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美食计TXT下载美食计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美食计全文阅读

作者:非10     美食计txt下载     美食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32:离府之求

    “表姑娘……?”青蕊望着眼前清姿绝色的女子,略微有些讶异。

    她都记不清是有多久没有瞧见过这个表姑娘了。

    自打从那次深夜中,表姑娘与二夫人起了场争执,失态地夺门而出之后,这位表姑娘便再不曾出过意兰阁,夫人也未有主动主动提及过她——仿佛一夕之间,这位表姑娘便在府中没了动静一般。

    许多人暗下猜测夫人是在生表姑娘的气,甚至还有人言,是夫人下令软禁了表姑娘,使她不得离开意兰阁半步。

    可青蕊却知不是。

    谢氏既没有软禁表姑娘,也未有真的在生她的气。

    但为何忽然待这位表姑娘如此冷淡的原因,她便不得猜测了。

    “我来请见姨母一面,不知姨母可在院中吗?”谢佳柔开口,声音柔的似一阵风,却因过于清冷的气质而让人觉得分外难以亲近。

    青蕊回过神来,扯开嘴角露出笑容,一脸和气地说道:“夫人就在里头呢,奴婢带您进去罢?”

    说话间,已将自己手中的茶盘递到了守在门前的小丫头手里,小丫鬟会意,下去沏茶去了。

    青蕊便带着谢佳柔往屋里去。

    “外头何事?”

    隔着一道打起了一半的竹帘,隐隐听到了外头动静的谢氏出言问道。

    谢佳柔并未急着进去,而是等着青蕊先行禀道:“回夫人,是表姑娘过来看您了。”

    内间里,谢氏显也有些意外,但只不过顿了一下便就口气如常地说道:“佳柔来了啊,快进去吧。”

    口气还和从前一样,似乎这么久以来将谢佳柔冷在一旁不闻不问的人不是她一样。

    谢佳柔眼底却未像以前那般满含讥诮,而是神色一派平淡地走了进去。

    看了一眼坐在桌前,刚放下手中纸笔的谢氏,谢佳柔便弯下身去行礼道:“佳柔给姨母请安。”

    “快起来。”谢氏抬手虚扶了一把,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指着身侧的位置道:“坐吧。”

    谢佳柔道了句“多谢姨母”,小步走至椅边,坐了下去。

    谢氏将她打量了一遍,便道:“如今看起来气色倒还不错。那晚的落水之事,姨母还未来得及问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劳姨母挂念。当晚落水是因母亲祭日,我去西园那边祭悼之时不慎脚滑跌入了池塘中而已。”再提起当时的惊心动魄,谢佳柔已然十分平静。

    提到胞姐的祭日,谢氏面上便泛起了一层忧色来,谢佳柔看在眼中,只觉得半真半假。

    在这座门第中,本就没有什么会是完全真实的了。

    待的久了,甚至都要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了,而姨母纵然百面玲珑,手段不凡,怕也逃脱不掉吧?

    “人没事就好。”谢氏将眼底神色掩去,并未再过多询问谢佳柔的情况,只径直问道:“今日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谢佳柔的性子她很清楚,原本是一副心比天高的性子,但奈何身份不允许,这么多年来虽是样样出色,却也难逃自己心中的执念,待人处事的法子,总是过于极端。一来二去,既伤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所以她当初再三权衡,还是决定先冷着她一段时间,也好让她认清现状,收起那副不合时宜的性子。

    只眼下她既找来,却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另有其它事情有求于她。

    “佳柔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情相求于姨母,想请姨母允准。”谢佳柔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放到了一旁,并没有动。

    谢氏眸光微微一闪,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直说吧。能答应你的,姨母自会答应于你。”

    “我想离开晋家。”谢佳柔看着她,口气平静地说道。

    谢氏一怔。

    片刻后,她方问道:“离开晋家?这是什么话?你一个弱女子,又是士族出身,离开晋家能去哪里?”

    “回谢家。”谢佳柔的目光依旧坦然。

    谢氏听得她这个回答,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却未急着出声,而是先示意青蕊带着一干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

    待房中只剩下了她与谢佳柔之后,谢氏方正了颜色问道:“佳柔,你怎么忽然会有这个想法?老实告诉姑母,是不是因为你二表哥与孔家小姐定亲一事?”

    毕竟与二公子之事,当初她也曾多次与谢佳柔提起过。

    眼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番情形,换做哪个女子,想必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是滋味,这一点她也知晓,却没想到竟让谢佳柔滋生出了离开晋家的念头。

    谢佳柔是她一手带大,而当初娘家之所以同意她带走谢佳柔,为的便是晋家的门楣,觉得谢佳柔跟着她谢氏回晋家,日后必定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可现如今到如此地步,倘若真的让谢佳柔孤身一人回了谢家,莫说娘家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就是她自己,也无法面对临去之前将谢佳柔交到她手中的胞姐。

    “你也不必在意这个,此事从未对外宣扬过,外人无从得知内情。”谢氏说到此处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姨母确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副田地,但此事属于大事,历来是由晋公做主的,我纵然是想为你抱不平,却也没这个本事……你若是心里头难受,便尽管怪我吧。但离开晋家,却是过于冲动了。”

    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真情实意,只是不知道谢佳柔信是没信。

    “姨母言重了,佳柔又何尝不知道姨母的不易。”谢佳柔微微敛目,说道:“但我之所以想离开晋家,并非是因为此事。此事不了了之,我心中却也坦然了许多。”

    谢氏却好似只听到了她那句心中坦然,并未听着她执意要离开晋家一般,当即缓了神色,道:“你能这样想,姨母心中也宽慰了许多。只是眼下二公子与孔家小姐订了亲,大公子又……罢了,不提他也罢。”

    谢佳柔未有插言,只等着她将话说完。

    “所以姨母想着待忙完了二公子定亲这一阵子,便为你细细地挑上一户好人家,这两年耽搁下来,你年纪也有些晚了,这点是姨母做的不好,但咱们抓紧一些,还是有不少好机会的。”谢氏看着她说道。

    “多谢姨母关爱。”谢佳柔先是道谢,再又沿着自己之前的话头说道:“可佳柔久居京城,实在有些想念外祖父与外祖母了,想回去多陪一陪他们。”

    这显然只是个幌子,谢氏哪里会信。

    “你是不是在怪姨母这段时日轻视你了?”

    “姨母顾着这么大一座国公府,自有自己的许多事情要忙,佳柔也早已不是个不懂事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了。本就不存在轻视之说,佳柔又怎会怪责姨母呢。”

    望着她波澜不惊的面孔,谢氏顿了片刻之后,问道:“佳柔,你如实对姨母讲,你如今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不瞒姨母说,离开晋家这个想法,我自半年前便有了。只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才让我真正下了决定而已。”谢佳柔终是抬起了眼睛来看向谢氏,口气平缓地说道:“想必姨母也能看得出来,我虽自幼跟随在姨母左右,但性格却终究不适合这里。”

    谢氏闻言皱眉,忍不住道:“适合?你是士族女子,注定是要过这种日子的,纵然是换成谢家,也不会有甚大区分。”

    谢佳柔却轻轻摇头。

    不,她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许多,也终于看清了自己一切烦恼的来源。

    一个人在不适合自己的环境下,纵然再如何努力地适应,去学着规矩做事,可骨子里的性子却是扭转不了的。

    “你如今已有十八,难道不打算嫁人了不成?”

    “已无意强求。”谢佳柔风轻云淡,却透着一股坚持,不待谢氏开口再劝,便道:“我自幼不会求人,但此次还请姨母成全。”

    “你……”谢氏连连地叹气。

    “我本以为你能来找我,该是想通了自己身为士族女子,日后究竟应当该怎么活下去。可眼下见你如此,怕是还不曾真的想明白。”

    谢佳柔不敢苟同,却也未有出声反驳。

    世人千万种,士族女子中,谢氏想要教给她的是行大道者该做的事情,可她不想走人人都走过的那条路。

    见她不说话,但分明是心意已决的模样,谢氏心知眼下自己的劝说不会再起作用,便唯有道:“你且回去好好想一想吧,待想通了再来见我。”

    谢佳柔依言起身,行礼退下,如来时一样安静。

    眼底却一派坚定之色。

    ……

    月底的时候,华常静提出了要出城游玩的想法。

    “都是快成亲的人了,不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准备出嫁,还出去瞎胡跑个什么劲儿?”华泉一副不赞同的神色,将手里的黄底儿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碗递了过去,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道:“再给我倒一碗。”

    华常静接过来倒了七分满的清茶塞回他手里,撇了嘴道:“您这么喜欢吃茶就在家里头一个人吃个够吧,我去找阿樱她们陪着我出去逛逛,成日被你押在家里都要闷出毛病来了!”

    话罢便转身出了花厅,喊了阿菊回房准备。

    华泉冲着她的背影气哼了一声,一个人瞎吹胡子干瞪眼,嘴里还絮叨着什么:“真是白养了,临出嫁也不知道呆在家里多陪陪你爹我这个孤家寡人!白眼儿狼,还是趁早嫁了吧!”

    一侧立着伺候的丫鬟们低头抿着嘴偷笑。

    不理会自家老爹的怨念,华常静的马车一出门,便直奔了榆树胡同。

    被请进了大门来到了厅中,却意外地见到了两个‘熟人’。

    一个是见过不少次面的宋元驹,另一个则更是熟的不像话了,不是旁人,正是眼见便要成为一家人的未婚夫石青是也——

    “常静?”石青率先见着了被请进来的华常静,当即搁下茶盏笑着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宋元驹也笑着拱手作了个礼。

    “我倒要问问你们怎么在阿樱这儿呢。”华常静从不避嫌,就紧挨着石青坐下来。

    “临时有些事情要找公子商议,便追到这里来了,也是刚到片刻,这茶水都还烫着呢。”石青笑着说道。

    华常静:“晋二公子也在?”

    宋元驹望着这对儿婚期临近,彼此间却还一副不能再平静的未婚夫妇,笑了插嘴道:“可不是么,回京之后只要一得空日日都要过来一趟——我家这个主子啊,若是不在府中也没去军营的话,无需多猜,必定是来江姑娘这儿了。”

    话罢便拿一副‘你看看人家’的表情看着石青和华常静二人。

    华常静笑着没说话,石青看了她一眼,便也只是笑了一笑。

    若说他和华常静之间的感情,确实来的同别人有些不一样。

    从始至终好似都是平平淡淡的,没有过太多所谓的浓情蜜意,可却十分肯定,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可以互相陪伴并欣赏一辈子的那个人。

    宋元驹见二人一点儿‘羞愧’的意思也没有,觉得颇为无趣,便又将话题扯回了晋起和江樱身上去,一脸纳闷地道:“也不知道主子究竟是在同江姑娘说什么呢,听说一大早的可就过来了,眼下都快到午时了,竟还没有说完么?”

    石青附和了一句“是啊”,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这肚子都饿了。”

    “你还别说,这么一说我也觉着有些饿了。”宋元驹揉了揉肚子。

    “我说……你们压根儿就是过来蹭饭的吧?”华常静怀疑地看着二人。

    宋元驹哈哈笑着反问道:“华姑娘赶在大晌午的过来,难道就没有蹭饭的想法吗?”

    “晌午都留下来吃饭!”

    过来送点心的庄氏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将这些蹭饭的吃货们照单全收了下来。

    ……

    ==============

    PS:跨年在即,015年余额已经耗尽,一年下来辛苦也有欢笑也有,更多的却是收获,尤其是收获了大家这么一票可爱的书友,虽然大多数人不会在书评区留言讨论,大家小非每每看到粉丝榜上的新名字都会很感动,我知道,大家一直都在陪着我,虽然我写的远远还不够好,但有你们在,我会一直努力下去,谢谢大家。

    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我们仍然可以携手前行。

    (以上字节不满五百字,不会收费哈哈~

433:秋游

    于是这顿晌午饭,势必是要吃的格外热闹。

    不光是宋元驹石青与华常静,晋起也留了下来。

    而见这么多人留下吃饭,前来为江樱诊治的方昕远也跟了把风,接受了庄氏的挽留。

    庄氏待他的态度,早已非往日可比,再加之这些日子来他尽力尽力地为江樱调养身子,庄氏看在眼中,更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他这份人情。

    饭菜还没上桌儿,一群人却早已围坐好,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笑着。

    华常静和梁文青将江樱夹在中间,不顾还有一干男子们在场,丝毫顾忌也没有地催问着江樱给她们的添妆礼有没有准备好。

    江樱只道已经准备好,却卖了个关子不肯说准备的是什么东西,惹的梁文青与华常静好奇心大发。

    “菜来了,菜来了!”庄氏端着两碟凉菜跨入厅内,托着大托盘的云璃跟在后头。

    “有劳庄婶了。”坐在最外头的石青笑着起身将菜接过来,宋元驹也帮着云璃将菜布到桌上。

    “庄婶不用太忙活,也用不着备那么多菜。”华常静对庄氏道:“我们来这一趟,倒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多不多。”庄氏两只眼睛笑成了两道细缝儿,满面高兴地说道:“我向来就喜欢热闹,你们能来我不知道多高兴呢!以后有空也要记得多过来走动走动!”

    “那是当然,庄婶的手艺这么好,外头可轻易吃不到呢!”宋元驹跟着拍起了马屁,却贵在一脸认真。

    庄氏笑哈哈地道:“我这算什么手艺,不过是跟着樱姐儿这孩子学了点皮毛罢了!下回你们过来,待她身子好了,便让她亲自烧给你们尝尝!”

    “江姑娘现在可不能轻易动手了,我们这些寻常人等哪里还有这个福分啊——”宋元驹一脸揶揄地看向晋起,问道:“您说是不是啊主子?”

    晋起横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华常静几个人却忍俊不禁地哄然一阵发笑。

    江樱被笑的一阵发囧,抬起头来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晋起,却见他也在看着自己,见她望过来,便一改方才的面无表情,弯了弯嘴角,英挺的五官顿时柔和了不少。

    江樱便也冲他笑了笑。

    这种感觉真好。

    喜欢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

    可此情此景,却有一个朋友不乐意了——方昕远一翻白眼,拿手拍了拍桌子,看着众人道:“还吃不吃饭了?”

    一个个儿的成双成对的了不起啊!

    歧视他这个单身狗还是怎么地?

    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的方昕远头一个举了筷子夹菜。

    宋元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境,又或许是出于单身狗之间的共鸣性,他举起酒杯来,率先敬了方昕远一杯。

    二人一饮而尽,忽然间便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江樱等人忍着笑,却也生出了些关爱单身汪的善意,将诸多秀恩爱的想法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地拿起筷子吃菜。

    不知是不是方昕远近来开的新药方子起了作用,这两日江樱的胃口都很不错,又因今日大家相聚一堂实在难得,高兴之下,便吃了个十成饱。

    一直在一旁注意着她的晋起,看着她吃饱,似乎觉着自己也跟着饱了,不觉间便停下了筷子。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多数都会觉得病的不是江樱,而是他自己……

    “待会儿咱们去城外玩儿吧——”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华常静这才提议道:“外头的天气好的很,秋高气爽的,最适宜出城赏景游玩了。”

    被她这么一说,久未出门的江樱不由就有些意动起来。

    平日因为精力不足,她纵然是想出去也没有力气,而这两日吃饱喝足,攒足了力气之下,便有些蠢蠢欲动了。

    “我之前答应云璃,再过些时日便要带她出城去看枫叶的,既如此,那不如便今日同去吧?”江樱话是这样说,人却是看向晋起,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华常静似觉得她这副模样很没出息,手在桌子下面掐了她一把,那揶揄的眼神仿佛在说‘还没嫁过去就言听计从了’。

    江樱也不还手,只笑了笑。

    “咱们一块儿去,左右下午也无事可做!”梁文青道。

    近来和华常静一样要备嫁的她,也是在家里闷坏了,虽说没人管着她,但奈何两个闺蜜一个带孩子一个成日拿药当饭吃,没一个能好好陪她玩儿的,而她一个人,便也没什么意趣出去了,多数是在屋里蒙头大睡。

    石青与宋元驹闻言也附和了点头。

    江樱看向晋起的眼神不由越发意动。

    “……去吧。”晋起的口气多少显得有些无奈,而到底还是依了她,却又道了句:“我尚有要事要办,便不与你同去了,路上多加小心。”

    “有我在,主子您就放一万个心吧!”宋元驹将胸膛拍的作响。

    华常静便拉着江樱起了身,要她回房换衣裳准备出发。

    而饭桌上的这些烂摊子,便很不厚道地丢给了庄氏和云璃来收拾。

    江樱心想,为了不让他们这些年轻人觉得不自在而带着云璃阿菊和小红她们在厨房里另吃的奶娘,怕是用不了几回,便要被他们折腾的好客不起来了。

    刚同华常静及梁文青出了饭厅大门的江樱,却忽然被方昕远喊住了。

    江樱下意识地止步回头,朝他看了过去。

    “怎么了?”

    方昕远的眉头皱了一下,道:“没事……你去吧。”

    江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方昕远确实很久不曾正常过了,便也即刻释了怀,又笑着问了一句:“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儿?”

    “你当我像你一样闲的发慌?我可没你这个闲工夫。”方昕远露出一脸嗤之以鼻的神情。

    江樱悄悄翻了个白眼。

    不去就不去,干什么还要对她进行人身诋毁啊?

    然而刚转身离去,片刻却又听得方昕远在背后说道:“城外风大,切记要带一件披风过去,你的身子万万不可着凉受寒——”

    已走出了一段距离的江樱便也没有再回头,只答了句:“知道了,一定谨遵医嘱。”

    望着她的背影,方昕远俊逸的眉心舒了又紧。

    “咳。”

    还坐在饭桌旁的宋元驹捅了捅石青,轻咳一声,似在示意他看向晋起。

    晋起已然站起身来,朝着厅外走去。

    别是要跟这方公子‘讲道理’吧?

    石青与宋元驹想到一起去了,两个人的眼神紧紧地随着晋起的脚步移动着。

    “走吧。”晋起对方昕远说道。

    方昕远点头,已不再是方才那副紧锁眉心的模样,却是有增无减,换成了满脸的凝重,只是由于正对着厅外,后头的宋元驹与石青不曾得见。

    俩人瞧见的只是自家主子和方昕远一前一后离去的情形。

    “走吧……?”宋元驹满脸怀疑地喃喃道:“去哪里?该不是要去打架吧?”

    “主子可不会对要打架的人那样好的口气。”石青站起了身来,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大约是去办方才所说的要事了。咱们就别管那么多了,走,去前头等着姑娘她们吧——”

    宋元驹便也没有再妄自打趣下去,笑着与石青并肩出了饭厅。

    二人牵着马,出了院门,与候在门外胡同里的华家马夫一同等着几个姑娘家出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便听得自院门中传出了一阵女儿家的笑语声。

    “你瞧它,竟还朝我瞪眼呢……”梁文青哈哈笑着道:“不就上次跟它抢了一块儿枣儿糕吗?倒还挺记仇的嘛!”

    “这毛色可不错,跟我家二油都有的一比了。”华常静口中的二油,乃是她从异域带回来的那只波斯猫——而至于她为什么要给一只十足漂亮的猫咪取这个名字,旁人便无从得知了。

    白宵似乎有些不满被这么多人围着说笑打趣,颇有些意见地哼唧了两声,从鼻孔里出了两口气,一个劲儿地往江樱身边靠,蹭着江樱的腿紧跟着她往前走着。

    梁文青:“瞧这副赖皮像!”

