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丧
第一百三十五章丧
皇后的病拖过了年关,又拖过了上元节。宫里宫外一众人想着,太医既然说过了冬能好,这已经过了年,也许能好也说不定。可惜过了上元之后第四天夜里,皇后在凤仪宫静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皇后今年不过四十来岁,可是这些年劳心太过,临去时又熬了漫长的病期,遗容看起来苍老枯瘦,比圣慈太后还象老妪。四公主哭得死去活来,三皇子痛失亲母。
皇后的丧仪令所有人都深感疲惫。本来,正遇上过年,上元,事情多而杂,将人耗得差不多了,皇后这么一去,顺便把后宫里头身子骨不好的上了年纪的一位太妃、两三位宗室里有了岁数的长辈,还有朝臣、家眷里头带了好几位一同上路了。
六公主身子沉重,已经月份临近了,就在偏殿里歇息,她拉上了小冬作伴。偏殿里好歹暖和些,能坐一坐,吃杯热茶点心。小冬先是病了一场,又赶上这件事,原来丰润的脸颊也瘦了下去,看来没多少血色,又穿着一身重孝,看来风大点儿就能把人吹走了。六公主却和她正好相反,她现在整个人圆滚滚的,手指胖得象小白萝卜一般,脸颊红扑扑的,往哪儿一坐,人加上衣裳那么一堆叠,顶得上三个小冬捆一起的体积。
“我说,不如你也报病吧,这么熬下去,你身子还没好踏实,再勾起病来,可不是玩的。”
小冬点点头,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隐隐作痛。
“我看四姐姐也有点儿……”四公主眼睛红肿,喉咙嘶哑,整个人都快不成样子了。
“你甭担心她。”六公主看了一眼殿门,朝小冬招招手:“过来。”
小冬有点犹豫,挪过去挨着她坐了。
“她这个人,惯会做表面功夫。你觉得她就真这么难过?她的帕子上肯定也有花巧,真心实意的难过的,也就三哥一个人吧。”
也是……四公主不是皇后亲生的,养在她跟前的时候应该已经记事了。皇后待她也是面子情份,四公主的处境十分微妙,还能指望她待皇后有多深的眷念?
门被从外头推开,一个宫人扶着五公主走了进来,小冬过去也帮着扶了一把,一沾上手就吓了一跳,五公主的手凉得象冰陀一样,一丝热乎气儿都没有,再看她的脸,嘴唇都是乌紫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快,扶她躺下,倒杯热茶来。”小冬回头吩咐:“去请位太医来。”
五公主本来眼睛紧闭,忽然呻吟了一声。
她的手指细瘦,抓着小冬的手腕,不知哪来的力气,握得象钳子一样紧:“不,别请太医……我没事……”
“你这样子象没事吗?这些天太医轮番在值房候着的,叫一个来给你看看吧。”
“不”五公主的表情显得十分凄厉,长长的指甲都掐进小冬的肉里:“我不要太医”
六公主哼了一声:“行啦,小冬回来,老实坐你的吧。命是她自己的,她不想看随她去。”
虽然话说的冷,可是六公主话里也透着担忧。
可五公主坚持不肯,小立也不能和她硬拗。宫人倒了热茶来喂她喝下,五公主裹着毯子,蜷着身,脸朝着墙,不和小冬和六公主搭话。
看她那副仿佛万念俱灰的样子,小冬心里纳闷。光看这情形,旁人一定觉得五公主才是皇后的亲女儿呢。
还是皇后这一去,又勾起了她丧夫的伤心?
有可能。
“这儿让给人家静养会儿吧,咱们去那边坐。”
六公主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有点不稳,小立连忙扶住她,临出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五公主卧在那里一动不动。
绕过回廊,这里离正殿更远些,哭声听得不那么真切。这儿的积雪无人扫去,被来来去去的人踩得光滑紧实,太阳一照,亮灿灿的光映射在眼里。六公主伸手虚挡了下,紧走两步进了门。
“这些人也懒了,皇后这么一没,连雪都不扫。”
“事儿多,顾不上吧。”
六公主点点头,看看外面天色:“还得多半个时辰,你要不靠一会儿吧?”
“不了,”小冬轻声说:“我还想去下长春宫。”
“太后那儿不缺你一个。”六公主说:“想往太后跟前献殷勤的人还少了么?再说,外头人多眼杂的,你还是老实在这儿跟我一块儿吧。唉,这腰怎么酸得很。”
六公主也在榻上卧下来,宫人替她轻轻揉捏。小冬疲倦得很,趴在桌边休息。
六公主微微侧过头来,正好能看到小冬露出来的半边脸。
六公主心里有些怅然。
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她还曾经想过,想和小冬换一换,她不想做这个公主。母妃并不得意,对着太后、皇帝皇后明贵妃等人处处陪着小心曲意奉承。自己虽然是公主,可是既没有四公主养在皇后跟前那样体面,也没有五公主那么聪慧美貌得皇帝欢心,就是个多余的人。小冬穿的戴的用的,连她也用不上。小冬虽然没了亲娘,可是有个那样疼她的爹爹,还有个时时处处以妹子为重的哥哥——
比她强了不知多少。
后来再长大一些,那些小孩子的念头就不再琢磨了。反正她是她,小冬是小冬,两个人是不可能调换位置的。而且处长了就知道,小冬脾性好,是个忠厚的人,才不象旁人那么多算计,一句话里能藏两三个套儿。
她转过头去,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可是,后来她却听说过,小冬她——很可能是皇帝的女儿,也是一位公主。
几年前三皇子出过件“意外”,当时皇帝与皇后之间为这事儿闹得很僵。六公主记得她偶然听到老宫人偷偷议论,皇后娘娘咬住了小冬和姚锦凤不肯松口,并不只是因为心疼三皇子受伤,还因为皇上喜欢的人是小冬的母亲姚青媛,好长一段时日对皇后已经全无恩爱,似乎姚青媛的死还同皇后有点干系。
六公主记得很清楚,其中一个人说:“其实安王爷弟弟做到这个份上算是忠义两全了,连女儿都替皇上养着……”
她当时午睡初醒,听了这话好长时间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来她才慢慢琢磨过来。
难道小冬不是安王的女儿?是父皇和姚青媛生的孩子?
那小冬就不是她的堂妹,而是她的妹妹了?
当然,可能宫人只是臆测胡猜,信口开河。
可是——无风不起浪啊。
当年父皇要没和那姚青媛有什么瓜葛,这些人也凭空造不出谣言来。
再说,六公主自己琢磨这事儿——皇帝喜欢过的女人,谁敢娶?谁能娶?就算安王是皇帝的亲兄弟,那也不成吧?再说,人都说安王对前头的沈王妃情深义重的,她过世之后也说过不再娶妻的话,怎么一转头又娶了姚青媛呢?
这事儿,只怕有**分真。应该是姚青媛和父皇藕断丝连,以致珠胎暗结。为了给孩子一个正经体面的出身,安王叔才替父皇顶下来,把小冬当做他的女儿养大。
六公主心里不知多少个念头翻腾着,打了一个盹。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没出嫁的时候,还住在宜兰殿里。四公主五公主不肯理她,她也不希罕,反正她也有个妹妹。那个妹妹依稀就是小冬的模样,很是乖巧,口口声声对她喊姐姐,两人姐妹相合,时时处处都在一块儿。
等六公主醒过来,小冬已经不在身边了。她问宫人,宫人说:“郡主被太后娘娘传去了。”
六公主点了点头,一时还没彻底清醒。
“公主要吃茶么?”
“给我倒杯白水来。”
宫人应了一声去了。
六公主自己想了想梦中情形,忍不住啐自己一声荒唐。
不过,要是小冬真是自己的妹妹,一起在宫里长大的话……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还不知道里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过她和罗渭都不是安静的人,这孩子也是个活泛的性子,时不时的踢一拳打一脚,似乎急不待地想出来一样。
要是个男孩儿,就教他当个好哥哥,以后爱护弟妹。要是个女孩儿,那肯定是个霸道的姐姐,可那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六公主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恨不得这孩子早些满月生出来,好看看他是个什么模样。
小冬晚上到了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全散了架,头发里衣服里鼻孔里喉咙里全是白天吸的脏气烟气,若是平时她肯定要好好洗一洗,可是现在只想一觉睡下去别再起来了。
秦烈替她把护膝解下来,又替她褪了鞋袜,轻声问:“身上觉得怎么样?”
小冬连哼都懒得哼一声,摊开手脚一动不动的躺着,红芙端了热茶来她喝了,又拧了手巾替她擦拭,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连她歇了大半天都如此,不知那些在外面跪着的人又是什么样。
“好在明天不必去了。”秦烈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好好歇歇吧。”他摩挲着小冬的手,忽然看见手腕上两点红印子。
“嗯……太后娘娘也是这样说。”小冬顺口说:“今天五公主倒把我吓了一跳,脸色难看极了,又不愿意让太医看。”
秦烈说:“你的手这是在哪儿伤的?”
小冬累得脑子也僵住了:“啊……我也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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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生病不舒服,一天都在找碴发脾气,眼睛都哭红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与死
第一百三十六章生与死
秦烈低声说:“你歇会儿吧,吃饭时我叫你。”
“嗯……”小冬强打精神睁开眼:“算了,一睡下就难起来了,你们今天在外头怎么样?”
“王爷要忙的事情既多且杂,不过还好,皇后病的时候长,许多东西都是早预备下的。”
这倒是,京城里也有很多人家早预备着皇后的这一天了,该成亲的赶紧成亲,不然就要耽误下来。
秦烈让厨房把菜单送来给小冬看。
“天气冷,汤热热的喝下去,倒是舒服。”
“你早都吩咐了好几回了,放心吧,厨房的人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这个。再说,还有胡妈妈盯着呢。”
小冬点点头:“你也在外头挨了一天了,歇会儿吧。”
“我身板儿好着呢,南来北往的,有时候几天几夜都在马背上头,那样都没事儿。哪象你似的,早先我记得,小时候你还在院子里跑跑走走,我记得你还打过一套拳来着?”
小冬只觉得好笑,那哪是打拳,只是做做操。隔了这么久了,倒亏他还记得。
“嗯,人越大越懒了,懒得动弹。”
“这可不成。”旁的事秦烈都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这事儿他却不能放心:“等天气暖和了,我教你一套拳,你练一练,对身子大有好处。平时能少生病不说,将来……生养孩子也有益。”
小冬脸一热,呸了一声,头转到一边去。
“这是正经事,你别忙害臊,真的。那拳法是我早年跟人学的,最舒络筋骨强身健体的。”秦烈挖空心思想词儿:“对,你们女人家不是总怕腰身变粗身形走样么?这个练了,保证你没那些烦恼。”
“真的?”
“当然真的。”秦烈寻思,这只要一扯到妆容体态,是个女人就得上勾。铺子里最赚钱的虽然不是女人用的那些,可是卖的最好的却是那些,可见女人们在这上头用了多少心思。”
“那你不早告诉我?”
