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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卫风     嫁时衣txt下载     嫁时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信写的并不长,赵芷说自己一切都好,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说章满庭待她很好,让小冬不要牵挂。同时,在信末她还托小冬代为打听一声,不知小满是不是还活着,若是活着,又在什么地方。

    小冬注意到信是赵芷的亲笔,用的纸和墨质地也还可以。当然不能和以前比。以前赵芷就算不蹭着小冬的洒金笺狠用,自己用的也是上好的玉版和飞檀。现在用的纸就是质地普通的宣纸和墨,小冬鼻子敏感,墨的味道闻起来有细微不同她都能分辨出来。

    “这是……她让人捎的信?”

    “我打发的人花了好几天功夫,终于靠着一个绣娘进了章家,带了这封信出来的。”秦烈问:“她都写了什么?”

    “她想知道她侄儿的下落。”小冬把信递给了秦烈,缓缓坐下来。

    景郡王府早已经被封,成年男子差不多都入罪了,景郡王妃自尽,府里的其他人被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

    但小冬并没得到过那个乳名叫小满,还没来及取大名的孩子的消息。

    小满是赵芷二哥的孩子,生得珠圆玉润,很是活泼可爱,景郡王府事发时他才一岁多点。可是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那应该是景郡王妃提前把孩子送走了。”秦烈说:“就和把赵芷嫁出去一样,嫁出去总比留在府中好些。那孩子应该也是提前送走的……倘若能成事,那自然可以再接回来。若是事败了,家里也算是留了一脉香火。”

    是啊。

    但以景郡王妃的手段,谁知道她把孩子送哪儿去了?赵芷都不知道,小冬就更不知道了。

    “要回封信给她吗?”

    “好。”

    秦烈替小冬打下手,把她写过字的纸抽出来放在一边,又从搁架上取了一迭信笺纸。

    小冬看着信笺,沉吟一会儿,放下了笔。

    “怎么?”

    “我不知道写什么。”

    秦烈点个头:“那就想到了再写。还要不要捎点东西给她?”

    “听起来能捎信都不容易了,东西……还是算了吧。”

    “一回生两回熟嘛,要捎还是有办法的。”

    “等我想好吧。”小冬想起他来了半天也没喝口水,倒了杯茶亲手端给他:“喝杯茶。”

    秦烈伸手接茶杯的时候,两人的手碰了一下。

    要搁以往,小冬是没什么感觉的,这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秦烈的手特别热似的,一下就缩了回来。

    秦烈捧着茶杯发了一会呆,一仰头把一杯茶倒进喉咙里,咕咚一声全咽了。

    小冬回头看了一眼,好家伙,鲸吞牛饮就是形容这样儿的吧?

    “你病才刚有起色,还是别劳神了,就是不困,也靠着歇歇。”

    小冬点头应了一声,就在窗边的榻上靠着,秦烈拿毯子给她盖在身上。

    “这回又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再说我本来就南来北往的跑,这不过是顺带。”

    跟他的确是不用客气。

    说完这两句话,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对方——

    屋里一时间变得极静。

    小冬先轻轻咳嗽一声,挪开目光。

    过了一会儿,秦烈低声说:“你这些天肯定没好生吃饭,又瘦了。”

    小冬小声反驳:“喝了药以后总觉得肚子饱饱的,再吃什么也吃不下。”

    “那也得吃,人不吃饭怎么能行,怪不得病好得这样慢。”

    吃饭这个话题很安全,两人总算没有那么尴尬。梅花不知道怎么想的,转转脖子,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迈着小碎步靠近,先在秦烈脚边绕了个圈儿,又奋力一跃跳上了卧榻,在小冬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的又卧下来不动了。

    小冬忽然想起前些年,有一回她生病时,秦烈也带了礼物来看她。

    那礼物是一只活的小鸡,就这么待在她的被子上头。

    记忆是一样多么奇妙的东西,欢乐时情景仿佛被装进了酒瓮里,密密封藏,慢慢的发酵,变得更加甜美幸福,打开盖子之后,那种浓郁的欢悦从里面飘散出来。

    “那年的那只小鸡,后来怎么样了?”

    秦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了。”

    “唔,回去之后我把它放在屋里养着,还给它小米吃,后来它长大了一点,不能再养在屋里头,就把它交给长随带出去,和别的鸡一起住鸡窝去了。”

    小冬低头忍笑。

    梅花的尾巴左右摇动,一下又一下。

    “那天你说的事……我想过了。”

    秦烈没出声,可是小冬能感觉到一瞬间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我有点事没想明白……”小冬抬起头来,看着秦烈嘴唇抿着,定定的看着她。

    究竟秦烈想娶她,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

    以前她还小的时候,秦烈待她就象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一样。

    现在她慢慢长大了,秦烈对她还是一样的好。

    可是,在秦烈心中,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只是把她当妹妹吗?只是觉得她是适合生活在一起的人?

    还是……

    她断断续续的,还是把自己的意思说明白了。

    “小冬妹妹……”

    “嗯。”

    “你问的话,我也想过。”

    屋里静的很,梅花耳朵抖了抖,看看小冬,又转头看看秦烈,一双圆圆的眼瞳仿佛能看透人们的心事一样,格外显得透澈。

    “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想起京城的人和事来,只觉得牵挂。越走远,心里越觉得……象挖空了一块似的。那时候要说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说不上来。我走时大着胆子和王爷提了那话,王爷并没喝斥责备我。我就是请王爷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比所有人待你都好……”

    “后来日子长了,我时常想起你来,不知你是不是长高了,变了样子,脾气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有一回跟别人搭队去南陀,乘船出了海,遇上大风,他们都说船会沉,我那时候就想起了你。我想我不能死,我得活着,我还想回去见你……幸好那一回拣了条命。从海上回来,我就想去京城,想见你,胸口有一股劲儿在那儿冲,胸膛象是要被顶破了一样,怎么都克制不了。回来之后我先去见了王爷,若是王爷觉得我是商贾身份不合,我也可以捐个官,捐个五品的……那会儿说话的时候,我还没见着你。等你和世子回来,我一眼就看见你了,就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又漂亮,又和气,笑起来露出小糯米牙……我当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象……那次在海上的大风之后,船漂泊艰难的终于驶进了港口,靠着了岸,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下来了。”

    小冬静静听着,两个人离得并不远,中间就隔着梅花。

    小冬的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绯红色,也或许是屋里的地龙烧得太旺,熏得整个都热乎乎晕陶陶的。

    她有那么好么?

    记得那次久别重逢其实是很糟糕的,那天她有点中暑,嗅了药油醒了之后,什么都没来及说就狠狠打了一个大喷嚏,眼泪鼻涕一塌胡涂,半点美好形象也寻不着啊。

    那,只能说秦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小冬好象听见什么声音,一下一下的,越来越响。

    是心跳的声音。

    她的心跳的很快。

    人也傻傻的,脸也热热的。

    “小冬?”

    “嗯。”

    她答应了一声,抬起头来。

    他怎么把妹妹两个字去了?

    啊,是因为不想再让她觉得,他对她象是对妹妹吗?

    “秦烈。”她也喊了他一声。

    “诶。”

    小冬忽然有些想笑,两个人都有些傻气。

    梅花跟着凑趣,也细细的喵了一声。

    秦烈伸过手来,轻轻握住了小冬的手。

    梅花被挤到一旁,不满地甩甩头,跳下软榻小跑走了。

    “你……是怎么想的?”

    小冬有些恍惚,屋里真热,她的额头上和脖颈里都出了汗,窗户上糊着密密的棉纸,屋里特别敞亮。

    秦烈的手温和有力,比她的手整整大了一圈,上面有大大小小的茧子,小心地握着她的手,象是怕用力太大把她握疼了。

    “其实我也想过,将来会不会遇到那么一个人,很投缘,对我很好……也许梦里也梦过,但是总是很模糊,看不清脸。”小冬声音很小,比梅花细细的喵呜声差不多:“有没有权势,地位,钱财,长相是什么样,脾气品格如何……都没有一个确定的标准。我没仔细去想过,也可能因为是有些害怕。害怕出嫁之后的日子不会再如意,需要改变自己去适应新的生活……我还没来及进一步的,去想清楚,你就已经……”

    秦烈符合她心中那个长久以来的,模糊的衡量标准吗?

    她没把“未来夫婿”这个标准往秦烈身上套过。

    可是,好象那个标准本身也没有什么意义。

    人们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那个人未必是你设定的,标准的模样。但是他就那么来了,恰到好处。

    小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越说越凌乱,声音也越小。

    她索性闭上嘴,认真的,注视着面前的人。

    ——————————

    寒流一来,气温又降了一大截啊……

    大家要注意身体。

    啊,还有,票票……摊手……

第六十三章 生辰 上

    第六十三章生辰上

    秦烈的轮廊分明,不用仔细看也知道他有外族血统。

    一般混血儿都生得好,眼深,鼻挺,嗯,嘴唇还很性感,皮肤是小麦色的,俊朗英挺。

    秦烈的眼睛生得很好,睫毛浓密,眼珠是一种琥珀色,每次他一笑,眼睛里就有一种流动的宝光似的,很勾人哪。

    可这些小冬以前都没有留意过。

    大概以前总抱着看兄长的心态,当然不会注意这些。

    “我不知道……戏本里那种生死相许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秦烈插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小冬不知为什么很想笑,不过她忍住了。

    “我也不怎么会操持家务……”

    “不要紧,那些我都能做。”

    小冬忍不住瞥他一眼:“你别打岔,你一岔,我连想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没事。”秦烈笑微微地,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我都知道了。”

    小冬的手小而绵,握起来暖暖的软软的,好象没有骨头一般。对,书上说柔若无骨,应该就是这样。

    秦烈还记得他以前帮小冬穿过一次鞋子,她的脚也是这样,套上精致的绣鞋,特别玲珑细巧。他这么一走神,小冬已经把手抽了回去:“你知道什么?”

    知道……

    秦烈笑着,没有说出来。一说,小冬就不止恼羞,大概还要成怒了。

    这会儿她的脸还是粉红fen红的,象是桃子似的。

    过了一会儿,秦烈低声说:“等你病好了,我给你补过个生辰。”

    小冬嗯了一声,然后又想起来说:“下回你再来,就别爬窗户了。”

    反正现在都……要是再让人看见他爬窗户,那可不惹人笑话……

    秦烈心情大好,胸口满满涨涨的全是欢悦甜蜜,只恨不得扯开嗓子大喊几声以抒胸臆——可是不能够。

    人在许多时候,不光是要自己默默的咀嚼悲伤失落,这种只能意会的甜蜜心情,也只能自己偷着乐。

    他小声说:“我喜欢翻窗户。”

    就象小时候去邻居家树上偷杏,其实杏多半未熟,青青的,吃到嘴里不但发酸,有的还发涩发苦。但是那也觉得很快活,骑在墙上抓着树枝向前探出身去,手指触到杏的时候,那种快乐和满足,其实比真的吃到杏要快活得多。

    就象现在似的,他偷偷来见小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可是如果正正经经从门进来,胡氏一见他就是一副凶相,那些小丫鬟看着他就象在看一个潜进家里来偷东西的贼一样。小冬对他也只能客客气气,说不上几句就得端茶送客。

    所以他还是喜欢翻窗户。

    小冬白他一眼。上次这人可是从门进来的,可最后居然还是翻窗户走了。回来小冬面对红芙和胡氏狐疑的目光,真是尴尬之极。

    “好了,你回去吧。”

    秦烈舍不得走:“外头那么冷,我再待一会儿。”

    咦?

    小冬挑起眉梢,这人真会打蛇随棍上啊?这就开始露出赖皮相了。

    刚才来时那个紧张得呼吸频率都失调的好象不是他一样。

    难道因为得了准话,所以马上觉得自己身份不同了?

    “你走不走?”

    秦烈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

    小冬忽然扬声说:“红芙,去茶房看看我的药煎好了没有。”

    外头红芙脆脆的答应了一声,秦烈这下想不走也不成了。

    小冬咬着唇忍笑,看他一步三回头的往窗户那儿去,忽然间折了回来,两大步走到榻边,在她鬓边飞快的亲了一下。

    小冬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睁睁看着秦烈笑得象只偷腥的猫一样,轻快地跃出了窗子。

    这人……胆太大了!

    红芙红荆端药进来时,就看见小冬脸涨得红红的,忙放下托盘过来,用手背试她额头。倒也不算烫——可是脸怎么这样红呢?

    “郡主身上觉得怎么样?”

    小冬深吸口气,努力平静心绪:“没事儿,可能是地龙烧得太热了。”

    红芙端药过来:“还有些烫,慢些喝吧。”

    红荆捧过水来让她漱了口,又打开装蜜饯糕饼的盒子。甜蜜蜜的香气一飘出来,蜷在榻边打盹的梅花立时来了精神,跳上榻来,冲着红荆又是摇头又是摆尾,那样子别提多么谄媚了。

    正赶着小冬心气不顺,挥手说:“去去去,馋猫一只,也不见你抓老鼠,就是整天要吃的。今晚谁也不许给它晚饭吃。”

    红芙不知道小冬怎么突然看梅花不顺眼起来,笑着说:“不给它,它也会偷着吃的。”

    对,和某人一样,正门不走还可以爬窗户,而且还会偷袭!

    小冬的脸一晚上都红了白,白了红的,不过胃口却变好,晚饭时化羞愤为食欲吃了一碗蒸蛋羹,还吃了两块山药糕和半碗粥。

    可怜的梅花没晚饭吃,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反正到处都能找着填肚子的东西,也饿不着它。

    她倒是很用力的想把秦烈从脑子里赶出去,可惜总不成功。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算有了些睡意。

    小冬又想起有一次和秦烈在园子里头,晚上的桂花花香显清冽甘甜。细碎的小花落在秦烈的肩上和头发上。

    小冬问过安王,景郡王府的事情。

    “那个小满?”安王微一思忖,摇了摇头:“没有他的下落。景郡王府的下人供出来,事发前三五天就没有在安王府里见过他,应该是早送出去了。”

    小冬点点头,她把赵芷的信告诉安王:“她有四个月身孕了,说丈夫待她还好。”

    安王点了点头。

    小冬从他的神情中判断,赵芷应该不会再被追索入罪。虽然谋反总是要诛九族的,但是景郡王和二皇子的九族,咳,皇帝总不能把自己也诛了。

    小冬暗中松口气。

    但是赵芷信中写的未必全是实情。她只说丈夫对她不错,可是没有说其他人对她怎么样。

    婚姻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的事,章满庭就算对她好,也不可能时时守在她身边。更多的时候,赵芷得和公婆妯娌伯叔小姑打交道。那些人对她好不好呢?

    信上没有说。

    “后日给你补过生日,有要下贴子的人吗?”

    小冬想了想,摇头说:“不必请别人了,就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吃碗寿面就好。”

    安王本来想摸摸她的头发,可是手抬起来,才发现小冬已经不再是孩子,头发挽成小螺鬓,戴着一朵金翅蝴蝶珠花。

    真是女大十八变,似乎从孩子变成少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平时不觉得时光流逝,可是一年一年,孩子长大的速度这样快。

    安王轻声说:“你长大了,我也老了。”

    小冬靠着他撒娇:“我还是爹爹的女儿,一辈子都是。再说爹爹一点也不老,和哥哥一起出去,人家准以为是兄弟俩。”

    安王笑了。

    恭维他的人多的是,可是没有谁的恭维话让他这么开怀。

    “后日把秦烈一起叫来吧。”

    安王说的轻描淡写,小冬嗯了一声,低下头。

    安王算是这个时代难得开明的老爹,不重门第名声,只看重人品。小冬想,她真的很幸运。

    虽然上一世她有许多缺憾,母亲也早早去世,父亲另外成了家还有了儿子,她跟着外婆长大。外婆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很少和她说话,没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头晒太阳,一坐半天。后来周围的高楼越建越多,把小院的阳光都遮得一干二净。

    然而这一世她拥有的太多了,似乎是为了补足上一世所缺失的,她有疼爱她的父亲和哥哥,有胡妈妈,有圣慈太后——将来,她大概还会有更多。有丈夫,有孩子,有一个家,属于她自己。

    请客的那天,天难得放了晴。一早起来胡氏给小冬梳了一个飞仙髻,又给她点上梅花妆。小冬对着镜子左右端详,飞仙髻梳得高,显得人一下子又精神,又稳重。梅花妆衬着小冬肌肤更显得白皙,好象一下子大了三五岁一样。

    “我都有点儿认不出来了。”小冬摸摸脸颊,转头问:“好看吗?”

