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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计全文阅读

作者:非10     美食计txt下载     美食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3:“他抱我了”

    “他们竟然临时变卦了?”

    这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什么变卦,我是真的在路上被绑了。”冬珠依旧平静。

    江樱越发愕然,忙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那你是真被土匪给揍了?”

    “想揍我他们还差的远些——这是因为我被灌了蒙汗药,故才不敌。”

    江樱满脸复杂地“哦”了一声。

    反正说到底,还是被揍了呗?

    但这也的确够凶险的。

    她原先还以为一切是在冬珠的掌控范围之内呢——合着竟真是被土匪给劫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怪不得一直是这副浑浑噩噩,还没回神的模样,想来该是被这一遭毫无准备的凶险经历给吓丢了魂吧。

    思及此,江樱不禁刻意放柔了口气说道:“虽然事发突然,但好在有惊无险的回来了,你也别太害怕了……对了,军医可给你开了安神的汤药?待会儿让丫鬟熬上,喝罢便蒙头睡上一觉,醒来之后便不会再觉得有什么了,真的。”

    她的口气十分老成。

    毕竟前不久刚有过一场受惊的经历,当时也是吓得够呛。

    岂料冬珠跟没听见她的话似得,默然了片刻之后,忽然转过了头来看着她。

    被她这么一盯,江樱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阿烈抱我了。”冬珠轻声讲道,表情依旧有些浑噩怔愣。

    “啊?”江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一来是话题来的太过突然,二来是这话题的内容……这这这!

    冬珠一把捉住江樱一只衣袖,身子也往她的方向倾了倾,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问道:“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江樱面色反复不定,觉得不太好回答。

    毕竟“抱”这个动作,是代表着许许多多不同的含义的。

    是有男女之情这重意思,但也有亲情,友情,基情等方面的……

    “是在什么情形之下抱的你?”江樱询问道。

    一心想要得到答案的冬珠,丝毫不介意江樱这一问很有些八卦的成分在其中,十分配合且迫切地答道:“他带人冲进去救我的时候——当时我身上的蒙汗药药性还没过,晕晕乎乎的睁不开眼睛,他大约是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当时口气很着急地喊我的名字,我有了些意识张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便一把将我抱住了……”

    江樱听得十分仔细,一面脑补着当时的情形,只觉得画面感极强。

    又听冬珠断断续续地补充道:“嘴里好像还说着什么……很担心我、怕我出事……”

    “怪我不该任性非要跟在他后面……”

    “我若出了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有什么很担心我,一路找过来,都是心惊肉跳的——”

    “等等……”江樱一脸怪异地看着她,怀疑地问道:“你确定……当时他竟然唠叨了这么多话出来?”

    这完全是……痴汉般的碎碎念啊!

    这真的是她哥吗!

    跟平素对待冬珠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难道平时远近适宜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江樱兀自作想间,只见冬珠分外坚定地点头,并道:“比这多多了,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没能记完整。”

    江樱错愕地张开了嘴巴。

    天呐……

    没想到这种狗血的方式,还真能试探出东西来啊!

    早知道这么简单,那当初她追晋大哥的时候为了确定他的心意,是也不必那么辛苦了!

    ……

    怀着满腔的怀疑与惊异,江樱自冬珠处离开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后,立即让云璃请了江浪过来。

    冬珠急着想要知道江浪的真实想法,她也不例外。

    通过冬珠的叙述,她实在没有办法不怀疑自家哥哥是否患有典型的‘感情分裂症’——也就是俗称的重度口是心非,言行与内心所想完全不符。

    好不容易等回来的哥哥,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病入膏肓。

    江樱满面担忧地想着。

    而等了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江浪便过来了。

    他护送冬珠回营已有些时辰,但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乌深色的甲衣和骑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没有换下来。

    “怎么忽然让人找我过来?”或因戴着面具的缘故,江浪看起来与平时并没什么两样,口气也十分正常,边来到江樱身旁坐下,边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江樱坦诚地点头。

    江浪被她这一脸的正色给唬住了,忙地点头示意她快说。

    “哥……”江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道:“你坦白跟我讲,你是不是喜欢冬珠?”

    江浪瞳孔一缩。

    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且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半点铺垫与开场白都没有……这丫头要不要总是这么直接?

    江樱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眼神变化。

    呃,好像是被她的直接给吓到了?

    她不是没想过要旁敲侧击的试探一番,但通过冬珠今日的叙述之后,她觉得还是直接一些来的省事。

    而且那些弯弯道道的试探,很有可能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反倒将她自己给绕进去了……这点自知之明,江樱还是有的。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对她有些除了兄妹之情以外的其它感情?”江樱试着委婉一些,但生怕江浪听不懂一样,又‘打了个比方’,“譬如男女之间的那种?”

    江浪的眼神顿时变得更为复杂了。

    这个比方打的,还真是谜一样的委婉啊……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一瞬间的惊愕之后,江浪很快镇定了下来,问道:“冬珠让你来问的?”

    逗她玩呢?

    这种终结话题性的问题,她能承认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问的。”江樱难得撒了回顺畅的谎话:“这个问题我闷在心里很久了。”

    闷了快半个时辰了,也算挺久了吧?

    江浪的眼神极快地闪躲了一下,继而失笑道:“你瞎想什么呢。”

    江樱立即问道:“那你今日为什么要抱她呢?”

    江浪闻言,脸色顿时一红。

    好在戴着面具,江樱并瞧不见。

    “这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江浪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坦荡一些。

    “我听冬珠说的。”江樱竟坦荡的承认了,只是一句真一句假的说道:“所以我才来问你啊——”

    越是掩饰,越容易遭到对方怀疑,所以她决定‘坦诚’到底。

    “……”江浪果然上当,只当她是出于姑娘家惯有的好奇,心绪很快平静了下来,解释道:“今日纵然是换做你被山匪掳了去,我也会同样着急的——失忆的这几年,我素来将冬珠视为亲妹妹,担心之下有此举动,应也属正常吧?”

    江樱立即摇头,断然道:“不正常。”

    “呃……?”

    “可你现如今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吗?潜意识里应当已经明白,冬珠与我并不一样。”江樱‘毫不退让’的态度,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但她的初衷,与其说是为了给冬珠打探出江浪真实的想法,倒不如说是更想让江浪面对真实的自己。

    她之所以答应冬珠,最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不愿见江浪违心的活着。

    倘若日后他真跟她回到连城生活,那么,心中一直抱憾的他,能真的开心吗?

    而她既然下了决定要知道他真实的想法,那势必便是要一探到底的。

    至于方法正不正常什么的……咳咳,都不重要。

    她要的只是结果。

    “你这是……什么说法?”

    “你自己有没有真的想过,你待冬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江樱趁热打铁的问。

    “我……”不知是不是被江樱触到了心口那根弦,江浪措辞片刻后,竟没有像方才一样矢口否认,而是摇头道:“这些你不用再问了,也没有必要知道。”

    江樱瞪大了眼睛。

    这跟人留以巨大想象空间的话……含义简直太深了好吗!

    看多了言情剧的她,哪里能嗅不出其中的暧/昧?

    这……还不如直接承认了呢!

    可心底有数是一回事,为了让江浪亲口承认,她只得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问道:“为什么没有必要知道?”

    “我已和义父说过,待手上此事一了,便会跟你一起回京城。”江浪望着面前娇憨可爱的小姑娘,眼睛里带着点点笑意,温声说道:“到时我们将祖宅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便搬回去住,和以前一样。”

    江樱望着他带笑的眼睛,怔了一怔。

    沉默了片刻之后,不由问道:“所以,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因为心中对她一直存有亏欠,所以才无法坦诚对冬珠的心意吗?

    想想也对。

    冬珠贵为西陵国唯一的公主,未来的夫婿必定要坐上西陵国王的宝座。

    而这代表的,便是他下半生只能留在西陵,而不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也无法再陪伴保护她这个亏欠了许多的妹妹。

    对江浪而言,这无疑是一道选择题。

    可他似乎没有丝毫犹豫,便选择了要回到过去,回到妹妹身边。

    眼见江樱神色动容,江浪笑了笑,拿手揉揉她的头顶,只道:“我原本也不属于那里,回家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哥。”江樱无端觉得有些想哭。

    可她还是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西陵的这几年,许许多多的东西和你以往记忆中的都不一样了,相比京城,或许你更熟悉,更适合的地方果真是西陵呢?”

    这些日子她注意到,江浪的许多习惯和小动作,都沿袭了西陵人的模样。

    不待江浪开口否认,她又讲道:“况且这样的你纵然随我回了京城,也不见得能够真的开心——你分明是喜欢冬珠的……倘若就此错过,下半生你是选择将就还是孤身一人?不管是哪一种,抱着遗憾的心态,日子怕都不好过吧?”

    或因她也有深深喜欢着的人,故而很轻易便能体会其中的酸楚,且不愿江浪承受这种酸楚。

    江浪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问他这种问题。

    且还是自己的妹妹。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有亲人为自己设身处地的考虑而感受到的感动,也有忽然不知该如何选择的艰难。

    只听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冬珠亦对你情深一片,如此两情相悦,本就是天地间最为难得之事。人活一生,穷极所有或许也只能遇上一回……就这么放走了,岂不可惜吗?”

    江浪抿了抿薄唇,沉默良久。

    冬珠待他如何,他焉能不知。

    从前的他,一心想要寻回自己的记忆,潜意识里一直迫切地希望回到过去,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可江樱的这席话,却让他忽然有些摇摆不定起来。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在西陵的这几年,他纵然无法彻底敞开心扉,可那些压在心底的欢喜,却也是同样真实的。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承担自己的责任吗?”江浪摇摇头说道:“之前我没有尽到一个家中长子的责任,也不是一个好兄长。”

    难道余生还要这样渡过吗?

    “你说的这些,我没办法回答。”江樱顿了顿之后,道:“我活着便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就想着依心而行。许多事情可能不受我们的控制,但很多时候违心勉强自己去做的那些自以为对的事情,得到的结果却往往是两败俱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明确自己想要的,不管如何,做到底就是了——至少图个痛快,开心。”

    图个痛快……?

    可人生哪有这么简单?

    江浪无声失笑。

    “你说的对,许多事情都与我记忆中的不同了。”江浪望着她说道:“包括你。”

    以前他这个妹妹,脑袋里哪里来的这么多洒脱的观念?

    江樱的脸色不自在了一下,咳了一声掩饰道:“总而言之,我可不想日后成天对着一个郁郁寡欢的哥哥过日子……”

    “傻丫头。”江浪哪里体会不了她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意思,又因她这些话听似随意,却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处,一时不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心意是比从前清晰了许多,但若要让就此决定‘抛下’江樱,却又觉得实难办到。

    “哥。”江樱试探着问道:“我说句实话,你听了别生气成吗?”

    她想,江浪最大的心结应是在此。

    “我能生你什么气?”江浪示意她说。

404:恩将仇报的大舅子

    “其实你看啊……你不在的这几年,我过得不也挺好的吗?”

    江浪一愣。

    江樱顶着压力将话说完,开始清点起了自己的‘丰功伟绩’:“我避开了三叔的迫害,重开了一江春,拿回了祖宅,还给自己的后半生找好了归宿,你不觉得……我很独立吗?你方才说以前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那我想问,纵然你随我回京,用不了多久我便要出嫁,跟着夫家改姓晋了,那时你又能对我尽什么责任呢?”

    江浪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厚脸皮就算了,堂而皇之地声张自己要嫁给姓晋的也就算了……可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嫌弃他没帮上什么忙儿?

    为什么忽然间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完全没事做了?

    一点用武之处也没有了?

    她以后的人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所以能确定你还好好地活着,对我和奶娘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江樱一脸中肯地说道:“若你日后能娶妻生子,一家和乐,那更是最值得宽慰的了——而你究竟是在京城还是在西陵,又有什么紧要呢?又不是说去一趟西陵,就断绝关系,再也不回来了。对吧?”

    这番补救的话说的勉强还算中听。

    江浪却仍然耿耿于怀她那句‘用不了多久就要出嫁,跟着夫家改姓晋’的话。

    思前想后,还是先按下了自己被嫌弃的不满,问道:“你这丫头怎么就认定他了?他固然长得好看,可待人未免太过于疏冷了,且以自我为中心,说翻脸就翻脸,这种人怎么适合你?日后嫁过去,免不了要受委屈的。况且……士族人家规矩繁多,后宅之中更是勾心斗角,且不说你能不能嫁得进去,就是他当真娶你做了正室,也不见得你就能适应得了那种复杂至极的生活。”

    “呃……”江樱岂能不知哥哥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但她与晋起之间的感情状态,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楚,好让江浪立即信服赞成的,故而只能错开话题道:“这个咱们以后再说,现在不是正说你呢吗?”

    江浪看她一眼,无奈地摇头。

    好好的一个妹妹,就这样被人用一副好皮相给迷住心窍了……

    江浪喟叹间,只觉得衣袖被江樱轻轻扯了几下。

    “哥——”忽略掉江浪异样的目光,江樱找回了自己原先的话茬儿,接着说道:“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你明白,你与其想将这份已经不需要的责任放到我的身上,倒不如用来认真对待自己之后的人生。”

    通过今日所谈,江浪的心意已然清晰明了。

    她从不愿自己身上背负着别人的遗憾。

    所以倘若江浪因为她而留下来,而放弃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她只会良心难安。

    不知道且罢了,可既然知道了,那必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来避免才行——

    “你是不是觉着有我在会妨碍到你和晋起,所以才这么急着要支走我?”江浪犯起轴来,竟咬着晋起的话题不肯放了。

    “……”江樱震惊于他的联想能力。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原本是兄妹之间互相为彼此考虑的感人画风,怎么经他这么一句话一闹,立即全部变味儿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这种人吗?”江樱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怎么不是?”江浪一脸的‘这还用问吗?’。

    江樱气呼呼地瞪着他。

    江浪与她对视着。

    “噗……哈哈……”

    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逗你的,傻丫头!”

    他的大手掌在江樱头顶一阵揉,将她簪着珠花的发髻都给揉乱了。

    江樱气的鼓起的脸颊立即瘪下来,翻了个白眼,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神情。

    “哈哈……”

    江浪见状,笑的更为大声起来。

    许多年不曾这么开心过了。

    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着,不愿他抱有一丝遗憾。且为了能让他离开的心安理得,将这几年来自己所受的苦难,全部美化成‘独立完成的丰功伟绩’……他这妹妹,可真是个让人窝心的傻丫头。

    “你今日所说,我都听进去了,也会认真考虑。”江浪拍了拍她的头,将手收回来,道:“只是眼下一切未定,现在说这个还言之过早。你也别急着赶我走,我总得再为你把一把关,择一户好人家才行。”

    还是不认同晋大哥啊……

    江樱不禁有些发愁。

    这个问题日后再想办法解决好了……

    眼下的重点是,哥哥显然是将她的话真的听进去了,虽然嘴上说会认真考虑,但只要不出意外,一准儿是要做云家的上门女婿了。

    虽然往后的日子里可能会失去兄长的很大一部分庇佑,但只要江浪过的好,她还是认为很值得。

    至少彼此都能安心快活。

    大不了一年到头,少见上几回?

    这么一想,江樱方觉得又好受了许多。

    “好了,说这么多口水都说干了吧?”江浪笑着倒了一杯水,递到江樱手中,道:“我回去换身松便些的衣袍,洗漱一番再来看你,咱们晚上和义父一同吃顿饭,昨晚虽然与他提起过你,却都还没有正式的介绍过。”

    “今日晌午才一起吃的饭。”想到云札张口闭口的要带她回西陵,江樱脸色有些发苦。

    “那便再吃一顿,对待长辈的礼数总不能落下。”江浪不以为意地说道,一面起了身来。

    云札的性格他岂能不清楚,为了让他留在西陵,势必是要从他这个妹妹身上‘下手’的。

    可他……乐见其成。

    “好吧。”江樱应下来。见江浪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一把将人拉住。

    “等等——”

    江浪不解地回过头来。

    “话还没说完呢……”江樱莫名地笑了两声,拉着他重新坐回去。

    “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想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冬珠的啊?”江樱眨着一对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他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或许是有了前面的经验,故而江樱这句突兀的问话忽然搁到他面前,他竟然半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亦或是过于突然了。

    “好奇。”江樱言简意赅,一双眼睛里果然盛满了好奇的光芒。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加之心底的感动还正涌动着,江浪如何能拒绝的了?

    无奈地笑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讲道:“说起这个,你兴许还真想不到——我也是恢复记忆之后,才知道的。”

    江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四年多前,我游历至西陵。一次偶然,在皇家猎场外我无意间看到了她。”江浪的目光有些悠远,提起这些昔日的往事,忍不住笑着说道:“应当算是一见钟情吧?”

    一见钟情!

    这个答案,让江樱意外不已。

    紧接着又听江浪说道:“那时年轻,做事全凭一股兴趣,起了心思便终日打听她的消息,只要她一出宫,我必定会暗中找过去……只是那时她并未曾注意过我——后来一次她与王妃去林中狩猎,跟宫中侍卫走散之后,遇到了剑虎袭击,我之所以出手相助,其实并非偶然路过,而是一直暗中跟随于她。”

    江樱的下巴已经合不上了。

    原来看似简单寻常的舍命相救背后,还有着一段……跟踪史?

    怎么好像有点……猥琐?

    且这么说的话……竟是自家哥哥先喜欢上的冬珠,且一开始还是默默的单相思?

    要知道,冬珠是在哥哥失忆后的相处中,才对他渐渐产生的好感啊……

    只是那时不幸的是,江浪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前的那段隐秘心事了。且因不知原来的自己是什么人,不肯轻易敞开心扉接纳任何人,恐会误人误己。

    恢复记忆之后,又有了诸般顾虑,只得继续隐藏心事。

    直到今日,心中的那重阻碍被她说通打消。

    江樱暗暗“啧啧”了两声。

    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二人这条感情路,也真是够曲折的……

    “咳,彼时年轻不懂事,现下想来那种举动确实是突兀了些。”江浪似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有些猥琐,于是打着年轻的幌子,来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江樱已经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只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对了,这些话你可千万不要跟她讲。”江浪交待道。

    当然,他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无疑就是冬珠了。

    “呃……?”江樱怪笑了一声,一脸尴尬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种话,应该在开口之前就交待她才对啊……

    “难道现在说晚吗?”江浪一挑眉。

    “晚了……”江樱艰难地点点头。

    “什么意思……?”江浪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因为……”

    “阿烈!”