得,这说得晚还落不是了。
秦烈笑着说:“好好,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教你。”
累得狠了,晚饭几个人倒都没吃几口,汤倒是喝了不少。小冬难得见赵吕一回,可是这回却是天天进宫去,回来之后人困马乏有如残兵败将,也没力气说话。赵吕瞅着小冬瘦仃仃的样子,原来脸上有些微微的婴儿肥,显得十分稚气,现在都不见了,看起来他清丽秀美,眉目依稀是赵吕记忆中已经病逝的姚王妃的模样。
“哥哥,尝尝这个。”
赵吕忙低下头,舀了一个丸子吃了:“嗯,挺香的,不过还不及妹妹做的好吃。”
小冬笑了:“哥哥净会说好听的。就算是我做,这剁馅拌料烹煮的活儿里别人也替我干了一大半,哪有多大区别。”
吕一本正经地说:“就算妹妹端杯白水来,那也比旁人倒的水甜。不信你问父亲。”
安王十分捧场,点头说:“嗯,我也依稀觉得是这样。”
秦烈在一旁翻了翻白眼。这一位岳父,一位大舅兄,偏心偏得简直无可救药了。
不过他自己就好多了吗?好象前天还是大前天,他才夸过小冬泡的茶就是比别人泡的好喝来着——
不过连着几天的丧乱疲惫,在家里说说笑话轻松一下也好。
秦烈娶了小冬,也在宗亲之列随同举丧。这几日真是大开眼界,宗室里固然有安王赵吕这样出类拔萃的俊才,也有肥肿昏庸只知道酒色二字的纨绔。反正生下来就有米粮爵位,旁人一辈子奋头的东西他们生下来就有了,读书做什么?那是穷酸才读的。练武干什么?谁那么憨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吃苦头?大事自有旁人顶着,他们只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成了。
好在宗室律法也严峻,不然这些人吃喝玩乐之外,只怕还能干出无法无天的事来。
秦烈跟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架不住别人瞅着他好奇。今天就有人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不错,你小子一准儿是烧了十八辈子高香,不知哪处祖坟上冒青烟,让你娶了安王爷的闺女,嘿嘿,娶了个好媳妇儿,这一辈子可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秦烈从小到大各色人等见得多了,压根儿也不同他计较。
小冬是不是郡主,有什么重要?哪怕她只是路边的贫女,秦烈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至于祖坟——他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爹没祖宗的。那些人行善也好作孽也好,和他也没关系。
小冬挺想问问赵吕关于殷姑娘的事,只是实在没有力气。红芙这边替她梳着头,小冬的眼睛已经象抹了黏胶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秦烈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她只咕哝了一声,立时就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一个梦也没有,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小冬懒懒地翻了个身,一时不想起来。
外面有人在小声说话,是胡氏和红芙。
“要说这世上的事,还不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的,有生有死……”
“听说是个快八斤重的大小胖小子?”
“嗯,是啊……”
小冬隔着帐子问了句:“什么小子?”
“郡主醒了?”
帐子被撩了起来,红芙说:“一早有人来报信儿,六公主生了。”
“哎?”小冬意外之极:“什么时候生的?”
“昨儿夜里。”红芙说:“挺顺当的,母子平安。”
小冬有点回不神来。
昨天六公主还挺着肚子——虽然算日子是差不多了,可是没想到……
真是眼睛一眨,一个变俩。小冬揉揉眼,又挠了下耳朵:“怎么就生了?胡妈妈,你看看是不是该送点儿什么?”
“郡主您和六公主现在交情倒好,我已经让人备下两样礼物了,您看合适就打发人送去。”
妙儿傻乎乎地问:“现在就送么?不等满月再送?”
胡氏笑着说:“现在要送,洗三要送,满月也要送,以后还有周岁,生辰,冠礼,成亲,然后再生子……这林林总总的,郡主是小公子的姨妈,一样儿也不能少啊。”
妙儿吐吐舌头:“真是的……这么算下来可要花费不少。”
胡氏看看小冬,心想礼尚往来么,将来郡主有了孩子,六公主这些礼也是要送的,谁也没占了谁的便宜去。可是人情往来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这世上突然就多了一条小生命了?而且还是六公主和罗渭的孩子?
小冬的感觉……嗯,十分奇妙。
以前周围也有人生孩子,可是,感觉没有这么强烈。六公主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小冬差不多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一个新生命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到来,小心翼翼的呵护,然后终于瓜熟蒂落。
他会哭,会动,要吃,要哄,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
生命就是这样轮回延续,生生不息的。
“不过这孩子生的实在是不巧,正赶着……”胡氏说:“也没法儿热闹操办了。”
可不是么,正在孝里头,这边他们敢操办,那边宗室里朝堂里就得有人出来找麻烦了。
“平平安安就好,这时节也顾不上讲究。”小冬说。
不过她想得出来,六公主一定觉得挺委屈的。她有多么重视这个孩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夫妻俩光名字就想了几个月,写满了好几页纸,这个好听,那个寓意好。屋子、乳娘、各式物件衣裳也都预备得满满当当的,真是万事俱备。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正赶在这个时候。
连着这些天都十分压抑,忽然间有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也让人觉得身上一下子轻快了不少。
“对了,上午姑爷开了一回库房,把两枚菩提果和几样药材取去了。”
小冬怔了下:“知道是谁病了么?”
“姑爷没有说。”
应该是要紧的,亲近的人吧?要不然犯不着把菩提果都拿出去。今年菩提果比往年少,小冬这四枚里安王给了她两枚,圣慈太后给她两枚。小冬一直没取出来用,这两天本想拿出来,连安王,赵吕和他们两人,一枚服一枚。现在秦烈一下子全拿了出去,想必是有人重病,而且是关系很亲近的人。
会是谁呢?
小冬的心一下子紧紧揪了起来。
安王没事,赵吕也没有事,当然这药也不会是秦烈自己要吃的。
小冬有些坐立不安,打发人去铺子里,回来说秦烈不在,有事出去了。但是铺子里人比府里的多知道一点:“姑爷是和沈家表少爷一起走的。”
沈静?
小冬的担心半点没少。
难道沈芳或是沈蔷出了事?
这些天小冬极忙,也没和她们见着面,并不了解情形。
天色阴了下来,又飘起了雪。快到傍晚时天色已经一片昏黑,风越来越大,小冬等得耐心耗尽,秦烈终于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什么人病了?”
秦烈脱了斗篷,只说了句:“等下再说。”
胡氏将丫鬟们都遣出去,自己最后一个在外面将门关上了。
“沈静今天上午来找我,还去了崇华坊寻了冯元。”秦烈脸色不好看,揽着小冬坐下,低声说:“是五公主。她小产之后情形很不好,又不能请太医用宫里的药。”
五公主小产?
小冬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是谁的?肯定不是她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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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还是补昨天的……依旧欠债中。希望儿子快点康复……
抱抱大家。
第一百三十七章 探望
第一百三十七章探望
孩子的父亲还能是谁呢?
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小冬脸色变幻不定,怔怔坐在那儿半天没说话。
“昨天……还见五公主来着,脸色死灰,看着就象是生了重病……”
“别想那么多了,药也送过了,这消息咱们也不会朝外透露。其实这事儿你当不知道最好,以后见了他们,也不要提起来。”
“我知道。”
这又不是旁的事情。要是普通的生了病,那见了面若不问一声身子如何吃什么药,那就显得太过薄情寡义了。可是这种男女阴私之事,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好,一旦揭破,以后如何见面?心中总存着芥蒂,说不定还会生出别的事来。
孩子是沈静的?他们几时见的面,有了……这等事?
小冬一向以为这两个人都太善于克制,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现在看来,情这个字简直象一种剧毒,中毒之后再想脱身那是千难万难。想用理智给**套上枷锁,那只会火上浇油。
沈静怎么能这样胡闹?五公主怎么能这样轻率?
这……小冬真想和他们说,冲动不是最可怕的,可冲动完了如何善后是个大问题啊。
“五公主好象是自己弄了什么药想堕下胎儿,但是那药似乎是不大妥……所以眼下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烧香祷告,盼她没有大碍了。”
“他们,唉……”小冬一肚子的话化做一声叹息:“以后会怎么办?”
秦烈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小盒子来,嘴里说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过了眼下这关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一旦被外人知道……”
小冬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对”
一旦泄露,只怕害的不是两个人的命。
五公主是文君新寡,沈静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人——
“那,你们今天这事儿,没旁人看见吧?”
秦烈将那个盒子递给小冬:“你放心,他那边自有门路。我们这边,只有我和你知道,连王爷和世子都不知道。”
“不一定。”小冬对能不能瞒过自家老爹一点儿信心都没。安王手眼通天,只怕京城里能瞒过他的事情不多,更何况这事儿一头在宫里,另一头还在王府里取了药,要说安王全不知情——只怕不太可能。
她有些心不在焉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一只鸳鸯同心结,精巧非常。
“给我的?”
秦烈微笑着拿出来,替她系在腰间,退后一步看了看:“嗯,今天路过庙会瞧见这个,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你戴着一定很好看。”
秦烈的目光温存,可是语气却有些感慨。
是因为沈静和五公主的事情,也心生感触吧?
小冬伸出手臂揽住秦烈的腰,头搁在他肩膀上,这么静静的靠着,半晌没说一句话。
和旁人相比,他们是多么幸运和幸福。
“对了,六公主生了个儿子,你也听说了吧?”
“嗯,已经听说了。”说起这个,秦烈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罗渭这下可得意了。他一门心思就盼儿子。只是不知道象谁?若是象他,那将来也是个愣头青。”
这个么……小冬忍不住笑了。不管是象罗渭还是象六公主,那心思都不带弯弯绕的,肯定是爆炭脾气。
小冬去看六公主,她气色很好,精神也好,小冬见她时她正喝汤,头上包着帕子,屋子里门窗都紧闭着,严严实实的,一进门就一股热气扑到脸上来。
“咦?你怎么现在才来。”六公主不客气地说:“也不早来瞧瞧你外甥,小心将来我不叫他喊你姨。”
小冬笑着说:“不喊就不喊,我的见面礼可就省了。”
孩子正睡得香,小冬听说过初生儿又红又皱象小老头,脏兮兮皱巴巴的,可是现在一见,却是一个非常白胖干净的孩子,头发乌黑浓密。小冬俯下身,凑得近了,可以感觉到他细而匀的呼吸,淡淡的气息喷到了她的鼻尖上。
“这孩子真漂亮。”
“那是,谁见了都夸。”六公主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儿子生得越好说明她功劳越大嘛。
小冬在一边坐下来:“一听说你生了,我一下子都没省过神儿来,白天还没事儿,怎么说生就生了?”
“接生的女人也说我这是很顺当的,头一胎有人要折腾两三天呢,我是从发动到生下来,统共才三个多时辰。”六公主拍了下小冬的手背:“我说你也赶紧的怀一个,要是个闺女,就给我做儿媳妇算了。”
她一副“我给你了天大面子”的口气,小冬只觉得好笑:“你这才刚当了娘,就琢磨着想当婆婆了?”
“可不是么。”六公主说:“其实小孩子长起来挺快的,一晃眼十来年就过去了。喂,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你将来要是生闺女的话,就许给我儿子,我肯定不会当个恶婆婆为难她的。”
真是的,都没影儿的事,说得这么郑重其事的。
至于六公主会不会当恶婆婆——小冬可没多少信心。她虽然没什么坏心,可是这张嘴这个脾气也实在称不上多好。
结果六公主话音一转:“再说了,你私房丰厚,你家那口子也是日进斗金,将来谁要娶了你闺女,那真是一辈子吃喝不愁啊。”
小冬目瞪口呆:“敢情你是为了贪图儿媳妇的嫁妆啊?”
“噫,怎么能这样说呢?换个人试试,就算有百万贯嫁妆,我也未必看得入眼呢。”
“看来这生女儿实在是宗赔本买卖啊……”小冬想一想,这时候也确实是这样。生个女儿,疼了十几年,养了十几年,末儿掏空家底儿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把她送出门,从此就是泼出去的水,成了别人家的人了,悲喜亲疏全由不得自己……
“所以,还是生儿子好。”六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点怅然:“男子到哪儿都能站得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象女子,一辈子委委曲曲任人摆布。我可不想生个女儿将来到旁人家去做牛做马吃苦受罪,还是生儿子好,娶了媳妇回来伺候他。”
小冬白她一眼:“你现在是吃苦受罪么?我也不觉得我的日子是做牛做马啊。”
“生孩子还不叫吃苦啊?我这辈子还没这么疼过,疼得我恨不得拿刀杀人,头一个就先把罗渭砍成七八段。”六公主说:“咱们不管怎么说,是姓赵的女子。你家里头又有王爷和世子两尊大佛撑着,谁敢让你做牛做马啊?可那没娘家没嫁妆又没靠山的女人怎么办呢?还不是婆家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屋里静了一刻,还是六公主自己笑了:“看我,扯得老远。对了,我听说那谁病了?你知道了么?”