    红芙她们齐声笑着说:“郡主真是美若天仙。”

    小冬哈哈笑:“知道知道,你们不夸我,也少不了红包拿。”

    红芙说:“我们可不是为了红包,这说的都是真心话。”

    “真的不为了红包?那我可不给了,还省下好一笔呢。”

    红荆端着水盆正要往外去,转头说:“郡主要不给,咱们就去跟王爷要去。”

    “正是正是。”

    “说不定王爷还给打赏双份儿也说不定呢。”

    “对对,还有世子,世子可大方呢,一定也出手不凡。”

    小冬瞠目结舌:“我怎么不知道,我这里一屋子都是财迷。你们还当什么差啊,拿手帕蒙一下脸,都改行去打劫吧。”

    屋里人笑成一团,胡氏也没象平日一样训斥她们没规矩。

    等各人都领着红包,一起向小冬道谢敬贺芳辰,赵吕正好掀帘子进来。

    “妹妹。”

    “哥哥来了,快坐。”

    屋里人笑成一团,胡氏也没象平日一样训斥她们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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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明天就是三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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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生辰 下

    第六十三章生辰下

    也许是为着不那么冷清,安王破例穿了一件大红锦袍,腰系玉带,小冬一见之下顿时惊艳:“爹爹今天穿的好象新郎倌。”

    安王笑着指她:“净胡说,你越大越没规矩了。”

    小冬笑着说:“就是象嘛,哥哥你说是不是?”

    赵吕顿时作难,顺着爹爹,未免扫了小冬的兴。顺着小冬,那爹爹这边……嗯,赵吕到底是在外头历练过的,很是圆滑的说:“妹妹今天过生辰,爹爹自然想替你添喜气。你瞧,我不也穿的很鲜亮么?”

    小冬抿嘴笑,瞅瞅安王又看看赵吕,一个穿着红,一个穿着紫。

    遗传真是件奇怪的事,安王就很象圣慈太后,而赵吕的眉眼肖似安王,但是脸庞口鼻都不象。据说是象去世的姚王妃,小冬没见过她,不知到底姚王妃是什么样子,应该也是位美人吧?

    安王平素居家都是以浅淡闲雅为主,明明才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的人,正是男人的黄金时代,也不好生拾掇打扮,平时就算过年也没穿过这么鲜亮的颜色,由不得小冬不惊艳啊。

    两人请过安,张子千也来了,他送了一只金羊给小冬,那只羊胖胖的憨憨的,小冬道了谢,笑着说:“这羊生的这样肥,让你破费了,其实瘦些小些就很好。”

    她是属羊的,这些年玉羊金羊不知收了多少。张子千这只看起来倒很有几分卡通意趣,羊角弯起,中间的孔穿着红绦,可以佩在身上。

    张子千说:“原来还想打只大一些的,只是忒俗气了。郡主不嫌简薄就好。”

    安王和赵吕也各有礼物,安王的礼物丰厚,又让小冬发了笔小财。赵吕的礼物有趣,有大大小小一套象牙雕的小人儿,看穿戴打扮都不是中原的模样。

    “这是海商从外番带来的,这些小人儿的穿戴都是比着他们当地人的穿戴来的。”

    小冬也看出来了,想必那地方一定很热,女子只穿着短短两截衣裳,胳膊大腿全露在外头,戴着大串的手镯,还有臂环和脚镯。男子腰间只围了一块布,脖子上戴的兽牙项链,雕工很是精致,一丝一发都鲜明生动,面部表情更是各不相同。还有小孩儿,小狗,实在可爱。

    “真好,谢谢哥哥,这套东西不易得吧?”

    赵吕得意的一笑:“也没什么。我在叶安,妹妹给我赶了那么些衣裳鞋袜,那也不易得啊。”

    说话间有人禀报,秦烈来了。

    小冬心里有点发虚,把象牙小人儿放回盒子里,既想朝外看,又有点抹不开面子。安王噙着笑看她一眼,仿佛全洞悉了她那点儿小心思。赵吕则是面色有点古怪,好象有些气忿忿的——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只怕每个有姐姐妹妹的男子,都对自己的姐夫或是妹夫有一种敌视心态,总觉得这个人把自家姐妹抢走了,生怕自己姐妹被亏待了。

    不管屋里人各自心里想什么,秦烈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小冬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裙摆,上头绣着大幅的牡丹,花纹富丽秀美。

    “给王爷请安。”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秦烈直起身转过头来,朝赵吕拱手,赵吕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回个礼,看秦烈的目光有点恶狠狠的,哪象是看着表兄弟的样子。

    秦烈心情大好,哪怕赵吕的脸色比现在还黑十倍,他也不放在心上。

    “小冬妹妹。”

    这四个字说得又软和,又清晰,一个一个字象从舌尖上缓缓滑过,小冬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烈微微一笑。

    赵吕在旁边大声咳嗽,小冬头一低,脸转向一边。

    那眼里的情意脸上的笑意都太露骨了!

    这当着这么多人呢,他以为是偷偷翻窗进了她的闺房时那样,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头一个赵吕就不答应。

    秦烈也知道自己的目光太放肆,可是他收不回来。

    小冬的衣着打扮与往日大不一样,挽着发髻也好,穿的衣裙也好,都有一种别样的美丽,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好几岁。梅花妆点在旁人脸上秦烈也见惯了,可是总觉得别扭,象是蹭上了红泥没洗干净一样,脏兮兮的一点儿都不美。可是点在小冬的额头上,恰如雪里红梅,分外娇俏。

    几个人坐在一起吃了寿面,秦烈从头到尾都忍不住那一股子喜气,目光不时的飘过来,小冬在赵吕的低气压下恨不能装成隐形人,幸亏有张子千在,和安王谈笑风生的,席上才算不冷落不尴尬。

    好不容易这顿寿面将将吃完,赵吕一把挽住秦烈,脸上的笑容简直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吧?来来来,我送你出去。”

    好小子,亏他一向把他当兄弟,想不到却是引狼入室啊。平时看起来很是忠厚诚恳,结果不声不响偷偷摸摸就要拐了自己的妹妹!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那表情那象是要送客,简直象是要去杀人灭口。小冬站起身来,安王却指着椅子说:“你就不用出去了,外头冷的很。”

    小冬只好又坐了下来。

    好吧,反正就算拦了这次,也有下次,赵吕要是存了心想揍秦烈一顿,那是迟早都要揍他的,不然这口气可出不来。反正赵吕不可能把秦烈真的灭了口。

    安王气定神闲,小冬坐立不安。赵吕这送客一去,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回来时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就是颧骨上一大块乌青,袖子还撕掉了大半截。

    “哥哥你……”

    “没事,没事儿。”赵吕笑着一挥手,脸上的伤却因为他笑时牵动了,又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

    小冬心说我知道你没事儿,就是不知道秦烈是不是全须全尾,没让你揍出个好歹来吧?

    虽然心里担忧,可是小冬看着赵吕那张英俊而滑稽的脸,还是忍不住笑。

    晚饭时分秦烈又偷偷的溜了来见小冬,眼上两只硕大的黑圈,简直如国宝熊猫一般。嘴唇也破了,说话时颇有些费力。

    “你和哥哥打架了?”

    秦烈一摊手:“我是没办法呀。都和他说了别往脸上招呼,我就任他打。结果他哪儿不揍,那拳头就往脸上捶,我要再不还手,他非把我的头打成猪头不可。”

    真幼稚。

    不过小冬觉得她理解赵吕的心情。

    啊,你说不打脸就不打脸了?凭什么你说了算?我还非就得打你的脸了,打得你没脸见人才好呢。

    小冬一面腹诽,一面在自己的药箱里翻了翻:“这个是雪蛤生肌膏,你拿去涂一涂。”

    “不用不用,我这就是一点儿皮外伤,哪用得着这么金贵的药。”

    “给你就拿着。”

    小冬把药瓶塞给他,秦烈接过药瓶——也一并握住了小冬的手。

    “没事儿,不用担心。打完这顿出了气,以后他就不会找我麻烦了。”

    那可未必。

    小冬有把握,若是秦烈娶了她,又敢对她不好,赵吕的拳头再捶上去绝对比这回还要猛得多。

    屋里暖热,小冬只穿着夹衣,淡淡的紫色衬着粉嘟嘟的脸,秦烈就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她,小冬不理他,低头做自己的针线。案头的瓶子里插着一枝蜡梅,淡淡的花香气袅袅弥散。

    然而他的目光越来越炽热,小冬做了个深呼吸,瞥他一眼:“你老看我做什么?”

    秦烈只是笑,不说话。

    小冬到底脸皮没那么厚,侧过身不理他。可是仍然能感觉到那目光灼灼如实质,就那么盯着她不放,简直象是饿极了的人盯着丰盛美食一样。小冬实在招架不住,把针往绷上子一别:“天不早了,你该走了。”

    “好,就走。”

    秦烈说着站了起来,小冬往后退了一点,防备地看着他。

    上次秦烈走的时候给她搞突然袭击,她可还没忘呢!

    秦烈站在那儿,刚才那种灼热的目光变得平和而温存。

    “小冬,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我听着呢,你说。”

    秦烈深吸了口气:“我喜欢你,有好几年了。”

    小冬心头一跳,抿着唇低着头。

    “我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真听他把话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好象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释放,那种感觉让人觉得轻盈而甜蜜,可是同时又有一种酸酸的滋味,交织在一起,让人想战栗,想流泪,想……

    “那……我走了。”

    秦烈的目光有些期盼的意味,小冬知道他在等什么。

    可是,她现在真的说不出来。

    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陌生。

    秦烈走了,梅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溜达到小冬身前,弓身跳上她的腿。

    小冬的手在它柔软光滑的皮毛中缓缓滑动,把梅花抱了起来,脸也贴了上去。梅花抱起来又软又热,小冬的脸和它的小脸儿贴在一起。

    梅花享受地用下巴蹭着小冬的手,听见主人在它耳边很小很低的说了句话。

    “……我也喜欢你。”

    梅花当然是听不懂的,它只是被小冬弄得耳朵有点痒痒,抖了抖耳朵,“喵——”的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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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定亲

    第六十四章定亲

    秦烈不声不响的,央了媒人前来求亲了。

    他果然捐了一个五品游骑,官职不大不小,属于有了身份,但是没有职位也没有俸禄的那一种。这种捐官儿的京城遍地都是,大多数捐了官的都指望弄个实缺干干,秦烈这目标明确,捐官是为了娶老婆好看。这倒和秦可卿死了贾蓉捐官一样,仿佛记得他捐的也是个五品?可他是死了老婆……呸呸,真不吉利。

    小冬觉得这一切变幻得太快,象是在做梦一样。

    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安王应了,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婚期定在来年四月里。安王府开始给小冬预备起嫁妆来,首先最大个儿的就是宅子一座,田庄若干。也是,秦烈在京城没有个正经的家,要成亲的话难道在四海聚宝的后院儿里办喜事?他肯安王也不肯。

    不过在安王送的宅子里成亲,秦烈这不……咳,成了入赘了么?

    不过秦烈自己毫不介意,还兴致勃勃问小冬要不要和她一块儿去宅子里看看,屋子要怎么修整,园子要怎么布置,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不过他的热情建议被胡氏狠狠泼了一盆冷水,胡氏自然不会放小冬和他出门的。秦烈于是把提议打了个折,将房舍园子图一并画了送来,让小冬尽管挑剔修改。其实房子图样小冬这里已经有一份了,只是没有秦烈画的这么灵动,那纯粹是房样子。秦烈这连花园里栽的什么树都一画的不差,柳树松树一目了然,不象那张图纸上,到树的时候就用几个小XX表示了。

    看来秦烈的木工真没有白学。

    小冬微笑起来。

    她在这张图上看到的不光光是秦烈精致出众的画工,还有他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和期待。

    是的,期待。

    秦烈那张光芒四射的脸,那活力十足的干劲儿,仿佛打了鸡血啊。

    那小冬期待吗?

    应该说,即使有期待,也被繁琐浩大的婚前准备工作给压迫得一点儿不剩了。

    小冬先看了安王给她的嫁妆单子。大到宅子房子,小到马桶痰盂,简直包罗万象无所不有。怪不得古人总说女子出嫁十里红妆,连两个红漆马桶都要扎一抬,那可不得延绵十里?据说有人婆家娘家离着近的,就是街头到街尾,那就要特意绕远路去兜圈子,务必让半个城的人都看到自家的风光。

    小冬的嫁妆不但包括单子上的,还有些单子上没有写的。

    比如姚王妃留给小冬的首饰私房田契,这些嫁妆单子上就没写。赵吕还给了小冬一份儿厚厚的添妆,这个小冬可不愿意接。

    “这是沈母妃留给哥哥的,将来哥哥送给嫂子,再传给儿孙的。”

    “留给我就是我的,我乐意给谁就给谁。”赵吕黑着一张脸,不象送礼倒象打劫:“莫非妹妹觉得和我不是同母,要和我生分?”

    “不是不是。”

    “那就收着。”

    小冬低下头,眼眶热执的,心里也酸酸的。

    整房子,打家俱,打首饰,做衣裳,小冬琢磨着,这和现代结婚也差不多,买房装修买衣服买钻戒——不过有一样现代没有的,而且是极重要的,就是下人。

    现代生活便利,不象这个时代,连倒马桶都得专设人来干。采买需要人,打扫需要人,厨房需要人,马房需要人,外头有田庄有铺子那就更需要人。谁说古代贵妃早上起来就可以绣花闲聊混吃等死的?要干的事儿多着呢,人事调派就是一门大学问。

    这些小冬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现在差不多是系统的全面的学习,如何判断甄别一个人的能力与操行,如何用人,如何打理钱财。一个合格的主妇,自家一年有多少进项,有多少开支,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小冬被这些绕得头晕眼花,真恨不得甩下一句:姑娘我不嫁了!

    是,现代主妇也得理家,两口子一个月挣多少钱,要还多少房贷,菜钱米钱电费水费煤气电话网费,得有人情来往开支,还想挤出一点儿余钱来储蓄理财。可是,和小冬现在接触的这些相比,小冬觉得现代的还真是太简单了——最起码不用象现在一样,光记下人的人名就是件浩大工程。

    天气渐渐暖起来,终于能脱下冬装换上春装。圣慈太后从宫中又打发了四位老成的女官来,专事教导小冬怎么当家,怎么理事,厨饪安排,还有一位专职替小冬保养身子。

    不是太医,这位应该算是营养健康师,而且是专门服侍女子的。小冬被从头管到脚,早上什么时辰起,晚上什么时候睡,吃什么,怎么个吃法,吃多少,甚至洗脸梳头这些也都被她接管了。小冬不禁感慨——原来古代女人保养起来一点都不比现代逊色,也有面膜,也有按摩,也有健身操来帮助柔软腰肢活动筋骨强身健身的。不过这健身操的名儿更好听。帮助活动关节的叫圆舞,帮助柔美动作调整身形的叫雀舞,还有一种叫巾舞,拿条手帕当道具,那位女官的手腕动作叫一个灵动美妙啊,小冬真是叹为观止。

    可惜她一上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帕子险些把自己两只手腕缠绑在一块儿。

    相比之下,绣嫁衣反而是最轻松的一件活计了。

    嫁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套共分为九件,小冬都要亲手绣出来。还有一对枕巾,一顶帐子,给新郎的荷包鞋袜——

    真是浩大工程。

    当然,有的姑娘家绣工不精或是来不及亲手做的,由他人代绣也是有的,比如,赵芷当年出嫁时的帐子,就是她身边的几个手巧的丫鬟一起动手绣的。

    小冬吁了口气,伸手抚了抚绣架上刚绣好的花叶。一旁红荆默不作声,替她拈好线纫好了针。

    “郡主歇一歇吧,用碗茶。”

    江女官示意丫鬟端了个盖碗过来。

    里面又是养身美容的汤水。

    小冬看看外头天色,一认真干活儿,倒没发现时间流逝得这样快。

    她净了手接过盖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

    江女官看上去三十许人,肤色白皙,五官秀美,说话细声细气,举止娴静优雅。她来了好些日子,小冬才从旁人口中听说她的真实年纪——差一岁就五十了!

    这份儿保养功力真不是吹的,人往你面前一站,她自己就是一份儿活广告。

    这肯定是圣慈太后贴身得用的人。想到圣慈太后那张保养得宜,现在看来仍是风韵楚楚的脸庞,小冬学得也是认认真真心甘情愿。

    秦烈现在想偷偷翻墙来找小冬可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主要是小冬忙得要命,身边又时刻不少了人,他有两回到了窗子外头,却没有机会进来,只是隔窗跟小冬说了两句话便走了。有一回胡氏与吴娣,还有江女官就站在屏风外头,秦烈居然还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塞了个手绢包给小冬。

    手绢里圆鼓鼓的,小冬当时没敢看,趁晚上放下帐子了才抖开了看。

    一股扑鼻果香。

    里面居然是一枚木瓜,一枚桃子,一枚李子。

    小冬先是一怔,然后就会过意来,捧着手绢包无声地笑了。

    难得他一向不太喜欢读书,却把这个活学活用来了。

    果子就放在枕头边,似乎梦里头她都能闻到一股甘甜的果香。

    然后第二天小冬拿了一枚玉环包在手帕里,从窗子缝里递给秦烈。

    秦烈接过去之后,两个人隔着窗子。小冬虽然看不到,可是能想象得到,秦烈一定小心翼翼的打开手绢包,拿着玉环——他一定在笑。小冬微微抿着唇,唇角微微扬起。

    明明屋里没有风,可是心却象被风吹过的水面一样,泛起细微的,温柔的涟漪。

    “小冬。”

    “嗯?”

