开肃州城,跟着晋起来了连城的消息之时,也曾有过一次。
而令江樱意外的是,大半局棋下来,韩呈机竟是只字未语。
目光也一直是在棋盘与棋碗之间来回,不曾落在别处片刻。
“韩刺史,没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吗?”最终竟是江樱先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问道。
她很不喜欢这种有事压着不解决的处境。
韩呈机将手中棋子落下,抬起了头来看她。
他一身黑白襕衫,眼睛亦是黑白分明,依旧深邃非常,眼角却较平时少了两分冷意,他反问江樱道:“你想听什么?”
江樱被问住了。
她不想听什么啊……
不应该是他想说什么才对吗?
“该你走了——”韩呈机将目光自江樱脸上收回,提醒道。
江樱忍住内心的疑惑,落下一子。
接下来便是沉默。
四周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响声,伴随着风穿过花丛的沙沙声响。
阿禄与阿绯各自立在一根亭柱旁,一个有些无趣地发着呆,一个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之前我们不也经常这般对坐下棋吗?”
韩呈机忽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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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周日上午要去养老院做义工,事情安排的比较满,所以先放码好的K上来,晚上再有一更。
330:落子
江樱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点了个头,傻傻地道:“是啊。”
之前她在韩家做工的时候,的确是经常会陪着韩呈机下棋的。
“为什么现在不能了。”
现在,为什么找她下一局棋,她却理解成是有话要对她说,别有目的。
江樱怔了一下,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啊?
真的只是临时起兴,简简单单地下上一局棋啊?
可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这么清闲的人。
方才还和先生呆在一起呢。
但听他这样说了,江樱便也不好再问,笑了笑带过此事,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棋盘上零星错落的棋子上。
韩呈机见状,垂下了眸。
“嗒”
韩呈机又落下一子。
江樱瞧见了这颗落在了中间一格交叉点位置上的白子,微有诧异。
她方才不是才从这里提走一枚无气的白子吗?
这是怎么个下法儿啊……
“韩刺史,你落错子了。”江樱提醒道。
这种情况,哪里是落错子,分明是走神了吧?
然而却听韩呈机口气平静地说道:“该你了。”
江樱无奈苦笑,刚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亭外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姑娘——”
来人是个小丫头,与阿绯身上的衣裙别无二致,也不是别人,正是今日上午陪着江樱的另一位丫鬟,名字叫做阿黛。
江樱握着一颗棋子,转头望向亭外。
亭外初绽开的两棵桃花树下,阿黛仰脸笑着说道:“姑娘,华姑娘来了,在前院等您过去呢!”
她是孔家旧仆的家生子,自幼养在清波馆里,早年还读过几年书,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有股自来的书卷气,可但凡一笑起来,却又是个伶俐可爱的小女孩模样。
石青与华常静订了亲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内外,清波馆上下对这位石青未来的媳妇儿,也是格外的热络。
江樱听罢便露出欣喜的笑。
她起初是欣赏这位姑娘飒爽的性格,后又有了景阳湖一事,华常静对落水之后的她一番细心照料,故而更是好感倍增。
石青跟着晋大哥前往西北之后,华常静也因为家族里的生意出了趟远门,临走之前,还特意保证了一番一定会在认亲礼之前赶回来。
然而江樱前两日却听撩了担子专心养老的华老爷称,梓阳那边临时出了些状况,他闺女被绊住了脚,没个十日八日的估计是回不来了。
江樱得知后表示理解,也无太多失望,并没当作一回事儿搁在心上。
可眼下听说华常静忽然回来了,不免还是觉得惊喜。
“既然有客,这棋便来日再下罢。”韩呈机怕她为难一样,主动来了口说道。
江樱由于觉得他在下棋的时候‘走神’,是兴致缺缺的表现,故原本也没有太大的兴致再陪他继续走棋,此刻听得韩呈机这么说了,便欣然应下,询问过韩呈机是否要一同去前院寻先生一行人,得了他一句想四处走走,便带着两名丫鬟往前院去了。
在往前院的路上,依旧觉得今日韩呈机寻她下棋的举动和态度,有些奇怪。
具体的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大抵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吧。
江樱将这种疑惑抛到了脑后,想着华常静之前答应从梓阳给她带的桂花鸭和芙蓉糕,心情不由越发愉悦起来,脚下的步子不由也加快了一些。
韩呈机却仍坐在小亭中,望着面前下了一半的棋局,神色似入定了一般。
风又起了一阵,亭外的桃树枝随之轻轻颤抖起来,粉白色的桃花瓣儿都是这两日刚打开的,稚嫩却牢牢地被护在枝叶当中,一阵轻风,竟半片也没飘下来。
只有淡淡的花香随风漾入亭中。
韩呈机仍旧维持着一手执棋,一手屈肘平放在身前的姿势。
冷风卷带着花香钻入鼻间,韩呈机适才略略回了神,目光却依旧落在棋盘上。
只是,多了几分思索与茫然。
难道他的人生,注定只能是这样一场被这么多错失而拼凑成的棋局吗?
“主子……”
阿禄似有些冷,抱着一双手臂走到韩呈机身侧,轻声提醒着问道:“主子不再去孔先生那儿瞧瞧了吗?”
这是一件正事。
韩呈机轻轻摇头。
不去了。
想探听的消息已经探听到了,还去做什么。
孔氏与晋家,果然已经同气连枝,外间的传言不假。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晋擎云与晋余明得知了他来了清波馆拜访孔弗的消息,竟也着急忙慌的赶过来了。
嗬,果真是大家风范。
但从父子二人这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模样也不难发现,孔弗之所以选择晋家,应是同晋擎云和晋余明都没有太直接的关连。
若不然,也不会一听说他来了清波馆,便立即生出了这样的危机感来。
不是自己亲自握在手中的东西,总会让人觉得不够安心。
他猜想,孔先生之所以忽然转变了立场,或许是同那个从肃州城桃花镇上走出来的少年人有着莫大的干连。
如他猜测,那个人果然是晋家的人。
虽然,眼下只被当成了一只傀儡。
韩呈机将指间一枚棋子落下,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棋盘,拂袖站起了身来。
阿禄见状连忙犹豫地问道:“那主子……可要再去见阿樱一面了?”
“暂时不必了。”
“那主子您的……”
阿禄话还未说完,却听韩呈机吩咐道:“飞鸽传书回肃州,通知金将军,按照原计划行事,不必等我回城。”
“是……”
……
三日后的清早,天色初亮,太阳还没升起,空气中浮着一层薄雾。
榆树胡同里,有辆普通的青布马车驶入,停在了一户大院前。
这个时辰,院子的主子应当还未起身,两扇沉重的大门从里面紧紧闭着。
青布马车内下来一对男女,衣着寻常,年纪轻轻的模样,端看男子扶着女子的动作,想来应是夫妻。
“……是这里吗?”女子仰脸望着这座显得很阔气的大院,口气有些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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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业界良心
1:无耻的交易
“信上说的就是这儿了,应当不会错。”男子倒无太多惊异,松开了搀扶着女子的胳膊,上前试探着敲了门。
女子则是站在其身后,双手攥着斜挎在肩膀上的棉布包袱,神色隐隐有些激动和期待。
男子耐着性子不急不慢地敲了好一阵儿,才听到门后传来了动静。
“谁啊这大早的,有什么急事就不能等吃完早饭再过来吗?”
说话的声音是个妇人,显然很介意一大清早的被扰了清净,口气便不大好。
门外的女子却忽然兴奋起来。
“真的是住这儿啊……咱们没找错!”她看向男子说道。
男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很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刚起了床穿好衣裳,连脸还没来得及洗上一把的庄氏从里面将大门打开了来。
“吱呀——”
“庄婶儿!”
刚拉开门的庄氏只瞧见眼前现出一抹深烟红,还没来得及细看,怀里便撞进了一个暖暖的身子,隐隐分辨的出那一声熟悉的“庄婶儿”是谁的声音,连忙扶着人的肩膀将人从怀里推了起来。
入目就是一张因为过于高兴而通红的脸颊,圆圆的,就像一只大苹果。
庄氏好生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惊喜地喊道:“呀!是春月啊!”
“嗯!”女子重重点头,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儿,又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庄婶儿!”
“……前几天还跟樱姐儿几个念叨着你们怎么还没到呢!”庄氏说着又嗔怪地看了宋春月和她身后的周敬平说道:“你们也真是的!快到了也没提前来信说一声儿,害得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
“敬平本来说要写信的,是我没让他写——想给你们个惊喜呢!”宋春月笑着说。
“惊什么喜呀!”庄氏无奈摇头笑道:“今个儿是一江春重新开张的日子,待会儿可都有的忙呢!还惊喜呢,怕是到时候连给你们做顿饭的空儿也没有!”
宋春月“啊!”了一声,倒是一副“惊喜”的模样,道:“误打误撞的竟还赶上开张的日子了!这敢情还不好吗!”
一年多没见,宋春月看样子已经从母亲过世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恢复了以往的开朗模样。
由此也看得出,周敬平没少做思想工作。
一直在一旁笑着看宋春月与庄氏交谈的周敬平,此刻闻言也颔首微笑着说道:“照此说来也真是巧了。”
“这个巧有什么可讨的,到时还不是忙的跟无头苍蝇一样!等顾不上你们的时候你们就不说巧了!”庄氏说着拉起宋春月一只手,边道:“有话咱们进去说吧,大清早的外头太冷了。”
“我哥也住这儿?”
宋春月边往院内走,边向庄氏问道。
“春风啊?他不住这儿,他住方家药行里,偶尔得闲才会回来呆上一两日。”庄氏笑着道:“也劝过几回让他搬回来住,偏是不听,说是住着不自在也不方便——”
“这么大个院子他还嫌住的不自在?”一提到宋春风,宋春月的老毛病便又犯了,皱着眉头嗤笑道:“本事不大,毛病倒挺多。”
“这话可就不对了!”庄氏却笑着说道:“现在春风可本事着呢,不比从前了,一个人就能把方家那么大的药行打理的有模有样的,可不简单!”
宋春月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庄婶儿你可别这么夸他,这话要让他听到了可还不得翻天上去了?”
“可不是我夸他!得,我也不说这些没用的了,等你见着了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宋春月是真的半点儿也不信,只当信上所言都是宋春风吹牛,就算真有其事,必定也是夸大其词。
有些成见,一旦养成了,便是根深蒂固的……
于是宋春月也不再提此事,只又问了一番江樱与梁文青的情况。
庄氏自是道一切都好,并将前几日江樱刚正式入了孔家族谱的事情顺嘴说了出来。
宋春月便越发高兴起来,脚下的步子也随之加快,只恨不得立即就见到这分别了一年有余的两个好闺蜜才好。
周敬平提着行李跟在她身后,原本平静的神色在听到庄氏提及江樱入了孔家族谱之时,忽然现出了一抹惊异。
这一路上,他可没少听说孔先生收了个干孙女的消息。
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是与他的妻子交好的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他见过两次,并不算特别出众,故也没有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唯一的了解就是通过宋春月时常的念叨里得知——有着一手极好的厨艺……
可这总不能就是得了孔先生青睐的缘故吧?
据说祖上还是经商的。
就连她自个儿,小小的年纪也在肃州城里开起了一家酒楼,生意和口碑似乎还不错。
周敬平忍不住暗暗琢磨着。
平时他并不是个喜欢过于关注他人私事的人,更别谈如此细致的分析了,可奈何这是同孔弗有关的事情——于是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便成了全天下读书人的事情……
譬如宋春月见识不多,对孔弗的崇敬虽然也有,却却远远没有周敬平这个读书人来的重。
在他们这个圈儿,孔氏一族人,尤其是孔弗,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
况且,他也没听宋春月对他提起过此事。
于是,想了好一会儿的周敬平,所能得出的答案也只能是……他所知道的孔先生与庄氏口中的孔先生,应当是两个人。
……
江樱也才刚起身洗漱,换上了昨晚准备好挂在床头的一套茜色衣裙,坐在镜前正挽发。
“砰砰——”
门被拍响,并着庄氏的喊声:“樱姐儿?起来了没有?”
“已经起了,门没闩。”江樱应了一声,继续照着镜子挽发。
今日是酒楼重新开张的日子,她作为掌柜自然是要亲自过去的,故才较以往早起了两个刻钟梳洗准备。
“那奶娘进来了——”门外的庄氏说道,声音里带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江樱没太在意,低头从一只小匣子里挑出了两支梅花钗。
然而刚要簪到髻边,却忽然被人从身后给夺了去。
“哈哈!”对方得逞的笑。
江樱刚要回过头去,却透过面前擦的极亮的镜子里除了奶娘之外,还看到了一道熟悉却久违的人影。
“春月!”
江樱错愣了片刻,豁然站起身来,惊喜地看着面前的宋春月。
“一年多没见,你倒是半点儿也没长啊——”宋春月笑着拿手比了比。
江樱不太高兴了。
哪有人拿这种话题当开场白的?
会不会叙旧啊……!
江樱丝毫不愿承认自己是被踩到了痛处,现如今但凡有人说她个子没长,她便忍不住会联想到……其它某些也没半点变化的部位。
“你也没长啊。”江樱怀着‘报复’的心态说道:“且还胖了这么一大圈儿,脖子都快没了!”
庄氏在一旁哈哈的笑。
然而却见宋春月‘噌’的一下红了脸,低声说道:“我这可不是吃胖的……”
“我这也不是没长……”江樱喃喃道:“只是长的不太明显罢了。”
“我是,我是……怀上了。”
“什么?”
“怀上了!”
江樱和庄氏齐齐说道,面色皆是震惊。
“是啊……”宋春月的脸更红了,道:“都五个多月了……穿的衣裳宽松遮体,便看不大出来。刚一诊出来的时候,大夫说我太瘦弱,怕是不好养,便给了一些进补的方子,敬平又整日哄着我吃这吃那的……几个月下来,便这副模样了。”
“好……好!”庄氏一连说了两个好字,满面喜悦地伸手摸了摸宋春月的肚子,隔着一层厚厚的衣物,动作却仍然小心翼翼的,一面交待道:“这有了身孕了,日后可得处处注意着才行,再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话罢又有些责怪地说道:“信上怎么也不说一声儿……你说你这两口子也真是的,这怀着身孕呢还敢这样舟车劳顿!万一出了……呸呸呸,乌鸦嘴!”
宋春月却半点也不介意地说道:“我们注意着呢,过了最要紧的前三个月才上的路,若再耽搁的话,到了后头就更难赶路了,难不成还等孩子生下来再过来不成啊……”
“那有什么不行的!稳妥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嘿嘿,这不好好的吗……”
这俩人聊得很欢愉,江樱却依旧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事实中缓过神来,目光直直地盯着宋春月的肚子瞧。
方才没注意,现在一说,细看之下的确能发现几分‘端倪’。
“说到底还是吃出来的啊……你还说不是吃胖的。”江樱望着宋春月微微隆起的腹部,呆呆地说道。
宋春月忍不住嘴角一抽。
发了半天呆,就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但是……
“那哪儿能一样啊……”宋春月一脸较真地说道:“我又不是图的贪嘴,我这都是为了孩子。”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江樱一副包容孕妇的神色。
宋春月撇嘴笑了,低头摸了摸小腹,道:“也就是这段时日刚胖起来的,前三个月可把我折腾坏了,你是没瞧见,瘦的都只剩骨头了。”
“当初夫人怀大郎和樱姐儿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怀个孩子可真不容易啊……”
“等到生的时候才真吓人呢!”
“可不是么。”
三个从没生过孩子的女人讨论起这种问题来倒也有模有样。
周敬平和梁平则在前厅说话,二人都是文人出身,梁平当年中过秀才,周敬平也在州试中取得了不俗的名第,虽然在梁平面前是个后生,但秀才见了秀才,说起话来倒也不缺话题。
宋春月陪着江樱和庄氏准备了一顿丰富的早饭,一行人聚在了饭厅中,不知宋春月已经来到了家里的梁文青仍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就别喊她了,留些饭菜给她就是了。”宋春月深知梁文青赖床的性子,道:“待会儿阿樱庄婶儿梁叔你们该去酒楼忙活,就去酒楼忙活,我倒要留在家里瞧瞧这丫头能睡到什么时辰——”
她大着一个肚子,就先不去添乱了,早上到晌午那会儿定是少不了一阵忙乱,待到了下午,再跟着梁文青过去瞧瞧就行了。
周敬平跟梁平聊的格外起劲,甚至有些难分难舍,于是梁平便打着“周贤侄初至京城需要四处熟悉熟悉’的由头,将初来乍到的周敬平‘诓骗’了出去,在酒楼里莫名充当了一上午的跑堂伙计。
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客聚如潮。
酒楼上下两层,楼下大堂左右各摆了六张桌,五张小七张大,再加上楼上的六间雅间儿,加上两间大雅间里多置的两张大圆桌,整个酒楼加在一起统共也不过才二十张客桌,比原先的一江春还削减了十来张,饶是坐得满满的,却也不显得拥挤——这样的摆座,在京城的酒楼里,只能算是中等偏少的。
但就是在这种情形来,酒楼里雇着的十来个伙计,却仍然忙的脚不沾地。
开张头一日,便有这样火爆的生意,江樱与梁平倒是半点儿也不意外。
因为这里坐着的人当中,十个必定是有九个冲着孔先生的面子过来捧这个场,尝这个鲜的。
但坐下之后能留下多少,看得便是她自个儿的本事了。
厨娘是早早雇好的,由她亲自培训过,既定的菜式是在江家祖传的菜谱上加入了她自己的特色相融合出来的。
“……还以为又是一个仗着背景出来赚头几回银子的,没想到还真有几分真材实料!这菜烧得不错!”
“菜式新鲜又讲究,量也足……”
还没吃进嘴里的客人一边等菜,一边也不忘环顾四周打量着,大到酒楼里的陈设与卫生,小到穿着统一神清气爽的跑堂伙计,不由也跟着称赞一句:“干净整洁,饭还没吃瞧着心情都好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觉得一江春的这股劲头儿简直是大写的“业界良心”四个字。
332:可爱的姑娘
永远不要低估了自己的饭量但不管于何时何地,你做的再如何地好,却仍然会有人瞧着不顺眼。
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也是从来都不缺的。
甚至有一些暗地里反对儒道的极端之辈,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挑刺儿的目的过来的。
可转了一大圈儿,四处都看了,菜也尝了,却无奈发现,这刺不好挑。
若说店大欺客,但你瞧瞧,这全店上下的伙计们无一人不是面带热情,耐心十足。
若说哄抬物价吧,但这价钱,却只能算是跻身中等消费。
若从饭菜的质量和味道上来说的话……那就更是无从下手了。
“……堂堂孔先生的孙女儿,听说都正式入过孔氏族谱了,却还抛头露面出来经营酒肆生意,真叫人匪夷所思啊。”
这伙人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上了,竟拿此做起了文章。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个大字可是孔家历代传下来的祖训……怎么到了这儿,跟耳旁风一样了?”