    江樱刚开口,便被一道哽咽却带着欢喜的声音凭空打断了。

    江浪循着声音的来源,蓦地转头望去。

    只见自那扇隔开内外间的实木屏风后,忽然闪出了一道人影来。

    冬珠红着眼睛,脸上却挂着笑。

    原地站着与他四目相对了片刻之后,忽而朝他奔了过来。

    奔走间,腰间佩戴着的小巧银铃叮铃作响,清脆悦耳,这声音落在江浪耳中恍惚有些悠远,正如那年春日猎场外,青草铺地,柳绿莺黄,初次见她一声骑装坐于马上,眉间笑意神采逼人,将那日大好的明媚日光都生生压了下去。

    这副情景,自他恢复记忆之后,便日益清晰,如今更胜昨日。

    ……

    有了下午这么一茬儿,晚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整个饭桌上的气氛都变了。

    座上有云札,江浪,冬珠,另有晋起与江樱。

    按理来说,这本该是一场以介绍妹妹为重心的晚宴,却生生地被冬珠和江浪扭转成了‘论刚挑明心意的情侣是如何相处’的现场演示,完全没了江樱什么事儿。

    “阿烈,你再尝尝这个,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冬珠不停地给江浪夹菜,还有着淤青的脸上却甜的恨不得要滴出蜜来。

    “行了,你别给我夹了。”江浪笑着道:“先把自己喂饱了再说。”

    “嗯……你也快吃。”冬珠埋下头吃饭,时不时地发出一声痴痴的笑。

    江浪身上的气场也完全变了,虽然作为一个男子,他不好表现的太娇羞,但言语间的变化,却仍是十分明显的。

    这一顿饭,二人眼中仿佛只剩下了彼此。

    而作为亲爹和义父的云札,不仅没有对二人进行任何阻止,且还满脸鼓舞与赞同,恨不得要加入进去,在二人中间再添上一罐子蜜,搅的越甜越好。

    高兴啊,盼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成了。

    那副时而欣慰附和,时而又揶揄打趣的神色,可谓是将“为老不尊”一词的精髓,体现的淋漓尽致。

    同为家属,反观江樱的表现,就不如他来的自然了。

    虽然自己在整件事情当中,起的是至关重要的促进作用,且目睹了前后发展的经过,但她还是接受不了一夕之间大家的关系转变的如此之快。

    且吃饭前,她和冬珠就日后的称呼问题,纠结争执了一番。

    冬珠认为江樱该改口称呼她为嫂子,江樱却认为冬珠亦应当称呼她为表嫂。

    二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下。

    说白了就是两个还未过门儿,却同样有着一张厚脸皮的姑娘家都不愿放低自己还未拿到手的假想地位罢了……

    暮时晋起回来的时候,耿耿于怀的江樱便将此事说给了他听。

    晋起已经不再惊讶于她的脸皮厚度,也没有回答她这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只将事情的经过了解了一番。

    “做的很好。”

    晋少年心情大好地称赞了江樱一句。

    如此一来,大舅子势必是要回西陵做上门女婿去了,届时也没人会干扰他们了。

    省去了许多烦心。

    江樱不知他这番‘小肚鸡肠’的想法,只当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从中牵线撮合二人是很好的行为,不免沾沾自喜,一时便也很大度地将嫂子和表嫂的问题抛到脑后去了。

    可眼下饭吃到一半,晋起却是忽然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他有一个不仅同样小肚鸡肠,且还‘恩将仇报’的大舅子……

    正是应了那句话,大舅子与妹夫,才是真正的‘宿命仇敌’。

405:势在必得

    饭吃到一半,恩爱也秀的差不多了,大舅子终于想起自家妹妹来了。

    张口却就是:“阿樱啊,我今日跟义父商议了一番回西陵的行程,打算下月初便动身。你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不如就随我一同回西陵吧?”

    晋起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

    什么叫独自一人?

    这不是明摆着不拿他当人看吗?

    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不尊重人?

    江樱则是愣了一下,没能分心去注意到晋起的反应,只一脸错愕地看着江浪。

    “……下月初就动身?还回不回来了?”她停下夹菜的动作,忙地问道。

    今日已至月末,下月初便近在眼前了。

    不及江浪回答,云札便解释道:“是这么回事,在我们西陵,年中有一次祭奠十分重要,就好比是你们风国的春节。而这次祭奠须得国君与储君一同完成,缺一不可,否则便会影响下半年的国运。故而阿烈必须随我回去一趟——当然,祭祀完后,还是要回来的。不然然之这边没人帮衬,我也不能放心。”

    说到最后,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晋起脸上扫了一遭。

    江樱听罢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个说法客观来看固然是有些迷信,但毕竟是人家祖上传承下来的规矩,不好存有不敬之心,故而点了头道:“那是该回去一趟。”

    “你也随我回去吧。”江浪又将此事提了一遍,并道:“你不是总是问我西陵那边的景色与风土人情吗,不如亲自看看,全当散心了。”

    江樱闻言不免有些意动起来。

    她的确是很好奇这个如世外桃源一般存在的西陵国。

    早前听华常静说过一些,便存下了一份向往之意。

    时刻拿余光注意着她的晋起,将她的犹豫看了眼中,顿时觉得心口憋了一口闷气。

    而这时冬珠也跟着讲道:“是啊,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吧,我们那有好多好吃好玩儿的,到时我可以带你骑马狩猎,赏花赏景,泡温泉看瀑布,去夜街吃炸食儿,还有许多许多你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呢——”

    她现在可是喜欢透了江樱这个帮了她大忙的媒人,一心想着要报答她,现下哪怕江樱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来,她都会眼睛不眨一下的答应下来。

    当然,除了嫂子这个称谓绝对不能让步之外……

    而听完冬珠这么一番介绍的江樱眼睛越来越亮,显然是动摇的更加厉害了。

    晋起的脸色却更沉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么的禁不住诱’惑……

    “对对。”云札也加入了进来,一同劝说道:“这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在我们西陵国,没有一条规矩是用来束缚女子的,你想怎么玩儿怎么闹,定没人会说你半句不是——可不是比你们这里自在的多了?”

    这一点,跟现代倒是有些相像的。

    江樱不禁点点头,心里越发向往。

    谁知冷不防的,一直沉默不语的晋起忽然开了口,口气耐人寻味地说道:“在这里她一样可以随心玩闹,亦没人敢说她半句不是。”

    咿?

    说的好像也对啊……

    毫无立场可言的江樱又点了点头。

    “不敢和不会,那能一样吗?”江浪冷笑了一声,反驳着问道。

    晋起看了他一眼,冷冷地:“结果又有何区别。”

    “你……这是强词夺理!”大舅子似乎要生气了。

    晋起不予理会。

    江樱则是一头雾水。

    她就不懂了,这俩人都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可怎么一凑到一起,就是这副情形呢?

    “这有什么好争的?”云札状似不解地看了二人一眼,继而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江樱的身上,继续笑着说道:“可不光是这些好处——我们西陵国的年轻小伙子一个比一个魁梧,优秀。”

    呃?

    江樱的脸色不自在了一下。

    作为一个长辈,大庭广众之下忽然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西陵国的国风,是不是开放的有些过头了?

    而听到这句话的晋起,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如同笼罩了一片卷携着暴风雨的乌云。

    云札恍若未察一般,进一步说道:“说不准哪个就入了眼呢,到时候直接嫁在咱们西陵,也不用再回来了,日后跟阿烈离的也近,多好的事儿啊!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

    “这主意我看倒是不错。”江浪全方位的忽视着晋起的存在,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如果爹娘在世的话,也早该将亲事定下来了。”

    亲爹和心上人都开了口,表兄妹间脆弱的亲情也再延续不下去,冬珠亦跟着满口附和。

    晋起忽然有一种‘众叛亲离’之感。

    “……这个、这个就算了吧?”江樱讪讪地笑了两声,出言挽救局面,道:“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晋起看她一眼,勉强满意她的应对。

    “我怎么不知道?”江浪装起了傻,仿佛瞬间忘了自己曾对云札说过同样的话。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那时他下了决定要留在风国,虽然对晋起这个妹夫不满意,但也尚未生出棒打鸳鸯的心思来,可如今他既很有可能要回西陵,那自然是能将妹妹一起带上,就一起带着了!

    岂有便宜外人的道理?

    他不管,反正从今日起,他妹妹就是个待字闺中,尚未婚许的小姑娘,其余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江浪忽然耍起了无赖,令江樱一阵瞠目结舌。

    “诶?这话一听就太不成熟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啊。”云札一脸苦口婆心的说教着,“反正只是心上人,既然一未定亲,二没嫁过去,那旁人就还是很有机会的——小姑娘趁着年轻,就该多挑一挑看一看,省得日后后悔。你们风国不是有句俗话么,说是什么男怕入错行,女怕……”

    “啪!”

    云札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忽然凭空响起,虽然不大,却十分刺耳,将他余下的话打断。

    几人齐齐地朝着晋起看去。

    只见他手中的一只白瓷酒杯应声而碎。

    “这孩子……好好的一只杯子!”云札摇头叹气。

    江樱则是呆呆地看着他。

    手没事吧?

    “我吃饱了。”晋起放下手中的残瓷碎渣,拂袖站起了身来。

    “吃饱了就再坐会儿——”云札讲道。

    “不了,还有事情要处理。”晋起话罢,便径直转了身去。

    江浪舒心地扬了扬眉。

    “我也吃饱了!”江樱忙跟着起身,朝着云札歉意地匆匆一礼,便提步跟了出去。

    “……”江浪不禁拧眉。

    这没出息的臭丫头啊。

    ……

    数千里加急的急报,历时数日,于入夜时分传入京中,递交到了晋擎云手里。

    外书房中,一派灯光通明之象。

    氤氲的茶香传入鼻中,忽浓忽淡。

    “父亲,近来我夜里常常无法入眠,噩梦连连,总觉得有些不安……可是西北出什么事情了?”晋余明望着书案后父亲那张阴沉不定的脸庞,面上一派忧色。

    “你且自己看罢——”

    晋擎云抬袖,将手中书信径直丢了过去。

    信纸很轻,却因晋擎云的用力之重而在空中划过哗啦啦的一阵嚣响,晋余明忙地自椅上起身,伸手接住。

    目光匆匆地投到字面之上,脸色亦从一开始的担忧变成了震惊,再到最后的怒不可遏。

    “这……这……”他托着信纸的手掌一阵抖动,豁然抬起头来惊怒道:“他竟然动用军法处置了阿觅!这是何缘由……!”

    这不是明目张胆的要爬到阿觅头上去吗!

    当真令人心惊!

    “父亲……”晋余明看向晋擎云,脸色因为心疼儿子和愤怒震惊种种神色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可怖,高低不定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战栗起来:“那可是足足一百军棍呐!打在身上……连命都可能就此丢掉!更何况阿觅他从未受过这种责罚!哪里能扛得住?!看来这个逆子……是要翻天了!”

    “阿觅是你的亲儿子,难道就不是我的亲孙子吗,我会不心疼?”晋擎云阴沉着脸色说道:“可你自己看看,嬴穹递上来的急报上,可是将阿觅违反军纪的桩桩件件的罪状都呈了上来!他祖母过世尚且不过将满一月,他倒好,竟成日流连烟花之地!可有半点孝心仁道可言?明知自己向来和然之不对付,偏生自己做事还给人留了把柄,到头来能怪别人手下没有留情吗?”

    “父亲!”晋余明并没有因晋擎云的话而冷静下来,“阿觅行事确实欠妥,可他是晋家的嫡长子,如何能让一个庶弟下令处置!他可将阿觅这个未来的家主放在眼中了吗!”

    果然……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个孽种城府极深,从来单单只是想为晋家效力!

    “此事然之确实做的不妥。”晋擎云抿了抿苍老的唇,目光阴测测地说道:“这孩子的确是起了异心了。”

    原本以为养在村野的弃子,眼界低窄,给些恩惠便能收服了。

    不曾想其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

    “父亲所言极是!”晋余明冷声说道:“父亲……为今之计,须速速招其回京!若不然时间一长,难保他会在西北再搅乱出什么乱子来……他既已有能力力排营中上下之力,处置了阿觅,想必手中已握有不可控的能力!那西陵来的应王子分明也与他里外串通了一气!”

    “依你之见,其回京之后又该如此处置?”晋擎云看着满脸恼怒狰狞的晋余明,面色尚算沉静地出声问道。

    晋余明眸色愤恨。

    “父亲,这逆子决不能再留了。”

    “你可还记得当初为何要寻他回来了?”晋擎云问道。

    “自然是为了说动西陵王,借兵相助!”晋余明似领会了晋擎云的犹豫,忙地上前一步,劝道:“可他现如今便如此胆大妄为,再长此以往,必是养虎为患啊父亲!”

    “这封急报上,除了阿觅被责罚之外,另还有旁的消息,你怕是一个字也未看得进去吧?”晋擎云看着被晋余明死死攥在手中的信纸,眼中神色明灭不定,声音轻而缓慢地说道:“云札,亲自去筠州了。”

    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瞎子怕都看的出来。

    他所要的,已经近在眼前,只需再伸手一够,便能攥到手心当中了。

    而这个伸手的动作,必须要晋起才能完成。

    想要做大事,哪有不冒风险的道理。

    “那照父亲之意,是要等到事情落定之后再行动手?”晋余明面色一滞,道:“可是阿觅此番所经受的折辱……”

    “折辱?”晋擎云冷笑了一声,面容沉肃道:“他若行得正坐得端,谁又能平白折辱得了他……此番他虽受了一场罪,却也有些咎由自取的成分在其中。现如今正是要紧之时,莫说他了,纵然是你我,也决不能将个人放在首位!晋家是成是败,全看这一步了——”

    晋余明咬了咬牙,恨恨地叹了一口气,道:“父亲所言儿子并非不知,但阿觅是晋家唯一的嫡子,他现如今安危未卜,平白遭此责难,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冷静不下来……”

    “你的心思为父自然了解。”晋擎云看了他一眼,道:“可如今云札亲至,容不得一丝差池,我们若在这时贸然处置然之,定会惹恼云札,到时莫说借兵,依照他的性格不举兵相向都是难事——如此一来,多年的筹划皆要毁于一旦了。”

    晋余明听了进去,只道:“父亲深思熟虑。”

    “你亲自去信给阿觅,让他近来老实一些,安心养伤。不要再在云札的眼皮子底下,因一时意气去找然之的麻烦——”

    对这个孙子,晋擎云不指望他能帮上任何忙,只盼着能老实些日子,不要再继续添乱,已是大幸。

    “另去一封信给然之,信中不许有怨怼责备之言。并让他仔细好生招待西陵王。”

    他们是不能往云札跟前凑了,这一瞧,想起往日之事来,只会徒添麻烦。

    “是,儿子这便去。”

    晋余明面色沉沉地应下来,然而刚走了两步,却又折返了回来。

    面向晋擎云,将手中的书信重新看了一遍,皱眉道:“嬴将军还在信上说了孔家孙女一事——其竟是西陵应王子一母所出的胞妹……父亲可看到了?”

406:妹夫的异常举动

    晋擎云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阖着眼睛微一点头。

    “如此一来的话,若是……”

    晋余明话还没有说完,便听晋擎云凝声说道:“此女甚为关键,晋家势在必得。”

    “儿子也正是此意!”晋余明眼中神色跃跃欲试地说道:“待阿觅养好伤势回京之后,便将此事尽快敲定下来……到时若是孔先生仍坚持不肯松口,儿子也自有法子应对!”

    这些日子,他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孔家孙女,只能是阿觅的!

    晋擎云却轻轻摇头。

    “何须等到阿觅回京——”

    “父亲的意思是?”

    “阿觅回京之时,那丫头也该回京了。”晋擎云仍闭着眼睛,搭放在椅手上的手指微微曲起,道:“你不是已经确定这丫头同然之暗下走到了一起吗,若待她与然之一同回京,难免会出变故。”

    “父亲……”晋余明一惊,连忙躬身道:“此事儿子也是刚刚查到,只是尚未寻到机会禀告父亲罢了!”

    他又是何时得知的!

    “为父并没有要责问你的意思。这晋家迟早还是你的,你亦不必事事通报于我。手中握些自己的东西,为父不会怪罪。”晋擎云似对此不以为意,口气与神色皆无半点起伏。

    晋余明抬头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方道:“父亲说的哪里话,如今这个局面,儿子岂敢有事瞒着父亲,若真如此,岂不蠢极?父亲这些话……真是让儿子惶恐了。”

    晋擎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只是苍老松弛的眼梢处爬上了一抹不甚明显的嘲讽之意。

    晋余明又暗暗看了他一眼,强自定了定心神,方将话题扯了回来,问道:“那依父亲之意,是要在那丫头回京之前,便将事情落定?可是那丫头没有回来,孔先生那里必定不会轻易松口……”

    “不必找孔先生了。”

    “不找孔先生了?”晋余明一愣。

    “既然孔先生声称他做不得这个主,那便去找能做的了主的人。”

    “父亲的意思是……”

    ……

    近来,江浪觉得他那个不被认可的妹夫,有些异常。

    不,是十分异常。

    这种异常并非是他空穴来风的直觉,而是具体表现了在很多方面——

    而这种具体,更是具体到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里的他们所能见面的每个时间段里……

    那么便先从晨早说起。

    这一日,江浪和往常一样,起早后去了帐后晨练打拳。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但他不知道的是,晋起是从何时注意到他有这个习惯的?

    “我也有打拳的习惯——”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晋起忽然说道。

    江浪皱眉看向他,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好气地说道:“这不是废话么,试问哪个习武之人会没有打拳的习惯?”

    晋起却没和往常一样态度疏冷,甚至还来到他面前,伸手矫正了江浪出拳的动作,并道:“打拳虽看似简单,但要掌握其中精髓却是不易,不同的角度与发力速度,会致打出去的拳力偏差甚大——譬如你眼下的这种握拳方式,便大有问题。”

    江浪错愕地看向他,眼神好比见了鬼一样。

    这人一大早的是吃错药了吧!

    “本王这么些年下来都是这么打的,不知有多少人败在了我这只拳头下,你凭什么来置疑我?”

    “这不是置疑,是切磋交流。”晋起说着,站在他旁边调整姿势蓄力挥了一拳出去,拳风直将江浪额发还未扎起的几缕头发都带了起来。

    大舅子面有菜色。

    情景切换,午时前,江浪换上软甲衣,欲带兵出营,前往蛮地进行日常巡查。

    西蛮被收服之后,几乎日日都有大大小小的地方暴乱,这块乱了几十年的游牧之地,好比是一棵为蛀虫掏空了的大树,连根拔起之后,还有一应后续之事需要清理整顿。面对这样一个处处棘手的烂摊子,从一开始晋起负责的便是内部势力的接手与统筹分化,而他这个帮衬者的主要工作则是将地域进行分割巡查清理,平定暴乱。

    自打从接手以来,二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日日往返。

    但‘个人恩怨’归‘个人恩怨’,江浪从不会在正事上马虎。

    唯一有些不友好的就是……俩人向来是各去各的,各回各的,从不结伴同行。

    故而江浪刚出营帐,便有副将上前禀道:“晋副帅已与半个时辰之前动身。”

    江浪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刚要吩咐人下去点兵动身,却见对面来了一名士兵。

    “这好像是晋副帅的部下。”副将认出了来人。

    江浪微一皱眉,那名士兵已来至了跟前。

    “何事?”

    “末将见过应王子。”士兵行礼后,便说明了来意:“副帅命我前来告知王子一声,今日宋副将得闲,接下了应王子的巡查之责,已带兵动身前往——副帅说王子近来奔波辛劳,大可借此歇息休整几日。”

    望着面前言辞诚恳,面容恭谨的士兵,江浪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说什么?

    晋起让宋元驹接下了自己的巡查之责?

    还让自己……歇息休整几日?

    他何时有这么好心了!

    真是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莫名其妙……

    士兵说完便退了下去,留江浪一人在风中兀自凌乱。

    类似之事近来已是数不胜数。

    譬如在西陵王面前为江浪遮掩了一桩不算大却也不算小的过失;

    让人寻来了江浪渴慕已久的一本剑谱;

    以及言辞间的退让、举手投足间的友好……

    按理来说,这些都是‘好事’。

    可江浪的一颗心偏偏越悬越高。

    晋起是什么人,他会不知道吗?

    这是一个只看得失,从不会白白费时费力去做无用功的人!

    突然之间对自己这么好,极有可能是在设计他?