    “你开下窗。”

    “不成。”

    “我就看看你。”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就象初夏时收集的蜜露,盛在琉璃瓶子里,反射着柔亮的,象琥珀的光泽。倒出来的时候缓而柔滑。

    这样醇厚而磁性的声音让小冬的腿都微微发抖。

    秦烈又央告了两句,小冬已经不那么坚持了——可惜时不予我,胡氏端了茶进来。

    小冬急忙坐了下来,拿起账册翻看,一副若无其事状,只可惜脸颊还有些微热。

    胡氏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盘走到窗前,轻轻咳嗽一声,推开窗子朝外看了一眼。

    外面空空如也,一切正常。

    胡氏合上窗子,把茶端给小冬。

    小冬捧起茶杯来,从杯缘上偷瞄了眼胡氏的神色。

    胡氏刚才开窗之前还咳嗽一声,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借小冬一个胆子她也不敢问胡氏这个问题。

    事情繁多,让小冬腾不出空来去惶恐和患得患失。

    但是,晚上躺下来,安静的时候,她也会想一想未来。

    还是没有真实感。

    真的就要嫁人了吗?

    嫁给秦烈,在一起过一辈子?

    操持家务,将来,还会生儿育女……

    呃……

    小冬摸摸自己的小腹,又摸摸胸口,她现在还是未成年呢,生孩子这种事……咳,慢慢再说,不急于一时。

    还有……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和旁人睡在一张床上——

    嫁人之后,从此换了一个环境,也完全换了一种生活方式。

    有人说女人出嫁,就象第二次投胎一样。

    天气好的时候,偶尔胡氏也会给小冬放一会儿假。

    小冬偷偷打过一次秋千。

    荡的不高,微热的风吹在脸上,耳中灌满了远远近近的蝉声。

    眼睛眯起来,只留一条缝,看着眼前的景物一上一下变换着。

    一下是蓝的天,一下是绿的地。

    再一下蓝的天,然后……

    面前出现一双靴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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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退婚

    第六十四章退婚

    那人穿着一件灰青袍子,长身玉立。

    小冬怔了一下,拉着秋千索,站直了身。

    “表哥?”

    沈静朝她微微一笑,抬手作揖:“妹妹好,与妹妹道喜了。”

    小冬脸一红,盈盈还礼:“我还没和表哥道喜,新嫂子我还没见着呢。表哥从哪里来?怎么丫头也没来告诉我一声?”

    “我花园那里过来的。”

    小冬寻思着,他这是有意避着旁人,要不然有胡氏她们在,沈静说话未必方便。小冬看了红荆一眼,红荆默默地退后了一些,跟在后面。小冬身边数她的嘴最严实,就是听到什么话,小冬也不怕她会说出去。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听到。

    “表哥好一阵子没来了,看着气色还好……”

    其实沈静的气色并不显得多好,一般男子成了亲之后,好象许多都会显得富态点,俗话说心态体胖,又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做新郎倌可算是人生四大喜之首。可是沈静看来反而更瘦了些,人倒是还精神,一双眼深邃又晶亮。

    “我……并没成亲。”

    小冬讶异之极:“怎么?出了什么事?”

    “文家姑娘病了……文家后来上门来致歉,亲事也退了。”

    小冬脚步一顿。

    姑娘病了,推迟婚期是可以的,可不至于要退亲啊?

    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

    小冬不好多打听,只能淡淡安慰他两句,然后自己把那件事提起来,低声说:“五公主说很是喜欢那画,挂在房里头呢。”

    “五公主……还好吗?”

    “挺好的。”小冬思忖着说:“驸马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林乡候家中人口简单,候夫人很是疼爱五公主……”当然了,这位驸马就算灌三坛酒,也绝不会有胆子打老婆,比罗渭那是差远了。候夫人没有女儿,五公主又会做人,婆媳一时间倒是和乐融融。

    沈静点了点头:“那就好……有劳小冬妹妹费心了。”

    “自家人,不用这么客套。”

    “表哥去我那儿坐坐吧,喝杯茶再走。”

    “不了,我还有事在身,要回翰林院一趟。”

    小冬送他到月圆洞门口,沈静告辞走了,小冬站在门前看他越发显得瘦高的背影,风吹起袍角袖子,飘飘然如一只大雁——可是雁都是成行成队的,单一只落单了总让人觉得孤清无助,小冬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安。

    “郡主?”

    小冬回过神来:“没事儿,回去吧。”

    等晚饭后小冬瞅着空子悄悄问赵吕:“沈静回京城来了,你见着没有?”

    “这几天忙得很,我只知道他回来了,还没见着。怎么?”

    赵吕也一点儿没听说?

    “他没有成婚,亲事已经退了。”

    “啊?”赵吕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儿?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今天下午他来了一趟,”小冬当然没提那贺礼的事:“我见着了跟他道喜,他气色不好,看起来瘦了许多,说那位文家姑娘大病难愈,文家已经退了亲了。”

    赵吕顺手把蜜饯盒递给小冬,小冬没接:“江女官不让我多吃……”

    会坏牙,且会发胖。

    赵吕眉一挑:“理她呢。什么都不能干,什么都不能吃,那日子过得也太没趣了。”

    小冬笑着接过来,接了一枚甜李:“他也没多留,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哥哥要不让人打听打听……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嗯,”赵吕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这事儿不知道父亲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妹妹先回去,我去父亲那儿问问。”

    他还没换衣裳,去安王那里盘恒了一会儿,回来说:“父亲也刚知道。”

    “也许是真的生了急病吧……”

    赵吕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沈静的名声家世都在那儿放着,我要是程家的人,只要女儿没死,这亲事就绝不会退。这姑娘既然还活着,就应该一边延医吃药,再拖着沈静才对。错过这个村儿,这样的女婿,这样的门第,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赵吕说到这儿顿了下,看了小冬一眼。

    小冬有点莫名其妙:“哥哥?”

    好端端的看她做什么?

    难道……难道赵吕知道她帮沈静递画轴的事了?

    殊不知赵吕想的却完全是另一码事。

    自己妹妹这么聪慧可爱懂事,偏偏让秦烈那个老粗给拐了去。其实比起来,沈静那人品才貌做自己妹婿,才算马马虎虎般配得上。唉……

    若是秦烈那会儿来提亲,自己再坚阻一下,不让父亲答应。这会儿沈静又没了婚约了,该有多好啊?

    可惜啊可惜,前后就差这些日子,实在不巧。

    大概做兄长的总有这种心情。其实如果真是沈静和小冬……赵吕未必看沈静就顺眼了。

    安王的话赵吕自然不能不听。虽然秦烈家世简单对小冬也是一心一意,但沈静要是娶了小冬,这岂不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沈静是自己堂舅的儿子,和自己是实打实的表兄弟,比秦烈又近。赵吕就不信沈静娶了小冬敢亏待自己妹妹。

    奈何安王就是看秦烈顺眼呐!小冬自己也愿意了,赵吕是孤掌难鸣,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可现在沈静一回来,亲事又没成,赵吕当然不能说毁了这约再去赶着沈静,只是……总觉得意难平。

    赵吕看秦烈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要有机会,再揍他一顿才好。

    赵吕往后看,小冬的绣架没有收起,烛盏照着上头的金线熠熠流光,灿然生辉。赵吕有些恍惚:“这是妹妹绣的?”

    “嗯,才刚绣了一半。”

    赵吕起身近前去看,大红的料子透着一股子喜气来。小冬绣得着实用心,手上功夫在吴师傅的督催之下,比从前也更精进多了。

    赵吕眉头皱着,小冬疑惑地问:“哥哥是觉得哪里绣的不好?”

    赵吕做出副苦相来:“哪里都好……只是我想着妹妹以后不能替我做衣裳鞋袜,心里酸溜溜的。”

    小冬又好气又好笑:“哥哥要是不嫌我手笨,我以后一样做给爹爹和你穿。可是哥哥总也是要娶嫂子的呀。到时候哥哥肯定事事以嫂子为先,我这手针线那就看不上了。”

    胡氏和屋里其他丫鬟都笑了起来,把赵吕笑的面红耳赤。

    沈静为什么退亲的事,渐渐外面有点风言风语——若是放在别人身上,退亲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沈静与旁人不同,他的衣裳样式都有人跟着学样,写的诗也都被传抄得满城皆知。自打传出他要回乡成亲的消息,京城里仕女们不知哭湿了多少条手帕。现在竟然得知他没成婚反而退了亲,猜疑其中原由的绝不止小冬一个人。种种说法满天乱飞,有的说沈静那是文曲星下凡啊,那文家姑娘命小福薄本不堪配,所以才病了,文家人退亲也算是识趣。还有的说,那文姑娘订婚前就有情郎,虽然沈静俊秀出众,可文姑娘却苦恋一条旧藤不改痴心,结果一病不起……还有的说,多半文姑娘被人嫉妒,下手暗害了也说不定——

    赵吕一边说一边摇头:“这还光是我听着的,我没听见的还不知有说什么的呢。得,这位河东第一才子如今成了京城第一悲情才子了,你不知道,连我的同僚提起他来都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活象他摊上了大不幸之事……”

    “那到底文家为什么退亲呢?”

    赵吕用风趣的口吻说:“我也想知道呀,可沈静的嘴比蚌壳都紧,一个字也撬不出来。”

    小冬问过沈芳,沈芳也说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还是另有内情不愿意说,那就不知而知了。

    过了清明,一连数日没晴过天,天色阴晦,细雨绵绵。秦烈偷偷给小冬送了好几回东西,有时候是玩意儿,有时候是书。小冬给了他一个荷包做回礼。

    虽然不能常见面,可是小冬并不觉得失落。有时候隔着窗子也能说上两句话,小冬提起了沈静的事,秦烈在外面静了一刻,低声说:“沈家的水太深,我猜这退亲背后另有缘由,王爷应该是知道的。”

    小冬轻声问:“你也听说了?”

    外头比屋里亮些,隔着薄薄的窗纸,小冬能看见秦烈的模糊身影映在窗子上。

    “嗯,我也听人说,沈静命里没有姻缘。人生的好,又太有才学,这样的人,老天给了他一些,必会取走另一些。”

    “这些人真会落井下石。”

    “是啊,他少年得志,嫉妒他的人原本也不少。这一有了机会,还不赶着兴灾乐祸?”

    是啊。

    过了会儿,秦烈小声说:“其实……我早先也对他有几分嫉妒之心,不过现在我却比他幸运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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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胃痛……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也可能是受凉了。先吃了一点健胃消食片,可胃还是不舒服。先码着,明天后天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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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冬马上就要嫁啦……可是赵吕……赵吕俺真的不舍得呀。……

    呜呜呜~~~

第六十五章 锦

    第六十五章锦

    “对了。那信……捎到赵芷手上了么?”

    “去屏州的人还没回来,不过算时间,应该是已经到她手里了。”

    “嗯。”

    秦烈的声音低低的,就象是在耳边低语:“等……咱们成亲之后,我带你去遂州,离屏州是很近的,可以顺路去看看她。”

    “遂州?”

    “对……以后,你要是喜欢京城,咱们就住在京城。你要是住闷了,咱们就去外头,遂州民风淳朴,风景很美的。对了,你要想见锦凤,也能一起见着了。遂州多山,天特别的蓝,火凰花开的时候,一大片山坡上都是火红的。山上的野味也好,你还记得那回去东华山庄,我给你烤过鱼吗?山坡下面也有一条那样的溪,我们一块儿去溪边钓鱼,捉虾子。遂州水土特别养人,你肯定喜欢那里……”

    梅花在小冬的脚边不停地打转,天气暖了,小冬穿的是丝袜子,梅花毛茸茸尾巴在她的脚面和足踝处拂来拂去,微微的痒。

    小冬弯下腰去把梅花抱了起来,梅花舒服得伸伸懒腰,老实蜷在小冬怀里。

    秦烈继续说:“我和娘住在东泉,东泉的风光特别美……小时候因为没钱,娘把她的衣裳改了给我穿,出了门有人就追在后头喊我小丫头,还扯我的衣裳和头发……”

    小冬忍不住低声笑。

    “真的?”

    “嗯。后来我一气,找把柴刀把头发削了一大半。”

    那时候的秦烈什么样?小冬闭上眼靠在窗户边。

    嗯,想象不出来。

    应该很傻气吧?

    他到京城来的时候,头发可不是短短的。

    “那会儿,你几岁?”

    “六岁,还是七岁吧?”秦烈摇摇头:“记不清楚了。”

    小冬这两世都没经历过没衣穿的贫困,不过想到一个男孩子被迫穿上女装改的衣裳,被人嘲笑戏弄,那一定非常难过。

    “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烈微微笑着说:“她长得很漂亮……姚锦凤也算长得好看,可是我娘年轻的时候,应该比她还好看。”

    哇,比姚锦凤还美,那得是什么样的美人?

    也有可能在儿子眼中,母亲是世上最美的人。小冬有过经历,有位同学就把自己妈妈夸得特别美,小冬去做客之前一直抱有极大的希冀,但是一见之后觉得十分失望,那位阿姨长的也不算丑,但是眉散眼小,皮肤发黄,离美人尚有很大的一段差距。当然,在每个孩子眼中,母亲也许就是这世上最美的人了。

    “你放心,她是知道你的,也必会喜欢你。”

    小冬轻轻搔着梅花的下巴,把这只懒猫舒服得晕头转向,喉咙呼噜呼噜的响。

    “我娘脾气很急躁,我小时候可没少挨揍。”

    “啊?”

    “真的,鞋底啊扫帚啊还有马鞭子啊,可没少挨。”

    “她也不会做饭,不是烧得夹生了,就是烧得糊了。她性急,把好多柴火一气儿全填到灶下去,把火都闷死了。我小时候出去拾柴,不懂得,把根本不能烧的木头拾回来,我娘填到灶下,就光冒烟不起火儿,摆弄半天,饭也烧不熟……”

    小冬咯咯直笑。

    听起来这位准婆婆也不全能不完美。

    “但是我娘很会做生意,一开始她在集上摆个小摊子卖织花带,一个两个铜子儿的换钱糊口,我那时候在一个老秀才那里念书,每天一散学,就赶紧跑去找她,坐在街边儿一块儿吃饼子。天太热,石板地都晒得滚烫热,坐不住人……”

    一直到秦烈走了之后,小冬还没有回过神来。

    遂州,到底是什么样呢?

    秦烈的母亲,她将来的婆婆,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冬开始觉得不再象一开始那样茫然而惶恐,开始对未来抱有好奇和期待。

    她的这十余年,都是在京城里度过的,抬起头,上方永远是方方正正一块瓦蓝的天。

    遂州的天空比京城还要蓝吗?

    胡氏进来看她这么站在窗前发呆,想说句什么话,又压了下来。

    小冬听见她脚步声,回过头来问:“胡妈妈?什么事?”

    “料子送来了,郡主是去前头厅上挑,还是让他们送来这里挑?”

    “不用搬来搬去的费事了,到厅上去挑吧。”

    胡氏应了一声。小冬对镜子理一理鬓发,抚一抚襟口。外头还在下雨,绵绵不绝。细细的雨线在檐前阴影中织出一张密密的网来,小冬伸出手去接,凉沁沁的雨珠沾在手上。

    不知道秦烈刚才来打伞了没有。

    想必没有,一个人还好躲过旁人的眼睛,一把伞撑开,圆圆的那么大,谁都能看见了。

    雨虽然不大,可是站那么半天,一来一回,身上想必都淋湿了。

    下次得告诉他,下雨天,刮风天,热天时都不要过来——

    不过,他会不会听劝?

    这个人有主意得很,多半一边答应着,一边还是照来不误。

    “郡主?”

    “啊,走吧。”

    料子满满的摊开来摆着,各式的颜色、花样,看得人眼花缭乱。吴娣也跟着一同来了,对这些绸缎衣料,她最是熟悉精通。料子的好坏,出产,花色,样样如数家珍。什么料子适合做什么用途,一匹一匹的说得清清楚楚。

    小冬看着满眼的料子,忽然间想到,自己刚才问的真是不得要领。

    要讨好未来婆婆,刚才应该多问问秦烈,婆婆喜欢些什么讨厌些什么才对,光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倒是解闷了,可是完全没摸着未来婆婆的脉啊。

    她是喜欢红?还是喜欢绿?

    是喜欢花一点儿的,还是素一点儿的?是喜欢细布,还是喜欢绸缎?