“啧啧,可真是将孔先生的脸给丢尽了……”
周敬平做完跑堂伙计又去了柜台后做结账先生,而这两桌人恰巧离柜台最近,于是这番话便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周敬平的耳中。
听罢之后,几乎更加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酒楼开张头一日,尚且没来得及累积下任何口碑的情形之下,生意却异常火爆,若说这家酒楼背后什么助力也没有,他是不信的……
所以他开始动摇了今早的否定。
直到清清楚楚地听完这几人的话……
“周大哥。”
江樱自隔开前堂与后院,竹篾编成的帘子门后行出来,来到柜台后,对周敬平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忙,真是麻烦周大哥了。”
雇了这么多伙计竟然还忙到了这副田地,看来她还是低估了祖父的影响力啊……
但雇来的伙计是给了工钱的,她与奶娘梁叔一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周敬平毕竟还没那么亲厚,刚来京城头一日,便莫名其妙的当了一上午的免费伙计,江樱心中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后面忙的差不多了,有奶娘在看着,这柜台就交给我吧。”见周敬平没说话,江樱只又笑道:“周大哥去后面歇一歇吃点东西罢。”
周敬平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底的震撼却越来越浓烈。
竟然真的是孔弗孔先生认下的孙女儿……
“周大哥?”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又没有挪步的打算,江樱疑惑地喊了一声。
周敬平却下意识地看了看柜台左侧的几张饭桌。
看来她应当是没有听到先前那番话的。
“不妨事,晨早吃的多了,如今倒还不算饿,去了后头也帮不上什么忙,算算账却还是可以的,不如就帮看着这柜台吧。”周敬平对着江樱笑了笑,说道:“等忙完再和大家一起吃也不迟,江姑娘还是去后面照看着吧,这前面就交给我了。”
江樱却铁了心不好再麻烦他,再加上后面厨房经过一番‘调试’之后,各人都已进入了状态,适应了这种模式,已经不需要她再在一旁盯着,刚要开口再说话,却听身后忽然有人拔高了声音说道:“何止是孔先生啊,孔家列祖列宗的脸都快要被丢尽咯!”
江樱闻言便一皱眉,转头望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祖父和孔家的脸……怎么就丢尽了?
几人见她看过去,立即便阴阳怪气儿的接话道:“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孔家历代可都没跟商贾沾过边儿啊,怎么到了这儿竟出了这样糟心的事情……”
“怕就是想倚着孔家这棵大树赚银子呢吧?哈哈!”
“孔先生竟也不管管吗?”
江樱听到这里,才算是明白了过来。
合着,她重拾祖业出来经商这一行为,竟将祖父乃至孔家祖宗的脸给丢尽了?
这是什么逻辑!
还什么‘孔先生竟也不管管吗’,她倒想反问一句:像你们这种满嘴缺德的人还能出门,怎么也没人管一管!
“商为下等?”江樱将手中一块干净的抹布甩在了柜台上,朝着几人走近了几步,口气平静地问道:“那敢问几位现在吃的是什么?平日穿的又是什么?”
“吃的是饭,穿的是衣裳!”对方声音洪亮地答道,是为吸引更多的人注意。
“食与衣,都是买来的?”
“不是买来的,难不成还是偷来的!”
本欲上前劝解的周敬平见状却无奈笑了笑。
这群蠢蛋,被一个小姑娘忽悠了还不知道呢。
“买来的。”江樱指着饭桌上饭菜说道:“正如你们所言我们是商,而你们吃的却是商人的东西。从冠发用的钗笄,到脚下的缎靴,也都是花了银子买来的——而依你们所说,商者为最下等,而你们吃用的却一应是商者所出,全身上下‘无一不商’,如此言行不一,自相矛盾,同自扇耳光又有什么区分?”
此言一出,四周立即哗然。
前面的话倒还算平和,可最后一句,却真的有着‘扇了一耳光’的力道。
这小姑娘,小小年纪,言语怎恁地犀利?
开张第一日,就这样不闪不避的,如此轻易地同客人起了直面冲突,果真也是半点儿口头上的亏也不能吃啊……
殊不知,江樱原本想说的是‘好比是嫌屎臭还义无反顾的吃’,可碍于她做的是酒楼生意,且绝大部分客人都是无辜的,所以还是决定改个相对文明些的说法……
找茬的几个人显然也没料到江樱的态度如此强硬,半点儿也没有做生意要以‘和气生财’的模样,短暂的意外之后,却觉正中下怀,正巧可以借此来大做文章,是以其中一人怒目道:“怎么说话的!这光天化日的,小爷我说几句自己的看法还不成了?让你们掌柜的出来见我!”
江樱一愣。
原来这几个人不知道她是谁啊?
这茬儿找的,未免也太没有水准了,竟连最基本的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
“我就是这一江春的掌柜,几位要有什么话就直接对我说吧。”江樱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桌衣冠还算楚楚的一群男子。
原本有些喧闹的四周,有着一刻的寂静。
她就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这就是孔先生收下的那个小孙女儿啊!
众人看向江樱的目光纷纷变了,既有新奇又有探究,继而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着。
江樱面前的一桌男子却是懵了。
面前的小姑娘围着长长的围裙布,他们原本以为只是个在后厨干活儿的小姑娘,哪里料得到就是他们口中那位“将孔家列祖列宗的脸都丢尽了”的江樱,顿时有一种在人背后说坏话被人当场抓包的窘迫感。
其实他们起初的目的也就是说说难听话,‘提醒提醒’在座的客人们这些负面的影响,潜移默化地制造舆论,但若真叫他们跟江樱起直面冲突,他们却是不敢的。
虽然向来对孔家儒道存有轻视乃至敌视之心,可却深知势单力薄,这种心思绝不可放到明面上。
他们平时做的最多也只是在背地里隐晦的散播一些对孔家不利的谣言,做法很‘高明’,从不留下痕迹。
譬如今日,指责的也只是江樱开酒楼的行为,却不敢直面斥责孔弗管教不严。
但有了前面一句,后面一句众人要自行牵连到一起便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几人暗暗权衡了一番,其中一人拿胳膊肘捅了捅另外一人,示意不宜久留。
再待下去,被人记住了样子,日后在京城里怕都不好混了。
“几位莫急。”江樱看出他们的意思,抢在前头开了口道:“几位当着这么多客官的面,说了先前那一番话,我却没听太懂,还要麻烦几位再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解释解释。”
几人互看一眼,都不知江樱打的是什么主意,但碍于不想让矛盾继续恶化,便只有以静制动。
“几位说商为最下等,这是百年来的陈旧说法了,我便不去细究这话是对是错。但几位口口声声说我出来行商丢了孔家颜面,我却是不懂了。”江樱看着几人问道:“我一不偷,二不抢,做的又是祖上传下来的正经营生,凭自己的本领,堂堂正正,何来的丢人之说?”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谁也不敢再接腔了。
“与行商者相比,阁下几位堂堂七尺男儿,背地里无端诟病他人的行为,难道更称得上是君子所为,光明磊落吗?”
食客们闻言多是露出赞同之色,看向那几人的目光,不禁也带了些谴责与鄙夷。
“男子汉大丈夫,在背地里说一小姑娘的不是算什么本事!”不知是哪个热心肠的大叔带头嗤笑了一句。
“那么多意见,作何还来此处吃饭?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吗?”
几人起初哪里料得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情形,当即一张张脸红了又白,却偏生不敢反驳半句。
此刻多说一个字,必然都要遭到众人的‘群起而攻之’,而若要他们认错,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江樱见他们一个个忍气吞声,却又明显不甘的表情,倒是意料之中。
她本也没抱着能感化这起子特意来找茬添乱的老鼠屎,她只是想借此让在座的宾客知道,她出来做生意做的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并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她之所以不愿意将此事草草带过,是因为她决不能让人因为她的缘故,而影响到了祖父的名声——这才是她一反常态的真正原因。
“当然,对此各人怕是有各人的看法,然而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出来行商抛头露面有碍女子闺名,可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选择——我们江家做酒楼生意百年之久,总不能因为旁人一星半点儿的看法,就这样折在我的手里了。”
江樱说着转了转身子,面向众人继续讲道:“而我想同诸位说的是,开酒楼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江家的事情,纵然我入了孔家族谱,有了两重身份,但此事却与孔先生并无半分干连。若在座诸位今日是冲着先生的名头过来给我捧这个场,我十分感激。但若诸位也同样认为我此举有损先生颜面,大可就此离去,也省得多添烦乱,这顿饭便算是我请大家吃了——”
这番话堪堪落音,就有一名汉子高声道:“我们哥儿几个只是见人多热闹,这才挤了进来,只觉得这饭菜香的不得了!先前可不知道这是孔先生家的孙女儿开的酒楼——但我觉得,这小姑娘,说话中听!”
见着众人纷纷附和,场面甚至有些异常的热烈,并无一人想要离去的迹象,周敬平看向江樱的眼光逐渐地变了。
这小姑娘,当真不似外表看来那么和软娇憨、怎么看怎么好欺负。
方才那番话,虽然乍听之下似乎有些横冲直撞,不懂得委婉迂回,换做一个聪明些的,定然不会以这种最容易得罪人的形式说出口,但她却胜在爱憎分明,原则坚定。
且隐隐透出‘谁也不能说先生不是,谁说我跟谁急’的意思……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不聪明,却真的可爱。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孔先生会不顾其它,执意要收这个商贾出身的小姑娘做孙女了。
孔先生睿智无双,越聪明越有心计的人,怕越是入不了眼的……
想到方才江樱那关于自己行商的一番话,周敬平心底不禁有些自行惭愧。
在此之前,他的确是因为江樱行商,所以才认定了她没有可能是孔先生认下的那个孙女儿,说到底,他心底亦是觉得行商之人市井铜臭,配不上孔家的荣光。
原来,最‘市井’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终究还是太肤浅了……
周敬平自我反省了一番过后,便依着江樱的话去了后面歇息。
而刚来到后头,就被庄氏塞了一碗炸酱面,说让他先垫一垫,待会儿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再弄一桌好的。
周敬平没有挑剔的道理,当即接了过来,吃了。
吃完之后,简直动容了。
太好吃了……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炸酱面。
方才在前堂,他听客人们纷纷称赞饭菜的味道好,还以为是有意给孔先生面子,故意夸大其词。
他真的是……太肤浅了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敬平越发惭愧,顶着这种惭愧的他,忍不住向庄氏问道:“还有吗……?”
……
333: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好在有了这样一段插曲之后,酒楼里接下来便再没出过什么不愉快。
江樱脑袋一个灵光,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她的行为从这一方面来说,竟误打误撞的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哎呀,真是一举数得。
太有先见之明了啊。
江樱沾沾自得的想着。
宋春月跟着梁文青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堂中座无虚席,气氛热闹和乐,以及江樱在柜台后托腮呵呵傻笑的情形。
“傻乐什么呢!”梁文青在柜台前一拍,将江樱惊回了神来。
“这才开张头一日,生意怎么就这么好?而且我方才从外头瞧了瞧,你这块地儿,也算不上是顶好的啊——”宋春月一脸惊异地看着四周。
江樱嘿嘿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呗!”
“少在那儿自以为是了,还不是沾了先生的福气!”梁文青专业泼冷水一百年,一面往四周张望着,问道:“春风没有过来帮忙吗?”
“他哪儿有这个闲工夫。”江樱一面整理着面前的算盘和账薄,一面说道:“让人去给他送了口信儿,说春月到了,不成想他根本不在药行里,说是去了临县办事,要到半下午才能回来——”
“那也快了!”梁文青忙对二人说道:“你俩帮我看看,我的头发有没有乱?钗有没有歪?脸上的粉涂得是不是太厚了?”
在宋春风这里,她永远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模样。
“没乱,不歪,不厚。”江樱抬头应付地看了她一眼,例行公事般的口气答道。
宋春月则完全不予理会,径直向江樱问道:“敬平呢?怎么没见他人。”
“应当在后堂跟梁叔说话儿呢。”江樱看了一眼堂中的客人,说道:“你们也先去后堂等着吧,已经不接客了,等这些客人们吃好,春风差不多也该过来了,到时便能吃饭了。”
此刻堂中客人虽多,但大部分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且江樱沿用了当初在肃州时的规矩,半下午便打烊,不做晚上的生意。
虽然客人们对这一规定几乎都是不赞成的,可也耐不住人家自己的酒楼自己做主。
宋春风说半下午过来就半下午过来,没早一刻,也没晚一刻,恰巧就赶在了饭菜刚摆上桌儿的时候到了。
兄妹二人久别重逢,难免就是一阵令人动容的……相互贬低与奚落。
“春月,你现在怎么胖成这样儿了,跟个球儿似得!”
“就你好!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把媳妇讨回家!娘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
“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离我远点,看见你就烦!”
“我偏不,你能把我怎么着——”
“庄婶儿,你看他……!”
……
众人围坐在一起,连说带笑的唠着家常,觉得吃饱了就暂时放下筷子歇一歇,觉得不那么撑了又拿起筷子继续吃,一来二去的……一顿饭直直是吃了近一个时辰还不止。
这是江樱亲自传授的秘诀,用她的话来说,大致可分为两句:只要掌握好了顺序,就能吃进去你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分量,以及,做人一定要自信,永远不要低估了自己……的饭量。
众人受益匪浅,只觉人生到处充满智慧。
饭后众人又合力将厨房收拾干净,酒楼各处也检查好,确定无误之后,方结伴一同回了榆树胡同。
宋春风偷的浮生半日闲,干脆也没有再回药行,嘴上说是这几日跑来跑去的太累,想借机歇一歇,可众人又哪里瞧不出,他是想多陪一陪宋春月。
在席间得知了妹妹如今怀有身孕之后的宋春风,惊异了良久之后,立马儿换了一副脸色对待——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宋春月再有什么不满训斥,他只听着,再不反驳半句,而是嬉皮笑脸的应是。
这脸变的不可谓不彻底。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为了给未来小侄子留个好印象。
也不可谓不深谋远虑……
由于各人半下午都吃的撑了,晚饭便草草地带过了一顿,熬了一锅消食的萝卜汤,另带着几叠酱菜,两摞又薄又软的水烙馍。卷着酱菜喝了萝卜汤,吃了六七分饱,却也觉得分外满足。
饭后,梁平拉着周敬平去了书房,说是早年收藏的一副名家巨作要让周敬平瞧瞧,宋春风对这些诗词歌赋插不上脚,只得留了下来听着几个女眷唠嗑谈天。
宋春月说起了夫妻二人来京的打算。
“敬平去年本就该上京赶考的,可彼时婆婆公公疾病缠身,后来又逢瘟疫,去年年初接连过了世……科考的事情便随之耽搁了下来,这一等又得三年。”宋春月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末了又道:“但尽孝却是不能推卸的,好在他也不着急。”
“除去今年那还得有两年呢,这就上京准备来了?”宋春风心直嘴快地问,“你们怎么不在肃州把孩子生了再来?”
宋春月瞪他一眼,“什么意思?不想我过来?”
宋春风赶忙赔笑:“哪儿能啊……我可成日盼着你赶紧过来呢。”
为了提早树立起一位好舅舅的形象,宋春风连脸都不要了。
宋春月还是给了他一记不屑的眼神,却也解释道:“是敬平之前的一位老师,大约是因为学问做的好,去年被调来了国子监里做先生,年底便给敬平去了信,说是想让敬平进国子监念两年书,再顺便了解了解京都的情况。”
“进国子监念书?”梁文青讶然道:“国子监有那么好进吗?”
不愧是看上宋春风的人,二人在心直嘴快这方面总是有着莫名的同步。
“成完亲的还能进去读书?”庄氏也有这个毛病,只是这回她的关注点略显奇怪。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进学堂里读书的都是白白净净的小少年郎。
而周敬平虽然文质彬彬,却并不白净,如今已要晋级为人父,同少年郎也不再有干连。
“……”看着几人满是不确定的目光,宋春月露出护短的神色来,“成亲怎么了?我家敬平州试的时候可是名列前茅的,这回进国子监也是要凭自己的真实本领考进去——又什么不能进的?”
说罢看向从始至终一直没说话的江樱,问道:“阿樱该是懂国子监收学生的规定的吧?说给他们听听——”
江樱点了点头,后道:“国子监的规矩,收男不收女。”
风国的这座国子监,还没达到唐朝时的完善,好在君姑姑早年很有先见之明的开办了一座君兰院,供女子们做学问,习礼仪。
江樱这句收男不收女说的很认真,却无一例外的遭到了宋春月几人的白眼。
“你这不是废话吗!”梁文青鄙夷道。
“樱樱这话哪儿说错了吗?国子监本就是收男不收女的啊——”宋春风‘装疯卖傻’。
梁文青没说话,白眼却翻的更甚。
“好了好了。”庄氏笑着起了身赶人,“都各自回去休息吧,忙了一整天都乏的不行了,还有精神在这儿胡扯八道呢。”
“我去梁叔那看看敬平。”宋春月也起了身,大大咧咧的,跟肚子里没揣个孩子似得。
庄氏瞧见了便直皱眉,叮嘱她凡事多注意些,别总毛毛躁躁的跟个孩子一样。
又见外头天色已经暗的极深,不大放心宋春月一个人过去,于是便道:“我带你过去。”
宋春月嘿嘿笑了两声答应下来,由庄氏陪着去了书房寻周敬平。
妹妹一走,宋春风也闪的利索,生怕晚一步便要遭到梁文青的骚扰。
可梁文青哪里肯放过这难得的相处机会,屁颠屁颠的追了过去,一脸吃了蜜的模样。
一眨眼,宽敞明亮的饭厅里便只剩下了江樱一个人,再不复方才的热闹。
江樱却没急着回去,而是坐在原处,静静地吃完了一盏茶。
若细心一些不难发现,今晚的她有些‘郁郁寡欢’,参与话题的积极度也大不如平常。
可无奈本就称不上细心的大家一晚上的心思都在宋春月的肚子上头,故而也无人发现她这一丝异常的情绪。
今日她在一江春里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孔弗过来了。
碍于自己的出现必定会引起轰动,而他又坚持想亲眼瞧一瞧自家孙女儿的酒楼开张第一日的盛景,无奈之下,深知自己‘不能见光’的老爷子屈尊降贵地选择了从后门而入。
江樱一听祖父来了,倒也不太意外,已经料想到老爷子不会听劝,加上得知他又是从后门进来的并未被前头的宾客瞧见,更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炒完手里一道菜盛进了碟子里,交由传菜的伙计端往二楼,才将手洗干净,摘了围裙去往后堂。
本以为一见面会是一番‘生意怎么这么好’、‘我孔某人的孙女儿就是有本事’等此类毫不谦虚的厚颜夸赞,可没料到的是,孔弗见了她第一句话竟然——
“石青那小子来信了,还让人捎带回来了一箱子川福的土特产,都是一些生食!我左看右看也瞧不明白是怎么弄的,等哪日你得了闲,去瞧瞧都是怎么个吃法儿……”
江樱愣了愣。
狄叔在一旁更是直抽嘴角。
他怎么忽然觉得这才是先生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
开张的事情就摆在眼前,这满心牵挂吃食的话姑娘听在耳中,真的不会觉得自己以及自己的生意受到了轻视吗?
