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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卫风     嫁时衣txt下载     嫁时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落水

    第四十七章落水

    小冬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宋婕妤和六公主看上的好夫婿人选不是原来五公主的未婚夫么?怎么沈静也……

    当然沈静是出色,首先就是长的男女通杀老少通吃,其次,他的才华也是有目共睹——河东沈家也是世家名门。

    小冬想起,很久之前她们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六公主好象就对沈静挺仰慕的……

    要是赵芷还在,一准儿会说:一朵鲜花要插在牛粪上了。

    想到赵芷,小冬就忍不住叹气,小冬打听到的消息是章满庭已经离开了京城,据说是回老家去了。赵芷应该是和他在一起。

    当然了,牛粪不是指的沈静。

    可小冬也觉得,沈静要是娶了六公主,这辈子就完了!先不说做了驸马就等于仕途完蛋,就单以居家过日子来说,六公主那心性脾气是能容人的么?她若嫁了人,保证家里连只母耗子都是长相绝对安全,一回头能吓死一排人的。沈静的下半生跟进了牢房有什么区别啊?

    不过……应该不可能吧。沈静不是说已经定过亲了么?大夏朝的公主们虽然养尊处忧,但是和前朝不同,前朝有公主想嫁人,太后就先把人家原配赐死了,然后公主下嫁。本朝可没出过这种事儿。

    小冬进宫去给太后请安时,忍不住打听:“太后娘娘,六姐姐在议亲了么?”

    “是啊,你也听说了?”圣慈太后说:“你那位五姐姐病一时不能好,她妹妹却不能总这么拖着。皇上已经让宗正司报上人选来了。”

    “呃……听说,沈家表哥也在上头?”

    太后摇头:“谁说的,没有的事。”

    小冬松口气,又确认一次:“确实没有?”

    “没有。”圣慈太后说:“不过倒也有一个,你应该认识。”

    “呃?”

    她认识?

    小冬知道的京城公子哥儿们,只有赵吕常来常往的几个,那也不算熟悉。

    “罗将军的二子,和你哥哥挺要好的。”

    啊,罗渭。

    这还真是很熟悉。

    罗渭作为候选人倒是很合适的。首先门第好,罗家几代都忠良名将,治家甚严,门风向来清白。罗渭是次子,上头有哥哥支撑门楣,他能否领职当差就并不很重要了。而且就本身条件来说,五官端正,提笔能写字上马能击敌,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很好很合适。

    咳,但是小冬怀疑六公主能看得上罗渭么?按现在仕女们正常的审美取向,好男子都是雪肤花貌形的——也就是皮肤要白,仪容要美,还要能吟诗作画风雅趣致,站出来如玉树临风。象安王,象沈静,乃是其中翘楚。风气如此,不那么白的男子为了追赶时尚,就有了敷面粉的风气,一张脸涂的比小冬还白皙匀净呢。当然,也有那涂的不好的,光脸白了,脖子还老黑,一说一笑簌簌掉渣,这多半是外地人来京城,想附庸风雅没附到位的结果。

    说到这个小冬得谢天谢地,安王是不涂粉的,赵吕和沈静他们也是不涂的。

    粗犷型男在这个时代没有市场,粗眉大眼,小麦色皮肤,身材又健硕,虽然用现代眼光来看是挺好的,君不见古天乐走白面斯文路线时就是不红,一晒成锅底立马红了。可是这一派在这时候是非主流的。象门板兄弟和秦烈,都是这一派的代表人物。

    六公主的审美取向当然不是非主流的,所以她理所当然不会看上罗渭那样儿的。

    反正只要不看中自家表哥,其他人小冬就管不着了。

    河东沈家这一代最拔尖的子弟就是沈静,天资聪颖,少有才名,辛苦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好苗子,康庄大道才刚刚铺开,哪能就让他尚了公主从此成废人啊。别说河东沈家不干,小冬也不愿意啊。

    “那个师傅教的可还好?”

    “挺好的,吴师傅说我的基本功已经扎实了,就是精细活儿还是欠火候。”

    圣慈太后看看她的手,嘱咐说:“可别太费神,这活计伤眼,也累手。一天做那么一会儿就成,其他时候还是松快松快。”

    小冬笑着剥了个蜜桔,和圣慈太后分着吃。

    确定沈静没哪,她就放下心来,回府之后发现家中有客。

    沈芳早早来了,一直在等她回来。

    “咦?芳姐姐?你要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小冬进宫的日子并不算太固定,但是今日是固定要进宫请安的日子。

    “我就是等你回来的。”沈芳也顾不上客套:“你可得了消息?说六公主……”

    啊,为这事儿来的。

    小冬释然,怪不得她特意跑来守着。这事儿关系重大,连小冬都担忧,她自然也是。

    “没的事儿,太后娘娘说了没有表哥,只是谣传而已。”

    沈芳双手合什念了声:“菩萨保佑谢天谢地。”又说:“虽然能尚公主是荣耀,可是三哥毕竟定过亲了,再说……六公主那个脾气……”

    沈芳在宫中住过,要说对六公主的了解,也不次于小冬。

    “我还在宫里时,就亲眼见过,六公主仅为了宫人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勾破了她的一条染朱素花织帛裙子,就把人打得半死……”

    就算她不是公主,这种脾气的儿媳妇谁家也不想要啊。

    这真是活生生的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反讽。

    可是小冬觉得这时候的公主们,还有郡主们,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幸运的,起码本朝的公主不必“和亲”“和番”。

    既然确定无事,沈芳急着告辞,小冬说:“啊,前天有人送了些风鸡、腊肠什么的来,让人装些你带回去。”

    沈芳说:“每回来都不空手走,你再这么着我下回可不来了。”

    “你不来呀,我就打上你家里去。”

    送走沈芳,小冬才把衣裳换下来,屋里头地龙烧得热,连袄都穿不住。红芙红红着眼从外头进来,小冬诧异:“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她马上猜着:“是不是胡妈妈又训你啦?”

    红芙强笑:“没有的事,迷了眼,我自己揉的。”

    这借口实在太老套了,小冬压根儿不信。等红芙又出去了,她另叫了一人来问。

    “不是胡妈妈训的,”小丫鬟碧玉小声说:“上午红芙姐姐收了封信,好象是她家里捎来的,说她娘去世了。”

    小冬心里一沉:“是么……”

    难怪了……

    等晚上瞅着没人的空子,小冬问红芙:“我记得你家是不是京城的?”

    红芙点头说:“嗯,我家住羊集镇,离京城七八十里地呢。”

    “我和胡妈妈还有福管事说说,让人送你回去吧。”她还包了一个小包:“钱不多,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回去住两天再回来。”

    红芙张嘴想说话,可泪珠先滚了下来。

    “可别哭了。你收拾收拾,明儿就走。”

    红芙抹了把脸,抽噎着点头。

    第二天小冬和福管事说了,果然派了人和车送红芙走。胡氏也去送她,另添了一份银钱,还有些衣裳什么的,打了一个包袱。小冬绣了几针活计,问:“胡妈妈,羊集那地方,很穷么?”

    “那儿啊,还算好的。以前那儿是个骡马市,羊集的名儿就是这么起的。那儿的人种地不多,有些就做些吃食什么的小买卖,有些就打零活儿。红芙家是孩子太多了,七八张嘴实在养不活,才卖了她的。当时身价钱都没要多少,只说能让她吃上饱饭少挨打骂就成。”

    小冬听着觉得心里发酸,针也插斜了。

    胡氏看她一眼,也没劝解,拉着她翻看绣样儿。过了午天阴了下来,眼看着要下雪,小冬去厨房站了站,看着他们蒸好了两道点心,亲手端了去给安王。走到一半路便遇着人,告诉她说:“王爷刚换衣裳出去了。”

    “哦?”小冬看看天色,安王明明说下晌不出去的,难不成有什么急事?

    “去哪儿你知道吗?”

    “进宫了。”

    小冬怔了一下,没说什么便先回去了,晚饭时安王也没回来。梅花在小冬脚边儿打转,平时它这么卖力的讨好,小冬一定会把它抱起来。可是今天它都转了不知多少圈儿了,小冬也没理会。

    小冬悬着心等着,听人说王爷回府了,才放下心事。第二天一早安王倒是主动把她叫过去和她说:“六公主的婚事定了。”

    “啊?”这么快?

    “嫁给谁啊?”

    “罗渭。”

    呃?

    她还以为罗渭是最不可能人选……为什么……

    “昨天六公主闯了祸,将七公主推得跌进湖里。”

    小冬忙问:“七公主没事吧?”

    这会儿的天气,湖水都结了冰了。七公主一个半大孩子,掉进去只怕要丧命!

    “不好说……”看安王的脸色,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六公主是想私约沈静……后来中间却出了波折变故。”

    怎么沈静也扯进去了?

    “还有一桩事。”

    还有什么事,比沈静和六公主扯到一起更严重的?听安王的口气,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七公主……她不是位公主。”

    什么?小冬一时没明白。

    “是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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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看了好催泪的漫画,呜呜呜,眼睛哭肿了~~

第四十八章 过年

    第四十八章过年

    怪事年年有——今年是特别多了点。

    大变活人呐。

    小冬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怎么可能。无论皇子公主,生下来便有宗正司的人验看记录,而且那些奶娘,宫人,宦官,他们难道都是白吃干饭的?虽然这位七不知是公主还是皇子的人小,穿着衣裳旁人看不出来,近身伺候的总得知道吧?

    “所以昨天查了半日功夫,七公主她,”安王也说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查也查不出什么来,都找不着头,那会儿万事都是圣德太后说了算,宫里头许多事情……他出生那时暴雨连连,接生的是掖庭的一个老宫人,孩子生下来只说是一位公主……”

    瞒一时容易,能瞒这么多年,可真是不易了。

    小冬想到那个曾经向她讨吃的,上元夜陪她一同经历了刺客惊魂的小姑娘,把她头上的揪揪髻和绣花裙替换成男童装束,倒也意外的合适。

    这孩子从来没点儿娇气。

    “那……以后怎么说?”

    皇帝认吗?

    应该会认吧,毕竟是自己骨肉。而且,以圣德太后和皇后的一贯手段来看,七公主如果不说成是公主,多半早无声无息地死在宫中的某个角落。

    “只说七公主从小体弱,高僧指点充女孩儿养,作女儿妆束,如今改回来就是了。”

    咳……民间倒也常有此事,不过如今这么说……也就是抹平下脸面,内里怎么回事儿,该知道的都知道。

    “表哥也搅进了这件事里?”

    “没有,沈静可不是一般的机灵。六公主派宦官传话,说的含糊,召他至甘露亭。沈静发现来传召的宦官不是平时常跑腿传话的那个,问了两句,那宦官不敢说奉圣命,有些支支吾吾的……”

    “所以沈静没去?”

    “去了。”安王似笑非笑:“三皇子正好也在西内苑,沈静邀他同去的。”

    呃……

    这人真是不吃亏。

    安王没说他们当时见面的详情,只说:“六公主当时羞愤,其实也未必是有心推撞了七公主……”他又顿一下,看来叫习惯了一时实在难改:“等他被从水中捞出来已经昏厥,更衣救治,就什么都发现了。”

    “那,皇上很生气吗?”

    安王摇了摇头,忽然笑了:“不,皇上只是生六公主的气,七……嗯,现在是五皇子了,其实有了五皇子,皇上是很高兴的——你也知道,皇上膝下单薄。”

    对,那是太单薄了。皇帝原来就四个儿子,老大老四早死,二皇子自尽之后,算来算去皇帝跟前竟然只有三皇子一个儿子了。

    但是肯定有人不高兴。

    话说皇后多么艰难的把二皇子养得废人一般,又半推半就的任他造反不成,最后成功自杀。终于拔了眼中钉,可还没痛快几天,又冒出一根肉中刺来。当然,七公主,啊不,是四皇子,他从小就被人说是傻子,而且比三皇子小着许多,论嫡论长论贤……反正论什么他都排不上号,皇后对他应该不用象对二皇子那样日防夜防。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孤寡一个,皇帝有安王这个能干又忠心的弟弟帮衬,可比自己一根光棍儿强。小冬越来越觉得自己老爹堪称安贤王啊,一点不比戏里的八贤王差,风仪又美,才学又佳,又能干又忠心,这样的还不叫贤王,那谁还算得上?

    经过景郡王和二皇子一场叛乱,皇帝虽然表面上还是英明神武,可是亲堂弟和亲儿子串联起来造他的反,他的面子里子都很受伤。况且京城创伤未平,赵氏宗室也伤了元气,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儿子来——就算这个儿子有点傻,可皇帝也挺高兴。

    所以这一年过年,也不算冷清。三皇子前头少了个位置,后面多了一席,皇帝一眼望去,自己庄稼地里总算不是千顷地一棵苗了,一时高兴,酒还多饮了。

    满殿里人颂盛世太平歌皇上圣明,连皇后都强颜欢笑,唯独六公主沉着一张脸,活象死了娘。

    她还想哭啊?小冬觉得最该哭的是罗渭才对。

    小冬转开目光,打量五皇子。

    那个孩子穿着一件红缎袄,挺喜庆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落水的后遗症。一张脸显得粉妆玉琢,乖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殿上的人多半都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个突然间由女变男的五皇子。

    另一位小郡主赵苁探头过来小声说:“小冬姐姐,你看六公主。”

    小冬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六公主不光眼圈儿红红的,脸也红了,一看就是喝多了酒的样子。旁边的宫人连忙半劝半拉簇拥着她走了。五公主瞧见小冬她们,遥遥朝这边举了下杯。

    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小冬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京城——其实她是不喜欢皇宫。

    虽然宫里有对她很好的太后,可也有对她皮里秋阳的皇后,意图不明的明贵妃姐妹,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宋婕妤,还有许多许多的女人,掖庭长长的巷子,晚上从那里经过总能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哀怨的声音,象哭声,象狂笑。

    外头又下起雪,飘飘洒洒,纷纷扬扬,重重宫阙在下雪的夜间静默着,仿佛一起沉睡了。等焰火冲天而起的时候,夜空中瞬间绽放绚丽的烟花,金彩辉煌,气象万千。

    众人纷纷起身离座去看焰火,宫人也取了小冬的斗篷来给她披上。小冬站在柱子旁边不肯出去,上元夜的经历留给她的阴影恐怕一生都消不掉了。

    忽然袖子被拉扯了两下,小冬转头去看,五皇子站在她身旁,仰着脸,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小冬几疑自己是幻听了。

    “姐姐。”

    不是幻听,五皇子又喊了一句。

    五皇子把一样东西塞到小冬手里,就跟着宫人走了。

    小冬抬起手来看,那是个小小的金元宝,系着彩绳丝穗,很可爱,不过也是很寻常的东西。

    小冬过年时总可以收大把的金银锞子,元宝也有,鱼儿也有,五谷也有,花儿也,累积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私房。

    可这还是她头一次从比自己小的人手里得到这种东西。

    她笑了笑,把那个小元宝系在襟扣上,朝前走了两步,扶着圣慈太后,一起朝外头看。

    外面一个硕大的焰火在空中爆了开来,金光紫光红光如光雨般纷纷而落,将整个皇宫都映亮了。

    圣慈太后毕竟有了年纪,放过焰火后便退了席,散了席小冬和安王一同出宫回府。许多辆马车停在那里,不约而同地让他们先走。远远的不少人家在放鞭炮,声音在夜中响成一片。

    小冬掀帘子朝外看看,雪片越来越大,象鹅毛柳絮一般。

    “不知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安王没有答话,小冬转头一看,安王大约是饮了酒,已经靠着车壁睡着了。

    小冬将斗篷给安王盖好,轻声吩咐赶车人:“走的稳一些。”

    胡氏带着人拿着灯笼在门口迎她们,撑的伞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可见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小冬握着她的手,好在并不算凉。

    “天这样冷,妈妈不用特意出来迎我。”

    府里预备了热水热汤,红芙替她摘下簪环梳顺头发,小冬洗过脸,将乳脂涂在脸上手上,刚放了帐子睡下,就听窗子上格格响了两声。

    小冬起先以为是风声。

    可是风声哪会如此规律,格格格又响了三声。

    难道梅花跑外头去了?不不,这只懒猫哪儿暖和往哪儿钻,一入冬谁也别想把它从熏笼边赶开。这么冷的天气又下雪,它才不会出去。

    难道是秦烈?

    这么冷的天……

    小冬掀开帐子,屋里烛光昏暗,窗子虽然上了闩,却被人从外头拨开了,秦烈果然推开窗扇跳进屋来,带进一身寒气。

    小冬忙披衣坐起,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秦烈笑笑,走到跟前来:“我想早些给你拜年。现在已经过了子时,算是新年头一天了。”

    小冬笑笑:“你这人……你在外头站站,我好起来。”

    这时京城的风俗,年初一时亲朋好友会互相拜年问好,往往有人熬了一夜守岁,觉也不睡,一早就出门四处拜年应酬。可秦烈这也来得……太早了一点吧!

    不过秦烈在京城没有家,平时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过年正是万家团圆之时,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算和那些伙计管事在一块儿,想必也没有什么团圆气氛。

    小冬穿着小袄睡裙,把头发随意一束,从茶寮里倒出茶来递给秦烈:“快喝杯茶暖暖吧。你今天实在不该来的,外头下雪,你的脚印留在地上人家会看到的。”

    “不妨事,我坐坐就走,雪下得大,要把脚印盖上也要不了多久。”

    “这倒也是。”

    “宫宴上都有什么好吃的?”