    小冬还打算做件衣裳做双鞋向未来婆婆表表孝心,可是刚才却没跟秦烈请教这些要点。

    太失策了。

    圣慈太后那里,小冬倒是摸得很准的。衣裳要淡雅素洁的,小冬从未见过圣慈太后的便袍有什么艳丽花样。

    但圣慈太后是在深宫中消磨了多年岁月的人,深宫,岁月,这两样东西都特别的锋利,把人的棱角,热情,喜好,冲动……一片片削下去,最后宫中生活的女人们,仿佛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样。

    秦烈的母亲,应该不是这样。

    她是异族女子,不讲温良恭俭让,喜欢就是喜欢,为了这个能狠下心来与过往全都一刀两断。婆家不能容她,她带着孩子过得那样苦也撑下来了。

    性子很急躁,很倔强坚韧……

    小冬微微出神,无限向往。

    如果把她换成那个境地,她能那样坚持,那样生活么?

    不知道。

    也许她也能,人么,不逼到那份儿上谁也不知道。

    也许她根本无法面对。她没经历过那样生活——她这一辈子甚至没有独立承担过什么责任。

    “这个……”吴娣停了下来,指着一匹料子说:“这是哪儿来的?”

    一旁的人说:“这边几匹都是四海聚宝送来的。”

    小冬一听到这四个字,顿时来了精神。

    那几匹料子看起来并不如何特别,只看花色光泽,比刚才那几匹提花缎和织金缎差多了。

    吴娣比她更精神,看着那几匹料子简直是两眼放光。活象色狼见了美女,老饕见了美餐。

    “这是婆夷的斓花锦啊……”吴娣的手都在发抖:“这……这,这真是斓花锦啊……”

    她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两句话,胡氏忍不住问:“吴师傅,不知这斓花锦有什么特异之物?”

    可是看吴师傅的样子,她现在肯定没心思回答问题。看这副狂热,吴师傅最想干的事应该是扑上去把这些斓花锦据为己有,吃睡都不和它们分开。

    “我师傅……我师傅临终前还说,这辈子就是没见过斓花锦,所以终身抱憾……”

    小冬好奇地问:“吴师傅以前没见过这种料子?那你怎么这一下就认出来了?”

    “斓花锦与众不同啊,这种锦,就算是最能干的婆夷姑娘,一辈子也难织出一匹来。你看,这是什么颜色?”

    “素青啊。”上面也没有花,看不出什么稀奇。

    吴师傅把料子抖开两尺有余,斜提起来:“再看看。”

    “好象是……烟紫的?”

    角度和光线的变化,颜色竟然就不同了。

    “再细看看。”

    小冬有些疑惑,再仔细看。

    这料子竟然不是素面的了,上头浮着一层浅浅的花纹,怒放的花朵,舒展的枝叶,花间翩翩飞舞的彩蝶——

    “这……这是怎么织的?”

    吴娣一脸狂热:“是啊,这个若在阳光下,颜色更好看。我刚才看了一眼还有点怀疑,再看第二眼就可以确定了。这肯定是斓花锦没错。婆夷女子也不是个个都能织,会织。有手巧的便会从小学起,织出来给自己裁件嫁衣,咱们大夏没人知道这是怎么织的,我师傅早年见过一回,可是没能仔细研习一番。后来进了宫,在针工局做事,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婆夷不是年年都有进贡吗?”

    “没贡过这个,只有采锦,束素,珧布那些。”

    遂州离婆夷倒是近,这个一定是秦烈特意弄了来的。

    不过既然是这么稀罕的东西,他刚才怎么一句也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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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坏鸟……按键失灵。

    看来真得换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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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夜话

    第六十六章夜话

    秦烈再来时小冬就问他斓花锦的事情。

    “斓花锦?”秦烈怔了下:“我是想给你弄几匹来的,可是我的人手还没回来的,你知道的,连着你给赵芷的信一起捎去的,没回来呢。确定是四海聚宝的人送来的?”

    “是啊,没错。”

    秦烈忽然笑了:“我知道了——”

    “不是你,会是谁?”

    “我娘啊。”

    “咦?”

    “除了我娘,旁人差遣不动那些人。再说,和婆夷那边,还是我娘更熟悉。就算换是我,只怕也弄不来这几匹斓花锦。”

    原来是托了未来婆婆的福。

    小冬心里有些忐忑,又有点甜丝丝的,靠着窗边说:“那……你替我谢谢……伯母。”

    秦烈在外头嘿嘿笑:“还叫伯母啊?好吧,且这么叫着,反正总得要改口的。斓花锦做裙子做披帛都好,你就裁了做吧,回来穿得漂漂亮亮的,你亲自去谢她吧。”

    见当然是要见的——将来成了亲,可得给婆婆敬茶的。

    “对了,房子都整得差不多了,正在修整花园,你上次说的那些花已经移过去了。”

    小冬轻声说:“别花太多钱。”

    秦烈嗯了一声,又说:“没花我的钱,东西都是王爷让人采办的,人手呢,有内府的还有作监的,我就是来来回回跑个腿儿,想使钱还使不上呢。从咱们那宅子到王府,走路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坐车更快,以后你要来往也方便。”

    “嗯,我知道,父亲也是这样说的。”

    小冬想了想,低声说:“天气老这么坏,你就不要再来了,每回淋得象落汤鸡似的。等天气晴好了,你再来吧。”

    “知道,今天这雨不大,我来时就没下,再说,我这斗篷是隔雨的,不怕。”

    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秦烈还是舍不得立时就走,站在窗子外面,雨珠沿着瓦沟流淌,从檐前落下。

    “那,我走了?”

    窗子里小冬轻轻嗯了一声。

    她也有些舍不得,听着外面过了半晌没声音,猜想秦烈已经走了,轻轻开了一线窗子朝外看,却不想正和秦烈对了个正脸儿。

    “呀?”小冬咬着唇,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你不是走了么?”

    秦烈终于见着了她的样子,小冬的脸庞似乎瘦了些,更加清丽娟秀。头发梳成双鬟髻垂在肩膀上,耳朵上戴了一对明珠坠子,脸上没施脂粉,脸上似惊似嗔,说不出的可爱。

    秦烈的手想往前伸,小冬忙把窗子一掩:“你快走吧,让人看见了。”

    “好好,我这回真走啦。”

    屋里大家围着那斓花锦啧啧称赞,吴师傅一边细看,一边又叹气又摇头的。

    “吴师傅这是怎么了?”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光这样看,看个一年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织出来的。要是遇见一个懂行的,好好请教一番,那就好了。”

    红芙笑着说:“您也说了,咱们中原没人会织这个,难道要去婆夷找人去求教么?”

    “唉,即使这辈子还能去,只怕也问不到。咱们大夏朝的针绣名家也多,可差不多都是敝帚自珍,有些压箱绝技连徒弟都学不来。就拿我师傅来说吧,当年有一样飞针的本事,就打算只教她女儿的,可惜她女儿实在不是这块料子,后来传给了她的儿媳,我就没福学到。这么一来二去的,很多前人的绝技就失传了……”

    其他人纷纷插话,红芍说了句:“那吴师傅您可得多收几个好徒弟,把您的手艺传下去呀。”

    “我倒也想,可是好徒弟也没那么容易遇见。有的吃不得苦,有的听话却不开窍。还有的既肯吃苦,心思又灵巧,可是往往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啊。”

    红芙问:“莫非您就遇见过?”

    “虽然没遇见过这样的徒弟,可是却有过这样的姐妹啊,学了你的本事还要回头反咬你一口……”吴师傅说了半句没再朝下说,屋里人察言观色,也没有再问下去。

    宫里头没有真正的太平安生,哪怕是针工局这样的地方也不例外。

    小冬的手在斓花锦上轻轻抚过,触手感觉轻软柔滑,做成裙子穿在身上一定是很美。

    雨在晚饭后停了一会儿,小冬陪着安王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石子路被雨洗得光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潮湿的泥土味儿,树叶的气息,雨水的气味儿,花的香味儿,安谧而宁静。

    “父亲。”

    “嗯?”

    小冬低下头,有些难为情:“新宅子那边的事情,父亲……别太花费了。”

    安王笑着问了句:“你倒都知道了?”

    秦烈偷偷来见她的事,八成是瞒不过安王的。

    安王拍拍她的手背:“不要紧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现在不花,还等什么时候花?”

    “哥哥还没娶嫂子呢……”

    “你哥哥的性子还得好好磨一磨,我不想让他早娶。再说,你哥哥是个有志气的,也不惦记府里这点家底。他要有本事,何需要这些浮财?女儿出嫁就不同了,有嫁妆,将来日子过得也舒服些,说话有底气,可不用看人脸色。”

    “谁敢给我脸色看啊。”

    “嗯,说得也是。”安王一本正经:“秦烈那小子要敢怠慢你,就让你哥哥再去揍他一顿。”

    小冬噗哧一声笑出来:“他肯定不敢的。”

    雨又飘了起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渐渐越下越紧。安王让人提着灯笼打着伞先送小冬回去。吹了些冷风,小冬被胡氏结结实实灌了一大碗姜汤下去,身上腹中都热烘烘的,半夜都睡不踏实。

    小冬在梦中听到隐约的说话声音。她睁开眼,屋子里还暗着,天还没亮。

    午觉睡得时间稍长了些,身上又出了些汗。她翻了个身,外面说话的一个声音是红芙,一个却不是很熟,反正不是红荆。

    小冬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应该是红芍,也是和红芙她们一起进府的。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红芍说:“对了姐姐,我听说……”她声音本来就小,又压得更低了些:“前头那位明夫人,其实是趁乱和人私奔了,是真的么?”

    明夫人?她不是在上次动乱中失踪了么?

    小冬竖起耳朵,也只听到断断续续地只言片语。

    红芙斥责她一句:“别胡说,那些事不是咱们能议论的,你不要命了?”

    私奔?明夫人?

    她不是被乱军所害么?怎么会是同人私奔?

    “对了,我听你白天说的话,那意思……是想跟吴师傅学手艺?”

    红芍嗯了一声:“我没有姐姐这么能干,也没有红荆姐姐那样细心。要说这院子里咱们几个人虽然是一拨进来的,可是数我最窝囊,我想,要是能和吴师傅好好学,就算没有她那么厉害,学个三四成,将来也总能混口饭吃。”

    “可吴师傅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她是太后娘娘指过来的,将来只怕还得回宫中去。你要想和她学,一来时间太紧,二来,吴师傅肯不肯教你那还两说。”

    “是啊,我也就是这么想想。”

    “你看,咱们前头服侍郡主的,有的是府里开恩发还回家了,还赏给了银子。有的就配了婚事,现在不也都过得不错么。你不必为这个太忧心。郡主是难得的好人,必不会亏待咱们的。你不用胡思乱想,再说,还有胡妈妈呢。”

    “胡妈妈是肯定要跟郡主一起过去的,咱们几个就不好说了。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就是跟过去了,又能再服侍几天?可要是不过去……”

    “你们几个人这几天是不是都在琢磨这个事儿?怪不得一个个都有点儿神不守舍。”

    “我是没什么可想的,家里人一个都没剩下。姐姐你还有父母兄弟,还有家。将来不管怎么说,也还有个牵挂,有个倚靠。若是发还回家,姐姐能回,可我们几个却是没有家的,能去哪儿呢?若是府里给安排嫁人……我长的又不算好,嫁人能嫁得好么?”

    红芙叹了口气:“你也别尽钻牛角尖了,还有多少人过得不如咱们的。平时大家说起来,哪个府里丫头又被发卖了,或是被打杀了,那不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郡主待人这样和气大方,比起那些人来,咱们又幸运了不知多少倍了……”

    她们又说了几句,便又没了声音。

    小冬却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

    明夫人和人私奔,是确有其事,还是有人造谣?

    小冬觉得,私奔的可能性不大。首先明夫人在府里多少年都不出门去,也见不着外人,能有什么机会和人私通?再说当时乱军势如饿狼,府里一片大乱,连福海管家都受了重伤,明夫人就算有想跑的心思,她往哪儿跑?那些乱军能容她跑了?哪怕她真想私奔,也得奔得出去啊。

    红芙她们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小冬知道胡氏对她们必然有安排。她这一院子的人不可能都带走,看胡氏的意思,红芙和红荆是一定要带过去的,其他人小冬也不确定。安王府待下人一向宽柔,早先服侍过小冬的红英就嫁了田庄上的管事,现在生了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很是红火。还有红绫她们,都是由各人家里接回去了,也都发送了一笔钱,要嫁人要找个小生意做做都不成问题。

    红芍要真想和吴师傅学本事,小冬倒也愿意帮她说一说。给金给银都不保险,她若学到门手艺,那比给她金银要强多了。

    ————————————

    二更稍后,大家明天再来看吧。啵

第六十七章收徒

    第六十七章收徒

    小冬还没找吴娣说这事儿,她琢磨着自己昨晚是偷听,话得说圆了才好。没想到吴娣反而先来找她了,也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出她的来意。

    “我有件事,想请郡主帮忙。”

    小冬手一顿,难道她知道红芍那件事了?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吴师傅有话请讲,能帮得上,我一定尽力。”

    吴娣说:“我不想再回针工局了。”她随即解释:“我的年纪在针工局已经算是老大了,眼力也渐渐不行,回去之后也没干不了多少活计。再说,原来针工局的尚宫女官是徐玉美,对我还算照顾。可徐玉宫去年也出宫荣了,新换的这位纪女官年纪轻,手底下自有一批人,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更要靠边站……”

    真是瞌睡送个枕头来,小冬还想请她留在府中做个教习师傅呢,不光能指点自己,还能教教丫头们,将来她们有一技之长,不管是嫁人持家也好,还是自己挣饭吃,总是件好事。

    “那,吴师傅若是不回宫,又有什么打算?”

    吴娣一笑:“我也有了打算,以前有几个老姐妹出宫之后,有的就收几个徒弟,自己弄个小铺面,日子也过得不错。我也有些积蓄,这样做也是个办法。有的就被人聘去教习闺阁针线。还有被大的绣坊请去坐镇的,虽然不指望她们做活,说出去,这里请了宫内针线上的人,做出的东西说是仿内造的,每个月拿的钱也够糊口过日子。若是郡主抬爱,我就厚着脸皮多拿几个月的束修,将来我也想收两个徒弟,一来把自己的功夫传下去,二来,我年纪也大了,教出了徒弟,将来也有人奉养。”

    小冬心里一动:“吴师傅想收什么样的徒弟?”

    吴娣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说:“不瞒郡主,这几个月在府里,我也瞧中两个好苗子,心也细,手也巧,算是可造之材。”不过一说名字,小冬怔了下,吴娣看中的人并没有一心想拜师的红芍,一个是红荆,一个是外头的小丫头叫碧雪。

    红芍也是个机灵的人,而且更殷勤,吴娣为什么没有看中她呢?

    小冬没有立时答应,毕竟吴娣还挂在针工局名下,要留下她得去和圣慈太后讨人。不过以圣慈太后对小冬的偏爱,别说讨一个人,就是五个十个也讨得来。

    等旁人不在的时候,小冬与胡氏商量此事,将吴娣的打算说了,又问:“胡妈妈,其实我看红芍在吴师傅跟前是很殷勤的,可是吴师傅想收徒弟怎么却没有挑她呢?”

    “嗯,她也对我露出这意思来了,吴师傅这人经得多见得多,手艺也精熟,留下她也好。至于红芍么,她就是太殷勤了。”胡氏靠在小冬身边儿,摸摸她的手:“你也别太赶了,那些东西一时绣不好,让她们几个替你绣去,看看,眼睛里都有红丝了,小心江女官回来又说你。”

    小冬笑笑:“也没赶着,就是一天绣那么一会儿。”

    “那就好。”胡氏点头,又说:“红芍这丫头我是不打算让你带过去的。她生得好,肯巴结,图上进,这个不算什么错。但是她太功利了些,用得着的人就可劲儿赶着,用不着的便理也不理。吴师傅在宫里磨砺这么多年,一双眼是淬过火的何等老道,昨天她说的,那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恐怕就是说的红芍这样的人。红荆可是我一手调教的,她看得中也不奇怪。碧雪那小丫头平时是个闷葫芦,不知她怎么看中了。”

    红芍平时不大做近身的差事,小冬对她的了解远不如红芙和红荆。这时听胡氏这么说,大约胡氏是有意如此。

    “你可还记得红绫吧?”

    “自然记得。”

    “当时原是想和红英一样,给她在府里也寻个人结亲的。可是架不住这丫头自己早在心里装个人了,所以后来才同其他人一样放出府去的。”

    小冬怔了下。

    贴身服侍过小姐的丫头,在他们府中的惯例,倒是一向不外嫁的。

    “红绫看上了谁?”

    胡氏微微一笑,朝小冬比了三根指头。

    “沈家表哥?”

    不奇怪,一点儿都不奇怪。记得早先,府里的丫头有好些看到沈静都要红脸呢。不过红绫那时候……小冬眯着眼想一想,没有多少印象。

    “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郡主那时候还小呢。再说,要等着你都看出来了,那这可是出了大丑了。人家沈公子前途远大,他上京来是读书来的,若在咱们这里有了什么事,那王爷可对人不好交待。红绫生得好,人一大,心也有些不安份,所以那会儿趁着就一块儿打发了。”

    “她出去之后过得怎么样?”