诶,他怎么越来越习惯为这丫头考虑了?
操什么闲心呢这是……
事实证明他真是操的一手闲心。
因为江樱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兴致勃勃地同孔弗讨论起了都是些什么土特产。
“……”狄叔站在一旁,一脸漠然地封住了自己的听觉。
祖孙二人讨论土特产讨论的相当开心,期间孔弗乐呵着道:“算这小子有孝心,一过了川福就来了信,还费心弄来了这么多东西……总算没白养。”
江樱也很欣赏这样的少年,附和的点头,却又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还写信了?”
“嗯。”孔弗笑着点头,将石青在信上说到的一些近况,以及路上的见闻相当细致地说给了江樱听。
江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石青都给师傅写信了。
晋大哥为什么不给她这个女朋友写一封?
不行,她不能这样想。
因为这二者之间根本不具有可比性啊。
石青给师傅写信,那是为了让老人家放心。
没什么可比的……
江樱在心中暗暗纠正着。
“哦,对了。”孔弗满脸兴味,“这小子真是有心,还不忘给华家丫头另捎了一份。”
罢了又很满意的说:“我瞧了瞧,那口箱子可没我的大——就是信比我那封厚了些。”
江樱听罢脸色僵硬了一下。
等等……
为什么她从祖父眼中看到了一种……淡淡的同情?
说好的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呢!
江樱为此整整低落了大半日。
直到此时此刻,依旧不能释怀。
这种低落,直到睡了一觉起来,看到了奶娘准备好的让人胃口大开的早饭才稍稍得以纾解。
赶在酒楼开门的时辰前来到了店里,帮着后厨的伙计们准备好了一应食材之后,又将昨日的账目理了个清楚。
在整个酒楼的运营模式真正的成熟起来之前,她想要做个翘脚掌柜不管不问,是不大可能的。
任重而道远啊……
江樱吁了一口气,望着理好的账目,满意地点了点头。
像是完全没瞧见那上头跟树枝子划拉出来的字是自己的一般。
时间都用在琢磨好吃的上头了,这一手字,是还没能抽得出时间来练一练。
“这位客官里边儿请!”
迎门的伙计嘹亮而热情的声音传入耳中,柜台后的江樱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来。
然而当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脸上客气的微笑顿时便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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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最近大家有在章节开头看到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和标题,请不要惊慌,是我的疏漏,以后会注意,么么哒。
334:你真喜欢他啊
又来了!
她就说,这么一大早刚开门怎么就有人上门吃饭……
江樱望着款步走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运筹帷幄’的意味的蓝眸女子,深深地头疼了。
自打从四日前在清波馆里‘拖后腿’一事遭到了众人围观之后,她便没再见过冬珠,还以为这货是受了打击决心放弃了,可看眼下的情形,分明是又闭关琢磨起了旁的法子来‘对付’她,眼下琢磨出了结果,故而找她试刀来了。
“我又来了。”
冬珠带着两个着皂靴和黑色劲装的配刀侍从,仰了仰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
江樱见状嘴角一抽。
软的不行,难不成这回要跟她来硬的了?
这就是她苦思冥想出来的法子?
虽然显得白痴了一些,但,依照冬珠的性子来看,她是绝对能干得出这种事情来的。
江樱看了一下堂中的三四位伙计,又看了看冬珠身后两名高大威猛的侍从,顿时意识到了我方的薄弱。
有的时候,人数上的优势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可她也不怕。
往最坏了想,冬珠纵然是将她胁迫走,但必定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除非她是真的不想跟自己和解了。
江樱这厢自我设想了一大遭,却没料到冬珠的开场白竟会是——“楼上找个雅间儿,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瞧瞧。”
江樱立即防备起来。
什么东西?
蒙汗药还是迷魂香?
“柜台不能离了人,有什么东西,你就拿出来吧。”江樱借口道。
在这儿至少还有几个伙计看着,就算不敌,至少也能拖延拖延,情急之下去后头喊几个人过来帮忙,纵然蠢得狠了,连这些最基本的也做不到,那记下冬珠一行人的样貌特征,事后报官总是会的吧?
“好啊。”冬珠一脸平静的点头,又补上一句:“你说在哪儿看就在哪儿看吧。”
不对啊……
莫名其妙的,她怎么显得这么有底气?
江樱一脸怀疑地看着冬珠。
只见她竟伸手屏退了两名侍从,示意他们去酒楼外等着,自己则是钻进了柜台后,来到江樱身旁,寻了张椅子坐下,仰面看着江樱,忽然就道:“我表哥给你写了一封信。”
连句开场白都没有,直愣愣地丢出这样一句话来。
什么啊?
江樱懵了一下,问道:“你表哥,为什么要给我写信?”
她哪个表哥?
冬珠看出她的茫然,一翻白眼。
江樱这厢已在她翻白眼之前幡然醒悟了过来……
冬珠成日这幅模样,跟晋大哥走的向来也不算近,一来二去的,她竟险些要将二人之间的这层关系给忘了。
重点是……晋大哥竟然给她写信了?!
冬珠已自怀中取出一封黄皮纸信封来,耀武扬威似地在江樱面前晃了晃,佯装无知地问道:“我也不知道我表哥为何要给你写信,只是,你认不认得晋然啊——”
“……信怎么会在你这里?”江樱懒得同她耍嘴皮子,一双眼睛随着冬珠手中的信来回转动着。
“还用问吗?”冬珠回答的理所当然,“被我截下来的啊……难不成他还能让我转交?”
末了笑嘻嘻地问道:“你想不想看啊?”
江樱默然了一下,强忍住要骂人的冲动,问道:“你想怎么样?”
“痛快!”冬珠攥着信封的手往柜台上一砸,分明是有些豪气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是一副奸计得逞的猥琐模样,这时,只见她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卷起来的粉蜡纸。
江樱望着这张在眼前摊开的粉蜡纸,以及上头赫然书着的‘和解书’三个大字,深深地无语了。
“你只要在这张和解书上签上名字,承诺你原谅我了,我便将信还给你,怎么样?”冬珠将这张精致贵重的和解书在江樱面前晃了晃,商量道。
粉蜡纸价格昂贵,制造工艺极为复杂,纸张光滑富丽,且防水防腐,方便保存。
由此便能看得出,冬珠对这张‘和解书’是多么的重视。
“这又不是卖身契,就算我签了,回头我不认账,你能拿我怎么办?”江樱看着她,一脸不解地问道。
又不是两国之间的和解,诸使者臣子以及普天之下的百姓共同见证,耍不得赖。
这和解书……真的有存在的意义吗?
“……你怎么能这样?”冬珠的表情却比江樱来的更为不解,在她的意识里,正常人是不会说出这种‘回头我不认账’的话来的,尤其,这还是在条件尚未交换之前。
江樱见她表情,也才堪堪反应过来这一点。
对啊……
她至少,要等到把信拿到手之后,再说这不认账的话才对?
“反正你不能耍赖!”冬珠一脸不齿的表情,道:“在我们西陵,一诺值千金!只要你在这和解书上签了字,回头若再不理我、冷落我,便是背弃承诺,那是无耻小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你拿这个来要挟我,强行让我签字,难道就不无耻了吗?”
“……这哪儿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就说你签不签吧!不签我可把这信给撕了啊?”冬珠说话间竟真的摆出一副要撕信的动作来。
“我签……!”
江樱顿时就无耻地屈服了。
谁让她……重色轻我呢。
她这忽然软下来的态度,倒让冬珠为之一愣,回过神来“哈哈哈”大笑了三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樱,声音洪亮地道:“原来你真喜欢他啊!那个闷葫芦,冷面鬼!”
堂内的几名伙计闻言,纷纷望了过来。
那一双双探索新奇的目光,可谓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八卦。
江樱忽然明白为什么起初冬珠要让她去雅间说话了……
但也只是觉得让伙计们受到了影响不是非好现象,却并未脸红,或是感到丢人。
也没否认反驳,只拿起刚才算账用的一支毛笔,在那张和解书的右下角处,应付地签上了江樱二字。
“信给我——”
江樱将笔搁下,手便伸了出去。
“喏。”冬珠倒也十分守信,立即将信奉上,又拿起柜台上的和解书,撅起嘴吹了吹上头的墨汁,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而刚信打开了的江樱,却是深深地凌乱了。
这信,的确是晋大哥写的,冬珠没有造假。
可这信上面,为什么只有一句话?
“一切顺利,勿念。”
江樱觉得,这真的已经不是她的要求太多了的问题了……
试问这种来信,真的正常吗?
她就不自不量力的跟人家华姑娘做比较了,只说平常人,能干的出这种事情来吗……?
逗她呢吧!
江樱无语凝噎,却欲哭无泪。
余光瞥见冬珠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和解书收起来的动作,她只觉得,亏大发了……
……
而拿到了和解书的冬珠,几乎的迫不及待地就行使了其作用。
且不提当日就心安理得的在一江春蹭了顿饭,只说两日后的一大清早,江樱还未来得及赶去酒楼,便被她堵在了榆树胡同里。
“你今日忙不忙?”梁家大门前,晚了庄氏一步独自出门的江樱,只听冬珠这样问道。
“忙。”江樱回答的不假思索。
冬珠表示了然地点了点头,而后不做停顿地说道:“那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江樱:“???”
这位公主真的听得懂人话吗?
她分明是回答的忙啊?
直到被冬珠半推着塞进了轿子里的江樱,依旧没能从这莫名其妙的事件中回过神来,见轿子被抬起,才忙地说道:“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还没跟奶娘打声招呼——”
不料冬珠道:“我已经派人去酒楼告知奶娘了。”
是的,自从江樱签下了和解书之后,她便也跟着江樱喊起了奶娘。
依照她的话来说,冬烈是她义兄,冬烈的奶娘,便是她的奶娘。
对此,庄氏自然是拒绝的。
但偏偏喊称呼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两厢情悦的事情,只要有一方不要脸,另一方也没有法子来做真正彻底的阻止住。
江樱也懒得去做无用的功夫阻止她,听冬珠这样说了,只又皱眉问道:“所以到底是去哪儿?”
冬珠不以为意地说道:“去皇宫。”
江樱傻眼了。
去皇宫?
“我从来没有去过皇宫!”江樱道。
“我也没去过你们风国的皇宫。”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去!”
冬珠忙皱眉问道:“为什么?”
“你去的你的,非得拉上我做什么?”江樱不答反问,一面撩开了马车帘朝车夫喊道:“停车——”
车夫闻言刚欲勒马,却听冬珠一声高喝“不许停”,唯有一头雾水地继续赶路。
“我一次也没去过,又不懂你们风国的规矩,当然要有个熟人陪着才能安心。”冬珠赶忙同江樱解释道。
“我也不懂宫里的规矩……”江樱无奈道:“像我这种人,在宫廷剧里顶多只能活一集,为防互相拖累,咱们还是分道扬镳吧!”
真不怪她受电视剧以及穿越小说荼毒太深,就算没这些,那史书上关于皇宫内的一些纠纷记载,也够她怕的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冬珠没听懂什么叫做‘只能活一集’,只大概得知江樱很害怕,于是赶忙安慰道:“你放心,是皇后召见的我,咱们也不用见太多人,说几句话就回来了。再者说了,我可是西陵国的公主,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咱们怎么样?我之所以让你陪着,只是怕万一冲撞了什么规矩,丢人的慌。有你在,好歹给我提个醒不是?”
其实她还想说的是,有你在,好歹有人陪我一起丢人啊……
江樱却果断摇头,坚持道:“反正我不去。”
说着又要下车。
冬珠连忙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湛蓝色的眼珠儿转了转,说道:“我用一个秘密跟你交换如何?”
“不换!”在危险面前,江樱总是分外坚定。
“跟我表哥有关的!”
江樱动作一缓,再一眨眼,已经坐了回去。
冬珠的手还抓着江樱的衣袖,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她知道这招好用,却没料到竟然这么好用……
“你先说,我先听听值不值得交换。”江樱将她的手拂去,一本正经地说道。
与晋大哥有关的,对她而言,都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虽然晋大哥将最大的秘密都已经亲口告诉了她,但她也不介意,再多了解一些。
“你见没见过,晋国公府里的表姑娘?”冬珠神秘兮兮地问道,“叫什么来着,谢……谢柔?不对,总之姓谢……”
“谢佳柔!”江樱忍无可忍地提醒道。
还秘密呢?
连最基本的人名儿都记不住。
诶,不对……
“……为什么要提起她?”江樱问道。
她跟晋大哥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无意间听说,晋夫人打算将她许配给我表哥……”冬珠为了制造神秘感,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罢便等着瞧江樱的反应。
岂料,对方只是一愣,后十分不满地反问道:“就这个?”
江樱觉得很嫌弃。
这算什么秘密?
她早就知道了好吗?
“啊……你知道了啊?”冬珠意外过后有些讪讪,“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是表哥告诉你的?”
罢了又动了动眉头,很是疑惑的样子,道:“咦?不应该啊……我打听来的消息,是说晋公前两日才刚刚决定让二人年底成婚的啊,按理来说是表哥出征之后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
江樱不可置信地看着冬珠。
年底成婚?!
“你确定没有弄错吗?”
“当然不会!”
江樱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这个什么晋国公,怎么这么喜欢自作主张,安排别人的事情?
先前说许配也就算了,现如今竟然直接要成亲了!
江樱怒不可遏,“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却因轿顶不够高,嘭的一声撞到了脑袋,疼的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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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未央宫
“你这是干什么!”冬珠连忙将人拉着坐下来,确定这货的脑袋没被撞出好歹来,才又一脸稀奇地问道:“说了好半天,合着你还是不知道啊?”
江樱揉着脑袋,点头又摇头。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的应当就是这个了。
冬珠也不知懂没懂她的意思,“哦”了一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嫁给我表哥?”
“喜欢为什么不嫁?”江樱揉脑袋的动作没停,喃喃地说道。
冬珠见她这副不知害臊为何物的模样,也不觉得稀奇,毕竟在他们西陵,女子之间讨论这种事情,再为正常不过。
也因此,她反倒觉得跟江樱相处起来格外的自在。
于是她又问道:“那你想不想做小?”
虽然她个人很反感风国的男人竟然可以一夫多妻,但所谓入乡随俗,她不免还要是要根据现实情况来询问江樱的意思。
想不想做小?
这是什么话……!
江樱懒得回答,只给了她一个‘这还用问吗’的眼神。
她岂是不想做小。
她压根儿就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晋大哥。
“那我给你分析分析啊。”冬珠一脸公正地说道:“论家世呢,虽然你是孔家的孙女儿,但毕竟那表姑娘是士族出身,听说在你们风国,士族间的联姻才是真正的门登户对?”
江樱微微撇嘴。
“论品行,论才气,论样貌的话……”冬珠说到这里,只‘呵呵’干笑了两声,并不打算多作赘述。
“是是是。”江樱点点头,一脸无谓地道:“这些我都比不过她。”
可是,她为什么要跟这个表姑娘比?
方才是因为事情来的突然,没能反应得过来,所以才着了急,而眼下逐渐冷静下来之后,却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至少,她是相信晋大哥的。
晋大哥说,他会尽早解决与晋家的这些渊源。
“你不能自暴自弃啊……”冬珠见她脸上原本鲜明的情绪逐渐褪去,平静了下来,便误认为这是绝望的表现,当即拉起江樱的手,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说道:“你放心,有我在,我是绝对不会让那个表姑娘得逞的——”
“你想对她怎么样?”江樱立即警惕地看着她。
“这个你就不必管了,我的法子多着呢!”冬珠扬了扬棕色的眉,只道:“总之你放心好了。”
江樱嘴角一抽。
试问这样她真的能放心?
“你别瞎忙活了,此事是晋家的意思,又不是表姑娘的意思,何必将她牵扯进来。士族家的姑娘名声比天还重要,你莫要任性胡来。”江樱将手从冬珠的手里抽出,摇着头说道。
倒不是她过于心软,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总不能左边袖子长了却要去剪右边的。
就算真的把谢佳柔这一桩给搅黄了,难道就能保证晋家不会再弄出第二个谢佳柔吗?
白费功夫不说,还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
冬珠行事的风格她是知道的,让人抓住把柄实在太过容易,到时暴露出她这个被动的‘幕后主使’还算小事,若因为搅乱了晋大哥的计划,才是最头疼的。
“你做事怎么瞻前顾后的?”冬珠不知江樱的想法,自顾自地说道:“她都要将你的心上人抢走了,你还想着她的名声?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我还以为你同风国的这些寻常女子不同呢,原来也是这样软弱——”
“激将法没用。”江樱不予理会。
她自有她的打算。
冬珠见自己煽风点火的计谋被识破,一噎之后,却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江樱看她一眼,道:“我会将此事告诉晋大哥的,就不劳你操心了。”
正如晋大哥当初所说,这一世的事情有很多都被改变了。
他应当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
不管他打算如何,但事情告知他,好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总归是妥当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让我管了?”冬珠一努嘴,不满道:“你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江樱讶然地看着她。
了不得,现在都学会用卸磨杀驴这个词了。
“不管怎么说,这消息是我告诉你的吧?”冬珠邀功道。
这倒是。
江樱如实点头。
冬珠见她点头,立马就咧嘴“嘿嘿”地笑了。
同时起身挤到了江樱旁边坐着,一副讨好的表情说道:“那这样吧……既然你不想让我插手,那我便不插手了,只给你暗中监视着晋家人,如果有什么变动或是进展,我便立即告知你,你看如何啊?”
这倒是个好法子。
晋大哥离京城太远,总归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如果有冬珠的帮忙,但凡有什么异动,她至少可以尽早地通知到晋大哥。
但出乎意料的是,表面看来跋扈无知的冬珠,竟在晋家有着自己的消息网。
就连晋国公打算年底将谢佳柔指给晋大哥这样隐秘的事情,都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江樱收起心中对冬珠的另眼相待,“你有什么条件?”
“谈什么条件啊,咱们不是一家人吗……”冬珠一脸亲昵地挽起江樱一只手臂,眼中的神色不能再真诚。
江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欲将手臂抽出,却反被冬珠挽的更紧。
马车中便传出冬珠一阵欢愉的笑声。
……
“宫中召见?”
晋擎云听得下人的禀报,说是冬珠得了宫中召见,一大早便乘轿入了宫,微皱的眉心闪过一抹思索。
“可知详具?用的什么名由请的人——”?晋擎云并未露出不悦之色,只又问道。
一侧的晋余明眼皮却跳了跳。
“只说是皇后娘娘想见一见邻国公主,因之前凤体欠安一直未能尽地主之谊,近来渐好——?”
然而话还未说完,就听得晋擎云重重地冷笑了一声,道:“一个从不示人的瞎子皇后何谈接见!”
晋余明眸光暗闪,再抬起头来却是微怒的神色,向晋擎云说道:“冬珠公主与应王子入京已有两月之久,宫中从未有过要接见的意思,怎么应王子刚随然之前往了西北,他们后脚便请了公主入宫?”