    云璃跟在江樱旁边笑。

    “这叫跟主子亲,我家二油也是这样,只要我一回家,便黏着我不肯放。”华常静笑着道。

    几人说话间已出了院门,石青与宋元驹都曾是见过白宵的,故而并无太多惊讶,反倒是那赶车的车夫,乍然见一只灰白相间的大虫跟着一群姑娘家从大院儿里走了出来,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吓了够呛之余又觉得十分新鲜。

    “庆叔您别怕,这是家养的,没什么凶性。”华常静笑着与他说道。

    白宵似听懂了她的话,却不太满意这种对他的描述,自嗓子里发出一阵低吼来,想显示自己还是有几分凶性在的。

    可当江樱的手落在了它的脑袋上揉了两下,便又即刻换成了一副享受的嘴脸,微微咧开的嘴巴似还往上翘着,看起来就像是个喜欢被人抚摸的孩子。

    被华常静唤作庆叔的车夫瞧着这一幕,越发觉得稀奇,直呼白宵有灵性。

    由于华常静来之前便抱有要拉着江樱出城外的想法,于是特意备下了一辆宽敞的大马车,几个姑娘家坐进去,再加上白宵这只大肥虎,竟也丝毫不觉得拥挤。

    “好在小红没跟来,若不然有她跟白宵在,这一路上怕是得要把这马车顶儿都给掀了。”云璃望着卧在江樱脚下的白宵,笑着说道。

    白宵一吃完午饭,便跑到后院儿竹林去了,说是她的阿瞒师傅过来了。

    若不然,定也免不了要跟出来。

    想到七夕游湖那晚在船上发生的事情,江樱几个人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而听到小红这个名字的白宵,又接连哼唧了一阵,似乎不大高兴,但脑袋下枕着的是江樱的绣鞋,莫名让它有种别样的幸福感,故而这种不高兴并未持续太久。

    “你说这日子过得可真叫一个快。”华常静忽然感慨了起来,“总觉得刚认识还没多久呢……一晃眼,却都要成亲了。”

    “是啊。”提到此处,梁文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若是没有江樱在中间的话,她与华常静的关系只称得上是一般,但想起自己初认识华常静的时候,曾误会了她与宋春风,还拉着江樱带着白宵追了过去闹出的那场乌龙,不由便觉得有些尴尬。

    华常静却早已忘了这一茬,忽又笑着看向江樱说道:“我听说先生坚持要在清波馆办上一场定亲宴?先生待你真是没的说,我当初定亲的时候,我爹可都没往这上头想过——”

    江樱便道:“我也觉得有些张扬了,可祖父非得坚持。”

    “不管怎么说也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华常静道:“到时我也要去吃一杯酒的,可别忘了给我送一张请柬啊。”

    “日子定在初二,你初六便成亲了,还要去凑这个热闹?”梁文青讶然地问道。

    是的,晋家下聘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二,距今只剩下了三天的时间。

    晋起的意思是早办早安心,原本甚至是要在这个月底就将聘礼抬过去的,可奈何七月里没有好日子可挑,没了办法,这才勉强同意将日子定在了下月初。

    这么一定,便直接越过了梁文青与华常静的大喜,赶在了她们前头,还被梁平戏称为‘后来者居上’。

    “那怕什么?”华常静不以为然地笑,对于成亲一事她固然和寻常女子一般重视,却并没有那份紧张感。

    梁文青闻言多看了她两眼,有些钦佩。

    虽然这些日子她看着尚且算是平静,但内心实则已经紧张的不成样子了,再过几日,怕是更不行了。

    “自然少不了你的那张。”江樱弯着身子逗着白宵,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

    马车很快驶出了城内。

    城外不到五里处,便有一座枫树林。

    眼下的枫叶也还未打过霜,算不得最为红艳的时候,故而还不常见那些结伴的文人骚客。

    一行人出来本就是为了赏景散心,眼下见此处安静,倒也恰合心意。

    只是他们的到来,却有些打搅了旁人的安静。

    这位旁人,倒也不算是陌生人。

12月感谢~

    这些日子用的是存稿君,所以大家的打赏和投票都没能在文中提起,但小非一直都记着哒~所以决定开个单章感谢大家。

    首先是我的真爱,热恋妹子每天不间断的打赏~

    垂緌饮清露打赏的588香囊,还有一张月票~

    狗狗的生活意见和cindy—ma的各一张月票~

    花筱香两张月票~

    可亚一张~

    sapporo一张~

    imire两张~

    薇笑红尘两张~

    湖水6541一张~

    ygangela两张~

    夜荷闻香两张~

    这是截至到晚上七点前小非收到的收据,说句实在话,收到这么多月票小非挺吃惊的,因为小非不止一次在文中提起过,小非除了新文上架当月外,是从来不求月票的,一直鼓励大家把月票投给更喜欢更努力的作者。

    但仍然这么捧场的诸位,还真是任性的让小非既无奈又感动啊……

    当然,还有这一年来以各种方式支持小非的书友,从投推荐票到正版订阅,小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真的感谢大家~虽然小非的成绩向来不算太好,但有你们,我真的非常非常知足了。

    在015年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小非想将所有的祝福和吉祥话送给大家,希望大家事事顺心。

    (掐在了五百字内,免费~

434:我可以带你走

    正是晋国公府里的表小姐谢佳柔。

    在枫林深处忽然碰了面,饶是她头上如往常一般顶着幂篱,江樱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来。

    这位表小姐身上的这股气质,太过让人难忘。

    而与她一样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的,还有宋元驹。

    “表姑娘。”他微微一怔之后,方才道,“表姑娘一个人出来的?”

    身边竟一个丫鬟也没有,这对士族女子来说,倒是有些不寻常。

    “自然不是。”谢佳柔淡淡地道了句,看也不曾看他一眼,反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江樱身上。

    宋元驹对此已习以为常,摸了摸鼻子遂也没再说话。

    倒是石青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江姑娘,许久不见了。”谢佳柔出声,竟然主动与江樱打了招呼。

    江樱不免有些讶异。

    确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尚且留有印象的,不过是两次相见——一次是在升云寺的禅房里,她听到窗外竹林她与晋觅的那番谈话,失明多日的双目忽然恢复过来,意外瞧见了这位表姑娘的样貌,当时还好让她惊艳了一把。

    而之后一次,便是谢佳柔与谢氏一同外出之时偶然得见。

    虽然只见过两面,但这位表姑娘待自己却堪称冷淡,从未说过一字半句。而江樱却也不曾放在心上,只当未出阁的士族女子大约都是这副高贵冷艳的模样。

    是以现下谢佳柔与她主动搭话,便让她不得不深感意外了。

    咳,难道是她即将与晋大哥定亲的缘故吗?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日后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江樱想到此处,脸上便带了些和气的笑,回应了句:“谢姑娘。”

    谢佳柔隔着幂篱打量着她,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不知江姑娘是否方便,同我移步单独一叙?”

    她毫无预兆地说出这句话来,一时不光是江樱,就连宋元驹华常静等人都愣住了。

    他们当中,除了宋元驹之外,并无人算是真正的认识这位表姑娘,只隐约听说过有关谢佳柔的种种美名,说是当下士族女子中难得的才貌双全者。

    可她与江樱,能有什么话要说?

    江樱心中亦是纳闷,但见谢佳柔还站在那里等着她的回复,是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唯有点了头道:“自然方便。”

    望着二人缓步朝着前方另一条岔路上走去,身形很快消失在了金黄色的枫树枝叶中,华常静挑了眉头,道:“这位表姑娘的气质倒是不俗——”

    “可她找阿樱能有什么事情?”梁文青疑惑地道:“该不是要提前处好关系吧?”

    石青哑然失笑道:“据我所知,这位表姑娘可不像是会去逢迎她人之人。”

    若不然,依仗着这样一幅才貌,也不会至今连门像样的亲事也不曾定下了。

    宋元驹微微皱了眉头。

    “不知表姑娘要对我说什么?”二人渐渐走远了些,江樱望着左前方的谢佳柔迟迟未有开口,便与她问道。

    这一小段路走过来,她曾猜想谢佳柔会不会是要与她说些与晋大哥有关的事情。

    毕竟就她所知,她与谢佳柔之间唯一能扯得上干连的事情,便只有晋家之前意欲将谢佳柔许给晋大哥这么一桩了——虽然眼下此事越发隐晦,已是不可提起。

    走在前方的谢佳柔缓缓停下了脚步。

    江樱见状,便也跟着听了下来。

    谢佳柔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二人中间只隔了三四步的距离。

    “我想同江姑娘当面致歉。”

    江樱一下子懵了。

    同她致歉?

    这是怎么个说法?

    见她一脸迷惑,谢佳柔并不意外。

    她很清楚,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情,谢氏必定不会让它传出去的。

    换种方式来说——若她不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已无可能被江樱得知。

    可她还是选择说出来。

    “当日江姑娘的及笄礼上,曾有一位郭姓的妇人前去闹场,险些毁了那场及笄礼,江姑娘可还记得吗?”

    江樱闻言目光微微变了变。

    她纵是近来记性减退,却也是将这件事情记得十分清楚的。

    “……这件事情,与谢姑娘有关?”她望着谢佳柔问道。

    她先是说致歉,后又提起此事,饶是江樱猜不透其中的具体联系,却也能察觉到她的用意。

    果然便见谢佳柔点了头,丝毫不做掩饰的模样,“她之所以会有当日之举,实为我让人暗下煽风点风,将主意暗示给了她。”

    虽方才已有察觉,但现下听她如此坦然承认并且说明,江樱不免还是一阵惊异,当即皱眉问道:“我与谢姑娘素无仇怨,谢姑娘为何如此煞费苦心要毁我名声?”

    谢佳柔倒是没有料到江樱在听到她的话之后,还能如此冷静。

    毕竟毁人及笄礼,实是一件太过阴毒之事。

    也正是如此,她在做下这件事情之后,才会一直良心难安,最后接受了自己的过错之后,决定亲自向江樱坦白道歉。

    “实不相瞒,当初那段时日,我十分妒忌江姑娘。”谢佳柔原先倒是没想过要将这些话说给江樱听,故而有一瞬间的停顿,却还是继续说道:“同为女子,江姑娘应当知道妒忌是一种怎样的心境。而我彼时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又因遭人欺凌,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当时做出那种举动,一是因为嫉妒江樱,二便是为了报复晋觅。

    江樱却一时没能听的明白。

    嫉妒?

    恕她迟钝,她当真没有察觉到,面前这个气质高洁脱俗的士族贵女,竟会对她有过嫉妒之心,甚至严重到险些扭曲了人格,还曾做出要毁她及笄礼的举动——

    这些都是她不曾得知的。

    可眼下既知道了,却又因是她主动坦诚告知的缘故,一时竟也没有太多气愤。

    她只庆幸,当时那位郭氏的举动并未给她的及笄礼造成太大的影响——若不然,此时她大约是会控制不住,上前与这位表里不一的士族姑娘动起手来的。

    想到这种情形,江樱忍不住笑了一声。

    谢佳柔微一皱眉,“江姑娘不怨我吗?”

    “怨你又有什么用。”江樱看向她,表情虽然平静,却也完全称不上友好,只道:“只是我此前不知道这些内幕便罢了,如今谢姑娘既如实相告于我,纵然时过境迁,可我也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谢姑娘若是因为此事压在心里始终良心不安,故而想以与我坦白的方式来减轻内心的愧疚感,也请恕我说不出既往不咎的大方话来。”

    她或许可以不记恨,但也做不到无条件原谅。

    谢佳柔闻言不由怔住。

    她没有想到,江樱竟将她的心思瞬间看破。

    的确,她的确是抱有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的目的,所以才决定寻个机会跟江樱坦诚的。

    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经江樱此言,她却又意识到,这种行为确是自私的——因为她从始至终似乎抱有的都是让自己从中解脱的想法,而非是……真的有多么的觉得自己对不住江樱。

    若说真正意识自己错了,竟是在此时此刻。

    谢佳柔眼中一阵闪烁,望着面前态度不温不火的江樱,口气难测地说道:“江姑娘委实聪慧。”

    聪慧?

    江樱乍然听到这两个字,险些要没绷住。

    这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啊。

    “此事确是我犯下的过错,不奢望江姑娘能够就此原谅。”谢佳柔向江樱说道:“江姑娘怨我也罢,我都无话可说——”

    这还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放低姿态说出这种话来,可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谢姑娘言重了。”江樱最后看了她一眼,道:“姑娘暗算起让人来真是好手段,若没有今日之言,迟钝如我这辈子怕是都想不到姑娘身上去——故谢姑娘的这份歉意我不愿收,只盼着谢姑娘日后不要再因一时情绪而将这手段暗下施加于我便够了。”

    话罢,也不待谢佳柔回答,便径直转了身,往来时的小径上折了回去。

    谢佳柔望着她的背影,竟一阵语塞。

    在原地静立了许久,直至江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才略微回了神来。

    片刻后,却是情绪不明地笑了笑。

    就方才江樱临走前那句有些孩子气,却又分外现实的话而言,算是让她明白了一直以来萦绕在她心头上的一个疑问。

    鼎鼎大名的孔先生,究竟为何会收下一个商贾出身的孤女认作干孙女。

    这样的小姑娘,当真少见。

    稍一了解后,便也当真……令人厌烦不起来。

    谢佳柔又站在原处冥想了片刻。

    再转回身打算继续往前走去之时,却蓦地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不知何时,宋元驹竟站在她身后!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再见到这个多次与自己牵扯不清的人,谢佳柔竟有一瞬间的慌乱——慌乱于他是否听着了她方才与江樱的那一番对话。

    她有勇气对江樱坦诚,却似乎没有勇气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不光彩的那一面。

    尤其是他。

    “刚来而已。”宋元驹微微一笑,道:“表姑娘放心,宋某虽然不敢自诩为君子,却也绝不会无故探听姑娘之间的私房话。”

    谢佳柔闻言这才稳住了一些。

    拢了拢衣袖,问道:“那你来此处做什么?”

    宋元驹往前走了两步,随着他的动作,有一股淡淡的酒气扑入了谢佳柔的鼻中。

    “站住!”谢佳柔忽然出声道。

    宋元驹兀自失笑,看着她道:“表姑娘为何一副避宋某如毒蝎的模样?”

    幂篱下,谢佳柔微微抿了抿唇,冷声道:“宋统领有话还请直说。”

    “也没什么大事。”宋元驹直直地看着她,口气中含着三分笑意,道:“宋某不过是想跟表姑娘讨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胡言乱语。”迎上那道目光,谢佳柔没由来地又是一阵慌乱,甚至生出了一种他的眼神透过了幂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眼中,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一般的错觉,一时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你的东西如何会在我这里!”

    “表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饶是看出她的不自在,宋元驹的目光却仍旧办法不肯移动,他语带‘提醒’地说道:“表姑娘落水之时,在荷塘中,从宋某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难道不记得了吗?”

    他竟是在说那只荷包?!

    谢佳柔大为震惊。

    ……那只荷包本就是她亲手所绣,阴差阳错落到了他的手中,她还没有质问他,他竟还反过来向她追讨来了,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这些话,她作为一个士族女子,却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我不知道宋统领指的是什么东西,亦不曾见过!”谢佳柔错开了面庞,不敢再与他对视片刻,话音刚落便转了身要走。

    宋元驹望着她近乎是仓皇的背影,眉头倏地一皱,面上的笑意亦不见了踪影,反而是一双拳头越握越紧。

    他能感觉的到,那萦绕心头的妄想,似乎并不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

    不知是不是午间吃了些酒的缘故,他头脑恍惚一热,竟是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握住了谢佳柔的手臂——

    “……你干什么!放肆!”谢佳柔大惊失色,大力地挣扎着,却因怕惊动游人,并不敢太过大声,只一双含水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宋元驹。

    宋元驹却无动于衷,反而手下的力气更足了一些。

    “你是不是想离开晋家?”他近乎急切地问道。

    谢佳柔挣扎的动作即是一僵,怔愣了片刻之后,暗暗咬了咬牙,道:“宋元驹,你放开我!”

    “原来表姑娘不单单知道我姓宋,还知道我叫宋元驹——”宋元驹面上神色似是一缓,眼底泛起了一层笑意,望着她不肯放手。

    谢佳柔忽然有一种被人勘破心事的难堪与惊慌。

    “我最后再说一遍……你放开我!”她的口气甚至带了些哽咽,显是真的被吓到了。

    作为士族出身的姑娘,她做过最出格的事情怕就是夏日里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褪去鞋袜将脚放入池水中了,何曾被一个力气如此之大的男子如此近距离的禁锢住?

    宋元驹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生出了几分不忍来,手下一松,她的手臂便逃离了自己的掌控

    谢佳柔踉跄地往前跑去。

    “你若想离开此处……我可以带你走!”

    身后的人忽然喊道,口气中再无平日里的半分不羁,而是一片说不出的坚毅。

    谢佳柔神色一凝,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

435:定亲宴

    西陵国。

    寝殿中,云札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躺在榻中,闭目养神,身上还穿着早朝时的朝服,只卸下了头上那顶沉重的九珠王冠。

    “真是累死个人了。”一身盛装的王后自殿外走来,叹气道:“今年的祭奠总算是落幕了……我是有多久不曾睡上一个好觉了?接下来的一应琐事,我尽扔给了宫人们去做,可没力气管那么多了……”

    说话间,已来到了云札安身的软榻旁,在一角坐了下去。

    云札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便扔给宫人们去做就是了,这些日子你是也累的不轻——可谁让你是这座王宫的女主子?”

    西陵国不比风国,王后下面并无任何嫔妃,在这块国土上,不管是平民还是天子,皆没有一夫多妻的存在,若有人提起要纳个小妾,必当会被当成惊世骇俗,违反伦理来对待。

    可事有正反两面,西陵王宫中没有那些争宠之事,倒是向来平静,可每到后/宫事物繁忙之时,王后却也没个可以分忧的姐妹,一些小事大可交给宫人们,可更多的却还是需要自己亲自经手。

    是以,在西陵国做王后,也的确是个不轻松的技术活儿。

    “当年若不是你厚着脸皮追了我整整五年,死活不愿立她人为后,我家中长辈顾及国局不稳,非要将我送入宫中……我又哪里会受这份累?”王后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云札,撇了嘴说道。

    “辛苦你了,辛苦你了……”云札盘腿坐起身来,笑的一脸殷勤,伸手替妻子捏起了肩膀来。

    谁能想象的到,在外头威风八面,性子暴烈的西陵王,俨然就是个妻管严?

    可这一事实在这座偌大的王宫里,却早已不是个秘密。

    “父王!”

    冬珠的声音忽而传来,宫人还未来得及入内通传,她便风风火火地大步走了进来,所经之处,一阵琳琅作响。

    “成日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也没有。”正享受着丈夫捏肩的王后,竖了竖眉头,望着走进来的女儿说道。

    虽然西陵国国风开放,但皇室公主的规矩却还是有的。

    可这个女儿,委实是被她这个不靠谱的爹给宠坏了。

    “女儿这不是有急事着急着要来告诉父王吗?”冬珠道。

    “你能有什么急事?——再急也不能乱了规矩。”在这种‘大是大非’上,云札素来是站在妻子这边的。

    冬珠见状便撇了嘴,故弄玄虚道:“我这里有晋然给您传来的信,您说算不算是急事啊?”