    “哪有什么,”小冬笑着说:“年年那一套,菜都炖得烂了,汤端上来也半凉了。不过有一道炙鹿肉还不错。对了,你晚上都吃了什么?”

    “陪他们喝了点酒,菜倒没吃着多少,你还有点心没有?拿点出来给我垫垫。”

    小冬端了一只盒子出来,里头有粉糕果脯和滚酥肉之类的小点心,秦烈也不跟她客气,就着茶水把一盒子点心吃了大半,也从怀里摸出个小锦袋来:“喏,这是压岁钱。”

    小冬哭笑不得,接了过来。

    “好了,你早些睡,我走了。”

    “你……这就走了?”

    秦烈站起身披好斗篷,伸手揉揉小冬的头发:“别舍不得,不到两个时辰我就会来拜年了,到时候再见。”

    小冬剜他一眼:“谁舍不得你了。”

    “我出去你再把闩销上,可别忘了。”

    小冬应了一声,秦烈跳窗走了。

    ————————————

    下雪了……好冷

第四十九章 消息

    第四十九章消息

    小冬只觉得刚睡下还没合眼,就被红芙推醒了,忙起身来梳洗更衣,家里本来少了一个人就冷清,小冬特意换上一件红袄,头上又戴了累金珠凤和一对红绒花,对镜一照,到底是少年人有精神,这么一打扮更显得喜气吉祥。她先去给安王磕头拜年,安王也已经起身,笑吟吟的给了一个丰厚的红包。连程姨娘刘姨娘两个也都各给了一个荷包。小冬寻思着要论身家自己比她们可丰厚多了,收她们的东西总觉得自己在劫贫济富。可是人家既然给了,小冬又不能不接。一样接过来道了谢,父女俩再进宫一趟,太后皇后也各有表示。等回到府里,果然各处拜年的人就来了。秦烈穿得里外簇新,他来得最早,磕头的空儿还朝小冬挤挤眼,小冬估摸这人大概一宿没合眼,可看着依然精神抖擞。沈静也来了,他穿着一身天青棉缎,修眉俊目,玉似的脸衬着鸦翅一样的鬓,真怨不得六公主想嫁他想的都犯了宫规。

    府里的幕客都回家过年去,可张子千还在,他也换了一身过年的新衣,玄色底子上绣暗红花的袍子,下面是高底靴子——为着下雪防滑防湿的。这么一走进来,小冬眼前忽然掠过另一个人的影子,心里头格噔一声。

    安王看着她的脸色,打发秦烈他们干迎来送往的活儿去了,也不是个个来拜年的都得安王亲自照面。

    等他们一出去,小冬就扯住了安王的袖子:“父亲……那张子千他,他……”

    “你看出来了?”

    安王这话就等于承认小冬说的对了。

    小冬费力的点了点头:“他……是,是男扮女装的还是女扮男装的?”

    安王一笑:“你说呢?”

    现在穿圆领袍子,喉结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女的再扮也扮不了那个呀!

    “那……”

    小冬坐了下来,喝口茶压惊定神。

    好吧,不用大惊小怪。

    反正前几天刚出了一个女变男,公主都能变皇子,那凭什么秦女不能变成张子千呢?

    秦女离开教坊之后小冬还真有点儿想她,一来她唱的实在好,别人比不了。二来她不象教坊其他人似的,总一股脱不了的风尘气,秦女气度绝俗出尘,不流于俗……那个什么,现在一想当然不俗了,一帮子莺莺燕燕里头他这个西贝货简直叫太出尘太脱俗了。

    他,他……

    小冬又灌一气茶。

    以前安王就格外赏识提携秦女,所以总有人说安王捧着秦女是看上了她,后来再有二皇子闹的那事儿,安王和秦女更是被传的满城风雨。

    结果安王和秦女还真有事儿!

    当然,不是外人想的那样。

    小冬觉得这个年过得简直太刺激了。

    小冬大半晌脑子都乱得很,克制着不朝张子千那儿看,人家问她什么她不是答非所问就是支吾了事,沈静还有应酬先走了,安王叫上张子千:“来手谈一局。”

    小冬忙抬头:“初一可别下棋。”一瞅见张子千,又想看又觉得别扭,把头转到一边去。

    安王知道女儿没转过弯来,笑着说:“咱们正好四个人,那一起玩会儿吧,击牌好不好?”

    小冬定定神,摇头说:“不好,我玩不过你们,你们都猴精猴精的。”

    安王做势要扭她,小冬躲了一下,出主意说:“玩堆牌吧。”

    堆牌类似麻将,点子凑成一副就能赢,比击牌强,击牌要算,要猜,小冬跟安王玩过,每玩必输。

    关上门也不管有没有再来拜年的了,取了一副牌来,四个人坐下来玩,小冬让人回房去取了散钱和锞子来,玩了半天,算一算居然赢的比输的多,喜孜孜地搂钱:“承让承让。”

    可是小冬心里总憋着这件事儿,总想说,可想着这事儿要紧,又不能随便跟谁说。后来还是和秦烈说了。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秦女?”

    秦烈一笑:“记得,你哥哥不还说,那和我成了本家了,我姓秦她也姓秦。”

    秦女可不姓秦,只是艺名。

    秦烈听秦女唱过两次,倒是不大记得住人。但是架不住他也听说过安王和秦女以及二皇子“不得不说的故事”,所以对这名字印象还是很深的。

    “她不是不唱了吗?”

    “对……脱了籍之后,就没人见过她了,有人说她是被人金屋藏娇了,也有说她回老家去了什么的……”

    “那你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

    “我今天见着她了。”

    “什么?”秦烈差点高声,连忙压低了嗓子问:“她……难不成是王爷……”

    小冬立马知道他误会了,把安王当成那个藏娇的了。

    可是某种意义上,安王也的确是藏娇了……

    咳,这叫一个乱。

    “其实你也见着了,咱们还一块儿玩了半天牌呢。”

    秦烈也傻了。

    小冬看着他的傻样儿,顿时心理平衡了。

    嗯,人有时候就这样的,自己倒霉的时候总想找个人作伴,别人也一起倒霉了,自己立时心平气和。

    今天玩牌的时候没有丫鬟伺候,就安王,张子千,小冬和他自己。

    另外三个人选都不可能,那当然就是……

    秦烈挠挠头:“他……男的吧?”

    “对。”

    两个人面面相觑,小冬把茶杯朝他推了推,秦烈忽然冒出一句:“那,王爷是真喜欢他?”

    小冬好险没咬了舌头:“胡说八道!”

    秦烈连忙赔罪:“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这事儿……”

    整个过年期间,小冬除了担心赵吕,就是为张子千的事儿纠结个没完。

    赵吕的信终于来了,因为路上不好走,这封信在路上足足耽误了一个半月。

    信上说,他们那一队人打退了一伙儿马贼。

    信上轻描淡写的,只说与马贼狭路遭逢,然后动起手来,前后没用一盏茶的功夫,马贼丢下六七具尸首退走。纸上那么短短的两句话,可是其中不知有多少刀光剑影,小冬紧紧攥着信纸——虽然知道赵吕此去从军不是吃饭旅游去的,绝不会轻松。可是,可是赵吕之前哪遇着过这样的事?

    他信上上说自己并未受伤,小冬想,赵吕应该不会骗她。

    可要是他隐瞒了呢?

    没过几天秦烈特意托人和她说,开春他们还要走一次西北,还可以去看赵吕,让小冬有什么信啊物件啊,能捎的就交给他带走。

    这可真是瞌睡正遇着个送枕头的,她打点了衣裳药材之类的东西,密密的包了几层,还有信件,一同托秦烈捎去。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六公主出嫁了,公主们出嫁,嫁妆,仪仗,规格都是一定的。但是皇上不喜六公主这谁都知道,六公主不喜欢这门亲事,大家也都知道。新婚之夜不知道一对新人闹了什么别扭,罗渭就跑外院书房去睡了一晚。

    宋婕妤为了这个女儿可算操碎了心,她也不算年轻了,论姿色风情肯定拼不过年轻的美人,六公主再招皇帝厌弃的话,她可该怎么办?可六公主出了嫁,宋婕妤就是想管教她也是鞭长莫及了。

    但是世上的事有时候就巧着来,宋婕妤是想给女儿说好话,使劲浑身解数在皇上面前表现,结果皇帝对六公主没露出原谅她的意思来,宋婕妤倒是有喜了。

    以她的年纪来说,可算得一桩大喜事。后宫美女淘汰得忒快,宋婕妤才刚三十出头,已经算得“老”人。这个孩子倘若是个皇子的话——

    宋婕妤满腔的爱女之心,顿时移了有七分在肚子上了。六公主和罗渭可算相敬如冰,在多方面干涉劝说下,罗渭总算是进了新房,希望一切都能往好的方面发展吧。

    可小冬觉得人们有些盲目乐观。果然好日子没过几天,六公主就打发了罗渭房里的丫环,似乎还和罗骁的媳妇闹了点儿不愉快。罗骁的媳妇出身书香门第,这个长媳当的所有人都挑不出错儿来。可是一山不容二虎这话是很对的,六公主大概觉得有这么个长嫂压在自己头上很憋屈。

    罗渭更憋屈,以前威风八面的罗二公子,现在成了窝窝囊囊游手好闲的“驸马爷”,得,一下子连自己的身份找不准了。更何况这个让他地位骤变的妻子还很嫌弃他,面子没有,里子更没有。

    皇帝这门儿亲指的实在是……

    害了两个人啊。

    太后只说:“路都是各人自己走的……将来有了孩子,应该就好了。”

    秦烈从西北回来,向小冬郑重承诺:赵吕好好儿的,没伤没病,比以前高了,还拜了一位老师傅学剑法。

    “你放一百个心吧,你哥好着呢。”

    小冬高兴完了又心酸:“可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放心吧,王爷不是说过么?也就是让他历练个一年半年的,等过了夏天,就差不多了,你再跟王爷说说,他一准儿能回来。”

    希望如此。

    小冬站起身来正正经经福了一福:“多谢你啦,为着我哥的事情跑了两次。”

    “瞎说,我又不是白跑的,这不是贩货么。”

    可他以前都不跑这条道,怎么赵吕一去西北,他就跑上了呢?那地儿听赵吕说也知道是很荒的地方,他这么一来一去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亏本。

    “对了,我还打听着一件事儿。”

    “什么?”

    “你那个挺要好的,后头那家的闺女,我遇着从南边过来的熟人,得了一点儿她的信儿。”“真的?”

    “是和章家有买卖来往的,只说那家儿子在京城成了亲回去的,说媳妇是京城的,没说是什么出身,旁的消息没有。不过我想既然这样说,那就应该是没事儿。”

    小冬觉得心里堵得慌,秦烈安慰她:“将来我再回去,也替你给她捎信。”

    “你是做买卖的,又不是专职送信的。”小冬有些怅然:“只要知道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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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舒服……头疼,腿也疼。天上出着太阳,可还下着小雪,真奇怪的天气。

    情人节快乐~~~

第五十章 蛤蟆

    第五十章蛤蟆

    从知道了那个消息之后,小冬好几回和张子千打照面,都觉得十分别扭。既想多瞅瞅他和秦女到底有多少共同之处,又觉得盯着人家看不是那么回事儿。张子千倒是大大方方的,见了面该什么样还什么样。

    从前安王召秦女过府唱曲,自己有回还请教过他曲艺上头的逸闻,那会儿怎么也想不到,看不出他竟然是个男子——当然,那时候他年岁也不大,既没有胡子,也没有喉结。淡扫蛾眉,五官清秀,看起来绝对是一位佳人。后来他便不常来了,再见面总是离得远远的,穿着束领的,高领的,系纱的衣裙——这样有没有喉结也看不出来。

    对了,安王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本是男儿身并非女娇娥的呢?对他格外关照是知道真相之前还是之后?咳,小冬当然不是想挖掘自家亲爹的情感史——可是好奇之心人人都有。

    若是安王发现他是男子之前就关照他……那发现了之后,岂不是会觉得自己受了欺瞒哄骗?如果是发现了之后,可安王也不是同情心过度的圣母类型,他格外关照张子千又是个什么缘故呢?而且,连小冬都不知道的安王府秘道,张子千居然知道——

    小冬当然不信安王和张子千之间的确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她倒开始往另一个方向琢磨,安王会不会和张子千的父辈相识?

    很有可能。

    张子千品貌出众,若是生在世家,俨然又是一个沈静。现在他虽然是教坊出身,周旋于歌舞场脂粉堆中,但并没有因此堕落放纵。他父母是何人?家住哪里?遭遇了什么变故才会只剩他一个人?

    小冬曾经旁敲侧击向安王打听,安王只说了句:“他曾经帮过我许多忙,还打探得不少消息,我也承诺了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便不多说了。

    打探什么消息?小冬一下子想到二皇子对秦女的爱慕追逐。

    啊,难道张子千还对二皇子玩了一把无间道加美人计不成?

    很有可能!

    从前秦女是教坊第一人,那歌喉那风韵,对二皇子再若即若离一下……不由得二皇子不上钩。美人计啊美人计……二皇子怕是到死也不知道,这位美人其实是个男的吧?

    咳,张子千胆子真大,也不怕玩火变成引火烧身了,要是二皇子发现他是男儿身,那可怎么收场?

    从此小冬一看到张子千,心情更为复杂。不再想象他的女装模样了,而是直觉的就把他往身世坎坷悲情英雄的形象上套,越套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

    这件心事她没人可倾诉,还是找秦烈探讨。

    秦烈想了想,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安王府没被赐与王爷之前,是个什么地方啊?”

    这个赵吕倒是说过,小冬还记得:“也是住着一位王爷吧,,只是他膝下无子,也没有过继子嗣承继,因此这府第便没了主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咱们那回躲藏的时候,那地道象是很有些年头了,肯定不是王爷预备下的。”

    “对,应该是一建府的时候就有了。”小冬也这么觉得:“不知道旁人家里有没有?对了,你说皇宫里会不会也有?”

    “想必是有的。”秦烈想,人穷的时候想富贵,有了富贵就加倍惜命,连普通人都往往会在家中挖个地洞藏财物,说不定有乱时躲起来便能保条命,何况权贵人家?皇宫里也肯定有这个。

    沈芳来做客,带着河东金州产的新茶,还有一盒子自家做的点心。天气渐暖,沈芳的女儿穿着嫩黄的短襦和葱绿裙子,在安王府的漂亮的大花园儿里跚蹒学步,乐得咯咯直笑。

    “我们家中地方太小了些……院子只有那么大,又不敢让她到门外头玩,所以……”

    所以一到安王府,这个被拘坏的孩子就显得象出笼小鸟似的。

    京城居大不易,首先就是住。许多象沈芳的丈夫孟辉这样的小官、散官,还有许多想求功名的文人士子,都是赁屋居住,沈芳他们这已经算是宽敞的,还有那种两家,三家人租住一个院子的,东屋的打孩子西屋的听的一清二楚。吃完饭便把桌子搬开当书桌用,一个盆里洗了脸洗了脚再接着洗衣服。

    可即使如此,沈芳还是一脸幸福的笑。

    身边的人,陆续都成亲,嫁人。

    有的如意,有的不如意。

    很快……也就会轮到她了。

    要嫁个什么样人呢?小冬感到一阵巨大的茫然。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的,直接的考虑这个问题。

    以前总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想这些未免为时过早。可现在看来,一点都不早。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以前不考虑这些,所以现在想起来才会一片茫然。

    她熟悉的人,除了宗室本家里的兄弟,就只有寥寥几人,罗家兄弟已经成亲了,沈静已经定亲了……这么一数,好象只剩下了——秦烈一个人?呃,如果放宽一下条件,那么张子千也能算一个。

    秦烈东跑西颠的,长年在外,虽然很可靠……可是当朋友好,当丈夫的话,这长处就变成短处了。曾经有诗诉女子闺怨说,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秦烈可不就是活脱一个遂州贾么?

    张子千呢?小冬本能的摇头。倒不是她对张子千曾经男扮女装有什么芥蒂,只是……咳,她不知道那人心里都在想什么。真要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小冬想象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情形。

    用了午饭,天渐阴下来,沈芳怕下雨,母女俩便提前告辞了。小冬看她们上了车,交待人走慢些,路上当心。果然她们走了没多久,天便下雨来。淅淅沥沥的雨丝洗净了窗前的花枝嫩叶,绿叶子上泛着一层水光,象翡翠一样。

    秦烈来时,就看见小冬托着腮趴在窗前发呆。

    这可真难得。

    小冬也感觉十分难得——秦烈这回可是从门走进来的,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并非跳窗翻墙偷偷摸摸。

    当然,胡氏也跟了进来。

    小冬笑吟吟地说:“表哥请坐。”客套得让胡氏挑不出一丝错儿来。

    “外头下着雨,怎么这会儿来了?”秦烈头发上还有细细的雨珠,肩膀前襟上有些潮漉漉的,这个人总不习惯打伞。

    “原来想问你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没想到走到半道就下雨了。王爷还没回来?”