说话间已经对此下了定论,“定是殷子羽对西陵有所图谋……我晋家出面替他平定西北,他倒好,竟打起了西陵的主意——”
全天下的人都看出西陵的意向落在哪里了,难道他殷子羽还看不出来?
晋擎云伸手示意晋余明不必再多说,“随他去吧,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真想攀附西陵,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那冬珠公主,当真是两块儿糖,两串儿珍珠链子就能讨好得了的?
晋余明见状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看起来仍然有些耿耿于怀。
晋擎云不必看也知他此刻的表情,也懒得再去与他多费口舌,只拂手屏退了前来禀报的下人。
晋余明看着无声被合上的房门,却无离去的打算,而是站在原处一脸踌躇。
晋擎云平生最见不得人吞吞吐吐,一副拿不定主意的窝囊样子,更何况还是自个儿的儿子,这让他怎么才能放心将晋家交到他手里?
虽平日竭力克制与忽略,但尚有要事等着处理的晋擎云还是忍不住沉下了脸,“有事直说就是了,不说也罢,怎么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如此扭捏上不了台面?”
真是让人心烦。
晋余明应“是”,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适才口气犹豫地说道:“父亲莫怪……是阿觅昨晚来了信。”
晋擎云一皱眉,显然十分不想提及这个孙子,却还是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阿觅他腿伤尚未完全痊愈,这半月来接连的奔波跋涉有些吃不消,加之又因气候不适染上了风寒,近日已是食不下咽……”晋余明表情讪讪地问道,“父亲看,能不能让阿觅回来……?”
“回来?”晋擎云面色微愠,“当初为此发疯大闹的难不成不是他吗?当众质问我是否要将晋家拱手让给外人,骂我老糊涂的人又是哪个?”
没错儿,当时刚因与冬珠动手而被动用了家法处置的晋觅,醒来后得知了晋起要随嬴将军带兵前往西北的消息,气的简直跟疯了似的。
拖着伤腿不管不顾的大闹了一场,可算是让晋国公府里的下人们看了一场极精彩的笑话。
虽然没人敢擅自将事情泄露出去,但私下无事可做之时,必定是谈资的首选。
而平生没丢过这种脸,被气的险些昏厥过去,强忍着没有将晋觅再丢回祠堂家法伺候,气急之下,干脆依了晋觅的“诉求”,将人一同丢给了嬴将军带去西北。
不是怕被抢了风头了吗?让他去抢就是了。
他倒要瞧瞧他究竟是有几分本领没处使——
“阿觅不知父亲的打算与苦心,当时想必也只是一时意气……”
而且他当初那样闹,只是气不过,想要发泄,根本……根本没有想过要带着伤去西北。
“他自己选的路,又怪得了谁!”晋擎云面色沉肃地说道:“晋家历来没有出过这样窝囊的子孙,还没到西北便半路折返,传了出去丢的可不光是他自己的脸!给他回信告诉他,他要回来便回来,但日后若再以此为借口怨怪我待他不公,就莫怪我当真不给他留颜面了!我晋擎云,也全当没有这个无用的孙子!”
“父亲……”晋余明面色张皇地劝道:“父亲莫要生气,儿子今晚便亲自写信给阿觅,让他稍安勿躁,静心养伤……父亲息怒。”
说话间低下了头来,眉间一阵波涛翻涌之色。
……
“这位公公,还需多久能到?”
冬珠掀开一侧的轿帘,满脸不耐烦地朝跟在轿旁带路的一名太监问道。
打从进了宫门之后,这又在轿子里坐了半个多时辰了!
“快了快了……冬珠公主莫急,在前头转个弯儿就到了……”老太监赔着笑,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冬珠见他一大把年纪,还跟在轿子旁小跑到现在,也是累的不行,便也不好意思再多加责怪,只是放下轿帘后又一脸不高兴地咕哝了一句:“可真寒酸,住的地方寒酸,连个引路的下人也这么寒酸……就这还能称得上是皇宫啊……也难怪四面都要反了……”
江樱听在耳中,心情却略有些复杂。
这座皇宫虽然没有冬珠说的那样,称得上‘寒酸’二字,但与她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却也没有太大干连。
这座皇宫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应当也曾辉煌过,只是殷家鸠占鹊巢之后,却因囊中羞涩而未有重新修葺过,这些年下来许多地方更是已经年久失修,好比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巨兽,一阵风吹过,就连身上的皮毛都在扑簌簌的往下掉。
“冬珠公主,江姑娘……到了。”
轿子缓缓落下来,耳边同时传来老太监的提醒。
轿帘被拉开,冬珠与江樱一前一后地弯着腰走了出来。
“咿……?”
冬珠一瞧眼前的情景,倒是有些讶异。
“这未央宫倒是很气派啊。”冬珠仰面望着面前精致巍峨的宫殿,啧啧称奇。
江樱瞧了一眼,点了点头。
此处较她们路上途经的那些建筑相比,的确不知要气派崭新了多少倍。
“看来你们这位皇上,待皇后倒是很不错啊?”冬珠一面往前头,一面向江樱笑着问道。
江樱不置可否,只忽然想到了除夕夜,烟花盛放之时,城楼上的那一抹人影。
也没看得太清楚,只知道这位极少出来示人,甚至在宫中一年一度的祭祀活动中都不曾露面的皇后娘娘,患有眼疾,不能视物。
冬珠来之前显然也已有听闻,故而踏入殿门之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道:“可惜这未央宫再好皇后也瞧不见,这不等同是白费力气吗?倒不如把银子剩下了,将那柱子都掉了漆的金銮殿给修一修……”
说着话,便有宫女上了前指引。
老太监这才退将下去,临走之前望了一眼未央宫前擦拭的干干净净,在晨光下闪着光芒的匾额,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转身之际,似有一声叹息飘荡在清晨微冷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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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惊为天人
“你说这皇后长什么样儿啊?”
江樱与冬珠已被请至偏殿等候,等皇后前来的间隙,冬珠边悠哉地吃着茶,边问道,丝毫也不顾及伺候在一侧的宫女们。
江樱懒得理她,也不喝茶,只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想着早些结束这场召见早点回去,省得沾染上什么麻烦。
可冬珠的想法却与她截然不同,她坐在宽大舒适的高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腿,忽然又来了一句:“反正,铁定是没我母后好看的。”
江樱很想翻个白眼给她瞧一瞧。
而事实却是,她忍住了没翻,冬珠身后的几名宫女却没能忍得住。
冬珠是没能瞧见几个宫女的表情,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继续品着香茗。
仿佛她这回过来,就是耀武扬威来了。
而跟这样的人同在一条船上,江樱不得不越发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这艘船就被冬珠掀翻过去,累得她也跟着一起掉进这大海里。
而谨慎小心过度了的结果,直接就是……她觉得饿了。
今早出门的时候就吃了两块糕点垫了垫,想着到了酒楼再跟奶娘和梁叔好好地吃上一顿的,岂料半路杀出了个冬珠,稀里糊涂地就被拐到了这里。
江樱悄悄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又瞧了瞧摆在她与冬珠中间的那张高脚檀木小几上的数碟糕点,心里痒痒的。
董嬷嬷教过她,作为一个姑娘家,这些待客用的东西,就是再喜欢,也是不能动的。
不然便是没有教养,没有见识的表现。
思及此,江樱强忍着将目光挪开了来,在心里哀呼着皇后娘娘赶紧过来,觐见完毕也好早些放她回去吃顿饱饭……
或许是她想要吃饭的意念足够强烈,话在心里刚落音,殿外就有了动静。
“皇后娘娘驾到——”
“宸妃娘娘驾到——”
响亮的通传声传入殿中,江樱站起身来,却见冬珠仍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只伸长了脖子往殿外瞧。
江樱一把将人拽了起来。
摆谱儿可不是这么摆的!
在人家的地盘上还这么嚣张,连最基本的礼数也没有,这不是找削吗?
被江樱强拉着站了起来的冬珠,满脸的傲慢之色,正待“嘁”上一声表达一下内心的不屑,然而一扭头,瞧见了被几名宫女和一位嫔妃模样的女子拥簇搀扶着走来的人,这声“嘁”,便被结结实实地堵在了嗓子眼儿里,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这位一身暗乌青色华缎曳地宫装,双眸紧闭的女子,就是风国的皇后吗?
这也……太美了吧……
饶是冬珠不愿承认,可事实却是,这位连眼睛是什么样子都瞧不见的女子,将自家的母后甩出了得有十条街的距离。
江樱也看得傻眼了。
除夕夜城楼上模糊的那一眼,她只觉这位皇后气质独特,可如今近距离的见着了,才知其竟有一副惊为天人的美貌……半点不夸张地说,第一眼的瞬间,江樱甚至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她之前只觉得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是晋家的表姑娘谢佳柔,可现在见了这位皇后,她才惊觉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这简直是美的超乎了她所能想象的范围……
二人被惊艳的双双愣在那里,已忘记了要行礼的事情。
“不是说冬珠公主和江姑娘,都已经到了?”
皇后没听得到动静,便试探地向一侧的宸妃问道。
由于江樱的身份也不普通,故而在进了第一道宫门之时,就早有丫鬟将情况传达到了未央宫里,说是冬珠公主还带了孔先生家的孙女一同过来了。
宸妃连忙笑着答道:“是啊姐姐,都在这儿呢——想必是头一回瞧见您,还没能回过神来呐!”
江樱和冬珠闻言这才回过了神来,江樱矮下身子行礼道:“民女江樱,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这些个说辞,是董嬷嬷顺带着教过她的,但并没划为重点,似不愿过多提及与宫中相关的所有事情,但好在江樱留心记下了,这才不至于口不择言。
“冬珠见过皇后娘娘……”冬珠的口气竟还算正常,脸上亦没了方才的轻视与傲慢。
江樱瞧见了,不由感慨这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不必多礼,都快坐吧——”皇后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没出息的江樱竟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口气都变得不太正常起来:“谢,谢皇后娘娘。”
冬珠也顾不得去取笑她,因为她自己的情况,也并没好上多少。
二人略显僵硬地坐了下来。
皇后也由宸妃扶着在殿中的主座上坐下。
宸妃为她扶了扶背后的银面儿攒金枝靠垫,让她半靠在椅上。
看得出来,这位皇后不光是眼睛瞧不见,身子也是不大好的。
江樱暗暗比较了一下,竟是发现,这位皇后的肤色,比之冬珠这个西陵公主却也不遑多让,甚至还要更白上一些。
只是这种白,是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
而那一双眼睛紧紧闭着,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一动也不动地伏在眼脸上方,同这白皙胜雪的肤色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让人望之便生怜惜之意,饶是江樱同为女子,却也抑制不住地惋惜着。
虽然说天妒红颜的另一重意思是长得丑的人根本没人去注意,但她还是想将这四个字用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但同时也隐隐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会鲜少带这位皇后出现在公共场合里了——因为还有一个词叫做,红颜祸水。
这样的人儿带出去,不管是哪个男人见了,要想一丁点儿杂念都没有,怕是不可能的。
江樱被这样一张脸美的昏了头脑似的,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
以至于她甚至没听到皇后最开始说的那几句话,待勉强回神之时,冬珠正说道:“皇后娘娘言重了。”
什么言重了?
江樱一时跟不上趟儿,只有静静地听着。
“冬珠公主今年多大了?”
这话问的没什么稀奇的,与大部分接见异国公主的程序一样。
后/宫不比前殿,皇后与异国公主之间,自然也不会明着去牵扯国事,只能大致地询问一番个人情况与喜好,谈一谈家常,虽然多是些面子上的谈话,但也算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
“今年已经十七了。”冬珠答话的间隙,眼睛半刻也未曾离开过皇后。
这种行为无疑是不礼貌的,但偏生也没人好意思去制止或提醒她……
“十七了啊……”皇后低声默念了一句,后又问道:“那应王子呢,年岁几何了?”
“阿烈他……二十有……”冬珠忽然发现她答不上来,却也没有胡诌一通,或者干脆不理会,而是伸手扯了扯江樱的衣袖,示意她来回答。
江樱错愕的看着她,给这个颜控的公主彻底跪了。
方才还嚣张傲慢的不行,听到皇后来了站也不愿站起来呢,这下连回答个问题,都要这么较真儿,不愿对对方有任何欺瞒了!
她甚至相信,这位皇后就是现在问冬珠打探西陵国的机密之事,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如实奉告……
江樱正努力地将碎掉的三观拼凑回来,却见冬珠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满都是催促的意味,仿佛在说“干什么呢你快回答啊”的意思。
“二十一了。”江樱答道。
“对,二十一了。”冬珠呵呵笑了两声,又将脑袋转了回去看向皇后。
对此江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二十一了?”皇后似有些讶异。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
美人就是美人,连讶异起来,也是这样好看。
五官随便动一动,都令人觉得无法抵挡,只想束手就擒。
“阿烈是我义兄!”冬珠连忙解释道,“几年前他救了我与母后,被父王认作了义子,留在了王宫里,去年被立为了应王子。”
这不光是怕皇后误解了,更是担心别人当真将她与冬烈当做了亲兄妹。
所以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她从来不称呼冬烈为兄长,而是直呼阿烈。
皇后闻言微一点头,顿了一顿之后,轻声问道:“西陵王与西陵王后,身子都还康健吧?”
“好着呢!”冬珠笑着点头。
二人便又聊了些家常话,江樱坐在一旁听着,并不插嘴,也不觉得受到了冷落。
毕竟宫里起初想请的便只是冬珠,她今日被拉过来,就是打酱油来了。
二人又说了好大一会儿,冬珠甚至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便端起一侧几案上的茶盏子咕咚咚的灌了大半杯下去。
这‘豪爽’的动作,在列宫女眼中却是异常粗鲁的,面面相觑了一番,眼中多是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宸妃更是不顾忌地低笑了两声,却毫无嘲笑之意,只是道:“早便听闻西陵国风土人情与风国大相径庭,女子也个个豪爽有加,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的——”
冬珠是典型的不经夸,当即便露出得意忘形的表情来,并且道了句:“我自幼便听我父王说,女子生下来天生就有些地方不如男子,譬如不够高大,力气弱,容易受人欺负摆布,这些已经足够委屈的了!所以才更要活的随心自在,不去在意被人的眼光,洒脱开心才最紧要!”
“是啊……”皇后面上露出赞同的表情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江樱也觉得这话说的在理。
虽然在风国这样的环境下,显得不通常理,甚至有违纲常。
须臾,只听宸妃忽然笑着提醒道:“姐姐,该到吃药的时辰了。”
皇后颔首,却又面向冬珠和江樱说道:“先别急着回去,用完午膳再走罢?”
口气淡淡的,却有着一种让人不忍拒绝的力量。
“就不多叨扰皇后娘娘了。”——江樱却很好的克服了这种力量。
而她之所以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做到,完全是因为她实在是太饿了……
“不急!”冬珠却‘扯后腿’说道:“反正回去也没事可做!”
我有事啊大姐!
江樱绝望地看向冬珠,她设想过无数种进宫之后的情形,却无一种如当下这般令人无可奈何。
说好的风国皇宫太寒酸,多看一眼都要嫌弃许久的呢?
做人怎么能这样没有原则?
“江姑娘回去还有急事?”皇后听得二人南辕北辙的回答,‘看向’了江樱问道。
虽然没有目光可对,那瞧见那一张微带着挽留劝说的倾城面庞,江樱顿觉身体各处的坚持都抽离了出去,甚至连对宫中之人最基本的防备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缕镌刻进灵魂深处的吃货本色,满面为难地说道:“……可我实在是太饿了,等不到传午膳的时辰……”
换而言之就是,她急着回去吃东西。
方才还满心谴责冬珠丝毫没有原则的人,转眼间自己却是不光是原则、就连节操都一股脑儿的给抛远了……
皇后愣了愣,旋即笑道:“江姑娘真是率真可爱……跟冬珠公主倒是有几分相像的,怪不得能玩到一起去。”
江樱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冬珠则一脸‘我同她可不一样’的撇清关系的神色。
可惜皇后也瞧不见,只又笑着说道:“我这儿还有些水果糕点,江姑娘真饿了便先吃上一些,我这便让人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儿,今日未央宫的午膳提早传过来。”
放眼整座后/宫,怕也只有未央宫有这个权力了。
江樱听罢再也找不着推辞的借口,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头。
她觉得自己应当是不想太过于特立独行,扫人兴致。
至于,对宫中的御膳动了心……咳咳,或许也有一部分吧。
而事实告诉她,她做的这个决定,是十分正确的。
不光是菜肴十分对胃口,就连皇后的安排,也是分外妥帖。
一不让下人伺候,二不请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作陪,只留了宸妃一人帮着布菜。
整顿饭吃下来,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是身处在瞬息万变,风波莫测的深宫之中。
于是,江樱不由自主地就喜欢上了这位貌若天仙,温柔贴心,又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
不管皇后是做戏也好,还是另有所图,但至少这顿饭她吃的很开心,很满足。
所以心存感激便是很应当的事情。
更何况,她长得又太好看……
可江樱不知道的是,平常的皇后,却不是这副模样的。
至少,她就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后娘娘——宸妃望着笑的温和的皇后,眼中却有悲色。
337:什么药
待到了三月中旬,步入了深春时节的京城,再也没了前端时日的乍暖还寒。
饶是昨日下了场雨,隐隐冒了一丝冷意出来,然而经今早的艳阳一照,便立即化为了乌有,微熹的空气中剩下的也只有雨后的清新之意。
意兰阁里,谢佳柔坐在阁楼二楼的楼堂中,隔着洞开的房门望着栏外几只颜色鲜丽却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发着呆。
画眉站在她身后不说话,只在心底微微叹气。
自打从姑娘那夜从二夫人那里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卧病在床’,整个人也越发清瘦,近来倒是好了些,至少愿意离开房间走动走动了,一日三餐也按时的吃,却再也不曾出过意兰阁。
多数时间都是像现在这样,望着某一处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平时如何且不提了,但今日……可是姑娘的生辰啊。
往年的这个时候,姑娘虽然也不会表现出太过高兴的小姑娘模样,但至少会提前交待她们筹备些什么,二夫人那边,也会让人来通知她们,今年要如何给姑娘庆祝生辰。
自打从姑娘来到国公府之后,二夫人不管再忙,都会亲手操持姑娘每一年的生辰礼,虽然除了及笄之外,也没有如何大肆操办过,但也不比府里几位正经的士族姑娘们差。
可今年……
二夫人到了今日,却还没派人过来过。
像是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但画眉却清楚的知道,聪明如谢氏,是不可能将此事忘却的。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二夫人同姑娘之间,真的是彻底闹僵了。
那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啊……
画眉分外担忧地看着半靠在软榻里的谢佳柔,很想开口劝一劝她,让她跟二夫人低个头,服个软儿,将关系缓和一二。
可话到嘴边,瞧见谢佳柔那一副冰冷的面孔,却是半个字也不敢提了。
“哪里来的茉莉?”