    “然之的信?”云札面上神色顿时一变,正色道:“快拿过来!”

    冬珠笑哼了一声,才走了过去,将信交到云札手中。

    云札极快地将信封拆开,抖开信纸。

    一侧的王后见他满脸波动之色,与平日差别甚大,忙地问道:“然之那孩子在信上都说什么了?”

    云札脸色愈差了几分,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看不懂!”

    王后甚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刚欲让冬珠请江浪过来,便听云札已经抢在她前头开了口吩咐:“把阿烈喊过来读信!”

    他和冬珠虽然也学了些风国的文字,但都是仅限于口头上的用语,若让他写或是认,却是不成的。

    至于王后,更不必说了,连说都不会说,何况是认。

    王宫里自然是有着擅长风国语言的大臣在,但信是晋起传来的,云札哪里放心让旁人代看,故而只有找江浪前来。

    江浪赶过来的时候,云札已是一脸的急不可耐,早已从榻上起身,在房中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子,见江浪进来,忙将信纸塞了过去,催促道:“快看看这信上写了些什么?”

    江浪见他着急,便没有耽搁。

    可这一看,却是即刻愣住了。

    “怎么了?”云札见他表情,心中惊喜参半,面容犹豫地问道:“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江浪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沉浸在了自己的震惊中,片刻后,这种震惊便成了一半欣慰,一半恼怒,以至于脸色看起来十分地复杂且矛盾。

    “阿烈,你倒是说话啊!”云札俨然就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片刻也冷静不下来。

    “……他要同阿樱定亲了!”江浪终于开口,声音如石破天惊。

    “什么?”云札一家三口齐齐出声惊道。

    只是三个人的表情,却是全然不同。

    冬珠喜形于色,一副为闺蜜感到高兴的模样;王后则满脸茫然,因为她虽然知道江樱,却仅仅是江浪的胞妹,却不知她与晋起的那一层关系,故而此刻听到这二人要定亲,只觉得不可思议。

    而西陵王的表情最为奇特,惊异中带有了然,了然中却又有些失望。

    “……之前在筠州也未听他与我提起过此事,这分明是先斩后奏!”作为兄长,江浪对此有些不满。

    王后是个聪明人,端看江浪的态度便大约猜到了原委,笑着道:“这是好事,如此一来真是亲上加亲了——至于没有事先过问你的意见,怕是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或是之前在筠州之时,尚且未能定下便不好贸然向你开口。”

    “不行,我要回风国一趟。”江浪皱起眉头。

    “现在动身怕也来不及了吧?”王后提醒道。

    “定亲是赶不上了,可谁知会不会成亲的时候也来这一招儿,等日子定下来再告知我,那我这个做哥哥的怕是连喜宴都赶不上了!”这一刻,江浪显得格外的深谋远虑。

    冬珠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兴奋地道:“那我也去!”

    “你凑什么热闹?”王后不赞同地说道,“先让阿烈去看看什么个情况。待成亲的日子定了下来,咱们再商榷一番要不要亲自过去祝贺。”

    说话间便看向了云札,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可云札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一样,皱紧了眉头与江浪问道:“这信上,就没说别的什么了?”

    江浪摇头,又问道:“义父指的是?”

    云札没说话,眉头却皱的越紧了些,看起来十分不悦。

    王后看了他一眼,道:“不过的定亲而已,一个仪式罢了,又不是成亲不曾提前告知你,你犯得着因为这个使脸色吗?”

    云札也没与她解释,只冷哼了一声,莫名道了句:“这倔驴办事可真是半点也不靠谱。”

    “瞧你说的什么话。”王后一个指头戳了过去,不再理他,转而对江浪交待道:“你既要回去,便早作准备吧,定亲虽不比成亲,但礼物还是要备的——你先备好自个儿的,母后这里的那份,晚些便让人送过去,你一并带去。”

    “劳义母挂心了,我这就下去准备。”江浪应下来,便转身出了寝殿。

    冬珠紧跟了出去,显然是不打算听其母后的话,坚持要跟着江浪回风国的。

    王后只有无奈叹气。

    一转脸,却正对上了云札那副紧紧板起的面孔。

    “你啊你……小的不让我省心,你这个老的也跟长不大一样,同一个孩子计较个什么劲儿?”

    “哎……这事儿跟你说不清!”

    ……

    而在这封信送达到西陵王宫之时,晋家丰厚的聘礼也被依次送进了清波馆的大门。

    朱红色的担子,一抬接着一抬。

    忙活了半日的清波馆的门房大叔探着脑袋往后看,视线中仍是整齐排列着的抬礼人,竟是连个尽头也望不见。

    这都多少抬了?

    从晋国公府出来,到清波馆这一段路,长长的下聘队伍,不知惹了多少百姓的注意。

    这京城之中,是有多久没出过这样一桩盛大的结亲了?

    “注定是一段佳话啊!”

    “佳话果然是用银子砸出来的么……哼,肤浅至极。”

    聘礼从正门走,被宴请上门的客人却也不能避开走侧门,一不小心瞧见某抬担子上盖着的红布被风吹开了一角,露出夺目的华翠光彩来,于是便说什么的都有。

    “李老这话便说的有些酸气了吧?谁不知您家中之前也是请过媒婆去了榆树胡同的……说来说去,可不还是心有不甘吗?”

    “就是,常言道拿得起放得下方是真君子——李老如此未免有失风度了吧?”

    “再者说,输给晋家,那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懒得与你们这群趋炎附势之辈多言!”被人称作李老的儒士一甩袖子,带着家仆大步走在了前头。

    而今日前来,如他这般的文人不知有多少。

    只是表达的如此明显的,却是找不出几个来,毕竟风度这个东西,虽不见得每个人都有,却是谁想装便都能够装的出来的。

    筵席设在晚上,而此时初至申时,收到请柬的宾客却已经来了七七八八。

    素日里清波馆可不是这么好进的,好不容易逮着孔先生大设筵席的机会,自然没有迟来的道理,早到些,纵然见不着孔先生,能在这清波馆里四处转上一转,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清波馆内外忙的热火朝天,由于宴请来的宾客众多,清波馆里的仆人根本不够,是以一大早便从族里借调过来了三十名小厮,二十位丫鬟,可绕是如此,还是忙的脚不沾地。

    狄叔有些犯愁,孔先生却格外开怀。

    “要的就是这种嘈杂的气氛啊!”

    狄叔:“……”

    他读书少,可嘈杂真的不是什么好词好吗?

    江樱所在的托月院里,虽称不上孔弗口中的‘嘈杂’,但也十分热闹。

    定亲宴上,她作为姑娘家虽然不必露面,但今日是下聘之日,她断也没有呆在榆树胡同里做出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道理来,故而一大早,便被梁平送了过来。

    午时后,梁平庄氏和方大方二一干人也都赶了过来,酒楼里昨日便张贴上了“东家有喜,歇业一日”的大红门纸。

    而纵然不贴,怕是全城上下也无人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此时,梁平去了前厅与孔先生一同招待宾客。对梁平来说,今日不光是大喜之日,同时也是结识各方文人雅士的好机会,故而自打从几日前起便一直激动的不行——而他的两名义子便没这个觉悟了,兄弟俩哪儿不去非得往厨房里钻,像是做酒楼生意做出了职业病来一般,坚持要给众宾客们添几道好菜,庄氏虽然深感无力,但也没拦着他们。

    毕竟俩人也是想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庄氏没跟着出去忙活,而是呆在托月院里,和江樱梁文青她们打了一下午的叶子牌,一群女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的,倒是比梁平他们不知道惬意多少……

    “庄婶,您帮我照看会儿阿蓉,我出去瞧瞧敬平。”眼见两个丫头在外间摆起了碗筷,想必外面也快要开宴了,宋春月便站起了身来,想要去嘱咐周敬平两句,免得他一时忘形多吃了酒。

    今日对周敬平而言,也是个很好的机会,他的激动之情甚至比梁平来的还要多。

    正因如此,宋春月才担心他会在饭桌上失了分寸。

    还有宋春风,也得交待交待。

    庄氏猜到她的心思,一面将孩子接过来,一面道:“见着你梁叔了也记得嘱咐几句,他吃醉酒的那副德行,大抵是找不出能比他更丢人的了——”

    宋春月笑着答应下来,临走前又往牌局上看了一眼,提示了江樱出哪一张牌来压梁文青,因此招的梁文青一阵气急败坏的赶人:“赶紧走赶紧走!”

    “哈哈哈……”华常静笑着丢出一张京万贯来。

    ……

    外间天色已暗。

    筵席设在清波馆南面的金鹤园里,此刻彩灯张结,将整座园子都照的亮如白昼,宾客们推杯换筹,吟诗作对,场面十分热闹。却因在座多是文人雅士,便也没有寻常席面上的粗声高语。

    这时的清波馆大门前,除了两侧排列着的长长的车马轿队之外,仅有两名刚交换过来守门的老仆,趁着秋日里凉爽的夜色和这一时的清净,面上挂着笑,谈论着今日清波馆里罕见的热闹场面。

    两名老仆正说话间,便没注意到有一男一女在车队旁正朝着门前张望着。

    二人身上皆穿着粗布衣衫,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却又退回两步,似是很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436:准姑爷

    犹豫再三,二人到底还是上了前去。

    男人走在前头。

    守门的老仆见人来到了门前,这才停止了说话。

    “二位这是……?”其中一位老仆出言询问道,并没有因为二人的衣着寒酸而表现出怠慢的态度。

    这是清波馆,乃至整个孔氏一族一直以来的门风。

    男人局促地开口,道:“我夫妻二人,是来请见孔小姐的。”

    两名老仆互看一眼后,又问道:“敢问二位与我家姑娘是什么关系?”

    男人似犹豫了一下,方才满面羞惭地答道:“劳烦通传一声,就说是……远房亲戚罢了。”

    只是不知樱姐儿还肯不肯认他这个亲戚了。

    “远房亲戚啊。”老仆又着意看了二人片刻。

    ……

    江樱这边,饭吃到一半,只见守在门外的阿绯走了进来。

    “姑娘——”阿绯走到江樱跟前,矮着身子福了一福。

    “怎么了?”

    她们这桌儿都是女眷,只庄氏江樱梁文青和华常静及宋春月母女俩,孔氏族中的女眷都在外头招待那些贵妇人们,阿绯心知没什么不能说的,故而与江樱直言道:“秋伯过来传话,说是外头来了对夫妻,说的姑娘的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不待江樱说话,庄氏便愕然道:“樱姐儿哪里还有什么远房亲戚?”

    江樱也觉疑惑,但既然找了过来便是要见的,于是问道:“秋伯将人请进来了?”

    “没有呢。”阿绯道:“秋伯想将人请进来,但他们不愿,只说等在门口就成了,只想见姑娘一面——还说要姑娘别着急,忙完吃完再去见他们也不迟。”

    话是这样说,但既然知道了,若不去见一见,谁心里能安生得下来?

    “这事儿还真奇怪。”华常静猜测道:“听这么说,倒不像是冒名前来的攀附之辈。”

    若不然,也不会连清波馆的大门都不肯进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就是故弄玄虚呢。”梁文青舀了口甜汤送入口中,掀了掀眼皮子道:“反正你没有什么远房亲戚,纵然是真的有,那也必定是远的不能再远了——眼下在你定亲宴上找过来,八成就是攀关系的,这样的人不见也罢。”

    宋春月倒没说见是不见,听了梁文青的话,只是看向江樱。

    “我还是过去看一看吧。”江樱想了想,搁下了筷子。

    人还没见着,说什么都是猜测。

    心里吊着,也吃不安心。

    反正这是在清波馆,不管来人抱的是什么心思,都没什么可忌惮的。

    云璃忙道:“奴婢陪姑娘一块儿过去。”

    庄氏也起了身来,对江樱说道:“若真是那什么劳什子的远房亲戚,说不准我还能认出来的——免得你到时受了他们的蒙骗。”

    江樱想想也是,便点头依了庄氏之言,二人带着云璃,一同离了托月院去。

    托月院为内院,从这里走到前院大门儿可不近。

    这路上,庄氏直将自己所知道的江家及江樱外祖家的亲戚都跟江樱说了一遍,可据她所言,两家都是人丁单薄,认识江樱的基本上都不在世上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来到了大门前。

    那夫妻二人,果然还等在那里,不曾离去。

    守门的老仆见江樱过来,忙地往门内迎了两步,“姑娘。”

    听得动静,那夫妻二人忙地朝门内看了过来。

    “……怎么是你?”庄氏探头望向门外,望着那男人,顿时惊声道。

    男人讪讪地笑了笑,看向江樱。

    江樱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叔。”

    来人竟是江世品。

    哪里是什么远房亲戚!

    听得江樱唤自己,江世品反倒怔了怔,表情有些复杂地说道:“难为你还肯唤我一声二叔……”他之所以以远房亲戚自居,一来是怕自己这副模样会给江樱丢人,二来便是当江樱只怕是不肯再认他这个二叔。

    江樱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问道:“您提前被释了?”

    “这之前还多亏了梁老爷……”江世品道:“再加上赶上了五年一次的大赦,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

    江樱这才了然,刚要再问些什么,却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来回着。

    这道目光,便是来自江世品身侧的妇人。

    江樱几乎是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怪只怪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情,于她而言太过深刻。

    这妇人便是当日给她添了核桃手串,又出言污蔑她的郭氏。

    她这种行径本就算不上什么大罪,关上几个月被放出来,倒是没什么可值得惊讶的。

    至于她会跟江世品走在一起,也因早前晋起探听到的那些消息里有了解释。

    “好你个毒妇!竟然是你!”庄氏显然也将人认了出来,却不比江樱的冷静,当即竖起了防备来,上前一大步道:“之前你险些毁了我樱姐儿的及笄礼,现如今你又要来这定亲宴上闹?我家樱姐儿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

    “梁夫人误会了……”郭氏满面尴尬地解释道:“我今日前来,为的不过是就及笄礼上的不妥之举,来与江姑娘道歉的。并、并无它意。”

    庄氏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冷笑道:“谁知道这又是什么把戏。”

    也不怪她多想,只是当日及笄礼上的情形,饶是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让她后怕。

    一个女儿家一辈子的名声,险些就要被毁了。

    “梁夫人真的误会锦娘了……”江世品叹了口气,解释道:“及笄礼上的事情锦娘同我说过了,此事她确有不对之处,但却是为了我……她不知晓其中内情,只当是樱姐儿害我,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举动。樱姐儿若要怪罪的话,就一并算到我身上好了。”

    庄氏虽因江世品入狱前主动提供了江世佑所在,才得以及时救回江樱性命而对他稍有改观,但短时间内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底的戒备。

    听他说什么,都觉得不能全信。

    江樱却是早已从晋起那里得到了真相,故而当下也不疑心江世品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二叔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吗?”

    当初的事情,江世品该得到的惩罚都已经得到了,如今她也过得很好,便不愿再去计较那些过往,白白给自己增添烦忧。

    “听说你跟晋家的公子订了亲,二叔便想来看一看你。”江世品说着又看向郭氏,道:“锦娘也觉得愧疚与你,想借机来跟你当面赔个罪。”

    江樱不置可否地看了郭氏一眼,见她满面羞愧不似作假,一副良心难安的样子,不由想到了那日在城外枫林之中,谢佳柔跟她说过的那一番话。

    郭氏做出那样的过激举动,是中了谢佳柔的计。

    可这些,当下已经没有必要与郭氏道明了。

    她若无心,旁人再怎么挑唆想必也没有用。

    “既如此,我知道了。”江樱无意多说,最后看了二人一眼,想到阿绯方才通传之时所说的‘一对夫妻’,心下不由有了计较。

    江世品与郭氏见江樱转了身走,却不太摸得清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见庄氏带着那丫鬟也往门内走了回去,江世品没能忍住又唤了一声:“樱姐儿……”

    “二叔还有旁的事情?”

    郭氏推了江世品一把,他方提步小跑了上去,追到了江樱跟前。

    “知道你要定亲,二叔理应要被你备上一份厚礼的,可二叔的情况你也清楚,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儿的东西来……”江世品从怀中取出了一只水绿的镯子来,递到江樱面前,口气羞愧地道:“东西不好,是二叔的一片心意。”

    江樱看着他在昏黄的灯笼下显得格外沧桑落魄的脸庞,顿了一下之后,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

    由于是贴身放着的,镯子还带着些余温。

    “谢谢二叔。”

    “不谢,谢什么……”江世品显然很高兴,低着头,眼眶有些微微发红着,又道:“我跟锦娘成了亲,如今也算有个家了,我们打算去象州,之前锦娘在那边做过些小买卖,有些人脉,也好讨个生活……后日便动身了。”

    他在京城的名声太臭,臭到没人肯雇用他,只能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江樱大致知道这一点,点了头道:“如此也好。”

    “往后你在京城可要多加保重啊……”

    “二叔也是。”

    江世品点着头,似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笑着叹了口气,又最后看了江樱一眼,便转了身去。

    却听江樱在身后忽然问道:“二叔是走着过来的?”

    江世品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点了点头,笑道:“走着来的。”

    “秋伯,备辆马车送二叔回去。”

    “不、不用……”江世品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忙地摆着手道:“也没多远的,不用送了。”

    郭氏也忙跟着推拒。

    “二叔就别推辞了。”江樱又看了秋伯一眼,他会下意来,立即下去备车了。

    江世品便也不再说什么,最后冲着江樱笑了笑,转身下了台阶而去,眼眶已经湿了一片。

    “……”

    庄氏无声叹了口气,对江樱道:“走吧。”

    江樱点头,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内的光影下。

    ……

    饭后,宾客们纷纷与孔弗道别,结伴离了清波馆。

    按照规矩,江樱今晚需留在清波馆,是以不必跟着庄氏梁平他们回榆树胡同,只将一大家子送到了大门外,瞧着马车驶远才随着孔弗和狄叔转身回去。

    “祖父今晚是不是也吃多了酒?”江樱见孔弗面上一片喜庆的红,忍不住道:“您年纪这么大了,怎也没个分寸?”

    说罢又看向狄叔。

    “劝不住。”狄叔面无表情。

    “祖父今日高兴啊。”孔弗呵呵地笑,显是酒劲上了头,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江樱有些想笑,又觉得无奈。

    这可还是她头一回见先生吃醉酒呢。

    却也不敢耽搁,让狄叔扶着先生回房,自己则去厨房煮醒酒汤去了。

    好在因为今日宴请宾客,厨房里早早备下了醒酒汤,眼下还有剩余的,江樱热了一遍,便让仆人捧了一碗送到孔弗房中。

    又想起方才送客的时候没瞧见石青,想必也是醉的不轻,便也让人送了一碗过去。

    待由云璃陪着回到了托月院,江樱已是筋疲力竭。

    若不是有方昕远给开的药支撑着,她怕是连半日都撑不下来。

    好在阿绯十分贴心,已经帮她备好了洗澡水和衣物,只待洗漱一番,便能上床休息了。

    可刚从木桶里出来,擦干身子换上中衣,却又听门外来了丫鬟通传。

    阿绯前去开门,问了两句便折了回来,小小的脸上满是意外。

    “怎么了?”

    “准姑爷来了。”阿绯脸色莫名一红,她见过晋起一回,隐约记得是个丰神俊朗的人物。可今日下聘,按理来说准姑爷不该过来的啊。

    准姑爷?

    江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全新的称呼,指的是晋起。

    “怎么这么晚过来?”云璃也颇感意外,帮江樱绞头发的动作便是一顿,问道:“姑娘要不要换身衣裳去见见?”