    “还没有呢。”

    刚他来之前小冬还想过那个问题,结果这会儿就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心虚。其实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也不算是心虚,就是看秦烈有点……嗯,不大自然。

    平时大大方方的看就看了,从来没往别的地方想过。偏偏刚才自己才琢磨过这个结婚不结婚人选不人选的问题,还把秦烈一起列入了可挑选白菜的行列,现在看着对面那人,发现他头上好象插上了一个“可食用”的标签一样,老不敢正眼看他。

    秦烈也发现了,不过他以为是胡氏虎视眈眈,小冬才不敢正眼看他。

    胡氏没等他坐一会儿就开始撵人,客客气气请他到外头喝茶去。秦烈临到门口,趁胡氏掀帘子时,飞快地回过头来朝小冬挤了挤眼扮个鬼脸,才迈步出去了。

    小冬赶紧抿着嘴,怕自己笑出声来。

    胡氏打发了秦烈回来,倒没有再和小冬念叨什么,倒让小冬觉得很不适应。

    她自己没再细想刚才那个问题,可是终于有人第一次把这个问题直接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圣慈太后。

    若是小冬有亲娘在,那亲娘八成从女儿生下来就会替她打算,宝贝女儿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才好?必得对她好,能让她过好日子的。可是其他什么事都好用尺子称杆儿去称量,唯独男人好不好,量不出来。就算一时量出来了,也难免是虚假数字。再说,人是会变的,当时看着好,未必以后一世都好。秦香莲要嫁陈世美的时候,可不知道他将来会干杀妻灭子的事儿吧?同理,公主要招驸马的时候,也没料到这是个犯了重婚罪的男人。

    圣慈太后是不经意地提起来的:“你哥哥今年可回来么?”

    “父亲说,过了夏天便回来。”

    “那就好。”圣慈太后点点头:“把个孩子弄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也就你爹狠得下心。再不把你哥哥叫回来,我也不依他。一年大二年小的,他可该寻门亲事了。办了你哥哥的事,才好说你的事呀。”

    小冬大惊:“太后,我还小呢。”

    圣慈太后朝采姑说:“你瞧,小姑娘们都是这一句。好啦,知道你脸皮儿薄,不过这亲事也不是说成就成的,我先替你留心着呢。你只管放心,我一定给你好好寻一门亲事。”

    小冬脸上通红,肚里叫苦。

    好亲事?什么样的亲事,才能叫好亲事呢?

    比如,对方能不纳妾么?

    不可能的。连沈芳和孟辉这对已经很恩爱的夫妻,还有通房丫头呢。

    三条腿的蛤蟆是难找。可是在这时代要找个不偷腥不纳妾的男人,只怕比那蛤蟆还难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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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的标题……嗯,很切题吧?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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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归来

    第五十一章归来

    圣慈太后她不止是说说而已。和小冬说过这话没几天,安王请安时,圣慈太后一反平时与儿子无话可说的常态,密密叮嘱了半天,连皇帝都特意从紫宸殿到长春宫来一探究竟。

    然后可以说,大夏朝最有权势的三个人,认真探讨了一件事。

    这些当时小冬都不知道,很久以后才有人告诉她。

    只是小冬仍然不知道他们当时是怎么谈的。

    这一年小冬终于迎来了一件好事!

    赵吕回来了。

    那会儿夏天已经尾声,小冬被吴娣一通训,说她荒疏功课整一个夏天都没拿针,看看这行水波纹收边儿,简直成了蜈蚣爬。

    小冬虚心受教,把刚才缝的都拆了从头再来。她做的十分用心,也没有听见有人进来,刚提起针来,眼睛就被蒙住了。

    小冬哆嗦了一下,这个把戏,只有赵吕和她玩过。她还小的时候,赵吕去上学,下学回来,就蹑手蹑脚进来,从背后一把蒙住她的眼。

    小冬没出声,她抬手去盖住了那只捂在她眼睛上的手。

    他的手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赵吕纵然也习武,可是手上没那么多茧子。

    “哥……”

    赵吕应了一声:“哎。”

    他松开手,站到小冬面前来。

    小冬眨了一下眼。

    赵吕和她印象中不一样了。不象原来那样单薄,也没有原来那么白皙。可是也没变成小冬曾经担心的化外野人似的样子。头发还束得整整齐齐的,仿佛不是出去从军吃苦,只是上哪里远游了一趟似的,小冬上下打量他,只觉得有许多的话想说,可是一时间全堵在嗓子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吕笑容满面,可是眼圈也慢慢红了。

    小冬扯着他的袖子不松手,仿佛怕一松开了,他就会立刻消失不见似的。

    “我真回来了,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他反复说着这几句,仿佛自己也没有已经回到王府的真实感。小冬嘴唇抖了半天,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

    胡氏站在门外听着,抽出帕子抹泪,吩咐人准备巾帕水盆妆盒,小冬挂心这么久,哭是一定要哭的,哭完了也一定得洗脸,这些可都得准备下。

    听着屋里赵吕一迭声的赔罪安慰劝哄,胡氏的脸上又爬满了笑意。

    红芙眼圈儿也红红的,小声说:“谢天谢地,世子爷可算是平安回来了。这一回,就不走了吧?”

    胡氏想着,应该是不会再走了——

    一来这一次历练,世子已经脱了少年人惯有的虚浮和躁性,二来,世子的年纪已经该成亲了。

    听着屋里哭声低下去了,胡氏掀帘子进去,笑着说:“世子回来是大喜事,郡主可别再哭了。”

    小冬不好意思起来,刚才哭的一点儿形象也没有,活象受了委屈的小孩儿似的。亏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活了三十多年了,可是论镇定、修养,她还差的远呢。

    赵吕笑嘻嘻地跳起身:“来,我给妹妹捧着盆儿,快洗把脸吧。”

    小冬瞅他一眼:“哪敢劳动校尉大人啊。”

    赵吕陪着笑:“岂敢岂敢。”他已经把盆儿端了起来,小冬也不再推辞,洗了两把脸,兄妹俩重新坐了下来。

    哭过一场,身上软绵绵的没多少气力,可小冬总算有了真实感。

    赵吕是真的回来了!

    “哥哥几时到的?我本以为最快也得下个月……”

    “十四的时候调令便到了,我收拾打点交割之后,十七日上的路,一路上都骑的快马。”

    “赶这么快做什么?当心累出病来。”

    “没事儿,”赵吕满不在乎:“在叶安差不多天天盘恒在马背上,早习惯了。我给妹妹带了些东西,叶安那地方偏僻荒凉,我在洮州买了些土产之类的。”

    小冬问他在那里吃什么,穿什么,每天过的如何——其实这些信上也都写着,可是她还是想问,想问赵吕自己说。

    小冬也说起京城的事情,从赵芷定亲,说到景郡王与二皇子发动的那场不成功的逼宫政变——

    她和赵吕久别重逢,不愿意多说那时的惊惶不安,只匆匆带过。她声音低低的:“我在这儿住了好几年,竟然都不知道这院子里还有秘道,父亲和哥哥说起过吗?”

    她以为自己年纪小,又是女孩儿,安王没和她说过也自然。但是赵吕居然也摇了摇头说:“父亲不曾说起。”

    咦?那么张子千为什么偏偏知道了?安王就这样信得过他?

    对,张子千!

    “哥哥知道秦女的去向么?”

    赵吕果然摇头:“不知道。难道妹妹知道?”

    怎么突然提起秦女来了?

    小冬点头说:“自然知道,他就在咱们府上。”

    赵吕虽然也意外,可是并没如何惊讶。

    “是父亲收留了她?”

    “不止呢……”小冬卖个关子,然后抛出重磅炸弹:“秦女就是张子千,张子千就是秦女。”

    赵吕果然也卡壳了。

    小冬笑吟吟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宫里头七公主都能变五皇子,那秦女变成张子千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五皇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小冬和安王的信里都写过,而且就算他们没写,洮州的信息也并不闭塞,赵吕一定会听说的。

    可是秦女的事,安王没说过,小冬信中也没有写,赵吕乍一听闻,脸上那表情果然不比秦烈初听这消息时好多少,一副呆相。

    “我……刚才进府的时候,还在外院和他打了个照面呢……”赵吕努力回想,可他本来就没注意过这人,刚才也只寒喧一句就急着过来见小冬。

    一个是清秀佳人袅袅婷婷,一个是白面书生斯文有礼,赵吕在脑海中努力要把他们拼成一个人——好象个子是差不多高,其他的,他的印象就模糊了。

    “哥哥回来的消息,父亲知道了么?”

    “已经让人去禀报了,父亲中午便会回来。”

    小冬一拍手:“啊,我去吩咐厨房,给哥哥做你喜欢吃的菜。”

    她心急,拎着裙子一溜小跑,赵吕笑着看她跑出去,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沉下去。

    父亲送他去洮州时,只说京中可能有变动。可是想不到二皇子和景郡王一起提前发动,还将主意打到小冬身上。

    要是那时小冬没有躲入密道的话……

    赵吕的眼光愈发显得锋锐,身上带着一股沈重的肃杀之意。

    中午安王,赵吕和小冬一同用饭,小冬生怕赵吕吃不饿似的,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大半是赵吕爱吃的。赵吕果然没辜负她的期望,足足添了两回饭。

    “哥哥出去这一趟,饭量倒见长了。”

    赵吕一笑:“在外头不比在家里,什么时候饿了随时有点心垫肚子。开饭时不吃饱了,等回来倘若肚饿那就得捱着,要么就是啃啃干饼之类。”

    小冬又替他盛了碗汤:“哥哥再喝点。”

    等饭吃完,安王留赵吕到书房说话,小冬有些舍不得,还是退了出去。

    反正哥哥已经回来了,也不必急在一时。

    安王指着一张椅子说:“坐下吧。”

    赵吕摸摸肚子——他觉得自己现在低头都有点为难,食物满满的都填到嗓子眼了,恐怕动作一大就会溢出来。为了让妹妹高兴,结果就……

    “儿子还是站着吧。”

    安王微微一笑,随即郑重问他:“你看吴先章如何?”

    赵吕说:“吴镇守胸有韬略,熟知军事,平素处事也十分公道。四平那边的人都对他服服帖帖,叶安这边虽然大多不算吴氏的嫡系,可是也都对他十分敬服。”顿了下,又说:“可是吴大人……今冬病了一回,毕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

    安王点了点头,这个他也心中有数。

    “吴大人只有两子一女,长子早年丧在鸣河关,次子只比我大三岁,武芑精熟,只是……遇事易冲动,威望也不足。倘若吴镇守象这般再病上一场……”

    下头一句他没说,安王自然明白。

    吴先章后继无人,就算女儿是三皇子妃,只怕洮州也不能再姓吴了。

    “父亲,景王之乱……”

    安王只说:“你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明天我们再说。”

    赵吕应了一声,行礼退下。

    回到院里,齐氏已经命人备好一应沐浴用具,赵吕痛痛快快泡了个澡,又换上干净衣裳全是上等丝绢绫衣——出去这么久,几乎都快忘了这等富贵滋味。

    胡氏命人收拾了赵吕换下的衣裳鞋袜,点上百合香。

    睡惯了冷铺硬板,现在重新享受起锦被绣床来,居然一时不习惯了。外头静悄悄的,不象叶安那里,总有呼啸的风声。他住的那间屋里,总是可以闻着汗气,马革的气味,木头的气味儿,还有兵器的味道,尘土的味道,不知什么地方飘来的烟,总是从窗缝门缝中钻进去……

    赵吕躺在床上,虽然身体疲惫,可是翻来覆去却睡不着,许多人,许多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变幻闪过。

    这会儿小冬也没睡着,趴在那儿出神,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微笑。

    哥哥终于回来了——象做梦一般。

    样子也变了,象个大人的样子了,果然在外面历练,与在家中娇养出来的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很沉稳,有担当,有主见……

    这样的哥哥,得娶个什么样的嫂子才配得上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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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哥哥回来了~~~嘿嘿嘿~~

    代表亲事也近了

第五十二章 路遇

    第五十二章路遇

    小冬认识的姑娘,严格来说还不少。只不过凡是过早流露出想当她嫂子的意图的,小冬慢慢就不与人家往来了。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看着眼前的人有说有笑十分和气,也许这样的交往算不上利用,可小冬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一大早小冬就走来了,跑到赵吕那院儿去。

    赵吕不在家的时候,小冬也时常过来,照看一下院子,吩咐丫鬟们做针线,打扫收拾屋子。有什么吃的,用的,也想着不落下她们这一份儿,可是总在这儿待不长。没有主人的屋子,再怎么收拾都不光鲜,寥落寂静,连院子里的花儿都没有精神。

    可是一有主人,那就全不一样了。屋子还是原来那屋子,可是多了许多动静,丫鬟们走来走去的做事,脚步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倒水的声音……

    原来呆板而寂静的屋子一下子活了过来。

    小冬微笑着走进门,丫鬟笑吟吟的问她好,人人脸上都是一股喜气。这屋里的主人回来,人人都有了干劲儿和奔头了——咳,小冬难免又想歪,赶紧把这个念想刹住。

    反正她现在看见妙龄女子就直觉地想把人家往“嫂子候选人”这位置上比一比量一量,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哥哥起了吧?”

    “世子爷一早儿就起了,去后头练了一趟剑,刚回来,这正要换衣裳哪。”

    屋里头赵吕已经听见了,说了句:“妹妹进来吧。”

    赵吕已经收拾停当,穿着一件靛青长袍,腰束锦带,头发束得整整齐齐。旁边的丫鬟绿枝和小冬笑着说:“郡主不知道,世子爷这换衣裳梳头都没用我们动手,我就给递了回梳子。”

    赵吕一笑:“在外头不能事事指望旁人,自己也得学着弄,长了就会了。”

    果然出去一趟大为不同了。

    小冬又觉得骄傲,又有些心疼——赵吕在家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一出去,手上的大小茧子一堆,也不知都是怎么落下的。

    虽然男人不能象温室里的花一样养,可是安王一下子就把儿子扔到那么老远的不毛之地去经受风雨,也是够狠心的。

    两人去给安王请了安,然后一并进宫,小冬直奔长春宫,安王爷俩儿和她不一路。

    圣慈太后笑呵呵的说:“我听说你哥哥回来了?”

    “太后娘娘消息真灵通,哥哥等下就来给您请安。”

    “昨儿晚上皇上就跟我说了。”圣慈太后摸摸小冬的脸:“眼睛肿了点儿,昨天一定哭鼻子了吧?”

    “嗯,也没怎么哭……”小冬摸摸眼皮:“真那么明显?”多半不光因为哭,还因为昨晚没睡好。

    一旁采姑递茶,仔细看了一眼:“也不算太明显,是太后娘娘看得细。要不我拿粉来郡主盖一盖?”

    “不用了。”小冬忙摆手:“我就不喜欢香粉。”

    采姑一笑:“要不说呢,郡主这脾气和太后真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太后娘娘也不喜欢那些异香异气的脂粉头油,就爱那素淡没有香气的才使。”

    说到脂粉,小冬还听有人把宫里流出去的那条碧水河叫做胭脂河呢,据说因为宫里女子梳妆洗脸的水都泼进河里,河水都被胭脂染得变了色,还听说有人用河水沉淀下的红泥再制胭脂,这个却不知真假。

    小冬和圣慈太后描述了下赵吕:“没怎么大变,个子高了,人也结实了。今天早上我去找他,丫鬟说哥哥穿衣梳头都自己来的。”

    圣慈太后点一下头,轻声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啊。不过他将来是要支撑门楣的,出去历练一下,对他也是好处。”

    小冬当然也明白。可明白归明白,还是难免牵挂和担忧。

    好在现在赵吕回来了。

    圣慈太后叫人呈点心来,小冬挑了一块绵糕,托给圣慈太后,自己拣了块芝麻酥。芝麻酥好吃是好吃,就是总掉渣,小冬象小孩子一样,用手托着吃。采姑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想笑。圣慈太后说了句:“你瞧瞧她,都多大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

    “郡主不管多大,在您面前,那不永远都是您的小孙女儿嘛。”

    小冬笑着说:“采姑姐姐这话我爱听。”

    过了多半个时辰赵吕来了,宫人摆下垫子,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圣慈太后说:“走近些我看看。”

    赵吕起了身,依言走到跟前。

    圣慈太后从头到脚细细看过,点头说:“是结实了,一看就是顶用的大人了。”

    赵吕落落大方,说了几句路上的见闻和叶安的风物,让人捧过一个盒子来,说是一点儿土产,孝敬太后的。

    圣慈太后打开看了,里头是一架小屏风,小巧玲珑,框是木头刻的,屏风上头的图案却是草编的。四扇屏风上的图案还各不相同,手工极其精巧。

    “这种草就长在叶安河边上,很细很韧,到落霜的时候就黄了,当地的人都用来编各种东西,斗笠,筐子,草鞋,又轻巧又结实。”

    圣慈太后倒是很喜欢:“果然新鲜有趣,摆在架子上吧。”

    他们从长春宫出来,快出宫门时遇上了五公主。她带着人匆匆走过来,两边正好走个面对面。

    这是她病后,小冬头一次看见她的脸。

    三个人相互见了礼。一抬头小冬便看见了她的脸。虽然脂匀粉净,可是仍然能看见隐约的红痕遍布脸上。一眼看过小冬没敢再多看。

    问了声:“五姐姐这是去哪儿?”

    五公主脸上笑意勉强:“我到母妃那儿去,小冬妹妹和世子这是从长春宫来?到我那儿坐坐吧?”

    小冬忙说:“不了,我们这就回府,哥哥刚回京,还有许多事儿要办。”

    从那一回五公主和小冬说过那些话之后,两人再没怎么搭过话,不过是遇上了应酬两句。五公主的遭遇小冬也同情,从有名的美女变成现在这般——可是同情归同情,小冬并不想和她接近。五公主这种人精比六公主那种莽撞的脾气更难应付。

    小冬上了车,赵吕在外面敲敲车窗:“妹妹是想直接回府,还是在城里逛逛?”