谢佳柔忽然问道。
“啊……?”画眉一半是不明所以,一半是意外谢佳柔竟主动开口说了话。
“对面的书楼里。”谢佳柔又道,身子也坐直了一些。
画眉忙地追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对面确有一座书楼,据说是已经过世的长公子的,过世之后便少有人踏足了,只是晋公仍然很放在心上,命人日日清扫。
所以虽然有些年头了,却并不显得颓废或破旧。
而这座与意兰阁对面相望的书楼,此刻三楼的围栏后,却不知于何时,被一簇又一簇雪白的花朵占去了足足一半的空间。
“这,不该是茉莉吧……?”画眉摇着头说道。
隔着这么远,她也看不大清楚。
但这个时候,茉莉都还没开花儿呢。
就算在府里那些养的极好的,也至少还要再等上一个多月呢。
“是茉莉。”谢佳柔却十分肯定,并道:“你去看一看,折几朵回来。”
画眉一愣过后,忙地笑着应下来。
茉莉是姑娘最喜欢的花儿,每年到了花季,几乎日日都要在房中插放茉莉的。
先不管是不是了,她先过去瞧瞧。
姑娘好不容易有了点精神气儿,她自然乐得配合。
画眉小跑着去了对面的书楼,见无人看守,便径直上了三楼而去。
前后最后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折回来了。
画眉满脸的欢喜,怀里抱着的是十来支半开半合的茉莉,花瓣雪白,微有些椭圆的绿叶碧油油的,显得分外招人喜爱。
“姑娘,竟然真的是茉莉!”画眉惊喜地将怀里的花枝送到谢佳柔面前,奇异地道:“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都是折好养在水盆子里的,还有好多呢!”
谢佳柔伸手接过两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茉莉的香气钻入鼻孔中,令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起来。
“现在这个时候,哪里的茉莉花提早开了?”谢佳柔爱不释手,脸上虽然没有过于高兴的表情,眼神却是久违的带了两分浅笑,看得出心情是极好的。
画眉很想趁机与她多说两句话,可奈何这个问题她也答不出来,于是只得摇头。
她也没听说过哪里的茉莉竟然这么早就迎来了花期。
谢佳柔便吩咐道:“晚些等书楼里的下人过去打扫了,你便去问一问她们这花是哪里来的。”
“是。”画眉应下来,不光是谢佳柔,她也十分好奇这些花儿是打哪儿来的,因为见谢佳柔心情好,她这个做下人的心情便也跟着好了起来,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姑娘,先别管这花儿是打哪里送来的了,可您最喜欢的就是这茉莉花,而今日又是您的生辰,这花儿不早一日,不晚一日,偏偏就在今日忽然出现了,您说这巧是不巧?倒是像特意给姑娘准备的生辰礼物呢!”
她说这话本意是为了讨谢佳柔开心,但被谢佳柔真的听进了耳中,眼神却闪了闪。
见她没说话,画眉便笑着道:“那奴婢去找个瓶子过来,将这些花放进去养着——”
谢佳柔点头,然而在画眉转身之际,却又说道:“你晚些过去的时候,若是她们也答不上来,便再问一问今早或是昨晚,都有谁去了书楼。”谢佳柔吩咐道。
画眉一怔,适才应了是“是”。
谢佳柔低下眼眉望着怀中的花朵,片刻却微微皱起了眉心。
……
今日江樱给自己休了个假,没去酒楼。
经过这大半月的调整,酒楼里的运营模式已经大致地稳定了下来,她和庄氏还有梁平,便不用日日寸步不离的守着,多是采用‘轮休’的方式往酒楼里跑。
得知江樱今日不去酒楼,宋春月刚用罢早饭便找来了,是想拉着江樱上街逛一逛,扯上些料子回家,给未来的孩子准备几件小衣裳。
虽然这种行为对于一个出嫁前为了几顶帕子就险些要把命都给磨没了的宋春月来说,显得太过于不自量力,但这并不妨碍她作为一位准妈妈的一腔热情。
去了房间没能瞧见江樱的人影,不必去问梁文青,宋春月便很自觉地找去了厨房。
到了厨房一瞧,江樱果然在。
“又在折腾什么呐?”宋春月近日来肚子越发显怀了,想意气风发却也意气风发不大起来了,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扶着腰,凑近了问道。
“你来了啊。”江樱见是她,也不觉得惊讶,随意地应了一声,便解释道:“蒸几样儿新糕点试一试。”
她这人两辈子最大的乐趣都只有两个,一是吃东西,二是自己动手做吃的。
尤其是酒楼重新开张之后,更是牟足了劲儿的出新菜式,或是新糕点、特别的茶水之类,一得了闲,便往厨房里头钻。
“夹在里面的这是地瓜瓤儿吧?”宋春月随意问了一句,便说明了来意:“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弄好?我还想让你陪我去街上转一转呢。”
“周大哥呢?”江樱将捏好的生面放入小蒸笼里,一面问道。
“明日就是国子监纳考的日子了,他自然要留在家中好好温书啊,哪里有时间陪我瞎逛。”
江樱闻言转过头来冲着宋春月一笑,说道:“等蒸熟后试吃,如果味道还可以,就没旁的事情了。”
其实本来还打算琢磨两道荤菜的,但既然孕妇有要求,她自然是要竭力配合的。
宋春月“唔”了一声,见江樱收拾起了案板,便随意地在厨房里看了一看。
但凡有江樱在,厨房必定是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
之前在肃州也是。
这货虽然没有归整东西的天赋,但独独会将厨房收拾的极好,要比自己的闺房还要尽心尽力。
“这里怎么有药渣?谁病了吗?”宋春月见角落里另烧的小炉子旁架着个汤罐,里头还有些乌黑色的药渣,便朝江樱问道。
江樱想了想,道:“梁叔吧,梁叔近来有些不好消食。”
其实也不是不好消食,就是吃的太多了,胃实在消化不过来。
这也怪她,前些日子总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加菜,想着让大家帮着一起尝尝新菜式味道如何,而梁平又太有责任心,一来二去的,吃撑便成了常态。
也因此,江樱才将试做新菜改在了白日里。
宋春月“哦”了一声,然而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却是皱了皱眉头。
这药味儿,闻着怎么那么熟悉?
似乎不是治消食的吧?
出于好奇,宋春月拿起一双筷子在汤罐里拨了几下。
片刻之后,却立即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梁叔的吧……”宋春月满面复杂地放下了筷子说道。
江樱浑不在意地说道:“谁知道呢,最近家里也没人不舒服啊。”
“这不是治不舒服的药……”宋春月转过身来看着她。
“那是治什么的?”江樱问道。
“我之前也喝过这药……这是,这是促孕的药……”宋春月有些脸红,更多的却还是复杂。
江樱一下子愣住了。
促孕?
顾名思义,就是……尽早怀上孩子的意思?
梁叔虽然爱好广泛,但的确不像是会吃这种药的人。
那是谁啊?
江樱一脸疑惑地看着宋春月。
宋春月忍不住扶额,满脸的黑线。
哦……
江樱瞬间恍然了过来。
她知道了……
奶娘!
怪不得,这些日子里她碰见过好几次奶娘单独在厨房里鼓捣什么,原先她还以为是奶娘食欲好,单独开小灶,这种行为虽然不值得鼓励,但由于她自己也经常干这种事,于是便没有拆穿。
可没有想到,奶娘竟是在熬这什么……促孕的药!
她从来没听奶娘说过,想要个孩子养一养。
宋春月却怕她多想一样,连忙地道:“庄婶到了这个年纪,想有个孩子陪在身边也是正常的。”
话说完又意识到这话还不如不说呢,让江樱听了只怕更不舒服,于是又忙地改口道:“其实也不一定!依我看,八成是梁叔的意思——”
江樱讶然。
这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责任全推到梁叔头上,对他真的公平吗?
想了一会儿,她张口却是问道:“这药有用吗?”
宋春月:“……”
“到底有没用啊?”江樱见她不语,又问道。
“多少有些用处……”
“那对身体有什么坏处吗?”
“多少也有一点……”
江樱便皱眉,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
晚间的饭桌上,气氛与往常无二,江樱亦未提起促孕药一事。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奶娘说明自己心中对此事的想法。
饭吃到一半,冬珠却忽然来了。
江樱已经说不清这是她这个月以来第几次不请自来。
冬珠也不嫌弃饭菜已经动了一半,坦坦荡荡地找了个挨着江樱的位置做下来,话不多说,就是要蹭饭。
庄氏瞥了她一眼,已没了最初大动干戈的撵人,却还是不愿同冬珠多说半句话。
冬珠也不介意,反而多次主动与庄氏搭话,纵然不管是什么话题都必定‘不得善终’,但她却出奇的有耐心。
成日在外头嚣张跋扈,趾高气昂的西陵公主,一进了梁家大院的门儿,倒成了只温顺可爱的小绵羊了。
只是饭后,这只小绵羊却不由分说地拉了江樱去一侧说话。
“干什么?碗还没洗呢——”江樱甩开她的手。
“洗什么碗呀,不是有奶娘在吗?”冬珠回头看了一眼饭厅里一脸不高兴与戒备的庄氏,没皮没脸的咧嘴一笑,却也顾不上再去讨好,而是又将江樱扯的远了一些,适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有正事儿要跟你说。”
“那你倒是说?”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江樱对冬珠心目中的所谓正事,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好奇。
可这回,冬珠的正事却让她好吃了一惊。
“咱们去西北吧?去找阿烈和表哥!”
冬珠一脸认真地小声说道,蓝色的眸子浸在沉暗的夜色中,闪烁着蠢蠢欲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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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谢谢热恋妹子的日常平安符打赏,更新晚了,开了一天的会,头都是昏昏沉沉的,晚饭还没顾得吃,如果有错别字,大家见谅。(小非去厨房煮酸辣米粉去啦,哈哈
368:人不可貌相
江樱错愕地看着她。
这么突然,又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去吧!”冬珠拉起江樱一只胳膊摇晃着,一脸的怂恿之色,“你不成日都想着能见到我表哥的吗?”
江樱越发错愕,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这点小心思,只要不傻的都能看出来!”
江樱沉默了。
看来她真是没有半点内涵可言。
“去不去?”冬珠催促着问。
江樱想了想,却是摇头。
“我不去。”
话罢又补充一句:“你最好也别过去。”
冬珠闻言一翻白眼,“为什么呀!”
自己不去就罢了,还不让她过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且不说战场凶险,不是你我能估量的,单说这一路上就必定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你当风国四处都如京城来的这么安定吗?”对于这个胆大妄为,想一出儿是一出儿的公主,江樱深感无奈。
可更让人无奈的是,她竟然……对这个提议有点心动。
“怕什么啊!”冬珠鄙夷地看着她,满脸豪气地说道:“又不是就咱们俩,我肯定是要带随从的啊!你当我们西陵的护卫,都是吃素的不成?只要你点头,我保管你平平安安,舒舒坦坦的到西北!”
江樱叹了一口气。
完了,越来越心动了。
“去吧去吧,总在这儿干等着,也没个明确的日子,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一定……”冬珠继续煽风点火,“等我表哥回来的时候,若你们连个对策也没有,万一晋家直接将那谢表姑娘塞进了洞房里,可如何是好?”
这赤裸裸的怂恿,反而让江樱冷静了下来。
这也太不切实际了。
“塞进洞房那有何难,直接冲上门把人砍了抢回来就是了。”江樱跟着她胡诌起来。
“你……你真敢?”冬珠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肯定不敢啊。”江樱瞥了她一眼,将手臂抽了出来就往饭厅里走。
“诶……!”冬珠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忽悠自己,既气又急地追了上去,然而却被在一旁注意了许久的庄氏一把拦在了饭厅外,怒瞪着其说道:“可别又蹬鼻子上脸!”
“奶娘,我有正事找她。”冬珠放低姿态,一脸哀求。
“别瞎胡喊!”
庄氏皱眉将人往前一推,自己则是后退两步踏进门槛儿里,不容冬珠反应便飞速地合上了饭厅的两扇大门。
望着在自己眼前合上的棕红色半镂空的大门,冬珠瘪着嘴,一阵泄气。
……
接下来的日子里,冬珠但凡一钻到空子,势必要跟江樱大肆渲染西北之行的重要性,以及安全性。
江樱起初还有些心动,可日复一日的下来,却被磨的只剩下了头痛。
她这两日认真地想了想,这西北,她当真是不应该去。
除去她那晚同冬珠说的安全问题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若去了,不单帮不上什么忙,更会影响到晋大哥,虽然晋大哥胜券在握,可毕竟她不是一般人,她是一个“意外”。
在这种情形下,她是不想再给晋大哥带来任何意外的。
行军打仗,不是小事,她虽然神经大条,但也不敢再这种事情上任性。
她这边心思已经落定,冬珠却仍在绞尽脑汁的想这要如何说服她。
然而七八日的努力下来,不但丝毫成果也没落着,反而害得好不容易对她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的庄氏,再次对她树起了不容逾越的防备心,眼下别说蹭饭了,就连进门儿都要好费上一番气力与口舌。
“你到底去不去?”
一江春里,冬珠跟进了后厨房里,在江樱耳边不知道第几百遍这样问道。
“我真不去。”江樱无奈出了一个境界,边准备着新鲜的食材边回答道,实在没了办法,只得道:“你真想去的话自己去吧,何必非要拉我一起?我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吃喝,只有拖累你的份儿。”
现如今她已经顾不得去劝说冬珠打消这个念头了,通过这些时日不难发现,这姑娘对西北之行的‘执念’实在是太他娘的重了。
“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冬珠抛出了一个让江樱倍感凌乱的问题来。
这种事情,竟也同意思二字扯上关系?
她当是旅游呢!
江樱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逼疯的。
为此,她不惜用自己的人品要挟道:“总之我不去!你若再同我提起此事,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和解书了——”
这句话果然奏效。
冬珠虽然显得极不甘心,但见江樱脸上一派炸毛之色,炸毛中还透着一股忍无可忍,到底也没有再敢继续火上浇油,犹豫再三,最终灰溜溜地离去了。
耳边突然清静下来,江樱大松特松了一口气,也好静下心来准备食材,将昨日试吃成功的几道新菜教给了厨房里的几位厨娘。
一通忙活完,江樱净手除了围裙,去了前堂查看情况。
此时还没到吃饭的时辰,大堂里却已有了客人,却也不算多。
梁平正坐在柜台后拿着一卷书看得入神,左边坐着梁文青和宋春月。
“你可算是忙好了!”梁文青瞧见她走过来,将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一只苹果丢了过去,江樱稳稳地接住,笑着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位孕妇,一位赖床精,两个人能在午时前一同过来,倒也算是一桩奇迹了。
“找你去城西女娲庙去逛一逛——”宋春月笑着说道。
周敬平如愿考进了国子监,学业虽然不算繁重,但因其好学上进,自己倒也将时间排的满满当当的,而宋春月因为有庄氏江樱等人陪着,便也没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她觉着,男人就该是上进的,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才有盼头儿。
“咱们去女娲庙求签去。”梁文青说这话就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裙。
梁平也笑着道:“今日是女娲庙庙会,求来的签也格外灵验,都去玩玩吧。”
庄氏今日身子有些不舒坦,被江樱勒令留在了家里歇息,但酒楼里有梁平看着,她也放心,又因见两个闺蜜都兴致满满,于是痛快点头,交待了梁叔几句,又去后堂略微收拾了一下,一行三人便乘马车去了城西女娲庙。
这座女娲庙建成已久,每逢三月二十五都有一场庙会,内容同普通庙会大致相同,不外乎是小贩多一些,前来礼拜的百姓多一些,再有些民间的杂技班子活跃活跃气氛。
世人多爱凑热闹,又因今日春光明媚,是出来游玩的好日子,故而当江樱三人到来之时,刚下了马车,眼前瞧见的便是一派人挤人的盛象。
“怎么这么多人?”江樱有些错愕,继而便看向宋春月的肚子。
她和梁文青是不怕挤,但宋春月显然已经不具备这种抵抗力了。
“这么多人……我要求签的话,得排到什么时候啊?”一心记挂着自己的姻缘签的梁文青,关注的重点与江樱不同。
江樱已经记不得她求了多少支姻缘签了。
好的坏的都求来过,从江樱的角度来看,好似都没有什么用处。
但梁文青却总能在一些细微的变化中,推断出‘这支上上签果然灵验’以及‘这支下下签果然是测错了’。
总之,这姑娘对求姻缘有着超乎想象的执着……
“我就不去挤了……”宋春月有些失望,却也很有自知之明,于是对梁文青和江樱说道:“你们去庙里头求签吧,我就先在这旁边找个地方坐一坐,等着你们出来。”
说着,手指指向左侧一个简易的茶棚,道:“我就去那儿坐着吧。”
江樱望着前方的人流济济,虽然觉得有些扫了兴致,但也别无他法,转头对宋春月说道:“那我陪着你吧。”
留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在这儿,她总有些不放心。
“你不求签啦?”梁文青的重点仍然在姻缘签上。
江樱厚颜无耻的笑了,眯着眼睛摇头道:“我没什么可求的。”
梁文青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赤裸裸的炫耀……!
还没到手呢,就这么嚣张了!
春月见状忍不住笑了笑,对梁文青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快去吧,我和阿樱就在这儿吃杯茶等着你——”
对待未来的小姑子,梁文青的态度还是十分友善的,笑着答应下来,又嘱咐了两句。
只是转身之际,仍然不忘留给江樱一个鄙视的眼神。
江樱全当没有瞧见,只身走在前头,为宋春月‘开路’。
然而二人刚在茶棚里找了位置坐下还没说上两句话,后脚便出了状况。
事实证明,今日过来凑热闹的人,不光是寻常百姓。
除此之外,还有想趁乱摸鱼的扒手。
江樱望着前面邻桌上,与宋春月背对着而坐的一名灰色市布夹棉长袍的男人,面向前方,一手端着碗茶吃,另一只手却悄悄地探向了宋春月系在腰侧的桃粉色荷包,顿时呼吸一凝。
反手偷东西,眼睛都不带往后看的,这显然是老手了,且早就盯上了她们。
连孕妇的钱也偷,简直令人发指!
江樱强忍住心中腾然升起的怒意,和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惊叫声。
在这种情形之下,放声惊呼固然是引起周边众人注意,护住钱财,帮忙擒住小偷的好法子,可麻烦就麻烦在,宋春月挺着的是个大肚子,是极易受到伤害的弱势人群,谁能保证那小贼受惊之下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虽然几率各占一半,但哪怕是只有一分,她也决计是不能冒这个险的。
仔细瞧了瞧,见那只荷包也不算鼓,估计也没装多少银子,江樱心一横,一咬牙,决定……装作没看见。
她承认她这种行为太包子了。
但舍了这一丁点儿钱财,能换来一份稳妥,也是很值得的。
而眼下,江樱只盼着这小贼能尽快取了荷包离去,千万别横生枝节。
一面又暗暗琢磨着,若是待会儿这小偷跟她们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在确定不会伤到宋春月的情况下,她再试着喊上两嗓子,说不准也能为热心的行人所制服。
她观察了一下,这四处除了宋春月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孕妇了,连女子都瞧不见,多是些坐着歇脚的汉子。
所以应当可以一试。
江樱暗暗琢磨着,说到底,还是自己也觉得自己眼睁睁看着钱袋被偷走,若什么都不做的话,就实在是太怂了,怂过头了……
“唉,我哥也真是的。让文青等了这么多年……”宋春月对江樱的紧张毫无所觉,叹着气道:“文青虽然性子不好,但心地却是不坏的。最重要的是肯全心全意想跟着他过日子,可他非但不懂得惜福,还成日一张好脸色也不肯给,他以为像文青这样眼神不好使的傻姑娘,真是那么好找的不成?”
