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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卫风     嫁时衣txt下载     嫁时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丧

    第一百三十五章丧

    皇后的病拖过了年关,又拖过了上元节。宫里宫外一众人想着,太医既然说过了冬能好,这已经过了年,也许能好也说不定。可惜过了上元之后第四天夜里,皇后在凤仪宫静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皇后今年不过四十来岁,可是这些年劳心太过,临去时又熬了漫长的病期,遗容看起来苍老枯瘦,比圣慈太后还象老妪。四公主哭得死去活来,三皇子痛失亲母。

    皇后的丧仪令所有人都深感疲惫。本来,正遇上过年,上元,事情多而杂,将人耗得差不多了,皇后这么一去,顺便把后宫里头身子骨不好的上了年纪的一位太妃、两三位宗室里有了岁数的长辈,还有朝臣、家眷里头带了好几位一同上路了。

    六公主身子沉重,已经月份临近了,就在偏殿里歇息,她拉上了小冬作伴。偏殿里好歹暖和些,能坐一坐,吃杯热茶点心。小冬先是病了一场,又赶上这件事,原来丰润的脸颊也瘦了下去,看来没多少血色,又穿着一身重孝,看来风大点儿就能把人吹走了。六公主却和她正好相反,她现在整个人圆滚滚的,手指胖得象小白萝卜一般,脸颊红扑扑的,往哪儿一坐,人加上衣裳那么一堆叠,顶得上三个小冬捆一起的体积。

    “我说,不如你也报病吧,这么熬下去,你身子还没好踏实,再勾起病来,可不是玩的。”

    小冬点点头,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隐隐作痛。

    “我看四姐姐也有点儿……”四公主眼睛红肿,喉咙嘶哑,整个人都快不成样子了。

    “你甭担心她。”六公主看了一眼殿门,朝小冬招招手:“过来。”

    小冬有点犹豫,挪过去挨着她坐了。

    “她这个人,惯会做表面功夫。你觉得她就真这么难过?她的帕子上肯定也有花巧,真心实意的难过的,也就三哥一个人吧。”

    也是……四公主不是皇后亲生的,养在她跟前的时候应该已经记事了。皇后待她也是面子情份,四公主的处境十分微妙,还能指望她待皇后有多深的眷念?

    门被从外头推开,一个宫人扶着五公主走了进来,小冬过去也帮着扶了一把,一沾上手就吓了一跳,五公主的手凉得象冰陀一样,一丝热乎气儿都没有,再看她的脸,嘴唇都是乌紫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快,扶她躺下,倒杯热茶来。”小冬回头吩咐:“去请位太医来。”

    五公主本来眼睛紧闭,忽然呻吟了一声。

    她的手指细瘦,抓着小冬的手腕,不知哪来的力气,握得象钳子一样紧:“不,别请太医……我没事……”

    “你这样子象没事吗?这些天太医轮番在值房候着的,叫一个来给你看看吧。”

    “不”五公主的表情显得十分凄厉,长长的指甲都掐进小冬的肉里:“我不要太医”

    六公主哼了一声:“行啦,小冬回来,老实坐你的吧。命是她自己的,她不想看随她去。”

    虽然话说的冷,可是六公主话里也透着担忧。

    可五公主坚持不肯,小立也不能和她硬拗。宫人倒了热茶来喂她喝下,五公主裹着毯子,蜷着身,脸朝着墙,不和小冬和六公主搭话。

    看她那副仿佛万念俱灰的样子,小冬心里纳闷。光看这情形,旁人一定觉得五公主才是皇后的亲女儿呢。

    还是皇后这一去,又勾起了她丧夫的伤心?

    有可能。

    “这儿让给人家静养会儿吧,咱们去那边坐。”

    六公主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有点不稳,小立连忙扶住她,临出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五公主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绕过回廊,这里离正殿更远些,哭声听得不那么真切。这儿的积雪无人扫去,被来来去去的人踩得光滑紧实,太阳一照,亮灿灿的光映射在眼里。六公主伸手虚挡了下,紧走两步进了门。

    “这些人也懒了,皇后这么一没,连雪都不扫。”

    “事儿多,顾不上吧。”

    六公主点点头,看看外面天色:“还得多半个时辰,你要不靠一会儿吧?”

    “不了,”小冬轻声说:“我还想去下长春宫。”

    “太后那儿不缺你一个。”六公主说:“想往太后跟前献殷勤的人还少了么?再说,外头人多眼杂的,你还是老实在这儿跟我一块儿吧。唉,这腰怎么酸得很。”

    六公主也在榻上卧下来,宫人替她轻轻揉捏。小冬疲倦得很,趴在桌边休息。

    六公主微微侧过头来,正好能看到小冬露出来的半边脸。

    六公主心里有些怅然。

    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她还曾经想过,想和小冬换一换,她不想做这个公主。母妃并不得意,对着太后、皇帝皇后明贵妃等人处处陪着小心曲意奉承。自己虽然是公主,可是既没有四公主养在皇后跟前那样体面,也没有五公主那么聪慧美貌得皇帝欢心,就是个多余的人。小冬穿的戴的用的,连她也用不上。小冬虽然没了亲娘,可是有个那样疼她的爹爹,还有个时时处处以妹子为重的哥哥——

    比她强了不知多少。

    后来再长大一些,那些小孩子的念头就不再琢磨了。反正她是她,小冬是小冬,两个人是不可能调换位置的。而且处长了就知道,小冬脾性好,是个忠厚的人,才不象旁人那么多算计,一句话里能藏两三个套儿。

    她转过头去,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可是,后来她却听说过,小冬她——很可能是皇帝的女儿,也是一位公主。

    几年前三皇子出过件“意外”,当时皇帝与皇后之间为这事儿闹得很僵。六公主记得她偶然听到老宫人偷偷议论,皇后娘娘咬住了小冬和姚锦凤不肯松口,并不只是因为心疼三皇子受伤,还因为皇上喜欢的人是小冬的母亲姚青媛,好长一段时日对皇后已经全无恩爱,似乎姚青媛的死还同皇后有点干系。

    六公主记得很清楚,其中一个人说:“其实安王爷弟弟做到这个份上算是忠义两全了,连女儿都替皇上养着……”

    她当时午睡初醒,听了这话好长时间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才慢慢琢磨过来。

    难道小冬不是安王的女儿?是父皇和姚青媛生的孩子?

    那小冬就不是她的堂妹,而是她的妹妹了?

    当然,可能宫人只是臆测胡猜,信口开河。

    可是——无风不起浪啊。

    当年父皇要没和那姚青媛有什么瓜葛,这些人也凭空造不出谣言来。

    再说,六公主自己琢磨这事儿——皇帝喜欢过的女人,谁敢娶?谁能娶?就算安王是皇帝的亲兄弟,那也不成吧?再说,人都说安王对前头的沈王妃情深义重的,她过世之后也说过不再娶妻的话,怎么一转头又娶了姚青媛呢?

    这事儿,只怕有**分真。应该是姚青媛和父皇藕断丝连,以致珠胎暗结。为了给孩子一个正经体面的出身,安王叔才替父皇顶下来,把小冬当做他的女儿养大。

    六公主心里不知多少个念头翻腾着,打了一个盹。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没出嫁的时候,还住在宜兰殿里。四公主五公主不肯理她,她也不希罕,反正她也有个妹妹。那个妹妹依稀就是小冬的模样,很是乖巧,口口声声对她喊姐姐,两人姐妹相合,时时处处都在一块儿。

    等六公主醒过来,小冬已经不在身边了。她问宫人,宫人说:“郡主被太后娘娘传去了。”

    六公主点了点头,一时还没彻底清醒。

    “公主要吃茶么?”

    “给我倒杯白水来。”

    宫人应了一声去了。

    六公主自己想了想梦中情形,忍不住啐自己一声荒唐。

    不过,要是小冬真是自己的妹妹,一起在宫里长大的话……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还不知道里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过她和罗渭都不是安静的人,这孩子也是个活泛的性子,时不时的踢一拳打一脚,似乎急不待地想出来一样。

    要是个男孩儿,就教他当个好哥哥,以后爱护弟妹。要是个女孩儿,那肯定是个霸道的姐姐,可那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六公主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恨不得这孩子早些满月生出来,好看看他是个什么模样。

    小冬晚上到了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全散了架,头发里衣服里鼻孔里喉咙里全是白天吸的脏气烟气,若是平时她肯定要好好洗一洗,可是现在只想一觉睡下去别再起来了。

    秦烈替她把护膝解下来,又替她褪了鞋袜,轻声问:“身上觉得怎么样?”

    小冬连哼都懒得哼一声,摊开手脚一动不动的躺着,红芙端了热茶来她喝了,又拧了手巾替她擦拭,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连她歇了大半天都如此,不知那些在外面跪着的人又是什么样。

    “好在明天不必去了。”秦烈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好好歇歇吧。”他摩挲着小冬的手,忽然看见手腕上两点红印子。

    “嗯……太后娘娘也是这样说。”小冬顺口说:“今天五公主倒把我吓了一跳,脸色难看极了,又不愿意让太医看。”

    秦烈说:“你的手这是在哪儿伤的?”

    小冬累得脑子也僵住了:“啊……我也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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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生病不舒服,一天都在找碴发脾气,眼睛都哭红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与死

    第一百三十六章生与死

    秦烈低声说:“你歇会儿吧,吃饭时我叫你。”

    “嗯……”小冬强打精神睁开眼:“算了,一睡下就难起来了,你们今天在外头怎么样?”

    “王爷要忙的事情既多且杂,不过还好,皇后病的时候长,许多东西都是早预备下的。”

    这倒是,京城里也有很多人家早预备着皇后的这一天了,该成亲的赶紧成亲,不然就要耽误下来。

    秦烈让厨房把菜单送来给小冬看。

    “天气冷,汤热热的喝下去,倒是舒服。”

    “你早都吩咐了好几回了,放心吧,厨房的人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这个。再说,还有胡妈妈盯着呢。”

    小冬点点头:“你也在外头挨了一天了,歇会儿吧。”

    “我身板儿好着呢,南来北往的,有时候几天几夜都在马背上头,那样都没事儿。哪象你似的,早先我记得,小时候你还在院子里跑跑走走,我记得你还打过一套拳来着?”

    小冬只觉得好笑,那哪是打拳,只是做做操。隔了这么久了,倒亏他还记得。

    “嗯,人越大越懒了,懒得动弹。”

    “这可不成。”旁的事秦烈都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这事儿他却不能放心:“等天气暖和了,我教你一套拳,你练一练,对身子大有好处。平时能少生病不说,将来……生养孩子也有益。”

    小冬脸一热,呸了一声,头转到一边去。

    “这是正经事,你别忙害臊,真的。那拳法是我早年跟人学的,最舒络筋骨强身健体的。”秦烈挖空心思想词儿:“对,你们女人家不是总怕腰身变粗身形走样么?这个练了,保证你没那些烦恼。”

    “真的?”

    “当然真的。”秦烈寻思,这只要一扯到妆容体态,是个女人就得上勾。铺子里最赚钱的虽然不是女人用的那些,可是卖的最好的却是那些,可见女人们在这上头用了多少心思。”

    “那你不早告诉我?”

    得,这说得晚还落不是了。

    秦烈笑着说:“好好,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教你。”

    累得狠了,晚饭几个人倒都没吃几口,汤倒是喝了不少。小冬难得见赵吕一回,可是这回却是天天进宫去,回来之后人困马乏有如残兵败将,也没力气说话。赵吕瞅着小冬瘦仃仃的样子,原来脸上有些微微的婴儿肥,显得十分稚气,现在都不见了,看起来他清丽秀美,眉目依稀是赵吕记忆中已经病逝的姚王妃的模样。

    “哥哥,尝尝这个。”

    赵吕忙低下头,舀了一个丸子吃了:“嗯,挺香的,不过还不及妹妹做的好吃。”

    小冬笑了:“哥哥净会说好听的。就算是我做,这剁馅拌料烹煮的活儿里别人也替我干了一大半,哪有多大区别。”

    吕一本正经地说:“就算妹妹端杯白水来,那也比旁人倒的水甜。不信你问父亲。”

    安王十分捧场,点头说:“嗯,我也依稀觉得是这样。”

    秦烈在一旁翻了翻白眼。这一位岳父,一位大舅兄,偏心偏得简直无可救药了。

    不过他自己就好多了吗?好象前天还是大前天,他才夸过小冬泡的茶就是比别人泡的好喝来着——

    不过连着几天的丧乱疲惫,在家里说说笑话轻松一下也好。

    秦烈娶了小冬,也在宗亲之列随同举丧。这几日真是大开眼界,宗室里固然有安王赵吕这样出类拔萃的俊才,也有肥肿昏庸只知道酒色二字的纨绔。反正生下来就有米粮爵位,旁人一辈子奋头的东西他们生下来就有了,读书做什么?那是穷酸才读的。练武干什么?谁那么憨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吃苦头?大事自有旁人顶着,他们只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成了。

    好在宗室律法也严峻,不然这些人吃喝玩乐之外,只怕还能干出无法无天的事来。

    秦烈跟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架不住别人瞅着他好奇。今天就有人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不错,你小子一准儿是烧了十八辈子高香,不知哪处祖坟上冒青烟,让你娶了安王爷的闺女,嘿嘿,娶了个好媳妇儿,这一辈子可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秦烈从小到大各色人等见得多了,压根儿也不同他计较。

    小冬是不是郡主,有什么重要?哪怕她只是路边的贫女,秦烈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至于祖坟——他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爹没祖宗的。那些人行善也好作孽也好,和他也没关系。

    小冬挺想问问赵吕关于殷姑娘的事,只是实在没有力气。红芙这边替她梳着头,小冬的眼睛已经象抹了黏胶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秦烈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她只咕哝了一声,立时就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一个梦也没有,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小冬懒懒地翻了个身,一时不想起来。

    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是胡氏和红芙。

    “要说这世上的事,还不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的,有生有死……”

    “听说是个快八斤重的大小胖小子?”

    “嗯,是啊……”

    小冬隔着帐子问了句:“什么小子?”

    “郡主醒了?”

    帐子被撩了起来,红芙说:“一早有人来报信儿,六公主生了。”

    “哎?”小冬意外之极:“什么时候生的?”

    “昨儿夜里。”红芙说:“挺顺当的,母子平安。”

    小冬有点回不神来。

    昨天六公主还挺着肚子——虽然算日子是差不多了,可是没想到……

    真是眼睛一眨,一个变俩。小冬揉揉眼,又挠了下耳朵:“怎么就生了?胡妈妈,你看看是不是该送点儿什么?”

    “郡主您和六公主现在交情倒好,我已经让人备下两样礼物了,您看合适就打发人送去。”

    妙儿傻乎乎地问:“现在就送么?不等满月再送?”

    胡氏笑着说:“现在要送,洗三要送,满月也要送,以后还有周岁,生辰,冠礼,成亲,然后再生子……这林林总总的,郡主是小公子的姨妈,一样儿也不能少啊。”

    妙儿吐吐舌头:“真是的……这么算下来可要花费不少。”

    胡氏看看小冬,心想礼尚往来么,将来郡主有了孩子,六公主这些礼也是要送的,谁也没占了谁的便宜去。可是人情往来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这世上突然就多了一条小生命了?而且还是六公主和罗渭的孩子?

    小冬的感觉……嗯,十分奇妙。

    以前周围也有人生孩子,可是,感觉没有这么强烈。六公主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冬差不多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一个新生命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到来,小心翼翼的呵护,然后终于瓜熟蒂落。

    他会哭,会动,要吃,要哄,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

    生命就是这样轮回延续,生生不息的。

    “不过这孩子生的实在是不巧,正赶着……”胡氏说:“也没法儿热闹操办了。”

    可不是么,正在孝里头,这边他们敢操办,那边宗室里朝堂里就得有人出来找麻烦了。

    “平平安安就好,这时节也顾不上讲究。”小冬说。

    不过她想得出来,六公主一定觉得挺委屈的。她有多么重视这个孩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夫妻俩光名字就想了几个月,写满了好几页纸,这个好听,那个寓意好。屋子、乳娘、各式物件衣裳也都预备得满满当当的,真是万事俱备。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正赶在这个时候。

    连着这些天都十分压抑,忽然间有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也让人觉得身上一下子轻快了不少。

    “对了,上午姑爷开了一回库房,把两枚菩提果和几样药材取去了。”

    小冬怔了下:“知道是谁病了么?”