    小冬想了想:“咱们去秦烈开的店铺看看,都说这个四海聚宝好,我还没进过呢。”

    赵吕笑着说:“好。正好我也有事找他。”

    马车穿过永兴坊便折向南行,在街口却停了下来,前面闹哄哄的不知因为什么围了不少人,路都给堵住了。

    小冬探头朝外头望,人围得多,只看见人丛中青色的车顶布蓬。等了一会儿,赵吕下马过来说:“前面有车撞了人,正吵嚷着。”

    小冬问:“谁撞了人?撞了什么人?”

    “不知道,我去前头看看。”

    小冬忙说:“哥哥当心……实在过不去咱们绕路走。”

    “知道。”

    好在事情没一会儿便解决了,车子继续朝前走。

    “刚才我过去瞧,原来并不是撞人,是一位老丈走到旁人车前忽然间晕厥了,那车上人停下来看是怎么回事儿,瞧热闹的人没看清,就说是撞了人。那车主人把老丈送到后面医馆去了。”

    小冬点头:“那车主人倒是好心,可是差一点让人赖成撞人的,要真辩不清白了,那倒也冤枉。”

    赵吕说:“何尝不是,旁人只管看热闹,谁是谁非的与他们有什么相干?”他一指前头:“快到了,妹妹看,那个楼尖高出来的就是,比别家都显眼。”

    车到了地方,赵吕扶小冬下了车,抬起头来,招牌上四海聚宝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虬劲有力。

    秦烈已经得了消息,从里头迎了出来。

    赵吕笑嘻嘻地一抱拳:“秦兄。”

    “赵贤弟。”

    两人相视而笑,在小冬不知道的时候,仿佛他们之间的情谊突飞猛进了,颇有点哥俩好的意味。

    按说论血源,沈静才是赵吕的亲表哥,秦烈这个远亲差不多已经远的没边儿了,但是人和人之间讲究个气味相投。很明显,秦烈和赵吕就算是气味相近的那一类。

    “来来来,进去说话。”秦烈朝小冬笑,脸笑得一朵花似的:“小冬妹妹还是头次来吧?若瞧上什么不用客气,都记在我账上。”

    “好,这是你说的。”

    秦烈有意做出为难的表情来:“咳,只是请妹妹手下留情,莫瞧上那太贵重的,让我蚀了本钱,这个月吃不上饭,只好上王府去蹭饭吃了。”

    小冬瞅他一眼:“你哪个月不在我们家蹭好些顿饭?难道月月都亏了本钱不成?”

    说话间已经进了大门,小冬还是头一次看,果然看着处处都新鲜。四海聚宝名字起得大气,里头果然也气派非凡。小冬知道他有这么一家铺子,可知道和看到是两回事。他一个人赤脚空拳打出这么一片局面,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很有为。

    秦烈领他们转了转一楼大堂:“上去吧,上头清静,人也少。我让人去旁边源隆坊买些点心来,听说新出了一样莲子糕,天天有人抢着买。”

    小冬忙添一句:“还要绿豆饼。”

    “知道了。”

    秦烈吩咐一声,领着他们上楼。小冬从窗子朝外看,一顶青布篷的马车在门外头停了下来。

    这车看起来仿佛有些眼熟——

    啊,不就是刚才堵在路口的那一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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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元宵节快乐……咳,俺吃元宵消化不良了~~~

第五十三章 相识

    第五十三章相识

    车上下来个梳着双垂髻的小丫鬟,扶着一位姑娘下了车。那位姑娘的帷帽有着长长的垂纱,别说脸看不清了,就是整个人也硬是遮了一半,端地是名门淑女的作派。小冬捻捻自己帷帽上的短纱,一低头跟着赵吕后头上了楼。

    秦烈让人端茶上来,笑着说:“你们二位既不缺吃,也不少穿,自家用的东西比我这楼里卖的可都好多了,您二位说,让我怎么招待你们?”

    赵吕指着他笑:“你这个无赖,怕我们打秋风,先把话都说死了。我们今天还就是打秋风来的,你算算你在我们家里吃了多少白食?我们今天就要吃你喝你蹭你的,完事儿还得一人挑一样好东西走。”

    秦烈这边就撤着身说:“那我下去吩咐一声,让他们把凡值点钱的先收进库里去。”

    赵吕端着茶杯斜睨他:“你去啊,快点去,都收好收妥,回来我们直接去你库里翻。”

    小冬趴在一边笑,顺手将帷帽摘下来放在一旁。

    秦烈指给她看墙上的木格窗子:“从这儿能瞧见楼下,十分清楚。”

    小冬凑上去看了一眼,果然每格窗子对着的地方都不一样,有一格正对着门口。小冬琢磨着,这难道算是一间古代式的监控室?不用出这间屋,就可以把底下的情形大概都收进眼底了。

    嗯,多半是。

    不知道这是秦烈的独创,还是这时候的商人们都有这种需要?

    “这个,旁人家也有么?”

    “多半都有,不过多半只盯着一两处,比如账房收银钱的地方。我这个是特意请人画的图纸做出来的,比旁人的自然不同。”

    赵吕也趴过来往下看,四海聚宝一进大堂的地方是一些别致的工艺品,有木雕石刻织绵等物,贵重的要往里面的雅阁才能见着。刚才进来的那个戴帷帽的姑娘便站在一个架子前,有个伙计客气而不失分寸照应着。

    赵吕忽然轻声说:“刚才前头被围的那车,就是这位姑娘的。我听见她在车上吩咐仆从,照应那病人,很是通情达理的一个人,心地也好。”

    “是么?”

    小冬瞅了自己哥哥一年——赵吕可是很难这么赞赏一个人的,咳,请注意,尤其是称赞一位姑娘!

    难道真是军营待三年,母猪赛貂蝉?出去这么久实在太苦闷了,一回来就瞄上了姑娘?

    噗,小冬拿帕子掩着嘴偷笑。赵吕虽然不知道她想着母猪和貂婵之间的辩证关系,也可也知道妹妹这是为什么笑的,脸上微微一红,可还是坚持自己刚才说的:“看她的车马,下人,也是有身份的小姐,还能这么体谅穷苦人的难处,确实难得。”

    小冬也点头:“是啊。”

    这么说赵吕不是瞅中人家外在美,是瞅见了人家的内在美。这倒也是,人家姑娘这么厚这么长的帷纱挡着,他也瞅不见啥外在美。

    秦烈下楼去转了一圈儿再上来,说:“那姑娘姓殷,家住光禄坊。”

    小冬诧异:“你怎么知道?”

    “她订了东西了,让人送家去,当然得自报家门。”

    能住光禄坊……嗯,她家长辈起码得四品往上。

    虽然在京城四品官儿也不算什么,可是能住光禄坊,本身就是一种地位象征,散官无职的可是万万住不进去。

    小冬扯扯赵吕的袖子:“坐在上头也怪没意思的,咱们下去转转?”

    赵吕点头说:“也好。”

    小冬在大堂里瞄了几眼,秦烈知道她在瞄什么,清清嗓子,手指朝旁边的雅阁指了指。小冬快步走过去,赵吕在后头喊妹妹,小冬只当没听见。

    果然那位姑娘站在一间雅阁的镂空木门头后头,正在看一方砚台,那伙计正在说:“……这个倘若送与长辈是再合适不过的。”

    那位姑娘看起来也是看中了这个,伸手摩挲了下杖头没有说话,旁边小丫鬟说了句:“你这砚台卖的比别处可忒贵了些。”

    啊,原来是价格让她有些不承受不了?

    这个么……在四海聚宝里买块砚台,和在路边的纸笔铺子里买一块自然不是一个价。就象现代,你在夜市小摊儿买一件短袖衫才二十块,可是到了金碧辉煌的购物中心里,后面总是要加一个零两个零的。

    不过小冬相信秦烈不是那种赚黑心钱的人,这砚台看起来的确不赖,小冬笑着问:“这个能不能给我看看?”

    伙计有礼地朝她一躬身:“这方砚台这位姑娘先看了,您不妨再瞧瞧别的,您看上头这两块也都不错,不知您是给谁用的?”

    挺讲规矩啊。

    那戴帷帽的姑娘说:“这位妹妹既然也喜欢,就给她看一看。”

    伙计应了一声是,将砚台托了过来。

    小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砚啊,打着看砚的幌子,其实是来看人的。

    站得近了,能闻见这位姑娘身上淡淡的香气,并非一般的头油脂粉香,显得淡而清远,象是从袖底透出来的……象是一种花香。

    小冬把帽纱撩起些,为着把人看得更清楚。结果她倒没看清楚人家,倒让人把她看清楚了。

    “赵姑娘?”

    “咦?”小冬十分讶异:“你认得我?”

    那位姑娘轻声笑,也将帽纱拨开,露出一张清秀端丽的脸庞:“咱们见过面,我姓殷,赵姑娘还记得长青书院的赛花会么?”

    “啊,你是殷姑娘!”小冬一下想了起来。

    当时她和赵芷去长青书院看人家的赏花会,还遇着下雨,这位殷姑娘和赵芷的表姐宋嫣关系不错,还让了椅子给她们坐。那次的赛花会,她的诗还得了第三呢。

    “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你。”小冬真是意外之极,那天之后她还想起过这位殷姑娘来,只不过后来事情一多,就岔忘了。

    “是啊,我伯父做寿,我来是想选一件寿礼。”

    小冬问她:“可是看上这块砚了?”

    殷姑娘笑意盈盈,她看起来比那时候又出落得更清秀了,举止言谈斯文端庄:“看是看上了,只是价格高了些。”

    小冬问:“这块砚多少钱?”

    那伙计说:“八十两,若是姑娘真喜欢,小的可以做主,给您减五两,另外奉送您砚盒一个。”

    小冬记得那回赛花会,殷姑娘就很心仪头奖的奖品,那是一方青玉砚。这次要送寿礼,看中的又是砚台,大概她们家是书香门第,老老小小都是风雅文人。

    若是在小冬看,八十两不算贵。但是若殷姑娘的爹是翰林之类的官,清水衙门熬日子,八十两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要不,殷姐姐你再看看旁的?”小冬笑着说:“我陪你一同挑挑。”

    殷姑娘也并不对这方砚特别执着,点头说:“也好。”出了那间雅阁,殷姑娘问她:“宋姑娘可还好?你可有她的消息?”

    小冬支唔了一声,她和宋嫣统共没见过两回,一回是在长青书院,一回就是在景郡王府——现在连赵芷的近况她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宋嫣了。殷姑娘见她不说,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也没有再问。

    砚台没买成,不过四海聚宝里头的东西着实不少,伙计很是机灵,知道殷姑娘荷包不丰,又推荐了一款镇纸,这个镇纸做卧牛状,雕工精致,触手温润,要价不高,只有刚才那砚台的一半。殷姑娘果然便定了下来要这个。

    这个殷姑娘性情温柔,处事大方,小冬对她印象是很好的,赵吕刚才提起她,印象也很好。而且,殷姑娘还梳着姑娘发式,并未出阁呢。

    可是殷姑娘似乎比赵吕,要大一两岁吧?

    “赵姑娘是要买什么?若不嫌弃,我也帮你参谋参谋。”

    小冬一笑:“我和哥哥一起来的,就是随便逛逛。”她朝店堂那边一指:“喏,那是我哥哥。”

    赵吕正朝这边张望呢,小冬对自家哥哥,那是相当引以为傲的,论长相论气质论才学,都绝对拿得出手。看看,这么长身玉立,一表人才,英气不凡,一看就是文武双全的世家公子,绝非纨绔。

    殷姑娘客气一句:“令兄对你可真是关爱有加。”

    “殷姐姐家住哪里?改天我去找你玩儿吧。”

    殷姑娘说:“我家住在光禄坊状元巷,巷口第一家便是,极好认的。”

    小冬复述了一遍记住,殷姑娘已经选好了东西,没再多停留便离开了。小冬笑吟吟地拉着赵吕的袖子:“想不到这位殷姑娘是我的旧识呢。”

    “你怎么认得她?”

    小冬认得的几位千金,赵吕都知道,并没有哪一位姓殷。

    “还是那一年我们去长青书院看赛花会时认识的。”小冬把那时的情形说了:“殷姑娘人是很好,也有才学,那次作诗得了第三呢。”

    她留意观察赵吕的神情,可是赵吕并没露出神往啊,意乱啊,情迷啊之类的眼神和表情来,只说:“那当真难得。”

    小冬未免有些泄气,还以为哥哥终于对一位姑娘动了心呢,可是看来还是一派正经,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秦烈招呼他们俩:“走走走,到后头去,我已经让人备了酒菜。”

    从中间一条小路穿过去,就从四海聚宝到了美味居了,一人一个小桌,小冬那一桌上的六个小菜,无一不精,全是她平素爱吃的。

    小冬心里一动,抬头望了秦烈一眼。

    秦烈站在赵吕身后,朝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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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给赵吕找媳妇……这可怎么办~~

第五十四章 心事

    第五十四章心事

    菜的份量都不多,一人桌上有一个壶。赵吕他们桌上的都是烈酒。

    赵吕以前可不喝这种酒。

    “在叶安过冬,虽然军中禁酒,可是天太冷,没点烈酒暖肚,在外面巡一圈儿城人就冻僵了。”赵吕端起来闻了闻:“香。”

    小冬只觉得冲,也不知道香在哪里。

    男人和女子,天生就有不同。小冬对各种气味儿和味道都十分敏感,过年时陪安王喝了杯三花酒,辣得眼泪汪汪的,再吃好几口茶都没压下去。

    她端着自己杯里玫瑰红,和那两人碰了下杯。

    桌上的小菜都是她喜欢的,秦烈和赵吕两人谈谈说说,小冬就埋头吃菜。秦烈忽然问她:“上次在王府喝的那汤,味道很鲜,不知是怎么烧的?”

    小冬想了想:“哦,那一回。那汤其实用料用限,就是拿鸡汤煮的,汤撇去油,加草菇,笋丁,仙菜,起锅时滴两滴麻油便是了。其实也没什么,多半是过年的菜你们吃得太油腻,喝那汤才觉得爽口。”

    赵吕说:“妹妹都学会做汤了?回来也得做给我尝尝。”

    小冬笑得眯起了眼:“哥哥只要不烦,我天天做。”

    赵吕自然笑得心满意足,一眼瞥见秦烈也笑得象偷了嘴的猫似的,忍不住心里嘀咕:他有什么可乐的?他又没有妹子给他熬汤喝。

    “对了,还没谢你。若不是你送我的那对袖箭,上次只怕我也难全身而退。”

    秦烈举杯说:“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两人喝了一杯。小冬只听见袖箭两个字,追着问缘故。赵吕说的轻描淡写的,只说是巡城时打退马匪。小冬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虽然知道赵吕平安无事,可是听起来还是觉得后怕。等赵吕说完,小冬也端起酒朝秦烈郑重说:“多谢表哥,若不是你把护身的东西给了哥哥……”

    秦烈截住她的话:“都是自家人,何必说这些。”

    自家人这三个字平时也听得多了,这会儿小冬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秦烈说的这三个字里头好象大有深意,脸上微微一热,借着喝酒遮过了去。

    赵吕一回来,连着几天闲不住,宗室子弟来请,还有以前交好的朋友也来请,都说是接风洗尘,小冬算着,以这个频率洗下去,别说尘了,就是皮都洗下好几层来。罗家兄弟也请了他一场,赵吕回来时酒意有六七分了,步子还稳,不过看眼神儿就知道是酒多了。小冬已经吩咐人做了醒酒汤,这时候热热的端上来,赵吕喝了一碗,皱着眉头说:“苦。”

    “不苦啊。”小冬尝了一口,只有酸意而已:“怎么会苦呢,是你舌根苦吧。”

    赵吕叹口气:“可能是吧。唉,今天喝得多了些,罗渭还哭了。”

    倒霉的六驸马罗渭……

    想必是有苦无处诉,灌一肚子酒,憋成了泪吧?

    小冬对他也是满腔同情。可是同情也没有用,这时代虽说男子可以休妻,但是没说驸马能休公主啊。

    “他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说夜里有两回被六公主推醒,非逼问着梦里见着谁了,喊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小冬翻个白眼,娘咧,听说过有的悍妻管夫是从头管到脚,从里管到外,可是六公主连罗渭梦里见了谁都得问个清楚明白,比那些悍妻的功力又深一层,这日子罗渭可怎么过哟。可是六公主为什么平白怀疑罗渭心里另外有人呢?