此情此景,听到这番话,江樱有些哭笑不得。
可她既不敢哭,更不敢笑,生怕‘惊扰’到这个小偷。
只得尽量将声音放的平和,点着头道:“是啊是啊。”
“回头我还得好好找个机会说一说他才行——”宋春月依旧叹气。
江樱也叹了口气,且是舒出去的。
可算是给摘下来了……
“结账!”
男子将荷包紧紧攥在手掌心理,口气平静地唤了伙计结茶钱,丢下了两枚铜板便起了身,欲走人。
江樱佯装无意地抬起头,趁机将男子的样貌特征记了下来。
若待会儿情况没能控制住,回头她也好去官府报案。
男子的个头不算高,约莫四十岁上下,生了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蓄着一把短须,长相很容易辨认,看起来很是正直的模样,这让江樱深深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这位长相正直的小偷左右环顾了一番,大约是见没人注意到他,攥着荷包的手藏在了衣袖理,便立即低了头往前走。
江樱计算着距离,做好了发出嘹亮一喊的准备。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猝不及防。
“噗通!”
是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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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淡定且有自知之明的男子
不是有人发现了端倪,出了手相助,而是……这贼在往前走的时候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倒了!
且是狗吃屎的那一种。
江樱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旁边的众人听得这巨大的动静也都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哎呀!有人栽倒了——”
甚至有吃茶的客人起了身欲上前搀扶。
宋春月却忽然惊呼出声:“……我的荷包!”
说着便脸色大变地指向爬起来到一半的男子,惊道:“他是小偷!他偷了我的荷包!”
众人闻言定睛一看,果然见男子摔倒的前方的地上,赫然有着一个粉色的荷包——一个大男人家,怎会有这种颜色的荷包!
真是小偷!
“……光天化日之下,在老汉的茶棚里,竟然也敢罔顾王法!咱们京城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起子鳖孙给祸害了,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不及他人反应过来,茶棚上了年纪的老板便率先开腔骂道,而后一挥手,示意茶棚里的两个伙计上前将人制服。
小偷见状脸色大骇,实在没料到这一跤竟是栽出大问题来了,急忙爬了起来,临直起腰来之前,还不忘伸手将偷来的荷包一手抓到手中,继而拔腿就跑。
“别让他跑了!他是小偷!”
宋春月急急地喊道,茶棚里的两个伙计和几位茶客都已追了出去。
“怎么遇上了这种糟心事!”宋春月心急如焚地注视着茶棚外的情形。
江樱才堪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中反应过来,瞠目结舌道:“……怎么这么蠢?”
不光蠢,还倒霉。
宋春月压根儿没有听到她说的是什么,一心注意着前头的‘战况’,见那小偷被人擒住,脸上跟着露出松气的神色,然而下一刻却陡然变成了惊呼。
江樱待一瞧见前头的情形,也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那原本已被人擒住了一条胳膊的小偷,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白刃匕首来,豁然往后一挥,那擒住他的汉子险些就被划破了脖颈,索性松开的及时,险险躲过这一刀!
还好,还好方才她忍住了!
若当场惹急了这小偷,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此刻,几个男人也因此不敢再擅自靠近他。
途经此处的路人亦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惊叫连连,纷纷逃窜着。
场面一时失控,小偷的情绪也跟着慌乱激动起来,胡乱的挥着手中的匕首,一面往后退着。
“把刀放下!”
一名汉子震声呵斥道,却也不敢离的太近。
见义勇为是心中一股子正气使然,但自身的安危,却是最紧要的。
“都让开!”小偷左右环顾着,声音都有些抖了,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自己也心知要逃走实非易事,但却又不甘心束手就擒,情急之下,竟倏然将匕首伸向了身侧一位抱头啼哭欲躲远些的女童,手上一提将人半夹半抱了起来——
女童吓的立即嚎啕大哭起来,嘴里断断续续的喊着爷爷。
“让我走!谁也别跟上来!”
小偷脸色涨红,嘶声喊道。
女童的哭声越发急促,小偷手中的匕首往后一推,便立即在孩子白净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禽兽啊!”
路人震惊不已,纷纷愤慨的指责。
但情况使然,只得依着小偷的要求让开了一条路。
在疼痛和恐惧面前,孩子的哭声已近凄厉,越发让众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将这没有人性的禽兽给一刀捅了才好。
这一幕让江樱也为之忐忑的不行,她实在没有料到她分明什么都没做,事情却仍然发展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
“……禽-兽不如!”和绝大部分人一样,宋春月同样满脸愤懑,气的脸红脖子粗。
“放开那个孩子!”
眼见那挟持着孩子的小偷要退出人流外,忽有一道狗血通俗、却也大义凛然的声音响起在人群中。
江樱与宋春月一愣过后,继而面面相觑,却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之色——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紧接着,便见一位身着打着补丁的短褐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肩上背着一个深灰色的包袱,像是一个外来逃难的流民模样,略有些紧凑的五官,原本透着几分猥琐,却因此时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显出了几分大义。
四周哗然起来,一是担心这个年轻人,二是担心那小贼会因此再伤到怀里的孩子。
“……滚开!别多事!再近一步,我就杀了她!”小贼见有人跳出来阻拦,紧绷的神经险些要断裂开来,作势又要将匕首逼近了一些。
众人一阵惊呼。
“哐当!”
与跳出来拦道儿的年轻人装扮无二的另一位男子,将手中的棍木撩在了地上,动作里透着一股子痞气。
毫无防备,遭了一棍子重重砸在后脑勺的小贼身形几晃,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地倒在了地上。
前面拦路的男子已先一步将他怀中的女童夺了过来。
事情,就这么忽然的结束了……
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也是在这时,围观一众这才看清,这一前一后的两个年轻男子,不光是装扮相同,就连五官长相也十分的相似,想来应当是一双亲兄弟。
反应过来之后,周围立即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方大方二?他们怎么来了!”宋春月惊道。
江樱也很讶异。
然而她最为讶异的并不是二人怎么也来了京城,而是……这俩智商感人的难兄难弟什么时候竟学会声东击西了……?
怎么变聪明了这么多?
然而她都没变……
这不公平!
……
“庄婶你们一走,酒楼也关了……我们兄弟俩在肃州又混了大半年的日子,混来混去,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实在没个盼头儿,也不知道你们还回不回来了,干脆就收拾收拾东西,来京城找你们来了……”
马车里,方大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而坐在一旁一直没吭声,只让他来说话的方二,果真是比之前显得沉稳有内涵的多了。
“你们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儿,若今日不是凑巧碰见了,你们要找到什么时候?”江樱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梁文青今日没求着好签,心情明显不好,口气便也不甚温和,但在肃州之时,方大方二便知她梁家小姐的做派与性格,故便也不觉得受到了梁文青的鄙视。
虽然,梁文青对他们的鄙视是一直真的存在着的。
说到这里,方大有些懊悔,“之前也没想到这茬,到了城里才忽然想起来,连你们住哪儿都没打听清楚……就在城里胡乱转了几日……”
一直没咋说话的方二这才开了口,却显得很委屈,说道:“京城管制比肃州还严,我们好几回都险些被当成流民给赶了出去。”
什么叫做被当成?
不就是吗?
宋春月险些要脱口而出,但碍于二人的自尊心向来也挺重,便勉强忍住了。
看来方才那招声东击西,将小贼制服一事,应当是误打误撞,急中生智。
这俩兄弟压根儿是没变啊。
“这下找到了,没事了,别怕,没人会赶你们了……”见方二委屈的不行,江樱口气满含安慰。
可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兄弟二人齐齐地抬起了头来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动容和找到了依赖的安全感,再一眨眼,二人竟是已然相拥而泣起来。
宋春月与江樱互看了一眼,保持着沉默,是谁也不敢再擅自出言安抚了……
兄弟二人好哭了一场。
待哭的尽兴了抬起头来的时候,江樱梁文青宋春月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好家伙,俩人原本就不算大的眼睛此刻俨然已经肿成了一条细缝儿,眼见着就快要睁不开了。
江樱脸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权衡之下,她觉得还是谈一个比较容易能勾起人的好心情和幸福感的话题来的合适——
于是她试探着问道:“你们……饿不饿?”
已经快到午时了。
兄弟俩人一愣,继而很整齐地点头了。
江樱这才‘敢’露了笑意,咧开嘴说道:“那咱们去吃好吃的吧——”
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且也没耽搁片刻,当即就停下了马车,就近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面食店。
这家叫做祥记面馆的饭馆并不大,但里头的客人却是不少,看得出平时的生意也很好。
“老板,五碗招牌面!”一踏进面馆儿,江樱便喊道。
显然已经不是头一回来这儿了。
小二笑着迎上来,边引着五人找了位置坐下,边满脸热情的询问道:“可是三个大碗两个小碗?”
“对。”江樱笑眯眯地点头,小二应下后将白汗巾儿往肩上一甩,便朝厨房去了。
“为什么要三大碗?”梁文青往四周环顾了一番,见别人桌上的大碗是真的大。
“我回回过来都是吃大碗的——”江樱自行倒了几杯水,分别推到几人面前,口气平静出了一个境界。
“……”宋春月起初还以为她是给自己点的,毕竟她怀孕后胃口也极好,却没料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但她望着那些个吃大碗的分明都是些汉子,于是又有些哭笑不得。
几人吃完了面,便直接回了榆树胡同。
此时,才堪堪过了午时。
下了马车,梁文青行在最前头,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一行人直接去了庄氏和梁平住着的正院。
“庄婶儿要是知道我们来了,会不会……骂我们没有出息?”方大有些担忧,但又因快要见到庄氏了,心中十分期待,这两种情绪一起堆在脸上,看起来分外好笑。
相比之下,方二就坦然的多了,他不以为意地反问道:“我们不是一直都这么没出息的吗?庄婶她又不是不知道。”
江樱等人讶然地看着他。
看来,如今的方二真的已经在很大的程度上修练成了一位淡定而有自知之明的男子了……
方大一想却觉得倒也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便释了怀,脸上只剩下了高兴。
正院的院门大开着,堂屋门却是紧紧闭着的。
江樱等人刚欲上前敲门,却忽然听得屋内传出了庄氏的声音。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声满带着质问口气,却近乎呵斥的话,饶是隔着紧闭的房门,传入众人耳中却仍然是十分响亮聒耳的。
屋里头……还有其他人?
干什么呢这是?
一行人面面相觑,碍于不明情况,以及对庄氏一贯的“敬畏”,个个都站在原处,谁也不敢主动上前贸然敲门,只怕如池鱼,遭到意外殃及。
“你的意思是我自作主张,异想天开,考虑不周!对,你说的都对!错都在我!是我给你丢人现眼了!”
不得了了,奶娘竟然一口气说出三个成语了。
庄氏的声音激昂澎湃,江樱听得也是感慨万千。
“……萍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冷静下来听我好好说好吗?”
这极为无奈的口气,是梁平的声音。
梁文青怔了一下,皱眉道:“不对啊,我爹不是在酒楼里头吗,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是重要点请问?
江樱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这……怎么吵起来了?咱们要不要进去劝一劝?”宋春月放低了声音,一脸担忧地问道。
“别,还是别去了。”江樱连忙地摇头,皱了皱眉说道:“夫妻两个吵架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咱们还是先去前头等着吧……”
她又怂了,但她大致已经隐隐猜出两个人为什么吵架了。
这种事情,还是让夫妻两个人自己解决来的好,她们再如何亲近,却也不好掺和进去。
而且这种隐私的事情,她怕知道的人多了,奶娘更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宋春月见她脸色,又想到那日厨房里的药渣,顿时也是猜到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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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媒人
宋春月稍想了想,是也觉得暂时装作不知道来的更为妥当一些,于是附和道:“是啊,人多嘴杂,庄婶儿的性子你们又知道,万一咱们再给劝恼了,反倒不好。”
梁文青不知二人的想法,但她也真心的不愿掺和进这种夫妻吵架的事情当中去,尤其又是自家爹娘,到时不管是为谁说话都显得她不够公正,故而很干脆地转了身,听着身后传来的争吵声,不耐烦地说道:“走吧走吧。”
方大方二却很踌躇,十分担忧地说道:“万一……梁镇长动手打了庄婶儿怎么办?”
虽然梁平已经不做镇长很多年,但二人一时还是没能改掉称呼。
梁文青闻言忍不住翻了一阵白眼,头也不回地说道:“这就不用你们瞎担心了,就算真打,我爹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对自己的父亲,她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方大方二想了想,觉得的确也是,于是便十分放心地跟着三人离开了正院。
“敬平再有一会儿该下课了,我就不在这儿呆着了。待会儿等庄婶和梁叔出来,你们好好劝一劝。再有什么事的话,就去找我——”宋春月刚一出了正院,便对其他人这样说道。
“春月可真成个贤妻良母了。”方大呵呵地傻笑。
宋春月横了他一眼,又对江樱嘱咐道:“好好地跟庄婶说说……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但到了庄氏这个年纪,哪里又有不急的道理?
同为女人,这些宋春月都懂,但除此之外,也确实不知该如何劝慰了。
江樱点头应下来,又交待了宋春月两句路上小心着些云云。
其实宋春月现如今也就住在榆树胡同里,只是在最西边儿的河岸旁。庄氏江樱等人最初的提议是想让周敬平和宋春月夫妻俩也住在这儿的,毕竟院子大,空着那么多房间也是空着,大家住在一起还能热闹些,可话茬刚一提出来,却被周敬平笑着婉拒了。
庄氏还想再劝,却被梁平制止,说什么年轻人、尤其是读书人,心气都较为清高,是不会接受‘寄人篱下’的。
就算勉强答应了,住下来也必定会分外的不自在。
庄氏不懂这种清高,再者说她也不觉着这是寄人篱下,但见周敬平坚持,便也没再多作无用劝说,最后的结果便是由梁平帮着在附近找了座小院子住着,离得近,来往方便,也能有个照应。
说来也巧,西头河岸旁剩下的唯一一座受阳光,且大小适中的院落,也就是宋春月与周敬平现在住着的地方,竟是紧挨着郭氏的那座。
郭氏是谁?
就是那位在江樱的及笄礼上添了串桃核手串,现如今还在牢里呆着的妇人了。
宋春月回去之后,梁文青便也兴致缺缺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睡午觉去了。
在某些方面,这也是个心宽到不行的姑娘。
转眼间,正院前的甬道上,便只剩下了江樱和方大方二两兄弟。
“阿樱,这院子真大,真好,真阔气!”方大环顾着四周,眼睛里装满了惊叹之意,竖起了大拇指说道。
方二那脆弱的淡定也维持不下去了,跟着连连摇头咋舌,放低了声音问江樱:“这里里外外的得花了多少银子啊?”
“是梁叔早年置办的了。”江樱笑着答道。
“梁镇长可真有钱……”方大由衷地感慨道。
江樱心中记挂着奶娘的事情,没有过多兴致同他们多作谈论,只往前走着。
方大方二却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心中的惊奇久经不减,最后干脆道:“阿樱,这院子里可还住其他人了?要是没有的话,我和方二想四处逛逛,开开眼界——”说罢,不忘咧嘴嘿嘿笑了两声。
江樱有些哭笑不得的点了头,应允道:“没有其他人。你们去吧。”
两兄弟便欢欢喜喜地走了。
江樱却是站在原处没动弹,凝神想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继续往前院走,而是折身去了梁平的书房。
按照常理来说,奶娘吵的烦了,一准儿会将梁叔赶出来。
而梁叔被赶出来之后,最大的可能便是去书房。
事到如今,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个好法子了。
矛盾既然冒出来了,就应该想办法来解决。
而就现如今的情形来看,光凭梁叔一人之力,难度实在太大。
所以比之奶娘,现下或许她更应当先听一听梁叔的想法。
弄清了二人的矛盾所在,才能更好的‘对症下药’。
江樱想的头头是道。
梁平书房的位置选的很好,坐南朝北,阳光充沛。
书房里又常烧着静心的檀香,一踏进去暖烘烘的,让人不自觉的就放松了下来。
刚吃完午饭的江樱不禁打了个哈欠,理所应当的犯了困。
但她并没有顺势而下,自甘堕落。
而是捧了本山海经,在书桌旁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妄图以此来提一提神。
熬过这会子困劲,应当就没什么问题了。
当时她是这样想的。
可半个时辰之后,梁平怀着一腔复杂难解的心思来到书房之时,推开门瞧见的却是一个豆绿色的身影伏在他的书桌上,脑袋被歪歪斜斜的书本遮住了一半,只露出一支镶白玉的银质流苏钗,垂在半空中细细的流苏,随着主人的呼吸而轻轻晃动着。
“……”梁平疑惑地走近。
抬手将那本遮盖住了本尊头脸的山海经抽离,半张被手臂挤的圆圆的脸庞就出现在了视线中,睡的正酣。
梁平顿时无奈地笑了。
“樱姐儿?”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这孩子,怎么跑到他的书房里睡觉来了?
莫不是梦游?
见将人叫不醒,梁平重新拾起一侧的书本,在江樱脑袋上轻轻敲了两记。
江樱这才皱着眉头掀开了眼皮,挤着惺忪的眼睛一瞧,见头顶上方是梁叔那张既有好笑又有长辈的宠溺的脸庞,发了会儿怔,才揉了揉眼睛,将脑袋从书案上抬了起来,并且不能再自然的说道:“梁叔,你来了啊……”
“嗯,我来了。”梁平顺着她的话说道,又玩笑道:“你怎么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里头有张软榻呢,可比这硬邦邦的书案舒适的多了。”
“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呐。”江樱已经粗略地回过了神来,见他脸上左边太阳穴的位置赫然有着一条细细的血痕,像是被挠出来的。
梁平见她视线,一愣过后,脸上的笑意倒也不减,只平静地道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说着话,在江樱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奶娘怎么又动手了。”江樱有些无奈,对于家庭暴力这一点,她向来是持反对态度的。
“没有。”梁平解释道:“说的急了,想撵我出来,我不愿意走,推推搡搡的,就不慎挨了她一爪子,这回倒不是存心的。”
末了又补上一句:“她也没有真的存心揍过我。”
唯一一回存心揍过的,还是在肃州的时候,怕将身上的瘟疫传染给他,为了逼他走,才动的粗。
江樱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在‘揍的存心与否’的话题上多做停留,而是径直切入了正题,问道:“那梁叔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在吃药的?”梁平却不答反问。
江樱也足够坦然,答道:“得有十来日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梁平看着她,口气忽然严肃了起来,“这药是不能常吃的,昨日她嚷嚷着身子不舒服,我想着不对劲,晌午便请了郎中过来瞧瞧,才知道她在瞒着我吃那什么……促孕的药!”