    “姑爷没有说。”

    应该是要紧的,亲近的人吧?要不然犯不着把菩提果都拿出去。今年菩提果比往年少,小冬这四枚里安王给了她两枚,圣慈太后给她两枚。小冬一直没取出来用,这两天本想拿出来,连安王,赵吕和他们两人,一枚服一枚。现在秦烈一下子全拿了出去,想必是有人重病,而且是关系很亲近的人。

    会是谁呢?

    小冬的心一下子紧紧揪了起来。

    安王没事,赵吕也没有事,当然这药也不会是秦烈自己要吃的。

    小冬有些坐立不安,打发人去铺子里,回来说秦烈不在,有事出去了。但是铺子里人比府里的多知道一点:“姑爷是和沈家表少爷一起走的。”

    沈静?

    小冬的担心半点没少。

    难道沈芳或是沈蔷出了事?

    这些天小冬极忙,也没和她们见着面,并不了解情形。

    天色阴了下来,又飘起了雪。快到傍晚时天色已经一片昏黑,风越来越大,小冬等得耐心耗尽,秦烈终于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什么人病了?”

    秦烈脱了斗篷,只说了句:“等下再说。”

    胡氏将丫鬟们都遣出去,自己最后一个在外面将门关上了。

    “沈静今天上午来找我,还去了崇华坊寻了冯元。”秦烈脸色不好看,揽着小冬坐下,低声说:“是五公主。她小产之后情形很不好,又不能请太医用宫里的药。”

    五公主小产?

    小冬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是谁的?肯定不是她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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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还是补昨天的……依旧欠债中。希望儿子快点康复……

    抱抱大家。

第一百三十七章 探望

    第一百三十七章探望

    孩子的父亲还能是谁呢?

    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小冬脸色变幻不定,怔怔坐在那儿半天没说话。

    “昨天……还见五公主来着,脸色死灰,看着就象是生了重病……”

    “别想那么多了,药也送过了,这消息咱们也不会朝外透露。其实这事儿你当不知道最好,以后见了他们,也不要提起来。”

    “我知道。”

    这又不是旁的事情。要是普通的生了病,那见了面若不问一声身子如何吃什么药,那就显得太过薄情寡义了。可是这种男女阴私之事,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好,一旦揭破,以后如何见面?心中总存着芥蒂,说不定还会生出别的事来。

    孩子是沈静的?他们几时见的面,有了……这等事?

    小冬一向以为这两个人都太善于克制,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现在看来,情这个字简直象一种剧毒,中毒之后再想脱身那是千难万难。想用理智给**套上枷锁,那只会火上浇油。

    沈静怎么能这样胡闹?五公主怎么能这样轻率?

    这……小冬真想和他们说,冲动不是最可怕的,可冲动完了如何善后是个大问题啊。

    “五公主好象是自己弄了什么药想堕下胎儿,但是那药似乎是不大妥……所以眼下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烧香祷告,盼她没有大碍了。”

    “他们,唉……”小冬一肚子的话化做一声叹息:“以后会怎么办?”

    秦烈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小盒子来,嘴里说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过了眼下这关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一旦被外人知道……”

    小冬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对”

    一旦泄露,只怕害的不是两个人的命。

    五公主是文君新寡,沈静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人——

    “那,你们今天这事儿,没旁人看见吧?”

    秦烈将那个盒子递给小冬:“你放心,他那边自有门路。我们这边,只有我和你知道,连王爷和世子都不知道。”

    “不一定。”小冬对能不能瞒过自家老爹一点儿信心都没。安王手眼通天,只怕京城里能瞒过他的事情不多,更何况这事儿一头在宫里,另一头还在王府里取了药,要说安王全不知情——只怕不太可能。

    她有些心不在焉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一只鸳鸯同心结,精巧非常。

    “给我的?”

    秦烈微笑着拿出来,替她系在腰间,退后一步看了看:“嗯,今天路过庙会瞧见这个,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你戴着一定很好看。”

    秦烈的目光温存,可是语气却有些感慨。

    是因为沈静和五公主的事情,也心生感触吧?

    小冬伸出手臂揽住秦烈的腰,头搁在他肩膀上,这么静静的靠着,半晌没说一句话。

    和旁人相比,他们是多么幸运和幸福。

    “对了,六公主生了个儿子,你也听说了吧?”

    “嗯,已经听说了。”说起这个,秦烈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罗渭这下可得意了。他一门心思就盼儿子。只是不知道象谁?若是象他,那将来也是个愣头青。”

    这个么……小冬忍不住笑了。不管是象罗渭还是象六公主,那心思都不带弯弯绕的,肯定是爆炭脾气。

    小冬去看六公主,她气色很好,精神也好,小冬见她时她正喝汤,头上包着帕子,屋子里门窗都紧闭着,严严实实的,一进门就一股热气扑到脸上来。

    “咦?你怎么现在才来。”六公主不客气地说:“也不早来瞧瞧你外甥,小心将来我不叫他喊你姨。”

    小冬笑着说:“不喊就不喊,我的见面礼可就省了。”

    孩子正睡得香,小冬听说过初生儿又红又皱象小老头,脏兮兮皱巴巴的,可是现在一见,却是一个非常白胖干净的孩子,头发乌黑浓密。小冬俯下身,凑得近了,可以感觉到他细而匀的呼吸,淡淡的气息喷到了她的鼻尖上。

    “这孩子真漂亮。”

    “那是,谁见了都夸。”六公主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儿子生得越好说明她功劳越大嘛。

    小冬在一边坐下来:“一听说你生了,我一下子都没省过神儿来,白天还没事儿,怎么说生就生了?”

    “接生的女人也说我这是很顺当的,头一胎有人要折腾两三天呢,我是从发动到生下来,统共才三个多时辰。”六公主拍了下小冬的手背:“我说你也赶紧的怀一个,要是个闺女,就给我做儿媳妇算了。”

    她一副“我给你了天大面子”的口气,小冬只觉得好笑:“你这才刚当了娘,就琢磨着想当婆婆了?”

    “可不是么。”六公主说:“其实小孩子长起来挺快的,一晃眼十来年就过去了。喂,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你将来要是生闺女的话,就许给我儿子,我肯定不会当个恶婆婆为难她的。”

    真是的,都没影儿的事,说得这么郑重其事的。

    至于六公主会不会当恶婆婆——小冬可没多少信心。她虽然没什么坏心,可是这张嘴这个脾气也实在称不上多好。

    结果六公主话音一转:“再说了,你私房丰厚,你家那口子也是日进斗金,将来谁要娶了你闺女,那真是一辈子吃喝不愁啊。”

    小冬目瞪口呆:“敢情你是为了贪图儿媳妇的嫁妆啊?”

    “噫,怎么能这样说呢?换个人试试,就算有百万贯嫁妆,我也未必看得入眼呢。”

    “看来这生女儿实在是宗赔本买卖啊……”小冬想一想,这时候也确实是这样。生个女儿,疼了十几年,养了十几年,末儿掏空家底儿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把她送出门,从此就是泼出去的水,成了别人家的人了,悲喜亲疏全由不得自己……

    “所以,还是生儿子好。”六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点怅然:“男子到哪儿都能站得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象女子,一辈子委委曲曲任人摆布。我可不想生个女儿将来到旁人家去做牛做马吃苦受罪,还是生儿子好,娶了媳妇回来伺候他。”

    小冬白她一眼:“你现在是吃苦受罪么?我也不觉得我的日子是做牛做马啊。”

    “生孩子还不叫吃苦啊?我这辈子还没这么疼过,疼得我恨不得拿刀杀人,头一个就先把罗渭砍成七八段。”六公主说:“咱们不管怎么说,是姓赵的女子。你家里头又有王爷和世子两尊大佛撑着,谁敢让你做牛做马啊?可那没娘家没嫁妆又没靠山的女人怎么办呢?还不是婆家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屋里静了一刻,还是六公主自己笑了:“看我,扯得老远。对了,我听说那谁病了?你知道了么?”

    虽然姐妹前不象以前似的那么剑拔弩张,可六公主还是不肯开口唤五公主一声姐姐,也不多提她的名字。

    小冬心里微微一紧,不知道六公主对这事儿知道多少。

    “你听谁说的?”

    “好几个人都说。说她病的不轻,邪寒侵体什么的。还有人说啊,”她压低声音:“是皇后死了也不愿意孤单上路,要带了五公主去作伴呢。”

    邪寒入体就邪寒入体吧,中邪这种说法也比真相强多了。

    “这可真是无稽之谈。”

    “对”六公主点头:“要说皇后最想把谁带着一块儿上路,那也是她娘明贵妃,轮不着她。这些年她们两个人明里暗里较了多少劲呐。”

    小冬对早先的事并不了解,六公主也闲得无聊,正好和她说话解闷:“你早些年都不在,其实我年纪也不大,知道的不多。你还记得当年你家那个明夫人么?”

    小冬当然记得,不过那年景郡王政变的时候,明夫人就在乱中失踪了。

    “据说当年明贵妃把这个妹妹弄到京城来,是为了姐妹双双承幸邀宠的。据说事情都成了七八分了,结果皇后插了一手,那时候圣德太后说话算数嘛,就把她妹子塞进你们王府了。”

    啊……

    小冬倒是头次听说这事,她只知道安王对明夫人很是冷淡,而明夫人对安王十分敬畏。

    小冬觉得心里挺不舒服——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怎么安王总是在接收原来应该归皇帝所有的女人?她娘姚青媛……嗯,算得上一个吧,想不到明夫人的来历也这么复杂。

    “嗯,要不是明贵妃那么得宠,皇后估计也不会很抬举我娘。当时宫里头没几个人风头能盖过明贵妃的,我娘一开始只是宫女,后来一步步上去,也不容易。”六公主叹口气:“你瞧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老说这些事儿。”

    孩子忽然哭了起来,奶娘和丫鬟们忙围了过来,换下了尿布,乳娘给孩子喂奶。

    这孩子声音宏亮,哭得特别有劲儿,吃奶也很有劲儿,小冬觉得好象都听到了他吞咽乳汁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这声音听着让人心里那么欢喜。

    “怪不得有句话叫使出吃奶的力气呢,这吃奶的力气是够大的。”六公主无限爱怜地说:“出了一脑门的汗。”

    “嗯,是啊。”

    一时间,小冬心里也萌出生强烈的渴望。

    她也想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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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橙子简直视幼儿园如刀山火海,生病这些天尽管不用去,也是闻“园”“老师”等字眼儿而色变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春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春意

    在六公主那儿坐了半晌回来,小冬换衣裳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身上也沾了一股气味儿。那是带着股甜腥的奶香味儿。

    胡氏再给她端了汤药来的时候,小冬捧着碗就犹豫起来。

    虽然以前她一直觉得,不到二十岁生孩子实在是太早了点,可是现在竟然有点迫不及待起来。

    “郡主?”

    小冬把碗慢慢放下了:“妈妈……”

    胡氏想了想,在小冬身边坐下了:“六公主今天是不是劝您什么话了?”

    “嗯,也不算是劝。”小冬说:“她就是开玩笑来着,还说让我生个闺女和她做亲家。”

    “这事儿,得和姑爷商量一下吧?”

    那是当然要商量的。

    胡氏没勉强她喝,将药端走了。

    过了午天下起雪。起先只是细细碎碎如撒盐一样,渐渐的盐粒就变成了雪片,纷纷扬扬,铺天匝地。天色昏暗,刚过申时没一会儿,屋里已经点上了灯。

    秦烈从前院过来,瞅着小冬坐在窗边发呆,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气闷?”

    小冬点了点头:“这窗纸糊得厚厚的,一丝风都不透,什么也看不见。对了,你和父亲说什么了?哥哥回来了吗?”

    “我没遇着王爷,”秦烈坐了下来:“怎么今天没有喝药?”

    小冬头一扭,什么也没说。

    “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当我不眼热人家有儿子啊。”秦烈笑着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小声说:“我打小就羡慕旁人,有爹有娘,有奶奶爷爷兄弟姊妹一大家子人,平时打打骂骂哭哭闹闹的,可是一天两顿饭的时候,坐满了一张桌子,亲亲热热的吃饭。我成年累月的都是一个人,娘也总不在。”小冬侧过来脸。

    秦烈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后来……姚家姨娘找了我娘,将我和锦凤一起送到京城来。在王府那些日子,是我过过的最快活安稳的日子。王爷,世子,还有你,也是很好,很好的一个家。我当时就想,要是我能一辈子留在这儿就好了。”

    小冬心里有些发酸,还是对他微笑:“瞧瞧,原来你早就打这个主意了。唔,现在终于叫你如愿以偿了。”

    “是啊。”秦烈翻个身,枕在小冬腿上:“以前读的书里有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总得让他先吃够各种苦头。我前面那些年把苦头都吃了,换来后面这些年的如愿快活,老天也对我不薄啊。”

    小冬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瞧瞧你,扯这么老远。”

    “好,不扯了。”秦烈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我是没有奶奶爷爷舅舅姑姑这些亲人的,可是咱们可以自己当一把奶奶爷爷,子再生孙,孙再生子,将来必定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到时候啊,一堆孩子抱着你的腿喊奶奶……”

    小冬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呸,什么奶奶。”

    “嗯。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一心想着。不过这事儿咱们说了都不算,还是要请太医再看过才成。你身子单薄,多调养些时日更稳妥。”

    小冬低下头,虽然心里知道秦烈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秦烈说了好几段趣事逗她开心,其中有一段就说:“有胡商贩了许多布来京城,结果卖不出去,眼看血本无归,后来托人到我这里说,我就把那些货吃下来了。”

    “嗯?那你卖得出去?”

    秦烈摇头说:“那些布样子全不股京城人的喜欢,要能卖就早卖出去了。”

    小冬虽然知道秦烈一般是做不了蚀本买卖,可是难道他就有办法把卖不出去的布给卖掉?

    “嗯,那布我去西边的的时候见过一回,虽然样子不好看,可是结实啊。我跟你说,那布做船帆船篷,包货,扎东西都再好不过了。今天量算过,我还觉得不够用呢。平时想买这么结实的布还没处买去。”

    “咦?真这么好?”

    “嗯,还能做鞋做靴子。明天我拿两匹回来给你看看。”

    京城的人喜欢花哨的东西,越精致繁复越好。这布要是走的实用路线,也怪不得难销,倒让秦烈识货,捡了个便宜。

    因为雪大,他们也没到前头去用饭,端到了屋里来,就着热汤,小冬吃了半碗饭和好几块菜心卷儿。两人早早躺下也睡不着,说了一会儿闲话,什么一下雪肯定炭和菜一起涨价,而且不便出行,肯定耽误事情。

    今天冬天的雪特别大,有一回雪积了尺许深,桃花也比往年开得晚。

    五公主一直在养病,清明时才露了一面。姐妹俩坐得近,五公主的脸庞看起来枯瘦苍老,与四公主、六公主的珠圆玉润成了鲜明的对照。

    不过好在性命无碍,那件事情也没有旁人知道,小冬总算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哎,下个月咱们一块儿去康泉吧?”六公主喝了几杯酒,脸庞眼圈儿都染上了几分春色:“在那边儿多住个几天再回来。”

    四公主瞥她一眼:“你们俩又偷说什么呢?”

    “四姐姐要不要一块儿?咱们去温泉好生玩两天。”

    四公主也有些心动,不过还是犹豫不定:“家里事多,哪能多待啊。”

    “一年到头的忙活,都是为谁忙活啊。”六公主说:“你要累病了谁心疼?要是身子垮了,别的再好那也是白搭。”

    “那你还带你家琮儿去?”

    “不带他了,这孩子黏我黏得紧,我也得好生歇歇。”

    四公主笑话她:“你还没试过,我可是知道这个味儿的。生过老三的时候我病了一场,我婆婆把孩子揽过去照看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我的心里啊,没着没落的,在床上一刻也躺不住,真是坐困愁城,白天想、晚上念,象有爪子在心里刨。我看你别说一个月了,分开一天你就受不了……”

    四公主和六公主隔着五公主就说了起来,孩子长孩子短的。小冬心里却想着秦烈前不久跟她说的话。

    “五公主性命无碍……不过以后……只怕也不能再有孩子了。”

    小冬时时注意,五公主神情淡漠,仿佛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关心的样子。四公主和六公说的什么,好象和她也没有关系。

    只是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和表面上一样平静?

    明明心里头知道,可是却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连一声安慰的话也没法儿说。

    沈静来过王府两次,小冬都没和他说什么话。从内心里头,小冬觉得这件事情沈静的责任更大。虽然男女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是……最终吃亏受罪的还是女人。

    这件事几乎要了五公主的命,小冬每当一想起五公主那时候的脸色,就觉得心里揪得难受。她寡居而有孕,这传出去真是天大的丑闻。

    她该是如何惶恐不安?