虽然姐妹前不象以前似的那么剑拔弩张,可六公主还是不肯开口唤五公主一声姐姐,也不多提她的名字。
小冬心里微微一紧,不知道六公主对这事儿知道多少。
“你听谁说的?”
“好几个人都说。说她病的不轻,邪寒侵体什么的。还有人说啊,”她压低声音:“是皇后死了也不愿意孤单上路,要带了五公主去作伴呢。”
邪寒入体就邪寒入体吧,中邪这种说法也比真相强多了。
“这可真是无稽之谈。”
“对”六公主点头:“要说皇后最想把谁带着一块儿上路,那也是她娘明贵妃,轮不着她。这些年她们两个人明里暗里较了多少劲呐。”
小冬对早先的事并不了解,六公主也闲得无聊,正好和她说话解闷:“你早些年都不在,其实我年纪也不大,知道的不多。你还记得当年你家那个明夫人么?”
小冬当然记得,不过那年景郡王政变的时候,明夫人就在乱中失踪了。
“据说当年明贵妃把这个妹妹弄到京城来,是为了姐妹双双承幸邀宠的。据说事情都成了七八分了,结果皇后插了一手,那时候圣德太后说话算数嘛,就把她妹子塞进你们王府了。”
啊……
小冬倒是头次听说这事,她只知道安王对明夫人很是冷淡,而明夫人对安王十分敬畏。
小冬觉得心里挺不舒服——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怎么安王总是在接收原来应该归皇帝所有的女人?她娘姚青媛……嗯,算得上一个吧,想不到明夫人的来历也这么复杂。
“嗯,要不是明贵妃那么得宠,皇后估计也不会很抬举我娘。当时宫里头没几个人风头能盖过明贵妃的,我娘一开始只是宫女,后来一步步上去,也不容易。”六公主叹口气:“你瞧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老说这些事儿。”
孩子忽然哭了起来,奶娘和丫鬟们忙围了过来,换下了尿布,乳娘给孩子喂奶。
这孩子声音宏亮,哭得特别有劲儿,吃奶也很有劲儿,小冬觉得好象都听到了他吞咽乳汁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这声音听着让人心里那么欢喜。
“怪不得有句话叫使出吃奶的力气呢,这吃奶的力气是够大的。”六公主无限爱怜地说:“出了一脑门的汗。”
“嗯,是啊。”
一时间,小冬心里也萌出生强烈的渴望。
她也想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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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橙子简直视幼儿园如刀山火海,生病这些天尽管不用去,也是闻“园”“老师”等字眼儿而色变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春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春意
在六公主那儿坐了半晌回来,小冬换衣裳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身上也沾了一股气味儿。那是带着股甜腥的奶香味儿。
胡氏再给她端了汤药来的时候,小冬捧着碗就犹豫起来。
虽然以前她一直觉得,不到二十岁生孩子实在是太早了点,可是现在竟然有点迫不及待起来。
“郡主?”
小冬把碗慢慢放下了:“妈妈……”
胡氏想了想,在小冬身边坐下了:“六公主今天是不是劝您什么话了?”
“嗯,也不算是劝。”小冬说:“她就是开玩笑来着,还说让我生个闺女和她做亲家。”
“这事儿,得和姑爷商量一下吧?”
那是当然要商量的。
胡氏没勉强她喝,将药端走了。
过了午天下起雪。起先只是细细碎碎如撒盐一样,渐渐的盐粒就变成了雪片,纷纷扬扬,铺天匝地。天色昏暗,刚过申时没一会儿,屋里已经点上了灯。
秦烈从前院过来,瞅着小冬坐在窗边发呆,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气闷?”
小冬点了点头:“这窗纸糊得厚厚的,一丝风都不透,什么也看不见。对了,你和父亲说什么了?哥哥回来了吗?”
“我没遇着王爷,”秦烈坐了下来:“怎么今天没有喝药?”
小冬头一扭,什么也没说。
“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当我不眼热人家有儿子啊。”秦烈笑着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小声说:“我打小就羡慕旁人,有爹有娘,有奶奶爷爷兄弟姊妹一大家子人,平时打打骂骂哭哭闹闹的,可是一天两顿饭的时候,坐满了一张桌子,亲亲热热的吃饭。我成年累月的都是一个人,娘也总不在。”小冬侧过来脸。
秦烈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后来……姚家姨娘找了我娘,将我和锦凤一起送到京城来。在王府那些日子,是我过过的最快活安稳的日子。王爷,世子,还有你,也是很好,很好的一个家。我当时就想,要是我能一辈子留在这儿就好了。”
小冬心里有些发酸,还是对他微笑:“瞧瞧,原来你早就打这个主意了。唔,现在终于叫你如愿以偿了。”
“是啊。”秦烈翻个身,枕在小冬腿上:“以前读的书里有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总得让他先吃够各种苦头。我前面那些年把苦头都吃了,换来后面这些年的如愿快活,老天也对我不薄啊。”
小冬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瞧瞧你,扯这么老远。”
“好,不扯了。”秦烈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我是没有奶奶爷爷舅舅姑姑这些亲人的,可是咱们可以自己当一把奶奶爷爷,子再生孙,孙再生子,将来必定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到时候啊,一堆孩子抱着你的腿喊奶奶……”
小冬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呸,什么奶奶。”
“嗯。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一心想着。不过这事儿咱们说了都不算,还是要请太医再看过才成。你身子单薄,多调养些时日更稳妥。”
小冬低下头,虽然心里知道秦烈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秦烈说了好几段趣事逗她开心,其中有一段就说:“有胡商贩了许多布来京城,结果卖不出去,眼看血本无归,后来托人到我这里说,我就把那些货吃下来了。”
“嗯?那你卖得出去?”
秦烈摇头说:“那些布样子全不股京城人的喜欢,要能卖就早卖出去了。”
小冬虽然知道秦烈一般是做不了蚀本买卖,可是难道他就有办法把卖不出去的布给卖掉?
“嗯,那布我去西边的的时候见过一回,虽然样子不好看,可是结实啊。我跟你说,那布做船帆船篷,包货,扎东西都再好不过了。今天量算过,我还觉得不够用呢。平时想买这么结实的布还没处买去。”
“咦?真这么好?”
“嗯,还能做鞋做靴子。明天我拿两匹回来给你看看。”
京城的人喜欢花哨的东西,越精致繁复越好。这布要是走的实用路线,也怪不得难销,倒让秦烈识货,捡了个便宜。
因为雪大,他们也没到前头去用饭,端到了屋里来,就着热汤,小冬吃了半碗饭和好几块菜心卷儿。两人早早躺下也睡不着,说了一会儿闲话,什么一下雪肯定炭和菜一起涨价,而且不便出行,肯定耽误事情。
今天冬天的雪特别大,有一回雪积了尺许深,桃花也比往年开得晚。
五公主一直在养病,清明时才露了一面。姐妹俩坐得近,五公主的脸庞看起来枯瘦苍老,与四公主、六公主的珠圆玉润成了鲜明的对照。
不过好在性命无碍,那件事情也没有旁人知道,小冬总算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哎,下个月咱们一块儿去康泉吧?”六公主喝了几杯酒,脸庞眼圈儿都染上了几分春色:“在那边儿多住个几天再回来。”
四公主瞥她一眼:“你们俩又偷说什么呢?”
“四姐姐要不要一块儿?咱们去温泉好生玩两天。”
四公主也有些心动,不过还是犹豫不定:“家里事多,哪能多待啊。”
“一年到头的忙活,都是为谁忙活啊。”六公主说:“你要累病了谁心疼?要是身子垮了,别的再好那也是白搭。”
“那你还带你家琮儿去?”
“不带他了,这孩子黏我黏得紧,我也得好生歇歇。”
四公主笑话她:“你还没试过,我可是知道这个味儿的。生过老三的时候我病了一场,我婆婆把孩子揽过去照看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我的心里啊,没着没落的,在床上一刻也躺不住,真是坐困愁城,白天想、晚上念,象有爪子在心里刨。我看你别说一个月了,分开一天你就受不了……”
四公主和六公主隔着五公主就说了起来,孩子长孩子短的。小冬心里却想着秦烈前不久跟她说的话。
“五公主性命无碍……不过以后……只怕也不能再有孩子了。”
小冬时时注意,五公主神情淡漠,仿佛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关心的样子。四公主和六公说的什么,好象和她也没有关系。
只是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和表面上一样平静?
明明心里头知道,可是却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连一声安慰的话也没法儿说。
沈静来过王府两次,小冬都没和他说什么话。从内心里头,小冬觉得这件事情沈静的责任更大。虽然男女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是……最终吃亏受罪的还是女人。
这件事几乎要了五公主的命,小冬每当一想起五公主那时候的脸色,就觉得心里揪得难受。她寡居而有孕,这传出去真是天大的丑闻。
她该是如何惶恐不安?
她偷偷服下那虎狼之药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明明命悬一线了,还强撑着身体要在人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这些事,他们事前就没想过吗?沈静他又不是个蠢人,他这样聪明,难道不知道一时冲动可能酿成的后果?
在小冬的记忆中,那个曾经躲在假山石洞里看侠义小说的温润少年……已经变了。
不复存在了。
也许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一成不变。每个人都在改变着,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她自己,她身边的亲人,爱人……
“想什么呢?喊你几声也不理。”
小冬被六公主拍得一震,回过神来:“没事,我在想温泉的事……”
四公主温声和气地问五公主:“五妹妹也一块儿去吧?温泉那边气候好,泉水也好,适宜休养。你看看你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正该出去好好调养一翻,也散散心。”
五公主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很细:“嗯,到时候再说吧。”
六公主看她一眼,闷头吃了好几口菜,还是忍不住,把筷子一搁:“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一个人就一个人,你还是公主呢,日子怎么过不得?非把自己折腾的病怏怏的半死不活,才算对得起驸马啦?”
“六妹妹,”四公主忙拦住她的话:“你看看你,喝了几杯酒,又犯老毛病。”
小冬倒是知道,六公主这话是出于好意——嗯,算得上忠言逆耳了吧。
可是五公主这病……内情太复杂了,哪是她所说的那样呢。
五公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没事,六妹妹也是为我好,我心里明白。不过这想归想,身子就是不争气,也没有办法。”
六公主直喇喇地说:“你整天闷屋子里,好好的人也闷坏了。下月咱们一块儿去,康泉后头山上果树还多,熟得又早,桃子、樱桃、桑椹,还有小香梨……”六公主都快吞口水了。四公主笑话她:“你是想去洗温泉哪,还惦记着后山的果树想着吃哪?”
六公主说:“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四公主一笑:“原来一举两得这么个意思?嗯,我可明白了……”
小冬也跟着笑笑,五公主脸转向一旁,看着窗外。
窗外烟柳成行,一片绿蒙蒙的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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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差不多好了,奶奶又病了,今天去了医院,开了三天的吊水。
大家都要当心啊,最近的病毒性感冒实在厉害。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温泉
第一百三十九章温泉
康泉后山的果子的确成熟比别处早,水蜜桃鲜灵灵的,个儿也大,一盘里只装得下三四只。闻闻一股甜香,揭破一点口子,汁水就急急地朝外溢。小冬顶喜欢吃这个,自己一边揭皮,吸了汁水再吃桃。
六公主从池子里上来,懒洋洋地往榻上一伏:“你到底吃了几个了。”她伸出指头数数盘子里的核:“一、二、三……八个,喂,你不能再吃了,小心把肚子胀破了。”
小冬吮了吮手指,点头说:“好吧,不吃了。”
六公主伸出手摸了一下小冬的腰,小冬怕痒,笑着一缩:“干什么?你要吃那边还多得是。”
“唉,我的腰可是回不去了。”她感慨地说,在自己肚腹上摸摸拍拍:“前几天收拾行李准备出来,才发现以前的衣裳差不多都穿不上了。”
“能变回去的,只是不要总待在屋里,要多动动。”小冬说:“淑妃娘娘没教教你?你瞧她现在,还是纤腰一束嘛。”
淑妃那可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身段儿依旧窕窈,远看近看,都看不出她能有六公主这么大的女儿,脸上找不出半丝纹路来,皮肤仍旧细嫩光滑。
“那可不一样。”六公主白了她一眼:“宫里头和外面能一样么?”