江樱哑然。
她并没有将奶娘的不舒服和这药联想到一块去。
而她之前之所以隐瞒不报,一来是觉得自己立场尴尬,不好表现出太过于反对的念头,二来的话,她也是今日才知道,奶娘竟是连着梁叔一块儿瞒着的。
她本以为,这事情是夫妻俩商量着来的,那么她,也真的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可若是她早先就知道是这么回事的话,必定也是不会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是我错了。”江樱没有去作过多的解释,只道:“我应该第一时间将事情给弄清楚的。”
聪睿如梁平,见她表情如此,哪里还能猜不出事情的原委来,当即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我过于粗心了,竟到今日才察觉不对。”
不光是吃药的事情,还有她的想法。
他竟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我是不赞成要孩子的。”梁平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立场,并解释道:“能再有个孩子固然是好,但萍娘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且不说不好怀,就是怀上了,也有很大的风险,我不想她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孩子,冒这么大的险。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我是觉得,有你和文青已经够了。”
江樱没想到原来他的想法,竟同自己一样。
咳咳,她指的是不想奶娘冒险这一点。
“奶娘知道梁叔的想法吗?”
“她倒是肯给我机会听我说?”梁平无奈的笑。
“那我来跟奶娘说吧——”江樱直起身来,说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梁平怔了一下。
坦白来讲,以江樱的身份,是不适合做这个中间人的。
再亲近的人,也有需要避讳的地方。
她自个儿也应当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眼下确定了他的想法,以及这药的危害之后,却主动要求自己去说服庄氏。
难得……
最后梁平笑着点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那梁叔就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托给你了,务必要记住,游说为次,安危为重……”
江樱哈哈笑了两声,答应下来。
……
江樱这一走,便是一整个下午不见人影。
起初梁平还算平静,但到了最后,不免越等越心急。
毕竟不知道江樱是怎么谈的,现在又谈到了什么程度,以及庄氏的状况如何,是否有暴走的迹象,或是受到了打击,正心灰意冷的厉害。
这些他都十分担心,尤其是最后一点。
他向来是最见不得庄氏有半点不开心的。
“爹,你又挨打了啊。”
梁文青一个午觉睡到天黑,醒了便来饭厅觅食,却瞧见梁平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眼角有着一道血痂已经凝结的伤痕。
“我自己不小心给刮着的。”梁平说谎从来不脸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云淡风轻。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哪里瞒得住,梁文青撇撇嘴,也不继续拆穿他,而是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饭桌,皱眉问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做饭?饿死我了。”
“睡到现在能不饿吗?”梁平有些不耐烦地打发道:“饿了就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现在可没人有空伺候你这个大小姐了——”
梁文青甚为稀奇地“哟”了一声,紧挨着梁平坐了下来,啧啧道:“自己吃了亏,挨了打,就往我身上发泄来了?”
梁平看她一眼,不做理会,满心记挂着庄氏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了。
“……”梁文青见他不理会,觉得有些无趣,便问道:“阿樱和方大方二他们都去哪里了?怎么半个人也瞧不见——”
梁平闻言一愣,反问道:“方大方二?”
“是啊。”梁文青道:“今日去女娲庙的时候遇见了,就给带回来了,这一下午,你都没瞧见他们吗?”
梁平摇头,正待再问,却见家里的小丫鬟走了过来。
这是梁文青前些时日坚持找来的,阿玉留在了肃州嫁人,她却不习惯身边没个人伺候。
这小丫鬟平时也就是看看门,伺候伺候梁文青的大致起居。
这时过来饭厅,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老爷小姐,外面有客上门。”
“哦?”梁平一挑眉,疑惑地问道:“哪个客人?”
谁会这么晚过来?
“好像是个媒人!”小丫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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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才发现上两章的章节序号搞错了,囧,从这章改吧……大概是因为最近又胖了这么多的原因,听说肚子上肉多的话记忆力也会减退,大家以后别喊我小非了,喊大非吧……
341:赶鸭子
“媒人?”?
“怎么又来了!”梁文青面露不悦地看向梁平,质问道,“爹,你和庄婶上次到底是怎么跟那媒婆说的?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不想找婆家的吗!”
“爹那日已经说清了啊……”梁平无奈,怎奈家中有适龄的姑娘没定亲,断也没有将媒婆拦在门外的道理,只得让丫鬟将人请了进来。
“你也别在这儿待着了,先去一旁避一避吧,爹自会与其说明。”梁平对梁文青说道。
梁文青却不走,气愤地道:“我不走,我倒要看看这家人怎么恁地不要脸,都说了不愿意还让媒婆三番两次的上门!”
这上门说合的媒婆是受了城东的王家拜托,想将梁文青说给家里的小儿子,原因是梁文青与江樱华常静十来日前出城踏青之时偶尔与这王家小郎君见了一面,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对方的眼,回来没几日,便直接请了媒婆上门。
又因媒婆上门的时候说了句什么“你家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怕就不好找了”的话,本是为了加深‘危机感’,趁早促成好事,却让梁文青大为恼火,认为自己遭到了偏见。
虽然,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媒婆上门,你一个姑娘家留在这儿成何体统?莫要胡闹,快回房去。”梁平还欲再劝,却听得厅外已经传来了脚步的走动声,无奈于这媒婆的腿脚过于利索。
梁平一瞧,得,还真是前不久那个媒婆,原原本本的,连身上那件紫红色的褙子上的绣花儿都不带变的。
媒婆一进门,瞧见了除了梁平之外还有个姑娘在,不仅愣了愣,却还是自如的笑着打招呼道:“这么晚过来,真是叨扰了,梁老爷可莫要怪罪才好!”
“岂会。”梁平客气的笑着摇头,碍于礼数,请人坐了下来,又命小丫鬟奉茶。
梁文青却还直愣愣的站在原处,一步都不带动弹的,不顾梁平的眼神示意。
媒婆瞧着这一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这没有眼色的姑娘是哪一位。
她上次不过是受人所托前来上门说合的,并未见过梁文青本人。
而此刻由于不能确定这小姑娘的身份,故而并未直截了当的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而是客气地向梁平问道:“不知道梁夫人可在家中?若是在的话,还请梁老爷代为引见引见——”
她是知道这家是做酒楼生意的,白日里过来难保会见不着人,故待天黑了才上的门。
听她说要见庄氏,梁平含笑道:“真是不巧,内人身体今日有些不适,红娘有何话与鄙人直接说来就是了。”
“这……”媒婆闻言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权衡了一下,却是笑着看向梁文青,状似随意地同梁平问道:“这位姑娘生的好生标致,真招人喜欢……不知是府里的哪一位姑娘啊?”
“是小女。”梁平笑答道,倒也不再驱赶梁文青。
当着面说清楚,倒也好。
给媒婆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自然是不好,但他这闺女,估计这辈子是没机会经媒婆说合了。
梁平本是打算沿着话茬将事情明说了,然而不及之下却听媒婆笑道:“原来是梁姑娘啊……我当是江小娘子呢!”
“……”
这是卖的什么药?
“瞧瞧我这眼力劲儿哟……”媒婆笑的花枝乱颤,梁平与梁文青也弄不明白她究竟是在笑什么,只听她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过来,保的是江小娘子这桩媒,所以才想要跟梁夫人见上一见,商谈商谈。”
言下之意,梁平这个名义上连继父都算不上的家主,做不得这个主。
“什么?”梁文青一个没崩住,惊呼了出声。
给江樱做媒的!
阿樱她……不是已经“臭名远扬”了吗?
是的。
江樱因为被孔弗认做了孙女的缘故,的确很是风光了几日,但这种风光很快就因为她行商的缘故而戛然而止了。
纵然碍于孔先生的身份,再加上之前江樱在一江春的那一番自力更生的言论被传的人尽皆知,故而并没人敢再在明面上出言抨击。
但在暗下如何讨论,便无从得知了。
于是,大家起初想象中的门槛儿被媒人踏破的情形也并未出现。
原因无二,单单就是因为当初对孔家孙女抱有莫大企图的多是些书香门第,而这些书香门第,最为蔑视不屑的便是浑身铜臭的商贾。
娶这样的一个女子回家,会不会有损祖上清誉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见谁也没有动静,都缺少做出头鸟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势利眼的勇气,于是呈现出了一片沉寂之态。
而在这种大形势之下,江樱一大家子却都纷纷表示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又因为一家人普遍的拥有脸皮厚、不怕被人议论的特质,故在享受这件事情带来的好处之余,面对这些负面影响却也毫无压力。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这种“平静”会一直很好的维持下去的时候,却忽然有媒婆上门保媒来了!
梁文青焉能不震惊。
“……是哪一家?!”梁文青连忙问道。
她想知道,是哪家人这么顶得住压力,为了能跟孔家搭上关系,连脸都不稀罕要了!
不得了啊!
媒婆见她满脸好奇,不由暗道一声这姑娘的言行举止实在不照气,拒绝了王家小郎君对王家来说兴许也是一桩好事,但面上还是十分热络地答道:“是郑家!”
末了又连忙补充道:“乌宛巷里的那户郑家,自祖上起便是做制船生意的!可是咱们京城里绰绰有名的大富户!”口气中不禁透着一股自得。
郑家啊。
郑家他们是听说过的。
的确是一户极富庶的人家。
也是行商的。
所以说,书香世家们果然还是拉不下这个脸啊。
瞧瞧,还没人家行商的人家来的通透呢!
可你一个好好的大商贾之家,往文艺圈儿凑个什么劲儿啊……虽然说‘没人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但这,这完全不搭调啊。
梁平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道:“郑家为京城一富,门第自是无二,有劳红娘费心牵线了……但不巧今日内人身子不适,无法见客,而依我的身份又无法做主应允,所以还是劳烦红娘白跑这一趟了。”
红娘却丝毫不显得失望,反而是笑着道:“梁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梁夫人身体欠安,自是该好生歇着的,倒是我,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上门叨扰,才是真的失礼!无妨无妨,待过个几日梁夫人的身子见了好,我再登门拜访就是了!”
“呃……呵呵。”梁平干笑了两声。
“那婆子我也不多留了,梁老爷记得回头同梁夫人顺嘴提一提此事便是了!”媒婆笑着搁下只动了一口儿的茶盏,站起了身来。
“红娘慢走。”梁平也是笑着,起身抬袖送客。
媒婆笑盈盈地行出了饭厅去,待完全背对了梁平的视线,才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表情。
顶着个孔家孙女的名号,就真还拿起乔儿来了。
称病拒见不说,竟连个下人也不知使唤着将她送上一送。
她做了大半辈子的上门媒婆,仅有的前后两次被折了面子,却偏偏还都是在这一家!
真是犯冲……
这家人难道都不知道出去瞧一瞧的么,难道还抱着嫁入书香门第的妄想不成?
也不去打听打听现如今放眼全京城,有哪个望族肯娶一个商女进门?
“不知所谓……”
媒婆暗声抱怨着,但想到郑家给出的丰厚媒酬,只得尽力收起了心中的不满,加紧了脚步步出了梁家大门。
可她不曾想到的是,就在次日,城中的形势便骤然反转了……
……
午时中,榆树胡同。
庄氏和梁平坐在饭厅中正用饭,饭桌上摆着的是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夫妻二人相邻而坐,再没了昨日的剑拔弩张。
当然,这种剑拔弩张一直都只是庄氏单方面的。
梁平一脸殷勤地为庄氏布着菜,庄氏也没再板着一张脸,却是有些发愁的模样,说道:“光是这一上午,就来了三位媒婆,还都是冲着樱姐儿来的……好端端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了?”
梁平哑然失笑。
一家女百家求,这本是很长脸面的事情,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成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这样一幅愁死人的模样?
但坦白来讲,就樱姐儿的情况而言,这确实算不上一件好事。
家里有两个没有着落的姑娘,却偏偏都有了心上人,又偏偏没法子昭告天下,于是应付上门的媒人便成了一件令人分外头疼的事情。
“不是说这些名门望族,看不上行商的人家吗?”庄氏横竖的还是想不通,干脆“啪嗒”一声撩下了筷子,一手按在桌上,一手在空气里指指点点着道:“先前一个屁都崩不出来的是他们,如今赶鸭子下河似得往跟前凑的也是他们!梁平,你说这些所谓的书香门第,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毛病肯定是有的。”梁平一脸认真地比喻道:“可这就跟你说的赶鸭子下河是一个道理,原先这一群鸭子好好地站在岸上,想下河但没鸭子带头,大家谁也不肯挪步儿,可一旦有人伸了个赶鸭棍出来轻轻一搅和,那鸭子们自然不得是前赴后继的往河里头扑腾吗?”
庄氏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你赶过鸭子吗?”
“咳咳。”梁平轻咳两声,道:“没有。”
他也算是出身书香世家了,自小便是捧着圣贤书长大的,哪里有机会赶什么鸭子。
“那你还说的头头是道的。”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夫妻二人就赶鸭子的话题讨论了起来,却听外间响起一阵脚步声,未见其人便闻其声——“老爷,夫人,外头又有媒婆过来了……”
这是丫鬟小娥的声音。
庄氏脸色一绷,“这是连饭都不让人好好吃了!”
梁平也觉头痛,虽然他昨晚上送走了那位媒婆之后,便隐约料到了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就说我不在!”庄氏心一横,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芹菜肉丝就往嘴里送。
小娥为难地看向梁平。
“去吧……”梁平挥了挥手,又交待道:“待会儿我们就去酒楼,下午若再有人上门,一律这么回答。”
小娥满面复杂地应下来,匆匆回话去了。
“这样下去总归也不是个办法!”庄氏一面咽着饭,一面囫囵不清地说道:“这要是让樱姐儿知道了,还不知道得心烦成什么样儿呢……”
庄氏的身子还没好全,梁平留在家里陪她,江樱便一大早地去了酒楼,是还没有机会得知家里的情形。
“先别管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梁平见她如此,便不愿再多说此事让她心烦,于是错开了话题,笑着问道:“方大和方二的事情,你真的决定了吗?”
庄氏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可是觉得这俩孩子……太不成器了?”
这都是含蓄的说法了。
“什么成器不成器的,我都是个不成器的,哪里有嫌他人不成器的道理。”梁平含笑着摇头,继而又道:“这兄弟二人,虽然性格远远不够成熟沉稳,之前在桃花镇上也染过诸多恶习,但终究是自幼成长的环境使然,由不得他们来选择。但后来遇着了你,不是都改了大半了吗?”
说到这里,庄氏有些惭愧。
那时是改了好些,但都是被她给揍出来的。
紧接着又听梁平说道:“由此可见二人的心地还是向善的,本性也并不算坏……至于……略有些愚钝,从另一方面来讲,却也不失为一份难得是本真——往往就是这种人,才更懂得如何珍惜人情冷暖,以诚待人。反倒要比那种聪颖——”
见他又拽起文艺来,且没完没了了,庄氏不耐烦地出声打断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怎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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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别扭
“呃……”梁平一脸讨好的笑,道:“我的意思就是我没有任何意见,只要你决定了,我就双手赞成。”
“早这么说不结了……”
“那日子呢?”
“还选什么日子啊,就今晚吧!等他俩从酒楼回来,咱们摆上一桌子好菜,再烧一香磕几个响头,就算是定了!”拿起这种主意来,庄氏向来的痛快豪爽。
梁平闻言,一咧嘴,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下可好了。
一下捡了俩儿子,媳妇的心结也解了……
他的日子,也好过了。
回头可得好好谢谢樱姐儿才行,竟想出了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没错儿,江樱与庄氏昨晚一鼓作气得谈到天黑,谈出的结果就是——庄氏收方大方二为干儿子。
其实这并不是江樱的临时起意,而是方大和方二自己的意思。
只是整个过程有些奇怪……
比如,起初是因为兄弟俩在院子里逛着逛着逛迷了路,也不知道怎么摸回正院的,却是摸到了与庄氏卧房相邻的一间客房后,又莫名其妙的听了一回墙角,从庄氏与江樱的谈话中得知了庄氏的这桩“秘密”。
二人对庄氏向来是敬畏且敬爱的,虽然敬畏是被活活揍出来的,但敬爱却是在之后的相处当中一点一滴累积下来的。
听到庄氏如此,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二人在屋后蹲了好一会儿,面容深沉,也不知是谁先提出了要进去劝一劝庄氏的想法。
总之二人最后是进去了。
江樱见二人是真心实意地对奶娘,又因彼此都是知根晓底的,想了想,提出了认干儿子的想法。
其实她在这件事情当中,起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作用。
方大方二年幼便失去了双亲,心底对亲情的渴望是十分强烈的,对庄氏也向来言听计从,甚至已经对这个强悍却温暖的妇人产生了心理上的依赖——这一点,从他们千里迢迢从肃州跟来连城就能看得出来了。
而庄氏对这两个看着痞里痞气,实则却比任何人都单纯好骗的少年人,也老早就存下了一份爱护的习惯,起初大致是二人与江浪年纪相仿,后来却也是在相处中磨出了真感情来。
来到连城后,也没少让梁平给樊氏去信打听俩兄弟的情况。
这些都是双方的感情基础。
然而,起到最决定性作用的还当是庄氏的“心结”。
她与梁平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之后,看似终日无所挂念,实则心里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儿子。
这倒不是她重男轻女,有了两个闺女在身边,还非得养个儿子方觉抬得起头来。
这些迂腐的想法她倒是没有的,但她却不得不为以后考虑着。
她活了半辈子,有一半的时间都耗在了江樱身上,对她而言,江樱早已是她的亲生骨肉,就算日后真有了孩子,在感情上也绝对不会厚此薄彼。
但不管是江樱还是梁文青,女儿家迟早都是要出嫁的。虽然说“别人家”三个字显得太生分悲观,但事实正是这样。
但若能有个儿子,日后再抱上几个孙子,便也不用去为这些发愁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不用担心因为身边没个照料的人,到老了到了还要去麻烦江樱和梁文青。
越是疼爱,越是不想成为她们的负担。
而且,子孙成群谁不想啊,那是真正的安享晚年啊。
说到底,她倒不是多想自己生,非得体验一把生孩子的‘快感’,而是想老有所依。
说她不知足也罢,总而言之,她的打算便是这样。
不愿自己,也不想梁平,在老去的时候身边过于孤单。
江樱同她说了许多,吃药不是长久之计,身体也扛不住,再者说就算是得幸怀上了,同时却要承担极大的风险。
这些庄氏都听进去了,但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甘愿。
但现在……一口气竟然捡了两个儿子!
且都二十好几了,娶妻生子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说不准要不了两年就能全了她的抱孙子梦了……
咳咳,虽然这俩儿子浑身上下简直就是一句大写的“不着调”,但她相信,在她的铁腕之下,将俩儿子调教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在话下。
于是,刚说定了今晚就把事情办了的庄氏,此刻已经迫不及待的跟梁平讨论起了,日后这俩“孩子”的教育问题……
***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为了庆祝家里又添了两名成员,自然又是……一阵大吃。
席间气氛融洽而温馨。
除了从始至终都专心吃菜,半句话也没有吐露的梁文青。
庄氏高兴,梁平高兴,江樱高兴,方大与方二无疑也是高兴。
可她却是不高兴的。
她接受不了忽然多了两个“哥哥”。
尤其还是,这样的两个哥哥。
她从没想过会同这样不入流的两个人扯上如此亲密的关系,甚至成了一家人,日后还要“共用”一对爹娘!