    可,虽然不想承认,但据他所知,晋起绝非是如此无聊幼稚之人……绝不会因与他的几分态度不合,便如此大费周折的来‘设计’他。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江浪心中的疑惑越积越深,接连四五日下来,甚至已经到了不弄清楚事实真相,连觉都睡不成的地步……

    于是这一日仍旧费解的江浪,出于某种莫名的直觉,找到了江樱这里。

    自家妹妹或许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而整日游手好闲的江樱晌午吃完午饭,在空间里逗完了白宵之后,带着小红和冬珠一起去了帐外放风筝,此刻还未曾回来。

    江浪便坐在了帐中等,云璃奉了一盏茶过来,又端来了两碟江樱亲做的糕点。

    云璃是石青找来的人,是知根知底的,故而江樱为了方便,也未刻意瞒着她自己与江浪的兄妹关系。

    因而江浪回回过来,得了江樱吩咐的云璃总会待他与其它客人不同,光说这糕点,少说得四五样儿,且多是江樱亲手做的。

    旁人一般可没这个口福。

    然而就在她取了碟子要去厨房装些江樱中午刚蒸好的凉糕之时,却听江浪有些疲惫地说道:“不必忙活了,我近来胃口不是太好。”

    看来就为了晋起这档子破事,大舅子没少烦心……

    云璃一愣,想起近来天气逐渐闷热,确容易让人食欲不振,但姑娘做的凉糕刚好有祛暑开胃之效,这个时候吃,最是适宜了。

    但见江浪半个字也不愿多说的模样,她也没有贸然开口,只想着等姑娘回来之后,自己提醒上一句,让姑娘来说会比她这个做丫鬟的更适合些。

    然而行事周全谨慎的云璃,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姑娘做的糕点,有开胃之效的却不光光只是凉糕这一样儿……

    这不,原本满脸疲倦不愿说话的江浪,坐在那里揉了揉太阳穴,大致是因觉得胸口躁闷的缘故,便皱眉吃了几口茶。

    这几口茶下去,果真是将这种躁闷感给压了下去。

    这么一压,因为晌午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肚子里空荡荡的感觉更甚了一些。

    出于好歹垫一垫肚子,将精神头稳住的想法,江浪表情‘无奈’地捏起了一块紫薯山药糕。

    云璃规矩地站在一侧没有抬头,但从传进耳朵里的动静便能得知,江浪这张嘴是没停。

    “还有没有其它吃的了?”江浪忽然开口。

    云璃闻言这才抬起头来。

    这一瞧才发现,‘胃口不是太好’的江浪愣是将那两碟子一咸一甜的糕点全吃干净了……

    “厨房里有些姑娘中午新做的翡翠凉糕……”

    “有没有主食?”江浪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问道:“中午吃的什么?一点儿都没剩下吗?”

    剩下……

    堂堂一个西陵国的应王子,竟问她有没有剩饭可吃?

    云璃面色复杂地说道:“中午姑娘熬了果清淡的蔬菜汤,包了水晶白菜馅儿的饺子……蒸了几笼子。汤是吃光了,就不知道蒸饺还有没有剩余的……”

    “那快去瞧瞧,倘若还有剩下的,都给我端过去——”江浪催促着吩咐道。

    自家妹妹包的饺子,纵然是全白菜素馅儿的,那也比旁人包出来的好吃一百倍。

    啧,这丫头也真是的,包饺子也不喊自己过来吃——回头可得好好教育教育才行,吃独食可不是个好习惯。

    云璃很快回来,手中果真多了一碟翡翠边儿的水晶饺子。

    虽然凉了,但素馅儿不比猪肉馅儿的,口感上并没太多影响,皮儿虽然被风的硬了些,但江浪吃的却很合意。

    最后一个饺子吃完,江浪搁下筷子,吃了两口温凉的茶水,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几日来的烦闷,顿时消减了不少。

    美食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姑娘……明天还去。玩儿!”

    帐外,忽然传近了一道有些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带着浓浓的欢喜和兴奋。

    “成!”这一声痛痛快快的应答,是江樱的声音。

    江浪听出是妹妹回来了,面上便带了些笑望向帐门的方向。

    小红走在前头撩开帐帘。

    “别放下了,就挂起来吧,这两天帐子里闷得很。”江樱从后头走进来,对小红笑着说道。

    “嗯!”小红仰面冲她一笑,动作有些笨拙地将帐帘挂起。

    “姑娘回来了。”云璃笑着迎上去,接过江樱手中的纸鸢。

    江樱点点头,似有所查的一扭脸,便对上了江浪带笑的目光,一时喜道:“哥你怎么过来了?”

    江浪笑笑,没有直接回答。

    江樱目光一转,落到他肘边小几上那几只空空如也的青花边儿的白瓷碟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呵呵笑了两声,点点头。

    “咳咳。”江浪看懂她的脸色,解释道:“可不是特意来你这儿蹭吃蹭喝的,这回过来,是有事情要问一问你。”

    “有事情问我?”江樱觉得稀奇。

    接收到江浪的眼神示意,她怔了怔,继而回过头去对刚挂好帘子的小红说道:“小红,跟着云璃姐姐去外头玩会儿,待会儿再进来。”

    云璃是何等的眼力劲,当即笑着颔首,带着虽然不解但对江樱的话绝对服从的小红出去了。

    “哥,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江樱在江浪旁边坐下来,好奇地问道。

    “呃……”江浪明显犹豫了一下措辞,但左右也想不出适当的表达方式来,最后也只能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知道晋起最近是怎么了吗?”

    江樱被他问懵了。

    “晋大哥怎么了?”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我若知道他怎么了,还会来问你吗?”江浪无奈道。

    这句话有些绕口,江樱费力地捋了捋,勉强理解透了之后,才又问道:“那你又为何忽然这么问?”

    总得有个原因吧?

    江浪便将这几日来,晋起所做出的这些‘异常’举动,一一说给了江樱听。

    不知是何缘故,江樱听的目瞪口呆。

    片刻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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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翻脸

    “你可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见江樱的表情从呆愣转化为了复杂,江浪越发肯定了她必然知情,忙地道:“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了,我可是你的亲哥哥,你万万不能跟着他一起坑我——”

    “哥……”江樱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道:“你想多了……”

    坑他?

    事关重大?

    这自我臆想的能力,也是够强的啊。

    “我想多了?”江浪满面严肃地说道:“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都异常至极?岂会是我想多了?”

    “我的意思是晋大哥他做这些,并非是为了坑你。”江樱越想越是想笑。

    江浪狐疑地看着她。

    江樱忍笑问道:“这么明显的示好,你如何会想到他是要坑害你的?”

    “示、示好?”江浪赫然一瞪眼睛,断然摇头:“不可能!”

    这答案简直要比坑害他……还要惊悚好吗!

    晋起会对他人示好?

    抱歉,他从未见过!

    “是这样的……”江樱仍然止不住口气里的笑,同江浪解释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是那日晚宴,晋起捏碎一只酒杯,丢下一句吃饱了,很不高兴的离去之后,她追了上去,二人长谈了一场。

    重点便放在了‘妹夫与大舅子的关系为何会恶化至此’的探讨上面。

    过程如何且不多说,总而言之,结果便是在江樱的劝说之下,晋起同意与大舅子主动‘握手言和’。

    江樱很欣慰,也很感动。

    但她绝对没想到,晋起握手言和的方式……竟然是一改平日作风,对江浪示起了好!

    她这几日没听晋起提起此事,只当他是迟迟拉不下这个面子来,但见他早出晚归忙的不行,于是也没好再行催促——

    可他……竟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

    为了修复与大舅子的关系,连高冷的形象都不要了?

    这才是真正的能屈能伸的男子汉啊!

    江樱给江浪解释的同时,自己亦是感动的一塌糊涂。

    “……你当真没有在骗我?”江浪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晋起竟可以为了江樱的几句劝告,便做到这种程度。

    “晋大哥素来都是如此,许多事情不喜欢说出来,表现出来,但总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江樱心底暖的发涩,对江浪说道:“虽然旁人都觉得他难以接近,脾气不好,以自我为中心,不顾别人感受。”

    “不是觉得,他原本就是……”江浪脸色有些怪异地说道。

    这是他对晋起一向的印象。

    “哪有!”江樱条件反射似得反驳道:“不管我做错什么事,惹到什么麻烦,他都从未对我说过哪怕一句重话——事事以我为先,处处为我考虑,这难道还叫做不顾别人感受吗?如果是的话,那一个人到底还能为另一个人做到什么程度?”

    她真的想象不到了。

    江浪听她句句都是在为晋起辩护,脸色不由越发怪异了起来,他十分不确定地问道:“你确信……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你认识的是哪一个晋起,但我所知道的晋大哥,就是这个样子。”江樱看着他,口气甚至有些固执。

    别人不知道晋大哥前世经历过什么,她却是知道的。

    有过那种经历的人,还肯全心去接纳另一个人,信任并保护她,她时常不敢想象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足以办到。

    她不知道有多庆幸。

    江浪看着面前这个因为心上人不被家人理解,而有些着急的小姑娘,和那双包含了太多心思的眼睛,忽而怔住了。

    说句实在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从未真的正式过江樱与晋起的这段感情。

    并没有真的认真思考过,或是了解过。

    但眼下看来,二人所经历过的,似乎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

    “晋大哥较之常人相比,看似的确少了一份热心和鲜活的情绪,但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怎能要求世人千篇一律的活着?”江樱说到这里,陡然有些无力起来,声音也低了许多,道:“总而言之,在我心中,晋大哥是最好的。”

    见她这副‘无话可说了’的模样,江浪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但随之脸色又是一整,皱了皱眉问道:“他是最好的,那我呢?”

    “自然也是最好的。”江樱倒还不傻,却又补上一句:“如果你也愿意跟晋大哥握手言和的话……”

    “呵!”江浪又被逗笑了。

    还有这种排序方式?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

    “如果我不答应,你当如何?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嗯?”

    “哪儿敢啊。”江樱讪讪地道:“那我和晋大哥就等着你答应的那一天呗……”

    江浪一怔过后,再次忍不住笑了。

    只是这次的笑意更为深重,直达了眼底。

    其实……

    晋起待外人如何,又有什么要紧呢?

    阿樱说的没错,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心性自然不同。

    况且公平来讲,晋起除了性格过于疏冷之外,并非心思狡诈,阴险歹毒之辈——

    最为重要的是,既然在这丫头眼里,他是最合适的良人,那便足够了。

    日子是要两个人过出来的,跟外人终究没有太多关系。

    他肯将阿樱的一切放在首位,又可以为了她的难处而放下自己的尊严,主动跟他这个未来大舅子示好……

    这么一瞧,倒好像还挺可以的?

    既然如此,那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勉强答应了二人的关系吧……

    但是——

    至于到底要不要将妹妹嫁过去,他还得再观察些时日才行!

    一辈子才这一个妹妹,对待她的终生大事,自是半点也不能马虎的!

    ……

    有了晋起的诸般示好,再有江樱从中劝解调节,江浪对晋起的态度,终究是缓和了下来。

    于是这两日,营中上下的气氛是说不出的和谐。

    只是今日已是七月初二,离江浪随同云札回西陵的原定日子,已经不足三日,而因准妹夫的介意,不得不放弃了让妹妹一同前往的想法的江浪,十分的舍不得江樱,这两日来,一日三餐都要跟江樱一起用,比晋起来的都还要准时且勤快。

    幸得这二人已然握手言和,若不然,江樱怕是不敢想每日的饭桌上会是怎样一番令人头疼的对峙之象。

    这一日晚饭后,江浪没急着回去,并也不知是从哪里搬了两张大躺椅过来,就放在江樱营帐外。

    兄妹二人一人一张的躺在上头,望着头顶上的璀璨星空说着家常话儿。

    夏日里西北的夜空,显得分外辽阔,似一匹上好的深蓝色缎子被人铺陈开来,又有人不慎洒落了一把大小不一的碎钻在上头,色泽璀璨,一闪一闪的,时隐时现着。

    夜风凉而不烈,拂过耳际,挠的人有些痒痒的。

    “还记得小的时候也常常带着你在后花园里看星星。”江浪忽然说起了幼时的趣事,忍不住笑道:“那时你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总以为我这个哥哥无所不知,缠着我问这颗星星叫什么,哪颗星星又叫什么,我实则知道的也不多,便告诉你哪两颗是牛郎星和织女星,至于其它的——”

    江樱正听着,见他忽然停下,便笑着问道:“其它的呢?”

    这些是属于原主的记忆,但她也莫名的很想参与进去。

    “其它的啊……哈哈……”江浪笑着抬起头来,伸出手指指向织女星的方向,道:“离织女星近的,我便说是织女的亲戚。”又指向牛郎星的位置,道:“离牛郎星近的,自然就是牛郎家的亲戚了。”

    噗!

    江樱忍不住笑了出声。

    亲戚星是什么鬼啊哈哈!

    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哥哥,原主这童年也真是够不容易的吧……

    “你又问我再远一些的,我便回答你说那是他们的远房亲戚——”江浪转过头来看着江樱,笑着说道。

    江樱一愣过后,笑的更为大声了。

    江浪也跟着笑出声来,兄妹二人的笑声掺在一起,经微风一搅,传入守在不远处的云璃耳中,让她也忍不住的跟着勾起了嘴角来。

    而晚饭后便被云札请了去的晋起,此刻却被云札出了个难题。

    云札今日也不知抽的什么风,竟弄了套猩红色的袍子套在身上,样式与绣纹固然十分讲究,料子也没得说,但这十分贴合大婚喜服的颜色,穿在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身上,且还一副风/流的模样横卧在罗汉榻上,未免让向来只着暗色或浅色衣袍的晋起有些自行惭愧,甚至不敢直视。

    “我之前给你的要求,你既然完成了,那我必然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云札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晋起,开口说着,一副‘本王向来都是这么一言九鼎’的口气。

    “多谢舅舅。”晋起道谢,脸色是一贯的沉静。

    “先别急着道谢,我话还没说完呢。”云札口气悠然地说道:“我有一个条件——你若是答应了,今晚我便可将兵符交给你。”

    临了临了还有个条件?

    一开始怎么没听说有什么条件?

    这若换作常人,怕是早有不满了,可晋起面上仍然看不出半分不耐来,只道:“舅舅请说。”

    云札的口气依然透着股悠闲,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晋起一怔。

    “事成之后,你随我回西陵。”

    晋起微微皱眉。

    云札一直不想让他留在晋家,他是清楚的,这一点,在他初次去西陵面见他之时,他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楚——当时云札的提议是让他留在西陵,与冬珠成亲,继承王位。

    那时他出言拒绝,云札极不高兴,但僵持了一段时间过后,终究还是没再勉强他。

    只是没有答应立即借兵,而是跟他达成了一个协议——让他回风国‘铺路’,让他瞧瞧他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值得他将手中的兵符送出去。

    可事到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又旧事重提,重新说起了让他回西陵之事——

    显然,这是从一开始就没断过让他回西陵的念想。

    当时看似的妥协,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而到了这个地步,他若是拒绝,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便等同白费了。

    “舅舅所指的事成是何时?”晋起问道。

    “自然是帮你母亲报仇之后,毁掉晋家之时。”云札淡淡地说道,只是在提到晋起的母亲之时,眼底仍有一闪而过的狠戾。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不该为一时赌气,便任由自己唯一的妹妹真的嫁入了晋家。

    那个毁了她一生,并要了她性命的地方。

    “恕我不能答应舅舅。”晋起并无太多犹豫,出言道。

    云札脸色骤然一变,显然是没料到晋起竟会在这个关头拒绝他。

    是在同他虚张声势,讨价还价?

    精明如云札,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晋起的脸色,问道:“不能答应?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能答应?”

    “父亲和母亲在晋家失去的,我自然会帮他们一一讨回来。但除此之外,我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

    他重生后,最大的念头便是报仇。

    但日渐下来,眼中所见越来越多,心底便多了另一重念头。

    国乱四起,他心中所装,早已不是自己一人的恩仇。

    要让他报仇之后便退避西陵,这一点,他做不到。

    “其它事情?”云札冷笑了一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晋家?你想在借我之力除掉晋擎云之后,自己再在晋家家主的位置上坐个几十年?然后呢,你还想做些什么?将晋家发扬光大,让它屹立不倒?这就是你所谓的其它事情?!”

    “当年之事我会彻查清楚,牵入其中的我绝不会姑息。但此错并非整个晋家之错,我父亲,亦是姓晋。”晋起不卑不亢。

    “好一个你父亲姓晋!”云札似被彻底激怒,自罗汉榻上豁然坐起了身子来,伸出右手指向晋起道:“可你知道你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吗?是,我也不知道!但我绝不相信她会是难产而死!这些年你被弃养在外,你当真以为晋家是真心实意的想找回你父亲的血脉吗!”

408:倔的像头驴

    “什么百年世家,什么清风傲骨!什么士庶不通婚!当年你母亲便是因为这个进不得晋家的门,最后那晋擎云还是得知你母亲的身份为西陵公主,认为她有利用的价值,才‘姑且’同意了这门婚事!却还是让你母亲顶着别人的名字嫁了进去!堂堂一个嫡长媳,却连在人前露面的机会都不给,就因为她是西陵人,她有一双异眸,晋家恐她会丢人现眼!还在生下你之后,因为你也继承了你母亲的异眸,将有着晋家一半血脉的你丢弃在外!”

    “在他们眼中,你和你母亲就是一种耻辱!若非还有一分利用价值,便要处之后快!我每每想起云莎一声不响的就这么没了,我连个音讯也不曾得到,我就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或是压在心底多年,此时一被提起,云札激动不可名状,唾骂道:“虚伪透顶!像这种唯利是图,险恶歹毒,不仁不义的姓氏,早该在这天地间彻底消失了!”

    “舅舅说的都对。”晋起似未被云札的情绪感染一般,拳头却几经松了又握,只口气仍旧平静:“晋家做过什么事,我永远不会忘记。”

    不光是他的爹娘,还有前世的他。

    “你既知道,就不该还想着继续留在那里!”

    “舅舅自有自己的决断,我不干涉,也不会勉强。”晋起站起身来,揖手作了个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可他亦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云札气的手指都在发抖。

    晋起却未作停留,径直离开了营帐。

    云札望着他不惊不怒的背影,心底忽感一阵无力,狠狠地收回了手来,重重甩下。

    “不愧是亲生的,活脱脱的跟你娘一个性子!倔的就像一头驴!还是头蠢驴!”

    云札口不择言的骂道。

    ……

    “坏了坏了!这下可坏了!”

    正盘腿坐在帐中看书的石青,听到动静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看,只见是宋元驹忽然掀帘走了进来,满脸的气急败坏。

    “怎么了这是?”

    石青脸色一正,放下手里的蓝皮书,站起了身来。

    “西陵王他言而无信!竟然反悔了!”宋元驹急道:“到了如此关头,箭在弦上之际,这兵他却说不肯借了!你说这是不是就跟闹着玩儿似得?”

    “什么?”石青大惊,“竟有此事?”

    这可不是小事!

    “原先说好只要咱们主子达成他的要求,他便会借兵相助!可现如今一眨眼,竟又临时变了卦,还提出了个什么古怪的要求来,主子没肯答应,他便翻了脸!”

    “要求?”石青捕捉到重点,连忙问道:“什么古怪的要求?”

    “谁知道是什么鬼要求!他和主子关上门来说的话,谁晓得究竟是谈了些什么!”宋元驹气的脸红脖子粗的,面对此等大事,没了丝毫素日里的云淡风轻之色,“但想来不会是什么简单之事,若不然主子也不会宁愿不借这兵,也不答应……!”

    “这着实不应当啊……”石青低声念道:“据说西陵王已要动身回西陵,最近跟主子也无争执……就连应王子与主子也不似之前那般针锋相对,一切和顺之下……怎会突然出了这种变故?!”

    “我若是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用在这儿干着急了!”

    “你见过了主子了吗?他怎么说?”

    “怎么没见?但问了根本就是白问,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呢,就被打发出来了!”宋元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向石青道:“所以才找到了你这里来,你平日点子不是最多吗?赶紧想一个出来啊!”

    石青皱眉摇头道:“此事内情我一无所知,且往细了说本质还是云家的家事,又非行军打仗……我一个外人,有什么法子可想?”

    他又不是专管家事的老娘舅!

    “那、那总不能就眼睁睁的看着借兵之事就这么黄了吧!”

    “那如何能行?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了这阵东风……”

    倒也不是说缺了这阵东风便必败无疑了,但却是一记重大的损失——准确来说,是失去了最为稳妥的一条捷径!

    他们筹谋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要重头来过的!

    ‘西陵王性格冲动,难保不是因一时被主子惹怒,面子上挂不住,故才发了狠话……他应是知晓其中轻重的!”石青踌躇了片刻之后,拔腿便往外走,一面道:“我去求见西陵王!代主子与他赔罪!”