    小冬往前想想,从前,姚锦凤还在时,罗渭一见着她就要脸红。不管他是自己来找锦凤,还是替三皇子传信,小冬都相信他对锦凤必然是仰慕迷恋的。

    只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锦凤也早离开京城了。

    也许罗渭心里另有旁人?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就算现在没有,迟早也得让六公主给逼出一个来。

    过了中秋,重阳将近,天气一天天凉起来,小冬接了贴子,是四公主请客,邀人赏菊。小冬去应酬一番就先告辞回来,四公主生产之后越发珠圆玉润了,说话也和气周到,本来气氛还好,可惜六公主一到气氛就坏了,她看起来气色却不怎么好,胭脂的颜色用得浓了些,脸上的粉又白,看起来红白相映,不让人觉得可爱,只觉得有点虚假,仿佛戏台扮着的戏妆一般。她出嫁时间也不长,但是眉宇间已经全无少女的天真娇憨气韵,梳着高高的飞仙髻,穿着双层莲心领的洋红色宫装,下头是撒金花百褶裙,眉眼描得精致,俨然一副贵妇人样。

    旁人说笑她冷着一张脸,旁人赞花时她却尖酸挑剔,说酒不好菜不好花不好来的人也不好,四公主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其他人更是噤口不言,生恐哪句话又刺激着她。小冬找个空子早早告辞,出门来只一愣,罗渭正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和两个不知是门房还是马夫的人说话,他那身袍子倒也算齐整,可是颜色跟酱油似的,怎么看怎么不精神。

    小冬已经要上车,罗渭朝这边看了一眼,怔了下,忙丢下面前两人朝这边过来。

    小冬只好站定了等他过来。

    “郡主也来了?这便要回去么?”

    “嗯,这两日忙着预备过节的事情,不得空。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罗渭自嘲地笑:“我送公主来的——里头都是女眷,我进去做什么?”

    小冬也不知和他说什么才好,只好客气两句:“有空来王府,哥哥也时常提起你呢。”

    她上了车先走,红芙替她揉着肩膀,低声说:“上次见罗公子,还挺精神的一个人,现在一看,怎么好象老了十几二十岁一样。”

    是啊,没有一点儿精神。

    原来罗渭总是昂头挺胸的,说话嗓门也大。现在看起来锐气尽失,活象被拔了牙剪了爪子的老虎。

    “那会儿他有前途,日子有奔头。”

    就算六公主不是这么个性格,做了驸马就不能任实职,罗渭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红芙见她情绪低落,忙把话岔开:“对了,沈家二姑奶奶可不就住前头不远么?郡主要不要去认个门?”

    小冬打起精神来:“是么?就这一带?”

    “可不就是。”红芙问了外头护卫,转头说:“到前头街口向左拐,一盏茶的功夫便到。”

    “行,那咱们就去瞧瞧。”

    沈芳住的那条巷子窄了些,幸好车还能进去,护卫问清了人家,过去叩门,有人应门,沈芳意外地从里面迎出来。

    “哎呀,真是贵客。你怎么来了?”

    “路过这附近,来认个门。”

    “家里什么都没收拾,乱得很。”沈芳先是有些忙乱,后来又笑了:“你可别笑话,快进来说话。”

    院子的确不大,说是两进,前头不过是一间穿堂带两间耳房,看来是住着下人。再向里走,进了正屋。沈芳指着东厢说:“我们住这间,西边给宝儿住。”

    “咦?宝儿呢?”

    “她有些着凉,吃了药睡着了。”

    “要紧么?”

    “没大碍,想是夜里踢了被子。”

    沈芳领小冬过去,那小姑娘果然睡的正熟,脸儿红扑扑的如苹果一般。小冬放下一个小荷包在她枕边,轻手轻脚的又退出来。

    屋里收拾得简洁大方,一应木器都是半旧的。

    “这些有的是原先房东留下的,有的是亲戚家里匀过来的。”沈芳笑着说:“住租来的房子,也不想精心收拾,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地方,收拾了也没有意思。”

    这倒是,少了份归属感。

    但沈芳是个能干的人,即使她说没怎么收拾,看起来也很齐整。

    有个丫鬟端茶进来,小冬接茶时一扫眼,发现她的腰身臃肿,即使衣襟长而肥,也遮挡不住了。

    沈芳自嘲地说:“地方太小,这个要生下来,还不知道怎么住呢。”

    小冬没接这个话,沈芳的心里必定不象嘴上这样看得开。可是这时候的女人要做“贤妻”,这种刺心的事是绝对避不开的。

    沈芳问:“你今天穿戴这么齐整,是做什么去的?”

    “四公主请客赏菊花,我觉得怪没意思的,就先回来了。”

    “四公主啊……”

    沈芳还曾做过她的伴读呢,那可不能算是很愉快的经历。不过沈芳说起来倒是很看得开:“那段时日见了不少人,也经了不少事,说起来倒比旁人多了一段阅历,四公主是个要面子的人,待人也不算苛刻。”

    可也算不上宽厚。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喝完一杯茶小冬就告辞了。红芙看小冬出来之后似乎心情仍旧不好,隐约能猜着一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姑娘大了总要嫁人,可是嫁了人,有几个还能象做姑娘时一样过得无忧快活?

    小冬撩开一点帘子朝外面看,轻声问:“你上次回家,家里可还好?”

    红芙怔了一下才想起是问她,忙说:“家里都好,哥哥已经娶了嫂子生了孩子,侄子都快有桌子高了。姐姐也出了嫁,家里光景比先前好多了。郡主赏我的银子我留给了家里……”

    小冬听着她说着,可是却没听进心里头去,只觉得有些恍惚,心里却又什么也没有想。

    街上热闹,车走的不快。快过街口时,忽然有人从后头赶上来,倒过马鞭磕了下车壁:“小冬妹妹。”

    小冬抬头就看见秦烈的脸庞,他从马背上俯过身来,两人脸庞相距不过尺许,秦烈微微笑着,剑眉星目,一张脸说不出的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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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那个……其实……

    咳,我想说,票票……

第五十五章 菊花

    第五十五章菊花

    人们经常都是这样,越是熟悉的人,越是熟悉的脸庞,越是容易对他们的相貌视若无睹。眉毛什么样,眼睛什么样,嘴唇什么样,下巴什么样。乍提起来只觉得,啊,很熟啊。可是要细说说,却觉得十分茫然,描述不出来。

    然后某一天忽然间一抬头的时候,看见这个人,终于有个瞬间不是先想起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不是做为一个符号一样,令人熟视无睹。

    小冬觉得自己好象是第一次看清楚秦烈长什么样子。

    秦烈笑着问她:“你这是从哪儿来?”

    小冬有些恍惚,秦烈又问了一次,她才回过神来:“啊……四公主下了贴子,请我们吃蟹赏菊花,我提早回来了。”

    “四公主府上的菊花有什么好看的?落霞池畔的菊花开得才好呢,我陪你一块儿去那儿瞧瞧?”

    小冬犹豫了下,不知道为什么犹豫。

    换作平时她应该一口就答应下来。

    “人一定很多……”

    “去吧,再下一场霜,菊花也该谢了,现在不去,今年就看不着了。”

    他的声音温和,目光诚挚,小冬终于点了点头:“好。”

    秦烈笑了,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艳阳照得他的脸象会发光一样。

    人果然很多,但花还是开得很好,菊花开在秋日里,这本是一个清冷的季节,可是这些各式各色的菊花却硬是在清霜里开出一地繁华来。那种灿烂的金黄,华美的深紫,层层叠叠的叶子铺成一片墨绿的底色,大片大片绚烂的花在这上头绽放。

    人越来越多,车过不去了。

    小冬下了车,秦烈走在她身旁,护着她朝前去。

    路两旁有搭起的花台,上头是各家的名品菊花。

    “你瞧,这绿色的牡丹菊,果然很象牡丹。”

    小冬探头看了一眼:“菊花就是菊花嘛,为什么偏要学牡丹的样子?”

    秦烈笑着说:“好看就成,不用计较太多。咦,前面那是墨菊,走走,去看看。”

    赏菊的人虽多,可是有秦烈在旁边开道保护,小冬顺顺当当的就站到了花前头。

    这墨菊颜色沉紫如墨,小冬记起安王有件袍子就是这个颜色,然后马上又想起“人淡如菊”这个词儿来,忍不住想笑。

    秦烈问:“嗯?你笑什么?”

    小冬的心情终于好起来,可是自己在偷偷YY老爹的姿色,这可不能和秦烈分享。

    “没什么。我们去那边儿看看。”

    还有人家的菊花品种并不算名贵,却胜在独具匠心,有一家端出来的就是悬崖菊,花从假山石上蜿蜒悬垂,仿佛一道花的瀑布,风吹来花叶轻轻颤抖着,这瀑布仿佛是流淌的,有生命的,垂彩流香,欢悦地流淌向远处。

    “喜欢么?”

    “嗯。”

    “那我给你揪一朵?”他一边说一边往上撸袖子。

    小冬连接拉住他,人家可不是白把花放这儿的,旁边可有人看着呢。真被逮住了,那可太丢人了。

    秦烈在那个看花的刀子一样的目光中把袖子又放下来,讪讪地笑着:“那……回来给你买两盆。”

    小冬笑着摇头:“不要了,家里也有许多。”

    “咦?那可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不都是菊花。

    秦烈一本正经地说:“你难道没听过,家花没有野花香嘛。”

    这玩笑本来没什么,秦烈经常同她说笑话,但是今天小冬偏偏对这句话很敏感。秦烈说了这话,小冬没有笑也没有说话,静静站了片刻,又朝前走。

    秦烈有点忐忑,忙跟了上去。

    刚才那话不妥。

    但是……小冬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啊。

    走出一段,小冬才轻声说:“对不住,我今天心情不是太好,不是冲着你。”

    秦烈虚心赔罪:“我也冒撞了,总把你当小孩子,其实……”

    其实她早不是小孩子了。

    只是以前她年纪还小,许多烦恼还不会找上她。

    “是不是,今天出了什么事?”

    今天出了什么事吗?也没有。没人得罪她,也没发生什么事。一切都很平常,只是她的视角变的不同了。

    “今天赏花会只见着四公主,没见到驸马,也没人提起他,反正京城无人不知四公主的驸马有多么老实,身边的通房侍妾早遣得一干二净,身边一个丫鬟也近不得。六公主也去了,我还看到罗渭,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好象抽去了脊骨。回来的时候,路过沈芳姐姐家,去认了个门,沈芳姐姐可算得贤惠周全,可是……她的丫鬟还有了身孕。我只是在想,四公主她们靠着公主的身份辖制丈夫,沈芳姐姐没有公主身份,所以必须得贤惠——可是夫妻之间,难道非得在中间夹上几个人不可吗?就不能两个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小冬只要一想将来自己嫁的男人,还会和旁的女人那个那个,这个这个,OOXX兼XXOO,顿时感觉浑身发毛。这年头可没有套套那种东西,就是有——心理上的这种厌恶,她这辈子估计都克服不了,想起来就觉得胃里难受想吐。

    也许是她太理想主义,穿越女不能改变整个时代,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时代。她觉得自己已经渐渐融入了这里,变成了这里一分子。可是别的事都行,唯独这件事不行。

    在现代,女人们说,牙刷与男人不能与人共用。

    小冬也十分无奈,可能现代的一切她都能抛却,唯独这句话怎么也忘不掉。

    秦烈吁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小冬居然也会为这种事困惑烦恼了。

    她果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秦烈也用一种全新眼光打量身边的人。小冬戴着一顶串珠垂纱帷帽,身形窕窈,举止娴雅,声音柔和中透着清脆。

    再过一年半载她也就到了及笈之年——

    秦烈犹记得初见她时的情形,一张小脸还没有巴掌大,雪白粉嫩,眼睛水汪汪的黑白分明,又乖巧又聪明,活象一个大娃娃。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的吧。可也有的人不是如此,我爹娘就是一心一意的。”

    啊,对。

    小冬一时倒忘了,秦烈的爹娘就是例外。

    他娘不用说了,他爹却是难得一见的痴情专情,扛着来自长辈,亲族,还有各种林林总总的压力,硬是将秦烈的娘娶进了门。而且恩爱和美,虽然后来他撒手一走留下苦命的娘俩在人世艰难挣扎,可不能因此否定了他的真心真意。

    但是象秦烈的爹这样的男人毕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啊。这茫茫人海上哪儿去挑?拿着显微镜都挑不出来。

    连自家老爹还有三个妾呢——呃,等等,得减去失踪的那个,那么还有两个。自家哥哥……呃,现在妻还没有,会不会有妾……这个说不准。

    八成,也是会有的吧?

    秦烈呢?

    小冬把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从来未曾这么细致的打量过他。

    好象,似乎,也许,她想象不出秦烈一手抱一个,享齐人之福是什么样啊。

    “我将来,也会这样。”秦烈用“今天晚上吃面条”一样平淡的口气说:“成了亲,就象我爹和我娘那样,彼此一心一意。”

    小冬也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真的?”

    秦烈看着她,隔着帷纱,小冬也能感觉到他目光中似乎有能烫伤人的灼热:“真的。”

    真的……就真的吧,为什么要盯着她说?好象在和她下保证发誓言一样。

    小冬脸发热,而且越来越热。还好隔着一层纱,秦烈应该看不出来她脸红没红。

    明明已经是秋天,风也很凉爽,小冬却觉得脸热得要烧起来了,憋出一脑门汗,胸腔里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只顾往前走,眼睛在各色各样的菊花上面流连,只觉得一片色彩斑斓,远处青山隐隐,这时节有的树叶泛黄,枫叶也被霜染红,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落霞池碧波荡漾,水波温柔的拍着岸边的石头,一波褪下去一波又漫上来。

    她一直到回府之后,脸都还红扑扑的,胡氏问:“脸怎么这样红?晒着了?”

    “不是,今儿天气热。”

    胡氏有些疑惑,天气热?

    “妈妈帮我去厨房看一看,我想喝碗甜汤。”

    胡氏忙说:“好,好,我这便去。”

    关上槅门,小冬松了口气,看了一眼那扇常有人进出的窗子,忍不住微笑。

    她斜身在榻边坐下,顺手拿起竹枕,在脸上轻轻挨蹭。竹枕席凉,胡氏已经说要将之换去。案头也摆着一盆菊花,花已经开了数朵,细细的瓣,嫩嫩的芯,花朵彼此挤挤挨挨的,十分亲密热闹,给屋里多添了几分生气与颜色。

    红荆端茶进来,小冬连忙坐正。

    “郡主,今天赏花会热闹么?”

    小冬答了句:“很热闹。”

    说话时她想起的却不是四公主家的花会,而是那一派山光湖色的落霞池畔风光。

    “你们在家今天都做什么了?”

    红荆想了想:“也没做什么,和平常一样——啊,对了,今天中午时沈公子来过一趟,好象有什么事,我和他说您出去了。”

    “哦?他说什么有什么事了?”

    红荆摇摇头:“那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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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啥,这菊花不是那菊花……

    噗哈哈~~~~

第五十六章 画中人

    第五十六章画中人

    小冬想不出沈静有什么事找她,一年大二年小的,沈静的举止言行越发规矩,处处都避着嫌。他若有大事,肯定是找安王。要是小事,那就是找赵吕。实在没事,也不会跑来找她。

    沈静后来也没有说是什么事,过了一天小冬又遇着他的时候问起来,沈静只是笑了笑,把话岔开了。

    或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重阳节宫中传宴,小冬早早进了宫,圣慈太后正由宫人服侍着梳妆更衣,礼服由宫人们捧着,一重重一件件说不出的锦绣华美。

    “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福寿康宁。”

    圣慈太后朝她招手:“快起来。”

    小冬笑嘻嘻地凑近前去,采姑笑着让开位置,小冬替圣慈太后抚平领襟,结好系带。

    “你父亲和你哥哥呢?”

    “他们在前头呢。”小冬扶着圣慈太后的手:“皇后娘娘她们也该过来了。”

    “嗯,时辰差不多了。”圣慈太后吩咐采姑:“去取些糕饼来,你先垫一口,今天事多。”

    采姑端了一碟重阳糕来,上头还撒着些木樨花,热腾腾才刚出锅,有一股甜蜜蜜的香气。

    小冬也不客气,捏了一块吃,圣慈太后说:“小心烫着,慢些吃。”

    采姑倒了茶来给她,小冬就着茶吃了两块糕,果然皇后带领后宫嫔妃们也来了。今天各人都是按品装扮,皇后一身鸦青服色,戴着珠冠,比平时更显凝重呆板。她身后跟着的是明贵妃,她小病不断,小冬有些日子没见她了。明贵妃穿着贵妃的服色,头上也戴着珠冠,只比皇后的减一等。她有些消瘦,身上的冠服缝制之时她应该比现在丰腴些,现在穿起来有些空荡荡的,有些撑不起来。

    小冬很自觉的朝后站,离五公主不远。她脸上红痕犹在,似乎又浅了些,看上去淡淡的粉,仿佛残雪未融,桃花新落,并不显得难看,这时女子常贴花钿,做梅花妆,桃花妆,五公主这样看起来倒别有一番秀丽。

    虽然染上了恶疾,可是却保住了性命,容貌也算是保住了。五公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小冬把玩着彩绣香囊,里面装着红艳艳的茱萸。

    五公主倒先寻她说话:“前几日四姐姐府上的赏花会,听说十分热闹?”

    小冬点头说:“倒是去了不少人,赏了菊花,还做了些诗。”

    倘若五公主去了,想必别人是压不住她的风头的。从前的五公主堪称才貌双全,满京城里没人比得上。说长相,除了姚锦凤小冬真没见过谁能越过她。论才华,公主,宗室女,还有小冬认识的一众闺阁千金里头也没有象她一般出色的。

    “六妹妹也去了?”

    “啊,去了。”

    “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她过得还好吧?”