    江樱当即点头,“快帮我拿衣服过来。”

    晋起在这个时候过来找她,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云璃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江樱穿衣裳套鞋子的动作很快,像是很赶时间的模样,不由笑道:“姑娘您慢些……不着急的。”

    准姑爷一时半刻也跑不了啊。

    当然,这句话是不能张嘴说的,不然大约是要挨白眼。

    取了根丝带将半干的头发系在脑后,江樱便匆匆忙忙地去了花厅。

    晋起正等在那里,肘边的三脚梅花圆几上摆着的青玉茶碗中,隐隐冒着一团氤氲的雾气,平白将他显得比平时温润了许多。

    听到脚步声,晋起转过头来。

    去了西北一趟,他总觉得江樱似乎长高了一些,如今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窄袖半臂襦裙,竟忽有了种亭亭玉立之感。

    但见她额发还未干透,想是已经洗漱后打算睡了,便弯了弯唇,笑着道:“我是不是来的晚了?”

    “还没睡下。”江樱来到他旁边,还未坐下便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437:不辞而别

    晋起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这话怎么说?”

    江樱一噎,问道:“你这个时候过来,我当是出了什么急事呢。”

    “今日定亲,难道我不该来看看你吗?”

    “按理来说,是不行的?”江樱满脸的不确定。

    晋起似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好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规矩罢了,不必事事遵守。”

    经他这么一说,江樱便觉得轻松不少,当即也不去想什么规矩不规矩,露了笑意,道:“刚好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晋起淡淡地问道,只是见她笑,面上便也没断了浅淡的笑意。

    “姑娘,准姑爷。”云璃走过来,将茶壶提起,道:“这茶冷了,奴婢去沏壶热的来。”

    这茶本就是丫鬟接待晋起到此处时刚冲的,哪里会这么快就冷了?

    不过是想给二人留些单独说话的机会罢了。

    但是……准姑爷?

    晋起听到这个称呼,莫名觉得十分惬意。

    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听着倒真也顺耳。

    只是,若能将前头那个准字去了的话,想必会更顺耳些。

    也是在此时,他坐在此处,方才完完整整地意识到自己跟旁边的这个时而不靠谱的姑娘,算是真的彻底‘拴在一起了’——这种感觉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江樱不知他这番心思,只取出了方才临出房间前,又折了回去带过来的一只巴掌大的墨绿色锦盒,手肘撑在了二人中间的桌几上,神秘兮兮地说道:“今日你送了聘礼过来,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晋起这才微微侧过了身来,先是看了她一眼,再又将目光落到了她手中的锦盒上。

    江樱天生不是卖关子的料,不待他再问,便已经将锦盒打开了来。

    盒子里铺着一层朱红色的绒布,静静地躺着两只羊脂玉环,一大一小,俱是纤细的形状。

    “戒指?”晋起一挑眉,信手取出了一枚来。

    这个时空里也是有戒指的,却多为扳指的形状,或是金银之物镶着大块的宝石。

    这么纤细简洁的,却是不常见,也不太符合当下的审美。

    “对戒。”江樱纠正道,取出了另一枚来,道:“一朵雕兰,一朵雕的竹,这枚雕文竹的是你的——”

    戒指保留了羊脂玉的特质,只在中间的一段位置上雕了镂空的花样。

    “你自己的心思?”晋起问道:“为什么忽然送这个?”

    在他这个古人眼中,戒指自然是跟寻常的首饰没有什么区分。

    江樱却道:“在我们那里,定亲都是要有戒指的——这个小东西呢,代表的是一种不可取代的信物。”

    晋起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扯过她一只手来,问道:“戴于何指?”

    江樱微微翘起了那只纤细的无名指,抿嘴笑着。

    晋起便依言,为她戴好之后,还着意打量了一番。

    羊脂玉色泽温润,与她莹白的肤色极为相得益彰。

    想到此处,晋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他的手掌大而修长,骨骼感很强,原本也算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可因练武骑马的缘故,相对而言便粗糙了许多。

    晋起没急着将戒指戴上去,而是拿江樱那只戴了戒指的无名指放在自己手上比了比,顿时便露出一种颇有些自我嫌弃的表情,还不遮掩地道了句:“衬得手黑。”

    江樱一愣,待见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她发笑,晋起抬起眼来看着她:“你也这样觉得?”

    江樱咳了一声,强自忍住笑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拉了过来,满面认真地将戒指戴了上去,末了扬唇一笑,道:“哪里黑了,我觉得很好看。”

    晋起自己看了看,满脸的不确定。

    “好看。”江樱又加重了些口气,与他十指相扣。

    晋起见她表情,便笑了道:“你说好看那便好看吧。”

    反正他这个人,对这些东西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审美可言。

    但想到她方才说的那个关于戒指的寓意,不由反扣住了她的手指。

    又不由忽地想到了那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没过几日,便是到了石青与华常静的婚期。

    近来清波馆这边儿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就连向来面瘫的狄叔,眼里似乎也沾上了些喜气。

    从清波馆到华府相隔了近三十里路程,为了不耽误吉时,这一日天色初亮,接亲的队伍便从清波馆旁边修葺一新的宅子里出发了。

    昨晚江樱去了华府参加了华常静的添香宴,将自己提前备好的礼物一并带了过去,是全套的茶具与碗碟,材质是上好的青玉石和素白瓷,是她前些日子自己画了花样儿找了作坊烧出来的——茶具清雅点,只在茶壶上描了一段柳枝,茶碗等物俱是清一色的留白,却在底子上花了心思,印有朱砂色百年好合的字样。

    自家用的碗碟,不必跟茶具一般拿出来待客,图案便俏皮了些,质地细腻的白瓷碗上是古代卡通小人儿的花样儿,采用的是青花瓷的色调,一男一女,样貌神似石青与华常静,八只瓷碗上,小人儿的表情各异,或喜或嗔,十分有趣。

    碟子与汤匙上便没花什么心思,只沿用了一贯的青花,是为的免得一套堆在一起,显得太过花哨。

    梁文青的那套也大差不差,只在风格上稍有不同。

    这套添妆礼华常静喜欢的不得了,也惹了一干前来添妆的小姐们的青眼,直称新鲜又有趣,回头也要让家里烧上一套来用才好。

    江樱昨晚陪到华常静很晚才回来,当时瞧着华常静的心情是极好的,临走的时候,还同她开了一阵玩笑。

    可江樱不知道的却是,今日一早告别家门,登上花轿的华常静,却没少流眼泪,俨然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让上妆的婆子不知喊了多少声姑奶奶。

    华泉更甚,送走了女儿便回了书房谁也不肯见,悲痛的不成样子,大呼还好只有这一个闺女,若不然他这条老命怕是都要没了。

    虽然落了些眼泪,但喜事总归还是喜事,这一日下来,清波馆旁的新宅子里,喜庆热闹的不成样子。

    石青是孔弗唯一的关门弟子,前来道贺的达官显贵,文人雅士自是数不胜数。

    晋起也备了礼,且于百忙之中抽空亲自参加了石青的喜宴。

    自然也没能少了宋元驹,据说在灌倒新郎官儿的功劳上,他自己便出了七分力。

    这一天,热热闹闹地便过去了。

    次日早,石青与华常静夫妻二人,早早地起了牀,来给孔弗请安。

    孔弗膝下无子,名义上是师徒,实则早将石青当做了亲孙子来看待,但事先却也不曾说过要让华常静过来敬长辈茶,眼下见两位新人如此有心,顿觉感动,忙让狄叔封了两只大红包塞到夫妻二人手里。

    这第一顿早饭,石青和华常静便干脆留在了清波馆里用。

    饭桌上,江樱悄悄打量了几回华常静,只觉得一夕之间,梳起了妇人髻的华常静有一种别样的稳重与成熟,似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而这种感觉,在华常静抢走了她碟子里最后一只醉虾之后,戛然而止了。

    由于后天便是宋春风和梁文青的婚期,故而江樱吃罢了早饭,便回了榆树胡同。

    大喜在即,有许多地方需要准备,她帮着庄氏和梁平还有宋春月一起布置新院子,倒也忙活了大半天。

    梁文青本也有意加入,与其说是勤快倒不如说是不放心江樱他们的品味,但这句话刚说出来,就被梁平严令禁止了。

    梁文青无奈,唯有一个人呆在家里反复检查嫁衣首饰等物有无遗漏之处。

    宋春风这个准新郎倒是理所应当地留在新房这边帮忙,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要遵守婚前新人不能见面的缘故,他不能回梁宅吃饭,几个人合计了一番,想着最近忙里忙外的也挺累,于是便决定了午饭在外头找家酒楼吃顿好的。

    而梁文青这个准新娘,便被一个人晾在了家里,由云璃从外头买了吃食送回去,姑且应付了一顿。

    不去理会满肚子怨念的梁文青,江樱一行人舒舒服服地坐在酒楼里,等着上菜的间隙,聊起了家常。

    “近来药行里很忙吧?”梁平吃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朝宋春风问道。

    “的确忙着呢。”宋春风笑着道:“刚得了宫里的恩准,日后负责御药房的药材供给,这可是天大的殊荣——近来跟宫中接洽,需要上心的地方太多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去年遭了横祸的方家,被人认定了要没落下去的方家药行,眼下竟是越做越好了。

    前两日,更是在新一届的皇商药行中脱颖而出,一举拿下了新一届的宫廷御药供给权。

    而方家药行虽有这个实力不假,但众所周知,历年来的御药供给权的争夺上,更为重要的却是宫中的人脉。

    之前方家还未遭到灭顶之灾的时候在这上面便不曾赢过,怎地如今反倒压下了那些背后有大靠山的几家大药行?

    “的确是要多加小心着些,刚接手过来,万不能让有心之人抓到了把柄。”梁平先是嘱托了宋春风一句,再又忍不住问道:“方家可是在朝中牵上了什么线?”

    “阿远久不问这些事情,我又在这上头两眼抹黑什么都不懂,几个大掌柜办事的能力固然是很好,但却也没有这么好的人脉。”宋春风笑着说道:“真有这么好的路子,能等到今日才拿出来使吗?”

    梁平“咦”了一声,眯了眯眼睛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时逢乱世,风国官场的风气已是乌烟瘴气,自保不暇的官员们个个都是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难道会是看中了方家药行的能力?

    “似乎是晋家。”宋春风说。

    “晋家?”梁平顿了一下,道:“莫不是晋二公子?”

    原本没注意听他们谈这些大事,正与庄氏说着明早梁文青出嫁前的一应事宜的江樱乍一听到晋起的名讳,便好奇地朝梁平望了过去。

    “应当是。”宋春风一副摸不清状况的模样说道:“阿远临走之前跟我提过一句,似乎早料到一样,后又听几个去了宫里大掌柜隐约说是宫里的人问过两句,说我们方家药行何时同晋家走的这般近了云云。”

    “那应就是了。”梁平笑着道。

    江樱的注意点却在宋春风方才的前半句话上面。

    “什么临走之前?”她问道。

    是有些日子不曾看到方昕远了。

    “阿远去了外地。”宋春风看着江樱,有些吃惊地问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

    “……得有五六日了吧?”

    江樱怔住了。

    她怎么不知道?

    记得她同华常静几人出城赏枫叶的那日,方昕远为她诊治后,便当着晋起的面留了一张药方子下来,说了句什么她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的歇养,接下来只吃药,扎针药浴等可以停一停了。

    这一停,他人影儿便也瞧不见了。

    她当是他是在忙着调药或是药行里的事情。

    谁知道竟是去了外地了——

    甚至连说也没有说一声。

    江樱恍惚想起了那日饭后,方昕远在饭厅门前喊住她之后,又摇头说没事的模样。

    如此一想,当时他该是要同自己辞别的吧?

    可最后为什么又没说,便有些奇怪了。

    江樱不知想到了什么,忙地问道:“他有没有说去外地做什么?”

    “他道是军营里的事情,想是他之前为了你的病匆匆赶回京城,军中许多事情耽搁住了,故才急着回去处理。”现在说起方昕远撇下药行,一心扑在了军医生涯上这不负责任的行径,已经能够很平静地对待了。

    江樱听罢了然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应是她想多了。

    “樱樱,你的病好些了吧?”提到此处,宋春风关切地问道。

    江樱笑着点了点头,“近来都在按着他留下的药方子调养着,精神确是好了许多。”

    小二捧着几碟卖相不错的凉菜过来,满脸热情地招呼着客官慢用,打断了江樱的思绪。

    ……

438:“投缘”

    三日后,是梁文青回门的日子。

    说是回门,可昨日上街的时候,梁文青已然和庄氏江樱莫名撞见了一次,三个人还在外头的茶馆里听了出戏,吃了两碟点心。

    只是对于梁文青刚一成亲便抛头露面这一点,庄氏还是给出了中肯的批评。

    “我爹也真是的。”梁文青坐在客厅里吃着瓜子儿,一脸不满地说道:“我这还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呢,他就没个人影儿了,真是一丁点儿也不念着我,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瞎说什么呢。”宋春风斜了她一眼说道:“回门的规矩哪里能坏。”

    梁文青撅着嘴不说话。

    走在厅门前光亮处做针线活儿的庄氏见状笑了说道:“你爹这也是临时有事,中午还是赶得及回来吃饭的,你且再坐一会儿,樱姐儿这会子应是在吃药,待会儿就该过来陪你说话了。”

    梁文青便也不再埋怨,又嗑了会儿瓜子,忽地想起了什么似得,向庄氏问道:“对了娘,之前我房里那一套翡翠头面没有带走的,你给我收拾屋子的时候瞧见了没有?”

    庄氏随口应道:“瞧见了,给你收起来了。你这孩子也真是够粗心的,那样贵重的东西就摆在台面上,好在家里没外人,若是请的丫鬟多了,到时找不着了说也说不清楚。”

    “什么呀。”梁文青笑了说道:“那是我留给您的。之前和阿樱去置办首饰的时候瞧见的,觉得很适合您,便买了下来——拿盒子装着放在首饰堆里竟给忘了,还是出嫁那天找头面的时候瞧见了才记起来,走的急,就忘了跟您说。”

    “买给我的?”庄氏听了这话适才放下了手中针线,转过身去看着她说道:“那样大一套头面,我哪里戴的过来?你还是今个儿走的时候带回去吧——”

    “那油绿绿儿的颜色,哪是我这个年纪衬得起来的?”梁文青满脸不以为然地说道,“您要不喜欢,就搁在那儿好了。”

    “你这孩子贯是大手大脚的……”庄氏无奈地叹气,末了又苦口婆心地说道:“现在嫁了人,以后都要自己管家了,可不能再尽买这些没有用处的东西了。”

    “知道了,知道了。”

    庄氏见她满脸的敷衍,便知她没有放在心上,正打算好好地与她说道说道过日子的不易之处,却忽听得厅外传来了一阵略为急乱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

    小兰从前头一路小跑过来,累的气喘吁吁。

    “怎么慌张成这个样子?”庄氏看着她问道。

    这丫头虽然好奇心重了些,但平时做事还是很稳重的。

    “宫里,宫里来了旨意……说是皇后娘娘来请姑娘进宫的!”小兰满脸的激动,她来梁家尚且没多久,也未曾接触过与宫里有关的东西,此刻的慌张倒也不难解释。

    相较之下,庄氏与梁文青及宋春风的反应就极为平淡了。

    庄氏甚至还拧了下眉,道:“怎么又要请樱姐儿进宫,前不久不是才去过一趟吗——”

    也不知这宫里打的什么主意。

    “你去姑娘院儿里知会她一声,看她愿不愿意去。”庄氏懒得过问这些,干脆让江樱自个儿拿主意。

    上回江樱回来的时候恐她担心,便将晋起的话转述给了庄氏听,如此一来,庄氏果然放心起来。

    小兰闻言只有去找江樱。

    梁文青吐了口瓜子皮,道:“阿樱这一来二去的,倒是成了宫里的常客了。”

    宋春风看她一眼,皱眉提醒了句:“少吃些,最近这天气本就干燥的很,还尽吃这些容易上火的东西。”

    梁文青听他关心自己,嘻嘻笑了两声,便也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半把瓜子儿,转而捞了茶盏子到手里去喝水。

    而小兰已经来到了江樱这边。

    江樱刚将云璃端来的大半碗药喝下去,正苦的直吸气,乍然听到小兰来报,说是皇后娘娘要见她,不由就是一怔。

    皇后娘娘又要见她?

    “姑娘要现在开始准备吗?”云璃问道。

    不料江樱说道:“今天是文青回门的日子……就不去宫里了。”

    云璃愣了一下,小兰则干脆长长地“啊——”了一声。

    这不是抗旨吗?

    看出她的惊惶,江樱笑了笑,道:“你跟来传话的宫人说一声,说我今日实在走不开,改日再去宫中拜见皇后娘娘。”

    见她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样,小兰心知自己作为一个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应下后退了出去,前去客厅回话的路上,却是无比的胆战心惊。

    可令她意外的是,那气质不俗的宫女姐姐听罢她的回话之后竟是丝毫怪罪也无,只是笑着叹了一口气,称自己会回禀给皇后娘娘,又要她转告姑娘得空一定记得去宫中陪陪皇后娘娘说话,以及代她替自家姑娘问好云云。

    总而言之,一丁点要生气的迹象也没有。

    小兰却仍然不敢怠慢,将人送走了之后,又忙地往江樱那里跑了一趟,将那宫女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了江樱。

    见江樱听了进去,适才放心下来。

    ……

    而事实证明,江樱虽然当时听了进去,但过后便将这件事情给抛到脑后去了。

    一来她觉得自己的敷衍之辞宫里应当听得明白,二来便要归咎于近来记性不佳的缘故了。

    但江樱不曾想到的是,三日之后,宫里又一次来了人。

    且这次好巧不巧的是,由于孔弗顺路来了梁宅看江樱,江樱正陪着他在前厅下棋,便与小兰请进来的大宫女莘儿撞了个正着。

    能有闲心下棋,自然再找不出什么推辞的藉口说自己走不开了……

    望着莘儿带笑的面庞,江樱内心却是一阵苦笑。

    皇后待她不错,她是能够感觉的到的,但皇后毕竟是皇后,而她本能的就不太想跟宫中之人走的过近,去一趟宫里必然要处处小心,神经须得时刻紧绷着,不能出一丝差错,这种感觉她真的谈不上喜欢。

    而眼下纵然是不喜欢,却也免不了要走一趟了。

    为了做面子功夫,表达一番自己上回未能入宫相陪的歉意,又让云璃将一早做好的桂花糕装了一些带进宫里。

    “皇后娘娘此番召我入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在前往皇宫的马车里,江樱没忍住向莘儿问道。

    距上次传旨过来才隔了几日,倒像是很盼着她过去似得。

    “姑娘多虑了,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皇后娘娘久未见姑娘,心里念着姑娘罢了。”莘儿笑着答道。

    江樱见她一派平静的神色倒不像是说谎,便也信了七八分。

    一路来到未央宫,已是接近正午。

    未央宫里和往常一样清净,除却这座巍峨奢华的殿壳子之外,全然不像是个一国之母住的地方。

    皇后这次也是在内殿等着她,只是这次宸妃没有陪在她身边。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江樱上前行礼,然而还未能矮下身去之际,便被皇后一把扶住了,一抬脸,竟见皇后自榻上起了身,面上正带着笑意‘望着’她。

    江樱只得顺势直起身来。

    只是下一刻,却忽觉自己的左手被皇后轻轻握住了。

    皇后的手有些凉意,却似应了那句柔弱无骨。

    “来,坐吧。”皇后温声说道。

    江樱颇有些受宠若惊,表情一时显得迟钝,任由皇后扯着她的手坐到了那张美人榻上。

    莘儿见状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孔姑娘可念着您呢,这回过来还给您带了亲手做的桂花糕呢!”