    “诶……?等等我!我也去!”宋元驹自认打仗可以,但遇着这种棘手的情况,比起自己,还是更信得过石青。

    “你就别去了!”出了营帐,石青见宋元驹跟上来,止步回头说道。

    “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他虽然不如石青擅于揣度人心,劝服性强,但好歹也有一张嘴,过去说几句软话还是会的。

    不料石青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对他说道:“你去找姑娘,跟她言明其中利害,让她去主子那里探明情况——并劝一劝主子先别急着下决定,凡事待稳住西陵王之后再说!”

    不得不说,他家主子在许多事情上头,也不是个‘有眼色’的人。

    做大事者,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固然是好事,但有时过于有原则,却只会得不偿失。

    主子有时便是太过宁折不弯了!

    “对对对,这个法子好!我这就去找江姑娘!”宋元驹连连点头。

    他怎么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个救兵可以搬?

    他是问不出什么来,但江姑娘难道也问不出什么来吗?

    不知自己被‘惦记’上了的江樱,送走了江浪之后,在云璃的伺候下洗漱好,已换上了干净的中衣躺到了床上。

    由于天气有些闷热,加之时辰尚早,暂无困意的江樱,便翻找出了她离京之后奶娘梁叔和祖父寄来的书信等物。

    全都收拾出来,才发现竟然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沓。

    算一算,她离京差不多已有三四个多月的光景了吧?

    这么一算,竟忽然有些念起家来了。

    华常静近来少有回军营,在外头忙着打理几家铺子的生意,说是该好好地收一收尾,准备回京了。

    那等华姐姐动身回京,她是跟着一道儿回去,还是等晋大哥一起?

    江樱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好在一江春有奶娘和梁叔打理着,她很放心,而奶娘有梁叔照顾着,她也很放心。

    故而最为挂念的,便是祖父了。

    毕竟老人家的年纪摆在那里,让人难免担心。

    江樱将孔弗的来信一一挑出,从最初的一封看到最后一封。

    每封信里都会告知她他身体康健,一切无碍,要她不必挂念,又交待她在外务必要照料好自己,西北天气不比京中,要时时注意添衣去衣等细小琐碎之事。

    唯一不曾交待过的,好似便是不要饿着自己,要注意按时吃饭这么一茬儿了?

    看来在这一点上,祖父对她是十分信任的啊,半点也不担心她会饿肚子……

    想到此处,江樱忍不住“呵呵”傻笑了两声。

    一侧的云璃闻声瞧过去,只见穿着雪白冰丝面料儿裁成的一套交领中衣的小姑娘用双手手肘支撑着趴在牀上,两条腿向上抬起,滑溜儿的裤管褪到膝弯处,露出两截纤细白嫩的小腿来,手中拿着信纸,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一脸傻乐。

    让人一看,便忍不住要跟着她一起笑似地。

    见时辰还早,云璃便也没有打搅她,催促她睡觉,任由她将那一沓旧信翻来翻去。

    可她不舍得打搅,却有人过来‘打搅’了——

    “江姑娘可睡下了?”

    外间,传来一道士兵谨慎的问话,声音放得极低,似怕打搅到江樱。

    “外头是何人?深夜前来寻我家姑娘何事?”云璃没有回答睡是没睡,得了江樱点头,便提步去了外间问道。

    那问话的士兵没有应声,反倒是帐外有人答道:“在下宋元驹,有急事请见江姑娘!姑娘若是没睡,还请劳烦出来一见——深夜前来搅扰,冒昧之处还望江姑娘勿怪!”

    云璃闻言一皱眉,心道一个副将如何找到她家姑娘这里来了,但也没好多问,只应了一声“稍等”,便回了内间欲将原话转达给江樱。

    而帘子刚一撩开,却见原本趴在床上看信的江樱已经爬坐起身,一面伸手去够衣裳,一面对云璃说道:“我都听到了,你去请宋大哥在外间稍作片刻,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宋元驹向来谨慎守礼,自打从她搬到此处住下之后,他还未曾直接来找过她,更别说是这大晚上的了。

    而且他都直说了是有急事,怕是真的有急事。

    江樱换好衣裙,套上鞋子,又取了根杏色的丝带将干了七八分的头发尽数束在脑后,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之处方疾步走了出去。

    “宋大哥。”

    一听到江樱的声音,在外间踱来踱去的宋元驹即刻转过了身来。

    “事非得已才深夜前来打扰江姑娘,在下实在冒昧了!”宋元驹匆匆一礼,便开门开山道;“但眼下有件十分紧急之事,需要江姑娘帮忙!”

    ……

    一路上措了一肚子词的石青,却连西陵王的面也没有见到。

    他前来求见,却在帐前被拦了下来。

    “陛下已经就寝,任何人不得打搅。”

    守在帐前的士兵身形高过石青大半个脑袋,一身冰凉的盔甲压迫感十足,例行公事的话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生硬。

    “在下有要事求见西陵王,还请这位兄弟行个方便,进去通传一声!”石青躬下身去,长揖了一礼,又因本就是一介书生,态度谦恭至极。

    此事非同小可,他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盼了这么久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陛下就寝之时任何人不得打搅。”士兵视而不见,口气更冷了几分。

    石青心下一横,抬高了声音冲着帐内道:“在下石青,有要事求见西陵陛下,还请西陵陛下赏面一见!”

    然而他不喊还好,这么一声喊下去,竟见原本灯火通亮的营帐中,倏地暗了下去!

    帐内……竟将灯火尽数熄了!

    石青傻在当场。

    “倘若再行喧哗滋扰,便休怪我等不客气了。”帐前护卫警惕地看了一眼似有动作的石青,冷冰冰地警告道。

    而下一刻,却见石青陡然撩起长袍,竟是在帐门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待西陵陛下何时气消了,再宣见在下也不迟。在此之前,在下愿随时候在此处——”石青面色毅然地说道。

    两名守卫见状,不由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却见帐中重新亮起了灯火。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帐帘便被被人从里面撩开了来。

    石青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来。

    披散着头发的云札站在帐内,身上随意披了件宝蓝色的袍子,手里的帘子拉过头顶,皱眉看着跪在帐前的石青,问道:“是你主子使唤你过来的?”

    石青忙摇头道:“不,是在下自己主动前来赔罪!”

    下一刻,只见云札那双凹陷的蓝眼睛陡然一眯,脸色紧跟着便沉了下来。

    “哼!”

    他就知道那臭小子是个不知悔改的驴脾气!

    还让人来赔罪呢,没准儿这会已经睡的比谁都香了!

    帘子被重重甩下,带起了一阵风并着这声冷哼一同扑到了石青的脸上,令他再次傻住。

    “诶!不,是我家主子使唤我过来给您赔罪的啊!”石青急忙改口,却是为时已晚。

    他这蠢货!

    瞎说什么实话啊!

    亏他还自诩眼力非凡,结果一个不查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都怪平时维护主子的面子维护惯了啊……

    石青欲哭无泪地望着面前再次陷入黑暗的营帐,恨不得捶胸顿足一番,以解心中懊悔。

    而他却不是最惨的。

    眼下宋元驹才是最欲哭无泪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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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又不见了

    跟江樱说情了大致情况的他,带着江樱匆匆地找到了晋起帐前,却被告知——

    “西境驻军忽然传来急告,说是一队降而复叛的蛮军忽然发动夜袭,情势紧张,副帅心急战况,亲自带兵赶去查看了!”士兵对宋元驹禀告道。

    宋元驹脚下一跄,险些没站稳。

    却完全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战况给吓的……

    他是被自己的主子给吓到了!

    西境驻防已经相当完善,纵然是有蛮军降而复叛却也不难平定,现在借兵一事迫在眉睫,他家主子竟然还奔蛮地去了!

    这是存心要急死他吗?

    啊?!

    江樱见他急的似要冒火,无比同情地问道:“那现如今要怎么办?”

    她虽然不明白西陵王为何反悔,晋大哥又为何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但眼下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重怒之下的西陵王,临时改了行程,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出发回西陵。

    这还是方才她和宋元驹谈事之时,忽然找过来与她‘道别’的冬珠告诉她的。

    若不然,只怕明日一早人都走了,他们才能知道——

    可晋大哥如今不在营中,蛮地起了战事,明日一早西陵王动身之前,他能赶得回来吗?

    这也是宋元驹为何焦急至此的原因所在。

    “事到如今,只能尽力拖延时间了……无论如何,主子没回来之前,一定不能让西陵王动身离开!否则借兵一事必是要泡汤了!”宋元驹别无他法,只能与江樱商量道:“此事还要麻烦江姑娘去找一趟应王子和冬珠公主,请他们想个法子帮忙劝一劝西陵王——”

    他们这些外人,连云札的面都见不到,也只能请江浪和冬珠出面帮忙了。

    宋元驹见江樱未有任何迟疑地点下头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在有江樱这个‘万能粘合剂’的中间人在,处处都能搭得上线,若不然,他们可真成了无从下手的无头苍蝇了……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江樱眼底的犹疑之色极重。

    她在想,纵然哥哥和冬珠愿意帮晋大哥拖延西陵王,可单凭片面之言,西陵王倘若心意已决,当真会任他们拖延吗?

    ……

    交待好了一切之后,宋元驹骑了快马亲自去了西境寻晋起。

    让旁人去一来他不放心是否能将状况阐明,二来一般人确也劝不动晋起——万一主子犯倔犯的厉害呢?

    思来想去,还是他亲自跑这一趟来的稳妥。

    于是这一番折腾下来,觉是别想睡了。

    而跪在云札帐前的石青,同样也是一整夜不曾合眼。

    不知多了多久,他神思已略有些昏沉恍惚,只见东方微亮,天地间似笼罩了一层灰蓝之色。

    快卯时了吧?

    石青恍恍惚惚地想着。

    天将大亮,各处烧了一整夜的火把也逐个地被熄灭了。

    石青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左右活动了一番僵硬的脖颈。

    跪在此处一整夜的感觉,可真不是那么好形容的。

    但只要能在西陵王面前说上话,别说是一夜了,哪怕让他跪上三天,他断也不会迟疑一下。

    石青暗暗掐了一把袖中的手心,驱散了一整夜积攒下来的倦怠,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饱满一些。

    西陵王要不了多久,应当便要起身了。

    到时不管如何,他一定要见到西陵王。

    他或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石青暗暗地盘算着,打算用来说动云札的说辞,在一整夜的反复思忖下,几乎已经烂熟于心。

    他绝对有这个信心!

    一次见面的机会于他而言,已经够了!

    只是,理想固然是美好的,可现实却往往令人措手不及——

    “诶?你们做什么?你们放开我!”

    “速速放开!”

    忽然被两名从帐内行出的侍卫一左一右提了起来的石青,连忙挣扎着。

    “陛下没工夫见你!”

    两名侍卫冷冷且不耐烦地丢下这样一句话,便不由分说地将石青拖了下去。

    “西陵陛下!”

    “在下果真有要事要与您说明啊!”

    “在下好歹跪了一夜啊!”

    “西陵陛下……”

    ……

    第一道金色的晨光破云而出,向东望去,已是满目明亮。

    一队轻骑踏着晨露而归,由远及近,很快抵达了晋家军营。

    为首两人一前一后翻身下马。

    “末将参见副帅!”

    守营的士兵连忙行礼。

    大半夜的战前指挥和近两个时辰马不停蹄的赶路,让晋起看起来有些倦乏,身上沾染上的血腥味虽被一路上的晨露与青草气冲淡了许多,凛然的气场却仍旧让士兵不敢抬头逼视。

    “西陵王帐中可有动静?”

    这名士兵是宋元驹着意安排在此处接应的,此刻听得晋起发问,有些瑟抖地答道:“回副帅,西陵王已于半个时辰前,动身离营了……”

    “什么?!”宋元驹大惊,失声道:“不是说让你们拦着的吗!怎么让人就这么走了?石军师呢?”

    宋元驹的大怒让士兵更为胆怯起来,却只有硬着头皮答道:“末将们拦了……但根本拦不住……宋副将也有交待,让我们注意分寸,万不能惹怒了西陵王……石、石军师他,他被西陵陛下手下的人给打昏了,现下还没有清醒过来。”

    “……”宋元驹的一双眼睛越瞪越大,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西陵王也真是没谁了,态度强硬也就罢了,竟然还动手把石青给打昏了!

    当真令人刷新三观!

    传出去就不怕有损一国君王颜面吗?

    “应王子与冬珠公主也一并走了?”晋起问道。

    宋元驹听他一副平静的口气,仿佛摆在眼前的不过是一桩甚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险些要背过气去。

    “是,全都走了……”

    晋起便没再说话,提步朝着营内走了进去。

    “主子!”

    宋元驹跟上去,神色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竟没忍住逾越道:“您怎么还能这么冷静?还不赶紧地派人去追吗!”

    虽说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但整军出发,车车马马的,总不可能走得飞快,加紧去追,总是能追的上的!

    “不必追了。”晋起冷冷地说道:“待石青醒后,让他去我帐中一趟。”

    “不追了?!”宋元驹只觉得嗓口涌上一股腥甜。

    还让石青过去?

    这是什么节奏?

    就此放弃借兵,重新调整接下来的动作和计划?

    就这么轻易地将原本几乎已经到手的西陵精兵给生生放走了?!

    就算是‘死’,那也得‘死的瞑目’才行!

    “主子还是三思为好!”情急之下,宋元驹豁然迈出几大步,走到晋起前面,忽地弯身跪倒在地,面容迫切地规劝道。

    晋起止步,凝眸看着他。

    “今日情形我并非不曾料想过。”晋起微微皱眉,道:“若不然你以为在离京之前,我让你亲自带人前往丁州秘密辟出的军营是何用处?”

    宋元驹闻言一怔。

    晋起便又补充一句:“丁州太守是我父亲生前挚友,早于我暗下达成协定——”

    “丁州……”宋元驹仍旧有些不大能回过神来,片刻之后猛地一个清醒:“主子指的是丁城军?!”

    晋起微一颔首。

    宋元驹的神情顿时鲜活起来,欣喜若狂道:“朝廷最后的一张底牌便是丁城军了……多年来一直为丁州太守所控,兵力约有二十万!”

    二十万……

    加上他们在各处的布防,虽不多却贵在精用,二十五万……虽然硬碰硬远远不敌晋家,但若调当得度的话,胜算却也有一半!

    不,一大半!

    他对主子有信心!

    “怪不得您还能这么云淡风轻的……合着一早就料到西陵王会变卦?”宋元驹自行站了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碎屑,瞬间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

    “有备无患罢了。”晋起提步往前。

    “那……西陵王到底跟您提了什么条件?您就直接当面拒绝了?”宋元驹跟上去,喋喋不休地说道:“您就不能稍微应付一下?哪怕是暂时假意答应下来也好啊……总好过一棍子把船给打翻了?西陵王毕竟是您的亲舅舅,就是到时您真的反悔,他也做不出什么过激之举来吧?说来说去,毕竟都是一家人——”

    “战场之上,士气为首要。若是勉强与欺瞒得来的助力,我用不称心,亦不安心,不如不要。”

    他以欺瞒待人,对方便不会以诡计待他?

    或正是前世看得多了,而致他丢掉性命的也是这欺瞒二字,故而不觉间已成了不愿触碰的忌讳。

    自己经受过的,既是厌恨,又何必拿它来算计旁人。

    正因为云札是他的亲舅舅,故他才更加不愿意跟他虚与委蛇。

    他的处境还不至于糟糕到需要他来利用算计唯一的亲人。

    “您……”宋元驹闻言,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但望着走在前面,脊背笔直的少年背影,莫名地,他内心深处竟升腾出了一丝惭愧来。

    相形见绌。

    他年纪虽然也不大,但十四岁便参军上了战场,至今已有十年,这十年里跟过不少主子,什么样的都见过了,却不曾见过如晋起这般‘不知变通’的……

    可这……不正是如今天下各方势力之主最为或缺的吗?

    这一瞬间,宋元驹似乎看到眼前呈现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格局。

    这天下风气,早该变一变了!

    宋元驹心中激动难平,疾步跟上晋起,却在前方看到了一个略显慌张的藕色身影迎面而来,脚步踉跄。

    这道纤细的人影见到晋起之后,旋即扑倒在地,姿态与其说是行礼,倒更像是……请罪。

    “副帅!”

    来人将头重重地扣在地上,声音满含战栗。

    “奴婢有罪!”

    宋元驹见状眉头突突一跳。

    这女子他见过,不是江姑娘身边的侍女吗?

    昨晚他去找江樱之时,对这位谨言慎行的侍女很有些印象。

    怎么这么沉稳周全的一个丫鬟,此际竟会慌张成这副模样?

    “出了何事?”晋起皱眉问道。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丫鬟既是她身边的,那么是不是……

    晋起不敢擅自想下去,只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侍女,等着她的回答。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的云璃,身子忍不住也跟着声音一起战栗起来,口气中更多的却是急切与自责,她将头伏的更低了一些,道:“姑娘不见了!”

    什么?

    不见了!

    晋起眼底颜色顿时巨变。

    “什么不见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你说清楚一些!”宋元驹忙地询问道,脸色亦是大变。

    上一回也是这样,人忽然找不见了,结果却是遭了小人算计,险些有性命之危!

    这中间才隔了多久?竟又出事了!

    又不见了!

    “昨夜姑娘跟着宋副将一同离去之后,便没有再回来,当时姑娘没让奴婢跟着,奴婢便一直等在帐中,中间让人出去留意了一番,说是姑娘去了冬珠公主处……奴婢便放心了下来,可谁知直到天亮也没再见姑娘回来,奴婢心中不安,便分别去了冬珠公主和应王子处打听,可两座营帐已经空了,这才得知应王子与冬珠公主已然动身回西陵……”

    “奴婢又在四处询问了一番,皆未打听到姑娘的下落,也无人见过她……姑娘平日素来安分,从不会在营中四处胡乱走动,然而奴婢将她常去与不常去之处全都找了一遍,却也……”云璃说到此处,已是自责的泣不成声。

    怪她过于大意了,若是她中间多让人探听几遍,随时了解姑娘的去向,是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若是姑娘出了什么差池,她真是百死莫辞!

    “同我出去之后便不曾回去了……?怎么会这样?”宋元驹惊异万分,脑海中开始快速地将昨晚之事梳理了一遍。

    却想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难道又是晋觅那狗东西?!

    不,他不敢!

    现如今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晋起在原地伫立了片刻过后,不知是什么想到了什么,拳头忽地重重一攥。

    “备马!”

    ……

    ================

    PS:谢谢熱戀^^打赏的平安符!

410:跟我回去

    “父王,您就别生气了。”

    宽敞舒适的马车中,冬珠怡然自得的吃着点心,望着对面虽看似是在闭目养神,但浑身上下还是透着一股浓浓不悦的云札,没什么诚意地劝道。

    云札自鼻孔里溢出一道冷哼来,道:“真是个驴脾气,死心眼儿。”

    “这句话您都重复十多遍了。”冬珠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去,吃了口祛暑的凉茶,有些好奇地问道:“父王,您到底跟表哥谈了什么条件,他没答应您啊?”

    云札又是一声冷哼,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冬珠白着眼“嘁”了一声,觉得无趣,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道:“真是没意思,我还是回自己的车里补觉去吧——您这么喜欢生闷气,就一个人好好地闷着吧,我就不打搅您了。”

    说着便躬起了身,刚要吩咐赶车的马夫停下来,却觉车身一阵晃动。

    “啊!”

    冬珠半屈着的双腿一个不稳,被晃的重新跌坐了回去。

    “本公主还没让你停下呢,着什么急啊!”冬珠一把撩开马车帘,冲着赶车的侍卫怒冲冲地吼道。

    云札也被这阵动静晃得睁开了眼睛,却又是一记冷哼,眼中既有未散去的余怒,又有料中了结果的得色。

    他还以为多有骨气呢,结果不还是追来了?