    她偷偷服下那虎狼之药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明明命悬一线了,还强撑着身体要在人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这些事,他们事前就没想过吗?沈静他又不是个蠢人,他这样聪明,难道不知道一时冲动可能酿成的后果?

    在小冬的记忆中,那个曾经躲在假山石洞里看侠义小说的温润少年……已经变了。

    不复存在了。

    也许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一成不变。每个人都在改变着,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她自己,她身边的亲人,爱人……

    “想什么呢?喊你几声也不理。”

    小冬被六公主拍得一震,回过神来:“没事,我在想温泉的事……”

    四公主温声和气地问五公主:“五妹妹也一块儿去吧?温泉那边气候好,泉水也好,适宜休养。你看看你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正该出去好好调养一翻,也散散心。”

    五公主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很细:“嗯,到时候再说吧。”

    六公主看她一眼,闷头吃了好几口菜,还是忍不住,把筷子一搁:“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一个人就一个人,你还是公主呢,日子怎么过不得?非把自己折腾的病怏怏的半死不活,才算对得起驸马啦?”

    “六妹妹,”四公主忙拦住她的话:“你看看你,喝了几杯酒,又犯老毛病。”

    小冬倒是知道,六公主这话是出于好意——嗯,算得上忠言逆耳了吧。

    可是五公主这病……内情太复杂了,哪是她所说的那样呢。

    五公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没事,六妹妹也是为我好,我心里明白。不过这想归想,身子就是不争气,也没有办法。”

    六公主直喇喇地说:“你整天闷屋子里,好好的人也闷坏了。下月咱们一块儿去,康泉后头山上果树还多,熟得又早,桃子、樱桃、桑椹,还有小香梨……”六公主都快吞口水了。四公主笑话她:“你是想去洗温泉哪,还惦记着后山的果树想着吃哪?”

    六公主说:“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四公主一笑:“原来一举两得这么个意思?嗯,我可明白了……”

    小冬也跟着笑笑,五公主脸转向一旁,看着窗外。

    窗外烟柳成行,一片绿蒙蒙的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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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差不多好了,奶奶又病了,今天去了医院,开了三天的吊水。

    大家都要当心啊,最近的病毒性感冒实在厉害。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温泉

    第一百三十九章温泉

    康泉后山的果子的确成熟比别处早,水蜜桃鲜灵灵的,个儿也大,一盘里只装得下三四只。闻闻一股甜香,揭破一点口子,汁水就急急地朝外溢。小冬顶喜欢吃这个,自己一边揭皮,吸了汁水再吃桃。

    六公主从池子里上来,懒洋洋地往榻上一伏:“你到底吃了几个了。”她伸出指头数数盘子里的核:“一、二、三……八个,喂,你不能再吃了,小心把肚子胀破了。”

    小冬吮了吮手指,点头说:“好吧,不吃了。”

    六公主伸出手摸了一下小冬的腰,小冬怕痒,笑着一缩:“干什么?你要吃那边还多得是。”

    “唉,我的腰可是回不去了。”她感慨地说,在自己肚腹上摸摸拍拍:“前几天收拾行李准备出来,才发现以前的衣裳差不多都穿不上了。”

    “能变回去的,只是不要总待在屋里,要多动动。”小冬说:“淑妃娘娘没教教你?你瞧她现在,还是纤腰一束嘛。”

    淑妃那可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身段儿依旧窕窈,远看近看,都看不出她能有六公主这么大的女儿,脸上找不出半丝纹路来,皮肤仍旧细嫩光滑。

    “那可不一样。”六公主白了她一眼:“宫里头和外面能一样么?”

    是的,那不一样。

    “唉,为了琮儿那小子,我吃了多少苦啊。”六公主翻过身来躺着。

    “他将来必会孝顺父母的,这苦吃的值呀。”

    六公主哧地笑了一声:“快别做美梦了,我可没指望过那个。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女没几个。都说父母前辈子是欠债的,孩子是债主,这辈子尽己所能的还给他。我以前不明白,现在就知道了。看着琮儿的时候,我就想把我有的,把这世上有的都拿了给他,只要他高兴就成。”

    四公主也上来了,接着话茬说:“谁说不是呢,就是前世欠下的。”

    小冬拿了一本书靠一边,四公主喝了两口茶:“对了,最近来康泉休养的人不少。趁着咱们都有空,要不再……”

    “快打住吧。”六公主说:“你还想在这儿也办场诗会啊?大家一起光溜溜的泡水里头吟诗?”

    四公主也忍不住笑了:“你呀你,这张嘴还是这么刁。”

    “好容易出来了,就老实的清静些天吧,还要和那些人说话应酬,你不累么?”

    四公主朝外看看:“怎么,五妹没来?”

    “嗯,刚才还让人去请她,她说不来。”六公主嘟囔了一句:“我们是愁身上肉太多,她怕是为肉太少犯愁吧?衣裳一脱,肯定是根瘦竹竿子。”

    “五妹她也不容易,你就别总刺儿她了。”

    六公主翻翻白眼:“叫她一起出来,结果她天天关在屋里。我就是想刺儿她,也得能见着她啊。”

    人们对于不幸的,不如自己的人,总是会宽容一些的。五公主以前是六公主的假想敌,可是现在六公主已经不把她当作对手了。

    “对了,我打听着一个消息,也不知确实不确实。”六公主拍拍小冬:“那个……上次你见的那个姑娘姓什么来着?”

    四公主补上:“姓殷。”

    “对,这姓儿也不好听。”六公主说:“我听人说,她好象定过亲的。”

    “什么?”小冬一下子坐直了身。

    “哎,你别一惊一乍的。琮儿满月的时候,我恍惚听见人说起,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定了亲,还是曾经定过亲?

    虽然听起来差不多,可是两者区别很大的。若是已经定了亲,那赵吕的心思……还有小冬之前的想法,可就都算是一场空。曾经定过亲的话,那要看同什么人定过,又为什么没能成事。

    可上次见面之后,小冬原以为她迟迟未嫁,是因为她上面还有位堂姐未嫁,所以她被耽误了。

    怎么会……是定了亲呢?

    “这些事我也不知根底,你托四姐姐帮你问问啊,她认识的人多,消息最灵通。”

    小冬把目光转向四公主。

    四公主微一沉吟,轻声说:“其实……我也听说过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

    四公主知道小冬与赵吕不象旁人家的兄妹那样关系淡漠疏远,所以她格外关切。

    “是柳夫人提起过。她说殷姑娘父亲在世的时候,是曾经为她定过亲的。但是后来她父亲过世,家道中落,她和她母亲依附伯父一家生活。那家就找了由子把亲事退了。”

    六公主眨眨眼:“已经退过了?那这么说,也不是她的错呀,明明是那一家嫌贫爱富。”

    四公主摇摇头:“话不是这样说。女子在这世上大不易。虽然幼年失怙是她的不幸,可也是她的缺陷。现在有人家娶亲,是不会选那失怙失恃的姑娘的。就是撇开嫁妆,家世不说,还有教养,还怕是什么恶疾,将来再延给孩子……”顿了一下,她又说:“再说,定过亲又被退了亲,对名声,对品行,总是……被退过亲的女子即使后来嫁出去,也都只能是次一等的人家了——她又没有什么嫁妆,这就更是……”

    小冬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回事,怔了一会儿,问:“四姐姐怎么早不和我说?”

    “柳夫人也是那次花会后和我说起这事儿的。她这人口风素来严紧,要不是我们关系要好,她也不会说出来。我原是想和你说的,可是后来——母后生病,又……就把这事儿,我就给忘了。”

    小冬理解。

    皇后重病,四公主在病榻前服侍。后来皇后去世……这件事对自己和哥哥来说十分重要,可是对四公主来说,又不与她切身相关,她给搁置一旁后来就遗忘了,也并不奇怪。

    六公主想了想:“嗯,虽然有点气人,不过四姐姐说的有道理。虽然不是她的错,可是她要真成了世子妃,这事儿又被人翻出来,说她曾经许过人,又被退了亲,实在不成体统。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你也别费神琢磨了。”

    小冬没出声。

    四公主也说:“京城里好姑娘多得是,不独她一个。她那品行样貌,我看着也挺喜欢的。可谁让这倒霉的事情都被她赶上了呢?”

    是的,这不是她的错。

    事实上,小冬现在想起她来,心里觉得很同情怜惜。

    幼年失怙,寄人篱下,日子一定十分难捱。她那样聪慧,温柔,待人和气——只怕都是长久的生活将她变成了这样,没有父亲,没有自己的家,也就没有任性撒娇的权利。没人会宠着她让着她。

    而且,还曾经被退亲。

    这时代对女子多么苛刻。

    不,就算是小冬前世的那个时代,对女子也一样苛刻的。

    被**的女性报了警捉住了歹徒,可是这并不是一个恶梦的结束,而是另一个恶梦的开始。旁人看她的目光总带着异样,在她身后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甚至有不少人会说,那满街这么多人,怎么不找上别人偏找上她呢?是不是因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所以许多女性选择了沉默,面对那些侵害忍气吞声。

    六公主好奇地问:“四姐姐,你知道退亲的那家是什么人么?”

    “柳夫人提了一句,我记的不清楚。嗯,是姓什么来着?姓崔?不,不是。嗯,姓吴吧?对,我记得她说是姓吴,也是官宦人家。”

    “是京里的?”

    “肯定是,不然柳夫人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四公主安慰小冬:“反正现在这事儿也没人提起,想来大家也都忘了。赵吕这些日子回过京没有?他提过这事儿吗?”

    小冬摇了摇头:“没提过。哥哥挺忙的,我也一直没和他说起。”

    “那正好。你也别再提了,把这事儿忘了吧。”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忘?

    小冬手里那个桃子让她捏破了,汁水淌了一手,黏糊糊的很难受。她洗了手回来,仔细琢磨这件事。

    人活在这个世上,其实是活在旁人的眼光中的。从孩子时的天真,任性,懵懂,经历挫折,明白世情,渐渐变得成熟,变得谦虚,忍耐和圆滑。

    这是成长必须经历的过程,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事儿,赵吕知道吗?

    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他会在乎吗?

    小冬对赵吕了解甚深。

    不,哥哥不会在乎的,旁人怎么想,怎么看,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是赵吕放在心上的人,他会全心全意的付出,努力让对方快乐。

    安王在乎吗?

    小冬摇头。

    老爹才不在乎。他其实是个最离经叛道的人,非常非常的表里不一。

    只要赵吕喜欢,安王肯定不会反对。

    自己呢?自己的意见对赵吕的婚事也一定至关重要。

    自己在意吗?

    不,小冬也不在意。

    只要他能过得好,只要赵吕快乐,他想娶谁小冬都不在乎。

    一想通了这点,小冬也就不再郁闷了。

    这件事情里,最重要的是赵吕的意愿。

    或许是京城让人太压抑,小冬她们才来了不到两天,皇帝的銮舆也到了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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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名总要想半天~~

第一百四十章 习惯

    第一百四十章习惯

    这一下她们就自在不起来了,皇帝一来,康泉顿时戒备森严,不得随意走动,不能任意出入,连果子也不能想吃什么就让人去摘什么来。四公主原来已经邀了几位亲近要好的夫人作伴,现在她们也来不了。

    小冬不怎么厚道的想,也许宫中气氛一直严肃沉重,皇帝也需要出来透口气儿?

    皇后李氏怎么说,也是皇帝的结发妻子。李家多年来对皇帝助益良多,皇后先后生过三个孩子,只有三皇子一个活了下来,并且健康长大。

    小冬跟随内侍穿过长长的走廊,石阶一重重朝上去。

    “郡主进去吧,皇上就在里面。”

    小冬朝他微微点了下头,她一迈进门,身后的纱帘就落下了。

    小冬脚步微微一顿,继续朝前走。丝履踏在地板上轻巧的没有一丝声音,可皇帝还是察觉她来了。

    “小冬吗?过来吧?”

    皇帝大概也是刚刚泡过温泉,头发还没干,上头用支玉簪别着,下面就散着,也没戴冠。小冬行过礼起身,不经意地发现,皇帝的鬓边,不知何时竟然有银丝夹杂其中——

    不知不觉间,她长大了,皇帝也老了。

    “你坐一会儿,那边书架上有书,你翻着看看,待我把这些看完再和你说话。”

    小冬应了一声,皇帝低下头看折子,可见人虽然是出来度假了,心还是不能跟着一起休息。

    屋里没有宫人服侍,皇帝伸手拿杯,里头已经空了。小冬拎起壶来往杯中续水。她陪安王和赵吕看书时,这些事情做得非常习惯顺手。

    等她将茶递上,皇帝却没伸手来接。

    烛光映在小冬脸上,她现在早就褪去了稚气,眉眼秀雅,气质沉静,唇边常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宛然就是他一直在想着念着的那个人的样子。

    “皇上?”

    皇帝回过神来,将茶杯接了过去,似乎是为了转开注意力,问了句:“你今年,十七了?”

    “到年底就十八了。”

    皇帝微微出神。他既然不说话,小冬也跟着沉默。

    “时间过得真快。”

    嗯,许多人都有这种感叹。一直朝前赶,要做的事情太多。等你终于停下脚来想喘口气的时候,回头却发现自己错过了许多的风景。时光这样东西,总是当时不珍惜,过后痛悔莫及。

    因为人们往往都为了求得一个结果而努力,等到真的得到了,却发现自己忽略了那曲折的精彩的过程。

    而结果,有时候往往没有过程来得重要。

    因为人生,本来就只是一段过程。从出生,就注定了只有死亡这么一个必然的结果。而属于每个人的不同的东西,就是他们拥有的过程不同。

    这个感触,如果不是小冬两世为人,也体会不到。

    她不知道皇帝特意把她叫来做什么。

    虽然论血缘,皇帝是她的伯父。可是论亲疏,他们并没有太多交集,甚至——好象这样单独的在一起说话,只有过一两次。

    “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小冬怔了一下。

    皇帝是想追忆姚青媛吗?

    小冬垂下眼帘,轻声说:“记得不多。进学之前的事情都模模糊糊的。”

    皇帝没让她这么溜过去,更明确地问:“你还记得你母亲什么样子么?”

    记得。

    小冬又想起那一年,那一段时光来。姚青媛的屋子里总是不透风的,每次胡氏抱小冬去见她,时间都不长。有一天,小冬记着,她心里惶恐,不敢直视姚青媛的眼睛,就低着头,一直看着床头边的案几。那里摆着一只盘子,里面盛着冬日里很少见的黄澄澄的梨子。那果子的味道很香,冲淡了屋里的药气。姚青媛大概以为她想吃,让人把盘子端过来,拿了梨子递给她。

    她的手,那时候已经很瘦了。

    “不太记得了。”

    皇帝并不显得很失望:“也是,那时候你还小。”

    这个话题实在让小冬难以招架。和皇帝谈自己的娘?不知道皇帝接下去还会不会说别的?他要是回忆起两人的情史来,小冬可没那么豪放豁达的坚持下去。

    在她心目中,父亲只有一个。

    安王。

    而母亲,当然是父亲的妻子。

    皇帝呢……咳,顶多算个前男友吧。

    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安王都不爱提,皇帝还要提起来做什么?

    他如果真是旷世难遇痴心不渝的悲情男主,小冬还有兴趣同情他一下。可是皇帝又不可怜,除了皇后,他身边前前后后的有过多少女人啊,这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吧?只怕皇帝也未必记得住他一共有多少女人。明贵妃也好,宋淑妃也好,还有更年轻的婕妤美人才人……掖庭宫里庞大的美女队伍,环肥燕瘦任凭挑选,要多年轻有多年轻,要多新巧有多新巧。

    一个专一的男人回忆初恋情人,那是值得尊重的。

    但这事儿安在皇帝身上——好吧,小冬的脸上,也是很尊重的。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跳莲花舞,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裳……”皇帝摇了摇头:“就象昨天的事情一样。”

    小冬肚里嘀咕,照这么算的话,昨天你还看她跳舞,今天你就娶满了三宫六院,您老真是神速。

    不知道是不是哪路神仙正好听到了小冬的祝祷请求,搭救她的人终于来了。

    高女官行过礼,禀告说:“太医已经看过了,四皇子只是贪吃了些凉的瓜果才腹泄的,并无大碍。”

    皇帝点了下头,小冬忍不住问:“四皇子身子不适?”

    皇帝把他也带来了?