    “是吗?”皇后显得很高兴,面朝着江樱的方向,笑着说道:“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说话间,又将江樱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娘娘不嫌弃就好。”江樱有些不大自在地笑了两声,只觉得皇后待自己的亲近态度,较上回相比,似是又‘突飞猛进’了太多。

    且说不通的是,这种亲近半点也不似作假。

    她虽然自认脾气性子还不错,但在皇后面前一直都不敢放得太开,从来都是拘着的,这样一个寻常中又带些做作的小姑娘,怎会惹了皇后娘娘如此喜爱?

    如此一想,江樱竟莫名地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这说的是什么傻话,你能有这份心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有嫌弃的道理呢?”皇后似察觉到了江樱的紧张,口气越发温和起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在这未央宫里,你大可放心地做自己,不必拘束规矩,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这里不比外面,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江樱内心微有些错愕,抬头看向面前这足以令人目眩神迷的倾国之色,尤其是唇角眉梢挂着的浅浅笑意,似乎有一种非比寻常的宁静,让人望之内心便不由跟着平静了下来。

    江樱心下倏地有些复杂。

    她虽然不懂得揣测别人,但最基本的直觉还是有的,一个人待她有没有恶意,她能觉察的出来。

    若这位皇后娘娘真拿此般真心对待自己,自己却暗自防备猜测,是不是太过小人之心了?

    江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说道:“……民女斗胆,想问皇后娘娘一句话。”

    “方才刚说过,在这里不必去遵守那些规矩,你有什么话直接问了便是。”皇后笑着说道。

    “皇后娘娘为什么待民女如此不同?”

    不将这个问题弄清楚,她实在安心不下来。

    据她所知,这位久居深宫的皇后娘娘,别说主动召见谁了,平日里纵然是有人入宫求见,她向来都是一概不予理会的。

    听她这么问,皇后唇边的笑意半分未减,也不怪她言语突兀,只答道:“我也不知是为什么,只觉得与你这孩子很是投缘。”

    江樱闻言表情一阵复杂。

    这种无理由得到贵人的青睐什么的,不应该是玛丽苏小说中女主的设定吗?

    她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头上竟然还有这种光环?

    但不管皇后所答是真是假,这个问题算是就此打住了。

    江樱默默叹了口气,也不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只告诉自己纵不必时刻紧绷着,却也要留个心眼为好。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本就是说不清的,不是吗?”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问道:“你若是不介意,我此后便唤你一声阿樱,如何?”

    “不过一个称谓而已,皇后娘娘此言折煞民女了。”

    皇后面上笑意更深了些,却向莘儿吩咐道:“将东西拿过来罢。”

    莘儿应了声是,转身从梳妆台前取了一只锦盒过来,动作小心地递到皇后手中。

    “你与晋家公子定亲一事,我在宫中也有耳闻,奈何行动不便,也无法前去相贺。”皇后将锦盒打开,一边取出里面的物件来,一边说道:“这护身的灵玉我戴在身边多年,日日陪着我念经祈祷,也算是件有了灵性的活物。今日我且将它送与你当作订亲的贺礼吧,你莫要嫌它不够贵重才好。”

    说话间,已将那手串塞到了江樱手中。

    这手串一周是由细小的檀木佛珠串就,中间坠着一块玉佛,殷红色的玉身通透温亮,似有一股光华在玉中流转,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江樱哪里敢收,忙地婉拒道:“既是娘娘日日佩戴之物,想是心头好,民女愧不敢收,娘娘且留在身上作伴罢。”

    “怎还是这样见外?”皇后将她的手往回推了推,问道:“可是觉得这东西不中看?”

    “不……这手串很好看。”

    “既然觉得好看,那就收下吧。”皇后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口气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说道:“再好的东西,放在我这里却也瞧不见。”

    一侧的莘儿听得此言,不由有些想要叹气。

    江樱犹豫了一下,最终收了下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再推辞的话,彼此的面子上便很难下的去了。

    东西暂且收下,待回头还上一份礼,不至于相欠便是了。

    皇后见她肯手下,便轻笑了两声,摸索到江樱的手腕,替她将手串带了上去,一边说道:“愿它保佑你余生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439:疑心

    低头看向戴在了手腕上的佛珠之际,视线中却瞧见了皇后不慎露出来的那截白晃晃的手腕,光滑白亮,竟如上好的白玉一般,一丝杂质也没有。

    江樱暗暗惊叹了一阵,又看向自己的手腕,相比之下,只觉得自己逊色了太多……

    好在她也不会真的不自量力去跟皇后娘娘这等貌可倾国的人物去做比较,若不然,光是嫉妒怕都嫉妒不过来了。

    可视线却一时间没有办法从那半截皓腕上移开视线,只觉得是一件毫无瑕疵的艺术品一般,让人不由想多欣赏上一眼。

    一旁的莘儿见得此状,不由掩嘴偷笑。

    而此时,却听得殿外有宫女忽然轻声禀道:“娘娘,皇上和太子过来了。”

    宫女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些小心翼翼。

    皇后的声音丝毫起伏也无,只道:“回陛下一声,就说我在见客,让他带太子回去吧。”

    众所周知,太子并非皇后所出,而是从一位名不经传的嫔妃那里过继过来的。

    可饶是如此,皇后待皇上与太子的态度,还是让江樱暗暗吃惊。

    这种回绝的话,怎么听怎么都透着一股疏冷。

    “是。”宫女却好似已经习以为常,应下之后便欲退出去回话,可不过须臾,便听得一声低低的惊呼声,紧接着便是伏地的行礼声:“奴婢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莘儿忙低声对皇后说道:“陛下进来了……”

    江樱便见皇后的眉头微微皱起,握着她的手也收了回去,换就了一种端庄的姿态在榻边坐好。

    也是她将手收回的瞬间,江樱忽觉眼前闪过一抹惹眼的蓝。

    定睛一看,原是皇后的左手手腕下,有着一枚蓝色的图纹,像是刺上去的一般,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

    只是她尚且来不及细看,便被皇后理好衣袖遮掩了去。

    这时,殿外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阿余,听说你在见客?”随着脚步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一道中年男子带笑的声音。

    珠帘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逐渐靠近。

    这应当便是皇上了吧?

    江樱面容一整,忙地站起身来。

    “民女见过皇上。”江樱忙地行礼。

    余光中,她见皇后的手臂抬了一下,似乎想要阻止她一般,可她行礼的动作过快,故而那只手臂又收了回去。

    江樱有些惊异。

    倒不是皇后有意阻止她行礼的动作,而是皇帝进来之后,这位皇后娘娘连要起身相迎的动作都不曾有,更遑论是行礼接驾了!

    这是怎么回事?

    而这位皇帝,似乎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只笑着道了句“不必多礼”。

    江樱起身,垂首立在一旁,并未敢抬头打量来人。

    虽然普天之下谁都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只是晋家的傀儡,可她如今却是孤身一人在这深宫之中,自然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这位便是孔先生收下的孙女吗?”皇帝开口询问道。

    “正是民女。”江樱答道。

    “坐吧。”皇帝笑着示意,目光在江樱手腕上的佛珠上定了一刻。

    江樱道了声“谢皇上”,便在离自己最近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稚潼,给你母后请安。”皇帝笑着摸了摸男童的脑袋。

    男童抬头看了他一眼,动作格外小心地上了前,来至榻前,屈膝下来,口气恭敬却仍带着孩子的腔调,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免礼。”

    皇后的口气,格外的平淡。

    江樱悄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上早已没有方才与她说话之时的和颜悦色。

    她一身月白色常服端坐在榻上,双手交叠于膝,阖着不能视物的双目,唇线抿的直直的,分毫弧度也没有。

    看来这对夫妻的感情,似乎不怎么好。

    江樱暗暗思索之际,却听那刚站起身来的男童轻声问道:“你是那位姐姐吗?”

    江樱一愣,抬起了头来看向他。

    他正站在自己面前,一双圆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真是你啊。”他显得有些惊喜,但声音还是极为平缓,丝毫不给人无礼之感。

    江樱也认出了他来,微微笑了点头。

    这是那个作为质子,一年到头,多数时间都是呆在晋国公府里的小太子。

    去年因为那两只丹顶鹤险些丧命的事情,她还记得十分清楚。

    见她点头,小太子也露了笑,因为正处于掉牙的阶段,一咧开嘴显得格外滑稽可爱。

    “怎么,你这小子之前见过这位孔姑娘不成?”皇帝笑着问道,口气倒与寻常人家的父亲没有太多区别。

    “这位姐姐救过我。”小太子仰头看着皇帝,道:“去年儿臣曾经跟父皇说过的,在晋国公府中,儿臣遭丹顶鹤袭击,便是这位姐姐不顾危险护住了儿臣——”

    “太子殿下言重了。”将皇帝朝自己看过来,江樱忙地道:“当时民女也遭了那丹顶鹤的袭击,亦是出于自保而已。”

    皇帝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未与她多说什么,只跟小太子讲道:“那你日后可要找机会好好报答报答孔小姐才行。”

    “儿臣记下了。”

    江樱倒莫名松了口气。

    她倒真挺不愿意皇帝因此对她一番赏赐褒的,故而方才才急着解释——可没想到的是,她只那么一句话,这位皇帝便听清了她的意思,并且很尊重她的意愿。

    “皇上若无其它事情,便请回吧。”

    一直在一旁不曾插话的皇后,忽然出声说道。

    殷子羽看了她一眼,笑着道:“眼下已到了传午膳的时辰,今日朕便和稚潼留在未央宫里与——”

    可他话未说完,便遭皇后打断道:“皇上请回吧。”

    小太子殷稚潼悄悄扯了扯他父皇的衣角。

    殷子羽沉默了片刻,面上却依然端着亲和的笑意,“那朕便不打搅你待客了,你切记要好生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皇后没有说话。

    “给你母后行礼,咱们回景阳宫罢。”

    殷稚潼乖巧地上前,“儿臣告退。”

    皇后依然没有说完。

    他站起身来,跟着殷子羽转身出了内殿。

    临穿过珠帘之前,忽然回头过来,迎上江樱的目光,咧嘴又是一笑。

    江樱回以他一笑,他才由殷子羽牵着转身离去。

    虽然皇帝和小太子忽然造访让这位貌若天仙的皇后娘娘扫兴不少,但在接下来的午膳中,她待江樱却还是那副温和亲近的模样。

    江樱猜测她与皇帝之间应是有什么隔阂。

    但这种皇室秘辛,却不是她能打听的,故而并未真正地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午膳后,皇后又留她说了会儿话。

    直到江樱开口称回去还有事情要做,她才依依不舍地让莘儿送了江樱出宫。

    临走前,又同上次一样,让云璃提了不少江樱爱吃的点心回去。

    江樱走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宸妃便带着宫女来了未央宫。

    “姐姐这回该安心了吧?”她踏进内间,笑着问道。

    皇后微微抿着唇角,眉间神色似笑非笑。

    ……

    晋国公府里,近来平静的有些过了头。

    之前终日大吵大闹的大公子在挨了世子爷两巴掌之后,便没再闹过了,按时吃药,按时吃饭,安静的让人甚至有些不习惯。

    老太爷自打从那日之后,便不曾出过上房。

    世子爷不知在忙些什么,呆在府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于是府中上下,几乎都是二夫人一个人在打理着。

    只有意兰阁那边,表姑娘似乎比之前有精神了些,时不时地会出门走一走,也经常会去二夫人院中‘说说话’——只是次次谈话,都避不开要离开晋家的请求。

    二夫人什么话都劝了,却也打消不了她的心思,只能一日日的拖延着,不肯就此松口。同时,暗下交待了心腹嬷嬷开始留意起了如今各姓士族中,还有哪些与谢佳柔相配的公子。

    而近来府里最招眼的莫过于二公子了。

    前些日子在西北打了胜仗,收服了蛮夷,如今又与孔家小姐订了亲,成了孔先生的孙女婿,在众人眼中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甚至有不少人暗下觉得,这位庶出二公子的势头,已隐隐要有了盖过大公子的趋势。

    纵然晋觅双腿残疾的事情并未公开,但府中上下谁不知道大公子因为腿伤而终日不出房门。

    总觉得府中的局势,怕是要变了……

    “老爷,您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晋擎云的书房里,大管家亲自捧了一摞册子到书案前。

    “放下吧。”晋擎云并未有急着翻看。

    这些日子他虽然一步也未有离开过上房,但并不代表他什么动作都没有——近来他将手下的各处权力‘清洗’了一遍之后,重新规整过,大大地加强了控制,严密的一只苍蝇也钻不进去。

    近些年来,他终归还是疏忽了些。

    不知不觉间,许多他自认为足够坚固的存在,竟有了那么多的漏洞,而最早借着这些漏洞谋私的人,却不是晋起。

    他倒没有想到,自己那个看似平庸无能的儿子,在自己背后做的手脚,竟比他所能想到的还要多得多。

    由此看来,晋起此举并非是全无益处的。

    至少让他看清了以往不曾意识到的真相!

    晋擎云收紧着拳头,心下惊怒交加。

    不须去看,府里的这些事情,定也能查得出他插手的不少痕迹——原来这些年来,他的儿子对于他所给予的这些东西,一直觉得不够甚至是不屑,所以便要在他背后,自己动手来取了。

    那么他倒要看看,他究竟是已经插手到什么地步了!

    晋擎云刚欲翻开册子,脑海中却倏地闪过一个念头来。

    他忽然想起了当年晋觅的亲生母亲具氏的死因。

    外人只当她是缠/绵病榻而故,但府中一些有些地位的老人儿却都知道是另有隐情。

    具氏是晋老夫人的亲侄女,晋老夫人表面看似很疼爱这个儿媳,故而在其嫁入晋家产下晋觅这个‘嫡长子’之后,便将晋家的一应中馈交由了她来打理——可府中中馈她经手之后,却是出了场大乱子。

    短短尚且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竟平白无故地陆续流出了近三百万两银子。

    这对于晋家来说虽然不至于动摇根基,但也绝非一笔小数目了。

    也正因如此,纸包不住火,具氏方露出了马脚来。

    追问起这一大笔钱财的去向来,她却大呼其冤,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

    当时的具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态,纵然具氏不肯承认,但众人却仍一致猜测她应是暗下挪用、甚至是盗窃了这笔巨银来接济了娘家——

    之后没多久,无法证明自己清白的具氏便上吊自缢了。

    当时晋擎云有意追查到底,可因晋老夫人阻拦说情,说具氏好歹为晋家产下了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以她也是具家女,此事若是当真宣扬了出去她亦面上无光,倒不如随儿媳一同死了来的干净之说相威胁,当时刚痛失长子的晋擎云懒得与她多做纠/缠,便默许地按下了此事。

    这么多年过去,知道此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可他如今忽然想起,却觉得疑点颇多。

    当时他沉浸在长子过世的悲痛之中,对府中上下的掌控便松弛了许多,这才给了人趁虚而入的机会,借此生出了乱子来——而倘若结合当下的情形来看待的话,倒真不像是具氏所为了……

    想到此处,晋擎云的面色浮现了一抹难以言说的复杂。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手上不可能是干净的,什么见不得刚的手段都使过,但当这些满含欺骗的手段落到了自己身上之时,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了。

    将册子搁了下来之后便一直呆在一旁听候差遣的大管家,暗暗瞧了一眼晋擎云极为难看的脸色,虽是不明就离,但手心里还是攒出了一层细汗来。

    正兀自忐忑间,忽听书案后的人沉声问了。

    “在你前头的那个老管家,早年被送到了城外庄子上养老,如今可还在世?”

    这……

    大管家不太确定地道:“这个奴才倒是不清楚,并未听到过丧讯,想来应是健在的……老爷是有什么要事要见他吗?”

    好端端地怎么提起他来了?

    一个被遗忘了四五年的人,忽然被提起来,绝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吧?

    晋擎云并未理会他的问题,只吩咐道:“立即着人前往,将其带来见我。”

    “是,奴才这便去办。”

    管家虽是不解,却还是当即领命下来。

    在即将要退出书房之际,却又听得晋擎云提醒着道:“切记勿要张扬——”

    “奴才明白了。”

    ……

440:昏迷

    大管家走后没多久,便有仆人与晋擎云通传,说是世子爷过来了。

    一听着晋余明的名字,晋擎云便立即沉下了脸,只吩咐了下人道:“回他一句,就说我正在午睡,让他回去。”

    事情未彻底查清之前,他一眼也不想多看这个令人糟心甚至是寒心的儿子。

    仆人暗暗觑了一眼他的脸色,小心地应下来退了出去回话。

    晋余明见他出来,抬脚便要往里走。

    “世子爷且慢……”仆人上前行礼,将人拦住了道:“老太爷此时心情怕是不太好,您还是改日再过来吧。”

    “心情不佳?”晋余明微一眯眸,问道:“怎么回事?”

    仆人将声音放的极低,禀道:“老太爷今日找了大管家过来,大管家捧来了几本厚册子,老太爷尚且没来得及过目之时,脸色便不大好了——后又交待了大管家一句,像是要将之前那位老管家从庄子上带回来。”

    显然,这个看似普通的仆人实则是晋余明安插在晋擎云身边的耳目。

    晋余明听罢这番话脸色顿时也变了。

    “你是说老太爷让人去找了养在外头庄子上的前任管家?”

    “是……还着意交待了大管家勿要声张。”

    晋余明暗暗攥了攥拳,当即便转了身疾步离了长房而去。

    ……

    今日的连城,从一早开始,便遭了一层阴云笼罩着,虽未落雨,却也始终阴阴沉沉地,令人倍感压抑。

    就连白宵也无精打采的,趴在江樱床边眯着眼睛正打瞌睡。

    江樱本是闲来无事,拿了个绣绷子坐在窗边打发时间,打算为阿蓉绣上个水红色的小肚兜儿留到明年夏日里穿来着,可绣到一半,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便觉胸口闷得不行,放下针线去了院内走了一两圈,方才觉得稍稍缓解了一些。

    “姑娘可是这两日在家里闷得?”云璃笑着问道:“现下离用午饭的时辰还早,姑娘要不要去周夫人和宋夫人那儿坐一坐说说话儿?”