    胡氏并不在意:“当时她已经十六了,当时放她们出去是她哥哥来接的,想必回去就给她寻了亲事吧?再耽误可就不好办了。”

    胡氏对着小冬固然是菩萨心肠,对付旁人可是有雷霆手段的。红绫在胡氏眼皮子底下应该是没机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有,胡氏断不会如此轻轻放过。

    都说红颜祸水,这个沈三也误了不少人啊。

    说曹操曹操到,过了午安王回府,沈静也一同回来了,小冬端茶给安王,又端了一盏给沈静。他起身来接过:“多谢妹妹了。”

    小冬一眼看见他腰间系着金鱼袋,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恭喜表哥加官进爵。”

    沈静的官位才不过从五品,按例是该佩银鱼袋,今天却换成了金鱼袋,可见皇帝对他的信重非同一般。

    沈静微笑着说:“妹妹光说一句恭喜么?我还指望尝尝小冬妹妹烧的好菜呢。”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沈静的样子,气色精神都初回京城的那天好多了,穿着淡绿官服,戴着圆纱软翅官帽,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不管是五公主成亲的打击,还是他自己退亲的波折,看来对他的影响已经在慢慢淡去。小冬抿嘴一笑:“好,我这就去厨房吩咐一声,给表哥做你最喜欢吃的几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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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昨天的二更,补上。昨晚写了一半,太困了……咳,今早爬起来把后面一段写了

第六十八章 醉酒

    第六十八章醉酒

    兴许是太高兴了,安王破例多喝了几杯。晚上喝的那酒,是秦烈为了讨好未来大舅兄送了来的,是西域美酒。结果大舅兄赵吕还没喝上呢,先把未来老丈人安王给喝翻了。那酒喝着绵软,后劲却大,安王脸色通红,没一会儿便双眼迷离,神智不清,摇摇晃晃的瘫在椅子中,倒让小冬结结实实看了一把笑话。

    怪不得父亲总是不肯多喝,原来他酒量这么薄。

    小冬虽然不喜欢酒那样辛辣,但是就酒量而言,说不定她比安王还强些呢。

    小冬服侍安王躺下,一面命人端了解酒汤来。安王额上都是细汗,小冬拿帕子替他擦去,赵吕来了。

    他衣裳都没换,看着是刚回来。

    “父亲怎么了?”

    “多喝了一杯,就成这样了。”

    赵吕也有些意外:“父亲平素不饮酒,难道是因为酒量太浅了?”

    小冬忍着笑小声说:“可能是吧。”

    “不要紧吧?”

    “应该是不要紧,已经让人预备醒酒汤了。哥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和几个同僚出城去了一趟。”

    “哥哥吃过了么?”

    “还没呢,又渴又饿的。”

    “那哥哥先去洗把脸换衣裳,我让人备饭。”

    “父亲今天怎么多喝了?”

    “今天沈表哥得了皇上青眼,好象是提了一道盐法吧?还赐了金鱼袋,命他去户部任差呢,父亲也高兴,就多喝了一杯。”

    “是么?他不待翰林院了?”

    小冬想了想:“我想表哥他自己,应该也想去户部吧?我看他自己也很高兴。”

    “他人呢?”

    “你进来时没遇见?”

    “没有,许是走了?”

    小冬摇头:“不会吧,要走怎么没说一声?再说他也喝得不少了……门上的人怎么说?”

    过了片刻饭菜端了来,禀报说:“沈公子一定要走,我们也没拦住,已经派了车去送了。”

    “哦。”

    赵吕坐下来,先端起汤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又抄起筷子来夹菜,看样是真饿极了。

    “我们去了成岭,那儿算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军营了。”

    “去那儿做什么?”

    “我可能要去成岭了。”

    “啊?”小冬微微意外:“定下来了吗?”

    “**不离十了吧,那位李将军对我还挺赞赏的,老闷在城里,骨头缝里都要长霉了。”

    “那哥哥要住到成岭去吗?”

    “那是自然了。不过妹妹放心,成岭离京城近,可不象在叶安似的。来去算是极方便的。”

    小冬点点头:“嗯,那就好。”

    赵吕也好,沈静也好,都是闲不住的人。能有有干实事的机会,都会紧紧抓住。沈静要去户部,赵吕也要去成岭了。

    “对了,妹妹以前给我缝的那箭袋,让人再做两个吧。”

    “嗯?”

    “今天在成岭射箭来着,他们看着我的箭袋好,又结实又方便,我应下来送他们一人一个。”

    “好,回来我吩咐人做出来,两天就得。”

    小冬留意听着屋里的动静,醒酒汤一端来,她接到手上:“我来吧。”

    安王虽然酒了,可是也堪称好酒品,不吵不闹,扶他起来喂他喝醒酒汤,他也一口一口都咽下去了。

    小冬轻声问:“父亲可头疼?”

    安王唔了一声,眯着眼,似乎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一样。

    “父亲?”

    “青媛?”父亲脸上露出个恍惚的笑容:“咱们女儿要出嫁了,你知道么?嫁的就是当年咱们接生过的那个男孩子……世上的事还真玄妙,当年怎么会想到那孩子将来会做我们的女婿啊……她和你很象,经过再长时间,也学不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

    小冬又觉得惶恐,又有些心酸,手不自禁的微微发抖。

    “你再多等我几年,我就去寻你。对了,当年害你的人……我都替你报了仇了……太后也好,皇后也好……”

    小冬忍不住,轻声问:“太后?”

    “是啊……皇兄让高颖在她每日吃的乳羹里下了药,她喝了几年,最后喝得发了疯……”

    屋里很热,小冬却打了个寒颤。

    胡氏说过,圣德太后让人给姚青媛下过药,间接致她于死地。所以皇帝与安王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个乳羹……啊,小冬记得。

    她头次进宫的时候,圣德太后为了表示恩宠,还将乳羹让给小冬喝过。那个应该是极慢性的药,所以小冬偶尔喝一次没什么,可是长年累月一天一盏的喝下去,终于将圣德太后喝成了疯子。

    小冬回过神来,安王靠在床头,已经又睡了过去。

    小冬捏着帕子,坐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

    赵吕问了句:“妹妹?”

    小冬擦了下头上的汗:“来了。”

    “父亲怎么样?”

    “又睡了。”

    赵吕仔细看她一眼:“你是不是累着了?脸色不太好。”

    “可能是吧。”

    “妹妹快回去休息吧,那嫁妆绣不绣得出来不要勉强,若是太劳累了,让人替你绣吧。”

    小冬点点头:“知道了。哥哥也回去休息吧。”

    “我再守一会儿。”

    小冬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下药那事,赵吕知道不知道?

    安王虽然对赵吕的教导很有一手,许多事都不瞒他,悉心引导。但是这种事,大概不会告诉他。

    这和教导他朝堂上的事,军队中的事情不一样。

    小冬出了屋子,风一吹,才发现背上有些凉嗖嗖的。

    对了,刚才安王说的是“太后也好,皇后也好……”

    皇后也……

    可是,皇后现在活的好好的,安王对她做了什么吗?

    小冬摸摸额头,灯笼在风里摇摆,灯影投在地上,忽明忽暗的。

    小冬走得比平时要快,进了玉芳阁,到了屋里头,才松了一口气。

    红芙轻声问:“水好了,郡主是现在沐浴还是再等一会儿?”

    “再等会儿吧……我歇一歇。”

    红荆递了茶过来,小冬接了过来,一口气灌下肚。

    安王提到的那个高颖——莫非就是曾经在圣德太后身旁颇为得宠的高女官?后来圣德太后失势,她却没跟着倒台,反而进了紫宸殿。

    她知道太多隐秘,没被灭口,还被皇帝委以重任,真不简单。

    小冬以前没怎么注意过她,现在细想想——

    在皇宫里头有没有真正单纯的人?也许有,但是那样的人必定活不长吧?

    小冬也曾经很同情七公主,后来发现这孩子根本就是在藏拙,完美隐瞒了自己并非女儿身的秘密。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安王更希望她不要嫁入权贵之家,能过平凡安定的生活呢?

    小冬长长吐了口气,总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喘气都不顺畅。

    浴房里水气缭绕,小冬伏在桶沿上,头发扎起来盘在头顶。

    浴桶上不能免俗的洒着些花瓣儿,小冬用手指弹着水珠。以前看电视什么的总是奇怪,干嘛古人洗澡水上必飘花瓣,一来花瓣是天然芳香剂,二来,此时的人认为花粉花蜜都有杀茵去污的功效,都对皮肤有好处。不能不说这话很有几分道理,所以洒花瓣是为了实用,而不只是为了什么罗曼谛克之类。

    红芙打开装澡面儿的盒子,倒了一点儿在手上闻了闻味儿,笑着说:“我再没见过比郡主这更细嫩的皮肤了,怪不得人常说美人都是‘吹弹得破’的。”

    小冬一笑:“你又见过几个人啦?我这算什么……”

    姚锦凤还更要完美,小冬以前和她一起洗过温泉什么的,那才是诗里说的“温泉水滑洗凝脂”呢,整个人完美的如玉雕一般。

    那个娶她的人叫李什么来着?那人倒真是艳福不浅,这样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可叹皇子无缘。

    红芙手上功夫堪称一绝,小冬趴在那儿舒服得直哼哼。就冲红芙这一手儿,将来嫁人也得把她一起带去啊。

    “这边,嗯,上边一点儿。”

    红芙高高挽着袖子,脸被热气熏得通红,笑着说:“这边儿?”

    “对。”

    嫁人之后日子……也许会与现在完全不同吧。

    “郡主,有件事儿……”

    “嗯?什么事儿?”

    红芙犹豫了一下:“红芍前些日同我说,她很想同吴师傅学些手艺……”

    啊,原来是这事儿。

    可是吴娣看不中红芍啊,胡氏对她的评价也不高。

    “她托了你?”

    “嗯。吴师傅的手艺好,若是能学得她几成本事,将来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啊。”

    “红芙姐,你自己不想学吗?”

    红芙笑了:“我是一直要跟着郡主的,将来您嫁了,我自然要跟过去。胡妈妈都和我说了,还让我管着您贴身的事儿,箱笼还是红荆管着,和现在一样。”

    小冬坐起身来:“那你自己怎么想的呢?你不想回家?”

    红芙停下手来,想了一想:“以前经常想家,现在不怎么想了。在府里这些年,经的,见的,学到的都多了。我在这里,省了家中的嚼用,还能挣钱补贴家中。哥哥嫂子虽然好,可他们总是先能顾自己,然后也不见得能轮着我。再说,”她笑了:“我也舍不得郡主和胡妈妈。”

    小冬心里一热:“我也舍不得你。”

    ————————

    二更恐怕今晚又写不完啦==

    那就明天补上咯……

    抱抱

第六十九 出嫁

    第六十九出嫁

    安王第二天酒醒之后,什么异样也没有。小冬吃不准安王记不记得自己昨天说过的话。有人喝醉后什么也记不住,有人却是从头到尾都清醒,只不过没法儿控制自己的行动。

    小冬取笑了安王几句,又亲手盛了粥端上来。赵吕也要了一碗,尝了一口,赞道:“这个冬瓜粥不错。”

    小冬一笑:“不是冬瓜,是西瓜皮和梨熬的。”

    “咦?”赵吕自来锦衣玉食,虽然到叶安去历练过,但是西瓜皮这东西他从没吃过。

    “父亲昨天喝多了些,今天吃些清淡去火的才好。”

    安王笑了笑,小冬也跟着一笑。

    那些事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是一家人,安王是她和赵吕的父亲。

    她只需要记住这一点。

    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的,小冬一想起自己的婚事,就觉得遥遥无期,仿佛永远也不会到来。

    她就象是要去远行的小学生一样,既忐忑,又期待。

    郡主出阁,衣冠自有定制,嫁衣盖头鞋子都是小冬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女人一辈子,是最隆重的。

    嫁衣已经搭好了,挂在架子上,一层一层的,金绣辉煌,大红的丝缎在烛光下看起来是深红色的,上头有一种流转的晕泽。凤冠放在一旁,明珠缨络,灿然华美。

    小冬赤着脚站在那儿,认认真真端详这件嫁衣。

    有那么一会儿她几乎不能相信这是她绣出来的。

    那样精美,那样华丽,特别的不真实。

    “郡主?”

    红芙端着灯进来,看见小冬站在那里,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睡不着吗?”她本来还想再开句玩笑,问她是不是等不及做新娘子了。但是看小冬脸上的神情,是迷茫多于羞涩,便把话咽了下去。放下灯盏,拿起衣裳披在小冬身上:“虽然天气暖和,可是晚上还是凉的。怎么连袜子也没有穿?”

    “躺得闷才起来的。”

    明天真的就要出嫁了吗?

    小冬很想掐自己一把,以证明这不是在梦中。

    红芙轻声劝:“胡妈妈和江女官都说了,今晚早些睡,明天可要折腾一整天呢。要是眼睛熬红了,那明天可怎么办?”

    反正秦烈也不是没见过她,别说熬红眼,就是更邋遢的样子他也不是没见过,从小就在一块儿,还谈什么形象啊。

    不过红芙这样说,小冬也只能点头。

    “您躺下吧,要是觉得闷,我把东边的窗子再开一扇。”

    “好。”

    红芙服侍小冬躺下,刚站起身,衣角被小冬扯住了。

    “红芙姐姐,你陪我躺一会儿。”

    红芙转过头来,小冬越长越是清丽,一张脸就象庭院里初绽的芙蓉花一样,烛光照在她脸上,有如美玉生晕,眼睛里微微闪动的光亮,显得十分迷惘。

    是害怕吧?

    就算嫁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可是要离开一直生活的王府,去适应完全陌生的生活,谁都会害怕的。

    她柔声说:“我去开了窗子就回来。”

    开了窗子,外面吹进来的风并不凉,拂在脸上象是一只温柔的手掌,温软宜人。暮春时节算是极好的天气,不冷不热的,有的新嫁娘大暑天出嫁,穿的嫁衣又厚,轿子里又不透气,活活热的昏死过去也不少见。

    王爷挑的这个日子,大概也是想着这一点。

    红芙在床边褪了鞋子,小冬朝里让了让,她就在外头躺了下来,拉过夹被盖上。

    “郡主不用慌,一应事情都准备得妥妥贴贴的,您明天只管好好妆扮了上轿就是。姑爷和您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的,脾气性格都知根知底。那边宅子离王府也近,您要是想王爷和世子了,咱们天天回来都成。”

    小冬噗哧一笑,心知红芙是有意这么说来宽解她。

    “哪有出嫁的女儿天天往娘家跑的。”

    “咦?可谁也没说不能天天往回跑啊?”

    “嗯……我心里就是有点儿……不大踏实。”

    “是不舍得吧?”

    “也许是吧。虽然只是嫁到几里路之外,可是感觉象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老觉得,从今以后我就不是父亲的女儿了……”

    “快别胡思乱想了,别说您只是出嫁,就算您走到天边儿去,还是王爷的掌上明珠啊。就算您舍得,王爷还舍不得呢。要不然,王爷为什么把新宅子给置得这么近?还不是舍不得您嘛。”

    “嗯……”小冬翻了个身侧躺着:“我走了之后,父亲和哥哥每天吃什么,穿什么……我就再也插不上手了。对了,你们老家那边儿,女儿出门子都是什么习俗?”

    “啊,这个我也说不好,光记得热闹了,鞭炮放得劈啪响,小孩子到处乱钻,到处都是笑脸……新娘子上轿要哭嫁……”

    “都要哭么?”

    “都是这样儿的,不过也有例外的,奴婢送过表姐出嫁,那婆家离娘家可远着呢,得走两三天。她也没害怕,梳妆盘头的时候被我们打趣得一直憋笑,到出门的时候要哭,她可怎么也哭不出来,还是表嫂掐了她一把,她才干嚎了两声呢。”

    “红芙姐骗我的吧,哪有那样的。”

    “没有,这可是真事儿。”

    小冬笑了一会儿,困意渐渐上来。红芙又说了一会儿话,不听小冬应声,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一只手搭在枕头旁边,一只压在胸口。

    红芙将她的手小心的放回被子里,小冬咕哝了一声,脸颊在她手边蹭了蹭。

    红芙觉得她这时候的神态动作都特别象梅花。

    都说物肖主人,梅花那副懒洋洋爱撒娇的样子,和小冬倒是真象。

    她蹑手蹑脚的下床,放了帐子,端着灯出来。

    胡氏抬起头来:“睡啦?”

    “嗯,睡着了。胡妈妈也快去睡吧。”

    胡氏失笑:“我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坐一会儿,估摸着王府里今晚上好些人睡不踏实。”

    红芙去倒了茶端来。

    王爷和世子,今晚八成也睡不着吧?

    “郡主也没有姐妹,本来沈家二姑奶奶说是要提早来的,因为家里有事儿绊住了,也没有能来。要不然她倒能和郡主作个伴儿,说说笑笑的,郡主也就不心慌了。”

    “正是。对了,明天……”红芙小声说:“咱们王府又是宗室,又有宾客,那是热闹的很,不知新宅子那边怎么样?”