是的,那不一样。
“唉,为了琮儿那小子,我吃了多少苦啊。”六公主翻过身来躺着。
“他将来必会孝顺父母的,这苦吃的值呀。”
六公主哧地笑了一声:“快别做美梦了,我可没指望过那个。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女没几个。都说父母前辈子是欠债的,孩子是债主,这辈子尽己所能的还给他。我以前不明白,现在就知道了。看着琮儿的时候,我就想把我有的,把这世上有的都拿了给他,只要他高兴就成。”
四公主也上来了,接着话茬说:“谁说不是呢,就是前世欠下的。”
小冬拿了一本书靠一边,四公主喝了两口茶:“对了,最近来康泉休养的人不少。趁着咱们都有空,要不再……”
“快打住吧。”六公主说:“你还想在这儿也办场诗会啊?大家一起光溜溜的泡水里头吟诗?”
四公主也忍不住笑了:“你呀你,这张嘴还是这么刁。”
“好容易出来了,就老实的清静些天吧,还要和那些人说话应酬,你不累么?”
四公主朝外看看:“怎么,五妹没来?”
“嗯,刚才还让人去请她,她说不来。”六公主嘟囔了一句:“我们是愁身上肉太多,她怕是为肉太少犯愁吧?衣裳一脱,肯定是根瘦竹竿子。”
“五妹她也不容易,你就别总刺儿她了。”
六公主翻翻白眼:“叫她一起出来,结果她天天关在屋里。我就是想刺儿她,也得能见着她啊。”
人们对于不幸的,不如自己的人,总是会宽容一些的。五公主以前是六公主的假想敌,可是现在六公主已经不把她当作对手了。
“对了,我打听着一个消息,也不知确实不确实。”六公主拍拍小冬:“那个……上次你见的那个姑娘姓什么来着?”
四公主补上:“姓殷。”
“对,这姓儿也不好听。”六公主说:“我听人说,她好象定过亲的。”
“什么?”小冬一下子坐直了身。
“哎,你别一惊一乍的。琮儿满月的时候,我恍惚听见人说起,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定了亲,还是曾经定过亲?
虽然听起来差不多,可是两者区别很大的。若是已经定了亲,那赵吕的心思……还有小冬之前的想法,可就都算是一场空。曾经定过亲的话,那要看同什么人定过,又为什么没能成事。
可上次见面之后,小冬原以为她迟迟未嫁,是因为她上面还有位堂姐未嫁,所以她被耽误了。
怎么会……是定了亲呢?
“这些事我也不知根底,你托四姐姐帮你问问啊,她认识的人多,消息最灵通。”
小冬把目光转向四公主。
四公主微一沉吟,轻声说:“其实……我也听说过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
四公主知道小冬与赵吕不象旁人家的兄妹那样关系淡漠疏远,所以她格外关切。
“是柳夫人提起过。她说殷姑娘父亲在世的时候,是曾经为她定过亲的。但是后来她父亲过世,家道中落,她和她母亲依附伯父一家生活。那家就找了由子把亲事退了。”
六公主眨眨眼:“已经退过了?那这么说,也不是她的错呀,明明是那一家嫌贫爱富。”
四公主摇摇头:“话不是这样说。女子在这世上大不易。虽然幼年失怙是她的不幸,可也是她的缺陷。现在有人家娶亲,是不会选那失怙失恃的姑娘的。就是撇开嫁妆,家世不说,还有教养,还怕是什么恶疾,将来再延给孩子……”顿了一下,她又说:“再说,定过亲又被退了亲,对名声,对品行,总是……被退过亲的女子即使后来嫁出去,也都只能是次一等的人家了——她又没有什么嫁妆,这就更是……”
小冬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回事,怔了一会儿,问:“四姐姐怎么早不和我说?”
“柳夫人也是那次花会后和我说起这事儿的。她这人口风素来严紧,要不是我们关系要好,她也不会说出来。我原是想和你说的,可是后来——母后生病,又……就把这事儿,我就给忘了。”
小冬理解。
皇后重病,四公主在病榻前服侍。后来皇后去世……这件事对自己和哥哥来说十分重要,可是对四公主来说,又不与她切身相关,她给搁置一旁后来就遗忘了,也并不奇怪。
六公主想了想:“嗯,虽然有点气人,不过四姐姐说的有道理。虽然不是她的错,可是她要真成了世子妃,这事儿又被人翻出来,说她曾经许过人,又被退了亲,实在不成体统。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你也别费神琢磨了。”
小冬没出声。
四公主也说:“京城里好姑娘多得是,不独她一个。她那品行样貌,我看着也挺喜欢的。可谁让这倒霉的事情都被她赶上了呢?”
是的,这不是她的错。
事实上,小冬现在想起她来,心里觉得很同情怜惜。
幼年失怙,寄人篱下,日子一定十分难捱。她那样聪慧,温柔,待人和气——只怕都是长久的生活将她变成了这样,没有父亲,没有自己的家,也就没有任性撒娇的权利。没人会宠着她让着她。
而且,还曾经被退亲。
这时代对女子多么苛刻。
不,就算是小冬前世的那个时代,对女子也一样苛刻的。
被**的女性报了警捉住了歹徒,可是这并不是一个恶梦的结束,而是另一个恶梦的开始。旁人看她的目光总带着异样,在她身后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甚至有不少人会说,那满街这么多人,怎么不找上别人偏找上她呢?是不是因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所以许多女性选择了沉默,面对那些侵害忍气吞声。
六公主好奇地问:“四姐姐,你知道退亲的那家是什么人么?”
“柳夫人提了一句,我记的不清楚。嗯,是姓什么来着?姓崔?不,不是。嗯,姓吴吧?对,我记得她说是姓吴,也是官宦人家。”
“是京里的?”
“肯定是,不然柳夫人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四公主安慰小冬:“反正现在这事儿也没人提起,想来大家也都忘了。赵吕这些日子回过京没有?他提过这事儿吗?”
小冬摇了摇头:“没提过。哥哥挺忙的,我也一直没和他说起。”
“那正好。你也别再提了,把这事儿忘了吧。”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忘?
小冬手里那个桃子让她捏破了,汁水淌了一手,黏糊糊的很难受。她洗了手回来,仔细琢磨这件事。
人活在这个世上,其实是活在旁人的眼光中的。从孩子时的天真,任性,懵懂,经历挫折,明白世情,渐渐变得成熟,变得谦虚,忍耐和圆滑。
这是成长必须经历的过程,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事儿,赵吕知道吗?
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他会在乎吗?
小冬对赵吕了解甚深。
不,哥哥不会在乎的,旁人怎么想,怎么看,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是赵吕放在心上的人,他会全心全意的付出,努力让对方快乐。
安王在乎吗?
小冬摇头。
老爹才不在乎。他其实是个最离经叛道的人,非常非常的表里不一。
只要赵吕喜欢,安王肯定不会反对。
自己呢?自己的意见对赵吕的婚事也一定至关重要。
自己在意吗?
不,小冬也不在意。
只要他能过得好,只要赵吕快乐,他想娶谁小冬都不在乎。
一想通了这点,小冬也就不再郁闷了。
这件事情里,最重要的是赵吕的意愿。
或许是京城让人太压抑,小冬她们才来了不到两天,皇帝的銮舆也到了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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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名总要想半天~~
第一百四十章 习惯
第一百四十章习惯
这一下她们就自在不起来了,皇帝一来,康泉顿时戒备森严,不得随意走动,不能任意出入,连果子也不能想吃什么就让人去摘什么来。四公主原来已经邀了几位亲近要好的夫人作伴,现在她们也来不了。
小冬不怎么厚道的想,也许宫中气氛一直严肃沉重,皇帝也需要出来透口气儿?
皇后李氏怎么说,也是皇帝的结发妻子。李家多年来对皇帝助益良多,皇后先后生过三个孩子,只有三皇子一个活了下来,并且健康长大。
小冬跟随内侍穿过长长的走廊,石阶一重重朝上去。
“郡主进去吧,皇上就在里面。”
小冬朝他微微点了下头,她一迈进门,身后的纱帘就落下了。
小冬脚步微微一顿,继续朝前走。丝履踏在地板上轻巧的没有一丝声音,可皇帝还是察觉她来了。
“小冬吗?过来吧?”
皇帝大概也是刚刚泡过温泉,头发还没干,上头用支玉簪别着,下面就散着,也没戴冠。小冬行过礼起身,不经意地发现,皇帝的鬓边,不知何时竟然有银丝夹杂其中——
不知不觉间,她长大了,皇帝也老了。
“你坐一会儿,那边书架上有书,你翻着看看,待我把这些看完再和你说话。”
小冬应了一声,皇帝低下头看折子,可见人虽然是出来度假了,心还是不能跟着一起休息。
屋里没有宫人服侍,皇帝伸手拿杯,里头已经空了。小冬拎起壶来往杯中续水。她陪安王和赵吕看书时,这些事情做得非常习惯顺手。
等她将茶递上,皇帝却没伸手来接。
烛光映在小冬脸上,她现在早就褪去了稚气,眉眼秀雅,气质沉静,唇边常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宛然就是他一直在想着念着的那个人的样子。
“皇上?”
皇帝回过神来,将茶杯接了过去,似乎是为了转开注意力,问了句:“你今年,十七了?”
“到年底就十八了。”
皇帝微微出神。他既然不说话,小冬也跟着沉默。
“时间过得真快。”
嗯,许多人都有这种感叹。一直朝前赶,要做的事情太多。等你终于停下脚来想喘口气的时候,回头却发现自己错过了许多的风景。时光这样东西,总是当时不珍惜,过后痛悔莫及。
因为人们往往都为了求得一个结果而努力,等到真的得到了,却发现自己忽略了那曲折的精彩的过程。
而结果,有时候往往没有过程来得重要。
因为人生,本来就只是一段过程。从出生,就注定了只有死亡这么一个必然的结果。而属于每个人的不同的东西,就是他们拥有的过程不同。
这个感触,如果不是小冬两世为人,也体会不到。
她不知道皇帝特意把她叫来做什么。
虽然论血缘,皇帝是她的伯父。可是论亲疏,他们并没有太多交集,甚至——好象这样单独的在一起说话,只有过一两次。
“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小冬怔了一下。
皇帝是想追忆姚青媛吗?
小冬垂下眼帘,轻声说:“记得不多。进学之前的事情都模模糊糊的。”
皇帝没让她这么溜过去,更明确地问:“你还记得你母亲什么样子么?”
记得。
小冬又想起那一年,那一段时光来。姚青媛的屋子里总是不透风的,每次胡氏抱小冬去见她,时间都不长。有一天,小冬记着,她心里惶恐,不敢直视姚青媛的眼睛,就低着头,一直看着床头边的案几。那里摆着一只盘子,里面盛着冬日里很少见的黄澄澄的梨子。那果子的味道很香,冲淡了屋里的药气。姚青媛大概以为她想吃,让人把盘子端过来,拿了梨子递给她。
她的手,那时候已经很瘦了。
“不太记得了。”
皇帝并不显得很失望:“也是,那时候你还小。”
这个话题实在让小冬难以招架。和皇帝谈自己的娘?不知道皇帝接下去还会不会说别的?他要是回忆起两人的情史来,小冬可没那么豪放豁达的坚持下去。
在她心目中,父亲只有一个。
安王。
而母亲,当然是父亲的妻子。
皇帝呢……咳,顶多算个前男友吧。
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安王都不爱提,皇帝还要提起来做什么?