    “公主恕罪!”赶车的侍卫先是冲着冬珠赔罪,继而才解释道:“并非属下有心要惊吓公主,而是前方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是谁这么大胆?”冬珠奇怪地皱眉,连忙将脑袋探出车厢外,朝着前方望去。

    前方是由江浪带着的一队精骑兵开路,分为两列,足有百人之多,此刻全都伫在原处,冬珠牟足了劲儿往前看,但因距离过远,根本瞧不见拦路之人是何模样。

    不耐烦间,却见两列队伍纷纷朝着两侧让去,硬是在道路中间让出了一条道儿来。

    阿烈怎么给人让路?

    这是什么情况?

    “父王,您快看!”冬珠忙回过头去,急声对西陵王说道。

    “来了多少人?”

    “什么来了多少人?”冬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马车外,只见那条被从中间让出来的道路上,一人一骑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嗒嗒嗒!”铁蹄声急促,来势汹汹。

    赶车的侍卫一惊,但由于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敢随意出声喝问,为防被这看似丝毫没有放缓速度之意的来人冲撞到,急忙地将马车往一侧靠拢而去。

    但由于对方速度实在太快,他尚且来不及将马车完全转移到一侧,那匹枣红色的健硕大马已经来到了跟前。

    拉车的马受到惊吓,长长地嘶鸣了一声,扬起前蹄便要往相反的方向躲。

    “吁——!”

    侍卫吓出一身冷汗来,急急地握住缰绳,阻止着受惊的马乱窜的动作。

    而那匹眼睁睁看着就要冲到马车前的大马,却已被骑马之人稳稳地控停下来,晃着脑袋打了个响鼻。

    情况安静下来,马车也随之稳住,侍卫余惊未了又有些恼怒地看向来人,但真见着了来人是谁,却是不由愣住了。

    “晋然?”

    冬珠惊奇地看着坐于马上,身上还披着盔甲,手中紧攥缰绳的晋起。

    她与晋起的关系不算密切,又因在不宜暴露二人关系的人前装的习惯了,于是再也想不起“表哥”这个称呼来了。

    “你怎么来了?”冬珠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带些取笑的意味,问道:“可是反悔了?要来求我父王啊?”

    晋起却未理会她,目光越过她的肩,只看向马车内。

    “臭小子……”

    马车里,云札暗骂了一句。

    竟然单枪匹马就追过来了,也不怕他让人直接将他打昏,扔到马背上带回西陵去?

    脾气够倔,胆子倒也不小!

    云札一边在心里暗骂着一边跳下了马车来。

    面上却已没了昨日的严肃和恼怒,虽看似仍然不高兴,但一眼便能瞧得出并非是真的不高兴。

    “臭小子,就知道你会过来。”

    晋起却未下马,只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舅舅——”

    “得了,别那么多废话了,昨晚既然没说,那么现在也别说了,本王可没功夫听。”西陵王看了一眼头顶升的老高的太阳,道:“本王还急着赶路——”

    话罢,自怀里掏出了一件巴掌大小的物什来,朝着晋起抛了过去。

    晋起伸手一抓,便握在了手中。

    摊开一看,是一块兽形的深色玉石,上面刻着的是西陵国的文字。

    他认得,这便是西陵国龙虎营的兵符。

    龙虎营……

    晋起脸色变了变。

    “拿着,滚回去吧,别挡路了!”云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便要上马车。

    “父王,您不是不答应吗,怎么又给他了呀?”冬珠满脸不解。

    “回去坐好!”云札撵着挡在马车口的女儿。

    冬珠撅了撅嘴,回到原位坐好。

    “舅舅!”

    云札刚要抬脚,却听得身后的晋起忽然又开了口。

    “想要的东西已经给你了,还有什么事?”云札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他。

    “我要的不是这个。”

    晋起抬手,将手中兵符直直朝着云札抛了回去。

    猝不及防之下,云札动作稍显慌乱地接在怀中,顿时被气的面红耳赤:“不识好歹!你可知这龙虎营军力如何!”

    这一丢,可是将五十万大军都给他丢回来了!

    糊涂东西!

    晋起如何能不知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龙虎营,可他前来的目的并不在此。

    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云札说道:“我要带阿樱回去。”

    “这丫头已经是本王的义女,跟你反倒无亲无故的,你凭什么跟本王这么说话?你要带她回去?你是她什么人?”云札冷笑了一声,道:“若再得了便宜还卖乖,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东西收好,滚回去做你该做的正事!”

    说罢,竟然再一次将兵符丢了过去。

    这一回,险些砸到晋起脸上。

    冬珠简直看呆了。

    丢来丢去的,怎么感觉好像这个兵符很不值钱似得!

    而云札不耐烦,晋起却也耐烦不到哪里去,握着又重新回到手中的兵符,眉头越皱越深,再次直言道:“请舅舅放了阿樱。”

    “放了她?”云札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道:“是这丫头自己要跟我回西陵的,又不是被我强行绑走的,何来的放字之说?”

    晋起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猛地一夹马腹,朝前赶去。

    “臭小子你干什么!”云札眼睛一瞪,忙地追将上去。

    马儿不过行了十步远的距离,便被晋起陡然勒停——

    整个队伍里只这两辆带车厢的马车,这第二辆马车中有什么人,想来并不难猜测!

    晋起自马背上跃下,二话不说便忽地一把扯开了马车帘。

    “好好瞧着,可是被我绑过来的?”云札跟过来,嘲笑道。

    而晋起望着马车内的情形,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这并不是因为车里的人有什么差池,而是……看起来太过于正常了。

    江樱毫发未损地坐在马车中,因为马车帘忽然被人拉开,惊的身形抖了一抖,待看清了晋起的面容之后,脸色变动了一下,竟问道:“晋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击,让发了疯一般追过来的晋起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怎么来了?

    嫌他多事了?!

    “你自己要去的西陵?”晋起冷声问道,蓝色的眸中却仍带着些不可置信。

    “是啊……”江樱有些怯怯地点了一下头,试探问道:“晋大哥,你是在不高兴吗?”

    高兴?

    这女人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看她的表情,她竟然还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

    “谁许你不辞而别的!”他质问道。

    知不知道他很担心!

    这忽然高了许多的声音让江樱吓了一跳,她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讪讪地道:“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动身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没来得及……”

    晋起闻言脸色愈沉了。

    竟拿这个借口来敷衍搪塞他?

    “我,我也是临时做的决定。”江樱又补了一句。

    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然是被自己吓到了,盛怒之下的晋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声音平复下来,道:“跟我回去——”

    他现在不想跟她谈论这些让人生气的问题,他更怕自己真的气急了会转身离开,然后没完没了的后悔。

    不管她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先将人带回去再说!

    晋起说完便伸出了右手,到她面前。

    江樱望着这只摊在自己的大手,修长的手指,以及手心中被缰绳和刀剑磨出的厚茧,忽然眼睛一酸。

    很想就这么跟他回去。

    但却还是摇了头,低声道:“我很想跟哥哥去西陵玩一段时间……”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度更高一些,又补充道:“我听冬珠说那里景色很好,好吃的好玩儿的东西也很多,所以我想去看看……”

    晋起一阵气结。

    这个傻女人,究竟知不知道她去这一趟,很有可能便回不来了!

    云札跟他谈条件不得,便要带走她,目的定是为了逼迫他来日回西陵去——

    纵然心中气闷,但晋起却仍然没有收回手,耐着性子说道:“没说不让你去,来日我带你去,想待多久都可以!现在先跟我回去,听话——”

    江樱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她不敢再开口了。

    “行了行了,别再逼她了!”云札走了过来,催促道。

    江樱却仍然能感觉的到,晋起一直在皱眉注视她。

    晋起的手还放在她面前,等着她的回应。

    见她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模样,晋起眼中的神色开始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片刻后,却见她似犹豫了一下,忽然抬起了手来。

    晋起神色顿是一缓,期许地将手又往前递了递。

    可眼角的暖意还不及蔓延,便见她伸手却将方才被他拨到一侧的马车帘重新拉上了!

    她给拉上了……

    刹那间,一方帘子似乎就将二人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晋大哥,你回去吧。”

    江樱隔着帘子说道:“过几个月,我便会跟哥哥一同回来的。”

    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晋起忽有一种有火没处发的憋闷感。

    “听见了吗?快回去吧——”云札再次催促,眼底一派看了好戏的满足感。

    瞧着外甥儿吃瘪受气,自己这闷了一整夜的心情,总算是拨云见日了。

    而隔着车帘看了一眼车内的晋起,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兵符,紧紧皱起的眉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舅舅,您拿这个来要挟一个小姑娘?”

    晋起转回身去,看着云札问道。

    他竟然才明白过来。

    故意引他过来。

    也是有意将兵符留给他。

    但还是有条件的。

    只是去了西陵的人换成了江樱。

    江樱平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量’?

    “你爱要不要。”云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现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就是你拿着兵符回去,二便是你跟这丫头一起,随我回西陵,你选哪个?”

    “我都不选。”晋起径直道:“我要带她回去。”

    “那可不成,这丫头我要定了。”云札脸上的笑意淡去,口气虽轻,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舅舅若想借她来压制于我,大可不必借我兵符。”

    “可我偏要借你。”云札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是我唯一的外甥,我不帮你帮谁?”

    这要换做常人,只怕被他当场气的背过气去都有可能……

    好在晋起不是平常人,直接忽略了他这句话,全当没有听到,也免得给自己找气。

    只是拿余光环视了四周一番。

    “怎么,还想硬来不成?”云札抱臂看着他,一副悠然自得的口气,“你单枪匹马的,竟也想从我这些精兵眼皮子底下抢走一个大活人?”

    这种胜算几乎为零。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答案,晋起自然也清楚。

    可让他就这么看着江樱被带走?

    却更是没有可能。

    二人对视着。

    一个胜券在握,一个临危不乱。

    片刻后,晋起开口道:“我想用一个秘密与你换人。”

411:回京日期

    “秘密?”云札哈哈笑了两声,满面玩味地反问道:“你觉得你舅舅是三五岁的孩子不成?让你拿一个秘密就能糊弄得了?”

    竟妄想拿一个秘密来跟他换一个大活人?

    到底是谁傻?

    “是否同意我的提议,舅舅大可听完这个秘密之后再做决定。”晋起面色不变,竟是说不出的笃定。

    云札见他表情,心中有些犹疑。

    倒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行,那就给你个机会,说来听听吧——”云札轻一抬手,道。

    然却听晋起道:“此事不宜为外人得知。”

    云札闻言眼底疑色更重,却也配合,往左右两侧看了看,伸手指了指右侧一片茂密的松林,没有说话,只抬脚往林中走去。

    听得外面忽然没了动静,江樱不由将车帘拉开了一道细小的缝,悄悄打量着外面的情形。

    却见车前已没了晋大哥和西陵王的身影。

    她有心想要下去瞧一瞧,但想到自己曾答应云札的话,只得强自忍住,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坐在车中仔细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而这种安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冬珠甚至在马车里呆不住了,跳了下来同她说了几句话,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又跑去前头寻江浪去了。

    再有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隐约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江樱僵坐着身子,借着方才被自己拉开的那道缝隙往外看去。

    晋起和云札并肩从茂密的松林中行出。

    云札竟是满脸遮掩不住的激动,甚至连眼圈都有些发红,不知是与晋起谈了些什么。

    反观晋起,倒无云札的激动模样,但眼底也有某种不同以往的情绪在微微涌动着。

    江樱眼中疑惑重重。

    二人没再有任何交流,云札也未再到她车前说话,而是直接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江樱望着他越发控制不住、已有些颤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

    而自己面前的车帘,忽然再次被拉开。

    还有那只摊到跟前的大手。

    “回去。”晋起说道。

    “……”江樱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道:“可以回去吗?”

    “哪来这么多废话。”晋起似不耐烦,但眼底却倏地多了一抹笑意。

    江樱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也跟着露了笑。

    “兵符呢?”她问道。

    晋起便将另只手中的龙虎兵符给她看。

    江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容更深了一些,没有再多问什么,递上自己的手到他手心里,刚要扶着他下车去,却觉身子忽然不受控制的往前一倾,心跟着一悬,再回过神来,人竟已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这么多人看着啊喂!

    江樱挣扎了一下,却反被他抱的更紧。

    好在只走了三五步,便被丢到了马背上。

    晋起将她安顿在身前,握起缰绳,调转了马头。

    “晋大哥……那个,下回不要这样了。”江樱轻咳了一声,道:提醒道:“人多,不好。”

    秀恩爱这种行为,放在私下进行就可以了。

    晋起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匹是战马,你自己怕是爬不上来。”

    呃……?

    江樱脸色一窘,顿时说不出话来。

    却不知身后的晋起悄悄扬起了半边薄唇。

    回去的路上,晋起便没着急赶路。

    夏日里郊外风光甚好,自从搬到军营里来住便一直没有机会外出赏景的江樱,坐在马背上被晋起护在怀中,一路上东张西望,兴致勃勃。

    “没去成西陵,怎还如此高兴?”晋起心情也是大好,开着玩笑问道。

    江樱却当了真,认真地反问道:“你拿到了兵符,难道不高兴吗?”

    “自然高兴。”晋起顺着她的话回答。

    “你高兴,那我也高兴。”江樱回答的理所当然。

    “所以你才有‘以身换符’之举?”

    晋起是打趣的口气,故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狡辩之辞来,不料她忽然放低了声音说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我也想帮你做些什么啊。”

    江樱说罢,却没听到晋起的回应,便以为是耳边风声太大,他不曾听清。

    但听没听清,并没什么要紧。

    于是也没有再重复。

    却不知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晋起,此刻正深深地看着她。

    你为我做的,分明已经很多了。

    两世为人,再没见过更傻的姑娘了。

    好在是被他遇到了,若是落到别人手里……想想还真是让人担心。

    不知自己被晋起好肆庆幸了一番的江樱,好奇地问道:“晋大哥,你到底同西陵王说了些什么啊?”

    “往后你会知道的……”

    ……

    宋元驹高兴坏了。

    自家主子不光将江姑娘带了回来,还带回了龙虎兵符!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石青也表示自己跪了这么一夜,外加被人劈昏什么的……都值了。

    虽然,宋元驹不止一次的暗示他,主子能拿到龙虎兵符跟他跪了一夜和被劈昏之间根本没有一点儿联系,但这还是阻挠不了石青的大好心情。

    晚间,二人大醉了一场,算是自行办了个‘庆功宴’。

    反过来看晋起这个主子,倒没他们的那股兴奋劲儿,只和往常一样,静坐于帐中掌灯处理军务。

    嬴穹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副情景。

    “嬴将军。”

    晋起起身一礼,嬴穹亦还以一礼,面色温和地说道:“昨晚西境突袭,今日下午我亲自带人前往查看了一番,已经处理完毕。另外一干需整顿的事务,竟也临近了收尾,近些日子我在营中养伤,竟是不知西境那边已被二公子整顿的如此妥当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能见到晋起的机会甚少,想来是整日奔波没有闲暇。

    “这种事情拖得越久变故则越多。”

    “确然。”嬴穹点点头,在晋起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西境初被收服,新的统治者的行事作风至关重要,雷厉风行一些,威慑力也会更强一些。

    “想来无需多日,便可动身回京了。”嬴穹深看了一眼晋起,问道:“京中昨日传达的密信,二公子应也看到了吧?”

    晋起点头。

    信中对她无半点苛责,仿佛根本不曾得知他责罚了晋觅一事。

    唯多番交待他务必要好生招待西陵王,一旦西陵王有任何态度转变或是犹疑,立即让人传急报回京。

    “恕嬴某多嘴。”嬴穹斟酌了一番,还是问道:“西陵王今日一早忽然启程回西陵……不知借兵之事,可成了?”

    为此他很是忐忑了一番。

    让人打听得来的消息,却说法各异,根本无从判定。

    有人说昨晚二公子与西陵王起了争执,石青跪在西陵王帐前一整夜也未能见得西陵王一面。

    更有人说今日一早西陵王着意赶在二公子回营之前动身离了营。

    还有人说……二公子一个人追出去,回来的时候便成了两个人——多了那位江姑娘!

    嬴穹听得头疼,干脆自己亲自来了晋起这里一问究竟。

    “已成。”

    晋起并不瞒他。

    这回答倒是让嬴穹略为吃惊。

    他的立场如何,二公子向来清楚。

    可他眼下却在此事之上,对他毫不闪躲隐瞒。

    嬴穹暗暗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晋公的脾气,二公子或许还不太了解——大公子之事晋公和世子虽然未在信上怪责于二公子,但心中必有一番计较,只是当务之急为向西陵借兵,便暂时压下未提罢了。”

    晋起听出他话中之意,微一点头。

    这些他自然清楚。

    不了解他们吗?

    不,这一世的他,怕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对父子。

    嬴穹犹豫了一番过后,终是道:“所以……嬴某以为,回京之后,二公子不必急着将兵符交由晋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极低,仿佛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是莫大的忌讳。

    他一生忠于晋家,按理来说本不该多这个嘴,但却又当真不忍让晋起回京之后便遭蒙难。

    晋起闻言有些意外,赫然朝着嬴穹望了过去。

    “二公子莫要误会……”嬴穹连忙解释道:“嬴某之意,并非是离间二公子与晋公祖孙之情。只是……在这士族之家,倘若想要自保,手中必要握有足够分量的东西。”

    晋起看了他片刻。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嬴穹今晚前来,竟会对他说这样一番话。

    意外的同时,心中却也受用。

    虽然嬴穹所提醒之处他早已想到,但这份恩情,他今日还是记下来了。

    “多谢嬴将军提醒。”

    “谢是不必了……”嬴穹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认真,竟又现了当年储公子之态,不由又道:“只是除此之外,嬴某还有几句话想要嘱咐二公子。”

    “嬴将军但说无妨。”

    “大公子不德,赢某也看在眼中,但晋公年岁已高,一辈子呕心沥血,做事固然有极端之处,却皆是为了晋家荣辱。”嬴穹说到此处,目色定定地看着晋起,像是嘱托,又像是劝诫般说道:“所以不管日后情形如何,嬴某都不希望二公子与晋公祖孙相疑,他毕竟是您的亲祖父。”

    祖孙相疑?

    这自然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

    晋起将他话中之意听得分明。

    片刻之后,应了下来。

    当年之事真正的始作俑者也并非是晋擎云,他机关算尽利用他人固然可恨,但最为可恨的却另有他人。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前世到死也不曾得知真相的可怜人。

    ……

    旧伤未愈的江樱,近来又染上了风寒。

    对于自己大暑的天儿还能染了风寒一事,江樱有些无法释怀。

    好在并不算严重,一日三餐照常吃,胃口也没有减弱的迹象,偶有头昏现象,睡上一会儿便好。

    只是这不大点儿的病,却让云璃好一阵自责紧张,自责是因为认为自己没有照顾好主子,紧张便是认定了江樱的身体底子极差,是个容易生病的主儿,于是近来将江樱看管的不能再仔细,有风的时候坚决不让出营帐,太阳过烈也不成,怕她伤寒未好又中了暑气;

    至于在吃食上,更是严格把关,冷的不能吃,寒性的更加不让碰,还不知从哪里翻来了一本养生的食谱,也不让江樱进厨房了,日日自己照着上头的搭配来给江樱做什么养生餐。

    好在味道尚可,江樱不忍拂她的一番心意,便配合着吃了。

    而应对偶然的犯馋,采取的便是不怎么磊落的方法了——偷吃。

    这一点,也并未能瞒得过细心的云璃,但也不忍一直这么拘着一个小姑娘,尤其还是一个十分爱吃的小姑娘,故而只要江樱不过分,她便多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搪塞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很是平静,一晃眼大半个月过去,已是到了六月下旬。

    在一个还算凉爽的午后,江樱从晋起那里得来了一个好消息。

    ——西境诸事已平,再有三日,便可动身回京了。

    江樱喜不自胜。

    离家这么久,她近来已是越发的想念奶娘和祖父他们了。

    江樱赶忙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华常静。

    华常静手中的事情也在几日前全都落定了下来,原本便是定的最近几日起身回京的,江樱这两晚还在犹豫是同她一起,还是再等一等晋大哥,如今倒好了,可以一同回京去了!