    “前两日听春月说肃州老家那边来了家亲戚,要在京城住上几日的,我便不去给她添乱了,她若有闲空,必会来找我的。”至于梁文青,眼十有八九还在蒙头大睡呢。

    纵然成了亲,却也没能治得了她贪睡的坏习惯。

    “下午再去文青那看看吧。”江樱漫不经心地来到小院墙角处今年打春时她刚移种上的一丛扁竹前,一个春夏间,已经生成了好大一片,因天气渐冷的缘故,外头的一层叶子已然枯垂了下来,她见了只道:“明年春天便能开花儿了,到时一进院子,就能瞧见一片蓝紫色,可漂亮了。”

    云璃闻言笑着道:“姑娘真是与常人不一样——像奴婢这样的寻常人瞧见了花叶败落的情形只觉得苍凉悲切,而姑娘想着的却是来年开花儿的美景。”

    这像是一种自骨子里透出来的乐观和蓬勃。

    江樱刚欲开口回她一句什么,却陡然听着了小兰的声音。

    “姑娘,家里来客了。”

    江樱便问是何人。

    今日梁平与庄氏都去了酒楼里,家中倒只剩了她一个。

    她本也要跟去的,却拗不过一心要将她留在家中歇养的奶娘。

    小兰嘻嘻笑了两声,方才答道:“是准姑爷过来看姑娘了——”在梁家呆的久了,这丫头也渐渐瞧了出来,这一家人与旁的大户人家不同,没什么苛刻的规矩可守。就连这位晋家公子出身的准姑爷也一样,是个从不顾忌别人眼光的主儿,登门的次数都快赶得上日日来上工的她了。

    且每回过来,手里都提着东西,有时是给姑娘解馋的零嘴儿,有时是养身子的补药。

    虽然不怎么爱笑,但对姑娘的心意,却是溢于言表的。

    最重要的是,长得还那么好看……

    小兰不着调地想着,一边跟着江樱往前厅去。

    来至厅前,云璃见她还要往里头跟,立即将人一把拽住,压低了声音道:“该干什么干你自己的去,这里不用你来伺候——”

    回回准姑爷过来,这丫头便比谁都勤快,一个劲儿地往跟前凑,云璃注意了几回,实在看不过眼。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平白给主子家丢脸。

    “……云璃姐姐说话便说话,拿这么大劲儿扯我作甚?”被云璃拦在了门外的小兰似是不太高兴,嘟哝了一句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干活儿去了。

    云璃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暗暗摇了摇头,思忖着还是寻个机会跟庄氏说一说,换个本分点的丫头来家里做事的好。

    正作想间,却见江樱自厅内又行了出来。

    云璃疑惑地往厅内看了一眼,见晋起还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吃茶,便向江樱问道:“姑娘怎么出来了?”

    江樱笑了道:“回房换身衣裳,跟晋大哥一同上街去买件东西。”

    云璃闻言这才了然,忙地跟着江樱回了院子。

    江樱换了身天水绿绣小朵银色菊花半臂蜜色襦裙,头发也重新梳过,挽了双髻,单边箍了一圈儿攒着珍珠的湖蓝色绢花,将人显得格外娇俏活泼,晋起多看了她两眼,待坐进了马车里,方问道:“我记得上回你不是刚从清波馆里刚拿了块上好的徽墨吗,怎么又要买?”

    方才在厅中,她一眼瞧见自己便问能不能陪着她出去买块儿墨,他一时不做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不是买来自己用的。”江樱解释道:“是用来送人的。”

    送人?

    晋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道:“送谁?”

    笔墨这种东西,若是拿来送人的话,十有八九得是个男子。

    而江樱的回答,却是让他略吃一惊。

    “送皇后娘娘。”

    她抬起自己的手腕来,笑着说道:“上次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将这串佛珠送了我——我本就想着该回一份的,正巧月底是她生辰,她邀了我进宫作陪,到时便当作是生辰礼送过去罢。”

    晋起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佛珠上定了片刻,方问道:“既是给皇后,为什么要送墨?”

    “皇后娘娘不喜奢华,也不爱佩戴首饰等物,唯独钟爱书法,每日饭后,都是要练字儿的。”说到此处,江樱一脸钦佩地对晋起道:“皇后娘娘虽然目不能视,但却写的一手好字,神韵十足呢——”

    “倒是看不出来,你竟还懂神韵二字。”想起她那手不能再烂的字体,晋起嘴角一抽。

    心中却忽然微微涌现了一种异样的感受。

    他活了两世,对她所知,竟还不如与她初识的江樱来的多。

    江樱咳了一声,道:“我虽然不会写,但还是会看的,好看不好看,尚且分辨得出来。”又忙地问道:“近年来,什么墨最好使?”

    既是要拿来送人,必然不能草草应付过去。

    若不然,她也不会特意拉着晋起出来给她参谋了。

    “近年来倒是没出什么好墨。”晋起认真地想了想,方道:“还是古墨好用些,其中又以李唐年间的松烟古墨为上品,此墨落笔书写而成之物,哪怕隔上数年其墨华也仍然不减。”

    江樱是个行外人,眼下见晋起一副侃侃而谈的模样便知自己是找对人了,当即道:“那不如就送这个吧?”

    “用它来做礼物倒是可以,只是此墨原是李唐皇室用品,后虽辗转流入民间,却也不大好找。”

    江樱听了也不气馁,笑着道:“那咱们在城里的笔墨铺里多转几家便是了,真若找不到,再用其它的替代——”

    晋起最愿看到的便是她这副精神气儿十足的样子,故也没有反对这个费时费力的提议,反而乐得陪她四处走一走。

    二人在城中这么一转便是一个多时辰。

    好在这块松烟古墨,到底还是被晋起给找着了。

    物以稀为贵,加之东西又是真正的上乘之品,掌柜的直叹二人眼光不凡,随后便报出了一千三百两的高价。

    江樱不是文人,却也知道好墨难求的道理,也未与其议价,便要取银票出来。

    可却被晋起抢先付了账,她尚且还来不及说话,便被他扯着出了这‘净生斋’。

    “我是买来送人的,怎么能让你付账呢?”

    不料晋起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有区分吗?”

    江樱很想点头,但对上他的目光,却又可耻地闭了嘴。

    同时,隐约有了一个惊人的意识——在这条倒追的路上,所以她竟然是傍上了一个多金的霸道总裁吗?

    这么一想,江樱忍不住吃吃地笑出了声来。

    晋起回过头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方算勉强地止住了笑意。

    二人又在西庆街上绕了一圈儿,礼物买到了手的江樱便有了闲逛的心思,一圈下来,晋起双手已是挂满了东西——不是现成的吃食,便是买回去做吃食用的食材。

    虽然因此招了许多人的侧目,但作为一名合格的未婚夫,每当江樱问起“晋大哥你觉得这个好吃不好吃”的时候,他还是会给予千篇一律的回答:“买回去尝尝就知道了——”

    这个回答不外乎是极具有鼓励性的。

    以至于江樱很后悔没让云璃跟过来,若不然多个人帮忙提一提,她还能再多买一些回去。

    “晋大哥——”

    “买吧。”

    “不是……”

    一家糕点铺前,江樱忽然抓住了晋起的衣袖。

    晋起低头看向她,却被她忽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见她身形有些摇晃,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将人一把扶住,面色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江樱却露出满脸的茫然来,眼神落在他的左肩处,口气有些无措地道:“我好像看不见了……”

    看不见了!?

    晋起眼底颜色巨变,视线中,江樱却身形倏地一软,倒在了他的臂弯中。

    “都让开!”晋起将人打横抱起,急声喝道。

    ……

    “阿樱!”

    江樱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有人在不停地在呼唤她的名字。

    她很想醒过来,可是眼睛却不听自己使唤。

    耳边似乎一直有人在不停的说话。

    “这究竟是什么怪病……”

    庄氏泪流满面地守在床边,看着面容苍白的江樱,口中不停地哽咽着,“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这是我的孩子啊!”

    晋起只望着床上的江樱,并不言语。

    “好了萍娘……”梁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微微叹了口气,道:“晋起这孩子之所以一直瞒着,想必也是樱姐儿自己的意思,是不愿看到咱们跟着担心……你且别急,那位道长不是说了尚有挽救之策的吗?”

    “是啊娘,您先别哭了。”梁文青也在一旁安慰道,然而自己却也已经红了眼眶。

    庄氏却根本收不住眼泪,趴在床沿哭的悲拗至极。

    志虚所言半真半假,只同他们道江樱的病症是因命数而起,命中本该有此一劫,若想化解,需得找到离魂草,再行破解之阵。

    可他也说了,这离魂草难寻至极,已绝迹多年。

    庄氏纵然不肯相信,但在晋起找了这么久却仍一无所获的情况之下,不免还是感到机会渺茫,故才心生惧怕。

    “庄婶尽管放心。”晋起终于出声,深蓝色的瞳孔一片沉毅之色,凝声说道:“有我在,阿樱绝对不会有事。”

    庄氏听到这句话,抹了把眼泪,紧紧抿着嘴巴想将眼泪忍回去。

    梁文青蹲在她身侧,轻轻抚着她的背。

    梁平沉吟了片刻,交待道:“此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春风和春月他们的好……阿泰和阿安,也先瞒着吧。”

    梁文青想了想,点下头来。

    若是叫宋春风知道了,他怕是做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了。

    宋春月操持着一个家,还有孩子要照顾,也不能让她跟着操这个心。

    至于方大和方二,更是不能知晓了,若不然,二人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且这种病的来由又有些玄乎,实在不好让太多人知道。

    “那孔先生那边呢?”梁文青问了一句。

    梁平略有些拿不定主意。

    孔弗如今是江樱的祖父,按理来说是不该瞒着他的。

    =====

    PS:麻烦大家支持一下小非的新书:[bookid=676176,bookname=《金夫》]已经两万多字啦,大家可以先收藏攒肥~

441:战起

    可孔先生如今年纪大了,知道后只怕……

    “此前我曾跟先生提过离魂草一事,凭借先生的睿智,想必瞒不了多久。”晋起在一旁道。

    庄氏的眼泪莫名流的更凶了。

    梁平叹了口气,示意梁文青好好照看着庄氏,自己则又看向晋起说道:“……咱们先出去吧。”

    晋起最后看了江樱一眼,方随梁平行出了内间去。

    梁平刚欲开口与晋起说话,却见坐在外间的那位志虚道长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宋元驹站在那里。

    宋元驹显是已经从志虚那里知道了实情,此刻面容一派沉重,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风轻云淡之色。

    见晋起出来,他上前作了一礼,有些欲言又止。

    “何事?”晋起问。

    听他发问,宋元驹方抬起了头来,如实禀道:“韩家眼下已攻过京州,阮平等地也已岌岌可危,不日应就会有急报送入京中——”

    此话一出,一侧的志虚仍然吃着自己的茶,似乎根本没听见似得,但梁平却不由惊了一惊。

    晋起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似早有预料,只带着宋元驹去了院中说话。

    “主子,不能再等了。”宋元驹说道。

    这一点不必他说,晋起自也是心知肚明。

    至此,韩家的心思已然大白。

    此刻宫里的主子,怕也已经坐不住了。

    殷家素来依附着晋家这个靠山,在这种情况之下,第一反应势必是要躲到晋家身后。

    晋家的消息网已经被晋擎云重新掌控,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得到消息了。

    韩家如此目中无人,晋擎云这些日子沉寂了这么久,怕不光是整肃自己手下的势力,想必已有了自己的主意——而若不出晋起所料的话,他十成是会让自己去打这个头阵。

    一来是想利用他来探一探韩家的虚实,二来必定是想要将自己支离京城,好方便他大展拳脚来清算自己的势力。

    宋元驹显然也已想到了这一层,故才赶在晋擎云之前,急着将消息先行通知晋起。

    其实纵然是主子不在京城的情况下,晋公也没那么容易能动摇得了他们的根本。

    他们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所建立起来的东西,可不只是一个不堪一击的空架子。

    只是眼下江姑娘又……

    “你先行下去准备,届时由你带兵赶去阮平。”

    “主子的意思是……让属下挂帅?”宋元驹愕然。

    当初在福王的手下,他不是没有带过兵,但若是统筹全局的一兵之帅,却是毫无经验的。

    “不敢吗?”晋起正色问道。

    “……有什么不敢的!”宋元驹狠一握拳,顿时生了几分豪气来,笑了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主子既然如此信得过属下,属下也必定不留余力……好好打这一仗!”

    他天生就该是在战场上杀敌的人,只是苦于一腔抱负无处施展,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桃花镇上的一句约定,便千里迢迢赶来京城了。

    晋起道:“你虽骁勇善战,但毕竟不擅于揣摩分析,韩呈机心思阴诡,恐非你所能应对,我会让石青随你一同前往。”

    宋元驹哈哈笑了道:“他这才刚成亲没几日,便要往战场上跑,想必也是满肚子的苦水没处儿倒了,回头可得好好宽慰一番才成!”

    晋起却没跟着他乱侃,而是道:“这几日你将京中一概事务整理一遍,事无巨细,暂时全权交到傅平手中,让他接下来务必谨慎应对,不要贸然行动。”

    傅平是由宋元驹早前举荐给晋起的一名会试时遭人陷害,不幸落榜的举人,此人心思极为缜密,主要负责京城内外的暗势力培植。将京中事务交由他来处理,晋起十分放心。

    宋元驹却听得懵了一下。

    “主子这是要离开京城?”他忙问道。

    晋起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只又交待道:“时间紧迫,速去安排吧。”

    宋元驹微一垂首,退了下去。

    方才的话刚问出口,他便已经猜到因由了。

    在他家这位主子眼中,怕是没什么能比躺在里间的那个小姑娘的安危更重要的了……

    宋元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了身离去。

    ……

    堪堪刚至掌灯时分,晋擎云便得到了韩家军攻破了京州的消息。

    同一时刻,亦有急报传入了宫中。

    殷子羽将急报放下,望着书案上作了一半的寒冬老梅图,面容复杂。

    在这乱世之中,他从来都不是能够掌控局势的那一个。

    想到今日早朝后在南书房中等着自己的那个人,和那一番谈话,殷子羽唇边乍现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到底还是守不住了。

    一早便知道,偷来的东西,迟早是守不住的。

    可他至今,竟也不后悔。

    ……

    “老爷,世子在外求见。”灯火通明的书房内,老仆躬身禀道:“世子说有要事要禀告老爷,一定要见老爷您一面。”

    坐在高背椅上的晋擎云手中持着一只茶盏,微微跳跃着的火光在他冰冷苍老的面孔上形成了一片片阴翳。

    “让他回去。”

    “……”老仆似犹豫了一下,但见他脸色极为难看,遂也不敢多说,转身便要出去回话。

    可刚一转身过去,却见迎面行来了一道绛色的身影。

    “世子——”老仆连忙行礼,刚要说话,却见晋余明已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晋余明面色肃然行礼。

    晋擎云抬眼看向他,冷冷地问道:“谁准许你进来的?”

    晋余明忽地撩袍跪了下去,声音恳切地说道:“儿子知道父亲因为晋然之事心下不定,可父亲一直闭门不出,连儿子也不肯见……怕也不是长久之计,父亲可知道韩家已经攻过了京州?阮平也近乎不保了!”

    晋擎云眼中含了一抹讽刺。

    倒真是装的一手好蒜!

    他往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个儿子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要精明这么多,以至于他这些年来都被他这副虚假作态的模样给骗了个彻底!

    “我就是再不济,却也不会因为这区区意外而误了大事——韩家那边早有人替我上了心,又何须我来开口。”晋擎云冷笑着说道:“倒是你,不是该回去好好想想,还有哪些烂摊子需要收拾,哪些人需要灭口吗?怎还有闲心来我这里做戏?”

    “儿子不知父亲所言何意?”跪在地上的晋余明抬起头来,眼中一派惊惶与不解。

    “我前脚刚让人去了城南庄子上请前老管家回府问话,结果他后脚便遭到了不测——你敢说,此事与你没有干系吗!”

    “……儿子冤枉啊!”晋余明当即将头垂下了下去,辩解道:“儿子根本不知父亲要见这什么老管家,又岂会派人下此狠手,再者说……儿子与他有何冤仇?父亲不知是听到了何人的谗言,竟此般误会儿子!”

    晋擎云见他如此模样,却只是冷笑连连。

    须臾过后,将手中茶盏往身侧的茶桌上重重搁下,“嘭”的一声茶水溅出了大半来。

    他怒视着晋余明咄咄发抖的身形问道:“为了筹得钱资暗建自己的势力,连结发妻子的性命都算计了进去,当真是丧心病狂……你暗下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又究竟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有朝一日,若我阻了你的路,你是否也要将我也算计进去!”

    “父亲此话诛心啊!”晋余明如同受到了莫大的冤屈一般,眼眶红极,抬头看向晋擎云道:“儿子待父亲向来没有二心,从始至终都不曾想过要悖逆您!恨不得将心都挖出来给您看!到头来却不曾想会在父亲心目中落得了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儿子当真不知是何缘由!”

    “惺惺作态……还在这里惺惺作态!”

    晋擎云一时怒极,豁然挥袖将案上的茶盏连同茶盘挥落在地。

    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大响,惊的守在外间的仆人们大为失色。

    晋余明却仍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茶水溅到他的身上,头发上还沾了几片湿软的茶叶,茶水顺着发际淌到额头上,显得格外狼狈。

    “给我滚回去……好好想想究竟要不要对我和盘托出!”

    “父亲……”

    “滚!”

    晋余明紧紧抿着唇,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动作艰难地站起了身来。

    “儿子,告退……”

    晋擎云望着他的背影一步步离去,胸口起伏的厉害。

    “阿旬!”他重声唤道。

    须臾,便有一名黑衣人自暗处行出,躬身行礼。

    “即刻去城南的庄子里,好好地查一查,不可放过任何一丝疑点。”

    “是——”黑影应下,从书房后半开的窗户中一跃而出,敏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晋擎云眸中怒气渐消,转而取代的是一层层的疑色。

    依照方才晋余明的应对来看,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他所隐藏起来的那一部分,只怕他连一角都不曾看清过。

    而一个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隐藏了这么多年的人,真的会因为一桩区区陈年旧事,而露出马脚来吗?

    百万两银子固然不是个小数目,可即使被他发现,又能如何?不过是重加训斥一番罢了——值得他为此杀人灭口,从而在他面前留下错上加错的印象吗?

    这位老管家生前最得晋老夫人的器重,娶的便是晋老夫人的陪房,暗下不知为晋老夫人做了多少事情。

    人,一定是晋余明杀的。

    但原因,恐怕不止是这一桩中馈失窃。

    他最想掩盖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晋擎云暗暗攥紧了手指,眼底暗色翻涌不止。

    外间夜色沉暗。

    意兰阁中,谢佳柔正坐在窗边对灯读诗。

    画眉守在廊外,正与百灵交待着一应琐事。

    二人说话间,似听见了一记响亮的口哨声响起。

    “哪里来的声音?”画眉往栅栏旁走了几步,探头往楼下院中望去,却是空无一人,仅有一片微弱的灯光映在阁楼前。

    “许是从外头传来的吧。”百灵不以为意地道了句,又接着问道:“画眉姐姐方才说上月从公中领来的檀香还剩多少?天儿一冷,姑娘最爱烧檀香作画了,可不能少了它——”

    画眉这才又拾起了话头来。

    却不知屋内的谢佳柔,听到那声口哨声后,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诗书,推开了一扇窗往外瞧。

    窗外属于后院,栽种着一丛青竹,却因疏于打理灌溉,显得杂乱稀疏且参差不齐。

    而这丛青竹前,此刻却隐隐立了道黑色的人影。

    不消细看,谢佳柔已猜得到是谁——顿时咬了牙,暗骂了声登徒子。

    “表姑娘可方便下来一叙?”那带着轻笑的口气,分明是宋元驹。

    “宋统领此举于理不合,还是请回吧!”

    谢佳柔压低了声音,口气里的怒气却是不小,并着那记投放过去的冷眼,也颇有些杀伤力,当即重重将窗子一合,不予任何理会。

    她重新坐下来,握起那本诗书来,却是半个字再也看不下去。

    约是有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心仍静不下来,倏地站起了身来,将手中的书册撩到了茶案上。

    “姑娘不看书了?”