他如果真是旷世难遇痴心不渝的悲情男主,小冬还有兴趣同情他一下。可是皇帝又不可怜,除了皇后,他身边前前后后的有过多少女人啊,这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吧?只怕皇帝也未必记得住他一共有多少女人。明贵妃也好,宋淑妃也好,还有更年轻的婕妤美人才人……掖庭宫里庞大的美女队伍,环肥燕瘦任凭挑选,要多年轻有多年轻,要多新巧有多新巧。
一个专一的男人回忆初恋情人,那是值得尊重的。
但这事儿安在皇帝身上——好吧,小冬的脸上,也是很尊重的。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跳莲花舞,穿着一件雪白的衣裳……”皇帝摇了摇头:“就象昨天的事情一样。”
小冬肚里嘀咕,照这么算的话,昨天你还看她跳舞,今天你就娶满了三宫六院,您老真是神速。
不知道是不是哪路神仙正好听到了小冬的祝祷请求,搭救她的人终于来了。
高女官行过礼,禀告说:“太医已经看过了,四皇子只是贪吃了些凉的瓜果才腹泄的,并无大碍。”
皇帝点了下头,小冬忍不住问:“四皇子身子不适?”
皇帝把他也带来了?
按说也不奇怪。成年的儿子要担当责任,最小的那个还在牙牙学语,四皇子现在正是乖巧听话的年纪,适宜带了出来一起散心游玩。
“嗯,你和他也投缘,就去看看他吧。顺便转告他朕的话。要是再有这么一次,下回可就不带他出来了。”
小冬低声应了,随高女官一起出来。
“四皇子安置在沉香阁,我送郡主过去吧?”
“高姐姐事情多,不用陪我了。”开玩笑,好不容易能松口气,再同这个一本正经的高女官一起?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四皇子住的沉香亭也不远,四皇子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帐帘上的穗子。
“还没睡?”
他转头看了一眼,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小冬姐姐?”
“别起来了,我听说你不大舒服,过来瞧瞧你。”
“没什么事儿……”四皇子有点忸怩:“就是闹肚子。我说什么没什么,身边的人非小题大做,还请了太医……”
“不要大意,这会儿天气还凉,真作下病可就有**烦了。”
“小冬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姐夫也来了吗?”
“我比你们早来了一天,我和六公主她们是一同来的。”
“我还是头一次来温泉行宫。原先还以为这里和宫里一样,都是砌得方方正正的池子。结果来到这儿见了,才知道全不一样。”
“砌的池子也有,还有随山势而建的在外头的泉池。”小冬说:“有一年我们是冬天来的,天下着雪,池子上水雾弥漫,远远近近的山峦,亭台池阁,都被雪和雾遮得严严实实,天地间静得象是只剩下了这一池水,只有你一个人。”
四皇子悠然神往:“只可惜现在不下雪。”
小冬笑着说:“你等冬天时再来就是了。”
“嗯,我一定要来。”四皇子说:“到时候把姐夫也一起叫上吧,他去过的地方多,见的人也多,知道好些旁人不知道的事。上回……”
四皇子看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是犹豫了再三,并没有开口,小冬虽然有点纳闷,也没有出口问他。
小冬把皇帝的话转述给四皇子,四皇子站起来肃手听完,才问:“姐姐你从父皇那里来的?”
“嗯,皇上叫我去说了一会儿话。”
夜已经深了,小冬没有久坐。她出来时,四皇子一定要送她。
他从宫人手中接过灯笼来:“小冬姐姐,来,我走前头。”
康泉气候温暖湿润,四季如春。四皇子到了这里,性子也显得活泛了,提着灯笼在石阶上蹦跳,一点看不出他才刚闹了半天肚子。小冬怕他绊着跌倒,紧紧跟在后头,倒走出一身汗来。
“坐观亭……”四皇子提着灯笼照着匾上的字念出来:“姐姐就住在这里吗?”
“对。进来坐坐吧?”
“不了,天儿不早了,我明天再来寻姐姐说话。”
“好,你也早点儿睡,路上多当心,别摔着了。”
四皇子笑笑:“我知道。”
小冬解了头发,梳洗了上床。
她有点纳闷,皇帝今晚叫她去,到底是想说什么的?要是高女官后来没打断,他下面还会接着说出什么事来?
姚青媛不管怎么说,也已经嫁给安王了,成了皇帝的弟媳妇。当年的事情再提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小冬摇摇头,翻过来覆过去的睡不着。刚成亲时她不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可是现在却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平躺着也不舒服,侧躺着也不舒服——
人的适应性真强,习惯也真是可怕。
她现在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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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被蚊子叮了好几口~~~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喜
第一百四十一章惊喜
小冬描完最后一划放下笔,抽开刚才描的那张纸。细白透亮的清云纸上头是一张牡丹图,花瓣铺卷丰润。
胡氏笑着推开门:“郡主,瞧谁来了?”
小冬转过头来,秦烈站在门边,朝她微微一笑。
“你怎么来了?”
秦烈一本正经:“来见世面。我还从来没洗过温泉呢。”
小冬一怔,噗哧一声笑了。胡氏微笑着退了两步,将门关了起来。
小冬拉着他手走到窗边坐下:“你的事不忙?”
“要忙的话天天都忙,那是永远也忙不完的。”秦烈笑着,唇在她额角轻轻蹭了下:“刚才进来时被好一通盘问。”
“皇上在这里,就是这样。谁让你正好赶上了。我住的这还是别院呢,越往后去越是森严。”
他额角的头发都汗湿了,小冬递过帕子,秦烈却把脸朝前探探,笑着看她,小冬便顺手替他将汗擦了。
“虽然天气暖和起来了,可是你也别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儿。出这么些汗,你是一路骑马过来的?吃了午饭没有?”
秦烈摸摸肚子:“路上就喝了两口水。”
小冬白他一眼,唤人进来准备饭食。
“别忙活了,有什么方便的垫两口就行,反正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吃晚饭了。”
红芙端了两样点心和一壶茶进来,秦烈风卷残云一般,转眼就把点心吃了大半盘。
每次看他吃东西,都让人觉得特别有食欲。
小冬笑吟吟的也拿了一个芝麻饼吃,提起壶来给秦烈斟上茶。
“慢些吃,别吃太多了,不然晚饭怎么办?”
“你这两天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小冬皱了下鼻子:“就是皇上一来,没那么松快了。四姐姐六姐姐也拘束起来了。今天早上去请过安,原来说今天想去后山虎跃泉的别馆的,她们不去,我一个人去也没意思。”
“嗯,今天晚了,要不明天我陪你去?”
小冬笑着点点头:“好。虎跃泉的水比这里的还舒服,那里有好几个小池子,早先我曾经去过一回。咱们可以在那里住一晚,第二天再回来。”
虽然秦烈来了小冬很高兴,可是高兴之余也觉得有点奇怪。
秦烈当时送她过来,也只送到半路。小冬也不是那种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把丈夫拴在裙带上的女子。她打算在这里清闲几天,还让人回京城去把她想看却没带来的两本书给拿了来。
秦烈来得突兀,小冬惊喜之后有些疑惑。
就算秦烈想让她高兴一下,也不用这么快马加鞭的过来,把自己赶成这个样子,这不是他一贯处事的风格。再说小冬捎话回去要的书和其他东西,也没有给带来。
难道是有什么事?
小冬微微一惊,随即否决了这个想法。要真是王府有事需要她回去,秦烈肯定会直接告诉她了。现在看他的神情,显然京里是没事的。
那……难道是不放心她?
可是一开始她和四公主她们同来的时候,也没见安王和秦烈不放心。
——而现在,皇帝来了,秦烈也就紧赶慢赶的到了。
秦烈说:“一身是汗,我先洗一洗。”
小冬笑了:“这里别的不多,就是水多池子多。我这院子里就有一个,喏,就从这边过去,一拐弯就是。你没带替换的衣裳来吧?我吩咐人替你找去。”
秦烈却拉着她的手:“你陪我过去。”
小冬脸微微一热,被秦烈半拉半抱的往后头走。她担心让人看见,可是不知是不是巧合,还是旁人太有眼色,这一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没遇见。
温热的泉水由石雕的金鱼嘴中吐出来,这池子不算大,可是也能容三五个人绰绰有余。秦烈三下两下扯脱腰带拉开衣襟,小冬站在一旁抿着嘴。
秦烈一脚已经踏进池子里了,回头对她伸出手:“下来吧。”
小冬退了一步,笑着摇了摇头:“你泡会儿吧,能解乏的,我去泡茶。”
秦烈也没有勉强,靠着池沿坐了下去。
小冬端了茶回来,秦烈的头微斜着靠在池子沿上,似乎是睡着了。
小冬放下茶壶,俯下身来。
她的手还没碰着秦烈的脸,秦烈眼没睁,懒洋洋的低声说:“我醒着。”
“你睡会儿养养神,饭好了我叫你。”
秦烈摇了摇头:“我不累。就是这两天没睡好。也不知怎么了,平时你在家里,睡觉我觉得束手束脚的,怕压着你踢着你。你不在家,我一个人睡榻上,怎么都不踏实,横着也不行,竖着也不行,总觉得腿脚摆的不是地方……”
原来他也是这种感觉?
小冬顿时觉得心理平衡了。
唔,不过平衡,还有点淡淡的甜蜜。
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反而找不回成亲前一个人过日子的感觉了。
小冬脱了鞋袜,坐在池边上。她的脚生得细巧,象是嫩嫩的刚去了壳的白菱角。她轻轻踢水,飞起的水珠溅到秦烈的脸上,他转头笑了笑,忽然伸手抓住小冬的脚,一个用力,小冬惊叫一声,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子里。
水花四溅——
其实池水并不深,站着的话也只到小冬的胸前。可是小冬这一下摔得结实,等她攀着秦烈站稳了脚,已经彻底湿透了。发髻半散,**地朝下淌水,衣裳紧紧的贴在了身上,轻柔的丝绢吸饱了水,变得透明而沉重。
“你……”太过份了……
秦烈的唇热烈地贴了过来,把她没说出口的抱怨全堵个了结实。
“……天,天还亮着的……”
秦烈两手忙着:“一会儿就黑了……”
唔……
等小冬醒过神来的时候,天的确已经黑了。
康泉这里地势高,星星也显得比京城要明亮得多。从窗子望出去,山边星星点点的灯火与头顶闪烁璨灿的星子似乎交叠在了一起,让人分不出哪是星,哪是灯。
行宫里开饭是有定时的,胡氏将他们俩的饭留起来,现在吃还是温的。熬得粘粘的小米粥,金黄喷香,就着翠绿小白菜和的酸凉开胃的腌笋丝,小冬喝了两碗还意犹未尽。她摸摸已经饱实的肚子,忽然想起……今天的好胃口,多半是因为刚才消耗得多……
撤了饭桌,端上来一盘桃子,一盘青梨。秦烈将桃子皮细细剥了,托着递给小冬。
熟透的桃子散发着淡甜的果香,小冬咬了一口,觉得好象比前几天吃的都要美味。
“再住两天就回去吧。”秦烈的手指在小冬半披着的黑发中轻轻的耙梳了几下。小冬的头发软软细细的,还带着湿润温暖的潮意。秦烈觉得自己简直要上瘾,一下又一下的,舍不得把手收回来。
冬没有问原因。
有的时候,小冬觉得,秦烈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要多,还要深。
他知道的事情也多。
比如,姚家的事情。
可是小冬几次想从他嘴里问出来都没成功。秦烈的口才也十分了得,每次说着说着就莫名的转了方向,小冬听得入神,得过后才能回过味来——得,又被牵着鼻子引到岔路上去了。
小冬有些出神,桃汁沾了一手都是,唤人端了水来洗手。
她有一种感觉。
很长时间以来,她身旁的人,共同在维护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与她有关。
这个秘密皇帝皇后知道,太后知道,安王知道,胡氏知道——现在看来,秦烈应该也知道。
与她有关,可是她却不知道。
她不是不好奇。
但是,这些隐瞒她的人,更多的是爱她的人。
他们的隐瞒,一定……也是为了她好吧?