    五公主和六公主不合这是人人皆知的,六公主以前处处都被这个姐姐压一头,加上双方的母亲也争宠较劲,算是积怨已久。五公主一病,若说有谁高兴,那肯定是六公主。

    五公主的话听起来并不是刺探或是讥讽,倒象是很真心实意的在关切六公主一样。

    “六姐姐看着挺好的……”

    只不过六公主的快乐,是建立在旁人的痛苦和忍耐之上的。罗渭被挫磨的和从前相比都判若两人了,罗家也不复往日的平静和睦。

    小冬腹诽,其实皇帝你是看罗家不顺眼,有意整治他们家的吧?你家女儿没管教好,象扔烫手山芋一样扔给了臣子家,人家不能打不能骂,得让着,供着。怪不得都说女儿要往高嫁,媳妇要往低了娶。门第太高气焰太盛的媳妇进了门,实在是祸非福。

    “听说你哥哥已经回了京,省得你天天牵肠挂肚了。”

    小冬点头说:“是啊。虽然父亲说出外磨砺是好事,可叶安实在太远了,捎封信路上都要走那么长时间,我觉得那儿天气该冷的时候,已经早早让人送了鞋袜衣裳去,到那里还是晚了,都已经下过两场雪了呢。”

    五公主愿意和她扯家常,小冬也不介意陪她聊天。说起来五公主比六公主是好相处多了,她比六公主聪慧相敏,又能体察旁人的心情。别管是真心假意,起码相处时让人舒服。六公主倒是真性情,可是有时候冲得让人受不了。

    开了宴,皇帝皇后向圣慈太后上酒祝祷,皇帝还亲手给太后捧盏执箸奉食,一副二十四孝好儿子的表现。若是寻常人家,过重阳节时,儿孙自然也会如此孝敬侍奉家中长辈,但是皇帝这做的是政治秀,要的只是形式和意义。

    酒是烫过的,一股菊花香气,显得十分甘冽。

    “小冬妹妹……”

    小冬看着五公主,心中微微警惕,脸上不动声色。

    她上次和小冬说的那话,小冬到现在还记得。

    “沈三公子……他还好吧?”

    小冬怔了下,沈静?

    五公主怎么会问起他?

    “表哥挺好的。”

    五公主也饮了几杯酒,脸上的红痕似乎颜色更深了些,她望着案上的重阳糕微微出神。

    这两人……应该没什么交往才是。

    五公主问过这句之后再没说什么,小冬心里疑惑猜测,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来。

    “对了,前天得了准信儿,五公主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是么?”

    采姑把盒子打开:“太后娘娘看郡主喜欢吃长春宫小厨房做的这糕,又让装了些给您带回去慢慢吃。”

    “嗯,替我多谢太后娘娘。对了,五姐姐她嫁的是……”

    “还是林乡候家。虽然因病耽搁了,好在现在公主病也算是好了,婚事也不宜再拖。林乡候家的次子听说也是个爱风雅的,脾气也好,相貌也好,将来和五公主必能夫妻和美顺顺当当的。”

    小冬嘴上应着,有些心不在焉。

    五公主刚才和她说了半天话,绕了半天圈子,其实……小冬感觉只有那一句才是她真正想问的。

    五公主对沈静……

    小冬捧着一盒子重阳糕和满腹心事回了安王府,到了晚上赵吕特意过来:“妹妹今天一定累坏了吧?”

    小冬看他的衣裳打扮,问了句:“哥哥从哪儿来的?”

    “陪沈静往城东去走了走,他喝得多了些,我想问妹妹,上次做的那醒酒汤挺有效验的,喝了觉得人舒服不少……”

    “啊,我这就吩咐做了送去。”小冬犹豫了下:“他怎么喝多了?”

    “今天的酒烈,一时没留意,他自己喝了一壶呢。”

    沈静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为什么突然喝起酒来了?

    还有今天,五公主问的那话……

    醒酒汤做好了之后,小冬亲自端过去。赵吕将人安置在客院,沈静果然是醉了,脸红红的,睡的人事不醒。小冬看着人把醒酒汤给他灌下去,一边有人收拾沾了酒污的衣裳出去,小冬转过头看见样东西,招手叫住人:“你等一等。”

    夹在衣裳中间的,是一条锦带。

    锦带已经不新了,也许是常常摩挲的原因,上头绣的花已经不光鲜了。

    这条锦带小冬见过。

    这是当年沈静刚到京城,在赛诗中出了风头,那时四公主和五公主正好遇上了,五公主拿出一条亲手绣的锦带当了彩头,那天晚上他们因为这个还在一块儿庆贺,小冬见过这条锦带,正是当时那一条。

    小冬握着锦带出了一会儿神,收拾衣裳的那人没得吩咐也不敢走,轻声问:“郡主若没旁的吩咐……”

    “哦,你去吧。”

    小冬转身进了屋,赵吕擦擦头上的汗:“这就算再斯文的人,喝醉了也死沉死沉的。幸好他不是那种酒疯了,喝醉了便睡,倒还不算太麻烦。咦,你拿着什么?”

    小冬将锦带放在沈静枕旁:“没什么。对了,哥哥你知道表哥的亲事如何了么?”

    “哦,听说日子已经定下来了,他要告假回去娶亲呢。”

    “是么?”

    这件事情小冬对谁也没有说,沈静和五公主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和当年三皇子、姚锦凤不同,沈静没可能和五公主密约私会,暗通款曲。五公主居于深宫,沈静连见她一面都困难之极。一条锦带,一句问候,也说明不了什么。

    五公主马上要嫁人了,沈静也将要迎娶妻子。

    他们的人生就象两条平行线。沈静是河东沈家这一代被寄予重望的子弟,家族培养他可不是为了让他自毁前程当个闲散驸马。

    沈静第二天酒醒,还来向小冬道谢。

    “谢我什么?那汤又不是我亲手做的。”

    沈静只是一笑,看起来温文依旧。

    小冬想起他在假山石洞里偷读侠义小说,又想起那条锦带——

    世家子弟是不是总要这样委曲求全?压抑喜好和个性,喜欢的事不能做,喜欢的人也不能去接近。

    小冬这一刻忽然理解了沈静。

    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这个人如此不真实。

    因为他所表现出来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他。

    他的长辈,他的家族,他的师长,他身边的人对他的期望要求太多,他是为了这些人而活的。

    小冬看到的,是众人眼中的“沈静”。

    他聪敏谦逊,温文俊秀。他沉稳端方,才德兼备……

    他很完美,就画上画的人,展露给人的永远是一个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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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莲子

    第五十七章莲子

    有的人活得恣意,有的人却活得压抑——即使喝醉了酒,都要把嘴闭得紧紧的,一句心声都不透露。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的早。小冬早早抱起手炉,赖在赵吕书房里,赵吕翻着书小冬就做针线活,兴致来了就替他磨墨,墨条在砚上缓缓的打转,浓漆漆的墨汁一点一点漾开。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照在桌上,雪白纸被扑染上一层淡金色。赵吕蘸足了墨,运笔写字,墨香浓得化不开,一个个墨字反射着阳光,在纸上亮闪闪的,仿佛在跳动一般。

    赵吕领了一份兵部的差事,和安王一样早出晚归,只有每五日轮一次休沐才待在家中。

    人家都有事业,唯独小冬还是饱食终日的米虫一只。

    她的生活也很有规律,早上送走父兄,然后去小帐房里忙活小半天,看看自家开支,还有亲戚故旧家中的人情礼节往来,不用说外人,就是赵氏宗室里头,人一多,人情往来就多,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三节两寿……好在这些事情还用不着她操心,一来有管事操办,二来都有旧例。福海受伤痊愈后越发有干劲儿了,上上下下操持打点的面面俱到。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趁着安王和赵吕都在家的功夫,小冬就系起小围裙下厨忙活,做两道点心或是煮一锅汤,安王口味清淡,赵吕口味却重,食客主要只有这么两位,已经众口难调了。

    “父亲。”

    小冬用木盘托着一只盖碗进来:“我煮了莲子汤,父亲尝尝。”

    安王含笑放下书:“好好,我家女儿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小冬大囧:“什么贤惠不贤惠的,父亲要这样说,下次我就不做了。”

    她揭开碗盖,将调羹交到安王手中。

    安王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唔,甜而不腻,比上一次做的好。”

    小冬笑嘻嘻的伸出手来:“既然客官说好吃,那就请打赏一二吧。”

    安王伸手在她掌心打了一下:“给你。”

    小冬缩回手去哀哀叫痛:“父亲太小气了,不给钱也不用打人啊。”

    安王喝了两口,放下调羹问了一声:“秦烈这两天没来?”

    “没有啊。”小冬说。

    “也没去找你?”

    小冬心里咯噔一声。

    安王这话问的……好象大有深意啊。

    没来王府和没来找她……安王为什么要分开问?

    好在安王没再追问,将莲子汤吃了大半,小冬收拾了盖碗,不敢再和安王玩笑罗嗦,匆匆忙忙回去。

    难道安王知道秦烈经常“翻窗爬墙”的事迹?

    呃,会吗?

    如果说王府里有什么事能瞒过安王,小冬是不信的。安王是那种脸上不动声色,手下却能给人致命一刀的狠角色,从上次京城动乱他后来收拾局面的手段就看得出来。

    那安王是知道?

    可是……安王要是知道,为什么会放任秦烈这样做?没有哪家老爹会愿意毛头小子爬自家姑娘的窗户吧?

    虽然,虽然他们是兄妹似的相处,一直从小到大关系都好……

    小冬心神不宁,想往赵吕那儿去的时候,在回廊上迎面遇上秦烈了。

    “小冬妹妹。”秦烈一见她就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是从哪儿来?”

    小冬正琢磨这事儿,看见他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松:“煮了点汤,给哥哥送去。”

    秦烈将碗盖揭开条缝闻了一闻:“好香,看来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今天也有口福了。”

    “你是来寻哥哥的?”

    “不是,我来找王爷。”秦烈晃晃手上的盒子:“得了一本棋谱,想请王爷赏鉴赏鉴。”

    呃,赏鉴是好听的说法,如果安王赏得高兴,那这个肯定就留下来了。

    秦烈这礼送的十分投其所好。

    “你可把汤给我留着,我可是空着肚子来的。”

    “嗯。”

    正好小冬也想和他说一说刚才那事。

    给赵吕也送了汤,小冬回来等了大半个时辰,秦烈才从安王那儿出来。小冬命人找了一只大汤碗,满满盛了一碗莲子汤给他。

    “父亲可喜欢那棋谱?”

    “嗯,王爷说上头录的一个棋局不错。”

    秦烈的吃相绝对和斯文扯不上干系,急急慌慌的,一大碗汤没几下就喝得精干。

    “吃这么快,你品出味儿了么?”

    “甜丝丝的,挺好。”秦烈笑着拍拍肚子:“没办法,在外头习惯了,有时候赶得紧,就在马背上啃干粮,慢不下来。”

    “父亲……都和你说什么了?”

    秦烈笑着说:“棋局我不太通,就说了几句闲话。”

    “没提别的?”

    “别的什么?”

    那是她想多了?

    小冬压低声音说:“父亲刚才问我……你最近有没有来找我。”

    “哦?”秦烈神情显得从容镇定:“那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啊。”小冬很想照他脑门上来一下:“我在想,父亲是不是知道……嗯,知道你来找我事情?”

    “我想,这世上还没多少事能瞒得过王爷的,”秦烈坦然说:“更何况自家后院的事,就在眼皮子底下,就算一次两次发现不了,日子一长王爷肯定会知道——你也记得吧,上次变乱,张子千来的时候,我可被他撞上了。”

    啊,对。

    那天也被胡氏撞见了,此后小冬被盯得很紧,很挨了胡氏一顿好训。

    可是她把张子千那头给忘了。

    就算胡氏没和安王说这事,张子千应该也会提起吧?

    天……她还觉得一直瞒得很好呢。

    结果这所谓的秘密在大人们眼中根本早就不是秘密了。

    “那,那可怎么办?”

    秦烈看她一副受惊的小老鼠似的样儿,只觉得又好笑,又可爱:“有什么怎么办的?王爷训你了?”

    “那倒没有。”

    “王爷也没和我说以后不许我来啊。”

    呃……

    小冬瞅瞅他,听言下之意,没说不许,那就是默许了?

    小冬的脸一下子热起来。

    “安王府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我又没长梅花那样苗条。其实,就算我有它那么小巧,来来去去的也总会落在旁人眼中。”

    这倒是。

    如果说小冬以前对安王府的护卫很有信心,或是说对秦烈的身手很有信心,可是天长日久,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

    “小冬妹妹。”

    “唔?”

    秦烈和她之间隔了一张炕桌,他那么坦然而温和地看着她,小冬目光左闪,右闪,就是不和他直接对上。

    “小冬妹妹。”

    小冬轻轻嗯了一声。

    “等下月你生辰,我就来向王爷提亲。”

    小冬怔了一下,抬起头来。

    她刚才听见的……好象是……

    秦烈微笑着,认真地又重复了一次:“我来向王爷提亲,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这一次是确定了,没听错。

    而且秦烈也不是在开玩笑。

    小冬呼吸顿住了,她看着秦烈,有震惊,有迷惑,有……许多许多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下子全涌上心头。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小冬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很多事,我心里有,可是说不好。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一辈子不变。”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小冬手里的帕子被她绞得紧紧的。

    她刚才隐隐有些预感,秦烈会说很要紧的话。可是……

    他先说的不应该是提亲啊。

    按一般的程序,他们先认识,再进一步了解,然后才相互有好感,开始恋爱……最后才是谈婚论嫁。

    当然,这是现代的程序。

    这个时代,只有戏文上的男女才有婚前恋爱的机会,而现实中的绝大多数人,成亲前都对自己未来的丈夫或妻子完全没印象。有的可能会在某些场合见一两面,有的可能因为是亲戚故交而有相互熟悉的机会,可是恋爱——恋爱是一件遥远而奢侈的事情。也许成亲之后,他们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培养出爱情,也许是亲情。

    小冬心乱如麻,秦烈也没有说话,两人隔着一张小桌坐着。

    屋里的其他人都去哪儿了?胡氏呢?红芙她们呢?

    以前秦烈来,屋里总不会只有他们两个,胡氏可不放心得很。

    可是今天怎么好象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上一次,我护送锦凤回遂州的时候,就已经和王爷提过此事。我对王爷说,我没有显赫家世,也没有盖世的武功文才,可是我有比旁人强的地方,我会用心对你好,保护你照顾你一辈子。”

    那时候他就……

    小冬费力的吞了一口唾沫,消化着一次比一次有冲击力的信息。

    安王怎么说呢?没把他当成一个狂言妄语的疯子一棒敲晕扔出门?

    “王爷对我说,我还没成年,你的年纪更小,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也许我会改变心意,也许你对我没有那份感觉……”秦烈顿了一下,说:“我说,我并不是想要王爷现在给我一个应许,我只想要一个机会。将来我会证明,我不光有这颗心,我还有认真,有努力。我能让你过好日子,快快活活的,会让王爷和世子放心安心……离开京城的这些年,我时时想起你,不知道你长高了多少,变样了没有,在做什么事,认识了什么人……”

    越来越有真实感了。

    小冬静静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的心情奇异的平静下来,不忐忑,不猜疑,不惶恐……

    那些复杂的意外的情绪沉淀下去之后,她只觉得说不出的心中说不出的平静详和。还有些别的东西,缓缓的,一层层的铺展开。

    就象春天里头含苞吐蕊的花朵一样,渐渐的,温柔的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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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扭扭扭,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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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比较

    第五十八章比较

    “小冬妹妹……”秦烈说道:“其实,你,那个,我……你……”

    你了半天,没见下文。

    小冬抬起头来,秦烈一张脸涨得通红,那句话怎么都憋不出来。

    小冬这会儿脸还热,可比刚才好多了。

    咳,其实……

    秦烈想说什么,她大约猜得出来。

    这时候的人和上辈子的那些人真不一样。那时候的男人总把情情爱爱的挂在嘴边,可就是不提结婚的事。

    而秦烈把亲事说的这么利索,跟安排什么公务似的一是一二是二,目的明确计划周全,可是一提到这个……马上变成一只呆鸟。

    “那……我对你一直,那……你……”

    他那个神情真是让人不忍卒睹啊,红得都快滴血了,比鸡冠子还红。

    “那,我,我先走了……你细想想,等你生辰的时候……”

    后头的话他说的又快又含糊,跟后面有贼在追他似的拔腿就走。

    而且他走的不是正门!

    小冬都没来及喊住他,他已经从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咳,可是他今天是从门进来的呀!

    小冬啪唧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哭笑不得。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郡主?”

    小冬转过头来,红芙掀着帘子,疑惑地看了看屋里:“秦少爷他……走了么?”

    小冬点点头:“走了。”

    只不过不是从门走的。

    红芙刚想问什么,嘴唇一动,把话又咽了回去,改口说:“厨房来问晚上做什么菜?”

    小冬拿过单子来划了一个菜,又添上一道汤:“好了,就这么着吧,胡妈妈呢?”

    “往后头翻寻东西去了。”

    她需要冷静。

    她得好好儿消化刚才秦烈说的那些话。

    可是一想起刚才秦烈从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一下子变成紫涨茄子挤不出一句整话来,小冬就嘴角直抽抽。

    这人的能力分布也太不均衡了。说句好听的温存的话,有这么难么?

    晚上小冬陪安王一道用饭,等饭撤下去上了茶,赵吕说起笑话来,他们兵部姓张的有好几位,平日分别按职司称呼,可巧中午有一家家人来送饭,只说姓张,没说是哪一位。差役提着食盒犯了愁,只好将几位张大人都请了来,认一认这食盒是谁家的。偏偏食盒上又没记印,认不出来。差役灵机一动又想了个办法,说打开盒子盖大家来闻闻饭味儿,各家家里做的饭是什么味儿这肯定能闻得出来了。

    小冬虽然有些心不在焉,还是给逗笑了:“哥哥编的吧?”