    画眉自外间走进来,笑着问道:“时辰不早了,姑娘歇了吧?”

    谢佳柔嗯了一声,画眉便上了前来为她宽衣。

    谢佳柔躺到床上之后,见画眉抱了被褥打算打地铺,便道:“今晚不必守夜了,你回去歇着吧。”

    画眉一愣过后,应声下来。

    上前帮谢佳柔放下床帐过后,又问道:“那奴婢帮姑娘把灯熄了吧?”

    “嗯。”

    画眉将灯轻轻吹熄,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听到门被合上的轻响,谢佳柔却张开了眼睛。

    眼前忽然浮现了那日在城外枫林中,宋元驹强扯住她,说了那样一番话的情形。

    她至今都很意外。

    谢佳柔狠狠地闭上了眼睛,隔断了自己的思维,阻止自己再继续回想下去。

    然而几经反侧,还是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豁然扯开锦被,坐起了身来。

    下床后借着窗外廊下微弱的灯光,匆匆披了件杏色的外衫,快步出了阁楼而去。

443:别人家的事情

    -------第一更~------

    ~

    定是开始怀疑了。

    若是这种疑心一旦被确定的话,晋余明怕就不只是被砸破脑袋那么简单了……

    谢氏今日午睡之时,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竟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惊醒之时,额头满是冷汗。

    身边一左一右躺着的今日留在了她这里用了午饭后,撒了场娇不肯走,央着跟她一起午睡的一双女儿。

    两个小姑娘虽是士族出身,但总归年岁尚幼,此际又睡的正香,故而眉目间一丝忧愁也无,干净又明朗。

    谢氏伸出双手,轻轻抚了抚小女儿肉嘟嘟的脸颊,眼底浮现了一抹说不出的复杂。

    近来晋余明不知在忙活些什么,白日里不见人影,晚上多是歇在妾室房中,几乎不再来她这里。

    与往日里那一副没有主见,但凡遇到一丝麻烦就要到她这里请她帮忙想法子解决的模样,可谓已是截然不同。

    谢氏隐隐感觉得到,他似乎已经不屑再去隐藏什么了。

    这对于她和她的孩子而言,会是一件好事吗?

    倘若她同他的那些妾室一样平庸无知,倒是还好,可偏偏她同她们处处不一样……况且,她还怀揣着那样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秘密。

    将被汗湿的鬓发缓缓别到耳后,谢氏眼底颜色明灭不定。

    “夫人这是醒了?”

    放轻了脚步走进来的贴身丫鬟见谢氏倚坐在床头,轻声道。

    谢氏看向她:“怎么了?”

    “……是表姑娘又过来了。”丫鬟无奈地笑着,因怕吵醒两位姑娘,声音放的极轻。

    但对近日来几乎是日日要来寻见谢氏的表姑娘谢佳柔,她却是真的替自家夫人感到头疼。

    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谢氏最信得过的人,她却是清楚谢佳柔日日来找谢氏的目的的。

    竟是想离开晋家……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夫人都是断不可能答应她的啊。

    可令其大为吃惊的是,起了身收拾了一番的谢氏,于外间见到谢佳柔之时,不待其开口多说,便是道:“不必说了,你既心意已决,那姨母也不再强留你了。晋公和世子那边,自有我来说服。但传信回谢家让人过来接你,尚且需等上些时日,你可要耐心些才好。”

    谢佳柔一愣过后连忙起身向谢氏行礼,满面感激道:“谢姨母成全——”

    “你不怪姨母就好……”

    谢氏望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能离开,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谢佳柔陪着谢氏说了会儿话,似察觉到她有心事,故也没有多留,借口需要回去准备一二,便离去了。

    回意兰阁的路上,画眉忍不住笑着问道:“姑娘方才从二夫人房里出来,瞧着心情便是极好,不知可是跟二夫人聊到了什么趣事儿?”

    谢佳柔贯不爱笑,以往更是出了名儿的冰美人,但正因如此,一旦罕见地欢喜起来,情绪波动便会十分明显。

    正如眼下,虽是未笑,但眉目间是喜悦却也遮掩不住。

    她听得画眉发问,便道:“正要打算将此事告诉你——姨母已然答应了我离开晋家的请求。”

    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囚笼了。

    但她没有看到的是,走在她身后的画眉在听到她这句话之时,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姑娘当真要走吗?”

    “嗯,已经同姨母说定。待将信送去之后,谢家的人来京,想必最多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情了。”

    “二夫人她真的答应姑娘了?”这怎么可能呢?

    “自然是答应了。对了,先前我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奴婢、奴婢还未想好……请姑娘再给奴婢些时间。”

    ……

    榆树胡同,周宅。

    午睡醒了之后,江樱让云璃带上了些糕点小食,来到了宋春月家里。

    这座宅院不甚大,不过是寻常的一户民居,但胜在位置不错,在周围几座宅院里,算是最得阳光的。故而虽然靠近河岸,院内却并不潮湿。

    眼下正值午后,宋春月便在院中的小花圃前铺了张毡毯,底下垫了张席子,和江樱一起抱着阿芙坐在上头,边吃东西边聊一聊家常,享受这为数不多的清闲。

    江樱倒是一直清闲的,只是成了家有了孩子的宋春月,近来又因忙着招待从肃州来的亲戚,故而比较忙碌,已有些时日不曾好好地坐下来跟江樱说过话了。

    “本来今日我也是要跟着出城上香去的,只是阿芙这孩子大一早就开始哭闹,实在没法子,这才让敬平带着他们去了,一行人晌午又要留在寺中吃斋饭,我这才难得偷了半日闲。”宋春月边拿帕子替阿芙擦拭着嘴角的口水,边笑着说道。

    江樱见她近来似又瘦了些,已又隐隐有了些未出嫁前的清瘦模样,想是没少操劳,于是问道:“怎么你们这房亲戚,事情还未办完吗?”

    当时记得宋春月说是只借住几日,事情办完便走的,可如今,十来日都有了吧?

    “什么办事啊……”宋春月摇了摇头,无奈道:“起初在信上说是要来办事的,可一家三口在我们家住了两三日也只是在京中四处转了转,决口不提是要办什么事情。最后还是敬平问了那一表三千里的远房姑母和姑父,他们才算说出了真正的原因来——”

    江樱正听得疑惑,阿芙却突然吐了口奶,宋春月拿帕子去擦,江樱也忙地轻轻拍了拍孩子。

    “想是方才喂的太饱了……”宋春月玩笑道:“你也知道我素来是个马大哈,粗心大意的,我那婆婆又去的早,这养孩子的法子可算是生下阿芙之后现学现卖的,这孩子搁在我手里,可是没少受罪。”

    江樱笑她胡说八道,见阿芙没什么事儿,便追问道:“方才话还没说完呢,你们这远房亲戚进京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换做平日,问及别人的八卦自不是江樱的习惯,可事关闺蜜,便想要多问两句。

    宋春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竟带了些嘲讽,这才开了口。

443:晋起离京

    44章下

    ~

    “好歹是醒了,这几日你可吓坏祖父咯——”孔弗刚一走进房中瞧见倚在床头的江樱,张口便是故作轻松的口气。

    跟在他身后的晋起,却未有多说任何话,只将目光固定在了她的身上。

    二人的面色虽远远不如庄氏来的那般沉重,但眼底却也隐隐透着一股倦意,显是近来都不曾好好歇息过。晋起总归年轻些,倒还看不大仔细。孔弗却如瞬间老了五六岁一般,连鬓角的白发都多添了两道,落在江樱眼中,让她好一阵愧疚与心酸。

    压下眼底的酸意,江樱出声唤道:“祖父,晋大哥。”

    “别担心,总归是有办法的。”孔弗走至牀边,就着云璃搬来的高背椅坐了下来,伸手抚了抚江樱的头顶,满口宽慰地说道。

    “嗯。”江樱微微笑着点头。

    事实上,在昏迷之前,她一直是不曾真的如何害怕过的。

    但此番陡然昏迷数日,多少还是令人觉得惊险,醒来之后的这段时间,她暗自在内心很是担忧了一番,只怕下一次昏迷的时候,会再也醒不过来,再见不到面前这些处处为她担忧的至亲之人。

    晋起似察觉到她这表现的十分隐晦的暗忧,开了口道:“已经探听到了离魂草大致的下落,近日我便会出发前往,若不出意外,必定会将离魂草带回——”

    说到这里,又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定不会有什么意外。”

    “……真的找到了?”乍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向来晋起说什么她便信什么的江樱,第一反应竟不是高兴,而是怀疑晋起只是在安慰她。

    毕竟是找了这么久,都不曾打听到一丝线索的东西。

    “这还能有假。”不待晋起开口,孔弗便答道。

    自己祖父都开口了,江樱便再也没了怀疑。

    只又与晋起道:“晋大哥要亲自去找吗?”

    晋起看着她点头。

    她便又问:“要去何处?”

    “暂时确定在顷州附近。”晋起答道,又因生怕她担心似得,故加了一句:“来回路程,并不算太远。”

    顷州是在哪里,江樱根本不曾了解过,但听他说不算院,便自然而然地安心了一些。

    若真能找到,保住这一条性命固然是最好的结果,可同时也要有最坏的打算。

    故而如今的她很不愿意跟身边的人分隔甚远——说句不吉利的话,便是在担心一去千里,或是连最后一面都不及见到了。

    晋起对上她那双因连日昏迷而显得格外惺忪却又尤其清澈的眼睛,温声保证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江樱轻轻一弯唇,点下头来。

    一侧的孔弗瞧见这一幕,眉间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

    晋起出发的时间,就在次日一早。

    实则近日来,他日日皆是心焦不已,恨不得立即抛下一切前往顷州寻药,可纵然他什么都可以抛下,却唯独放心不下昏迷不醒的江樱。

    故而昨日江樱刚一转醒过来,待见上一面安心下来,便立即马不停蹄地动了身。

    晋起这么一走,庄氏的心却吊的更高了,生怕晋起在寻药的途中出现什么差池。

    但好歹是看到了希望,心下有了期盼,故倒也不至于像前几日那般手足无措,一瞧见江樱便要红了眼睛。

    这一日,江樱抓着了机会,让云璃拿上一坛子十年陈酿的桑落酒找着了已移住在梁家大宅里的志虚道长,让他在庄氏与梁平面前说了几句话,大致是她的病情不可久躺,亦无需过度用药滋补,反应让其时常走动一番,活动活动,保持心情愉快,才是最好的良方。

    梁平与庄氏深信不疑,当日便解除了对江樱的禁令,并嘱咐她无事要多走动走动,不要终日闷在房中,亦勿要多思多虑云云。

    江樱自是一一应下……

    只是回头志虚没少借此从她这里勒索好酒好菜。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江樱未再出现昏迷的情况,且其心性乐观,并不消极轻怠,积极吃药吃饭,倒让一家人跟着宽心不少。

    只是晋国公府这边,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形——

    就连负责洒扫,终年见不着主子们的面的粗使下人们,也能清楚地察觉到府中近日来越发紧张的气氛。

    之前府中暗下曾有传闻,说是二公子因同孔家小姐定了亲,在府中的地位越发稳固,以至于连对战韩家这等大事晋公都‘默许’了他的全权负责。而鲜少离开自己的院子、作为晋家嫡长子的大公子,存在感却越发的弱了。

    还有人说,曾见大公子坐着轮椅出现在后花园中……这么久还站不起来,那双腿怕是要废了。

    除了府中两位公子隐隐有了颠倒之势的处境之外,更重要的是,晋公同世子的关系,似乎也是愈发的差了。

    而此中原因,在两位公子的对比之下,似乎并不难猜测。

    于是许许多多的下人暗下无不认为是晋公眼见大公子不争气,便隐隐有了要扶持二公子的意思,而世子自是不能眼见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压下去,于是父子二人关系这才出现了问题。

    以至于纵然二公子离开了京城,去往了外地办事,这种现象仍然无法得到缓解。

    当然,这些不过只是下人们的推测,真相断不会这么容易为人得知。

    他们不知道的是,晋擎云与晋余明之间,已远非关系僵硬足以形容得了的了——就在昨晚,晋余明自长房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被晋擎云拿镇纸砸破了的额头见了红,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

    没人知道这父子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事虽无人敢随意宣扬,但却没能瞒得过谢氏的眼睛。

    在其一派平静之下,内心究竟是怎样的不安,怕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晋擎云近来在调查些什么,她隐约知道些,可能让他如此大动肝火,甚至对晋余明动手之事,她思来想去,不过那一桩而已。

    =========

444:自家的事情

    ---今天是五千大章送给大家~---

    ~

    定是开始怀疑了。

    若是这种疑心一旦被确定的话,晋余明怕就不只是被砸破脑袋那么简单了……

    谢氏今日午睡之时,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竟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惊醒之时,额头满是冷汗。

    身边一左一右躺着的今日留在了她这里用了午饭后,撒了场娇不肯走,央着跟她一起午睡的一双女儿。

    两个小姑娘虽是士族出身,但总归年岁尚幼,此际又睡的正香,故而眉目间一丝忧愁也无,干净又明朗。

    谢氏伸出双手,轻轻抚了抚小女儿肉嘟嘟的脸颊,眼底浮现了一抹说不出的复杂。

    近来晋余明不知在忙活些什么,白日里不见人影,晚上多是歇在妾室房中,几乎不再来她这里。

    与往日里那一副没有主见,但凡遇到一丝麻烦就要到她这里请她帮忙想法子解决的模样,可谓已是截然不同。

    谢氏隐隐感觉得到,他似乎已经不屑再去隐藏什么了。

    这对于她和她的孩子而言,会是一件好事吗?

    倘若她同他的那些妾室一样平庸无知,倒是还好,可偏偏她同她们处处不一样……况且,她还怀揣着那样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秘密。

    将被汗湿的鬓发缓缓别到耳后,谢氏眼底颜色明灭不定。

    “夫人这是醒了?”

    放轻了脚步走进来的贴身丫鬟见谢氏倚坐在床头,轻声道。

    谢氏看向她:“怎么了?”

    “……是表姑娘又过来了。”丫鬟无奈地笑着,因怕吵醒两位姑娘,声音放的极轻。

    但对近日来几乎是日日要来寻见谢氏的表姑娘谢佳柔,她却是真的替自家夫人感到头疼。

    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谢氏最信得过的人,她却是清楚谢佳柔日日来找谢氏的目的的。

    竟是想离开晋家……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夫人都是断不可能答应她的啊。

    可令其大为吃惊的是,起了身收拾了一番的谢氏,于外间见到谢佳柔之时,不待其开口多说,便是道:“不必说了,你既心意已决,那姨母也不再强留你了。晋公和世子那边,自有我来说服。但传信回谢家让人过来接你,尚且需等上些时日,你可要耐心些才好。”

    谢佳柔一愣过后连忙起身向谢氏行礼,满面感激道:“谢姨母成全——”

    “你不怪姨母就好……”

    谢氏望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能离开,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谢佳柔陪着谢氏说了会儿话,似察觉到她有心事,故也没有多留,借口需要回去准备一二,便离去了。

    回意兰阁的路上,画眉忍不住笑着问道:“姑娘方才从二夫人房里出来,瞧着心情便是极好,不知可是跟二夫人聊到了什么趣事儿?”

    谢佳柔贯不爱笑,以往更是出了名儿的冰美人,但正因如此,一旦罕见地欢喜起来,情绪波动便会十分明显。

    正如眼下,虽是未笑,但眉目间是喜悦却也遮掩不住。

    她听得画眉发问,便道:“正要打算将此事告诉你——姨母已然答应了我离开晋家的请求。”

    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囚笼了。

    但她没有看到的是,走在她身后的画眉在听到她这句话之时,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姑娘当真要走吗?”

    “嗯,已经同姨母说定。待将信送去之后,谢家的人来京,想必最多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情了。”

    “二夫人她真的答应姑娘了?”这怎么可能呢?

    “自然是答应了。对了,先前我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奴婢、奴婢还未想好……请姑娘再给奴婢些时间。”

    ……

    榆树胡同,周宅。

    午睡醒了之后,江樱让云璃带上了些糕点小食,来到了宋春月家里。

    这座宅院不甚大,不过是寻常的一户民居,但胜在位置不错,在周围几座宅院里,算是最得阳光的。故而虽然靠近河岸,院内却并不潮湿。

    眼下正值午后,宋春月便在院中的小花圃前铺了张毡毯,底下垫了张席子,和江樱一起抱着阿芙坐在上头,边吃东西边聊一聊家常,享受这为数不多的清闲。

    江樱倒是一直清闲的,只是成了家有了孩子的宋春月,近来又因忙着招待从肃州来的亲戚,故而比较忙碌,已有些时日不曾好好地坐下来跟江樱说过话了。

    “本来今日我也是要跟着出城上香去的,只是阿芙这孩子大一早就开始哭闹,实在没法子,这才让敬平带着他们去了,一行人晌午又要留在寺中吃斋饭,我这才难得偷了半日闲。”宋春月边拿帕子替阿芙擦拭着嘴角的口水,边笑着说道。

    江樱见她近来似又瘦了些,已又隐隐有了些未出嫁前的清瘦模样,想是没少操劳,于是问道:“怎么你们这房亲戚,事情还未办完吗?”

    当时记得宋春月说是只借住几日,事情办完便走的,可如今,十来日都有了吧?

    “什么办事啊……”宋春月摇了摇头,无奈道:“起初在信上说是要来办事的,可一家三口在我们家住了两三日也只是在京中四处转了转,决口不提是要办什么事情。最后还是敬平问了那一表三千里的远房姑母和姑父,他们才算说出了真正的原因来——”

    江樱正听得疑惑,阿芙却突然吐了口奶,宋春月拿帕子去擦,江樱也忙地轻轻拍了拍孩子。

    “想是方才喂的太饱了……”宋春月玩笑道:“你也知道我素来是个马大哈,粗心大意的,我那婆婆又去的早,这养孩子的法子可算是生下阿芙之后现学现卖的,这孩子搁在我手里,可是没少受罪。”

    江樱笑她胡说八道,见阿芙没什么事儿,便追问道:“方才话还没说完呢,你们这远房亲戚进京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换做平日,问及别人的八卦自不是江樱的习惯,可事关闺蜜,便想要多问两句。

    宋春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竟带了些嘲讽,这才开了口。

    “他们夫妻俩不是带了个女儿过来的么,那姑娘生的还不错,可她按着敬平的年纪虽是唤我一声表嫂,但实际上还要长我一岁多呢,今年足足有十九了,过完年都二十大龄了,却连门亲事都没有定下来。因为这姑娘性情不大好,起初我便以为是她自个儿挑剔,才给耽搁了——可你猜怎么着?”