    是担心秦烈在京中没根基,宾客不多,不够热闹吧。

    “你不用担心这个。”胡氏笑微微地说:“姑爷交游广阔,再怎么也不会冷了场面。那几个丫头,明天我若顾不过来,你要看得紧一些,别让她们失了礼。”

    “不会的,都是胡妈妈您一手调?教出来的,事先又都叮咛过了。”

    “小心无大错。”

    “是,我留心着就最。”

    小冬一夜里做了好几个梦,光怪陆离的,一时间觉得自己是出嫁,可身上穿的并非是大红嫁衣,而是一身雪白的婚纱,新郎开了车来迎娶,小冬努力想辨认出这人是谁,可是却看不清脸,只是心里觉得就是这个人了,将手交到那个人的手里头,心里说不出的坦然。

    一时间好象自己已经做了妈妈了,一个肉乎乎的孩子张开手扑上来让她抱,小冬先是有些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孩子?然后又恍然觉得,对,这的确是自己生的孩子。那孩子又白又胖,张着没牙的小嘴朝她咯咯笑。小冬心里又是新奇,又是疼宠,哄了一阵孩子,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男女呢,把襁褓解开要往里瞧。

    还没等她瞧清楚,有人轻声唤:“郡主?郡主?”

    小冬一睁眼醒了过来。

    红芙轻声说:“该起了。宫里太后娘娘已经派人来了。”

    天还没有亮,小冬接过红芙递的面巾擦了下脸,比刚才清醒了许多。

    这一天比小冬预想中还要忙乱疲惫,光是化妆就耗了好长时间,小冬以前看过几个新娘子,还暗中笑话过人家的脸涂的那样白,跟刷墙似的,化好妆之后个人特征全不见了,一律是白白的脸红红的嘴,象是从流水线上头下的娃娃。现在终于轮到自己身上,好在她身份在这儿摆着,给她化妆的人即使不接胡氏递的红包,也是满口的吉利话,动作又轻又柔,绝不敢暗中使什么绊子。然后是梳头,小冬的头发黑而柔软,只是不够密。也不知那梳头的女官是怎么弄的,没见她填假发,就给小冬梳出了极规整的双凤髻来,发髻显得又圆润又丰满,视觉上好象头发一下子变浓密了似的,到底术业有专攻。

    一通折腾下来,最后才穿上嫁衣,小冬已经坐得屁股发麻,张开手任别人将嫁衣一件件套在她身上。

    沈芳也赶了过来,笑着跟小冬说几句吉祥话,又安慰叮嘱了几句。屋里头全是人,小冬只觉得眼花缭乱,各家的王妃,郡王妃,公候诰命夫人,三皇子妃和几位公主也来了。外面消息一条条传进来,说新郎已经到了府门口了,世子爷和一帮宗室兄弟正在考校新郎,过了一会儿又来了消息,说新郎倌儿进了第一道门,被世子爷他们又好一通刁难。几个比小冬年纪小的郡主和县主嘻嘻哈哈的拿了缠花棍出来,说回来新郎倌儿要敢不给她们封大大的红包,就要狠揍他一顿。其中一个嘻嘻笑着朝小冬喊了句:“姐姐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下手太重的,打不坏他。”

第七十章 成亲

    第七十章成亲

    她们手里那棍子都有二尺多长,酒杯口粗细,上头缠着红绸绢花,显然是有备而来。一众娘子军嘻嘻哈哈等着,玉芳阁院门外头果然传来叫门声。

    里外一片闹哄哄的,小冬什么声音也不听不见,光听着笑声一波高过一波,外头还在吹吹打打的,各种声音乱纷纷混在一起。小冬刚欠起点身,就让沈芳按着坐了下来:“别,你就坐着你的吧,外头我去看着,打不坏你的姑爷。”

    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小冬也不知道秦烈到底挨揍没有。

    沈芳从外头进来,脸上表情十分怪异,又是意外,又忍着笑。红芙问:“二姑奶奶都瞧着什么热闹了?”

    沈芳倒了杯茶喝了,忍不住笑出来:“这个秦烈……”

    “您倒是说呀,别光顾笑了。”

    “刚才那个穿粉紫衣裳的……”她不是很熟,红芙补上一句:“是凝华郡主吧?”

    “啊,许是叫这个名儿,她拿着杆子朝秦烈背上就砸过去了。结果……”

    红芙一急:“打坏了?哎呀姑奶奶,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沈芳笑不可抑,用帕子掩着嘴,一边笑一边说:“结果秦烈肩一扛腰一挺,那根杆子啪一声就折了……哎哟,剩下的大嫂子小姑娘全愣了,手里举着杆子也不知该不该跟着打了……”

    小冬不知自己脸上这会儿是什么表情,反正粉打得厚,就算脸色古怪也遮得看不出来。

    红芙的表情也和沈芳一样了,又是诧异,又要忍笑,一张脸儿憋得难受。

    “到时辰了。”

    沈芳朝一旁让开,惠郡王妃过来,将盖头替小冬蒙上。视野里顿时一片红艳艳的,小冬的视线下垂,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人替她将原来的绣鞋褪了,换上大红的绣鞋。

    外面又闹腾了好一阵,渐渐静了下来。

    小冬被扶着站起身来。头上珠冠沉重,她抓紧了身旁人的手裳,只觉得有些潮热,却不知道这汗究竟是她的还是旁人的。

    踏出门的时候,小冬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这道门坎她无数次迈过,可是这一次却不同了。

    鞭炮声响起来,震耳欲聋。有人喊着:“新娘子出来啦……”

    小冬忽然觉得害怕。

    她拜别了安王,听着安王温和的声音说着告诫安慰的话,只觉得眼眶忍不住地发热发酸。等出了门上轿时,小冬忍不住哭出声来。

    轿子外头江女官嘱咐她:“郡主别哭花了妆。”

    小冬抽出帕子拭泪,听到轿子外面赵吕的声音说:“妹妹,我送你。”

    小冬应了一声:“嗯。”

    轿子稳稳地抬了起来,小冬紧紧抓住手里的白玉如意。赵吕同几个宗室兄弟一起送到街口,隔着轿帘轻声又叮咛两句,便站住了,秦烈朝他抱一抱拳,赵吕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能眼睁睁看着迎亲的人簇拥着轿子渐渐走远了。

    小冬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如意。周围一片陌生,可她知道秦烈就在前面的马上。

    以后……他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街上的人声喧嚣,有小孩子追着他们,笑着,说着,看着,秦烈吩咐人撒了喜糖喜钱,这一下不光小孩子,连大人都一边说着吉祥话儿一边忙着蹲下身去捡。小冬听着那些人喊着“天作之合”“早生贵子”,轿子摇摇颤颤的,脚沾不到实地,心也象是在飘着浮着,不知走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稳稳的落了地。

    鞭炮声又震天价响起来,轿帘被人掀开,有人将红绸带的一端递到小冬手里,扶着小冬下了轿进门。

    小冬象个木偶一样被簇拥着朝里走,她只知道周围全是人,唢呐锣鼓吹吹打打,鞭炮声吵得她什么也听不见。进厅堂的时候跨火盆儿跨马鞍,旁边有人一迭声的喊:“看看看,是哪只脚?”

    小冬吓得险些一脚踩空。迈过去时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只脚了。只听着旁边有人吆喝着:“是左脚是左脚……”

    又有人打岔:“不对明明是右脚。”

    到底是哪只?

    小冬已经辨不出方向来了,只觉得到处都是一片红色,盖头是红的,嫁衣是红的,手里牵的绸带是红的——

    绸带那一端牵的就是秦烈了。

    “一拜天地——”

    小冬盈盈跪下去,跟着叩首。

    从盖头的边缘处,她看见旁边人大红的衣摆,还有簇新的厚底官靴。这时候新郎穿的都象状元倌。

    小冬心里渐渐踏实下来。

    拜过天地,送入洞房,有人扶着小冬在榻边坐下。周围的人纷纷起哄,让新郎挑盖头,要看新娘子。

    这就要……挑盖头了?

    小冬觉得心跳一下子变快了。不等她反应过来,盖头忽然被撩起挑开。小冬只觉得头颈肩膀都微微一轻,四周各种吉祥话儿象是潮水一样向她涌来。

    “新娘子可真漂亮,秦兄可是有福之人啊。”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新娘子笑了吗?让我瞧瞧……”

    眼睛看红色太久了,即使没了盖头遮挡,小冬一时间也看不清楚身周都有些什么人。

    人们嘻嘻哈哈推着秦烈在她身旁也坐了下来,有人端过合卺酒来,将一对联心杯分别交给秦烈和小冬。小冬脸上滚烫,被酒意一冲,更觉得脸上要烧起来似的。旁边喜娘和丫鬟过来,将她和秦烈的衣摆拎起来兜着,有妇人端着匾箩过来撒帐,口里说着一串一串的吉利话儿,先一人撒的是红枣,桂圆,花生,栗子,后头又过来一个,抓着满把的稻、黍、稷、麦、豆,纷纷朝他们抛撒过来。旁边的人起哄叫好:“可得接好了,多接些,早生贵子啊,接得多生得多!”这些还罢了,接着撒过来的却有麦麸、谷糠还有糖粉和豆面儿,纷纷扬扬无孔不入,小冬好险没给呛着,急忙低下头眯起眼。

    撒了这些东西日子会不会过得更红火甜蜜小冬是不知道,她只盼洒到这儿就行了,可别再拿些沙土粉灰的来洒,那可就真是吃不消了。

    好在接下来洒的不是这种东西了,是缝在香囊布袋之中的一些代表驱邪除秽吉祥喜庆的东西。其中八成是有装金银锞子之类的,砸在肩膀上生疼。

    这是贺喜啊还是谋杀啊?

    小冬衣裳里兜了一兜东西,沉甸甸的收获颇丰。

    最具份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有人抱着一个约摸岁半两岁的小孩儿过来,穿着红绫衣,扎着朝天辫儿,笑嘻嘻的露出没长几颗牙的小嘴儿。大人把那男童放在他们中间,那小孩儿撒欢儿地扑了秦烈又扑她,差点把小冬扑倒。还在喜床上滚啊滚,滚得那叫一个欢实。小冬简直目瞪口呆,好在滚过之后,有人来将那孩子抱开了。

    “行啦行啦,都到前头入席去吧,都挤在洞房算怎么回事儿?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我拿鸡毛掸子来抽人了。”

    那些人嘻嘻哈哈的,看够了热闹,心满意足的撤了。屋里一时间就只剩了秦烈和小冬。

    小冬这才得空儿,抬头看了一眼秦烈。

    秦烈也恰好转头看她。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小冬的妆容之喜庆浓艳就不用说了,连秦烈的脸上都被人扑了粉,头上戴着方翅纱帽,还簪着两朵碗口大的红绒花,他人一动,帽上的花颤巍巍的也动。小冬忍不住想笑,连忙把脸别过去,听见秦烈喊了她一声:“小冬。”

    “嗯。”

    “你累了吧?头上这珠冠重不重?”

    “重得很呢,压得脖子疼。”

    “这会儿没人来了,先取下来歇歇吧。你还要不要换衣裳?”

    “嗯……你帮我喊丫头进来吧。”

    “不用她们,我来伺候你。”

    秦烈笑着站了起来,还扯着襟兜着那些东西:“这个该怎么着?”

    抖在地下肯定不行的,可是抖在床上——还是算了吧,床上已经没有插脚的空儿了,再抖下去,今晚上还怎么睡啊。

    他翻了翻,在桌上的匾里拎出只口袋来:“嘿,都准备下了。”

    他先把自己兜的东西倒进袋里,又到小冬跟前来接。

    他一到跟前,小冬就有些紧张,抖搂东西的时候也没敢多看他。

    秦烈把口袋放下,回来帮她拆了发针,取下头上那沉甸甸的珠冠。这个一拿下去,小冬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左右活动一下脖子:“好沉的东西,这一下真轻松。”

    秦烈仔细端详她,小冬以前梳的都是姑娘发式,现在却都盘了起来,刘海也梳了上去,一张小脸儿显得精致秀美,而且,好象一下子大了好几岁。

    “衣裳也换了吧?”

    他转过身来,小冬的手嗖一下按在襟口:“不,不用你帮我……你还是叫我的丫头进来吧。”

    秦烈嘿嘿笑着退了一步:“好好,我去叫。”

    红芙胡氏她们已经等在门外,秦烈一叫她们便走了进来,先向秦烈行礼,喊:“给姑爷、夫人道喜。”

    秦烈顿时乐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姑爷这二子比什么公子啊少爷啊先生啊等等不知好听了多少倍,怎么听怎么顺耳。

    这喜不是白道的,自然要打赏,秦烈掏红包掏得心甘情愿,出洞房的时候走路都象是飘的一般。

    红芙取了衣裳来给小冬换了,胡氏轻声说:“郡主累了吧?渴不渴?饿不饿?”

    她不说小冬还不觉得,这么一说,小冬的肚子顿时唱起空城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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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咽炎又犯啦,咳啊咳~~~~一点儿稍甜或是甜咸的都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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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洞房

    第七十一章洞房

    胡氏真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儿,虽然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可是她出去没一会儿,就端了吃食回来。

    “郡主先垫垫肚子,不够的话我再去要些。”

    “不用了,那些鱼肉荤膻的我现在也吃不下。”清淡的就很好。

    小冬拿起筷子,却想到比有件事儿比吃东西还要迫切。

    洗脸。

    换了三盆水,小冬才算把脸洗干净了。擦干净水珠的时候,她真有种“皮肤在呼吸”的感觉。刚才端出去的两盆水,尤其是第一盆,简直浑得象面汤。小冬总算明白宫里淌出的那条河为什么叫胭脂河了,要是宫中的女人都把洗脸水倒进河里,那河底的红泥能淘澄出来胭脂可一点儿都不夸张。

    她一直不喜欢浓妆粉饰,这还是两辈子加起来的头一回。

    做新娘,都难免这一回吧?现代的那些新娘子,结婚时不也都化得面目全非么?

    “胡妈妈你们吃了么?”

    “我们刚才已经垫过肚子了,您快吃吧。”

    小冬笑笑,埋头吃面。就是一碗简单的拌面,就着四样小菜,还有一碗汤,小冬被折腾得一身燥热,先喝了半碗汤,又吃了好些酱黄瓜丝儿,面条倒没吃多少。

    “前头开席了?”

    “是啊。”胡氏说:“今天来了不少人呢,我还看见五驸马和六驸马了。”

    “啊?他们来了?”

    “六驸马和秦公子是有交情的,五驸马八成是顺带被拉来的。怎么说以后他们也算是连襟啊。”

    这倒是。小冬和几位公主是堂姐妹,那秦烈和这几位驸马可不就成了连襟么?

    “这厨子的手艺真不错,做的和王府里的味道很象。”

    胡氏笑了:“这就是那个刘婆子做的。”

    “咦?”

    “这边新宅子修缮完了也不过是间空宅,姑爷在京城又没有什么服侍的人,现在宅子里的人都是王爷世子安排的。”

    小冬眨眨眼——呃,这下秦烈可真成了入赘了。

    不过反正他也不在乎。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小冬现在才有功夫好好打量这间新房。帐子是她亲手绣的,红芙她们将床上的罩单揭起,顺便将上面那一兜撒帐留下的东西全收拾了起来,小冬刚才还在发愁这床上乱糟糟的要怎么睡觉,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收拾好了。

    屋里的一切都让小冬觉得熟悉——都是按着她在玉芳阁的习惯布置来的,床放在哪里,衣箱在哪里,妆台在哪里,连窗子的朝向,还有屋里焚的香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让小冬一点都不感到陌生,好象并不是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而是还在王府里头生活一样。

    小冬虽然看过房舍样图,可是屋里的布置她没有过多关注,只是关心过家俱的样式尺寸。

    胡氏替小冬打散头发,重新梳了一个偏云髻,簪了一朵大红的绢花在她鬓边。镜子里映出小冬的脸庞,洗去了脂粉之后,她的肌肤带着红晕,眸光璨灿。胡氏在身后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包括了许多含意。

    “您歇一会儿吧,姑爷只怕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

    小冬点点头,她也的确累了。

    靠着软榻,她迷迷糊糊的,听着前院隐隐传来的喧嚣。

    安王府这会儿怎么样了呢?安王在做什么?赵吕呢?宾客想必都散了吧?玉芳阁也已经人去楼空。

    她翻了个身,不知过了多久,小冬忽然觉得脸上暖暖的,痒痒的。她睁开眼,秦烈坐在她旁边,朝她微微一笑:“累坏了吧?饿不饿?”

    “我已经吃过了。”

    “吃的什么?”

    小冬扳手指数给他听:“拌面,酱黄瓜,凉笋,火腿……”

    秦烈笑着说:“那我白担心了,我还想跟你说这屋里有点心呢,让你先垫垫。”他打开一只抽屉,果然取出一只八格漆盒来,里面装着小冬喜欢的各色糕饼点心。

    “你预备的?”

    “那是,饿着谁也不能饿着你啊。”

    小冬一笑:“你吃了么?前面席散了?”