    “不是编的,就是真事儿。”赵吕笑着说:“这办法还真灵,各家的饭菜各人自己肯定最熟悉,有一位张大人就说了,哎呀这是我家送来的。旁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家媳妇蒸的馒头从来都是酸的呢。”

    连安王也忍不住笑了。

    小冬挨挨蹭蹭,等赵吕出去了,才蹭到安王面前:“父亲……”

    虽然安王平时慈和可亲,但是这个女儿家的事情,和娘好说,和爹就不是那么容易开口了。

    “秦烈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咳……

    小冬抬眼看看安王,又低下头去揉帕子。

    ——王府里有什么事能瞒过安王的吗?

    “父亲……也知道?”

    “自然知道。”

    “那……父亲的意思是?”

    安王微笑着指指身旁:“坐过来说话。”

    小冬应了一声,靠着安王在榻边坐下来。

    安王问她:“那你的意思呢?”

    小冬十分郁闷——

    安王这话问的也太没技巧了,哪能这么直白,大喇喇的就问她这话呢?

    小冬又把问题丢回去:“秦烈说,他几年前离京时就和父亲请求过……父亲都没和我说起过啊……”

    安王微微眯起眼:“他请求是他的事,你那时候才多大年纪?再说,若是他没那个本事兑现承诺,我可什么都没答应过他。”

    太奸滑了!

    小冬在心里朝安王竖大拇指。

    秦烈固然不笨,可是和安王这种都快成了精的老狐狸相比,那实在太稚嫩了。刚才听秦烈的讲述,安王是给予了他肯定和机会的。所以这傻小子一门心思朝这上头努力拼搏。可是到了安王这里,安王是半句承诺也没有啊。

    眼见小冬脸又红起来,八成要恼了,安王连忙打住,拿出一惯的慈父状来:“他下午和你说什么了,讲给为父听听。”

    还用得着她说?您老不都猜得一清二楚了么?

    小冬肚里嘀咕,把秦烈说她生辰时来提亲的话告诉安王。

    “嗯,他这性子,还是沉不住气啊……”安王点点头,口气好似十分遗憾:“我本以为他能再等一年的……”

    “父亲……”小冬很是疑惑不解:“我以为父亲看好的人……不是秦烈这样的。”

    以前小冬觉得,安王若是挑女婿,那沈静差不多是头号人选才对。他世家出身,才貌出众,品格脾气都好,当时他来陪赵吕读书时,安王府里还曾经有过一阵子风言风语,说这位表少爷八成就是将来的东床呢。

    而秦烈呢,从出身上,恐怕就会被打个叉。再说学问,又是个叉。他现在还跑起了商队开起了铺子,买卖做的这么红火,简直应该被大叉特叉。士农工商,商在最后一位,买卖人总是被人看轻的。安王纵然再不拘一格,若真是找一个买卖人当女婿,这也实在太……太有创意了。小冬是不在乎,可是这世上的事不是你自己愿意就行的,你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就必须遵循这里的法令规则,大多数人的价值观道德观,必然影响你的一举一动。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是错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认为它是对的也没有用。

    不管从哪点儿看,秦烈都不会被安王列入考量范围。嗯,这还要提一提他的外貌——秦烈的长相应该属于非主流一派的,他不够白皙,不够单薄斯文,更不会附庸风雅。应该说,他和现在上流社会的“美貌”标准差距实在太大了,活脱儿一个反面典型。

    安王说:“你把架子上那个盒子取过来。”

    小冬捧过来那只盒子,安王打开盒盖,问她:“你看这是什么?”

    呃……这里面有两个圆滚滚的东西,一层粗糙龟裂的硬壳,灰褐的,还凹凸不平。

    小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安王用裁纸的小刀在那壳上划了一记,从中掰开。

    一股清香溢出,小冬忍不住吃惊:“这……菩提果?”

    她从来没见过带壳的菩提果什么样。想不到那么香甜珍贵的果子,外面的壳竟然这么不起眼。

    “以前你见的,那都是去了壳的。又红又香,谁都知道是好东西。可是好些时候,人们只为着外面的壳子不好看,反而错过了宝贵的东西,就象这果子。”

    小冬很想翻白眼:“父亲,我明白您的意思,是让我不要以貌取人。”

    可是对小冬来说秦烈的外貌一点儿也不差啊。

    毕竟在她的前世,秦烈这样有男子气慨的很吃香呢。涂脂抹粉修眉毛的那叫伪娘——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沈静。”安王没绕弯子,开门见山:“他是不错,但不适合你。”

    小冬捧着剥下来的菩提果壳子,认认真真听安王说下去。

    “河东沈家门风严谨,沈氏子弟,沈家女儿,教养都没得说。可是做这家的媳妇太不容易,更何况沈静被寄以厚望,身上责任太重,倘若你嫁了他,这份重担就得和他一起挑。”安王摸摸小冬的头发:“我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丫头去吃那样的苦。”

    小冬心里酸酸的,低声唤了句:“父亲。”

    “这是其一。其二,沈静自己也不适合你。”安王问:“你说说看,沈静这人如何?”

    “沈表哥很好啊……”小冬摇摇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对,可是他活得太累,时刻谨慎,面面俱到。他不但这样要求他自己,也同样会这样去要求他未来的妻子。遇到任何事他会先权衡利害——他永远不会把妻子放在第一位。”

    安王说得真是一针见血。

    的确,沈静就是这样的。

    小冬忍不住想,那安王知道不知道,沈静可能在心里爱慕着五公主?而五公主对沈静,似乎也十分在意?

    可能这事儿并不象小说想的这样,毕竟一条锦带说明不了什么。

    “所以,秦烈比沈静优越。他没有父族,也没有外家,只有一个亲人,便是他**。那个人我知道,是十分豁达刚烈的性子,不会与儿媳妇整天歪缠打官司。秦烈性子坚毅,白手起家创下这么份儿家业,可是又不失赤子之心,待人至诚。他的骨子里和他娘一样,燹夷人从来没有姬妾婢奴这一说,从来都是一夫一妻。一朝承诺,一生不负——我就是先看中了他这一点,我的女儿,将来怎能与人共侍一夫委曲求全?”

    安王语气一顿,转头看着小冬说:“但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的心意。你若是和他合不来,那他有再多好处也是枉然。”

    小冬直觉安王并没有把全部理由说出来。

    一定还有什么,也许是更重要的原因。不然可靠的人有的是,凭安王府的权势,让对方不纳妾婢也能办到——

    “可是,父亲……你觉得,如果这件婚事成了,宗正司会答应吗?其他人会怎么看您和哥哥?还有太后娘娘,皇上……”

    “那些都是细枝末节。”安王抚摸着她的头发:“只要你过得好,别的都好办。”

    ————————————

    真的不想给赵吕找媳妇……呜呜呜~~泪奔~~~可是不给他找,小冬不能嫁呀~~

    快到月底鸟,这个月只有28天。

    呃,求票票。

第五十九章 贺礼

    第五十九章贺礼

    愿意吗?

    也不是不愿意……

    但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套句俗话说,小冬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想过将来自己会嫁什么人,还将年纪相当门第不差的人选拿来比对过。但是每一个,似乎都缺点什么。

    就象沈静,他很好很完美,可是他更象一件艺术品——小冬没法想象和他条躺到一张床上是什么样?

    大概她潜意识里,还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古人吧。

    就算说话行事,每天做的事都和古人一样,可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也许正因为这样,传说里头人转世之前都要喝孟婆汤。让一个古代的人去现代,和一个让现代的人回到古代来,最好是能把前一段人生全忘记了,才不会对新生活充满怀疑,抵触和格格不入。

    小冬觉得自己已经极其幸运,她的这一段人生衣食无忧,有父亲,兄长呵护,虽然有宫廷争斗政治风云,可她毕竟还好好的活着。

    小冬翻来覆去睡不着,有人端着灯进来。

    今晚是红荆在外头上夜,可是灯影一闪,撩开帐子的却是胡氏。

    “胡妈妈?”

    胡氏端着茶盘,在床边坐了下来。

    “还没睡着?”

    “妈妈也没睡啊?”

    氏将茶倒进杯里,一股暖暖的甜香气弥漫开来:“喝点儿热茶,能睡得好些。”

    小冬点点头,捧起茶杯来。

    屋里很安静,小冬喝了一口茶,品出了枣子的甜香,还有一股麦香。

    胡氏轻声说:“还记得你回到京城来之后,头一次进宫吗?”

    “记得。”

    印象很深。

    “其实,圣德太后不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只是她娘家得力。”

    怎么突然提起圣德太后?

    小冬有些疑惑地看着胡氏。

    “虽然在宫里过了几十年,可是她一点儿都没学聪明。不然的话,她的孩子也不会轻易让人暗算了,她自己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小冬怔怔的听着。

    “我当年是在宫中服侍的,后来主子开恩,放我出了宫,还给我指了一门好亲事。可惜我福薄,怀着孩子的时候,丈夫就死了,孩子七个月的时候早产,只活了四天……后来我到了王府来,这些年我把你看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当初王妃去时,请王爷答应一件事。”

    小冬低声说:“是……我的事?”

    “对,王妃恳请王爷,将来不要将你嫁给官宦世家,能寻个知冷知热的人,一心一意待你好就可以了。”

    “王妃并不是因为生产而坏了身子,是圣德太后早就命人给她下过药,如果她不生产倒还能保得住性命,可是如果怀孕生子,只怕大人孩子性命都难保住。”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王妃在宫中生活,与皇上关系更好——”胡氏轻声说:“圣德太后给宫中女子下这药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可惜她只想着自己能下药给旁人,却没想着旁人也能对她原样还回来。”

    难道圣德太后发疯不是受刺激?

    也是……要发疯的话早疯了,幽闭了几年之后突然发疯……

    小冬觉得手隐隐发抖,她将茶杯轻轻放下。

    “太医当时已经多次恳劝,请王妃最好不要怀孕生子。那时候圣德太后还将明贵妃的妹子指给王爷,皇后也将心腹宫人塞进了王府里头……”胡氏叹了口气:“王妃本来一直服用汤药,可不知为什么,还是有了身孕,王妃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

    小冬咽了一口口水:“所以……母亲她才……”

    “是啊,当时所有人都不赞同。”胡氏说:“王爷对王妃真是情深爱重,那段时日辞了所有的事情,就陪着王妃住在山庄里。郡主出生那天下着雪,我就等在外头,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妇人,最后王妃挑中了我……接生妈妈把郡主交给我,外头包着一件粉黄的襁褓,脸儿小小的……现在想起来还象昨天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

    胡氏摸摸小冬的头发:“一转眼,郡主已经长这么大了,该找婆家了。真舍不得……想必王爷和世子也是这样的心情。”

    小冬靠在胡氏肩膀上:“那我就不嫁,一辈子赖在家中好了。”

    胡氏笑了:“哪有姑娘大了不出门的?都有这一天,王爷肯定给郡主寻一门好亲事。”

    小冬没出声。

    安王挑中的就是秦烈吗?

    应该说是,秦烈自己凑上来争取的机会吧?

    “早些睡吧。”胡氏摸摸她的头:“明儿天可能更冷了。”

    大概那茶真的安神,小冬躺下去没多久就模模糊糊有了睡意。

    虽然算是活了两辈子,但是要嫁人还是头一次。

    上一世她还没嫁过人——

    上一世的小冬是什么样呢?

    不算很漂亮,也不是很可爱,站在人群之中,从来都不是最出众的一个。但是人缘很好,和朋友红脸,吵架的次数扳着手就能数出来。一路顺顺当当的上学……

    也有过恋爱。

    也许那不能算是恋爱。

    恋爱应该是什么样的?

    有个人在下课后等着她,习惯了上学路上有个人陪着一起走过斑马线,习惯了在小吃店里有个人替她挤到前面去排队,在下晚自习之后,两个人偷偷的在教室外面的走廊牵牵手。

    可是最后那个人先转身离开了。

    小冬翻了个身,抱着被子。

    那段发生在学生时代的青涩的感情,可能还没有来得及酝酿成爱情就匆匆结束了。

    而这一次,则是也没有来得及恋爱,却一下子就跳到了成亲这一段上。

    安王说重要的是她的意愿。

    如果她也喜欢秦烈,那一切障碍都不是障碍。

    可是,她喜欢秦烈吗?

    小冬迷迷糊糊地想,喜欢吗?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意愿并不重要。姚锦凤是爱三皇子的,可是她嫁不了他。而其他的人,而其他的人,在嫁人前更多的是连夫婿的面都没见过。

    小冬本来以为自己的将来也是如此——

    沿着所有人都要遵循的那条路走下去。

    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小冬的恍惚连吴师傅都看出来了,她绣花时倒是一针一针十分用心,可惜全绣错了方向。

    吴师傅毫不客气,让她全拆了重绣。小冬乖乖低头听训,然后从头绣起。

    只是,虽然这一次是认真的在做活计,她抬头的空暇里,却会不由自主的看一眼窗户。

    她的疑问太多太多了。

    不过,在她生辰之前,秦烈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想到他走时涨红的脸,小冬手顿了一下。

    “郡主?”

    “啊,”小冬回过神来,问道:“您看这儿,要绣一圈的话,会不会反而显得不平整?”

    “嗯,这里不要圈线,从底下滑过去。”吴师傅耐心示范了一次:“来,郡主再试试。”

    小冬依样来了一次:“是这样吗?”

    “对,正是这样。”

    她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过,梅花在桌角边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圈儿,因为天气冷了它也懒得去屋外,总在屋里打转。红芙就笑:总往炉子边儿凑,小心烧秃了毛变成花斑猫,那可丑了。

    小冬弯下腰去,把梅花抱了起来。

    入手有些沉甸甸的,这懒猫光吃不动,马上就快变成只肥猫了。

    小冬把脸埋在梅花软软的皮毛里,梅花的尾巴摇啊摇的在她脸颊边划过,有点微微的痒。

    “郡主,沈公子来了。”

    小冬抬起头来:“他一个人来的?哥哥没来?”

    “没有。”

    小冬把梅花放下,理了理裙角:“请他进来吧。”

    沈静已经请过了假要回河东去了,他的亲事就在下个月。小冬他们不能过去贺喜,所以贺礼是早早准备了送过去了。

    沈静这一两天就要动身了,这时候过来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沈静也没有兜圈子,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来:“有件事,想请小冬妹妹帮忙。”

    小冬的目光落在那卷轴上,轻声问:“什么事情?”

    “下个月,五公主出嫁,那时候我不在京城,请你替我将这个……交给她。”

    小冬怔了一下:“给五公主?”

    “是。”

    沈静两手托着那卷轴,小冬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还有什么话吗?”

    沈静摇了摇头。他神情平静从容:“没有了。”

    “表哥明天就起程了吗?”

    “是啊。”

    小冬送他到门前,看着沈静走远。

    那个卷轴明明是轻飘飘的,可是拿在手里却觉得沉重。

    卷轴里写的什么呢?

    也许是什么告别的话?

    也可能只是普通的贺词?毕竟沈静是有名的才子,许多人指名道姓,总说不要他旁的,只要一阙词,一篇字就行了。沈三公子的才名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小冬吩咐红荆找个盒子出来好盛卷轴,红荆拿来了两个:“郡主看哪个合适?”

    一个盒子是琉璃拼莲花的,另一个……

    “这个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从柜子里头。”

    这个还是赵芷送她的妆盒,当时拿了一套过来,小冬看出她也心爱这套盒子,所以只留了其中一只,其他的又还给她了。

    小冬轻轻摸了下那盒子:“把这个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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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发的时候发现出了一点小错,现在已经改过来啦。

    话说,有亲留言表示很失望……

    真是很抱歉,但是……但是……扭扭,俺还是喜欢甘于平淡的故事。

第六十章 醉打金枝

    第六十章醉打金枝

    后日便是五公主出嫁。一早就下起小雪来,天阴沉沉的,旁人还纷纷说是雪盖红装,好兆头。

    五公主沐浴过之后,便开始梳妆,这是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四位女官领着一群宫人服侍她穿戴打扮。五公主的头发又长又密,漆黑如墨,挽起来梳一个高高的朝凤髻,根本用不着填塞假发。小冬进屋时她脸上已经涂上了脂粉,那粉特别的白,涂的又薄又匀,将她脸上那些红痕都盖了过去,一张脸看起来玉白无瑕,美的惊人。

    小冬感到莫名的心悸,五公主已经从镜中看见了她,朝她微微一笑。一旁女官忙说:“公主可别笑,粉会碎的。”

    这……粉会碎?这到底是化妆,还是刷墙啊?