    华常静得知这个消息过后,自是欣然应下来,又留着江樱说了会儿话,吃了些小食。

    而自华常静处回来的江樱,竟见云璃已经着手收拾起了东西,动作不可谓不快。

    “奴婢先将一些用不着的东西给姑娘收拾起来,明面儿上这些还要用的,就暂时放着,等临走前再收拾,如此一来也省得到时收拾的太急,落下了什么东西。”云璃解释道。

    知她做事向来稳妥周全,江樱便由她安排,笑着点了点头,便拉着小红回了内间,脚步匆匆的,也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而云璃看着她的背影,却有些欲言又止。

    最终也没有追上去说什么,只埋下头去,继续收拾整理上路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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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章为存稿宝宝。

请假两天

    今天明天无法更新,仅有的一点点存稿锁了小黑屋,另外今天生病感冒,头疼的不行,望大家见谅。大家天冷要注意保暖~

412:态度

    内间里,江樱从梳妆旁提出了两个大食盒来。

    “我来!”

    小红怕累着她一样,慌地上前接了过去。

    “这些都是给你阿瞒师傅的,你给他送过去。”江樱说完又交待了一句,“不许偷吃。”

    阿瞒在教育小红的过程中,身体与精神上所受到的折磨无法估计,江樱心下愧疚,便会按着他的喜好定期投喂,算是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

    “太多。”小红掂了掂沉甸甸的食盒,提出了意见。

    “这样他才肯好好教你。”江樱苦口婆心,催促着面有不甘的小红赶紧送去。

    小红虽然不满,但也不敢违抗江樱的命令,只得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提着食盒出了营帐。

    而这一去,直到天黑才回来。

    “再晚些回来可就没饭吃了——”见她大摇大摆地扯开营帐走进来,云璃笑着打趣了一句。

    “不吃。”小红豪气万千地摆摆手,又道:“饱了。”

    “在哪里吃的?”云璃忙地问,生怕她像上回一样闯进了嬴将军的帐中强行吃了一只鸡,事后让她们帐中的人出去,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来。

    “师傅那!”小红对除了江樱以外的人都没什么耐心,满面应付地丢下三个字,便“姑娘姑娘”的喊着去了内间。

    “哎……你小声些,姑娘看书呢。”云璃无可奈何地提醒道。

    只是小红的嗓门实在压不下去,一进去便嚷嚷道:“姑娘,师傅说……要回京城啦?”

    经过这段日子的锻炼,小红已经能大致地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并且脱离口齿不清的阶段了,只是偶尔会有些词不达意,或是短暂的结巴。

    正倚在床头看书的江樱闻言忍不住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今日下午当着这丫头的面不知说了几回回京的话,合着她现如今却才从阿瞒那里反应过来要回京的事情?

    “京城,是哪里?”小红问。

    “嗯……京城便是连城,离这里很远,赶路起码也要一个多月呢。”

    小红脸上有些讶异,仿佛是在说‘怎么那么远’,她几步来到床边,蹲下身去,双手扒着床沿,睁着双极为渴求的清澈眸子看着江樱:“姑娘,带小红一起回京城吧?”

    江樱一愣。

    “傻丫头。”

    她笑着伸手在小红头顶轻轻敲了一记,道:“不带上你,难不成要把你丢在这里喂狼不成?”

    小红下意识地便道:“我不怕狼!”

    自幼便被和各种野兽关在训练一起的她,自然是不怕狼的。

    但见江樱看着她,又忙地摇头反悔道:“怕的!小红怕狼,姑娘不能丢下小红!”

    江樱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好好,不丢下小红。”

    真是个傻丫头。

    云璃在外间,也不禁笑了笑。

    可眉间,却还是浓的化不开的愁容。

    ……

    三日很快过去,申时过后,天色将暗。

    军营上下皆已准备妥当,只待吃完晚饭睡上一觉过后,明日一早便可拔营出发。

    整个军营中,上至嬴将军,下至叫不上名字的士兵,无一不是眼开眉展。

    离家已久,本就归心似箭,加之此行大获全胜,不仅端掉了廖峰为首的叛军,更是一并拔除了多年以来在西北边境如根深毒瘤一般存在的西蛮,回京之后,论功行赏不提,光是想一想凯旋而归的情形,便足够令士兵们激动的了。

    就连连日憋闷阴郁的晋觅,也是罕见地没有和往日一样无端发火,被伺候着吃下汤药,太阳刚一落山,便早早地睡下了。

    回京之日在即,他要养好精神,保证有足够好的精力应对连日的路途颠簸。

    回京之后,且看他要怎么出这口恶气吧!

    而江樱华常静等人,此刻却是在厨房里头忙的‘热火朝天’。

    今日一早,石青和宋元驹便提议在临动身之前,大伙儿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对此,晋起一开始是断然拒绝的。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石青和宋元驹的‘别有用心’,说是在一起吃顿饭,说白了其目的不就是为了能吃上江樱亲手做的东西?

    平日里逮不着机会,这下有了个契机,可不得好好利用?

    她近来身体本就不好,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必得折腾出一大桌菜来才行,哪里能让她这么操劳?

    不行。

    顶多晚上随便炒两个菜,他自己过去吃就行了……道貌岸然的某人暗暗想着。

    看着连个原因都不给,便毫不留情的驳回了他们的提议的晋起,宋元驹与石青却并未就此死心,而是很有心计地找到了江樱那里。

    江樱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光是为了满足大家,更是为了解/放自己。

    能名正言顺的和大伙儿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大餐,总好过自己偷吃来的痛快。

    于是从上午开始,便十分积极地开始准备起了食材。

    云璃也不好说什么,只跟在她后头帮着一起准备。

    而晋起得知消息的时候,江樱已将一应准备工作做好,纵然心中不满,但为时已晚,已阻止不及。

    只能在心里给宋元驹和石青一人记下了一笔账。

    而因人多,晚饭必要选择一宽敞的地方,于是几乎没什么争议的,便定在了晋起的营帐中。

    晋起只觉得这一晚,他付出的太多。

    “副帅,嬴将军备下了薄酒,请您过帐一叙。”

    两道凉菜刚上桌儿,便有士兵入帐相请。

    晋起却道:“回话给嬴将军,若他不嫌人多聒噪,不如带上一坛好酒,来此处共饮。”

    士兵闻言笑着应下,退了出去。

    而瞧得这一幕的宋元驹与石青,若有所感地互看了一眼之后,彼此的猜测顿时了然于心。

    嬴穹果然很给面子,回话的士兵退下没多久,他便真的提着个酒坛子过来了。

    晋起石青宋元驹三人起身作礼。

    “依二公子之言,只带了一坛酒前来,可莫说嬴某是专程吃白食来了——”嬴穹笑着说道,平时鲜少会开玩笑的他,想来心情极好。

    手中托着乌漆大托盘,来回传菜的云璃,见座上多了个嬴穹,心中微有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托盘上的一荤两素三碟凉拌摆放到桌上,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待回到厨房中,便将此事与江樱说了。

    江樱听罢也是意外,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看向华常静问道:“嬴将军也过来了,那咱们还上不上桌儿了?”

    自己人坐在一起想怎么吃便怎么吃,没那么多规矩拘束,但现如今多了个嬴穹,她们这些女眷再往前凑的话,会不会有些失礼?

    “这是什么话?为什么不去?”华常静一脸淡然的样子,道:“咱们忙活了大半天,合着就全为了伺候他们不成?”

    江樱忍不住笑了笑,却还是不确定地问道:“万一不合适呢?”

    毕竟嬴穹不是普通人。

    “若是不合适,你晋大哥方才岂会不知会云璃一声儿么?既然他都没说什么,那便是没问题了。”华常静边将长柄勺递给江樱,边说道,“你就别瞎操心了。”

    江樱点点头。

    说的也是。

    左右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筵席,大不了到时候少说话多吃菜就是了……江樱默默地盘算着。

    最后一道汤舀出锅来,江樱撒了一把碎香菜在上面,端到云璃手里持着的大托盘上,不忘交待一句:“慢着些,当心烫到。”

    “诶。”

    云璃应着,转身步子极稳地出了厨房去。

    “华姐姐,咱们也过去吧。”

    江樱将围裙摘下来,一面去净手一面说道。

    “赶紧的,再不去好菜可都被他们吃光了。”华常静挤过来同她一起净手,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看向江樱问道:“我说云璃这丫头今个儿怎么了?大半天也没见笑上一下,瞧着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瞧得倒是仔细。”江樱笑了一下,继而道:“可不是光今天,近来这几日好似都是这副模样。”

    “这丫头稳重惯了,如此必是有事,你就没问问?”

    “前日里忙着收拾东西,昨个儿不是和你一同回了太守府辞别吗,今日又忙着这些……一忙起来便忘了。”经华常静这么一提醒,江樱也有些重视起来,便道:“等吃完饭回去,我找个机会问一问她。”

    一旁看火的阿菊将锅灶底的炭火星儿给搅了下去,听了却道:“姑娘问不一定能问得出来,等吃饭的时候我试着问一问。”

    厨房里留了不少菜,是专给云璃阿菊和小红三个人的,等云璃回来,再喊上小红,几个人便也就开饭了。

    “倒也行,要真有什么心事儿,你也在一旁劝一劝。”江樱道。

    “包在我身上!”平素就极爱打听八卦的阿菊相当乐意扮演这种角色。

    江樱和华常静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便有一名士兵前来催促了。

    二人来到帐中之时,果见桌上多了一位身形高大却有些偏瘦的中年男人,方正且颧骨突出的脸庞上蓄着浓密的络腮胡,眉间自带着一股威严之气。

    这还是江樱头一回见到嬴穹。

    对于这位老一辈英雄的事迹,江樱之前多多少少也曾有过耳闻,此刻见了本人,只看其面相便给人以严肃正直之感,心中不由就揣了一份尊敬之意,来至饭桌前,跟着华常静一同矮身行了礼。

    “二位姑娘不必多礼。”嬴穹抬手示意,口气还算温和地说道:“今日并非嬴某做东,不过是凑巧前来蹭一顿吃喝罢了,客居主座本就于心有愧,据说这整一桌子好菜还都是二位姑娘在忙活着,嬴某哪里还能受此礼数?”

    江樱听他这么说,倒觉得这位嬴将军不似外间传言那般难以相处。

    与华常静二人相视一笑,直起了身来。

    “快入座吧!”宋元驹笑着说道,“二位姑娘没来,这菜我们可都没敢怎么吃!”

    江樱笑着应了一声,提步往前,欲和华常静在最近的位置上坐下。

    然而还未有动作,便听一道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来这里坐。”

    江樱愕然一抬头,正见晋起正看着她。

    江樱看了看他身边,左侧坐着的是嬴将军,而右侧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是……特意留给她的?

    见晋起眼神中的示意,江樱抿嘴偷偷笑了笑,未有多说,只走了过去。

    嬴穹的目光随着她的落座而收回,神色有些令人捉摸不透,却不由想到了自己让人打听得来的、所与这个小姑娘有关的消息——原来竟是那位刚被孔先生收为嫡孙女,且在京城开有酒楼的那位江姓姑娘。

    怪不得……

    嬴穹不着痕迹地又重新将目光投放到了江樱身上。

    见她额角已愈,疤痕却还未完全隐去的伤痕,便开口询问道:“江姑娘这些日子在营中养伤,恢复的可好?”

    他口气温和,又是这等主动发问的关心,让与他头次见面的江樱不由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答道:“恢复的极好,有劳嬴将军关心了。”

    “如此便好。”嬴穹微微笑着点头。

    石青暗暗多看了嬴穹一眼,眼底闪过种种思量。

    “都别光顾着说话啊,快吃菜快吃菜,要不然可都凉了!”宋元驹见状又是一顿招呼,仿佛今晚这宴是由他设下的一般,而实则只是迫不及待想要动筷但碍于众人缺乏行动而兀自焦急罢了……

    “对,动筷吧。”石青收回放在嬴穹身上的余光,看向江樱笑着说道:“已有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尝过姑娘的手艺了——”

    “诶,还有我的呢——”华常静玩笑着道:“这菜里头的姜丝儿、葱花儿,萝卜丁,可都是出自我的刀下!”

    石青哈哈笑了两声,忙不迭点着头道:“那更是该好好尝尝了!”

    见气氛活络,嬴穹面上也不禁挂了些笑,不同于往日的严肃。

    众人一同动筷,也没拘着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本只是谈些家常,后来也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儿,说起了以往的趣事来,从日常中的见闻说到战场上的经历,其中以宋元驹最是投入,每每说到兴起处,总是伴随着一阵极为魔性的笑声。

413:操心的云璃

    虽在他的言语当中偶尔有些夸张的成分在其中,但也并不妨碍众人听得入神。

    就连嬴穹也开口说起了自己早年带兵时的一些趣事。

    虽然说着说着便会习惯性地引出一些人生的大道理,与几个晚辈分享自己的人生感悟,但好在晚辈们都很识趣领情,不嫌枯燥乏味,并表现出十分受用的模样,让嬴将军感到分外欣慰。

    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影响之下,江樱也忍不住跟着捧起了一盅酒,与大家碰了个杯。

    因知自己酒量不佳,又有晋起在一旁看管着,故也没敢多吃,只尝了几口新鲜,便老老实实地将酒盅给放下了。

    倒是华常静,一杯接着一杯,敬完了这个敬那个,豪气洒脱且面色不改的模样让在一旁看着的江樱好生羡慕。

    可饭后,却不是这副模样了。

    酒劲儿上了头的华常静开始晕乎起来,间或说上一两句胡话,站也站不稳当。

    好在阿菊来的及时,与石青一起,将人扶着送了回去。

    待将人送回帐中,给拿湿毛巾抹了脸,石青便立即吩咐了阿菊去熬解酒汤。

    “方才劝你还不听,酒这种东西本就是小饮怡情,大则伤身的东西,你却跟吃水似得,一杯接着一杯的灌,现如今知道头疼了,还当自己是千杯不醉的侠女吗?”望着被安置在内间的凉席床上,倚着背后的大迎枕皱着眉拿手指按揉着太阳穴的华常静,石青既是无奈又是心疼地责怪道。

    “嘿嘿……”华常静却一反素日里的常态,醉醺醺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傻乎乎地,痴笑了两声后,道:“我今日高兴。”

    石青见她脸色烧红,一面拿在凉水里重新绞过的毛巾为她擦脸,一面无奈笑道:“高兴什么?要回京了?”

    “才不是。”华常静竟忽地一把捉住了石青的手腕,一双醉酒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瞧,含着浅笑,说道:“你与自己心中所向越来越近,我为你觉得高兴。”

    石青动作一僵,须臾,眼中不禁浮现一抹触动。

    他笑了笑,道:“是啊,越来越近了。”

    因为从一开始,他的选择便是对的。

    走对的路,自然是越走越近的。

    ……

    阿菊熬了一大锅醒酒汤,将自家小姐的那碗送去之后,又装了几碗,送到了晋起帐中,给饭后还在一起叙事谈话的几人。

    嬴穹宋元驹与晋起,各自吃了一碗,而分明没有醉酒的江樱,在晋起的威压之下,亦也老老实实地灌了大半碗解酒汤下去。

    紧接着,便被赶着回营休息去了。

    不用留下来收拾桌上的残局,江樱乐的轻松,轻声交待了晋起也要早些歇息,又与嬴穹行了礼,之后方同阿菊一起离了酒气浓馥的大帐。

    外头夜风凉爽,令人倍感舒适。

    “华姐姐可还好?醉的严重吗?”江樱向阿菊问道。

    “倒不算太严重,起初是说了两句胡话,但吃了醒酒汤下去,便安静得多了,我过来的时候瞧着已有了困意,姑爷在一旁看着呢,这会子想必已经睡下了吧。”

    江樱点点头,又道了一句,“日后可不能让她这么喝了,再好的酒量也不比身子来的紧要。”

    “姑娘说的是。”阿菊满脸附和着点头。

    二人并肩走了一会儿,阿菊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对了姑娘,云璃的事情,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问了她几句,她起初不愿说,后来被我问的紧了,才跟我说了近日情绪消沉的原因——”阿菊说到此处,神色颇有些同情。

    江樱见状一怔,问道:“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阿菊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才开口将她与云璃大致的谈话内容复述给了江樱听。

    江樱听罢,一时恍然。

    紧接着,便是一番思索。

    “我与你一同去看看华姐姐。”她对阿菊说道。

    顺便问一问石青,关于云璃的一些事情。

    ……

    被围护在西营中间的一顶营帐中,候着江樱回来的云璃,倚在屏风旁,正瞧着在内间翻找东西的小红。

    明日一早便要上路,小红也有自己的东西要收拾。

    这其中包括阿瞒送她的一张弹弓,还有江樱平日里给的那些珠花手绢儿以及小荷包之类的东西。

    “你动作小心些,莫要将姑娘的东西给磕碰坏了。”云璃时不时地出声提醒道。

    小红也不知听没听见,依旧自顾自地翻找着。

    云璃沉沉地叹了口气,也不再盯着她瞧,转身走向外间。

    刚行了两步,便听得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并着帐帘被撩开的窸窣声响传进耳朵里。

    “姑娘回来了!”

    瞧见那抹丁香色的裙角,云璃赶忙迎了上去。

    “嗯。”江樱走进来,冲她抬头笑了笑。

    外间点着数盏灯,十分明亮,故而江樱很轻易地便瞧见了云璃眉眼间的那抹愁容,若是细看,还有些不舍。

    江樱本想借机逗一逗她,但时辰已晚,明日还要起早上路,自己一身疲倦还未有洗漱,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待开口,却见小红自内间冲了出来,手中提着个小小的包袱,凑到她跟前,咧嘴一笑,邀功似的:“收拾好了!”

    江樱笑了去摸她的脑袋,点了点头,又转而看向云璃,问道:“明日天一亮就要动身,东西可都收拾完了?”

    “除了姑娘明早要穿的衣裙和所需用到的东西之外,奴婢已然都收拾停当了。”

    江樱听了又问:“那你自己的呢?”

    云璃有一瞬间的怔愣,似没能反应过来一般。

    片刻之后,才忽地恍然过来!

    “姑娘……”

    她怔怔地抬头,看向江樱,眼中神色波动的十分厉害,有欣喜,更有不可置信。

    “姑娘是要……带奴婢一起回京吗?”她紧张地印证道,生怕是自己误解了江樱的意思。

    “明日一早整个军营都要依次动身,东西总归要收拾走的。”

    江樱这句话让云璃的心骤然一沉,可还不待感觉得到失落,便又听江樱说道:“你若愿意,便同我一起。你若不愿意,我便让石青送你回去。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虽然阿菊说云璃是因不知自己如何安排她,所以才忐忑不安,但江樱还是认为要遵从她自己的意愿。

    她方才问过石青云璃的来历,竟是父母早亡,自幼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平日便被百般苛责,后因被府中的男主人看上,欲纳她为妾,她抵死不从,惹恼了男主人,又招了女主人的嫉恨,女主人趁着丈夫不在家,便给她安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将人鞭打了一顿,丢出了府去。

    奄奄一息之际,为恰巧路过的石青与令溪小苑的主人令溪先生所救,直在令溪小苑中养了两个多月,才算恢复过来。

    后来因江樱受伤,身边需要个人照顾,石青征询了她的意见之后,便将人带到了军营里来。

    确也是个命苦的可怜人。

    “奴婢……奴婢自然愿意!”听到江樱的话,云璃不可遏制地红了眼眶,微微撩起裙摆竟冲着江樱直直地跪了下去,哽咽道:“姑娘待奴婢如同亲人一般,从无半点苛责……若是姑娘不嫌弃,奴婢愿意跟着姑娘一辈子!”

    她无亲无故,手上又不比令溪小苑中的那些姑娘们个个擅通乐艺,难不成她要一直在那里白吃白喝不成?

    不说旁人怎么看,单说她自己,也是绝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的。

    这几日来,她一直想的就是怎么跟江樱说这件事情,可又怕太过突兀,惹得江樱为难。

    但如今好了!