    “还没有,我先溜回来的。”秦烈说:“刚才先寻了点东西垫过肚子了,要不空腹哪能喝酒。还多亏了你前儿让人给我的解酒药呢,我敬酒前吃了一粒,果然有效。”

    “那是哥哥给的。”

    赵吕虽然总是对秦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可是事情已成定局,以赵吕那种护短的性子,当然不能让自家妹婿被人灌得烂醉如泥。那解酒药是宫内的方子,据说很是有效。

    他身上还穿着大红吉服,呼吸间带着一股酒气。并不很浓重,但是……小冬觉得也许是他们离得太近了,所以她才觉得秦烈身上这么热。

    “你还出去吗?”

    “不去了,我刚才装醉被人送回来的,前头有人替我支应着。”

    “那把衣裳换换吧。”小冬指指他脚下的靴子:“我看你穿这个不大惯。”

    “嗯。”

    小冬坐起身来,屋里就他们两个,没有旁人。

    虽然没做过照料服侍人的活儿,但小冬也并不生疏,她从衣箱里找出一套便服来递给秦烈。秦烈已经把头上的纱帽取了下来,还松开了腰带。

    小冬把衣裳朝他手里一塞:“给你。”

    秦烈笑嘻嘻地把脸凑近:“你不帮我换吗?”

    “呸,自己去换。”

    小冬脸通红,秦烈嘿嘿笑着捧着衣裳去洗浴更衣。小冬想起自己以前看的小说里头,新郎新娘洞房之夜也不换衣也不洗脸,直接就抱一抱滚床单——新娘顶着一脸的粉新郎一身的臭汗,都不觉得难受?

    秦烈回来时完全是一副居家打扮,小冬还是头一次看见他披头散发光着脚的样子,他只穿着里衣,披着袍子就进来了。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膀上。

    “头发也不擦干。”小冬拿了块布巾:“坐下。”

    秦烈十分听话的坐了下来,小立替他细细的擦头发。

    秦烈舒服地朝后一靠,感喟地说:“有媳妇真好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呢。”

    小冬噗一声笑出来:“这话说的,好象你以前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当然不是了。”秦烈一挥手:“在外头赶路的时候就不用说了,就算回了遂州,也难吃上口热饭。在京城就更不用说了,起先那几个小子争着要帮我洗衣服干杂活儿,可是一个两个哪是干这个的料啊,衣服洗破洗丢过好几件,东西也是丢三拉四——”秦烈握着小冬的手腕:“其实……这些都不要紧。就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觉得身边空,心里也空。现在好了……”

    小冬轻轻挣脱他的手,换了块干布继续擦拭:“你就是觉得新鲜,过不了三天你就该觉得吵了。”

    “不会。”秦烈笑嘻嘻的样子象是偷吃了蜜的猫:“我想你吵我一辈子。”

    小冬脸上发热,岔开话问:“梅花呢?”

    前一天梅花就被先送来了。

    “刚才在门外还见着它呢,吃得肚尖溜圆的,今天宴席丰盛,倒让它饱了口福了。”

    头发擦得半干,温热微潮的发丝透出一股皂角的清香。小冬拿木梳替他缓缓将头发梳顺。秦烈的头发又黑又硬,发梢还带着微卷。小冬视线朝下移,秦烈的眉毛浓而挺,鼻子高高的,睫毛又黑又长。

    “什么时候了?”

    “已经二更了。”

    小冬看看那张大床——挂着大红锦帐,垂着并蒂莲幔子和吉祥如意结穗。

    “早些睡吧。”

    小冬手顿了一下,低声说:“好。”

    忽然间腰身一紧,秦烈回手将她抱了起来。小冬差点儿放声大叫,急忙掩住了嘴。一双眼乌溜溜圆滚滚的瞪着秦烈瞧。

    秦烈笑着说:“换我来服侍你了。”

    他将小冬抱到床前才放下,蹲下身去,小冬的脚朝后一缩。

    “别怕。”

    秦烈动作轻柔,替她将鞋子褪去。

    小冬的脚生得小巧,裹着白绫袜子,看起来就象剥了壳的小菱角。秦烈解开袜上的织带,将她的袜子也褪了下来。

    小冬脸象火烧。

    洞房……洞房是什么意思她当然知道。没吃过猪肉,可猪走那是早见识过的。

    但见识归见识……

    有的事就算纸上谈兵来过一百回,可是到了关键时候,一点儿用也不顶。

    秦烈缓缓起身,坐在小冬身旁,伸手将她鬓边戴那那朵绒花小心摘了下来。拔去簪子之后,小冬的头发滑得象水一样披了下来。

    他那副认真而温柔的神情,让小冬的羞窘不安莫名的都消散开去。可等秦烈的手伸过来要替她解衣带,小冬终于忍不住了,将脸一侧:“我自己来。”

    “不,让我来。”

    秦烈出乎意料的在这件事情上并不退让,小冬好象没见过他为什么事情坚持过。

    衣结是刚才红芙替她系好的,和平时的系法不同,现在这个结叫如意结——据说还有个别名叫合欢结。

    合欢?

    小冬的脸红得象火烧,低着头咬着唇。

    外衫脱去后,小冬身上就只剩下白绫里衣了。红烛的光晕映在衣裳上头,那衣裳看起来不是白色的,而是一种淡淡的暖暖的浅绯色。

    ——————————————

    那个啥,捂脸跑,下章那个啥啥……但是现在是HX期嘛。大家懂得……所以……关灯,放帐子~~

第七十二章 结发

    第七十二章结发

    “那个……”

    “嗯?”

    小冬指了一下:“蜡烛。”

    秦烈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喜烛,不能吹灭的。”

    可是……

    屋里这么亮堂,让人窘得不知该看哪里。

    秦烈再伸过手来,小冬一缩腿,躲向床里。

    秦烈一笑,伸长手臂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冬回头看了一眼,感觉自己和秦烈这会儿简直象是童话故事里的大灰狼和小白兔一般。

    她刚才瞌睡的时候,屋里焚的香可能换过了,闻起来有股甜甜的香,就象某种果子,熟得恰到好处,饱满而晶莹的果肉里透出来的香气。

    一对新人,新郎倌儿和新娘子,在洞房之夜,会做什么?

    嗯嗯,十个人里九个的想法都染着桃红色吧?

    其实桃红色是有……

    小冬和秦烈一人端着一盏纱灯,正在床上东摸西索。刚才明明看着红芙她们把床收拾干净了,可是往后一躺,小冬立马儿被硌得哎哟一声。

    秦烈变身大野狼的过程被硬生生打断:“怎么了?”

    “这儿还有。”

    她手往身下摸摸,摸出一颗花生来。

    秦烈接过来看了看,花生染得红红的,小冬这么朝后一仰,正好被花生壳子棱角硌着。

    “再找找。”

    秦烈端了灯过来,满床的摸。这不光床上有漏的,被角也缝了许多进去。小冬挑起被边儿的线往里摸,一摸一个准。

    摸着摸着她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觉得咱们俩跟两只老鼠似的……”

    可不是么,过冬的老鼠大概也是这么东一颗西一颗的藏粮食。

    秦烈停下来,坐着笑完,再弓起腰继续摸:“你摸摸枕头里头,没准也有东西。”

    小冬照他说的去枕头里摸,枕头里倒是没有粮食,可是摸出一把八个小金锞子来。

    好么,这下又有钱又有粮,过日子真不用愁了。小冬还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缝进去的。

    不知道旁人新婚夜是怎么过的,两个人足足干了大半个时辰,小冬累得头晕眼花,往枕头上一歪,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也太实在了,装几个意思意思就行了呗,怎么缝进这么多去。”

    “心疼咱们呗。”秦烈把纱灯放在床头,转过身将帐子放了下来。

    刚才的那种不自在又来了。

    帐子一放下来,这张床似乎就与外界隔绝了,自成一个小小的独立的世界,暖被香衾,两个枕头并挨着,上头绣着鲜亮的鸳鸯戏水,一左一右,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雄的歪过头来,用喙替雌的梳理尾巴上的羽毛。

    “小冬……”

    小冬往后缩了缩,指指床头的灯。秦烈笑着看她一眼,探起身,揭开灯罩,轻轻把烛火吹熄。

    帐子里头一团昏暗,屋里头却还燃着龙凤喜烛,烛光从外面透进来,小冬能朦朦胧胧瞧见秦烈的轮廓。他的半边脸庞有一层柔和的晕光,小冬眨了下眼。

    原来秦烈……这般俊美。

    以前都不觉得。

    他的手慢慢伸过来,指尖滑过小冬的额头,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捧起她的脸庞。

    小冬觉得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掌心特别的热,几乎要将她的肌肤灼伤。

    他的唇比掌心还要热。

    小冬的手搂住他的脖子,秦烈的头发半干,带着一股潮意。

    脱去里衣,小冬穿的是一件素绫的肚兜,包裹住少女玲珑的身段儿。长长的秀发散在枕头上,柔软丰盈如山间的雾霭。

    秦烈的唇是热的,呼吸是热的,还有一点淡淡的酒气,喷在肌肤上,小冬敏感之极,轻轻发抖,肌肤上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脚趾轻轻蜷了起来。

    脸特别热,身体也热。

    她轻轻阖上眼,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天旋地转,身体象是被一股旋涡拖住了。帐顶的花纹和结带动荡着,象是风吹过的水面。

    “小冬?”

    秦烈反复轻唤她的名字,小冬睁开眼,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充盈在她眼中,看出去的一切越发模糊。

    她眨了下眼,泪从眼角滑下,没下鬓角的发丛。

    被泪洗过的视野象雨后的天空一样显得格外清晰,眼前的这个人也就看得格外的清楚鲜明。他的眉毛特别浓,鼻梁挺挺的,象一道山梁。

    “秦烈?”

    他的唇落下来,堵住了小冬即将出口的破碎的痛楚的呻吟声。

    一切都和从前不再一样了。

    小冬不知道为什么,泪流得又急又凶。

    其实……也不是那样疼,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他抬起头来,小冬的手胡乱的摸索,他的眉毛硬而密,扎着她的手心痒痒的。

    外面红烛无人照看,烛芯结了花,啪一声爆了开来,烛焰陡然一高,又缩了回去。

    小冬的手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抓紧。

    后来她就再也注意不到身外的一切。那些声音,影像,感觉……象是被水冲去的沙,一层层消蚀褪去。

    整个世界里好象,只剩下她和秦烈两个人。

    床帐轻轻颤动,帐穗结带象摇摇浮浮如水面上的波纹,终于渐渐静止沉淀下来。

    窗外头月明星稀,庭院里的花朵羞涩地闭合着,枝叶微微垂下。廊下系的红绸结象是落在那里的蝴蝶,收起了翅膀静静休憩。

    新房的窗子忽然开了一扇。

    小冬拥着被子,朝窗子外头看。她的脸红得象三月里的桃花,有一缕头发粘在腮边,秦烈轻轻将那缕头发挑开。

    刚才他抱她去后头,小冬不肯让他照料服侍她洗浴,硬是把他赶出来,也不喊丫鬟进来——

    是害羞吧?

    秦烈只好守在门外头,听着里面淅沥的水声,不知为什么,就一直在笑,笑得脸颊都酸了。

    小冬静静的看着他,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显得格外晶莹。秦烈的眼里带着温存的笑意,替她将被子又掖了掖。

    “看什么呢?”

    “看月亮。”

    已经四更天了,小冬又累又倦,秦烈收拾停当重新躺回来,小冬很自然地枕着他一手胳膊。

    “快睡吧。”

    “嗯……”

    小冬很快睡着了,秦烈却睡不着。

    肩膀上微微刺痛,他转头看,细细的几条血痕。

    小冬刚才抓着他的肩膀,那样用力,可刚才他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幸福太充盈了,让人难以置信。

    他看着身旁沉睡的小妻子——她是真小啊。两腮晕红未褪,有一种说不出的娇艳,额头还有薄薄的一层汗意。眉间鼻翼还有细细的绒毛,大概绞脸的妇人对她手下留情了。

    可是显得很稚弱可爱。

    秦烈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心里就说不出的喜欢。

    背井离乡来到京城,他心里不是不惶恐的。他说得一口东泉的土话,和京城人的口音完全不一样。

    刚一来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开口。旁人说话的声调语气他认真记下来,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

    京城的一切都那么新奇,与遂州全然不同。京城的房子多是砖石建的,不象遂州,都是木屋竹屋。京城的街道平坦而宽阔,京城的人穿着鲜亮华丽。

    他记得他给安王行礼的时候,心里的忐忑。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个小女孩儿,脚沾不着地,悬在那里一晃一晃的。小小的脚尖从裙子底下露出来,鞋头绣着金鱼,鱼眼睛亮晶晶的,是珍珠做的。

    那鞋尖象是一直留在他的眼前一样,总是忘不了。

    那时候他可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爱人,他的家人。

    哪怕是在最荒唐最大胆的梦里,也不曾梦到过。

    是从时候开始改变了想法呢?

    应该……就是从那次她生病的时候吧?

    他想她一个人在屋里不得出来,一定闷得很。

    他想去看她。

    可是带些什么去好呢?

    那些小玩意儿,好吃的,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最后他带去的是只小鸡。

    毛绒绒的,嫩黄可爱。

    他想她也许会喜欢的。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子照进屋里来,斑驳的光影落在锦被上,那只小鸡在被面上跌跌撞撞的试探着向前走。

    她专心的看着小鸡,唇边露出小小的酒涡。

    他专心的看着她。

    那一刻他觉得那样平静,又那样快活。

    那一刻若是能留存下来,一直,一直下去,天长地久。若是能那样,他愿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换。

    可是带些什么去好呢?

    那些小玩意儿,好吃的,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最后他带去的是只小鸡。

    毛绒绒的,嫩黄可爱。

    他想她也许会喜欢的。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子照进屋里来,斑驳的光影落在锦被上,那只小鸡在被面上跌跌撞撞的试探着向前走。

    她专心的看着小鸡,唇边露出小小的酒涡。

    他专心的看着她。

    那一刻他觉得那样平静,又那样快活。

    那一刻若是能留存下来,一直,一直下去,天长地久。若是能那样,他愿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换。

    可是带些什么去好呢?

    那些小玩意儿,好吃的,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最后他带去的是只小鸡。

    毛绒绒的,嫩黄可爱。

    他想她也许会喜欢的。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子照进屋里来,斑驳的光影落在锦被上,那只小鸡在被面上跌跌撞撞的试探着向前走。

    她专心的看着小鸡,唇边露出小小的酒涡。

    他专心的看着她。

    那一刻他觉得那样平静,又那样快活。

    那一刻若是能留存下来,一直,一直下去,天长地久。若是能那样,他愿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换。

第七十三章 客人

    第七十三章客人

    三朝回门,赵吕先打量小冬。看起来脸儿红扑扑的,笑意是打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穿着打扮已经改了妇人装束,梳着桃心髻,容光焕发,一看即知日子是很舒心如意的。

    赵吕稍稍放下心事,还借了空拉着小冬问:“他对你好不好?敢不敢欺负你?他的钱交不交给你管?”被小冬塞了一堆好好好,犹自一腔热诚不改,又揪着秦烈的领子横挑眉毛竖挑眼的,鸡蛋里面也要找出几根骨头来,反正就是想揍他,找不找得到理由都想揍。安王只笑着看却不拦着,到底两个人拉扯着到后头练武场去了。

    他们一出去,小冬就腻到安王身边来,递茶揉肩膀,小声问:“父亲想不想我?”

    安王满眼笑意:“不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想你做什么?”

    小冬嘴一扁:“我可想父亲和哥哥了。前天早上起了来一时间恍惚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去……”

    安王点头说:“你婆婆正好生了病,所以来不得京城。她那个人我知道,是个直脾气,同她相处只要有话直说,她很好相处。你们亲事定下来之后她给我来了信,说是马上想赶来京城,结果有事绊住了。后来又病了,所以没能过来。”

    “嗯,我知道。”

    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婆婆,小冬是十分敬佩的。这女人的前半辈子可以拍成一部波澜起伏的电视剧来播放。她走南闯北,没人帮没人靠,自己养大儿子。她和小冬所认识的这个时代的女人都不同。这些人都是要依附男人生活的,不是娘家,就是夫家。

    可是她娘家夫家都没有,带着个孩子,在这个对女人格外严苛的世道儿,她活得分外艰难。可即使这样,她依旧支撑下来了。

    “家里的事情,你们怎么分派的?”