想儿子想疯了吧!
连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临了才告诉她这个决定,分明是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搁在心上……
梁文青将口中的青菜咬的咯吱作响,听得几人有说有笑,头都不愿抬一下。
在座的一桌人除了梁平之外,都与迟钝二字有着莫大的干连,可饶是如此,梁文青的情绪还是清楚无比地被每个人所察觉到了。
饭后,梁平送了吃醉了酒的方大方二回房。
吃醉的兄弟俩,一路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好不可怜。
嘴里也不停的嚷嚷着——
“干爹!我们也有爹了!”
“干爹,我打小就很崇拜您!从来没想过能做您的儿子!做梦也不敢想啊……呜呜呜……我太高兴了!”
“干爹,以后我们兄弟俩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和干娘的大恩大德……”
“做猪做狗……”
“做羊做驴……”
“好了好了……”梁平赶忙制止这跟动物们杠上了的两兄弟。
夜色深沉,梁平一手勉强扶着一个,三人踉踉跄跄地走着,哭笑不得了一路。
唉,莫名其妙的多了这么两个傻儿子,他以后可有的费心咯……
而饭厅这边,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江樱和丫鬟小娥一起将碗碟收拾好送去厨房,有意将空间留给了庄氏和梁文青。
江樱不知庄氏和梁文青谈了些什么,只大概料到,就依梁文青的状态和性格来看,聊了只怕也是白聊。
但这姑娘比较别扭,就算她不想听你解释,但你要是不跟她正式地聊上一聊的话,她必定是更为不乐意的。
好比是,这碗饭我不想吃,但你还是得给我端过来,不然就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江樱和小娥一起将厨房收拾干净之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并未再去饭厅‘打探情况’。
做人不能太好奇,不然容易招惹‘事非’。
然而当她沐完浴之后,穿着中衣坐到了牀上,打算动用意念打开空间去逗一逗白宵玩一玩,却听得自己的房门被狠狠推了一下。
门从里面闩上了没能被推开,来人便又匆匆拍了几下,边不耐烦地喊道:“这么早闩什么门啊!快给我开门,外头风大冷死我了!”
这是梁文青的声音。
江樱一愣过后连忙下牀,趿拉着鞋子去给她开门。
“你怎么过来了?”
门一被打开,外头冷冷的夜风顺势灌了进去,让只穿了件素白棉布中衣的江樱缩了缩肩膀。
梁文青没回答她,跨步走进房中。
江樱一瞧这架势,顿时便明白了——果然还是没吃奶娘“那碗饭”。
不吃就不吃吧,可怎么找到她这里来了?
江樱疑惑地将门合上,转过身来的时候,只见梁文青已经在小圆桌旁的鼓凳上坐了下来,一手握拳放在腿上,一手放在桌上,将平铺在桌上的淡紫色刺银纹荷叶边的桌布都抓的皱了起来。
若不是有一套分量足的茶具压着,江樱觉得她定已将桌布整个给扯了下来。
“说!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让我爹娘收方大和方二做义子的!”梁文青满脸质问地的看着江樱。
“……”江樱这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找她算账来了。
“……算是吧。”江樱表情犹豫地点了下头。
虽然双方都有意愿,并且完全出于自愿,但这根线,的确是她从中间给搭上的。
江樱这才恍然发现在这件事情当中,她竟然起了主导性的作用,也难怪梁文青会撇下奶娘,反而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这么一明白过来,江樱难免有些心虚了。
“什么叫算是吧?”梁文青怒道:“就是你!”
“对对,是我。”江樱秉承着以诚待人的原则承认了,心里却在暗暗思衬着要怎么同梁文青解释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这样的人往我家里塞?”听江樱承认,梁文青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来,满面委屈且受辱地说道:“我才不要这样的哥哥!”
还好这是在京城,倘若还是在肃州,此刻她怕是已经要被人活活给笑话死了。
话一吼出来,眼睛都跟着红了。
江樱讶然,并未料到她竟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从前见她待方大方二虽然不喜欢,不亲近,但却也没有过如此排斥的情况。
“我不要这样的哥哥!”梁文青再次吼道,这回眼泪都飞出来了。
江樱连忙上前安慰,微皱着眉头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好,我不该一心只想着奶娘,竟把你给忽略了,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是我不对。”
她倒不全是为了哄梁文青才这么说的,她是真的因此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欠妥。
只是当时事发突然,她顺着事情的发展就这么提了出来,根本来不及去想其它,而且,她也没有想到奶娘这么‘雷厉风行’,竟然今日就把事情给办了。
其实现在想一想,这种突然转变的关系,连个缓冲期都没有,就这样成了事实,换作了谁都是难以接受的。
更何况是梁文青这样的性格。
“你们都这样,根本没有想过我!”梁文青的眼泪流的更凶了,一把挥开江樱要给她递帕子的手,控诉道:“现在就这么不重视我了,以后有了他们,还不知道要把我丢到什么地方呢!”
江樱闻言一怔。
随即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还当是为了多么复杂不得了的原因呢……
合着……还是怕失宠啊!
“你还笑!”
梁文青瞪着红彤彤的眼睛,随手抓过桌上的一只茶盏子想对着江樱砸过去,然而手举到半空中,却骤然忍住了,片刻之后,又一脸气恼地丢回了桌上。
虽然气极,但还是怕真的伤到江樱……
江樱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一愣之后,“哈哈哈”的笑了几声。
她就没见过有人发脾气还能发的这么可爱的!
梁文青羞怒交加,恼的脸都要紫了,几个大跨步走到江樱牀边,弯腰自牀底抓出一只绣鞋朝着江樱抛了过去。
“让你笑!”
江樱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连忙举手作投降状道:“不笑了不笑了……”
经过这么一闹,梁文青也没了哭意,气哼了一声往后一倒就在江樱牀上坐了下来,冷着一张脸道:“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你先听我好好说说。”江樱口气放的轻柔,跟着来到牀边坐下。
梁文青撇过头去不看江樱,并且声明道:“别说那些大道理,我娘方才都对我讲过了!我不想听道理!”
“不说大道理。”江樱笑着叹了口气。
她算是明白了。
这姑娘过来这么一趟,还真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对方大和方二的不认可与成见,肯定是有的,但最重要的肯是还是只是以独生女的身份生活到现在,对忽然有了兄弟姐妹的生活不安,害怕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宠爱被人分走。
之所以来她这儿,潜意识里不过是为了求一记‘定心丸’罢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劝说中,江樱便将重心致力于此。
总而言之一句话——“放心,你还是家里唯一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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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到有书友昨天就猜出要义子的事情了,好聪明啊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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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避难”
梁文青冷静了不少,可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一脸较真地看着江樱问道:“可原本家里就一张饼,本来是我一个人的,现在多了两个人,被他们分上一分那我还能剩下多少?”
江樱微有些讶异。
这姑娘真是不得了了,都学会以物拟人了。
只是……为什么非得是吃的呢?
就不能选一样高贵优雅的东西来做比喻吗?
她不知道的是,梁文青一张口便是吃的这一点,完完全全是受到了她的传染。
“你这种想法就不对了。”江樱一脸认真地为她分析道:“他们怎么就是来抢你的饼的呢,你想一想,他们俩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们已经完全可以自己烙饼吃了——”
梁文青嘴角一抽,对江樱这个‘二次比喻’有些不太能接受。
“而且依我看,他俩还会将自己的那份饼分给你呢,这样一来,你非但没有损失,还会得到更多张饼……”江樱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不能再继续比喻下去了……于是赶忙总结道:“所以你多了两个哥哥,并不会抢走你的宠爱,反而是多了两个可以保护疼爱你的人啊。”
“……就他俩?”梁文青嗤之以鼻。
还保护她呢,不给她家里丢人她就要天天磕头烧高香了好吗?
梁文青面上满是不屑,但不得不说的是,心底原本的‘被入侵’的感觉,的确因为江樱的话而减轻了不少。
“但他们不入流……”说完分饼的事情,梁文青又将这个硬性的问题拿到了台面上。
“他们以前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梁家从祖上到我爹这儿,虽然没出过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但个个也都是熟读四书五经的,我太祖父当年还中过榜眼做过官呢!就算我再不济,可至少也比他们俩强啊!”梁文青说到这里,眉头锁的死死的,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竟然也同意了……依我看八成是……”
八成是被庄氏逼得。
但这句话说出来太伤感情,她只能说到一半。
毕竟是继母,她虽没脑子,但也知道言语伤人的利害。
她没说完,江樱却听明白了。
“奶娘有没有逼梁叔,这你应该去问他,问个清楚,也省得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江樱面色跟着严肃了几分,却也并非生气,只道:“至于方大方二,你方才也说了,他们以前是什么人,可那也只是以前了,并不能说明现在,更不能代表以后——你要否定他们,也该再等一等看他们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天地间,最不公平的其实就是偏见二字。
一旦存下了,便很难更改。
梁文青闻言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好一会儿,才满面不甘地道了一句:“饭都吃了,头也磕了……现在肯定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就是再不愿意,也总不能拿着扫帚将人赶出去。说到底,你们分明是觉得我软弱好欺,才这样先斩后奏,让我无计可施……”
“哪里有……”
她这如果都能称作软弱好欺的话,那这世上还有性子不好的姑娘吗?
江樱偷笑着想道,但见梁文青极不容易消了气,便也没说出这句腹诽的话来,只笑着说道:“以后你瞧着好了,如果他俩不本分,还跟之前似的没个正形、瞎胡混,或者是‘恃宠而骄’的话,不用你说话,奶娘就能把他俩给收拾了!”
梁文青闻言瘪着嘴轻哼了一声。
看表情,算是暂时妥协了。
至少也是妥协了一半。
江樱见目的达到,很是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梁文青的肩,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梁文青却皱眉道:“不行。”
“又怎么了?”
这位姑奶奶!
只听梁文青嘟囔着说道:“……我晚上心情不好没吃饱,你去厨房给我下碗面。”
江樱:“……”
“我要吃刀削面。”
“太麻烦了,就下碗挂面打俩鸡蛋吧?”
“我就要吃刀削面!你刚才不还是说,我是家里唯一的公主吗?”
“好好好……给你削还不成吗……”
唉,请问谁能帮她把骨气给找回来?
……
次日早,江樱按时起了牀。
和往常一样洗漱好之后,来到饭厅,却只见梁平一个人坐在饭桌旁,饭桌上摆着的也只有两副碗筷。
“梁叔。”江樱跨入厅中,向梁平问道:“奶娘呢?”
方大方二昨晚醉的不轻,此刻怕还在昏睡当中。
至于梁文青这个重度赖床患者,一年到头爬起来吃早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已经可以直接忽略。
但往常的时候,奶娘必定是已经坐着等她过来了。
“去酒楼了。”梁平笑着示意她坐下,边道:“今天的这顿早饭是我下厨做的,萍娘她出门早是没有这个口福了,你来帮她尝尝——点评点评我可又有进步了。”
江樱笑着点头应好,坐下后才又问道:“奶娘今日怎么那么早就去酒楼了?早饭都没顾得吃。”
“是阿泰和阿安,非要拉着她去酒楼里,说是要熟悉环境,早些能帮着搭把手。”梁平笑着拿起了筷子,半是无奈,半是欣慰。
江樱闻言一愣,下意识地脱口问道:“阿泰和阿安是谁?”
为什么要来拉着她的奶娘去酒楼熟悉环境?
一大早起来,脑子还不太灵活的江樱此刻的智商好比是雪上加霜,却偏偏还一脸纳闷地看着梁平。
“哦,就是方大方二……咳,我昨晚刚给取的名字,阿泰,阿安,取国泰民安之意,如何啊?”
兄弟俩活到二十好几还没个像样的名字,得了梁平取的名字之后,乐的不成样子,就差没有拿上毛笔将新名字给画在脸上让全世界都知道了。
……而如果他们会写字的话,此举倒也不无可能。
“阿安阿泰?挺好的……”江樱反应过来,傻笑了两声,继而夸赞道:“他俩可比我勤快多了。”
她以为宿醉的兄弟俩,现在应当还睡着大头觉呢,合着比她起来的还早,早饭都没吃就去了酒楼里。
别的就不提了,光是不吃早饭这一点,她就是绝对做不到的。
想到此处,江樱方迟钝地说道:“怎么不喊我带他们过去,奶娘身子应当还没好全呢吧?连早饭都不吃,抗不扛得住?”
“一下得了两个儿子,又都满满的上进心,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心思不舒服?”梁平说道:“今早出门的时候你是没瞧见,那一张脸可真是要笑出好几朵花儿来了。”
庄氏的不舒服,与其说是吃药吃出来的毛病,倒不如说是心结。
如今心结得以纾解,身子自然而然的便跟着好了。
江樱闻言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将一口滑爽的银耳粥送入嘴里。
“对了。”梁平忽然说道:“你今日就别去酒楼了,去清波馆看一看孔先生吧,说起来也得有四五日没有过去了罢?”
江樱含糊地“啊”了一声,将口中的东西吞下去,适才抬起头来回答道:“最近几个书院都在忙着招考新学子,身边没有石青帮忙,祖父也比较忙,这几日都在几个书院之间忙活着,我本想着待他忙过了这几日,再去看一看他。”
一年到头,孔弗也就这段时间最为忙碌。
而过了这段时间,搁在往年必定是要四处云游讲学去了,但因为现如今京城有了个江樱,孔老先生去年一整年统共也只深秋的时候去了一趟肃州,且还没呆过半个月就回来了。且不知羞耻的以‘人年纪大了,不易再四处奔波’作为解释。
“呃,这个时候你更该去陪着。”梁平顿了一顿,说道:“孔先生年纪也大了,身边跟着的狄叔身子也不甚好,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人倘若一忙起来,更容易变得粗心,衣食住行啊,这些都比不得年轻人记得清楚了——尤其是吃饭这件大事上,越是忙,更越是不能马虎,稍一凑活,怕是就要将胃口给凑活出毛病来了。”
江樱听得‘胆战心惊’,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日没能陪在祖父身边,实在是太过不孝顺了。
梁平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也没急着再开口,而是低头咬了一口包子。
这豆腐皮豆芽馅儿的包子倒不是他包的,是昨晚上江樱蒸的了,晚上没吃完还剩了几个,清早被他丢进蒸屉热了热,吃着倒也很好。
“那我待会儿去清波馆一趟。”江樱被梁平一席话说的‘良心发现’,笑着说道:“那晌午我就不回来了,留下来给祖父做几道他爱吃的菜。”
“不急不急。”梁平连忙道:“家里不用你操心,酒楼里多了阿安和阿泰帮忙,一时半刻也没有什么活儿非得你来做。依我看,你就留在清波馆里小住几日吧,趁此好好陪一陪老人家。”
小住几日?
清波馆里环境好,又安静,还能多陪陪先生,这自然是好的。
她不忙的时候也会去住个一两日。
可这话从梁叔口里说出来,她怎么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而前面那些不经意话,似也只是个引子,就为了将话题引到这上头来。
她是不聪明,但最基本的直觉还是有的。
“梁叔……”江樱觉得心里有疑问就要问出来,“你是不是想要支开我?”
“支开你?”听她这么直白的问出来,梁平的表情却反倒比她还要不解,皱眉反问道:“好端端的,我支开你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忽然要撵我去清波馆住?”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就是撵了呢?”梁平好笑地看着她,摇头道:“我不过是想着现在酒楼有了人帮忙,你有了闲空,自然是多陪一陪老人来的好。你若不想去,也没人强逼于你是不是?”
“哦。”江樱看了他一眼,将头垂了下去拿手在粥碗里搅了一搅,说道:“那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暂时先不去了,等祖父忙完了这段时间我再去好好地住上一住,到时他闲下来,我也好陪他好好地下下棋,钓钓鱼。”
说罢,便又送了满满的一勺粥进了嘴里。
“呃……”梁平满面尴尬,继而无奈失笑道:“你这丫头平时看着是最不聪明的一个,可真到不该动脑子的时候,却偏偏比谁都要机灵……”
江樱却不说话,只一勺接着一勺的吃粥。
“也不是想要支开你,只是这几日家里必会有些不速之客,怕你闲扰的慌,我跟萍娘商议了一番,不过是想着让你去清波馆里清静请假。”梁平见没忽悠成功,只得和盘托出。
“什么不速之客?”江樱倒没料到是这么个原因,当即抬起了头来问。
梁平便从前天晚上忽然登门造访的第一位媒婆说起,并将事情为何会忽然发展到这种情形的‘赶鸭子’理论,大致地分析给了江樱听。
江樱完完整整的听罢,表情已经不能用任何确切的言辞来形容了。
虽然梁叔分析的很清楚,可她一下子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忽然就从遭人嫌弃忽然转变成了招人哄抢的‘香饽饽’了……
这拨自诩清雅高贵的书香门第,变起脸来也是无人能敌。
“那……我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躲着吧?”
梁平状似认真的想了想,道:“想让他们自行散了倒也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订亲——”梁平严肃道:“外头若是得了你定亲的消息,相信再没人会上门来了。”
“梁叔……”江樱拿一种‘还能正常聊天吗’的表情看着他。
她倒是也想趁早订亲啊,可这是一个人的事情吗?
“咳咳……”梁平露出笑来,证明他只是开一开玩笑,随后在江樱无奈的眼神之下方正色说道:“除此之外,暂时能做的也只有尽力的挡一挡,或是避一避了。旁的好法子,一时还没想出来,所以才想着让你去清波馆里清净清静——不瞒你说,这么一大早的,客厅里都已经有四五位等着了。”
这些人的‘危机感’太强了,生怕晚一步就被别人抢了先,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守着才好。
甚至在这个时候,酒楼都不适宜经常过去了。
这些所谓的大户人家,为了达到目的,想必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而满京城,最清静的地方莫过于清波馆了。
这些所谓的书香门第再如何,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进门。
这些江樱也是想到了,想了一会儿过后,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于是满怀愁思的将一碗粥和两个包子吃下。
“那我先去清波馆呆两日,想办法的事情……就交给梁叔你了。”江樱自知脑子不够用,很有先见之明的说道。
“放心吧。一有主意,就接你回来。”梁平给了江樱一个笑,却平白无故的让江樱一阵沉重。
怎么觉得……跟避难似得?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也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思,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回房收拾收拾东西。”
她有一种预感,短时间里……她怕是回不来了。
“去吧。”
梁平挥了挥手。
然而待江樱即将要跨出门槛之际,却听他忽然又在背后唤道:“等一等——”
江樱回过头来。
“你还没说,今天这粥熬的如何,较前日可有进步?”梁平一脸执着地问道。
江樱:“……并无进步。”
梁平顿时萎靡起来,失落地对她再次挥了挥手,只是这次显得要决绝了许多:“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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