    姑娘竟主动与她说起了此事,还此般尊重她的意愿,让她自己选择!

    “好端端的跪什么啊?”江樱最是吃不消这一套,连忙将人扶起来,又道:“你既愿意跟我回京,我也不会亏待于你。但是……我之前也没有雇过丫鬟,不知道月钱是怎么个算法儿,等回了京中,我打听打听,再与你商定可好?这期间你若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尽管与我开口。”

    这番话说得云璃既是意外又是想笑。

    “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愿意伺候姑娘,是因为姑娘待奴婢好。只要姑娘给奴婢一口饭吃,好让奴婢有力气伺候姑娘就够了!”

    她这番话是出自真心实意,绝非是为了讨好,江樱自然看得出来,心下愧不敢当之余,还是坚持道:“情义归情义,可规矩还是要有的。”

    而后不待云璃再开口推拒,便催促道:“快快去收拾东西吧——”

    云璃闻言只有答应下来,边拿衣袖边儿擦着脸上的泪珠,边欢喜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两身儿换洗的衣裳和一些女儿家的琐碎物件儿,一个包袱便全数装下了。

    动作麻利地收拾好,正忙着要去伺候江樱洗漱,却瞧见江樱已经换好了中衣,正坐在镜前,由小红‘强行’为她拿毛巾绞着湿漉漉的头发。

    云璃见了连忙上前接过来,余惊未了地看着毛巾上沾着的掉发,嗔怪地看了小红一眼,小红吐吐舌头退到一旁,江樱却笑着道:“几根儿头发而已,不打紧。”

    “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小红起了玩心,姑娘却不能不谨慎些……下回可不能让她胡闹。”

    听着她在耳边唠叨,江樱一面笑着应下,一面由她动作轻柔地给自己绞干头发。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已是过了二更时分。

    云璃催着江樱上了牀,熄灯放下帘子,带着小红去了外间歇息。

    主仆三人,一夜无梦。

    ……

    次日早,无需云璃来喊,江樱便按时醒了过来。

    待她穿衣洗漱好,云璃便将一应物品收了起来,分为路上常用与不常用的装了箱,便于待会儿上马车的时候上下摆放着,方便到时取用。

    而饶是出发在即,晋起却还是和往常一样,来了江樱的帐中与她一同用早饭,真也可谓是风雨无阻。

    这时已有宋元驹带领一队人马动了身,走在前头开路。

    江樱这边吃罢早饭,没停多大会儿,便有马车驶到了帐前——

    马车外形虽然看似普通,但内在布置的却是极尽舒适,分隔为内外两间,内间还置了一张可供休憩的软榻,另有烧水用的小炉子以及茶具毛巾等一应物品都备的十分齐全。

    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到必是晋起的意思。

    如此一来,她原先的顾虑便不存在了——她起初是打算和来时一样,随着华常静的商队一起走,左右也是前后脚的事儿,白日里赶路虽是一前一后,但晚间投宿或是留住驿馆倒也不是没有见面的可能,可她这个想法一说出来,便被晋起一口否决了,只说一路艰险,还是跟着大军一起走来的安全。

    见他态度坚决,江樱也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但内心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顾虑,怕路上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可眼下瞧见这单单一个马车的布置,便能精细体贴成这副模样,自然是将一颗心彻彻底底地给放下了。

    云璃看在眼中,虽是未有说什么,但内心不免还是有些惊异。

    晋二公子对姑娘的用心,从来都不是靠嘴皮子来体现,行为上却也不曾刻意遮掩过,以一传百,整个军营上下,怕是都知晓了他对姑娘的心意。

    如此‘张扬’,必是要谈婚论嫁的吧?

    可不是说自古以来,士族公子都不能娶庶民为妻的吗?

    难不成自家姑娘要委身为妾?

    想到自己之前所在的那户人家里的几房妾室的境地是何种光景,再想想自家姑娘日后可能也要过那种日子,云璃的脸色不禁有些发白。

    但打眼一瞧自家姑娘,却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像是从未考虑过这些似得。

    真是个心宽的主儿。

    云璃的心思百转千回,深深叹气的同时,并不知自己已经解锁了一个全新的特质,名曰——瞎操心的老妈子。

    ……

    ===========

    PS:咳,关于完结的日期这一点小非之前好像预计过在元旦左右,但今天总结了下后续的情节,发现应该没那么快,还有很多事情要交待,但最迟最迟一月底二月初那块儿了。

414:把风

    上路整整三日,饶是路赶的不急,可江樱的情况却还是不太好。

    或是因为路途颠簸加上天气燥热的缘故,这几日来她很难吃得下东西,还经常性的头晕泛呕,精神萎靡的厉害。

    中午停下歇脚的功夫,晋起过来了一趟,瞧见倚在榻上的那张已是吐的蜡黄的小脸,半点没有往日的活力,心就好像被人狠狠揪了起来,立即召了军医来诊,然而军医给出的说法却和前两日的无异,只说是身体底子不好,再加上暑气侵体,一时适应不了颠簸的路途。

    又说只要挨过这几日,待身体适应了,便无碍了。

    晋起听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这种无能为力又无法代她承受的感觉在他心头化作了一团无名火,烧得他十分烦躁,可偏生心知不是军医无能,没有牵连的必要,故而只有挥手将人遣退了下去。

    转而又问云璃可有按时伺候江樱吃药,以及今日的状况是否比昨日好些云云。

    云璃皆仔细地答了,药是一日两剂的按时在熬,今早吃了一碗白粥,似是比昨日的滴水未进好了一些。

    答话间,却也是满面愁云。

    晋起听了未再多问,只交待她好生照顾着江樱,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即让人通知于他,便沉着一张脸离去了。

    没过多大会儿,马车重新驶动,云璃只听车外有侍卫说道:“嬴将军方才下了令,今日天气闷热,下午便不赶路了,约是有半个时辰便能进云州城的地界——让大伙儿好好歇一歇,明日趁着凉爽再继续赶路。”

    云璃闻言好生松了一口气。

    如此也能让姑娘好好地缓一缓了。

    “姑娘再忍一忍,再有半个时辰便进城了。”

    昏昏沉沉的江樱似是应了一声,却又像是梦呓。

    恍惚间,自顾自地嘀咕了几句。

    大约是:方才晋大哥是不是来过了,怎么能让他见着自己这副模样,以及她之前来的时候能吃能喝能睡,不晓得多健康。

    再有就是:再这样下去,受罪不说,一路上得少吃多少东西?

    她的声音极低,云璃却听得清楚,哭笑不得地道:“姑娘别絮叨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省些力气好生歇息吧!”

    江樱用来回答她的,则是一阵极其无力且幽怨的叹气声。

    ……

    如此走走停停缓慢地赶路的情况,约是持续了十日之久。

    好在天气闷热,将士们本也不愿急赶,如此倒是乐的轻松。

    只是没事干的时候,总爱在暗下讨论,这路究竟为什么赶的这样慢,且京中还不曾来信催促过。

    “肯定是嬴将军顾虑大公子呗,大公子腿上的伤,可还没好全呢……想必也是晋公的意思。”

    “我看可不像是嬴将军的意思……”

    “那是谁的意思?”

    “还用问吗,现下军中除了嬴将军,能做主的不只有二公子一个了吗?”

    有人忽然放低了声音,嘀咕了一句:“二公子可不是个慢性子……”

    晋起的确不是个慢性子,但士兵所真正想表达的却是:二公子可不会如此顾忌大公子的伤势。

    只是晋起在军中威望日高,这种话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口给自己没事儿找削。

    “……据说是那位姑娘身子不好,经不得连日赶路奔波……”

    “啊?真的假的?”

    “那咱们二公子可真够怜香惜玉的啊,哈哈……”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什么来头?你们瞧见过没有?”

    “有二公子的人守在车旁,谁敢去瞧?”

    “瞎胡说什么呢!没事儿干的就去驿馆后头操练去!我看你们是闲出毛病来了!”一个统领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沉着脸吼了一句,士兵们便一窝蜂地散了。

    走的远了些,才哈哈笑着说道:“太阳这么大都能把人给烤焦了,谁没事儿去外头操练,不如回去冲个凉水澡睡个好觉!”

    “兔崽子。”男人笑骂了一声,而抬起头来望了望门外烈烈的日光,却也不禁皱了眉,倍感烦躁。

    “眼前都要到乞巧节了,立秋也有十多日了,可暑劲儿却是半点也没觉着消下去……往年的这个时候,可少见这么大的日头。”

    驿馆二楼,一间开了窗的房间内,华常静拧着眉头叹气说道。

    正在竹帘下教着阿菊绣蝴蝶儿的云璃闻言也跟着道了句:“可不是吗,此处又是北方,往年就是酷暑时节,也是少见这么热的天儿的。”

    “成日不是赶路就是闷在驿馆里,真是无趣的很。”华常静吃了口凉茶,看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肯动弹的江樱,忽然笑道:“倒是可怜了你,十来日的功夫,瘦了这么一大圈儿,待回到京城被孔先生一瞧,指不定要怎么骂我呢!”

    当初出门的时候,可是打着散心吃东西的名号,才将人给哄了出来的。

    江樱闻言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副蔫蔫儿的表情,又扭了回去。

    “华姑娘就别打趣我家姑娘了,就从昨日起才算不吐了,现下是连跟您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云璃护着自家姑娘,与华常静说道。

    “哈哈,我可不是在打趣她,我是真怕自个儿回去后没法子交待!”华常静笑着自椅上站起身来,来到床沿边弯下身去,拿手拨了拨江樱散乱的头发,道:“这脸色瞧着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可成日闷着也不是个办法,连个气也不透。总要出去走走才能把精神给找回来,要不我领你出去逛逛?”

    “小姐,这个时候出去不是找罪受吗?”阿菊哀呼道。

    外头的太阳那样烈。

    江樱虽然没有说话,但用翻白眼的实际行动给予了华常静回应。

    “谁说现在出去了,我说明天晚上,明日不是乞巧节吗,刚巧晋家军要在此处停留两日避暑,那咱们也出去凑凑热闹去——”华常静一面拨着江樱的头发,一面笑着说道。

    “这个好!”阿菊欣喜地丢下针线,赞同的抚掌,道:“咱们可以去放河灯,吃巧果!自打从上路以来,可都没有出去逛过了!”

    “怎么样?”华常静又朝江樱问道。

    江樱也有些意动,毕竟接连躺了这些时日不曾走动过,但自己浑身乏力,可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故而只能弱声道:“明日再看吧。”

    再养上一日,看看明日的身体情况如何罢。

    这些日子过的昏昏沉沉的,倒是不知明日就是乞巧节了。

    乞巧节啊……

    不知道晋大哥明日有没有空陪她一起出去转转?

    这么想着,江樱忽然有了胃口,晚间的时候竟是吃下了一个馒头,另喝下了两碗补气血的山药红枣粥。

    这可让云璃高兴坏了。

    虽不算太多,可却是这十来日里,吃的最痛快的一顿饭了。

    饭后云璃留意观察了会儿,又询问了一番江樱确定没有泛呕等不适的感觉之后,更是露了近来罕见的笑脸儿,眉头也跟着舒展开了。

    “看来姑娘这是要恢复过来了。”云璃伺候着江樱洗漱干净后,陪着人来到床边,笑着道:“再好好地睡上一场,兴许明早身上的力气就能回来了——”

    江樱也松了一口气,却没有立即躺到床上去,而是道:“这些日子都在睡,眼下倒是不困。”

    “姑娘要看书?”不及江樱回答,云璃便又道:“看书伤神,姑娘还是等精神好些再说吧。”

    听她自问自答,江樱忍不住笑了笑,道:“不看书。就想在房中走走,日日躺着,身体仿佛都躺僵了。”

    这个云璃倒是不反对,只道:“那奴婢陪着姑娘。”

    “不用了。这些日子你忙前忙后的照料我,也不曾好好地歇息过。我如今既是好了,不用你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便回去好好歇一歇吧。”

    云璃面上确有倦色,听了江樱的话心里却不禁涌现了一股暖意——实则这些日子,江樱但凡一有清醒的迹象,便会赶着她回去歇息,只是她自己放心不下,坚持要留下来罢了。

    “可姑娘眼下也只是初愈,身边没个人奴婢实在不放心。”云璃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道:“奴婢还是陪着您吧。”

    江樱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一般,笑了道:“那你便让小红过来陪着我说说话儿吧,她虽不比你会照顾人,但一些小事还是做得好的。”

    云璃听了再又踌躇了片刻,终于点了头,只又反复交待了几遍:“奴婢就歇在隔壁,若是姑娘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小红去喊奴婢一声儿。”

    江樱点头。

    云璃这才放下心来,待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送了出去,不足片刻,小红便蹦蹦哒哒的过来了——这是阿瞒花了许多力气,才给她‘矫正’好的走姿。虽然仍然不太正常,可相较于之前的大摇大摆,看起来至少没有那么欠揍了……

    “姑娘好了!”

    她一进来,便喜不自胜地喊道。

    江樱正在内室来回的踱步,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笑着点头,不及小红再开口,便笑着道:“小红,我想交待你去办一件事情,可好?”

    小红一愣,继而重重点头,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神情。

    姑娘还从来没有直接交待她办过事情呢!

    “你去厨房里,要些馒头和荤菜。”

    小红的心智迟迟没有开化,就如五六岁的孩童一样,故而此刻听了江樱这个吩咐,并无过多不解,只当她是饿了,当即便应了下来。

    “多拿一些。”江樱走过来,塞给她一锭方才准备好的银子,交待道:“把这个给厨房里的人。”

    虽然有着晋起的名号在,驿馆里的人素来不会怠慢她们,但这不属于一日三餐的范围之内,还是别白白占了人家的便宜为好。

    “知道了!”

    小红冲她嘿嘿一笑,攥着银子跑出去了。

    江樱便一边等她,一边踱着步,间或甩甩胳膊扭一扭腰,活动活动筋骨。

    而事实证明小红虽然不聪明,但贵在按吩咐办事,很快便完成了江樱交待的任务,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挎着个干干净净的菜篮子回来了。

    江樱接过来瞧了瞧,只见食盒里是装着的是三道荤菜,一碟酱牛肉,一盘红烧肉,再有一只清蒸的整鸡。

    再掀开那只菜篮子上盖着的红布,便是一个个白嫩嫩的方形馒头跳进视线里。

    这么多应当够了。

    江樱满意地夸奖了小红一番。

    小红喜不自胜,刚要帮着江樱把食盒里的菜都一一取出来放到饭桌上,却被江樱按住手腕给制止了。

    小红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只听江樱又吩咐道:“你去外头守着,先不要进来。半柱香的时间内,若有人过来找我,你便说我睡下了。”

    小红眨了眨眼睛,问大:“把风?”

    “呃……”江樱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对。”

    觉得自己又有大事要做的小红显得高兴极了,江樱看的满头雾水,却也没有不自量力的去深究她的想法,见人欢欢喜喜地再次跑了出去,权衡之下,还是跟了过去,将门从里面闩上了来。

    万一守在门外的小红抽了风,忽然闯了进来,发现她不在房中,那便麻烦了。

    她可不想让这丫头闹得整个驿馆都轰动起来。

    江樱提起食盒与菜篮,闭上眼睛轻动意念。

    再一睁开,却是一愣。

    竟然还在房中——

    她心下疑惑,只得集中了精神再次尝试。

    这次倒是成功了。

    江樱吐了口气,心想应当是自己近来身体虚弱的缘故——就连菜园里的景象似乎都不比从前来的有生机了。

    “白宵?”

    江樱环顾四周,唤了一声。

    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一道白影朝着她的方向奔了过来,并着熟悉的叫声。

    江樱和往常一样,蹲下身来跟它抱了个满怀。

    “这几天吃鱼吃腻了没有啊?”感受着它的欢喜和依赖,江樱笑着说道:“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吃的来了?”

    ……

    再说守在外间的小红。

    觉得是被赋予了极大使命的她,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但凡有人从门前经过,必定要将人从上至下认认真真地打量一番,作为自己判定是否可疑的标准……

    把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她第一次干,自然要力求完美,不出一丝差池。

    小红默默地想着,仔细听着四周传来的动静,直到察觉到有一双脚步声正朝着此处靠近。

    她扭头一看,认出了来人。

415:心惊

    这个人她认得,跟她家姑娘的关系还‘挺不错’。

    很荣幸的被小红认定为跟江樱关系不错的晋起,走了过来。

    “不能进。”小红伸臂挡在门前。

    晋起看了她一眼,尚算好脾气的问道:“睡下了?”

    小红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半柱香的时间内,便说姑娘睡下了。”

    晋起闻言皱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房里的灯还亮着,倒不像是歇下了。

    “回去吧。”小红已经单方面的开始赶人了,口气透着一种命令的意味。

    晋起:“……”

    小红看了他一眼,发觉他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想到云璃曾教给自己的要看脸色行事的话,便又好心地补上了一句:“半柱香之后,再来。”

    她一口一个半柱香,倒是让晋起越发起了疑。

    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身体虚弱成这个样子,竟也不能安分下来。

    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想到江樱这几日站也站不稳的模样,晋起不由越发担心起来,看向小红,语含命令道:“让开。”

    他还没怎么地,小红的脸色倒是瞬间沉了下来,隐隐透着股危险的气息。

    她尚且分不太清敌友,只知道要听江樱的话。

    江樱说不能让人进去,那么她一定不能让人进去。

    晋起见状颇有些无奈。

    他再如何,却也……不至于跟一个丫鬟动手吧?

    让江樱知道了,他还怎么做人?

    双方僵持不下间,却忽听得房内传出一道问话声——“是谁?”

    听到江樱的声音,晋起霎时间放心了下来。

    片刻,便听得门后门闩被抽出的声音。

    晋起嘴角一抽。

    派个人在外头守着还不够,竟还从里面闩上了门……

    “晋大哥?”

    门从里面被拉开,江樱见到来人,微有些意外。

    近来昏沉的时间太多,眼下她竟有一种……许久不曾见到晋大哥的错觉。

    “身体好些了?”晋起抬脚进来,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精神与面色都有了起色,眼中神色显得甚为愉悦,一时也没有追问她在房中鼓捣些什么。

    “好多了。”江樱冲他笑,问道:“晋大哥今晚不忙吗?”

    每到一处,她们是闲的不行,可嬴穹和晋起他们,却多是忙着与当地官员应酬,纵然得闲呆在驿馆中歇息,却也挡不住前来求见的一干人等。

    “刚从外头回来,过来看看你。”晋起跟着她往内间走,话音刚落,却瞧见了桌上的食盒和剩下的几个馒头。

    仔细嗅一嗅,还能闻见些菜香。

    “你方才是在吃东西?”晋起怪异地看向江樱。

    江樱一愣,而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晋起嗤笑了一声,满面复杂地问道:“至于吗?”

    吃个东西而已,犯得着闩上门还让人在外头把风?

    江樱心知他误解,却也不好解释,只有硬着头皮将这个躲在房中吃东西的罪名给担了下来……

    见她满面窘迫,晋起却忍不住想笑。

    又鬼使神差地安慰了一句:“如今能有力气躲在房里吃东西了,也是好的。”

    知道他是多么的不擅长安慰人的江樱,唯有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她是不是该庆幸好在她已经喂完白宵出来了,若不然要让晋大哥瞧见了那满满一篮子馒头,她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生怕晋起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一般,见晋起欲开口,江樱即抢在了前头问道:“晋大哥,你明日还有事情要忙吗?”

    却听晋起说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个——近来两日事情安排的很满,明日便不过来看你了。”

    自从上路以来,不管是在路上歇息,还是停在驿馆,他一得空必然要来陪着江樱,日日不曾间断。

    来的时候本还有些担心,好在见到她身体好了许多,略微放心了下来,于是也就没了太多顾虑。

    江樱听罢心底不禁有些失落,却并未表现出来,只点了点头,说道:“不打紧,你忙你的便是。”

    乞巧节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自然要以正事为先。

    “你明日有事?”晋起似有所查地问道。

    “不算有事。”江樱笑着与他说道:“今日华姐姐过来过,说近日来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你要同去?”