小冬晚上睡的特别踏实,没有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没有一夜醒来数次。
早上她先醒过来。
秦烈还睡得正沉。
小冬趴在枕头上仔细端详他的脸。
秦烈的眉毛又黑又浓,鼻梁高挺,唇上下巴上冒出了细细的胡茬,看起来是淡青的颜色。
虽然颜色显得沉稳而均匀,可是摸起却象硬刷子一样。小冬皮薄,耳鬓厮磨的时候,总被秦烈的胡茬扎得哇哇叫。
他的嘴唇却长得很秀气,这点象他娘。
小冬把他的五官一点一点的单看,又拼在一起琢磨。
外头有人走动的声音,天渐渐亮了起来。
时辰差不多了,该起了。
可是却不想动弹。
再多赖一分是一分,多赖一刻是一刻。
“今儿雾大。”红芙说:“离着十步都看不见人了。”
小冬拿着簪子挑胭脂,往窗外看了一眼。透过淡青的窗纱,外面确实一片朦胧不清。推开窗子,一缕一缕的白雾缓缓漫入窗里,象水流一样,无声而温存。
这么大的雾,只怕不能去虎跃泉了。
真可惜,小冬还想让秦烈看一看。
在遂州时候,秦烈特意带小冬去山上看的那片瀑布和湖泊,美不胜收。虎跃泉的风景没有那样奇秀……可小冬也想和他一起,两个人去那里待一天。
可是没想到这样不凑巧,雾太大了,山路难行。
小冬有些沮丧,秦烈反过来安慰她:“不要紧,明天未必有雾,咱们明天去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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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橙子病了一周多再去幼儿园,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继续哭,就象第一天去的时候一样。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过往
第一百四十二章过往
六公主一来见着秦烈便说:“哎哟,到底是新婚夫妻,少见一两天都不成,巴巴的追到这里来。”
秦烈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笑着说:“其实是我来得急,不然罗渭就和我一道来了。”
六公主脸有点红,呸了一声,也不好意思接着打趣了。
“你来得不巧了,原来到处都空着,现在都住满了。”六公主坐了下来:“连最边上的风盈袖都住上了人。”
“你怎么知道?”
“我想去那儿泡冷石泉的嘛,结果那里住了一位梅才人。她后头的屋子还住了一位刘美人。”
这些人当然是随皇帝前来的,不光后宫美人,还有还有宫女,宦官,侍卫——这么些人把康泉的行宫塞得满满当当的,哪儿还有清静的地方。
“把四姐姐找来,咱们正好斗牌。”六公主不怀好意瞅着秦烈地笑:“你有钱我们可都知道,回来多掏出来些给我们做脂粉钱吧。”
“四姐姐也是财主嘛,干嘛盯着我们。”
六公主眼一翻:“哟,这就护上了。你放心,我肯定手下留情,不会把你们的荷包给赢个精光。”
还不知道谁精光呢。去遂州的船上,小冬可是见识过秦烈大杀四方的功力——俗话说无奸不商,小冬试过连续十来局一次没赢过,她气冲冲地指责秦烈偷牌,秦烈笑着伸手就解腰带:“来来来,你来搜……”
最后小冬到底搜着没搜着他偷的牌——咳,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六公主差人去将四公主也请了来,四公主神色困倦,虽然有脂粉掩盖,还是透出一股憔悴之态。
小冬关切地问:“四姐姐身子不适么?”
“没事,就是昨晚上没睡好。”四公主打起精神:“这雾一时半刻也散不去,咱们斗牌,让妹夫出去散散吧。”
“嗳,又都不是外人,我正要赢他呢,哪能放他走?”
四公主看了她一眼,没出声。六公主拉着她坐下:“来来来,我带了一副澄竹的,一副玉石的,用哪一副?”
四公主有些无奈地说:“澄竹的吧,玉石的又凉又硬,拿着费力。”
“那有什么关系,你可以让丫头替你拿嘛。”
四个人坐了下来,小冬有些担心秦烈再拿出他出神入化的偷牌算牌的本事来,使了两个眼色。其实她压根儿不用担心,秦烈赢她,那是闺房之乐。这会儿和四公主、六公主一起,那是要多规矩有多规矩,几局下来小输了一把,小赢了一次,小冬输了两回,六公主四公主也是各有输赢。
四公主眉头始终微皱着,有些心不在焉,小冬觉得她心思根本没在这上头,果然下一把四公主又出错了牌。小冬在打量她,四公主似乎也偷偷看了小冬好几次。
六公主赢得轻松,心情也好:“四姐姐承让啦。”
四姐姐将牌一推:“不玩了。”
“咦?”六公主不乐意了:“干嘛呀?只输了一点,又不算多。你一走我们三个人凑不了局。”
四公主摇摇头,扶着额角:“我头疼得厉害。”
她脸色那样难看,这话倒不象假话。
“啊?你不早说。”六公主忙说:“叫太医来给你瞧瞧,会不会是晚上着凉了。”
“没事儿,不用找太医,我躺会儿就好。”
小冬让人铺好床榻,扶四公主躺了下来,一面还是打发人去请太医。
不过,小冬觉得,四公主约摸——是心病吧?
在宫中长大的人,忍耐病痛的本事几乎无师自通的。许多时候你不能病,有病也不能显露在脸上。
红荆端了热茶进来,小冬轻声问:“四姐姐,喝口水吧?”
四公主摇了摇头。
她脸朝床里,肩膀轻轻颤抖,等再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泪痕,只是眼眶与鼻尖微红。
有时候伤心与伤风,看起来很相似。可是伤风的时候,不必躲起来流泪。
小冬又将茶端给她,四公主接了过去放在一旁,握住了小冬的手。
“四姐姐?你这是为什么?”
四公主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些从前的事情。我娘……去世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月份,那天也有大雾。”
小冬先是想到皇后,然后才反应过来,四公主说的是她早已经去世的亲生母亲。
宫里没有什么人提起她,就连四公主也不会提起。小冬对四公主的亲生母亲一无所知,只是恍惚听人提起过,是个不怎么得宠的女子,身子也不好。四公主养在皇后膝下,时日一久,小冬竟然一时想不起她还有生身母亲。
可是,只为这个,四公主怎么会这样难过?
后宫生活可以将最柔软的心磨砺得象磐石般坚硬厚实,四公主又不是四五岁的孩子,会躲起来为生母早逝哭一场。
这种事,连小冬都不会做。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难受……”四公主好象要把积了太久的水一气儿倒出来一样,话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我记得娘去了之后,有人领我去见皇后。旁边的人教我跪下,喊皇后娘娘……皇后那天穿着一身件大红缎子的衣裳,裙幅上绣着金色的牡丹,我在地下跪了好久,才听到她说让我起来。后来好长时间,只要一想起那一天,想起皇后,我就只记得那红裙子上的金线牡丹,特别的刺眼。”
“后来我什么都听她的,皇后有时候待我冰冷冷的,甚至有些厌憎。我知道她想起她夭折的女儿……不过也有和气的时候,后来……我大了些,一天一天的过下来,喊她母后,彼此也有几分真感情——”
是的,即使是养只猫儿,时日久了也是要有感情的。
“皇后给我指了门亲事,算是对我不错了。有时候,我喊着母后,也是真心的拿她当我的娘。可是她病重的那些时候,我有时候累得很,熬得难受,还要温言软语劝慰服侍她,就会想起从前来。想起我跪在地下,看着那绣着金线牡丹的大红裙子,想到我亲生母亲杨美人死时的装裹不过是件旧绫衣。想着在皇后宫中的那几年,小心翼翼的跟大宫女赔笑脸,饿了也得忍着,渴了也不敢多喝水,夜里炭盆熄了,冻得瑟瑟发抖睡不着。后来我大了,迁到宜兰宫去住,皇后吩咐人给我做了新衣裳……我记得,那回一共做了六套新人。可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也许是底下人怠慢,裙子都做得大了,不合身……”
“皇后临去那两日,人已经全糊涂了,时昏时醒的。醒的时候也说好多话,她觉得自己忍了太久了,一直忍到了死。我当时一边听着,一边想,谁不在忍呢?我也是……”四公主絮絮叨叨,脸色红得异样。小冬先前只觉得她是精神亢奋,待觉得她的掌心也越来越热,才明白过来。
四公主这真是病了。
她已经从皇后说到了四驸马:“他还瞒我,我怎么不知道,只是觉得孩子也生了几个,伊儿都已经懂事了,不想为这个再和他闹。他在外头那一个前几天刚生了个女儿,他连着几天都跑出去,有天夜里甚至没回来,还觉得瞒我瞒得好……我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烈在门边朝小冬打个手势,太医跟在他身后进来。
四公主双目无神,似醒非醒的,小冬扶她躺下,让太医近前来诊脉。
小冬守在一旁,秦烈的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别担心。”
“嗯。”
太医诊过脉,说是没大碍,开了一张方子。小冬命人随他去配了药回来煎。六公主特意要了方子去看,小冬问她看出什么门道来,六公主只说:“这真怪我,她明明不舒服还硬拉着她作陪。”
“太医也说了没有大碍,时候不早了,六姐姐你也回去歇着吧。”
“嗯,我打发了人去和沨泉阁的人说了,让他们别乱了方寸,四姐姐在你这儿一病,眼下也不宜挪动。”
四公主服了药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亵衣都湿了,小冬让人替她换过干爽的内衫,被褥也换过了。这么一番折腾,四公主睁开了眼。
“四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四公主的眼神有些迷惘,似乎一时没明白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又发生了什么事。
“太医说,四姐姐只是外感风寒,静养几日就会好的,没有大碍。”
四公主慢慢清醒过来,低声说:“烦劳小冬妹妹了……”
“快别跟我客气了。姐姐可要喝水?”
四公主喝了水,又重新躺下。
“六姐姐很是过意不去,说不该强拉你玩牌……”
四公主头轻轻晃了一下:“不怪她。她就是那个脾气。以前我总不喜欢她,不过现在想想她有她的好处,和她一块儿不用多想,不累心。”
对,小冬也有同感。
夜间风有些凉,小冬拢了下披肩,忽然听着四公主问她:“小冬妹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唔?”
四公主轻声说:“你……来京城之前,你母亲的事,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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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病不断~~
啵大家,欠更会补上的……是欠两章还是三章来着,挠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探究
第一百四十三章探究
又一个。
小冬心里微微揪紧。
四公主已经是这几天里头,第二个问这话的人了。
第一个,是皇帝。
小冬神色不变:“不太记得了,来京城之后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一点。”
四公主的目光越过小冬,有些茫然。
“皇后病中还提起你,宫里头差不多人人都说你好,脾性好,相貌好。可是皇后一直就不喜欢你。以前她总是闭口不提,可是病重的那几天,提起来好几回。”
小冬只说:“四姐姐歇一会儿吧。”没有半分要追问的意思,四公主也没再说什么,无力地阖上眼。
第二天四公主好些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一走,小冬也开始收拾起东西。
秦烈有些意外:“这是做什么?”
“回京城。”
“你这才刚来了几天——再说这几天天气不好,看这样子,明天只怕有雨。”
小冬指挥得满屋人团团转,百忙中转过头来说了句:“赶得快些,也就半天,天黑前能回京城。”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去?”
小冬把常看的几本书拢起来装进箱子:“现在皇上在这里,说话走动都不自在,太拘束了。再说温泉什么时候来都成,我也想家了。”
秦烈没有多问:“那我去吩咐一声。”
小冬看着他的背影,低下头来微微出神。红荆看她握着那两本书半天没动,轻声问:“郡主,这个可要单独收起?”