    按说也不奇怪。成年的儿子要担当责任,最小的那个还在牙牙学语,四皇子现在正是乖巧听话的年纪,适宜带了出来一起散心游玩。

    “嗯,你和他也投缘,就去看看他吧。顺便转告他朕的话。要是再有这么一次,下回可就不带他出来了。”

    小冬低声应了,随高女官一起出来。

    “四皇子安置在沉香阁,我送郡主过去吧?”

    “高姐姐事情多,不用陪我了。”开玩笑,好不容易能松口气,再同这个一本正经的高女官一起?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四皇子住的沉香亭也不远,四皇子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帐帘上的穗子。

    “还没睡?”

    他转头看了一眼,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小冬姐姐?”

    “别起来了,我听说你不大舒服,过来瞧瞧你。”

    “没什么事儿……”四皇子有点忸怩:“就是闹肚子。我说什么没什么,身边的人非小题大做,还请了太医……”

    “不要大意,这会儿天气还凉,真作下病可就有**烦了。”

    “小冬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姐夫也来了吗?”

    “我比你们早来了一天,我和六公主她们是一同来的。”

    “我还是头一次来温泉行宫。原先还以为这里和宫里一样,都是砌得方方正正的池子。结果来到这儿见了,才知道全不一样。”

    “砌的池子也有,还有随山势而建的在外头的泉池。”小冬说:“有一年我们是冬天来的,天下着雪,池子上水雾弥漫,远远近近的山峦,亭台池阁,都被雪和雾遮得严严实实,天地间静得象是只剩下了这一池水,只有你一个人。”

    四皇子悠然神往:“只可惜现在不下雪。”

    小冬笑着说:“你等冬天时再来就是了。”

    “嗯,我一定要来。”四皇子说:“到时候把姐夫也一起叫上吧,他去过的地方多,见的人也多,知道好些旁人不知道的事。上回……”

    四皇子看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是犹豫了再三,并没有开口,小冬虽然有点纳闷,也没有出口问他。

    小冬把皇帝的话转述给四皇子,四皇子站起来肃手听完,才问:“姐姐你从父皇那里来的?”

    “嗯,皇上叫我去说了一会儿话。”

    夜已经深了,小冬没有久坐。她出来时,四皇子一定要送她。

    他从宫人手中接过灯笼来:“小冬姐姐,来,我走前头。”

    康泉气候温暖湿润,四季如春。四皇子到了这里,性子也显得活泛了,提着灯笼在石阶上蹦跳,一点看不出他才刚闹了半天肚子。小冬怕他绊着跌倒,紧紧跟在后头,倒走出一身汗来。

    “坐观亭……”四皇子提着灯笼照着匾上的字念出来:“姐姐就住在这里吗?”

    “对。进来坐坐吧?”

    “不了,天儿不早了,我明天再来寻姐姐说话。”

    “好,你也早点儿睡,路上多当心,别摔着了。”

    四皇子笑笑:“我知道。”

    小冬解了头发,梳洗了上床。

    她有点纳闷,皇帝今晚叫她去,到底是想说什么的?要是高女官后来没打断,他下面还会接着说出什么事来?

    姚青媛不管怎么说,也已经嫁给安王了,成了皇帝的弟媳妇。当年的事情再提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小冬摇摇头,翻过来覆过去的睡不着。刚成亲时她不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可是现在却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平躺着也不舒服,侧躺着也不舒服——

    人的适应性真强,习惯也真是可怕。

    她现在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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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被蚊子叮了好几口~~~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喜

    第一百四十一章惊喜

    小冬描完最后一划放下笔,抽开刚才描的那张纸。细白透亮的清云纸上头是一张牡丹图,花瓣铺卷丰润。

    胡氏笑着推开门:“郡主,瞧谁来了?”

    小冬转过头来,秦烈站在门边,朝她微微一笑。

    “你怎么来了?”

    秦烈一本正经:“来见世面。我还从来没洗过温泉呢。”

    小冬一怔,噗哧一声笑了。胡氏微笑着退了两步,将门关了起来。

    小冬拉着他手走到窗边坐下:“你的事不忙?”

    “要忙的话天天都忙,那是永远也忙不完的。”秦烈笑着,唇在她额角轻轻蹭了下:“刚才进来时被好一通盘问。”

    “皇上在这里,就是这样。谁让你正好赶上了。我住的这还是别院呢,越往后去越是森严。”

    他额角的头发都汗湿了,小冬递过帕子,秦烈却把脸朝前探探,笑着看她,小冬便顺手替他将汗擦了。

    “虽然天气暖和起来了,可是你也别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儿。出这么些汗,你是一路骑马过来的?吃了午饭没有?”

    秦烈摸摸肚子:“路上就喝了两口水。”

    小冬白他一眼,唤人进来准备饭食。

    “别忙活了,有什么方便的垫两口就行,反正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吃晚饭了。”

    红芙端了两样点心和一壶茶进来,秦烈风卷残云一般,转眼就把点心吃了大半盘。

    每次看他吃东西,都让人觉得特别有食欲。

    小冬笑吟吟的也拿了一个芝麻饼吃,提起壶来给秦烈斟上茶。

    “慢些吃,别吃太多了,不然晚饭怎么办?”

    “你这两天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小冬皱了下鼻子:“就是皇上一来,没那么松快了。四姐姐六姐姐也拘束起来了。今天早上去请过安,原来说今天想去后山虎跃泉的别馆的,她们不去,我一个人去也没意思。”

    “嗯,今天晚了,要不明天我陪你去?”

    小冬笑着点点头:“好。虎跃泉的水比这里的还舒服,那里有好几个小池子,早先我曾经去过一回。咱们可以在那里住一晚,第二天再回来。”

    虽然秦烈来了小冬很高兴,可是高兴之余也觉得有点奇怪。

    秦烈当时送她过来,也只送到半路。小冬也不是那种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把丈夫拴在裙带上的女子。她打算在这里清闲几天,还让人回京城去把她想看却没带来的两本书给拿了来。

    秦烈来得突兀,小冬惊喜之后有些疑惑。

    就算秦烈想让她高兴一下,也不用这么快马加鞭的过来,把自己赶成这个样子,这不是他一贯处事的风格。再说小冬捎话回去要的书和其他东西,也没有给带来。

    难道是有什么事?

    小冬微微一惊,随即否决了这个想法。要真是王府有事需要她回去,秦烈肯定会直接告诉她了。现在看他的神情,显然京里是没事的。

    那……难道是不放心她?

    可是一开始她和四公主她们同来的时候,也没见安王和秦烈不放心。

    ——而现在,皇帝来了,秦烈也就紧赶慢赶的到了。

    秦烈说:“一身是汗,我先洗一洗。”

    小冬笑了:“这里别的不多,就是水多池子多。我这院子里就有一个,喏,就从这边过去,一拐弯就是。你没带替换的衣裳来吧?我吩咐人替你找去。”

    秦烈却拉着她的手:“你陪我过去。”

    小冬脸微微一热,被秦烈半拉半抱的往后头走。她担心让人看见,可是不知是不是巧合,还是旁人太有眼色,这一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没遇见。

    温热的泉水由石雕的金鱼嘴中吐出来,这池子不算大,可是也能容三五个人绰绰有余。秦烈三下两下扯脱腰带拉开衣襟,小冬站在一旁抿着嘴。

    秦烈一脚已经踏进池子里了,回头对她伸出手:“下来吧。”

    小冬退了一步,笑着摇了摇头:“你泡会儿吧,能解乏的,我去泡茶。”

    秦烈也没有勉强,靠着池沿坐了下去。

    小冬端了茶回来,秦烈的头微斜着靠在池子沿上,似乎是睡着了。

    小冬放下茶壶,俯下身来。

    她的手还没碰着秦烈的脸,秦烈眼没睁,懒洋洋的低声说:“我醒着。”

    “你睡会儿养养神,饭好了我叫你。”

    秦烈摇了摇头:“我不累。就是这两天没睡好。也不知怎么了,平时你在家里,睡觉我觉得束手束脚的,怕压着你踢着你。你不在家,我一个人睡榻上,怎么都不踏实,横着也不行,竖着也不行,总觉得腿脚摆的不是地方……”

    原来他也是这种感觉?

    小冬顿时觉得心理平衡了。

    唔,不过平衡,还有点淡淡的甜蜜。

    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反而找不回成亲前一个人过日子的感觉了。

    小冬脱了鞋袜,坐在池边上。她的脚生得细巧,象是嫩嫩的刚去了壳的白菱角。她轻轻踢水,飞起的水珠溅到秦烈的脸上,他转头笑了笑,忽然伸手抓住小冬的脚,一个用力,小冬惊叫一声,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子里。

    水花四溅——

    其实池水并不深,站着的话也只到小冬的胸前。可是小冬这一下摔得结实,等她攀着秦烈站稳了脚,已经彻底湿透了。发髻半散,**地朝下淌水,衣裳紧紧的贴在了身上,轻柔的丝绢吸饱了水,变得透明而沉重。

    “你……”太过份了……

    秦烈的唇热烈地贴了过来,把她没说出口的抱怨全堵个了结实。

    “……天,天还亮着的……”

    秦烈两手忙着:“一会儿就黑了……”

    唔……

    等小冬醒过神来的时候,天的确已经黑了。

    康泉这里地势高,星星也显得比京城要明亮得多。从窗子望出去,山边星星点点的灯火与头顶闪烁璨灿的星子似乎交叠在了一起,让人分不出哪是星,哪是灯。

    行宫里开饭是有定时的,胡氏将他们俩的饭留起来,现在吃还是温的。熬得粘粘的小米粥,金黄喷香,就着翠绿小白菜和的酸凉开胃的腌笋丝,小冬喝了两碗还意犹未尽。她摸摸已经饱实的肚子,忽然想起……今天的好胃口,多半是因为刚才消耗得多……

    撤了饭桌,端上来一盘桃子,一盘青梨。秦烈将桃子皮细细剥了,托着递给小冬。

    熟透的桃子散发着淡甜的果香,小冬咬了一口,觉得好象比前几天吃的都要美味。

    “再住两天就回去吧。”秦烈的手指在小冬半披着的黑发中轻轻的耙梳了几下。小冬的头发软软细细的,还带着湿润温暖的潮意。秦烈觉得自己简直要上瘾,一下又一下的,舍不得把手收回来。

    冬没有问原因。

    有的时候,小冬觉得,秦烈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要多,还要深。

    他知道的事情也多。

    比如,姚家的事情。

    可是小冬几次想从他嘴里问出来都没成功。秦烈的口才也十分了得,每次说着说着就莫名的转了方向,小冬听得入神,得过后才能回过味来——得,又被牵着鼻子引到岔路上去了。

    小冬有些出神,桃汁沾了一手都是,唤人端了水来洗手。

    她有一种感觉。

    很长时间以来,她身旁的人,共同在维护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与她有关。

    这个秘密皇帝皇后知道,太后知道,安王知道,胡氏知道——现在看来,秦烈应该也知道。

    与她有关,可是她却不知道。

    她不是不好奇。

    但是,这些隐瞒她的人,更多的是爱她的人。

    他们的隐瞒,一定……也是为了她好吧?

    小冬晚上睡的特别踏实,没有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没有一夜醒来数次。

    早上她先醒过来。

    秦烈还睡得正沉。

    小冬趴在枕头上仔细端详他的脸。

    秦烈的眉毛又黑又浓,鼻梁高挺,唇上下巴上冒出了细细的胡茬,看起来是淡青的颜色。

    虽然颜色显得沉稳而均匀,可是摸起却象硬刷子一样。小冬皮薄,耳鬓厮磨的时候,总被秦烈的胡茬扎得哇哇叫。

    他的嘴唇却长得很秀气,这点象他娘。

    小冬把他的五官一点一点的单看,又拼在一起琢磨。

    外头有人走动的声音,天渐渐亮了起来。

    时辰差不多了,该起了。

    可是却不想动弹。

    再多赖一分是一分,多赖一刻是一刻。

    “今儿雾大。”红芙说:“离着十步都看不见人了。”

    小冬拿着簪子挑胭脂,往窗外看了一眼。透过淡青的窗纱,外面确实一片朦胧不清。推开窗子,一缕一缕的白雾缓缓漫入窗里,象水流一样,无声而温存。

    这么大的雾,只怕不能去虎跃泉了。

    真可惜,小冬还想让秦烈看一看。

    在遂州时候,秦烈特意带小冬去山上看的那片瀑布和湖泊,美不胜收。虎跃泉的风景没有那样奇秀……可小冬也想和他一起,两个人去那里待一天。

    可是没想到这样不凑巧,雾太大了,山路难行。

    小冬有些沮丧,秦烈反过来安慰她:“不要紧,明天未必有雾,咱们明天去也是一样。”

    ————————

    大橙子病了一周多再去幼儿园,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继续哭,就象第一天去的时候一样。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过往

    第一百四十二章过往

    六公主一来见着秦烈便说:“哎哟,到底是新婚夫妻,少见一两天都不成,巴巴的追到这里来。”

    秦烈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笑着说:“其实是我来得急,不然罗渭就和我一道来了。”

    六公主脸有点红,呸了一声,也不好意思接着打趣了。

    “你来得不巧了,原来到处都空着,现在都住满了。”六公主坐了下来:“连最边上的风盈袖都住上了人。”

    “你怎么知道?”

    “我想去那儿泡冷石泉的嘛,结果那里住了一位梅才人。她后头的屋子还住了一位刘美人。”

    这些人当然是随皇帝前来的,不光后宫美人,还有还有宫女,宦官,侍卫——这么些人把康泉的行宫塞得满满当当的,哪儿还有清静的地方。

    “把四姐姐找来,咱们正好斗牌。”六公主不怀好意瞅着秦烈地笑:“你有钱我们可都知道,回来多掏出来些给我们做脂粉钱吧。”

    “四姐姐也是财主嘛,干嘛盯着我们。”

    六公主眼一翻:“哟,这就护上了。你放心,我肯定手下留情,不会把你们的荷包给赢个精光。”

    还不知道谁精光呢。去遂州的船上,小冬可是见识过秦烈大杀四方的功力——俗话说无奸不商,小冬试过连续十来局一次没赢过,她气冲冲地指责秦烈偷牌,秦烈笑着伸手就解腰带:“来来来,你来搜……”

    最后小冬到底搜着没搜着他偷的牌——咳,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六公主差人去将四公主也请了来,四公主神色困倦,虽然有脂粉掩盖,还是透出一股憔悴之态。

    小冬关切地问:“四姐姐身子不适么?”

    “没事,就是昨晚上没睡好。”四公主打起精神:“这雾一时半刻也散不去,咱们斗牌,让妹夫出去散散吧。”

    “嗳,又都不是外人,我正要赢他呢,哪能放他走?”

    四公主看了她一眼,没出声。六公主拉着她坐下:“来来来,我带了一副澄竹的,一副玉石的,用哪一副?”

    四公主有些无奈地说:“澄竹的吧,玉石的又凉又硬,拿着费力。”

    “那有什么关系,你可以让丫头替你拿嘛。”

    四个人坐了下来,小冬有些担心秦烈再拿出他出神入化的偷牌算牌的本事来,使了两个眼色。其实她压根儿不用担心,秦烈赢她,那是闺房之乐。这会儿和四公主、六公主一起,那是要多规矩有多规矩,几局下来小输了一把,小赢了一次,小冬输了两回,六公主四公主也是各有输赢。

    四公主眉头始终微皱着,有些心不在焉,小冬觉得她心思根本没在这上头,果然下一把四公主又出错了牌。小冬在打量她,四公主似乎也偷偷看了小冬好几次。

    六公主赢得轻松,心情也好:“四姐姐承让啦。”

    四姐姐将牌一推:“不玩了。”

    “咦?”六公主不乐意了:“干嘛呀?只输了一点,又不算多。你一走我们三个人凑不了局。”

    四公主摇摇头,扶着额角:“我头疼得厉害。”

    她脸色那样难看,这话倒不象假话。

    “啊?你不早说。”六公主忙说:“叫太医来给你瞧瞧,会不会是晚上着凉了。”

    “没事儿,不用找太医,我躺会儿就好。”

    小冬让人铺好床榻,扶四公主躺了下来,一面还是打发人去请太医。

    不过,小冬觉得,四公主约摸——是心病吧?

    在宫中长大的人,忍耐病痛的本事几乎无师自通的。许多时候你不能病,有病也不能显露在脸上。

    红荆端了热茶进来,小冬轻声问:“四姐姐,喝口水吧?”