    “嗯……我也想出去透透气,这些日子终日躺着,的确乏味。”

    晋起考虑了一下,才点下头来。

    江樱身体刚刚恢复,他本是不太放心让她出去走动。但考虑到她近来的确闷的太久了,眼下好不容易有了点想要出去走走的活泼心思,他若是不允,怕是要让她心中失落,于身体恢复恐怕也有弊处,故而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只又思忖着,明日必然要让阿瞒在暗中跟着,以免出什么差池。

    接下来的时间,张口闭口的也多是让她注意养着身子,饮食与歇养方面,务必都要谨慎一些之类的话。

    江樱听着,一一顺从的答应下来,却又在忍着笑默默腹诽:短短时日,她莫名其妙的成了个病秧子,晋大哥竟也不甘落后,将自己活活逼成了一个殚精竭虑,事无巨细的操心男友。

    只是看这情形,晋大哥分明是不知道明日是乞巧节?

    罢了,回头想想二人自打从相识以来,便是和风花雪月扯不上什么干系的。

    就不强求了。

    ……

    翌日,天色初亮。

    一身便装的晋起带着宋元驹与石青,不知是去办什么要紧事,踏着还未散去的薄雾,便策马离开了驿馆。

    而这时的江樱,才刚刚睁开眼睛。

    不同于前些日子以来一早醒来的昏沉感与无力感,今日她觉得眼前分外清亮,虽然力气仍然不是太足,但也绝非软绵无力。

    果然好了许多。

    江樱舒了一口气,双手撑着坐了起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便伸手去够搭在床头的衣裳,是云璃昨日已经为她准备好的。

    约是听到动静,云璃从外间走了进来,见江樱正在穿衣,面上便带了喜色:“姑娘起来了。”

    这还是这些日子江樱头一回这么早醒过来,且这么有精神的自己穿衣裳。

    江樱闻声转过头去,笑着点点头。

    云璃手中拿着抹布,方才显然是在外间打扫。虽然驿馆中也有负责打扫房间的仆人,但云璃觉得不方便,故而在第一日便拒了前来打扫的仆人,一切都是自己亲自动手。偶尔小红也会帮一帮忙,但多数却是倒忙。

    “姑娘先穿衣,奴婢去给姑娘打水洗漱。”

    “好。”

    洗漱后,江樱吃了一顿清淡的早饭。

    一碗蒸蛋,一碗依旧是补气血的药粥,另有两个青菜包子。

    这些都是云璃按着大夫的吩咐来着意准备的,从食材到用量,都是半点不差,江樱如今身体亏空,早饭就该是这个样子。

    好在虽然简单,不比之前自己准备的花样百出,江樱却也吃得津津有味。

    “姑娘有些日子不曾吃过这样一顿完整的早饭了。”云璃见江樱吃的精光,高兴的眼睛都要笑没了。

    却没敢问她要不要再吃一些,因为大夫另有嘱咐过,暂时不能让江樱吃的太饱,要逐步的恢复正常才行。

    饭后,江樱提出想出去走走,云璃也没拦着,却也没有走远,只带着江樱在驿馆周围走了一圈儿,全当是饭后运动了。

    太阳渐渐升高,晨早的凉爽已近不复存在,没过多大会儿,江樱脑门儿上便出了一层细汗。

    “姑娘,差不多了,奴婢扶您回房歇着去吧?”云璃拿帕子给江樱擦了擦汗,一面说道:“汗出的多了也不好。”

    江樱也不逞强,点点头,又笑道:“这走走出一出汗,倒真的比呆在房里躺着舒服的多。”

    “只是这天儿过热,午后怕是没法子再出来的。”怕江樱失落一般,云璃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晚上的时候倒是能凉爽一些。华小姐说了,要带姑娘去娘子湖逛一逛呢——姑娘有所不知,这娘子湖最是适宜晚上赏景游玩了。尤其是年年的乞巧节,更是热闹非凡。”

    江樱岂能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这是恐她因为白日里不能出去过节凑热闹而不高兴,心下明白,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只好奇地问道:“娘子湖是什么地方?”

    “奴婢也未来过这骈州,只是昨日听华姑娘提了一提,只知是乞巧节最热闹的去处。”云璃一手轻扶着江樱往回走,一边笑着说道:“等晚上过去了,姑娘便能亲眼瞧一瞧了。”

    驿馆坐落于官道旁,门前便是修整的笔直的官道,而此时一早正是趁着凉爽进出城的时候,云璃嫌官道上车马来往人多烟尘嚣杂,便带了江樱从幽静的后门回去。

    与前头不同,驿馆后傍着的一条幽静的小巷,再隔上一排笔直的白杨树,后头便是错落有致的民宅,十分清净。

    主仆二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云璃一面向江樱唠叨些从大夫那里听来的养身子的小法子。

    “哎,真是怪了,星盘明明指的是西北方向……怎么人没找见,星象还越发的弱了?真是怪了,怪了啊……”

    一道模糊的人声传进耳中,江樱循声望去,只见迎面来了个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面上胡子邋遢,肩上扛着个幌幡,一面走一面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模样。

    云璃见了便立即拉着江樱侧身让到一旁,生怕被其冲撞到一样。

    而就在那道人在即将要与二人擦肩而过之时,却忽地停了下来。

    他蓦地转过头来,目光在江樱与云璃之间来回打了个转儿,最终却停留了江樱一人的身上。

    “姑娘这面相……不对啊……”他忽然出声,邋遢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出奇的亮,同时却又有着极重的疑惑。

    “你瞎说什么呢!”云璃听他言辞突兀,脸色一沉,便要拉着江樱走。

    不料那道人竟一把抓住了江樱一只手臂,正色道:“姑娘且慢!”

    他这动作让江樱与云璃皆是一惊,江樱下意识地便要将手臂抽回,却听那道人直直地看着她说道:“姑娘命格奇特,本乃是紫薇命盘中的吉星,为大吉之象,日后必当福贵双全。可这具身体……怕本不是姑娘的吧?”

    江樱听到前半部分之时,只当这道人是想拿吉祥话儿来骗她开心,借机赚上一把,并未上心,可待听到最后一句之时,却是脸色一白,自脚底升起了一层冷意来!

    他是如何得知的?!

    “胡说八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说出这等悖论!”云璃脸色也十分难看,却是全然出于恼怒,怕江樱因此吓到,一时间连女儿家的形象也无暇避讳,狠狠推了那道人一把,便疾步拉着江樱离开。

    江樱任由她拽着自己往前走,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之声。

    “姑娘留步!姑娘命相不符,将福瑞之气带给了身边之人,自身魂寿却遭折损,如此下去必会油尽灯枯啊!”那道人竟追了上来,一面口气急切地说道:“姑娘若是信得过贫道,还请给出生辰八字,让贫道为姑娘——”

    “啪!”

    驿馆的后门被大力的关上,道人余下的话便被阻隔在了门外。

    “姑娘不必理会这种人……”云璃抓住江樱一只手,却察觉江樱手心已被冷汗浸湿,且冰冷骇人。

    “姑娘莫听那疯道人胡言乱语,这等怪诞之论,岂可当真?”云璃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道:“都是奴婢不好,让姑娘听了这些疯话……姑娘莫怕,奴婢带您回去压一压惊。”

    江樱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胡乱地点了下头,道:“我没事……”

    门外,那道人却仍未离去。

    “师兄果然没骗我……当今这世上竟真有天福星转世之人,只可惜竟是个异世魂魄……错入轮回,这具半路得来的身体哪里承得起这等福气?又影响了身边之人的命数,本就违反天道,如此消耗之下,怪不得星象越发的弱了……但如此一来……许是老天在帮我呢?”道人低声自言自语着,邋遢的面容纠结成了一团。

    “这位道长。”

    一道女子的声音忽自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疑惑,道人眉头一跳,忽地转回了身去。

416:白头偕老

    只见旁边一直停着的一辆马车中,下来了一位着翡翠绿衣裙,肤色微黑的少女。

    “方才那位姑娘是我熟识之人,道长方才所言我也隐约听到了一些,不知道长口中的魂寿折损,油尽灯枯……是何意?”她微微皱着眉头,与道人问道。

    方才她的马车初停在此处,正欲下车之时却见江樱走了过来,震惊之下连忙将车帘放下——本只打算避开江樱,不料却听到了道士这番惊人的言论。

    犹豫再三,她还是没能忍下心中的惊奇,决定上前来一问究竟。

    那道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面前的少女一眼,露出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来,说道:“那位姑娘命格确实奇特,近来有灾祸侵体,但也绝非是什么油尽灯枯之象,想必是姑娘方才听错了。”

    天机重大,他方才是情急之下才说漏了口,自是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

    不待少女开口反驳,道人便又从怀中取出了一物来,递到她面前,道:“你既是这位姑娘的朋友,那便将此物代贫道交到她的手中吧,此物可助她延缓此祸——她若事后想找贫道,便去城南秀才桥。”

    “这……”

    少女来不及反应,那道人便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中,而后便步履匆匆地离去了,似有什么急事一般。

    “什么东西?”少女望着手心中的一枚半透明的玉珠子,只见成色极差,也不知是什么玉石,又抬头看了一眼那衣衫不洁的道士,不由皱眉咕哝道:“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想来就是个骗子吧?”

    而且,让她转交给江樱?

    别开玩笑了,她要怎么给她啊……

    ……

    接下来的大半日,江樱的心绪始终无法平复下来。

    虽然为了不让云璃担心,中饭也没少吃,但心绪不宁的模样,却是如何也遮盖不住。

    云璃不知她心中的担忧,只当她是被吓到,一整日都没敢发出大的动静,更是将小红支的远远的,生怕惊扰到江樱。

    “今个儿外头可真热,比昨日是半点也不差。”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云璃眉头一跳,看了一眼坐在窗下软榻上发呆的江樱,放轻脚步走向外间,抢在前头将来人给拦了下来。

    “华小姐来了……”云璃迎上前去,对华常静福了一礼。

    “云璃,瞧瞧我们带了什么过来?”阿菊提起手中精致的小食盒,在云璃面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说道:“这可是我和我家小姐一起做的巧果,待会儿你也尝尝!”

    “多谢阿菊姑娘。”云璃勉强地笑了笑。

    “阿樱今日的情况好些了吧?”华常静一面问着一面往里间走。

    却见云璃忽而伸手将她拦了一拦,华常静一怔,遂拿不解的目光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云璃隔着帘子往内间看了一眼,转回头来放低了声音与华常静说道:“都怪奴婢不好,今早和姑娘一同出去散步之时,让一位疯道人近了姑娘的身,同姑娘说了些奇怪的疯话,让姑娘受到了惊吓……都一整日了还没回魂一样。”

    华常静闻言先是皱了皱眉,继而便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妨事的,等待会儿领着她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便没事了——你放心,我不会在她面前提起此事的。”

    “那奴婢就先谢过华小姐了。”云璃作势又要行礼,被华常静快一步拦住,便听内间响起了江樱的声音。

    “是华姐姐来了吗?”

    “是我。”华常静笑着走进了内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江樱跟前,弯下身道:“瞧你这副模样倒是比昨日好上太多了,可觉得舒服了些?”

    “嗯,好多了。”

    “我下午抽空做了些巧果,你尝尝味道如何。”华常静朝着阿菊招了招手,道:“本想尝尝你做的呢,可你大病不愈,只能等明年了。今年就先试试我的手艺吧,来——”

    阿菊笑着将食盒提过来,在江樱面前打开了来。

    华常静做的巧果是这个时空里极为传统的一种,不外乎是将硬面皮儿撒上黑芝麻放在油里炸。

    虽然外形简单粗糙,但端看金黄的色泽,想来炸的还不错。

    江樱本无太多胃口,但被华常静拿一双期待的目光盯着,不愿扫了她的兴致,便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口中。

    “好吃吗?”华常静问道。

    “坦白来讲,一般。”江樱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说道。

    华常静心中并无意外。

    江樱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在对待吃食上,却向来坦诚的过分,疲于掩饰。

    “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要觉得咱们关系好,就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的打击我啊。”华常静笑着也尝了一块,做出不解的模样,道:“我怎么觉得还挺不错的?云璃,你也过来尝尝,看看是不是你家姑娘存心找茬儿,鸡蛋里头挑骨头——”

    云璃心知她是想逗江樱开心,便乐得配合道:“那奴婢可得好好尝尝了。”

    几人说说笑笑一阵,华常静带来的巧果味道虽然真的一般,倒也吃掉了七七八八,见外间天色渐暗,想来日头已落至西山,华常静方开口对江樱说道:“咱们差不多该动身了,快换身衣裳准备准备罢。”

    而江樱对此行却已提不起太多兴趣。

    云璃只当是那道人疯言疯语,吓坏了她。

    可只有她自己明白,那道人所言,不说全部都对,但那句判定这具身体不是她的话,却是真的。

    他既能一眼看出自己的‘来历’,想必当真是极有本领的。

    所以那些闻之令人心惊的话……当真会是毫无依据的吗?

    当时情况突然,她不及多想,只有种秘密被人剖析于众的恐惧感,可现如今,她却很想找到那名道士好好地问一问究竟。

    不说旁的,单说近来她这场身体亏空的病,便来的十分没有缘由。

    她一不受累,二无劳心,好端端地怎么会将身子累的亏空成这个样子?

    不光是身体,意念仿佛也不如往前来的集中了,这一点在打开空间菜园之时体现的最为明显。

    这些都说不通。

    “想什么呢?”华常静扯了扯她的衣袖。

    江樱回过神来看着她,犹豫道:“不如改天再去吧?”

    “改天?”华常静笑道:“你糊涂了不成,一年就过这一次乞巧节,如何改天?”

    云璃偷偷地向阿菊使了个眼色,阿菊赶忙也上前说道:“是啊姑娘,难得这么热闹,咱们就一块儿出去玩玩吧——小姐一早都在娘子湖那边安排好了,还特意定了艘画舫呢,到时咱们可以泛舟游湖看河灯,可好玩儿了!”

    “河灯也都备好了。”华常静补充一句。

    “姑娘,就当出去散散心吧。”云璃笑着说道。

    对上这样一双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江樱也实在不好再说扫兴的话,只得点下了头来。

    与华常静交换了一个眼神,云璃暗暗舒了一口气。

    马车就停在驿馆前,江樱一行人出去的时候,外间的天色已经昏黄成一片,浮在天边的晚霞浓艳的似被朱砂染过。

    江樱被云璃小心翼翼地扶上了马车。

    小红也紧跟着跳了上去。

    本是不打算让这莽撞的丫头跟过来的,恐她会惹什么乱子,可也没耐过她一番纠缠,又跟江樱反复做了一番保证不会与人动手,加上华常静说情之后,才获得了本次的出行权。

    马车刚一驶动,阿菊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自己事先折好的河灯来。

    各色各样的,足足有十来盏。

    折纸的颜色都很正,看得出是极好的纸质,但这样式……

    “阿菊,你折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云璃忍不住出声问道。

    除了小红之外,大家也都纷纷拿眼神表示了疑惑。

    “啊,看不出来吗?”阿菊一盏盏地拿出来给江樱她们瞧,一面介绍道:“这折的是小兔子的耳朵,这是粉色的蝴蝶儿,这是荷花,这是……”

    华常静叹了口气,道:“好了好了,收起来吧。”

    看着根本就是一个中间坐着小蜡烛的纸团子?

    江樱望着那一盏盏奇形怪状的河灯,思绪却倏地飘远了。

    青央姐姐的莲灯,是折的最好的。

    她初至肃州的那一年,在韩府中当差,那年肃州的河灯节,也是如眼下差不多的时辰,坐在马车里,青央教着她折莲花灯。

    不知道这些久未再见的故人们现如今都如何了。

    而今时今地的情形,也是她那时从来不曾设想到的。

    从那时说起,她所有的改变,似乎都与晋大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连——从肃州相识,到怀着寻他的私心回到京城,再一步步的走到现在。

    她一直都是这样跟在他的身后,虽然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波折,但于她而言,更多的却是庆幸与欢喜。

    庆幸能与他并肩,欢喜他也同样全心对待自己。

    故而对于往后的路,她亦从未有过任何犹疑。

    可她现如今忽然有些害怕,害怕不能与他走到最后了。

    她从来不曾这样害怕过。

    “怎么了?怎么又出神了?”华常静喊了她几句不得,遂拿胳膊肘捅了捅她的手臂。

    江樱忽地回过神来,神色茫然地看着她。

    “我们在说待会儿放河灯的时候要许什么愿呢,你可想好了吗?”

    许愿……?

    “我想和晋大哥白头偕老。”江樱的口气带些小心翼翼的祈盼。

    “啊?……”华常静意外地看着她,忍笑道:“你就不能委婉一些吗?”

    阿菊和云璃一愣过后,均是满脸羞红。

    从没见过如此直接,还能如此风轻云淡的姑娘家……

    只有小红满脸懵懂地问道:“白头偕老,是什么?”

    能吃吗?

    “白头偕老啊……”华常静轻咳了一声,很热心地解释道:“就是两个人一直恩恩爱爱,直到头发全白,牙齿掉光,还能互相陪伴扶持着……”

    江樱微微抓紧了袖中手指。

    ……

    几人来到娘子湖,不过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

    今天白日里天气晴好炎热,晚间的湖边却是格外清凉,本就是乘凉的好去处,再因今日是乞巧节的缘故,游人更是数不胜数。

    眼下时辰已不算早,早有游人在湖边放灯祈愿,湖面上漂浮着朵朵小巧精致的各色花灯,遥遥望去,犹如沉溺在夜色中的萤火之光。

    华常静似是之前来过此处,对周遭的环境十分熟悉一般,领着江樱几人择了一条相对而言不那么拥挤的小道朝着湖边靠近,一路下来,阿菊云璃和小红手中,便多了各色花灯河灯,绢花丝帕,以及路边小食之类。

    “咱们不跟他们挤热闹,画舫就在前头泊着,咱们上船去。”华常静扯起江樱一只手来,带着她往前走去。

    江樱任由她扯着,心神显是集中了许多,一面走着,一面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几人上了画舫,船夫轻摇船桨,缓缓驶向湖心深处。

    随着船身的摆动,画舫四角悬着的荧绿色祥云形花灯也跟着晃动起来。

    “看那边,有人跳舞呢!”透着舱内大开的镂空侧窗,阿菊惊喜地说道。

    几人望去,果见右侧不远处有着一艘灯火通亮、装饰华丽的大船,船上正有身姿曼妙的女子甩着长长的水袖起舞旋转,细听之下,还有丝竹乐声入耳。

    “咱们出去瞧瞧!”阿菊拉起云璃一只手,云璃却有些犹豫地看向江樱,得了江樱点头之后,方跟着阿菊去了船头。

    小红见状,也跟了出去凑热闹。

    “咱们也出去放灯吧?”华常静笑着起身,挑了两只方才在岸上卖来的河灯,递了一只粉纸折成的梅花形的给江樱,自己则留了一只黄莺形态的,皆是栩栩如生。

    江樱一路上已经想开了不少,这时也不比白日里的沉闷,于是信手接过,跟着华常静去了船尾。

    “捂着些……”

    “点着了吗?”

    船上夜风拂面,二人弯身蹲坐在船尾,一个拿火折子点灯芯的细蜡,一个拿双手护在两边挡风。

    “点上了!”华常静笑道,又赶忙用手中这盏做引将江樱那盏也点亮。

    望着眼前捧在手心当中本就栩栩如生的粉瓣梅花灯顿时鲜亮起来,带着暖意的火苗轻轻窜动着,江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华常静见状大松了一口气。

    这小姑奶奶,可算是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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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计介绍:
手持一把切菜刀的樱樱姑娘,实乃一只穿越型直神经资深吃货 樱樱姑娘有着两个极其远大的目标 其一,当以光复家业之名,顺便吃遍天下 其二,纵然形象与节操尽抛,也须得将某汉子这辈子的饭给承包下来 三十六计,美食计方为上上计! -美食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食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食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