    “他倒是说要把钱啊账啊都给我,家里的事情也随我分派。”小冬扳着手指,笑盈盈地说:“四海聚宝的那些我做不来,家里的小账还是能看懂的。”

    这三天的日子和她过去那么些年过得都不一样。

    她在规规矩矩的管教下长大,她也觉得自己习惯,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秦烈让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秦烈的厨艺居然比她还好,袖子一撸就忙活开了。虽然安王与赵吕一个是好父亲,一个是好哥哥,可是这二位“君子远疱厨”,起码小冬可从没见过安王手里拿菜刀,或是赵吕手里拿着锅铲。偏偏秦烈就拿着,还冲她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你过去,别让油烟呛着。我给你做遂州菜尝尝。”

    遂州菜口味偏辣,秦烈已经少放辣子,小冬还是满脸通红,眼中蓄泪,辣得不停吸气。秦烈哈哈大笑,倒了凉茶端给她,看她捧着杯子象灌蟋蟀一样一仰而尽。幸好有一道菜是甜的,不知道是一种什么菜,取菜心,洗净用开水淖过,然后用甜甜的酱汁儿浇在上面,吃起来脆生生甜丝丝的,小冬一个人就吃了半盘子。

    那些辣菜,也不是不好吃——但是小冬觉得她需要很长时间去适应。也许辣啊辣啊,就习惯了。

    ——可惜她想错了。

    此后很多年里,小冬仍然习惯不来。每次吃辣,都象涕泪齐下舌头嘴唇象被火烧似的。

    小冬认真的收拾了屋子,接到信说她那位未曾谋面的婆婆大概五月中就到京城。

    可是没想到这位婆婆还没来,先来了不速之客。

    “你说来的人叫什么?”

    “说是姑爷的哥哥。”

    秦烈不在家,小冬疑惑不解,他哪儿跑出来的哥哥?

    “姓什么?”

    “说姓林。”

    林家?

    可是秦烈和林家不是从来没有往来么?而且,好象还有些仇怨?

    那林家的人找上门来做什么?

    小冬犹豫了一下:“让他把名贴留下,说姑爷不在家,家中不方便待客。等姑爷回来再做决断。”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处理方法,以前安王府都是这样做,对于那些意图不明想拜会安王的人,一律留下名贴,礼物和人不能进门。

    可是等红芙回来,一脸惊诧和掩不住的恼怒:“郡主,那人在府门前赖着不走,说姑爷背祖忘宗什么的,净是些不能入耳的混话。”

    还有这样的?

    “门上怎么处置了?”

    “嗯……”红芙犹豫了下:“门上的人吓唬了他几句……实在不行,让人把他赶走?”

    “让他进来吧。”小冬揉揉额角,放下手里的书:“派人去告诉姑爷一声。”

    秦烈回来得很快,他进了门没来及换衣裳,就去见那个不速之客去了。红芙派了小厮打听前院儿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给小冬听:“姑爷脸色不太好看,那人好象也不认识姑爷。”红芙猜测着:“是不是远房的亲戚,想打秋风?要真是姑爷的哥哥,怎么会不认识呢?”

    这里头的事儿复杂着呢。

    秦烈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冬迎上去,他的脸色的确不好,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

    他朝小冬笑了笑:“别担心,没事儿的。”

    “这人是?”

    秦烈脱下外袍,接过手巾擦了把脸:“是我父亲堂兄的儿子。”

    小冬不想在这时候寻根问底,尽管她实在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但是秦烈这时候,应该更需要安静。

    林家的人突然出现,应该也出乎秦烈的意料。

    小冬有预感,这家人带来的只会是麻烦。

    她让人端茶上来:“下午还去么?我让人摆饭吧?”

    “嗯,好。”

    受安王的影响,小冬的口味也清淡,本以为秦烈今天中午不回来,中午也吃得简单,凉拌干丝,清汤燕菜,还有一道粉蒸鸡脯。两人坐下来,小冬把筷子递给他。

    秦烈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不过小冬注意到他吃的比平时还是要少。

    “林家这些年大不如前了。”秦烈主动提起来:“我和他们素无往来,只是来往的人总会提起。挥霍无度,又连惹了几桩官司,家境就败落下来,除了祖宅,其他的田地铺子差不多都没了。今天来的这个,是听说我捐了官,娶了郡主,所以才找上门来的。他是觉得我肯定爱惜面子和名声,一准儿不能亏待他。”

    还真是想打秋风啊。

    常言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果然不假。

    秦烈低调赚钱的时候姓林的倒没找上来,但是现在娶了她,出了名儿,就树大招风了。

    不过打秋风还这么恶形恶状活象别人欠了他似的,一个不顺就想撒泼耍赖——实在很极品。

    “那,他想要什么?”

    若是想要些钱财什么的……但是小冬就怕没那么简单。再说,就算只是给他点钱,给了这一次,肯定还有下一次吧?

    “不用管他,我又不姓林。”

    “他走了?”

    “嗯。”

    刚才撒泼都不肯走的,秦烈怎么把他请走的?客客气气的肯定请不走这样的恶客。

    小冬十分好奇,但秦烈又不说,红芙也没打听到。

    胡氏也为这事儿纳闷:“不是说,姑爷没什么亲族了么?而且,这姓林的人……”

    小冬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秦烈是随母姓的。林家当年在他父亲死了之后就将他和他**扫地出门了,据说还结下了怨,多年来素不来往。”

    胡氏想了想,安慰小冬:“不要担心这事儿,姑爷肯定能处置妥当。对了,东边那院儿里都收拾妥当了,我陪你过去看看,还缺不缺什么东西?”

    “嗯,好。”

    小冬隐约有种感觉。这事儿,肯定不会到这儿打住。

    应该只是一个开始。

    往后几日都很平静,小冬慢慢将心事放下来。

    然后,她那位闻名已久的婆婆,终于到了京城。

    小冬只知道是这几天,但是确切的日期没定下来。让人轮番去路上迎候,还没有消息传来,忽然间婆婆就到了门口了。

    听到禀报时小冬都愣了:“真的?没弄错?”

    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急着让人拿衣裳来换,又照镜子看妆容头发妥不妥当,简直六神无主:“人呢?迎进来了吗?姑爷人呢?怎么没有点儿消息……”

    明明派了人去迎的,可是迎人的还没信儿,正主却说来就来了。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小冬对着满眼的衣裳,不知该穿哪一件才好。

    真是的,这件好象太华丽了,穿这个见婆婆会不会让人觉得她有以势压人的嫌疑?这件倒是素淡些,可穿上会不会显得人没精神?

    一时间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全跑进脑子里。

    她出嫁前六公主曾经指桑骂槐旁敲侧击的说些什么“根基浅薄”“听说寡母独子,婆婆十分难伺候”等等之类的。四公主却也说,她是郡主,她婆婆不过是个普通民妇,怕她怎地?她最好识相,不然的话以小冬的身份也不用看她脸色不倒给她脸色看让她服侍就算便宜了她等等诸如此类。

    不管是六公主的恐吓还是四公主的馊招儿,都不是什么正路子。

    秦烈对家庭和亲情的渴望有多强烈,旁人不知道,小冬却知道。

    在他们彼此恋慕对方之前,就已经象亲人一样相处了许久了。

    她若是和婆婆处不好,秦烈一定非常失望难过。

    “没什么难的!”她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寡妇未必个个难处,圣慈太后不也是寡妇么?

    再说安王和秦烈都保证过,这位婆婆是直脾气好相处的人。

    ——————————————

    买了甘草胖大海什么的煮水喝……咳嗽得太凶了……

    咽炎好讨厌,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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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婆婆

    第七十四章婆婆

    下人已经将秦烈的母亲迎了进来,小冬进了正屋的门,没敢多看,直接先行礼,还没跪下去呢,就被硬生生拽住了。

    这位婆婆的手劲儿好大,赶得上男人。

    小冬抬起头来,先看到一双凤眼。眉毛浓丽,睫毛长而密,皮肤细白如美玉,头发漆黑浓密有如质地上好的丝缎,看得小冬张口结舌——

    秦烈说过他娘是美女,可是……小冬一来觉得那是他的主观看法,哪个儿子不觉得自己眼中的母亲最美?况且,他娘纵然年轻时候美过,可怎么说是年华已逝青春不再了,儿子都老大了,娶了亲成了家的,当娘的还能美到哪儿去?顶多能称得上风韵犹存四个字。

    没想到这位婆婆秦氏还真是个货真价真实的美女,大美女!

    婆婆这么年轻貌美,让做儿媳妇的压力很大呀!

    “给母亲请安。”小冬的声音有点小,仔细听,还有点抖。

    不是她没见过世面,见着婆婆如此紧张。而是这位婆婆,实在……实在不太象一位婆婆的样子啊。小冬本来预计迎来的是一位脸上长皱纹的走路要人搀扶的老婆婆,没想到这位婆婆与预期值差距太大,一点都不老。

    “不用多礼了,我又不是汉人,不象你们中原人那么多讲究,非得让儿媳妇给我跪下不可。”

    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啊?

    “干娘,你吓着她了。”

    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小冬转过头来,站在旁边的那个穿黄衫的女子朝她微微一笑:“小冬妹妹。”

    “锦凤姐?”

    小冬几乎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姚锦凤走了过来把她拦腰抱住:“小丫头,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啦。你这些年也不给我写信,小没良心的。”

    小冬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也没写信给我呀。”

    姚锦凤瞪起眼,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好吧,算你有理。”

    什么叫算她有理?本来就有理好吧?

    先前那几年她都不知道姚锦凤在什么地方,怎么写信?后来虽然知道了……可是又不知该写什么才好。

    小冬今天可算又惊又喜。

    惊的是年轻貌美的婆婆,喜的是久别重逢的姚锦凤。

    “好了,都坐下来说话吧。”

    小冬忙脱姚锦凤的手,恭敬有礼地说:“母亲请坐。”又亲手端了茶来。

    红芙也是惊诧不已,这位是姑爷的亲娘?看着简直……说是姑爷的姐姐还差不多。若是凑近细看,眼角还是有细细的纹路的,那是岁月留下的风霜印记。可是隔着几步便看不出来,着实是位美人。

    有姚锦凤在,小冬想给婆婆留下一个端庄稳重的印象都不容易。她刚开口说:“我们遣了人去迎接,许是和母亲错过了……”

    “我们在昌州就改走陆路了,干娘性子急,说想早点儿看看儿媳妇是什么样儿的,哪还耐得住慢腾腾的坐船,可是谁想到半道上车换了,马也病了,这么一耽搁,反而没有坐船快。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欲速则不达。”

    怪不得错过了。

    小冬预备了一肚子的客气话想和婆婆说,可一来没想到这位婆婆的确不是爱说客气话的,二来也没想到姚锦凤跟着同来了。

    “母亲和锦凤姐一路劳顿,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房子,母亲先歇息,等秦烈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说话间秦烈已经回来了。

    一见着他,小冬心里顿时有底了。

    “娘,锦凤。”秦烈解开斗篷大步进屋:“怎么派出去的人没迎着你们?我还担心路上别出了什么事呢。”他挽起小冬的手:“这就是小冬,我娶的媳妇儿。”

    “我们已经见过啦。”秦氏说:“你媳妇儿还小,你可不能欺负她。”

    婆婆头一句话就是给小冬撑腰,倒真让小冬松了口气。

    秦氏的确和中原女子大不相同,起码小冬没见过这么直爽的女子。

    丫鬟摆下垫子,秦烈和小冬要给秦氏敬茶,她笑着说:“还闹这些虚礼做什么?”

    姚锦凤扶她在中间坐下:“干娘,这叫入乡随俗。要是他们来遂州,肯定按咱们的规矩办。可这会儿是在京城,就按人家京城的规矩办啊。这京城的规矩,亲媳妇就得给婆婆敬茶的。”

    “这我知道,可是又没旁人,还拜来拜去的……”

    秦烈笑着说:“娘不会是没给你儿媳妇备见面礼,才拼了命的推托客气吧?”

    果然知母莫若子,他这么一说,秦氏眉梢一挑,还真就坐下了:“不就是茶么,那就敬吧。”

    小冬接过茶来递给秦氏,恭敬地说:“娘请用茶。”

    她听秦烈都喊娘,自己也就跟着这么喊了。

    小冬本来就生得乖巧可爱,这声娘喊得又甜又软,秦氏眉开眼笑,笑着说:“好好。”接过茶去一仰头全喝光了,从怀里摸出个绢包:“来,这个给你。”

    小冬接了过来,那是一对赤金镶宝石的镯子,灿烂华美,一看即知十分珍贵。

    秦烈也伸出手去:“娘,我的呢?”

    “你的什么?”

    “咦?不带这样偏心的。媳妇一进门,这儿子立马就不亲了么?怎么光有她的礼,没有我的?”

    秦氏在他手上重重打了一下:“去去,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作怪。只有你媳妇儿的,没你的份儿。”

    秦烈甩着手雪雪呼痛,一脸搞怪状,秦氏呵呵笑着,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儿媳妇,表情是十足的温柔满意。

    小冬觉得这位美人婆婆,这么看起来是挺好相处的。

    不过,看人不能只看一面。第一印象美好不顶用,要天长日久的处下来才知道。

    秦烈问姚锦凤:“你怎么也一同来了?李大哥呢?”

    “他有事儿绊住了,我陪干娘先来的,他随后也来。你和小冬妹妹成亲这么一桩喜事儿,我怎么能不来?可惜没赶上你们成亲的好日子,不过现在来也不算晚。”

    秦烈嘴唇一动,似乎还想问什么,却又忍住了没问。

    小冬这才注意到姚锦凤已经挽起了头发,作妇人妆扮,看起来艳光四射,想是日子过得一定很是和美顺心。

    当年的旧事早已经无人提起,三皇子和她都已经各自婚嫁,她再回京城应该没妨碍——皇后当年不依不饶的要杀她,可是过了几年,三皇子娶了吴氏,皇后孙子也抱上了,事过境迁,应该不会再找麻烦。

    中午宴席丰盛,厨房得了吩咐,自然使出浑身解数把看家本领都拿了出来,哪怕是一道清汤豆腐,也做得如白玉堆花,真是色香味意形的完美结合。姚锦凤笑着说:“我都惦记好久了,有好些回还梦见京城这些好吃的呢,小冬妹妹,那个绿豆饼什么的还有吧?”

    小冬还没说话,被秦烈截了过去:“什么小冬妹妹?叫嫂子。”

    姚锦凤顿时瞠目结舌:“我……叫她?”

    “可不是么。”这回连秦氏都站在秦烈这边儿:“你比烈儿小,是他妹子,那他媳妇儿当然是你嫂子了。你怎么能管自己嫂子喊妹妹?”

    小冬也愣了。

    这……锦凤姐要变锦凤妹了?

    呃,别说姚锦凤不习惯,她也不习惯啊。

    姚锦凤一拍脑门,居然立刻就改了口:“小冬嫂子。”

    “嫂子就嫂子,怎么还小冬嫂子。”

    小冬忙说:“不要紧,这么叫就行。”

    “那你怎么称呼我呢?”

    小冬深吸了口气,艰难的回了她一声:“锦凤妹妹。”

    锦凤脆脆地答应了一声,和秦氏刚才一样把手伸了出来:“那当嫂子的,得给妹妹见面礼吧?”

    呃……

    真是六月债还得快。

    这么说来还真得给。

    一顿饭吃得也算是……嗯,融融洽洽。

    最起码,比小冬想象中气氛要好得多。

    传说中难伺候的寡母婆婆并不刁钻刻毒,而意外多出来的小姑子却是她自幼相处过的姚锦凤。

    小冬把系带松开,秦烈从后面搂住她:“今天是不是吓了一跳?”

    “是啊。”小冬靠在他怀里:“下人一说婆婆她们来了,我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了。没想到……”

    婆婆一点儿不象她心中想象的那样。

    小冬说了自己要行礼秦氏不让,秦烈在她鬓边亲了下:“娘不喜欢这些规矩——当年林家的老太太用规矩二字把她折腾得不轻。你只管放心,娘绝不会让你吃那样的苦受那样的罪。”

    原来事出有因。

    小冬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秦烈的手背上画圈圈:“锦凤姐……咳,锦凤妹妹也一起来了,真让人想不到。”

    “是啊,我也意外。”秦烈被她的手指划得痒痒的,不光手背痒,似乎那感觉通过手背,手臂,一直传到胸口:“李大哥对她可是着紧,怎么会放她陪娘一起来的?回来我得差人去问一声。”

    “嗯……我想,最好也问问父亲,她回来要不要紧,会不会还有什么危险。”

    “应该是不至于。”秦烈的唇在小冬的脖颈上厮磨,把她的领子都给弄松了:“不过最好……唔,还是不要让她出门得好。她当年在京城待过,认识她的人不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免节外生枝……”

    “唔……”

    小冬被他扶住肩膀扳转过来,一句话没来及说嘴唇就被结结实实堵住了。

    ——————————

    昨晚咳了半宿,今天中午想补一觉,也咳得睡不着……

    坐着已经很难受了,一躺下咳得更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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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穿越者总是有着与众不同的前卫思想和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力吗?古代的人不都是连烤肉和火锅都没吃过,听到“床前明月光”和“明月几时有”就痛哭流涕感动不已吗?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们不是应该哭着喊着扑上来求包养吗? gt;_lt;~~都是骗人的…… 穿越了之后一样要起早贪黑的上学,一样要学这学那,一样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一样要为将来嫁什么人而犯愁—— 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没有胡思乱想的功夫,她要认认真真的,给自己缝好一件嫁时衣。嫁时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嫁时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嫁时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