“不用。”小冬把书递给她:“都放一起吧。”
虽然家中藏书颇丰,不过常看的书却只有几本,可以说是百看不厌。这几本都是安王特意找人编的,也没印多少,说是单为小冬印的也不为过。那些子书,佛经之类小冬不喜欢,诗集曲赋看得也不多,但是一些游记,食谱,还有讲述前朝历史的故事,她却很喜欢。安王特意搜罗了这些来编纂成册,其中赵吕和秦烈也出了不少力。
秦烈四处都去,带回来许多中原没有的新鲜玩意儿,还有一些别处的书册和故事。他的见闻可比书上写的要丰富精彩得多。秦烈有空时便将途中听闻的一些传说野谈记下来,回来以后给小冬解闷儿。
这些书可以算是小冬的宝贝,异常爱惜,每天都会翻一翻。
她可舍不得一次看完。
要慢慢的看,慢慢的品。这个世界与她前世所知的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天下这么大,她不可能一一走遍,但是她可以用这个方式去了解。在遥远的地方,那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他们吃什么样的食物,每天做什么样的事情。这个世界的历史又是什么样的,过去的人都做过些什么事……那些精彩的,灿烂的人与事,变成了白纸黑字。透过薄薄的书页,她觉得自己可以闻到远远的炊烟的气息。
这些书,比压在箱底的珍宝珠玉还要珍贵。
小冬打发人去和六公主说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六公主象阵风一样卷了来。
“你要回去了?”
小冬点头说:“是啊,咱们外头说吧,屋里正收拾着,乱糟糟的。”
“怎么好好的刚来就回去……”六公主抱怨:“还没玩够来着。十八泉也没去,撷芳山也没去攀。你一走,留下我有什么意思。”
“不是还有四姐姐五姐姐吗?”
“别提了。”六公主说:“一个还没好一个又病了,再说四姐还罢,那一位和我一直不对脾气。和她在一块儿闷也把人闷死了。不如我和你一道回去?我也想我家琮儿了。”
“咦?你还会想家啊?”小冬笑着说:“我还只当你乐不思蜀了呢。”
“呸,我当然是想家的。”六公主闷闷的坐下:“父皇在这儿,我也不能说走就走。说起来还是你好。老实说,我打小儿就羡慕你。无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
她忽然顿住了,飞快地看了小冬一眼。
说者无心,小冬也权作没听到:“你现在夫妻和美,又有了儿子,婆媳妯娌间也处得好了,还有什么不足的?用得着羡慕我?”
六公主眨眨眼:“自然是羡慕的。大凡兄弟姊妹多的,都羡慕人家独生的。比如有一盒果子,你就可以独享,到了我们这儿就得分成数份,多的那一份永远不是我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数一多了,那就不稀罕不值钱了。”
这话说的倒是真道理,难为六公主也有这样精辟的话。
“其实……”六公主顿了一下,看了看门外,低声说:“其实我也是听人说的,都是些谣言……嗯,你也知道吧?”
“什么?”
六公主挥挥手:“也没什么,你没听说也好,都是些不经之谈,荒唐无稽。”她没有多留,嘱咐小冬路上当心就回去了。
六公主这样粗枝大叶的人都听说了的事情,小冬却一点儿也没有听过。
人们私下议论纷纷的时候,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大概就是被谈论的那个人了。
小冬心里也有猜测。
是关于她的身世吧?
不过皇后在的时候,并无一个人敢说。皇后一去,似乎所有人都移去了一座心头大山,四公主那样一个人,谨慎了这么多年,都要吐一吐心头苦水,六公主更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刚才要是小冬多追问一句,她也许就说出来了。
秦烈进屋来:“车备好了。你这里收拾得怎么样?”
“都收拾好了。”小冬若无其事地说:“六公主刚才过来,我让她顺便替我向四公主五公主辞行了。”
秦烈没说什么:“也好,那咱们走吧。”
出院门的时候,小冬转头朝高处望。山坡上松柏郁郁,深绿浓荫之间隐见飞檐画角。那里是皇上住的地方。
离了行宫,马车速度快了起来。路旁田间有农人耕作,野草闲花静静地开在尘陌中。
小冬拂开帘子朝前看,秦烈骑着马的背影就在她的视野中,高大而稳健。道路两旁的树整齐地对列向远处排开,风吹着树叶哗啦啦的响。再向上,是被两排树划出的一道天色。没有太阳,云是青色的,低低的拥在一起。
前几天来的时候阳光很好,风里已经有了初夏的热意,那时候数人同行,一路上热热闹闹。现在回去时却如此安静。
车在路边停了一下,秦烈上了车。
“小冬。”
“唔?”她转过头来。
秦烈替她理了理鬓边有些松散的发丝:“你有心事?”
小冬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秦烈就是为了这个才赶来的吧?
“我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想知道。但是身边总有人在提醒我,绕着圈子,旁敲侧击,好象都在盼着我自己起疑,推着我自己去寻根究底。”
“那你,希望事情是什么样的呢?”秦烈轻声问。
小冬有些迷惘:“说不想知道是假的。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能比现在更好更快乐吗?为什么过去的事不让它干脆过去?老揪着不放做什么?皇帝说他记着我娘,语气是很深情——可是那份记忆中的深情也不耽误他现在一个个的召幸美人,就算偶尔来温泉一次,也一定带着好几位美人才人侍驾,都是年轻貌美,体态轻盈,年纪只怕不比我大。”小冬靠在秦烈肩头,语气平淡地象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如果我娘活着,真的嫁给了他,那么现在她也早就老了,怕是和皇后一样老去了。她不过是后宫众多妃嫔中的一个,皇帝还会对她如此情深,如此念念不忘吗?是不是正因为得不到,才总是提着想着遗憾着?”
“别想太多了。”秦烈搂紧她:“你就是你。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小冬点点头。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即使翻出来了,又怎么样呢?那些积了灰的,生了霉的事,再曝晒到阳光之下,能令几个人觉得心安觉得快活?
回到京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细雨淋在车篷上。王府门前悬的灯笼已经亮起,圆润沉着的安字,远远的看见,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
福海立在府门前,朝着他们迎了上来,秦烈扶着小冬下车,福海忙说:“郡主这一路可累着了?先头姑爷打发人回来先报了信儿,这会儿功夫王爷已经问过两回了。”
“父亲用了晚饭没有?”
“没有呢,就等着郡主和姑爷回来。”
看着他们回来,安王神色一如往常,就象小冬不曾离家一般,吩咐人说:“传饭吧。”
晚饭的桌上有两道小冬喜欢吃的菜,小冬亲手替安王添了一次汤。
茶沏好了端来,安王挥手让秦烈出去:“我们父女俩说话,你就别在这儿杵着了。”
小冬手微微晃了一下,茶水溅了两滴在手背上。
安王朝小冬招了招手。
小冬放下茶盏,走到安王跟前。
“皇上和你说什么了?”
安王开门见山,小冬也直接说:“他说他没忘记我娘。”
安王点了点头。
“父亲,我母亲与皇上之间,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隐情?”
——————————
呃,其实这话差不多等于直接在问:我是不是皇帝生的?
五月好象没什么感觉就过去了一大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雨
第一百四十四章雨
外面的风雨紧了起来,窗扇被吹得“格格”作响。檐角的风铃叮叮的响成一片。
“你是我的女儿,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安王温言说:“不管旁人是怎么看怎么想的,这一点你自己要记得,你是我和你母亲的亲生女儿。”
小冬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咚的一声落了底,从心底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这半天原来她都憋着劲儿的,连脚尖都是绷着。
原来她这样在乎。
是的,公主的身份她一点儿也不稀罕。她只想做安王的女儿。
最大的一桩心事解决了,小冬认真耐心听安王往下说。
既然不是,为什么其他人总是明示暗示的,让她以为她是皇帝的女儿?
“你母亲……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在她眼里,金马玉堂也好,贩夫走卒也好,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分别。这一点,锦凤那个丫头很象她。旁人看得比天大的东西,她们从不放在眼里。她歌儿唱得好,舞跳得也好——就象当年的贵妃崔氏。”
小冬抬起头来。
这位崔妃,她听说过。据说是绝代佳人,堪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妃黛无颜色”。圣德太后为了她的宠,才有了圣慈太后出头的机会。
姚青媛若是象那位崔妃,那相貌之美自是不必说——可圣德太后怎么会喜欢她?
“那时候她也刚十岁,是做公主伴读进的宫。不过她和锦凤那个丫头不一样,她才貌双全,那时候……暗中仰慕她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啊。”
小冬认真观察他的神情:“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吗?”
安王微微一笑,并不避讳:“是,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那时候我并没表露出来。相反,我替她和皇兄传词递信,跑腿儿的活可没少干。”
呃……小冬打量一下安王。
烛光映着他的半边脸,看起来温润而儒雅。小冬一点都想象不出他跑腿的样子。
“后来皇兄定了亲,成婚前又让我送一回信给她。她那时候已经听说了消息——宫里宫外都知道了,她当然也听说了。我把信给她,不放心就走。我还捏紧了帕子。她要是哭了,我想,我就把帕子递给她……”
“那,她哭了吗?”
安王摇摇头:“没有。帕子都快让我攥出水来了,她也没哭。”
小冬差点笑出声来。
想不到安王也有那样年少情怯的时候。
“皇兄成亲之后,她也离了宫。喜欢她的人虽然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去提亲。她在京城没有待多久,她父亲病逝,母亲也跟着去了,她扶灵回了遂州。”
没人去提亲是可以理解的,谁敢给皇帝戴绿帽子呀?
“后来呢?”
“我去送了她,满肚子话,也不知该如何说,她还反过来安慰我。她年纪比我大,还因为皇兄的缘故,总拿我当弟弟似的……”
哦,原来姚青媛还比安王大——那后来这姐弟恋是怎么成的呢?对了,中间安王还娶过一位沈王妃,赵吕的娘。
真够曲折,戏台上唱的那些戏目,哪有真实发生的事情来的丰富精彩?
“中间过了几年,我也定了亲,成了亲,有了儿子,又失去了妻子。因为一桩棘手的事情去江南,结果又遇见她。”
“我娘在江南做什么?”
怪不得外头不了解的人,说第一任安王妃出自河东,第二位来自江南。遂州与江南差得远着呢,原来我娘是在江南住过的。
“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偏偏又有动人的才貌,在老家遇到了许多烦难的事情……宣州有她一位姨母,她寄住在那里,生活并不如意。”
雨声飒飒,安王忽然说:“把窗子开一扇。”
小冬走过去,推开窗,支起窗篷,外头的雨夜漆黑一片。
能想象出来,姚青媛的处境应该是很难的。无父无母,自己生得又美,怎么能避得开周围的人明刀暗箭?就算一退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从京城退到遂州,又从遂州退到江南,辗转千里。天下之大,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亲情在利益与权势面前是如此凉薄。
“后来,她和您回了京城?”
“嗯,她当时遇着了麻烦,我替她打发了。不过她并不是同我一起回的京城,是她寄住的那户亲戚,因为升迁调任而搬进了京里,她也随着一起回了京。”
呵,又回来了。
小冬坐回刚才的位置。
这个故事真的很长,尽管安王讲得很简单。
是明珠美玉,总是难掩光辉。回了京城之后,往日里的那些人遇见了她,认出了她。
“……当时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区兰颖还和你母亲常来常往的。”
“区师傅?”
王点了点头:“还有明惠君,哦,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明贵妃的妹妹。”
那不就是他们王府里从前的那位明夫人吗?
时间这么久了,她也失踪了多年,小冬才头次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随着安王的话,姚青媛的样子,在小冬的心中渐渐丰满鲜明起来。
她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她有些什么朋友,她的经历——
“那阵我只要得了空,就想往她那里去。即使进不了门,见不着她的面,只在墙外站站,心里也觉得莫名的踏实。那院子里有株很高的杏树,春寒犹重的时候就开了一树的花,我听着墙里头有人说笑,风一吹,那树的花瓣儿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洒了一头一肩都是。我就站那儿发呆,忽然那墙边的角门就开了,你母亲就站在门边看着我。原来我时常到这儿来,她早就知道了……”
安王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很是甜蜜。
“她让我进去,还亲手沏茶给我。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了,每天都去。要是哪天去不成,就觉得心里空,乱,坐立难安……”
小冬静静听他说下去。
“那时候……皇后对明贵妃很是忌惮。嗯,那时候她还不是贵妃,位置并不稳当。她的妹妹美貌也不逊于她,后来明惠君被接入宫中小住,区兰颖也进了集玉堂,指点教导那些女孩子们。当时还有人说,区兰颖更有可能得宠,皇后那阵的日子,可着实不好过。”
够复杂的——后宫这些暗涌,安王居然能说得如此深入浅出,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把帕子攥得滴水的青涩少年了。
皇帝呢?