    小冬走近前去,笑盈盈地向五公主道喜。四公主和六公主也联袂而来,四公主穿着一身粉紫,颜色很是娇嫩,只是这颜色衬得她脸庞如圆盘般,人是越发富态了。与她相反,六公主却是显得腮削颔尖,唇脂点的是朱赤色,眉毛画得精致细长,穿着一件大红色宫装。

    今天是五公主出阁的日子,六公主穿这么一身儿来,分明是别苗头来的。可惜她心思白费,她的红衣红裙着实艳丽,可是与五公主身上的吉服一比,就立刻黯淡失色了。

    小冬将赵吕交托的那个盒子,还有自己另行预备的礼物,一起放在外头桌案上。四公主和六公主也各有添箱之礼,四公主送的是百年好合绣屏一座,看得出是江南精品,与京中时下流行的图样绣法都不一样。六公送的却是一面镶珠錾金葵花铜镜。

    四公主脸色微变,五公主却好象没什么感觉一样,笑着说:“多谢四姐姐和六妹妹。”

    五公主并没拆看小冬礼物,小冬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释然,总之是松了一口气。

    五公主与驸马一起拜别长辈,上轿出门。外头雪下得更紧,天色越发显得昏暗。小冬只远远看到驸马一眼。

    不管什么样的男子,穿着一身大红做新郎时看起来总是有点傻气。这位据说脾气不错又爱书画的新驸马个子不算高,人瘦瘦的,站在盛妆华服的五公身边,看起来倒比五公主要小了一圈儿。当然,五公主的吉服厚重,头上又梳着高髻,加上五公主本来就高挑,小冬清清楚楚听见六公主在后头发笑,还和人低低议论,小冬只听见“矮瘦”还有“一就体弱多病”这话。她微微皱着眉头朝旁边挪了位置。

    当然了,要论身量体格,那这位新驸马比起他的连襟罗渭来,可真是相形见绌。

    小冬在人丛中看见罗渭了,他和四公主的驸马站在一处,也算物以类聚。四公主的驸马也是勋贵之后,看起来和四公主颇有夫妻相——也是一张圆脸,肚子圆鼓鼓的好似妇人怀胎五月一般,袍子外面的围带看起来好象都快让他那肚子给撑破了。两人脸上都没有什么喜气,八成看着又一位大好青年迈入了暮气沉沉的驸马行列,有种兔死狐悲的怜悯。

    大夏朝开国以来,好象只有一位公主是嫁了平头百姓。对那位从平民一跃成为驸马都尉的幸运儿来说,这辈子算是端上了金饭碗,从此衣食不愁,安享富贵。

    对于世子子弟,勋贵之后来说,如果本身没有什么事业理想雄心报负,那娶了公主倒也无所谓,反正一样混吃等死。

    罗渭的不幸就在于他很有理想,很有报负,他不想当个富贵闲人。驸马的生活对他来说等同于坐牢——而且这是个无期徒刑,得一直坐到死。

    这边送走了五公主,那边人也差不多散了。不管是民间还是宫里,嫁娶都一样,娶进来就热闹非凡,而嫁出去……虽然是喜事,但也是憾事,宴席是没有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四公主去了皇后那儿,六公主去找宋婕妤。今天宋婕妤没露面,多半是身子重了不太方便。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宫里又传了消息,安王早早就出门去了。小冬睡意朦胧,就听着外头有人说什么公主,又是什么驸马出了事,心里咯噔一声,睡意顿时全消,坐起来问:“谁在外头?”

    胡氏掀帘子进来:“郡主醒了?还不到时辰呢,再睡一会儿吧。”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胡氏一搭手,叹口气:“说起来……也真是的。”

    小冬替沈静递那个卷轴时也有些不安,不过她想的是,既然两人都各自成亲了,一阙贺词没什么关系。就算有点儿什么“还君明珠双泪垂”的话,那也碍不着大事。沈静是个很自制的人,所以小冬才替他递了。

    “出了什么事?”

    “唉,驸马把六公主给打啦。”

    啊?

    “六公主?”

    不是五公主出事?

    “是啊,昨天罗家那位和四公主家的一起去喝酒去了,大概是喝得多了些,回去以后和公主不知为什么又吵起来了,唉,罗家小二那脾气多暴啊,以前也是常和人挥拳动刀的主,忍了这么长时间,又喝了酒……”

    打女人是不对的。小冬一直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但是,小冬听完胡氏说的话,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醉打金枝的现实版啊!

    罗渭也实在是不容易。

    “那……打了以后,怎么办呢?”

    胡氏说:“能怎么办啊?六公主马上一路哭着冲出了罗家,那会儿宫门已经关了,她去了四公主府上,然后今早天一亮就进宫去了——”

    小冬披上袄坐起来,接过红芙端过来的茶。

    “那罗渭呢?”

    “被罗将军捆了去请罪了呗。”

    得,连后续都和戏里的醉打金枝一样。

    小冬起床梳洗,有些心不在焉的,两只耳坠戴了一边一样儿不是一副,红芙小声提醒了,才又换了过来。

    “妈妈,你说罗渭会怎么样?”

    胡氏一笑:“反正不能要他的命啊,要不然六公主可不就守寡了?多半罚也是要罚一下的,郡主可别担心,我估摸着一会儿王爷就回来了,那不就都知道了嘛。”

    安王中午回来就被小冬缠上了:“父亲,皇上如何处置罗渭了?”

    安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儿,都已经回家去了。”

    “是么?”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两人都有错,一个酒喝多了,一个说话口不择言。皇上一向最不喜欢六公主任性妄言这一点儿,所以反而安尉了罗将军,训勉了罗渭和六公主几句,就让他们回去了。”

    呃……

    小冬把事情想严重了。合着这事儿还真就该这么处置。戏里头醉打金枝之后,皇帝好象也是轻轻放下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

    不管皇帝是真不介意还是要装大度,反正罗渭算是逃过一劫了。

    小冬松了口气:“唉,真不省心。罗渭的脾气也急,六公主又刁蛮了一点……”

    “谁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才吵起来的呀?”

    安王只笑,没有说。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赵吕也不跟小冬说。

    “昨天五公主出嫁,六公主本来就有些窝火,被宋婕妤劝了几句没消气不说,还憋着气。晚上偏偏罗渭又喝了酒回去晚了,六公主就和他吵,说他在外面有人啊,说他窝囊废啊……后来连罗骁还有罗家其他人都给捎上了……罗渭要走她还拉扯着,结果那么一挥一拉的就……”

    小冬完全明了,她就说罗渭不是打女人的那种人,这种推推搡搡的事最说不好,喝了酒,他手劲儿又大,六公主那小身板儿哪扛得住啊。

    “窝囊废是怎么说的?”

    赵吕摇头苦笑:“罗府是罗骁媳妇当家管事儿的,六公主心气儿不平已经好久了。罗将军那儿她闹腾不了,罗骁媳妇她弹压不住,最后也只能找找罗渭了。”

    唉,窝囊废这三个字可真是……六公主深谙打人要打脸骂人要揭短的要诀,什么话什么事儿越能得罪人她就越要那么干。就说昨天她送五公主那镜子吧——对,人家成亲嫁妆里是有镜子的,可那不该她送。再说,还单单只送了一面,对曾经生病,现在容貌还留着痂痕的新娘子来说,收到这种礼实在不够恶心的。五公主还能面不改色笑着道谢,可见这道行比六公主高了不是一筹。

    小冬想想从前,六公主小时候还不这样,怎么越大好象越活回去了似的。

    难道是那个……咳,阴阳失调?

    不不,她出嫁前就一两年已经有这种苗头了,和五公主正面冲突,还有,设计沈静那事儿,都瞻前不顾后的,特别不对头。

    别是有什么躁郁症之类的吧?这种事很难说,宫里那种地方不光能磨练出人精,还能折腾出疯子来,掖庭里就专门有这么个地方,人人讳莫如深,据说专用来关住宫里疯了病了发了狂的人。

    胡氏问她想什么呢,小冬顺口就说了。本来只是她自己胡思乱想而已,结果胡氏脸色一肃,低声说:“郡主这话可不要乱说。”

    “嗯?”

    胡氏郑重叮嘱她:“这话对旁人可不要说起。”

    只是顺口说一句六公主是不是得病,胡氏至于紧张成这样么?

    ——————————

    变天鸟,大家注意保暖不要感冒。

第六十一章 来信

    第六十一章来信

    关于六公主是不是有什么情绪上精神上的毛病这事儿,小冬当然不会对旁人说起。

    转眼三日回门,五公主偕驸马回宫去请安,先拜见了皇帝皇后,又去见过了太后,小冬本以为刚爆过家丑的六公主不会来,没想到人家依然来了,而且打扮得还是光鲜亮丽,那发髻梳的叫一个高啊,首饰戴的叫一个多哦——咳,小冬都怕她动作大了点就折了小细脖子。两相比较,五公主却穿的十分简素,头发挽着个翻荷髻,既温婉,又动人,首饰也不过两三件。两人一比较,六公主活象一棵会走路的圣诞树,而五公主却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就连面上淡淡的红痕看来都十分顺眼。

    果然美女就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魅力,而六公主……

    小冬对她不予置评。

    六公主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小时候还能在她身上勉强找到可爱之处,现在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没人提起三天前的事情来,好象那事儿从来没发生过。可是等六公主先离席去探望宋婕妤,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许多人都对这段“醉打金枝”好奇不已,保不齐以后大夏朝也会流传出醉打金枝的戏目和话本小说来。普通人心中对皇宫是有无限好奇和向往的,这一次的事儿,肯定会让民间津津乐道,公主如何刁蛮,驸马如何忍无可忍,皇帝又如何的宽容大度……

    三公主四公主一起打趣起五公主来,生了孩子的女人说话百无禁忌,小冬在她们一开口的时候就知机的避出去了,免得她们打趣完了五公主,说不定还会顺便捎上自己。

    “小冬妹妹。”

    “五姐姐?”

    小冬正要去长春宫,五公主向她招了招手。小冬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多谢你送我的贺礼,我把那轴画挂在书房里了。”

    呃?

    小冬送的礼明明是自己做的绣品,画……

    是沈静送的。

    是沈静自己画的吗?画是什么?

    小冬十分好奇,当时她是挺想看看那卷轴里到底是什么内容的,硬忍住了没看。

    五公主笑容温和,但是小冬却敏锐的觉察到,她目光中并无太多新嫁娘的喜悦,落在庭院中的目光有些怅然和空洞。

    “嗯……姐姐喜欢就好。”

    “有空到我家中来做客,你也知道吧?就是翊善坊的候府。”

    “知道的,我跟哥哥去过一次。”小冬轻声问:“驸马待你好不好?”

    “嗯,他还好,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也很爱读书。”

    小冬和五公主不算熟,但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和她好象亲近得多。

    大概是,她们心照不宣的共同保守了一个秘密。

    虽然这个秘密不算什么,沈静和五公主连发乎情止乎礼的境界都没达到,顶多算是彼此有好感。五公主曾经在多年前赠了沈静一条锦带,沈静又在五公主大婚时回赠了一轴书画而已,就这么淡淡如水的情谊……

    青涩,含蓄,悄无声息。

    沈静和五公主,一个是名动京城的才子,一个曾经是皇宫中最美丽的少女,他们两个人都太守礼,太懂得克制。

    也许这样才是最适合的方式。既然知道彼此不合适,那就不会开始。

    他们和另一对小冬知道情侣,是多么不同。

    三皇子和姚锦凤。

    一个天真懵懂,一个少年莽撞,只知道跟着感觉走,最后……

    小冬叹口气。

    她自己乱糟糟的心绪还没理清楚呢。

    眼看她生辰的日子就要到了,小冬从来没有象现在一样,简直是恐慌的在数着日子,等待生日的到来。

    都是秦烈害的。

    而且这种烦乱还没人可以倾诉,没人能给她建议,如果赵芷还在就好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五公主轻声问她:“小冬妹妹?怎么……有什么烦心的事儿?”

    小冬差点都快忘了五公主还在她身边儿呢。

    “也没什么。”

    五公主淡淡一笑:“外头怪冷的,你这是要去太后那里?”

    “是啊。”

    五公主忽然朝前倾身,在小冬耳畔轻声说:“小心皇后,上次刺客的事就算不是她所为,她也肯定出了一把力。”

    不等小冬反应过来,五公主已经转身走了。

    小冬怔怔的站在原地。

    刺客……皇后……

    直觉的,小冬相信五公主所说的话。

    上次刺客的事情一直没有结论,虽然后来发生了景郡王和二皇子的叛乱,然后就有人顺水推舟将上元夜的刺客也推到他们头上。

    可是这是很荒唐的。如果是他们中其中一个干的——景郡王想除掉的应该是安王或是安王世子才对,至于二皇子……那更荒唐了。

    如果不是皇后,也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

    谁想要她的命?安王还有什么仇家?还是她的存在阻碍了什么人?

    小冬想不通。

    宫人来来往往,小冬觉得一阵阵的寒意,她拢紧了斗篷,紧紧攥着手炉。

    结果从宫中回来小冬就病倒了。

    她的身体这些年一向很好,注意养生和适当运动,除了小小风寒,这些年差不多不算生过什么大病。可这一次不知怎么回事,先是高烧烧了一夜,吃了药之后好了没有一天,又跟着低烧不断,反反复复。本来安王府已经喜气洋洋的预备给她过个热闹的生日,这一来也没法操办。正主都卧床不起了,还如何操办?

    赵吕催逼了几回,太医也看过几个了,都只说是外感风寒,阳气亏虚,可是治来治去,虽然病没再加重,也总不见好。赵吕气得直骂庸医。

    太医们这碗饭也不好吃,总是但求无过的。后来安王又请了一位并非太医院供奉的魏郎中来看诊,那人不过三十刚出头,虽然安王的吩咐不能不听,可是赵吕难免疑惑——都说郎中越老越好,这嘴上没毛总怕办事不牢。不过这魏郎中倒是没那么多废话,只说:“郡主平素身体应该挺好的,吃食上也精细,这也不是什么大病,放心养着吧。”开了方子后又说:“吃两剂看看。”

    赵吕问:“倘若两剂不好呢?”

    他口气不善,魏郎中也不恼,只说:“先吃着罢。”

    结果,不知是之前那些汤药灌下去终于累积出了效果,还是这两副药真是特别有效,小冬发了汗之后,觉得身上轻快多了,第二天胃口也好多了,吃了一碗半饭。赵吕喜出望外,直说“人不可貌相”,又让人备礼,要好好谢谢那位郎中。

    小冬病是渐渐好了,心情却不怎么好。

    秦烈一直没露面——

    难道生日不过了,他也就不登门了?

    这人……

    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这要是小冬不嫁他,那以后是不是就断了干系再不往来了?

    结果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小冬念叨他,小冬扫过后面窗子一眼,那窗子忽然就被人轻轻推开了。秦烈轻巧的跳了进来,又转身合上了窗子。

    小冬看一眼外头,隔着屏风还能听见红芙她们在外面做针线说话。

    “你好些了么?”秦烈往前凑凑,手在小冬额头上试试,松了口气:“不烧了就好,魏郎中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小冬一怔:“那个魏郎中是你请来的?”

    “嗯,他不是京城人,我和他有旧交,正巧前些天遇见他了,当时没在意,前几天满城里搜罗一通才把他找出来。这人虽然没名气,但是手底下是有真本事的,太医院那些太医经年的闷坐在屋里,看来看去,病人也就这么几个,眼界忒窄,光死啃医书和方子有什么用?这位魏兄走南闯北,手下不知经过多少疑难杂症,太医和他可没法儿比。”他看看小冬手底下的纸,微微皱起眉头,不赞同地说:“你这才刚有起色,写字看书太劳神了,等好了再写再看也不迟。”

    “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憋闷得慌。哥哥他们又不让我出屋子,也不让我动针线,我再不写两个字,骨头都生锈了。”

    秦烈摇头:“那也不行。你要实在闷得慌,就陪梅花玩一会儿。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出去逛。”

    梅花儿正懒洋洋的趴在窗台上,被暖气熏得正打盹呢,忽然听到有人提起它的名字,耳朵竖起来动了动,转头朝这边瞅。这猫好吃好喝的,被养的油光水滑体态丰腴,已经胖得快不成样子了。看到这边也不是生人,尾巴甩了甩,又趴下了。秦烈小声骂了句:“真是只懒猫。”

    “胡妈妈说今天风大,你怎么还过来了?”

    “我看来看看你好了没有。”

    秦烈在怀里摸了摸,拿出一封信来:“给你。”

    小冬没接,脸朝一边侧了些:“什么呀?”

    有什么话不能说还得写信?

    秦烈一愣,马上知道她是误会了。他的脸也有点微热,瞅着小冬半边侧脸微微有些泛起粉桃色来,耳朵白嫩精致象贝壳似的,也渐渐染上一点点绯色,心里一热,拿着信的手就悬在那儿。

    小冬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秦烈有些痴怔的目光对着正着。

    “你看什么?”

    秦烈定定神,低声说:“这是你那个旧交写的信。”

    旧交?

    她的旧交……赵芷写的?

    小冬把信接了过来拆开看,果然是赵芷的笔迹。

    ————————————

    第二卷快要结束鸟……

    看到有亲留言说,这文快完结了……

    呃,俺可没这么说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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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029/ 第一时间欣赏嫁时衣最新章节! 作者:卫风所写的《嫁时衣》为转载作品,嫁时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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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介绍:
不是说穿越者总是有着与众不同的前卫思想和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力吗?古代的人不都是连烤肉和火锅都没吃过,听到“床前明月光”和“明月几时有”就痛哭流涕感动不已吗?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们不是应该哭着喊着扑上来求包养吗? gt;_lt;~~都是骗人的…… 穿越了之后一样要起早贪黑的上学,一样要学这学那,一样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一样要为将来嫁什么人而犯愁—— 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没有胡思乱想的功夫,她要认认真真的,给自己缝好一件嫁时衣。嫁时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嫁时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嫁时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