    四公主摇了摇头。

    她脸朝床里,肩膀轻轻颤抖,等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泪痕,只是眼眶与鼻尖微红。

    有时候伤心与伤风,看起来很相似。可是伤风的时候,不必躲起来流泪。

    小冬又将茶端给她,四公主接了过去放在一旁,握住了小冬的手。

    “四姐姐?你这是为什么?”

    四公主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些从前的事情。我娘……去世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月份,那天也有大雾。”

    小冬先是想到皇后,然后才反应过来,四公主说的是她早已经去世的亲生母亲。

    宫里没有什么人提起她,就连四公主也不会提起。小冬对四公主的亲生母亲一无所知,只是恍惚听人提起过,是个不怎么得宠的女子,身子也不好。四公主养在皇后膝下,时日一久,小冬竟然一时想不起她还有生身母亲。

    可是,只为这个,四公主怎么会这样难过?

    后宫生活可以将最柔软的心磨砺得象磐石般坚硬厚实,四公主又不是四五岁的孩子,会躲起来为生母早逝哭一场。

    这种事,连小冬都不会做。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难受……”四公主好象要把积了太久的水一气儿倒出来一样,话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我记得娘去了之后,有人领我去见皇后。旁边的人教我跪下,喊皇后娘娘……皇后那天穿着一身件大红缎子的衣裳,裙幅上绣着金色的牡丹,我在地下跪了好久,才听到她说让我起来。后来好长时间,只要一想起那一天,想起皇后,我就只记得那红裙子上的金线牡丹,特别的刺眼。”

    “后来我什么都听她的,皇后有时候待我冰冷冷的,甚至有些厌憎。我知道她想起她夭折的女儿……不过也有和气的时候,后来……我大了些,一天一天的过下来,喊她母后,彼此也有几分真感情——”

    是的,即使是养只猫儿,时日久了也是要有感情的。

    “皇后给我指了门亲事,算是对我不错了。有时候,我喊着母后,也是真心的拿她当我的娘。可是她病重的那些时候,我有时候累得很,熬得难受,还要温言软语劝慰服侍她,就会想起从前来。想起我跪在地下,看着那绣着金线牡丹的大红裙子,想到我亲生母亲杨美人死时的装裹不过是件旧绫衣。想着在皇后宫中的那几年,小心翼翼的跟大宫女赔笑脸,饿了也得忍着,渴了也不敢多喝水,夜里炭盆熄了,冻得瑟瑟发抖睡不着。后来我大了,迁到宜兰宫去住,皇后吩咐人给我做了新衣裳……我记得,那回一共做了六套新人。可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也许是底下人怠慢,裙子都做得大了,不合身……”

    “皇后临去那两日,人已经全糊涂了,时昏时醒的。醒的时候也说好多话,她觉得自己忍了太久了,一直忍到了死。我当时一边听着,一边想,谁不在忍呢?我也是……”四公主絮絮叨叨,脸色红得异样。小冬先前只觉得她是精神亢奋,待觉得她的掌心也越来越热,才明白过来。

    四公主这真是病了。

    她已经从皇后说到了四驸马:“他还瞒我,我怎么不知道,只是觉得孩子也生了几个,伊儿都已经懂事了,不想为这个再和他闹。他在外头那一个前几天刚生了个女儿,他连着几天都跑出去,有天夜里甚至没回来,还觉得瞒我瞒得好……我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烈在门边朝小冬打个手势,太医跟在他身后进来。

    四公主双目无神,似醒非醒的,小冬扶她躺下,让太医近前来诊脉。

    小冬守在一旁,秦烈的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别担心。”

    “嗯。”

    太医诊过脉,说是没大碍,开了一张方子。小冬命人随他去配了药回来煎。六公主特意要了方子去看,小冬问她看出什么门道来,六公主只说:“这真怪我,她明明不舒服还硬拉着她作陪。”

    “太医也说了没有大碍,时候不早了,六姐姐你也回去歇着吧。”

    “嗯,我打发了人去和沨泉阁的人说了,让他们别乱了方寸,四姐姐在你这儿一病,眼下也不宜挪动。”

    四公主服了药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亵衣都湿了,小冬让人替她换过干爽的内衫,被褥也换过了。这么一番折腾,四公主睁开了眼。

    “四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四公主的眼神有些迷惘,似乎一时没明白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又发生了什么事。

    “太医说,四姐姐只是外感风寒,静养几日就会好的,没有大碍。”

    四公主慢慢清醒过来,低声说:“烦劳小冬妹妹了……”

    “快别跟我客气了。姐姐可要喝水?”

    四公主喝了水,又重新躺下。

    “六姐姐很是过意不去,说不该强拉你玩牌……”

    四公主头轻轻晃了一下:“不怪她。她就是那个脾气。以前我总不喜欢她,不过现在想想她有她的好处,和她一块儿不用多想,不累心。”

    对,小冬也有同感。

    夜间风有些凉,小冬拢了下披肩,忽然听着四公主问她:“小冬妹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唔?”

    四公主轻声说:“你……来京城之前,你母亲的事,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

    ————————

    小毛病不断~~

    啵大家,欠更会补上的……是欠两章还是三章来着,挠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探究

    第一百四十三章探究

    又一个。

    小冬心里微微揪紧。

    四公主已经是这几天里头,第二个问这话的人了。

    第一个,是皇帝。

    小冬神色不变:“不太记得了,来京城之后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一点。”

    四公主的目光越过小冬,有些茫然。

    “皇后病中还提起你,宫里头差不多人人都说你好,脾性好,相貌好。可是皇后一直就不喜欢你。以前她总是闭口不提,可是病重的那几天,提起来好几回。”

    小冬只说:“四姐姐歇一会儿吧。”没有半分要追问的意思,四公主也没再说什么,无力地阖上眼。

    第二天四公主好些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一走,小冬也开始收拾起东西。

    秦烈有些意外:“这是做什么?”

    “回京城。”

    “你这才刚来了几天——再说这几天天气不好,看这样子,明天只怕有雨。”

    小冬指挥得满屋人团团转,百忙中转过头来说了句:“赶得快些,也就半天,天黑前能回京城。”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去?”

    小冬把常看的几本书拢起来装进箱子:“现在皇上在这里,说话走动都不自在,太拘束了。再说温泉什么时候来都成,我也想家了。”

    秦烈没有多问:“那我去吩咐一声。”

    小冬看着他的背影,低下头来微微出神。红荆看她握着那两本书半天没动,轻声问:“郡主,这个可要单独收起?”

    “不用。”小冬把书递给她:“都放一起吧。”

    虽然家中藏书颇丰,不过常看的书却只有几本,可以说是百看不厌。这几本都是安王特意找人编的,也没印多少,说是单为小冬印的也不为过。那些子书,佛经之类小冬不喜欢,诗集曲赋看得也不多,但是一些游记,食谱,还有讲述前朝历史的故事,她却很喜欢。安王特意搜罗了这些来编纂成册,其中赵吕和秦烈也出了不少力。

    秦烈四处都去,带回来许多中原没有的新鲜玩意儿,还有一些别处的书册和故事。他的见闻可比书上写的要丰富精彩得多。秦烈有空时便将途中听闻的一些传说野谈记下来,回来以后给小冬解闷儿。

    这些书可以算是小冬的宝贝,异常爱惜,每天都会翻一翻。

    她可舍不得一次看完。

    要慢慢的看,慢慢的品。这个世界与她前世所知的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天下这么大,她不可能一一走遍,但是她可以用这个方式去了解。在遥远的地方,那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他们吃什么样的食物,每天做什么样的事情。这个世界的历史又是什么样的,过去的人都做过些什么事……那些精彩的,灿烂的人与事,变成了白纸黑字。透过薄薄的书页,她觉得自己可以闻到远远的炊烟的气息。

    这些书,比压在箱底的珍宝珠玉还要珍贵。

    小冬打发人去和六公主说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六公主象阵风一样卷了来。

    “你要回去了?”

    小冬点头说:“是啊,咱们外头说吧,屋里正收拾着,乱糟糟的。”

    “怎么好好的刚来就回去……”六公主抱怨:“还没玩够来着。十八泉也没去,撷芳山也没去攀。你一走,留下我有什么意思。”

    “不是还有四姐姐五姐姐吗?”

    “别提了。”六公主说:“一个还没好一个又病了,再说四姐还罢,那一位和我一直不对脾气。和她在一块儿闷也把人闷死了。不如我和你一道回去?我也想我家琮儿了。”

    “咦?你还会想家啊?”小冬笑着说:“我还只当你乐不思蜀了呢。”

    “呸,我当然是想家的。”六公主闷闷的坐下:“父皇在这儿,我也不能说走就走。说起来还是你好。老实说,我打小儿就羡慕你。无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

    她忽然顿住了,飞快地看了小冬一眼。

    说者无心,小冬也权作没听到:“你现在夫妻和美,又有了儿子,婆媳妯娌间也处得好了,还有什么不足的?用得着羡慕我?”

    六公主眨眨眼:“自然是羡慕的。大凡兄弟姊妹多的,都羡慕人家独生的。比如有一盒果子,你就可以独享,到了我们这儿就得分成数份,多的那一份永远不是我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数一多了,那就不稀罕不值钱了。”

    这话说的倒是真道理,难为六公主也有这样精辟的话。

    “其实……”六公主顿了一下,看了看门外,低声说:“其实我也是听人说的,都是些谣言……嗯,你也知道吧?”

    “什么?”

    六公主挥挥手:“也没什么,你没听说也好,都是些不经之谈,荒唐无稽。”她没有多留,嘱咐小冬路上当心就回去了。

    六公主这样粗枝大叶的人都听说了的事情,小冬却一点儿也没有听过。

    人们私下议论纷纷的时候,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大概就是被谈论的那个人了。

    小冬心里也有猜测。

    是关于她的身世吧?

    不过皇后在的时候,并无一个人敢说。皇后一去,似乎所有人都移去了一座心头大山,四公主那样一个人,谨慎了这么多年,都要吐一吐心头苦水,六公主更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刚才要是小冬多追问一句,她也许就说出来了。

    秦烈进屋来:“车备好了。你这里收拾得怎么样?”

    “都收拾好了。”小冬若无其事地说:“六公主刚才过来,我让她顺便替我向四公主五公主辞行了。”

    秦烈没说什么:“也好,那咱们走吧。”

    出院门的时候,小冬转头朝高处望。山坡上松柏郁郁,深绿浓荫之间隐见飞檐画角。那里是皇上住的地方。

    离了行宫,马车速度快了起来。路旁田间有农人耕作,野草闲花静静地开在尘陌中。

    小冬拂开帘子朝前看,秦烈骑着马的背影就在她的视野中,高大而稳健。道路两旁的树整齐地对列向远处排开,风吹着树叶哗啦啦的响。再向上,是被两排树划出的一道天色。没有太阳,云是青色的,低低的拥在一起。

    前几天来的时候阳光很好,风里已经有了初夏的热意,那时候数人同行,一路上热热闹闹。现在回去时却如此安静。

    车在路边停了一下,秦烈上了车。

    “小冬。”

    “唔?”她转过头来。

    秦烈替她理了理鬓边有些松散的发丝:“你有心事?”

    小冬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秦烈就是为了这个才赶来的吧?

    “我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想知道。但是身边总有人在提醒我,绕着圈子,旁敲侧击,好象都在盼着我自己起疑,推着我自己去寻根究底。”

    “那你,希望事情是什么样的呢?”秦烈轻声问。

    小冬有些迷惘:“说不想知道是假的。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能比现在更好更快乐吗?为什么过去的事不让它干脆过去?老揪着不放做什么?皇帝说他记着我娘,语气是很深情——可是那份记忆中的深情也不耽误他现在一个个的召幸美人,就算偶尔来温泉一次,也一定带着好几位美人才人侍驾,都是年轻貌美,体态轻盈,年纪只怕不比我大。”小冬靠在秦烈肩头,语气平淡地象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如果我娘活着,真的嫁给了他,那么现在她也早就老了,怕是和皇后一样老去了。她不过是后宫众多妃嫔中的一个,皇帝还会对她如此情深,如此念念不忘吗?是不是正因为得不到,才总是提着想着遗憾着?”

    “别想太多了。”秦烈搂紧她:“你就是你。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小冬点点头。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即使翻出来了,又怎么样呢?那些积了灰的,生了霉的事,再曝晒到阳光之下,能令几个人觉得心安觉得快活?

    回到京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细雨淋在车篷上。王府门前悬的灯笼已经亮起,圆润沉着的安字,远远的看见,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

    福海立在府门前,朝着他们迎了上来,秦烈扶着小冬下车,福海忙说:“郡主这一路可累着了?先头姑爷打发人回来先报了信儿,这会儿功夫王爷已经问过两回了。”

    “父亲用了晚饭没有?”

    “没有呢,就等着郡主和姑爷回来。”

    看着他们回来,安王神色一如往常,就象小冬不曾离家一般,吩咐人说:“传饭吧。”

    晚饭的桌上有两道小冬喜欢吃的菜,小冬亲手替安王添了一次汤。

    茶沏好了端来,安王挥手让秦烈出去:“我们父女俩说话,你就别在这儿杵着了。”

    小冬手微微晃了一下,茶水溅了两滴在手背上。

    安王朝小冬招了招手。

    小冬放下茶盏,走到安王跟前。

    “皇上和你说什么了?”

    安王开门见山,小冬也直接说:“他说他没忘记我娘。”

    安王点了点头。

    “父亲,我母亲与皇上之间,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隐情?”

    ——————————

    呃,其实这话差不多等于直接在问:我是不是皇帝生的?

    五月好象没什么感觉就过去了一大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雨

    第一百四十四章雨

    外面的风雨紧了起来,窗扇被吹得“格格”作响。檐角的风铃叮叮的响成一片。

    “你是我的女儿,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安王温言说:“不管旁人是怎么看怎么想的,这一点你自己要记得,你是我和你母亲的亲生女儿。”

    小冬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咚的一声落了底,从心底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这半天原来她都憋着劲儿的,连脚尖都是绷着。

    原来她这样在乎。

    是的,公主的身份她一点儿也不稀罕。她只想做安王的女儿。

    最大的一桩心事解决了,小冬认真耐心听安王往下说。

    既然不是,为什么其他人总是明示暗示的,让她以为她是皇帝的女儿?

    “你母亲……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在她眼里,金马玉堂也好,贩夫走卒也好,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分别。这一点,锦凤那个丫头很象她。旁人看得比天大的东西,她们从不放在眼里。她歌儿唱得好,舞跳得也好——就象当年的贵妃崔氏。”

    小冬抬起头来。

    这位崔妃,她听说过。据说是绝代佳人,堪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妃黛无颜色”。圣德太后为了她的宠,才有了圣慈太后出头的机会。

    姚青媛若是象那位崔妃,那相貌之美自是不必说——可圣德太后怎么会喜欢她?

    “那时候她也刚十岁,是做公主伴读进的宫。不过她和锦凤那个丫头不一样,她才貌双全,那时候……暗中仰慕她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啊。”

    小冬认真观察他的神情:“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吗?”

    安王微微一笑,并不避讳:“是,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那时候我并没表露出来。相反,我替她和皇兄传词递信,跑腿儿的活可没少干。”

    呃……小冬打量一下安王。

    烛光映着他的半边脸,看起来温润而儒雅。小冬一点都想象不出他跑腿的样子。

    “后来皇兄定了亲,成婚前又让我送一回信给她。她那时候已经听说了消息——宫里宫外都知道了,她当然也听说了。我把信给她,不放心就走。我还捏紧了帕子。她要是哭了,我想,我就把帕子递给她……”

    “那,她哭了吗?”

    安王摇摇头:“没有。帕子都快让我攥出水来了,她也没哭。”

    小冬差点笑出声来。

    想不到安王也有那样年少情怯的时候。

    “皇兄成亲之后,她也离了宫。喜欢她的人虽然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去提亲。她在京城没有待多久,她父亲病逝,母亲也跟着去了,她扶灵回了遂州。”

    没人去提亲是可以理解的,谁敢给皇帝戴绿帽子呀?

    “后来呢?”

    “我去送了她,满肚子话,也不知该如何说,她还反过来安慰我。她年纪比我大,还因为皇兄的缘故,总拿我当弟弟似的……”

    哦,原来姚青媛还比安王大——那后来这姐弟恋是怎么成的呢?对了,中间安王还娶过一位沈王妃,赵吕的娘。

    真够曲折,戏台上唱的那些戏目,哪有真实发生的事情来的丰富精彩?

    “中间过了几年,我也定了亲,成了亲,有了儿子,又失去了妻子。因为一桩棘手的事情去江南,结果又遇见她。”

    “我娘在江南做什么?”