    江樱自是不知内里缘由,只是边吃东西边摇头,示意她说下去。

    “后来敬平跟我大概说了些其中的情况,我才知道原来她十五岁那年便是定好了一门亲事的,且是当地的一门大户。但没等到定下过门的日子,那家人做生意遭同行使了绊子,亏了本,欠了一屁/股的债,这姑娘没说什么,但她这双爹娘却反口悔了婚,不肯再认这门亲事……当时闹的好一阵沸沸扬扬呢,他们却还不自觉,又让媒婆帮着物色家世好的人家,可他们这家名声都坏了,大户人家又都好面子,哪还有人肯娶他家姑娘过门?偏生他们还不肯‘屈就’,觉得自家女儿国色天香,普通的穷人家配不上他们。”

    原来是这么个耽搁法儿。

    江樱听得哑然。

    暂且不说这姑娘如何,单说摊上了这样一对父母,这姑娘便真是够倒霉的了。

    宋春月继续说道:“敬平问起他们真正的来由,竟是让我们来给这姑娘说亲来了——大约是在当地丢了名声,不好再寻人家,又得知了敬平如今在国子监里读书,结识了不少权贵子弟,故才借着进京办事的名号带着闺女过来了。”

    “那你们可答应了?”江樱问。

    宋春月叹了口气,道:“我和敬平倒是想答应,可这事儿能答应吗?先不说这姑娘已过了适龄的年纪,单说他们一家外地人,家中背景又是普通农户,莫说京中权贵了,就是普通的富贵人家,那也是难配至极啊……揽下这档子事,本就非一个爷们儿该做的,若敬平真跟人开了口,只怕还会有损他的名声。”

    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退一万步说,纵然面勉勉强强地真找到了合适的,可就凭着这夫妻俩嫌贫爱富的性子,日后万一起了什么争执,敬平作为中间人还不知有多难做呢……”

    这当然是后话,可确实也算得上一桩隐忧。

    江樱听她说完这些,点头表示赞同。

    “这确实是一桩揽不得的麻烦事,若为了一时面子强应下来,日后只怕还有的是麻烦需要解决。”这样有‘从中作梗’的嫌疑的话自是不适合多说的,但对方是宋春月,是也不必过多顾虑了。

    “我跟敬平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没敢答应。可他们却死缠烂打,不肯撒手……他们越是如此,反让敬平觉得越不可深交,只同我说不必烦心,任由他们怎么说,大不了撕破脸,日后全当没这门远房亲戚就是了。”

    周敬平虽看似待人谦和有礼,但却也的确不是个会因心软而给自己招来麻烦的人。

    眼见着好姐妹能有这样一位头脑清醒的好夫婿,江樱也是从心底里感到欣慰。

    便笑着道:“既然周大哥已经有了决定,那你便听他的,不必多想了,说到底也总归是别人家的事情。”

    宋春月笑着点头,将这个话题就此掐住。

    “你也不能光顾着家里的事情,你既要操劳家务,又要带着阿蓉,本就够劳累得了,可不能再在饮食上亏待了自己。瞧你如今瘦得,生完孩子后该掉了有二十多斤吧?”江樱将一块长条儿的花生酥递到她面前,一边说道。

    “哪有那么多?”宋春月盘腿坐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江樱递来的花生酥,反过来问道:“我倒瞧你越发消瘦了,你说这平日里也没见你少吃,怎么偏生还一点儿肉都不长?可是脾胃太差了?有没有让大夫仔细地瞧过?”

    江樱便顺着她的话点头,只道确是脾胃坏了,但调养些时日,多少会好一些。

    “我婆婆在世的时候,脾胃也是太虚,瘦的让人瞧着都觉得可怜,当时我为了伺候她,便跟郎中请教了不少养胃的粥品药膳等。等待会儿敬平回来,我让他写成方子给你。”

    江樱笑了笑,没有拒绝。

    二人有说有笑的逗了会儿阿蓉,周敬平和那姓程的一家三口,便乘着租来的骡车回来了。

    “春月,快去厨房烧一锅热水。”

    虚掩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周敬平大步走在前头,瞧见宋春月坐在树下,张口便是这么一句。

    宋春月见他脸色颇为复杂,正不解间,便见周敬平身后的程家夫妇扶着女儿程芝芝进来了,而这位程姑娘竟是浑身湿透,活脱脱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

    “这是怎么了?”宋春月忙抱着孩子站起了身来。

    周敬平:“此事待会儿再说,你先去烧水——”

    “哦……好。”宋春月将孩子递到同样站起了身来的江樱怀中,又看了身上还打着水滴的程芝芝一眼,便匆匆忙忙地朝着厨房去了。

    现如今已是深秋,程芝芝这副模样瞧着都让人觉得发冷。

    颤抖着的程芝芝被母亲宁氏扶着进了房间,在经过江樱身旁之时,周敬平避嫌地转了身,江樱却下意识地打量了这姑娘一眼。

    却因被打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颊,并瞧不清确切的长相,江樱只看到那双垂下的眼睑,及紧紧抿起泛着青白的薄唇。

    江樱也没有多作打量,只抱着怀中的阿芙站在原处。

    “此事还得劳烦表侄为芝芝做主!”望着妻女进了房间关上了门,程家男人程庆余却忽然面有不忿地向周敬平说道。

    他生了个矮矮的个子,只到周敬平肩头,人却是壮实的,黑疙瘩眉绿豆眼,虽然是个庄稼人模样,然而一瞧便不是什么善相。

    “……当时情况危急,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故才出手相救,姑父放心,我定会让他保守秘密,绝不会坏了表妹的名节。”

    “当时那么多人瞧着呢,能保得住吗?”

    周敬平好言解释道:“这点姑父大可放心,您与表妹并非京城人士,本就无人识得,再者又是在城外,纵然真有好事之人议论几回,却也找不到表妹头上来的。待日后您与表姑带表妹回了肃州,更不会再有什么妨碍的。”

    然而听周敬平这么说,男人却急了眼,“你说的倒是轻松,可事情又不是误会,而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让我这个做父亲的,眼睁睁瞧着自家闺女清白被毁,还装聋作哑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成?”

    周敬平的表情显得万分无奈,也不同他多做争执,只问道:“那依姑父之见,要如何是好?”

    见说话权回到了自己手中,男人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道:“我方才听他跟你说话,你们二人似是相识的。那他家中可有娶妻吗?”

    周敬平眉头一跳。

    果然被他给料准了!

    他这姑父,竟是打起了这个主意来。

    见周敬平没说话,程庆余又道:“已有家室也无妨,我们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非要逼着他休妻——但芝芝这边,他一定是要负责到底的,做个平妻也无可厚非。你家住何处?我可要亲自去问一问才行。”

    周敬平实在是哭笑不得了。

    什么又是休妻又是平妻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姑父莫急,此事非同小可,需要从长计议……”周敬平并未直接出言否定他的打算,而是将人暂时稳住了道:“姑父身上也湿了不少,还是先回房换件干爽的衣裳,免得着了风受寒就麻烦了。”

    程庆余那双眼珠子转了转,似想着反正那人一时半刻也跑不了,于是便一点头,回房换衣服去了。

    他走后,周敬平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江樱抱着阿蓉站在树下看了他一眼,却未有多问什么。

    “江姑娘。”周敬平这才顾得上跟江樱打招呼。

    “周大哥。”江樱笑了笑,仿佛是没听到方才那一番对话。

    周敬平却莫名地冲她苦笑了一下,摇着头道:“这下麻烦了。”

    江樱一怔。

    “我那表妹在城外落水,为一男子出手相救……江姑娘可猜得到那男子是谁吗?”

    江樱自是摇头。

    然听周敬平如此语气,又了解他不是个爱说旁人八卦的人,便隐隐意识到了此事怕是同她多多少少有些关连。

    结果果真如此。

    “是梁二公子。”

    “啊——?”江樱大吃一惊!

    怎会是方二啊!

    “这……”

    这下可好,本以为是别人家的糟心事,竟忽然成了自家的麻烦……

    ……

    ====

    PS:谢谢热恋妹子和垂緌饮清露的打赏,昨天的章节错误小非及时更正了,如果有看不到正确内容的可以把书从书架移除,再重新下载就可以了,是不会重复收费的。如果还是不行,也可以加一下企鹅群:70190905,小非可以单独私聊给大家。

    另外,小非发现了一件很囧的事情,前几次发布在章节末的感言都莫名其妙的被系统吃了……咳,还有关于皇后身份的情节,迄今为止小非还没有发现猜对的哈哈~大家之前猜的都蛮准的,是小非给的提示还不够多么?

445:不将就的方二

    这的确是一桩麻烦事。

    周敬平恐程庆余会乱来,将其稳住之后,便和江樱回了梁家,让人去一江春将梁平和庄氏,以及方二请了回来。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梁平一踏进正厅的大门,便向周敬平问道。

    江樱遥遥地坐在离周敬平最远的位置,云璃站在她身旁,怀里还抱着阿蓉。

    宋春月估计得一通忙活,想来顾不得孩子,江樱跟她说了一声儿,便将孩子一道儿给抱回来让云璃暂时照看着。

    庄氏和方二也走了进来。

    庄氏在看到江樱好好地坐在那里,却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原来她被人急急地喊过来,还当是江樱的身体又出了什么差池,眼下见江樱没事,自是放了心。

    她这副模样倒还无可厚非,可真正让江樱无言以对的是,方二竟还一副喜滋滋的模样,来了她面前问道:“阿樱,你瞧我这身袍子做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合体?今天早上我穿的那身儿也是新做的,你也瞧见了吧?这都是干娘帮我选的料子,上乘的缎子,你摸摸看——”

    说着,便朝江樱伸出了袖子,示意她摸一摸衣料的柔软舒适度。

    江樱莫名有些钦佩自己竟能配合地伸出了手真去摸了一把。

    “如何?”方二问。

    她点头。

    方二便满意地笑了。

    这副单纯憨厚的模样,甚至让周敬平都有些不忍就此说出真相了……

    但却是不得不说的。

    “梁二公子可还记得今日午时后,在城外湖中救下了一位姑娘吗?”他先是向方二问道。

    方二不假思索地点头,然后迎上梁平和庄氏意外的目光,有些得意地解释道:“是从城外农庄将新鲜的蔬菜运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落水的姑娘,当时情况紧急,又因天冷无人敢下水施救,我便跳了下去将人捞了上来。嘿嘿,当时我一个猛子扎下水,可利索了——敬平,你那时也瞧见了吧?”

    一副‘我是不是很威风’的模样环视了众人一遍。

    “下水救了人?怪不得见你又换了身衣裳……”庄氏笑着道:“我还说呢,你这孩子一天换了两套新衣,也太过了些。”

    望着这对完全抓不住重点的母子,梁平有些无力,只有自己开口向周敬平问道:“此事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实不相瞒,那被救的女子,正是同父母一起在我家中借住的远房表妹。”周敬平愁眉不展,又因事情是出在了自家亲戚上,难免有些愧疚,于是将事情的前后,完整地说了一遍。

    当然,重点还是他那位表姑父的态度。

    “这……这家人怎么这样?”庄氏听了大为意外,虽没指望自家儿子救了个人,对方能上门感谢他们,却也没料到对方竟会反过来跟他们要说法。

    合着这还是她儿子多管闲事了?

    向来耿直的庄氏有些不高兴了。

    若不是顾忌对方是周敬平的亲戚,没准儿就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了。

    “说来忏愧,我这表姑夫妻二人,此次来京的目的便是要给表妹寻一门亲事的……”

    方二:“这么说,竟是想让我娶她吗?”

    他虽然至今单身,没能娶到媳妇,但他也是有尊严的,他是个不愿将就的人,怎能让自己的婚姻大事葬送在这场意外上呢?

    “我可不能娶她……”他摇着头,急急地解释道:“当时我不过是见她落水挣扎,实在可怜……我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但她的衣着瞧着并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家中想来也没那么多森严的规矩吧?且当时是在城外,又没什么认识的人在场……总不至于非得因此嫁给我吧?我连她是什么模样都没瞧清,这未免太草率了……我可不答应。”

    莫说他了,就是对那姑娘,怕也是不公平的。

    他不是个不愿意负责的人,可关键这跟负责完全扯不上什么干系啊。

    他又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毁了对方的清白。

    江樱也觉得对方父母与其说是想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实则却是‘碰瓷’的嫌弃更大。

    说的难听些,她甚至觉得此类人有些恩将仇报。

    大约是见方二长得还算周正,身后又带着几个酒楼里的伙计,加之穿着一身打眼的新衣,故将他当做了富贵人家的子弟,所以才起了要让他对自家闺女负责的想法吧?

    若当时救人的是一位衣衫褴褛,面貌丑陋的乞丐,他们还会提此事吗?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出声道:“我也不赞同,总不能他们怎么说,我们便要怎么做吧?”

    “此事确非阿安的过错,不必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梁平冷静道:“可事关女儿家的名誉,若他们死咬到底,阿安当时的救人之举,又确有些冲动之处……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楚的。”

    这年头,好人是不好当的。

    “晚辈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事到如今,周敬平也顾不得再去‘遮丑’,干脆明明白白的道:“不巧的是,我这亲戚又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我最不怕的就是不讲道理的人。”庄氏冷哼了一声,道:“尽管让他们上门来闹吧,我看谁能硬的过谁!”

    梁平却摇头,出言制止了她的冲动:“这怕行不通,阿安日后还是要娶妻的,若闹大传开,于日后的亲事定有妨碍。”

    “那也不能由他们往咱们家赖!”

    “这是必然的……”周敬平开了口,道:“此事也确是晚辈的疏忽,当时思虑不全,眼见表姑父也是要下水的,却没能拦得住阿安——此事我也会好好地劝一劝姑母与姑父,今日前来,无非是想先告知梁老爷和梁夫人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梁平看着他说道:“但这事确也不能怪你,你也不必因此事同他们起太大争执,终究还是亲戚,闹得太难看,日后不好相见。”

    不待周敬平再多言,便又道:“这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且看看他们会怎么做吧,我来京城虽然没几年,但解决这等麻烦事的本领还是有的。”

    周敬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致是不愿他过多插手此事,免得越搅越乱。

    又见梁平胸有成竹的模样,想他处事向来有自己的门路,便也放下了心来,接过女儿抱在怀中,请辞回了家去。

    此时的宋春月,却被周敬平的表姑宁氏请着去了程芝芝的房中,单独劝一劝她。

    原来今日在城外的落水,并非意外。

    而是程芝芝有意寻了短见。

    宁氏只道是她当时对女儿说了几句重话,女儿便不愿听了。

    可宋春月却心知没有那么简单,待她一问程芝芝的想法,才从中听出了端倪来。

    “起初退亲的时候,许多人在背后说闲话,我便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但爹娘总说都是为了我好,不愿我嫁去那样的人家吃苦受罪……那时我两个弟弟都还很小,家里十分困难,我纵然无意苟活却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姑娘,或是因为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此刻换了衣裳靠在床头显得格外脆弱,一经打开了话匣子,便落了泪。

    宋春月忙将帕子递了过去。

    程芝芝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哽咽地接着说道:“可这几年在肃州,因为我爹娘执意要让我嫁到富贵人家的缘故,我向来没少招人耻笑,就连几个之前要好的手帕交的姐妹,嫁了人之后都不愿再跟我来往了,就是怕跟着被人笑话……说句不孝顺的话,我因为这个,没少暗下怨恨过我爹和我娘,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他们自己好。”

    若真的是为了她好,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家闺女被人这样耻笑吗?

    也或许他们只是糊涂。

    可这句话宋春月却是不敢对程芝芝说的,只有劝慰道:“你也不必怪他们,父母总是盼着自己的孩子好的,可能只是没有找对法子罢了——那这些心里话,你可有对他们讲过吗?”

    “怎么没讲过,可他们一心坚持自己的意思,又岂会听我的?”程芝芝强忍着哭意,不再掉眼泪,只红着双眼睛说道:“待过了今年我便有二十整了,这样的年纪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我今日在上香回来的路上,我娘竟是……竟是说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我回肃州嫁给齐员外做小妾,齐员外今年都五十好几了,连孙女都有了,我怎能给这样的人做妾?真如此的话,我不如死了干净。”

    宋春月闻言一惊,真没想到是这么个缘故。

    若果真如此的话,她真也是不得不怀疑这对夫妻的意图了。

    说什么是为了女儿好,这分明是打着这个旗号来让女儿成为自己攀权附贵的工具啊。

    宋春月内心颇为不齿,再看向程芝芝,内心便多了几分怜悯,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想着周敬平也该回来了,便嘱咐了程芝芝不要乱想,好生歇着。

    见程芝芝一一点头应了,才出了房间,又替她关好了房门。

    周敬平回来之后,又将大致的情况同妻子说了一遍。

    得知程家夫妻有意要赖上方二的意图,宋春月更是大为恼火,直骂这对夫妻恩将仇报,无耻至极。

    周敬平好言跟她说了一通,要她不必担心,梁平那边自有办法应对,又说对方无论如何也是长辈,做小辈的不可表现的太过无礼,以免失了最基本的礼数云云,她才总算冷静下来,答应了不会对程家夫妇如何,只是还是气恼不已,将对方视作了一对小人。

    周敬平这边说完,便又去了程家夫妻那边,打算先跟二人谈一谈。

    梁平的为人,他是知道的,虽是看着淡若清风的,喜好安逸,是个简简单单的文人,但若一旦触到他的底线,他却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若能化解,他也不愿眼见着这户远房亲戚因为一己私心,从而得罪了梁平这样的人物。

    ……

    次日,江樱收到了来自宫中的请柬。

    是邀她于五日后,前去参加皇后娘娘的生辰。

    此事皇后上回已然同她提过,此时却又专程让人送了请柬过来,大约是担心她会忘了当时说定的日期。

    江樱将请柬收好,又因一早准备好了要送的礼物,故也就静静地等着五日后这场生辰宴的到来。

    可这期间,并不平静。

    而这些不平静的起源,还要从晋国公府说起——

    谢氏自答应了谢佳柔离开晋家的请求之后,便去信给了谢家,且如当时给谢佳柔的承诺一样,果真说服了晋擎云和晋余明。

    晋起如今已经与江樱定亲,谢佳柔对于晋家而言,已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且晋家父子二人近来各有各的心思,哪里有空去在意这等小事。

    但不管如何,谢佳柔如今却是真的自由了。

    从谢氏那里得到确切消息的这一天,谢佳柔说不出的轻松。

    又想到隐约听到的消息,说阮平那边一切顺利,便更是安心了不少。

    待他回来之时,她便可用另外一个身份来与他相见了……而非是背负着晋家种种包袱的寄养者。

    谢佳柔坐在阁楼中,望着渐渐沉入西山的夕阳,胸腔内是从未有过的释然和愉悦。

    “姑娘,该吃晚饭了。”百灵笑着来到她身边,轻声提醒道:“饭菜都给您备好了。”

    谢佳柔便从绣凳上起身,百灵上前扶了她一把,笑着道:“姑娘近来的气色真的越来越好了,可是因为快回谢家了?”

    她也是谢家的人,是谢家的家生子,爹娘都在谢家,虽说作为下人她的职责就是听从吩咐好生照顾主子,但却还是很想念家人的。

    虽说两家偶有来往,年节等时送礼,她偶尔也有机会和父母见上一面,但到底还是比不过能回谢家,同在一个屋檐下来的让人高兴。

    谢佳柔看了她一眼,道了句:“这些年你留在晋家照顾我,也委实不容易,等回了谢家,我一定让外祖母给你指一个好归宿。”

    百灵脸色一红,垂首道:“奴婢才不着急呢,奴婢还要伺候在姑娘左右,还是先等姑娘找到了如意郎……”

    说到此处,她忽地噤了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914/ 第一时间欣赏美食计最新章节! 作者:非10所写的《美食计》为转载作品,美食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美食计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美食计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美食计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美食计介绍:
手持一把切菜刀的樱樱姑娘,实乃一只穿越型直神经资深吃货 樱樱姑娘有着两个极其远大的目标 其一,当以光复家业之名,顺便吃遍天下 其二,纵然形象与节操尽抛,也须得将某汉子这辈子的饭给承包下来 三十六计,美食计方为上上计! -美食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食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食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