    怪不得外头不了解的人,说第一任安王妃出自河东,第二位来自江南。遂州与江南差得远着呢,原来我娘是在江南住过的。

    “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偏偏又有动人的才貌,在老家遇到了许多烦难的事情……宣州有她一位姨母,她寄住在那里,生活并不如意。”

    雨声飒飒,安王忽然说:“把窗子开一扇。”

    小冬走过去,推开窗,支起窗篷,外头的雨夜漆黑一片。

    能想象出来,姚青媛的处境应该是很难的。无父无母,自己生得又美,怎么能避得开周围的人明刀暗箭?就算一退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从京城退到遂州,又从遂州退到江南,辗转千里。天下之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亲情在利益与权势面前是如此凉薄。

    “后来,她和您回了京城?”

    “嗯,她当时遇着了麻烦,我替她打发了。不过她并不是同我一起回的京城,是她寄住的那户亲戚,因为升迁调任而搬进了京里,她也随着一起回了京。”

    呵,又回来了。

    小冬坐回刚才的位置。

    这个故事真的很长,尽管安王讲得很简单。

    是明珠美玉,总是难掩光辉。回了京城之后,往日里的那些人遇见了她,认出了她。

    “……当时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区兰颖还和你母亲常来常往的。”

    “区师傅?”

    王点了点头:“还有明惠君,哦,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明贵妃的妹妹。”

    那不就是他们王府里从前的那位明夫人吗?

    时间这么久了,她也失踪了多年,小冬才头次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随着安王的话,姚青媛的样子,在小冬的心中渐渐丰满鲜明起来。

    她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她有些什么朋友,她的经历——

    “那阵我只要得了空,就想往她那里去。即使进不了门,见不着她的面,只在墙外站站,心里也觉得莫名的踏实。那院子里有株很高的杏树,春寒犹重的时候就开了一树的花,我听着墙里头有人说笑,风一吹,那树的花瓣儿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洒了一头一肩都是。我就站那儿发呆,忽然那墙边的角门就开了,你母亲就站在门边看着我。原来我时常到这儿来,她早就知道了……”

    安王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很是甜蜜。

    “她让我进去,还亲手沏茶给我。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了,每天都去。要是哪天去不成,就觉得心里空,乱,坐立难安……”

    小冬静静听他说下去。

    “那时候……皇后对明贵妃很是忌惮。嗯,那时候她还不是贵妃,位置并不稳当。她的妹妹美貌也不逊于她,后来明惠君被接入宫中小住,区兰颖也进了集玉堂,指点教导那些女孩子们。当时还有人说,区兰颖更有可能得宠,皇后那阵的日子,可着实不好过。”

    够复杂的——后宫这些暗涌,安王居然能说得如此深入浅出,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把帕子攥得滴水的青涩少年了。

    皇帝呢?

    他肯定也不是那个忍痛放弃爱人成全帝业的深情男子了。

    小冬伏在安王膝上,安王摸了摸她的头:“好几方人一起伸出手,只是把水搅得更混而已。我快刀斩乱麻,提了亲,娶了你母亲进门,圣德太后做寿的那天,我们一起进的宫,她和女眷们在一处。我这边同人应酬,忽然一转眼瞧不见她,问了丫鬟才觉得事情不妙——”

    小冬又紧张起来。

    “那天的事情……现在想来真是……”安王摇了摇头:“我若晚到一步,事情也就难以收拾了。你母亲喝了掺药的酒,神智不清。我把她从那里带出来,可是明惠君后来却进了那间宫室。许她是偶然撞进去的,也可能是存心凑上去的……”

    明夫人她?和皇帝?

    小冬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她早知道明夫人与安王的关系并不正常,与另外的刘、程二位不同,安王对明夫人一直就是冷冰冰的,明夫人对安王又如此忌惮惧怕。

    “是谁?”

    安王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是圣德太后。”

    ……意料之中。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小冬是皇帝和姚青媛的女儿?而安王不过是替自己兄长养女儿?

    起码,皇后应该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皇帝呢?

    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和他亲热过的女人是谁?小冬想不明白。

    啊,是了,安王说当时伸出来手来的可不止一个人。

    “卷进这件事的还有皇后,还有明贵妃。全赶在了一起,皇上酒后……病了好几天,明惠君被指进了我们府里。过了两个来月,你母亲也有了身孕——就是你。”

    所以姚青媛和皇帝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小冬实打实不可能是皇帝的私生女。

    谢天谢地,这真是太好了。

    可是显然众多知情人和参与者,不是这样认为的。

    她们认为小冬是皇帝……

    “明夫人怎么会进我们府呢?她明明……”

    安王只说:“府里也不缺她一碗饭吃。若不是她,圣德太后娘娘和皇后又怎么能安心呢?”

    小冬觉得脑袋不太够用。

    好吧,政治和宫斗一样,很多时候都是讲妥协和平衡的。

    明夫人就是这样一个权衡之下的牺牲品。

    “可你母亲的身子早就……当时我曾经想过,不让她生下孩子。”

    小冬抿了下唇,没出声。

    “后来有了你。你和我们当时想过的一样,健健康康的,又漂亮,又乖巧。你母亲说她不后悔,也不遗憾。”

    小冬心中百感杂集,伏在安王膝上一动不动,她在回想姚青媛的模样。

    她很瘦,声音总是很低,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

    好象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她临去时的最后一面。

    更多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前几天在行宫,皇上说起我娘……”小冬轻声说:“问我记不记得她,还有从前的事情……”

    “皇兄,他也许心中有数。”

    小冬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安王。

    皇帝……他,知道吗?

    小冬刚才也想不明白这个。

    皇帝做为那件事的当事人,就算喝了酒,也许中了药。不过和自己亲热的女子是谁,他……会一点不知道吗?

    “可能他……心中也希望你是他的女儿吧。他和我从来不提你母亲的事,除了……你回京之后,我们说过一次……”

    雨声比方才又紧了一些,沿着窗篷,雨珠密密的向下落,连成了一线。

    ——————————

    今天活色来不及更了……

    啊,真希望一天有48个钟头,72个钟头~~~

    时间永远都不够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喜讯

    第一百四十五章喜讯

    真是一笔糊涂账。

    小冬把安王说的话想了又想,最终得出结论是:姚青媛一定美得非同凡响,自己恐怕没遗传到十分之一二。

    也好,长得太美,想平凡安定而不可得。

    常有人说,平庸是福。

    虽然这话有自我安慰的成分在里头,没大有出息。可是不平庸的人,活得往往太累,这是真的。

    雨停了,日头一晃,天渐渐热了起来。六公主百无聊赖,抱着孩子赶上门来蹭吃喝。小冬一见罗琮就爱不释手,忒肥嫩的一个胖小子,不爱哭,爱笑,谁抱都乐意,一逗就咯咯的笑个没停,露着一张没牙的小嘴儿,扑噜扑噜吐口水泡泡。

    “我家大嫂说这是要长牙了,整天的口水没个完。”

    两人把孩子放在炕上,一人一边儿看着。罗琮试着想翻身,可惜一来太胖,二来动作不得要领,只是原地打圈圈。他穿着绿缎子一身裤褂,系带蹭开了,露出里面红绫白底鲤鱼戏莲花的肚兜,活象只胖胖的青蛙。

    “啊,对了,上次那事儿,我又去替你详细打听了。”六公主凑过来说:“说起来呀,那位殷姑娘也真是祸不单行。被退亲是一遭,上头压着一位性情古怪的堂姐还没嫁又是一遭。近来听说,先前退亲的那一家,好象还有得纠缠。”

    “怎么回事?退都退了……”小冬想了想:“难道还有什么定礼、信物之类的没交割清楚?”

    六公主嘿嘿笑:“不是这回事,是那家的儿子不乐意另娶,说此事非君子所为,还要再聘殷家的姑娘。”

    “哎哟,那这么说,这位是姓吴的公子吧?他还算是有情有义哪。”

    “那有个屁用。”六公主粗鲁地翻个白眼:“他又做不了他老娘的主。他娘不同意,难道他还能自己请媒人去下聘不成?”

    “你这都听谁说的?”

    “嘿,你是总不出门才没听说的,到外面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六公主拨拨儿子的小手,咂了咂嘴说:“要说这位殷姑娘啊,品貌还是不错的,可惜了。”

    小冬也点了下头:“是可惜了。”

    不过赵吕没有再提起她来,也许心中并不是那么在意。可能只是一时的好感,一忙也就搁置了。

    “啊,对了。你家那位表哥,也还不打算成亲哪?”

    她现在好象已经全不在意沈静了,平静得象是在问一个陌生人的消息。

    从前她对沈静——其实也多半只是一时冲动。她对他毫不了解,也根本没说过几回话。真让她和沈静成了亲,两个人多半也是一对怨偶。

    说起沈静来,小冬心情往下落了一落:“他……也在议亲。”

    “是么?定的哪家的女儿?”

    小冬想起上次沈芳说的话,越发提不起精神来:“也是河东的,姓李。”

    “哦,我知道,河东的李氏也是个大族。”六公主远非从前那傻妞模样了,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据说李家女儿家教都极严,一个个都把女诫当三顿饭吃。啧啧,沈静这个风流才子要是娶了个木头老婆,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琮儿啊啊的叫着,扯着六公主的袖子往嘴里送。

    “哟,多半是饿了。”

    六公主唤乳娘进来把琮儿抱去喂奶,又扯着小冬的袖子说:“针工局换了一批人,手艺越来越糙了,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你这件倒还好,我今年夏天的几身儿都没法儿穿。”

    “这不是内府做的,是府里人的手艺。下次你别要他们做,直接拿了料子回来,自己府里做,可身也可心。”

    六公主笑着推她:“你当人人和你似的,我们府里针线上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我这一房里头,手艺巧的没几个,再说现在添了这么个小祖宗,天天伺候他还不够,哪还顾得上弄这个,胡乱穿穿呗。”她摸摸自己的脸:“到底不如以前了,自己一望镜子就知道。”

    乳娘喂饱了孩子,哄得他睡了觉。六公主一见儿子便眉开眼笑,坐在旁边儿连看上半天都不嫌闷。她可不象从前似的总涂着一脸脂粉了,大概是怕蹭孩子脸上。一张脸看起来水润紧实,容光焕发,小冬看着比她以前可顺眼得多了,哪有她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你也赶紧的生一个吧。”六公主和她咬耳朵:“先前瞅着你瘦瘦的,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嗯……我知道。”

    其实小冬的汤药已经停了一个月了——不过还没有动静而已。

    哪能那么快就动静?

    “还有件事儿托你。你们铺子里要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记得给我留一留。一年年的节礼寿礼……真不是个轻省活儿。”六公主小声抱怨:“总是亏。”

    “难道淑妃娘娘就不贴你点?”

    “我都是泼出去的水了,她有私房也得留着贴儿子。”六公主虽然这样说,可是并没有真的不悦。

    女子在这世上,一靠娘家二靠夫家。不光宋淑妃要靠儿子撑腰,六公主将来只怕也得靠这个弟弟多着呢。那些娘家没人的女子,在婆家说话声音能响么?

    不过弟弟还小,宫里头长不大的孩子太多。六公主真担心哪天宫里有人系着丧带来报讯——要是她有个亲哥哥也就好了。

    小冬把给琮儿的礼物拿出来,小衣服小鞋子,大小都有,好几身儿。都是细绫细棉,布头线脚全包了起来,一点也磨不着孩子嫩嫩的皮肉。六公主捧着衣裳连声道谢:“还是你想的周到,比送些样子货强多了,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小冬抿嘴笑:“还有给你的,你回去自己裁了做吧。”

    六公主翻着料子,笑得眼都眯成了缝,嘴里还说:“你要真心送我啊,就打开你的库房让我挑挑。人家都说安王府郡主的嫁妆私房是京城第一的,要送东西总不能这样小气呀。”

    小冬又好气又好笑,抄起布尺来站在炕边上:“你放心,我不敲你,我抽你儿子的屁股。你说吧,先左边还是先右边?”

    把六公主送走,小冬想起殷姑娘的事,到底还是不放心。

    即使她成不了自己的嫂子,相识一场,若是能帮上她的忙,小冬也愿意帮她一把。

    有时候帮人也没那么难,多说一句好话就成了。

    小冬差秦烈去打听,秦烈认识的人知道的事可比小冬多多了:“我知道,我见过。”

    “你见过?”

    小冬来了精神,拍拍身边的位置。秦烈笑嘻嘻地打了个躬,说声:“谢夫人赏坐。”才在小冬身边坐了下来:“有好几年了,对了,世子也认得他。”

    “我哥哥也认识他?”京城可真够小的。

    “嗯。就是一个诗会上见过的,后来觉得他这人不俗——确实不俗,说话行事儿都不拘泥。要是殷姑娘嫁了他,也算是桩好姻缘吧。”

    “你懂什么。”小冬丢给他一个白眼:“将来的日子好不好,不能光看那吴公子人如何。”

    秦烈虚心求教:“那依夫人之见呢?”

    “你自己说,你一天在家多少功夫,在外面多少功夫?在家的时候,又有多少时候是在吃喝睡觉?可我们女人家不一样,整日整日都是在家里,闲得浑身发慌,不生事才怪。吴公子的母亲若不中意这个儿媳妇,别说她进不了门,就是进了,成天累月的对着一个刻薄婆婆,那日子才叫活受罪呢。”

    安王府人口简单,秦烈自己家更是如此。大家族里婆媳姑嫂妯娌的明争暗斗他可不了解。婆婆倘若不喜欢儿媳妇,能想出一百一千个法子来挫磨她。远的不说,宗室里这事儿就不鲜见。“这倒也是……”秦烈点过头又摇头:“得,那是旁人的事,咱们管不了。”

    “是啊。”

    小冬有些怅然若失。

    秦烈一琢磨,倒觉得自己很是不该。小冬的话,未尝不是抱怨他总在外头奔波,在家的时候太少。成亲以前三五不时的会自己亲手雕个东西,现在成了亲之后,心事全无,那些细致活计可有好久没做了。想来自己都觉得有些愧——媳妇娶到了手,一颗心就放到肚子里了。不用日日琢磨着如何见面,如何讨好。他以前还笑话旁人,挖空心思把好东西弄到手,到了手就扔到箱子里去生灰了,再不珍惜。结果自己现在马上也走上那些人的老路了。

    七月里天热得人头发昏,秦烈借着这个理由,往铺子里去得少了。陪着小冬画图样,将他们的新宅子好一通翻改,还找了几种稀有的莲花回来栽。两个人住着王府,倒把自己家当成消闲的地方。修整好了之后,请安王去赏荷花。安王赞了一声好,又说:“只是太精致了,以后要打理起来麻烦。”

    秦烈说:“不麻烦的。看着满眼的锦绣,其实都是花草。过了这一夏就没这么好看了。”

    安王笑着说:“你们两个这么闲,回头把王府的花园也好好拾掇拾掇。”

    小冬一口答应下来,还要立军令状,还想和安王讨赏。可惜空有雄心——壮志难酬。

    从新宅子回来,小冬就病恹恹的没精神,还以为是累了,中暑。

    可是太医来诊脉之后,笑着直说恭喜:“郡主这是有喜了,快有两个月了。”

    ————————

    呃,小冬揣上小包子了……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呀。

    明天加更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探望

    第一百四十六章探望

    大概所有要做父亲的人,反应都差不多。

    秦烈一天坐在那儿不停的傻笑,一会儿嘿嘿,一会呵呵,小冬让他笑得头皮发麻,严令他再笑就赶出屋去。于是秦烈不出声了,可时不时的,肩膀又可疑地抖起来。

    小冬自己摸一摸,没有真实感啊。

    这里,有了孩子?

    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会长什么样子?性格会怎么样?他或是她……再过大半年就会出世了。

    真奇妙,忽然就多了一个小娃娃。

    小冬好半天都找不到真实感。

    秦烈笑了一天,脸都僵住了。吃饭时捧着碗直往嘴里扒饭,吃的什么却都不知道。饭都没了,筷子还在空碗里划拉。

    “打明儿起我不出门了,好好儿在家陪你。”

    小冬差点儿呛着,好容易把饭咽下去,认真地说:“用不着,府里不缺人。胡妈妈,还有齐妈妈……”

    “那不一样。”秦烈得意地一挑眉梢:“我是孩儿的爹嘛。”

    安王听说之后,点头一笑,旁边有人凑趣:“王爷,恭喜您,要做外祖父啦。”

    安王的手一顿,晚间自己多照了两眼铜镜——

    怎么一眨眼睛,就成了要做祖父的人了?

    怎么这般快?

    时间象拉开了弓射出的箭,瞬息间就划过去了。

    镜里的人仿佛还是当年模样。

    可是小冬已经长大,就要有儿女。

    真是催得人不能不老。

    过了一天小冬见安王穿了一件苍青的袍子,忍不住说:“父亲几时做的这袍子?以前可没见过。”

    安王常穿的几件衣裳,大多出自小冬之手。这件可不是她做的。

    “怎么?”

    “嗯……显得有些老气啦。”

    安王一笑:“都要做外祖父的人了,还能不老?”

    小冬当时没来及多说,安王出门上朝。待他走了,小冬越琢磨,越觉得安王那句话……嗯,有意思。

    过了两天小冬捧着一件新衫过来:“父亲试试看可合身不合身?”

    安王抬眼一瞧——赫大红洒金的,如新郎倌的行头一样。

    话说,安王这辈子除了两次成亲,还真没再穿过这等鲜亮扎眼的颜色。

    “这可不成,这……”

    “有什么不成的?难道衣裳长了牙会咬人啊?”

    小冬厚着脸皮祭出撒娇兼撒赖的法宝,顺利将安王给拿下了——呃,是把衣裳给他穿上了。

    虽然是大红袍子,可是红得正。再被银线玉环带一衬,安王本来保养的就好,活脱儿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不知谁家的多情少年儿郎啊。

    安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穿了一刻就连忙换下来。

    小冬笑嘻嘻地说:“父亲一点儿也不老,咱们此时出去,说是我哥哥也没人不信。那些老气横秋的颜色,再过个二三十年穿也不晚。”

    “知道知道,你快坐下吧,别象个泼猴一样。”安王问她:“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没觉得怎么样。”小冬仔细想了想:“就是人懒些。”

    “衣裳可不要再做了,费神。”

    “知道。”小冬老实招供:“其实这件我也只挑了样子,总共缝了没几针,都是胡妈妈江师傅她们帮着做的。她们不让我拿剪子,针也不许。我还是央磨了半天才要到针线的。”

    “不拿剪刀?”安王想了一想:“怕你戳着手吧?”

    咳,可见无事不通的安王,还是有不精通不拿手的事。

    比如这个怀孩子生孩子……

    “不是。胡妈妈她们都说,孕妇动剪刀的话,生下的孩子会豁唇。”

    其实这豁唇与否和拿不拿剪刀没什么必然联系,可是这时候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连安王这么渊博儒雅的人也连声称是:“说的对,那你就不要做这些活计了。”

    不光不能拿剪子,胡氏也不让她看书,不让她再穿高底鞋子和紧身儿的衣裳,吃的东西也是重重限制。

    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那件红袍子小冬后来又见安王穿过两次,只是没穿出去过。

    也是,安王这种身份地位,哪怕咳嗽一声也会有不少人揣测半天。王爷这是心情好还是不好?是暗示什么还是对某事不满?

    要是安王穿着这么一身大红出去招摇一圈儿——咳,兴许京城地面会晃上几晃摇上几摇也说不定。

    六公主听闻了消息,约了四公主一起上门来。小冬穿着一件松松的裙子,也没系腰,头发分做两边,梳着垂鬟髻,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脂粉,看起来一下子小了好几岁去。

    “让我瞧瞧,你这……”六公主掩袖一笑:“跟小姑娘似的,哪象要当娘的人啊。”

    小冬摸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胖了?这几天胡妈妈她们卯足了劲儿的想让我多吃。”

    可是这会儿孩子还没有蚕豆大呢,胡吃海塞还不全长在自己身上了?

    四公主说:“一点儿不胖,你先前病过一场之后就一直瘦仃仃的,要我看,是该多吃些。”

    平时虽然交情也好,但是现在现在四公主和六公主有一种熟不拘礼的感觉——好象小冬这一有喜,也变成了她们一国的了。

    嗯,这么说也没错。四公主都三个孩子了,六公主也有了儿子。

    现在小冬也要步入这个行列了。

    既紧张,又期待。

    “请人看过没有?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小冬摇摇头:“这怎么看得出来?”

    六公主也说:“四姐说的有理。听说京城有这么样的能人,看得极准的,问过夫妻两人的生辰时日,再推算一下,十中**。”

    听起来挺玄妙。不过小冬还是摇了摇头:“不要紧。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都一样的。”

    四公主点头说:“这倒也是,女儿也贴心。我家里头幸好有秋儿,那两个小子天天不挨揍就老实不了。对了,你婆婆可知道了没有?”

    “送了信了,可是路太远,一时半会儿到不了,现在恐怕才刚送到半路上呢。”

    “可缺什么?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可不要跟我客气。”

    小冬笑着说:“你放心,一定不和你客气。”

    可她也不缺什么,安王府里应有尽有的,圣慈太后赏了她一大堆的东西,光各式绫罗料子就堆满了一间仓房。小冬估计,要是拿那些给孩子做衣服,从孩子幼儿期直到更年期只怕都够穿的。

    四公主和六公主都跟她说了不少私房话,她们都算是过来人了,六公主还拿了一本册子来,上头抄着些食膳方子:“这个可是我娘抄给我的。”她一副宝贝样:“要换成旁人我才不给呢。哪,照着这上面吃有好处。你看我娘,生了两个孩子,脸上也没有斑,身段儿也没走样吧?”

    “啊,多谢。”

    这可是好东西。

    小冬接了过来,又有些疑惑:“可是……这个若有用,你怎么……”

    六公主现在的体态堪称是“身宽体胖”“膀大腰圆”哪。

    六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四公主在一旁忍不住笑弯了腰,伏在六公主背上说:“她那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一天恨不得吃八顿哪。方子虽然好,也得照着办才行啊。”

    怪不得……

    六公主憋着气,没憋住,自己也笑了。

    “行啦,你们就取笑我吧。没办法呀,我就是想吃怎么办?一时想吃甜一时想吃酸,还有一回特别想吃红豆馅儿的蒸粉团子,想得抓心挠肝的,一时都忍不住,厨房做好了端给我,我一手一个,几下就吃了半盘子,都顾不得烫嘴,连味儿都没品出来,真不知道怎么就馋成那样儿的。”

    四公主止住笑,安慰她说:“这不怨你,有孕的人吃的是两个人的东西。你们也知道我的,从来不吃那些肥腻的东西。可我怀老2的时候,想吃那肥嫩嫩的红烧肘子,越肥越好,连吃了好几顿才罢。”

    呃,小冬也听说过,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也这样。就现在看,小冬没象旁人一样折腾,顶多是闻着鱼腥味儿什么的难受一阵。比起六公主那会儿吐得昏天黑地,那强了不知多少倍。

    四公主和六公主各送了礼物。四公主送的东西里有两盆花:“你现在也不能随意走动,这花儿摆着看吧。听说你们新宅子拾掇得漂亮齐整,原来还想去好好看看,现在你也不方便了。”

    “四姐姐要去只管去好了。”

    “哪有主人不在客人自己跑去乱窜的。”四公主压低声音说:“你们听说了没有了?”

    “什么?”

    “五妹妹说要出家的事。”

    小冬一怔,她还真没有听说。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从温泉回来之后我也没见过她,前两天进宫给太后请安,听太后娘娘说的。”

    大夏朝之前也有公主出家修行的,地方也不远,就在灵华观。说是出家,可也有宫女内侍跟着服侍,公主份例俸银一分不少。只是日子清静,不住在宫里,没那么多烦扰。

    小冬半天没说话。

    四公主以为她忧虑,开解她:“其实她现在这样子,住宫里和住宫外也没什么大不同。灵华观地方很大,那片园子也很有名。住在那儿自己说了算,不比在宫里那样拘束。”

    五公主和沈静之间的事,外人难以了解。先前五公主……现在一个要定亲,一个要出家——

    ————————

    对不住大家,今天没能加更,明天加。

    又感冒了喉咙肿的咽水都困难。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私房

    第一百四十七章私房

    采姑笑盈盈地迎出来,朝小冬行礼:“恭喜郡主。”

    这句话是小冬这几个月听得最多的一句话,谁是客套,谁是言不由衷,谁是真心替她高兴,从语气里神情中也能分辨得出来。

    “外头风凉,郡主快进去吧。”

    九月底的天气,说冷也不算很冷,还没到烧炕生火的时候,屋里总是有一股湿冷的感觉。一进长春宫,小冬就感觉到一股凉意。

    不等她跪下请安,圣慈太后忙说:“快别跪,过来。”

    小冬还是屈膝请了安,才到圣慈太后身前坐了下来。

    采姑在旁边笑着说:“郡主这些日子没来,太后娘娘可是天天惦记着,哪天都得念叨好几回。”

    小冬说:“其实我好好的,就是太医说头几个月要格外小心。”

    “正是。”圣慈太后点头赞同:“太医说的有理。你们年轻不懂得,这头几个月就是不稳当,小心总没有错。我瞧瞧……嗯,好象瘦了些。”

    这纯是睁眼说瞎话,小冬觉得去年做的衣裳现在穿都紧了,可见是长了不少肉,圣慈太后还能说出瘦了的话?

    咳,这是选择性无视吧?

    圣慈太后关切地问她:“胃口怎么样?太医是不是三天请一回脉?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挺好的,”小冬顿了一下:“就是有点儿不自在……”

    要是所有人不把目光全集中在她的肚子上,也许她就自在多了。

    圣慈太后松了口气:“这有什么,世上人都打这么过来的。”又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嗯,说来也奇怪,前些日子天天想吃烩面,羊肉的,还想多多的往里搁醋,越酸越好……”

    她以前觉得不喜欢吃羊肉的,总觉得膻。醋也不爱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些天就觉得嘴里淡得很,就想吃这样东西,想得那叫一个厉害,不给吃都恨不得哇哇大哭,就算厨房正做,她这边儿也急得坐立不安的。

    圣慈太后十分欣慰:“好,挺好的。想吃就行,人常说酸儿辣女,想吃酸是好事。”

    是么?

    这话小冬也听人说过,胡氏,齐氏都说过。

    似乎大家都觉得她怀的必定是个儿子一样——

    要不是呢?

    那秦烈,安王,太后……他们会不会失望?

    小冬自己也说不好,更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儿。

    她喜欢女孩儿,乖巧,听话,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是,在这个时代,女子活得太不易。在自家只有十几年,而大半生几十年都要在夫家度过,遇到好的人家还好,遇到那不好的人家,丈夫不贴心,婆婆不怜惜,人口再多点……真是做牛做马,毫无快乐。

    或者象五公主那样,驸马早死……

    女子太苦,即使到了很久以后,到了现代,仍然是这样。白天要上班,回来要做家务,要十月怀胎,要生孩子养孩子,上有老,下有小的……

    还是儿子吧。

    生个女儿,下半生都要替她牵肠挂肚。

    还是儿子好……

    小冬想得很认真,然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

    生男生女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想这些一点儿用也没有。

    每回到圣慈太后这儿来,都不空手走,要么吃的,要么穿的,要么玩的,总得搬好些回去。“瞧瞧,这个好不好?”圣慈太后拿着一个白玉如意长命锁,不要说玉锁琢磨得有多精致,连链子也是玉珠串的,每个珠子上都雕着不同的花纹。

    “这个太贵重了。”

    “贵什么呀,能用得上才是好东西,总压在箱子底儿那就不值什么。”圣慈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声说:“这个当初打算给你父亲的,可惜……”

    小冬怔了下,采姑又从盒子里拿出旁的东西来,这话就被岔过去了。

    可是小冬有点疑惑。

    当初圣慈太后生下孩子就被皇后的人抱走,她自己连见都难见上一眼,传递东西自然不方便。可是,当初圣慈太后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呢?

    掖庭里一般的宫人过的什么日子,小冬不是不知道。即使得到皇帝的垂青,有那么三天五夜的新鲜劲儿,甚至封了美人,才人,那赏赐和份例都是有限的。圣慈太后又没有娘家撑腰,这等宝贝,要是出现在皇后啊,贵妃的手里,那是一点不稀奇,可是圣慈太后当时又不得宠,所以皇后才容她好好儿的活着,一直熬到了现在。

    对了……

    小冬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她进宫的时候,圣慈太后给她的那些东西——那可都不是一般的贵重。

    那时候圣德太后还蹦达呢,很风光。安王和皇帝和圣慈太后又不亲近……

    那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呢?

    而且看起来,圣慈太后的私房也不绝止从前陆陆续续送她的那些。

    当然,圣德太后失势之后就不消说了,圣慈太后一做寿,那贵重的东西能收得把库房塞满。

    之前呢?

    之前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是哪儿来的?她那么密密的收着,安王也不知道——八成,皇帝也不知道。

    小冬在这儿发起呆来了,圣慈太后拍拍她手:“这个呢?你看喜欢不?”

    那是一对小玉蝉,乍一看跟真的一样,雕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这些东西可爱是可爱,贵重也够贵重,可是没一样是孩子玩儿的呀。给他玩这个,他一转头就给摔了,那才叫一掷千金只为听个响儿呢。

    “这还早着呢,等再过个十年八年您再赏我也不迟啊。”

    圣慈太后把那只蝉也放下,好象有些闷闷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小孩子都玩什么……虽然生了两个,可连话也不大说得上。”

    小冬看采姑也出去了,其他宫人都不在近前,鼓起勇气小声问:“太后娘娘……你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攒下来的?”

    圣慈太后看了她一眼,小冬缩了下头。

    “要不,您……就当我没问吧……”

    圣慈太后笑了:“这也没什么不能问的。反正现在……也没谁逼着我迫着我了。这些东西,当然是先帝爷给我的。”

    小冬忍不住再加问了一句:“可是……当时有皇后啊,还有其他妃嫔啊……”

    皇帝能把这么扎眼的东西给当时的小小的王昭仪?那不等于把她一手推上了断头台啊?后宫里的女人,没个儿是吃素的。

    “看你这样,”圣慈太后难得的轻松起来:“当然不是明着赏的,都是偷偷给的,没记档。”

    呃……

    小冬也是这么猜的。

    “你是不是觉得挺奇怪?当时陈皇后那样强硬,还有崔贵妃……有人说美人一顾倾人城,我琢磨着崔妃就是那样的美人了。后来得宠的还有朱婕妤……”圣慈太后摸摸小冬的脸:“可是她们没有一个活得下来,而且,她们的孩子也没有活下来。”

    圣慈太后的话非常温柔,可是话里的意思却让小冬心里发颤。

    “我小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手没有隔壁的姐姐巧,心思也没有家里的妹妹灵活。娘疼我,因为觉得我生得好,将来或许能嫁得好……进了宫以后,我也知道自己处处不如旁人。没有家世,没有才学,歌舞这些我也不通,甚至针线做得都不如一般人好。我就想老老实实太太平平的熬十来年,熬到出宫。可是那时候年纪大了,可能也找不着什么好人家了。没想到会被陈皇后挑上,和朱姐姐一起——她闺名叫做朱子嫣,一听名字就知道人十分妩媚。皇上也更喜欢她一些,当时宫里,除了皇后,崔贵妃,也就数着她了。可我知道那样是不成的,没人教我,可我知道不成……不是有话说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拔尖儿,总是要吃亏的。”

    是的。

    不管何朝何代,宫中总是如此。

    “皇后娘娘她们,有了孩子,要么生不下来,要么生下来了却养不大。我当时头一次怀上了孩子,那会儿一点儿也不高兴。别说高兴了——差不多快要吓死了。”

    小冬靠在她旁边,感觉圣慈太后的手指尖很冷。

    “皇上知道我有了孩子,过来看我。他问我怎么了,我当时实在没有办法,我求皇上,能不能让我出宫,我想活下去,我也想让孩子活下去。出宫去,哪怕再穷再难,起码母子能活命……皇上就愣住了。”

    啊,小冬也愣住了。

    “后来呢?”她本能地问。

    但是后来的事她当然知道,圣慈太后活着,她还生下了大儿子,就是皇帝。

    “后来皇上跟我说,让我放心,他自然能护着女人和孩子……”圣慈太后嘴边带着一点笑意。很淡,可是的确是很温馨,很幸福的笑:“我身边的人被找了因由换了,皇上没再来看过我,可是我生下了孩子。”

    可是,孩子还是被皇后抱过去养了……

    “皇上暗里给过我好些东西,可是他并不常来看我。过了两年我又怀了孕,这次生下的是你父亲。”

    呃啊……

    小冬以前只觉得圣慈太后是运气好——

    运气好在陈皇后手下混饭吃,保住命。运气好生下两个儿子,一个有出息,是能干的王爷。另一个更有出息,当了皇帝。

    可是现在看,运气是一方面。

    如果没有皇帝的暗箱操作,运气再好也白搭。

    ++++++++

    呃。如果食言真的会肥,俺一定肥死了==

    昨天吃感冒药吃的晕乎乎的……脑子里空空的啥也没有。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先帝,喜欢不喜欢圣慈太后呢?

    废话,不喜欢能生两个孩子吗?

    可是喜欢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明面上很冷淡,好象一直到先帝驾崩,圣慈太后也一直是个不上不下的昭仪,住在冷清偏僻的长春宫里。

    就没有更好的,别的办法吗?

    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多看她一些,多宠她一些……

    圣慈太后好象明白小冬在疑惑什么,长长的舒了口气:“先帝对我,也许是,也许不是的。要说爱,也许他更偏爱崔贵妃一些,对于朱婕妤,大概是图新鲜。在我这儿,可能是觉得放心吧。”

    “放心?”

    “嗯,也许身边的其他人,都太有本事了,太出色了。陈皇后的家世不用说了,崔贵妃的美貌才气也不用说了,先帝当时宠爱的几个妃嫔,都不平庸。不管哪一样本事,总有拔尖的地方。可我呢?论美貌,论家世,论才学,不管论什么,我都及不上旁人。我知道自己及不上,也生不出嫉妒之心来。人家的的确确是比我强。崔贵妃做的春风歌,朱捷妤跳的绿腰舞……当时可都是……对了,我记得教坊前些年有个叫秦女的吧?好象就是崔贵妃的族人。”

    “啊?秦女啊?”

    圣慈太后以为她不记得了:“就是,我记得听人说起过,应该没有记错。”

    小冬可算逮着了机会:“那,他怎么进的教坊呢?”

    “圣德太后与崔贵妃积怨深啊,可惜两人斗了一辈子,你死我活的,崔贵妃先走了一步,崔家随即就败了,那会儿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定的罪名挺大,牵连进了不少人。家眷入教坊应该也是那个时候吧?”

    唔,至于张子千怎么男扮女装,怎么在教坊混了这些年的,这些事儿估计得问安王。

    对了,他真姓张吗?照圣慈太后这么说,他应该姓崔才对。

    圣慈太后接着刚才的话说:“正因为她们都太好了,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什么,也许……相处起来反而不是那么轻松吧?有次先帝在我这里,模糊的说了两句话,似乎就是这么个意思。”

    是那些人的企图心太强了?还是太出色太强势了,所以反而让人不放心?

    小冬一直到出了长春宫还在琢磨圣慈太后的话。

    是的,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

    未必会明晃晃的表现出来,可是做朋友的话,似乎还是和自己差不多,稍优秀一些,或是差逊一筹的,水准保持一致的好。平庸的朋友,不用指望他能为你帮多大的忙,只要他在你需要的时候,陪你喝一顿酒,互相发发牢骚。太过优秀的人,有时候他的优点就象凌厉的尖刺,会时不时的令身旁的人感觉受到威胁。

    只有喜欢,未必就能相处得好。

    圣德太后的家世让皇帝有威胁感这是一定。

    崔贵妃和朱婕妤呢?她们无疑是很美的,可是正因为太美,所以争宠,暗斗……

    倒是圣慈太后,不显山不露水的,最后修成正果。

    只是这中间漫长的寂寞,也熬得艰难啊。

    旁的不说,小冬亲眼见的。圣德太后还风光的那几年,圣慈太后毫无体面可言,简直连圣德太后身边得势的女官也不如。

    小冬走得慢,快出银汉门的时候,当面遇见了五公主。

    小冬怔了一下,五公主先招呼她:“小冬妹妹,这是要出宫回去了?”

    “嗯,五姐姐要去哪儿?”

    “我去母妃那里坐了坐。”

    “明贵妃娘娘……身子还好吧?”

    五公主微微低下头:“好也没有太多,一直吃着药。”

    其实小冬还想问,你自己身体如何?上次那样险,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不能请太医好好诊治调养,毕竟还是不保险啊。

    两人客套了两句,肚里是不是都满腹心事不好说,可是面上儿却没什么话说了。

    “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回去。”

    五公主说:“我送送你。”

    小冬推辞说不用,五公主却坚持要送。

    她的目光在小冬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小冬穿着高腰襦裙,裙带系在胸下。这样的衣裳她做小姑娘的时候时常穿,现在兜兜转转一圈儿,又穿上这种衣裳了。一方面是舒服自在,一方面,还能遮住肚子。

    小冬已经显怀了,走路的姿势也就不知不觉地变了。并不是有意的,而是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化,她身上也就悄然发生了许多改变。有的她自己注意到了,有的并没注意到——不过秦烈倒是都注意着了。

    说起来,秦烈这会儿准在宫门外等着呢。

    “孩子什么时候生?”

    “嗯,太医说要过了年。”

    “秦烈肯定乐坏了吧?”

    这话说的没什么不对,可是五公主的语气……

    小冬点个头,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我怎么听人说,姐姐想迁到灵华观去?”

    五公主随口应了一声:“嗯。出去也好,清静。再说,我毕竟是孀居身份,已经出过嫁的人,总住在宫里也不妥。”

    “贵妃娘娘一定舍不得姐姐的。再说,她一直病着,姐姐留在宫里,也方便照顾,母女能多亲近些。象我……就算想见母亲,也见不着。”

    “她的病……”

    五公主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不过小冬觉得那话里有点不以为然的意思。

    已经到了银汉门这里,小冬说:“五姐姐别送了,这会儿起风了,你快回去吧。”

    五公主站住了脚,说着:“我也不便去王府探你。下次你进宫来我们再说话。”

    小冬答应了一声。

    可是她并不想和五公主多接触。

    自从知道了她和沈静的事情,小冬再见她的时候心里总象是塞了一块什么东西,膈应得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滋味儿不好受。

    想劝她保养身体,也不能明着说。想劝她放开心胸想开些,也是不能够。

    每次见着她,总觉得心里酸酸的,揪着难受。

    为着这个原因,小冬从那之后都没见沈静。就算她怀孕沈静来恭贺,也是秦烈在外院见的他。

    想起他来,总觉得……

    那个曾经有奇趣巧思做拼竹游戏的少年,躲在假山洞里看侠义小说的少年,才思敏捷勇夺诗魁的少年……

    那些形象全都变得异常模糊。

    每个人女孩子心里都会有一点点对白马王子的向往。这种感觉未必是爱情,也许只是一点仰慕,就象追星族对待偶像的感觉。

    小这种感觉冬也曾经有过。

    可是……

    也许成长带来的,不仅是收获和得到,还有失去和幻灭。

    ————————————

    其实我曾经冲动过想把小冬配给沈静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伴读

    第一百四十九章伴读

    第二天小冬才起来,家里来了客人。

    四皇子来了。

    “小冬姐姐昨天进宫,怎么也不等我下学就走了?”

    他的表情透着一点委屈,活象被主人忽视了的小狗。

    小冬有些歉意,昨天确实没想起来四皇子。圣慈太后的事占据了她大部分注意力,后来又遇见了五公主。

    “是我疏忽了。那你今天怎么来了?学里休假吗?”

    “嗯,今天不用上课。”四皇子解开斗篷,在小冬身边儿坐下来。因为屋里头暖和,小冬穿得少,可以清楚的看到肚腹的隆起。

    四皇子的表情充满敬畏:“小冬姐姐要生娃娃了——是小外甥还是小外甥女呢?”

    “这个么,要等生出来才知道啊。”

    “外甥好,将来我还能教他读书习字呢。”

    果然,连四皇子这样的半大孩子都觉得生男孩儿好。

    小冬逗他:“那要是外甥女儿呢?你就不理她了?”

    四皇子头摇得象波浪鼓:“要是外甥女儿,嗯……我将来给她找个好婆家。”

    这承诺是幼稚可笑,但是很真诚。

    对男子来说,重要的是读书,立业。对女子来说,重要的当然是嫁人了。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呀。

    小冬让人拿点心来给四皇子。

    因为小冬现在吃东西习惯不固定,早上想吃甜的,到了中午就改了主意想吃酸的。于是各种点心吃食备了不少。尤其是热热的玫瑰百果羹,既费工,也费料。是南边的做法,京城里不大见。四皇子到底还小,纵然有点矜持,在甜香扑鼻的诱惑面前也败下阵来,捧着碗一口接一口的喝。

    “小心烫,慢点喝。”

    四皇子喝了一碗百果羹,又吃了两块儿酥皮火腿饼,心满意足的停下手,才注意到屋里丫鬟们都在注意他。

    四皇子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今天出来的急,在学里也没吃点心……”

    “嗯,你再尝尝这个。”

    小冬夹了鲜肉菊花烧卖放在他面前的小碗儿里:“这个也是南边儿的做法,宫里头不做的。”

    四皇子露出挣扎的神情,在“想吃想吃好想吃”和“要保持皇子形象”之间摇摆不定。

    “婶子,我们进来了。”

    四皇子转头朝外看去,李家兄弟两个笑嘻嘻地进来,还都穿着上学的衣裳,一个前襟上有墨汁,一个衣裳下摆皱巴巴的。两人看着四皇子坐在小冬旁边,不约而同停下来。

    “你们俩,快来见过四皇子。”

    四皇子这回不用挣扎了,李家兄弟向他行礼,他只受了半礼,很有风度的说:“不用多礼,都是自家人。我们上回已经见过。”

    李家兄弟对望了一眼。

    他们显然不记得四皇子了。

    小冬也才想起来,四皇子上次去她新宅子那边的时候,正赶上李家兄妹找上门来,匆匆忙忙看了一眼。李家兄弟不记得,可是四皇子真是过目不忘啊,不愧是皇家的孩子——可话说回来了,上回李家兄弟那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大概给四皇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吧。

    小冬问他们:“今天怎么回来得早了?见了你们张先生吗?”

    “学里从明儿起放五天的假。”土生说。

    “我们去见先生了,先生不在屋里。”保成说。

    张子千出去了吗?

    小冬几乎没见他出过门——当然了,也许他时常出去,只是小冬不知道而已。

    “今天学着什么了?有功课没有?”

    保成比土生嘴快:“今天我们和东院儿的对上了,把他们打的灰头土脸的。”

    土生赶紧拉他一把。

    小冬一惊:“打架了?”

    “不不,没打。”土生解释:“是他们挑事儿,说我们这边儿都是酒囊饭袋。我们就和他们比试来着,对诗什么的是同窗蔡仕清他们来的,投壶射箭是我们兄弟来的,他们两样都输了。”

    “哦……”小冬松了口气,比试没什么,要上抡上了拳头就难免受伤了。不管是自己伤还是别人伤都不怎么成。

    两人一出屋土生就给了保成一下子:“你傻啊,干嘛跟婶子提这个。”

    保成有点心虚:“这不是打赢了,心里高兴没憋住嘛……”

    “那也得憋紧了,有话到先生跟前再说去。”

    保成缩了下头,随即又眉飞色舞起来:“东院的真怂,别说四个,就是八个,也是白给的料。”

    “小声点。”

    兄弟俩性格不同,土生到底比保成大一些,想得也多:“东院不好惹的那两个今天都没有来,要不然你觉得我们能这么风光?回来跟先生说说,放完这几天假回去,他们肯定不甘心,一定还会……”

    他忽然闭上嘴转过头,保成也回过头去看。

    那个穿着一身精致衣裳的四皇子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他们俩后头,笑眯眯地抄着手,目光从土生脸上又转到保成脸上。

    刚才在屋里觉得这孩子漂亮是漂亮,跟小姑娘似的,特别乖。

    一出来之后感觉就不是那样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让土生一下子想起自己刚说过的,东院那两个不好惹的人来。

    “怎么不说啦?我正听着呢。”

    他笑吟吟的,保成冲口说:“我们又不是说书的,想听外头茶楼听去,十文钱能听一天。”

    生拍了他一记:“四皇子……”

    “哎,别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小冬姐姐侄儿,当然也是我的侄儿了。”

    这下土生也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兄弟俩都随爹,李万河长得高大,他俩当然也矮不了。四皇子象娘,文秀纤弱,站他们跟前——简直就是老鹰见小鸡嘛。

    保成差点儿没跳起来。

    刚才没留心称呼,现在才发现被这小子占了便宜了。

    还侄儿?

    就这小子……还……

    好吧,认真论,真得叫他一声叔呢。

    不等兄弟俩憋出话来,四皇子摆摆手说:“那些就不说了,这外面挺冷的。你们俩住哪儿?”

    一直到四皇子跟他们俩进了屋,土生和保成对望了一眼——

    怎么把这人招自己屋来了?

    “这屋里真暖和。”四皇子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大大方方坐了下来:“你们兄弟俩住一屋?”

    保成没好气地说:“我们兄弟打小就住一屋,到哪儿都一样。”

    四皇子点点头,由衷地说:“真好啊,我从小就自己睡,我也有个哥哥,可惜一年说不上几句话。”

    这句话说的很轻,保成和土生都听得出来里面浓浓的孤单。

    “坐呀。”他倒反客为主了。

    保成还真想坐,腿一弯,反应过来了。

    “天色不早了,四皇子不早些回宫去怕是赶不及。”

    四皇子点头说:“确实不早了,不到一个时辰了。出来一趟真不容易,可是又不能久待。”

    保成还是有点同情他的。

    要说他们兄弟是山间的野鸟,那四皇子肯定是笼子里的金丝雀。

    这笼子镶金嵌玉,也是个笼子啊。

    四皇子没再说什么,终于把他送走,两兄弟都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不简单。”保成小声说:“你看他在郡主跟前,那比小猫还乖。一转脸儿就变样了。”

    “皇宫里都是人精。”土生说:“能活下来的哪有傻子啊。”

    保成点头:“对,你看着山狸子呆呆的,可是它就是难逮。”

    两兄弟没想太多四皇子的事,他们得预备着东院儿的反扑,这可不大好应付。

    书院里这些事儿,基本上都是自己解决,从没有那些先生知道,也没有他们插过手。

    两人谋划了半天,琢磨着怎么请张子千指点。

    张子千也教他们,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放羊吃草,两兄弟还特别服气,一直觉得这位先生是真有本事的。

    两人恭恭敬敬地替张子千铺床叠被端茶递水,张子千写完一封信,折了起来。

    “先生,那件事儿……”

    张子千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那件事不用担心。”

    两人一时没明白不用担心是什么意思,又不能再多问。

    这个假还没完,小冬听说了一个消息。

    “咦?”她大惑不解:“真的?”

    四皇子央求了皇帝,想让李家兄弟给他做伴读。

    而且,皇帝还答应了。

    小冬琢磨了下,四皇子总共来过两回,两回都遇着李家兄弟,这也算是,缘份?

    难道就因为这两面的关系,所以他突然点名要这两个伴读?

    秦烈也愣了下,摸了摸下巴:“那小子进皇宫去?”

    “当然不住进去的。”小冬说:“你又不是没做过伴读,要说简单些呢,就等于他们兄弟俩转了个学,换了个地方念书了。可是集贤堂……”

    水深得很呐。

    秦烈摸摸头:“也不算什么。他们俩在丰南也是天天和官宦子弟打交道。现在换了个地方,不过是和另一批官宦子弟宗室子弟打交道。他俩精着呢,应该不会闯祸的。”

    话是这样说,小冬还是觉得太突然了一些。

    当然,李家兄弟觉得更突然。

    陪那个金丝雀读书?

    开什么玩笑

    在丰南多好,他们过了一开始的不适之后,那简直是如鱼得水。里面一帮纨绔,和他们以前认识的人好象一样,可是仔细一处又不太一样。其实很多人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能,天天跟着得势的人后面捧场的那些,也都各有算计。

    简直太有意思了

    可是刚觉得这里好,又要换地方

    ————————

    感冒又加重了==

    明天儿子有活动,去看儿童节表演,还要统一服装。

    但愿明天天气热,不然那短裤怎么穿出去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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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029/ 第一时间欣赏嫁时衣最新章节! 作者:卫风所写的《嫁时衣》为转载作品,嫁时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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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介绍:
不是说穿越者总是有着与众不同的前卫思想和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力吗?古代的人不都是连烤肉和火锅都没吃过,听到“床前明月光”和“明月几时有”就痛哭流涕感动不已吗?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们不是应该哭着喊着扑上来求包养吗? gt;_lt;~~都是骗人的…… 穿越了之后一样要起早贪黑的上学,一样要学这学那,一样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一样要为将来嫁什么人而犯愁—— 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没有胡思乱想的功夫,她要认认真真的,给自己缝好一件嫁时衣。嫁时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嫁时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嫁时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