他肯定也不是那个忍痛放弃爱人成全帝业的深情男子了。
小冬伏在安王膝上,安王摸了摸她的头:“好几方人一起伸出手,只是把水搅得更混而已。我快刀斩乱麻,提了亲,娶了你母亲进门,圣德太后做寿的那天,我们一起进的宫,她和女眷们在一处。我这边同人应酬,忽然一转眼瞧不见她,问了丫鬟才觉得事情不妙——”
小冬又紧张起来。
“那天的事情……现在想来真是……”安王摇了摇头:“我若晚到一步,事情也就难以收拾了。你母亲喝了掺药的酒,神智不清。我把她从那里带出来,可是明惠君后来却进了那间宫室。许她是偶然撞进去的,也可能是存心凑上去的……”
明夫人她?和皇帝?
小冬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她早知道明夫人与安王的关系并不正常,与另外的刘、程二位不同,安王对明夫人一直就是冷冰冰的,明夫人对安王又如此忌惮惧怕。
“是谁?”
安王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是圣德太后。”
……意料之中。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小冬是皇帝和姚青媛的女儿?而安王不过是替自己兄长养女儿?
起码,皇后应该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皇帝呢?
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和他亲热过的女人是谁?小冬想不明白。
啊,是了,安王说当时伸出来手来的可不止一个人。
“卷进这件事的还有皇后,还有明贵妃。全赶在了一起,皇上酒后……病了好几天,明惠君被指进了我们府里。过了两个来月,你母亲也有了身孕——就是你。”
所以姚青媛和皇帝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小冬实打实不可能是皇帝的私生女。
谢天谢地,这真是太好了。
可是显然众多知情人和参与者,不是这样认为的。
她们认为小冬是皇帝……
“明夫人怎么会进我们府呢?她明明……”
安王只说:“府里也不缺她一碗饭吃。若不是她,圣德太后娘娘和皇后又怎么能安心呢?”
小冬觉得脑袋不太够用。
好吧,政治和宫斗一样,很多时候都是讲妥协和平衡的。
明夫人就是这样一个权衡之下的牺牲品。
“可你母亲的身子早就……当时我曾经想过,不让她生下孩子。”
小冬抿了下唇,没出声。
“后来有了你。你和我们当时想过的一样,健健康康的,又漂亮,又乖巧。你母亲说她不后悔,也不遗憾。”
小冬心中百感杂集,伏在安王膝上一动不动,她在回想姚青媛的模样。
她很瘦,声音总是很低,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
好象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她临去时的最后一面。
更多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前几天在行宫,皇上说起我娘……”小冬轻声说:“问我记不记得她,还有从前的事情……”
“皇兄,他也许心中有数。”
小冬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安王。
皇帝……他,知道吗?
小冬刚才也想不明白这个。
皇帝做为那件事的当事人,就算喝了酒,也许中了药。不过和自己亲热的女子是谁,他……会一点不知道吗?
“可能他……心中也希望你是他的女儿吧。他和我从来不提你母亲的事,除了……你回京之后,我们说过一次……”
雨声比方才又紧了一些,沿着窗篷,雨珠密密的向下落,连成了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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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活色来不及更了……
啊,真希望一天有48个钟头,72个钟头~~~
时间永远都不够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喜讯
第一百四十五章喜讯
真是一笔糊涂账。
小冬把安王说的话想了又想,最终得出结论是:姚青媛一定美得非同凡响,自己恐怕没遗传到十分之一二。
也好,长得太美,想平凡安定而不可得。
常有人说,平庸是福。
虽然这话有自我安慰的成分在里头,没大有出息。可是不平庸的人,活得往往太累,这是真的。
雨停了,日头一晃,天渐渐热了起来。六公主百无聊赖,抱着孩子赶上门来蹭吃喝。小冬一见罗琮就爱不释手,忒肥嫩的一个胖小子,不爱哭,爱笑,谁抱都乐意,一逗就咯咯的笑个没停,露着一张没牙的小嘴儿,扑噜扑噜吐口水泡泡。
“我家大嫂说这是要长牙了,整天的口水没个完。”
两人把孩子放在炕上,一人一边儿看着。罗琮试着想翻身,可惜一来太胖,二来动作不得要领,只是原地打圈圈。他穿着绿缎子一身裤褂,系带蹭开了,露出里面红绫白底鲤鱼戏莲花的肚兜,活象只胖胖的青蛙。
“啊,对了,上次那事儿,我又去替你详细打听了。”六公主凑过来说:“说起来呀,那位殷姑娘也真是祸不单行。被退亲是一遭,上头压着一位性情古怪的堂姐还没嫁又是一遭。近来听说,先前退亲的那一家,好象还有得纠缠。”
“怎么回事?退都退了……”小冬想了想:“难道还有什么定礼、信物之类的没交割清楚?”
六公主嘿嘿笑:“不是这回事,是那家的儿子不乐意另娶,说此事非君子所为,还要再聘殷家的姑娘。”
“哎哟,那这么说,这位是姓吴的公子吧?他还算是有情有义哪。”
“那有个屁用。”六公主粗鲁地翻个白眼:“他又做不了他老娘的主。他娘不同意,难道他还能自己请媒人去下聘不成?”
“你这都听谁说的?”
“嘿,你是总不出门才没听说的,到外面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六公主拨拨儿子的小手,咂了咂嘴说:“要说这位殷姑娘啊,品貌还是不错的,可惜了。”
小冬也点了下头:“是可惜了。”
不过赵吕没有再提起她来,也许心中并不是那么在意。可能只是一时的好感,一忙也就搁置了。
“啊,对了。你家那位表哥,也还不打算成亲哪?”
她现在好象已经全不在意沈静了,平静得象是在问一个陌生人的消息。
从前她对沈静——其实也多半只是一时冲动。她对他毫不了解,也根本没说过几回话。真让她和沈静成了亲,两个人多半也是一对怨偶。
说起沈静来,小冬心情往下落了一落:“他……也在议亲。”
“是么?定的哪家的女儿?”
小冬想起上次沈芳说的话,越发提不起精神来:“也是河东的,姓李。”
“哦,我知道,河东的李氏也是个大族。”六公主远非从前那傻妞模样了,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据说李家女儿家教都极严,一个个都把女诫当三顿饭吃。啧啧,沈静这个风流才子要是娶了个木头老婆,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琮儿啊啊的叫着,扯着六公主的袖子往嘴里送。
“哟,多半是饿了。”
六公主唤乳娘进来把琮儿抱去喂奶,又扯着小冬的袖子说:“针工局换了一批人,手艺越来越糙了,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你这件倒还好,我今年夏天的几身儿都没法儿穿。”
“这不是内府做的,是府里人的手艺。下次你别要他们做,直接拿了料子回来,自己府里做,可身也可心。”
六公主笑着推她:“你当人人和你似的,我们府里针线上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我这一房里头,手艺巧的没几个,再说现在添了这么个小祖宗,天天伺候他还不够,哪还顾得上弄这个,胡乱穿穿呗。”她摸摸自己的脸:“到底不如以前了,自己一望镜子就知道。”
乳娘喂饱了孩子,哄得他睡了觉。六公主一见儿子便眉开眼笑,坐在旁边儿连看上半天都不嫌闷。她可不象从前似的总涂着一脸脂粉了,大概是怕蹭孩子脸上。一张脸看起来水润紧实,容光焕发,小冬看着比她以前可顺眼得多了,哪有她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你也赶紧的生一个吧。”六公主和她咬耳朵:“先前瞅着你瘦瘦的,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嗯……我知道。”
其实小冬的汤药已经停了一个月了——不过还没有动静而已。
哪能那么快就动静?
“还有件事儿托你。你们铺子里要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记得给我留一留。一年年的节礼寿礼……真不是个轻省活儿。”六公主小声抱怨:“总是亏。”
“难道淑妃娘娘就不贴你点?”
“我都是泼出去的水了,她有私房也得留着贴儿子。”六公主虽然这样说,可是并没有真的不悦。
女子在这世上,一靠娘家二靠夫家。不光宋淑妃要靠儿子撑腰,六公主将来只怕也得靠这个弟弟多着呢。那些娘家没人的女子,在婆家说话声音能响么?
不过弟弟还小,宫里头长不大的孩子太多。六公主真担心哪天宫里有人系着丧带来报讯——要是她有个亲哥哥也就好了。
小冬把给琮儿的礼物拿出来,小衣服小鞋子,大小都有,好几身儿。都是细绫细棉,布头线脚全包了起来,一点也磨不着孩子嫩嫩的皮肉。六公主捧着衣裳连声道谢:“还是你想的周到,比送些样子货强多了,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小冬抿嘴笑:“还有给你的,你回去自己裁了做吧。”
六公主翻着料子,笑得眼都眯成了缝,嘴里还说:“你要真心送我啊,就打开你的库房让我挑挑。人家都说安王府郡主的嫁妆私房是京城第一的,要送东西总不能这样小气呀。”
小冬又好气又好笑,抄起布尺来站在炕边上:“你放心,我不敲你,我抽你儿子的屁股。你说吧,先左边还是先右边?”
把六公主送走,小冬想起殷姑娘的事,到底还是不放心。
即使她成不了自己的嫂子,相识一场,若是能帮上她的忙,小冬也愿意帮她一把。
有时候帮人也没那么难,多说一句好话就成了。
小冬差秦烈去打听,秦烈认识的人知道的事可比小冬多多了:“我知道,我见过。”
“你见过?”
小冬来了精神,拍拍身边的位置。秦烈笑嘻嘻地打了个躬,说声:“谢夫人赏坐。”才在小冬身边坐了下来:“有好几年了,对了,世子也认得他。”
“我哥哥也认识他?”京城可真够小的。
“嗯。就是一个诗会上见过的,后来觉得他这人不俗——确实不俗,说话行事儿都不拘泥。要是殷姑娘嫁了他,也算是桩好姻缘吧。”
“你懂什么。”小冬丢给他一个白眼:“将来的日子好不好,不能光看那吴公子人如何。”
秦烈虚心求教:“那依夫人之见呢?”
“你自己说,你一天在家多少功夫,在外面多少功夫?在家的时候,又有多少时候是在吃喝睡觉?可我们女人家不一样,整日整日都是在家里,闲得浑身发慌,不生事才怪。吴公子的母亲若不中意这个儿媳妇,别说她进不了门,就是进了,成天累月的对着一个刻薄婆婆,那日子才叫活受罪呢。”
安王府人口简单,秦烈自己家更是如此。大家族里婆媳姑嫂妯娌的明争暗斗他可不了解。婆婆倘若不喜欢儿媳妇,能想出一百一千个法子来挫磨她。远的不说,宗室里这事儿就不鲜见。“这倒也是……”秦烈点过头又摇头:“得,那是旁人的事,咱们管不了。”
“是啊。”
小冬有些怅然若失。
秦烈一琢磨,倒觉得自己很是不该。小冬的话,未尝不是抱怨他总在外头奔波,在家的时候太少。成亲以前三五不时的会自己亲手雕个东西,现在成了亲之后,心事全无,那些细致活计可有好久没做了。想来自己都觉得有些愧——媳妇娶到了手,一颗心就放到肚子里了。不用日日琢磨着如何见面,如何讨好。他以前还笑话旁人,挖空心思把好东西弄到手,到了手就扔到箱子里去生灰了,再不珍惜。结果自己现在马上也走上那些人的老路了。
七月里天热得人头发昏,秦烈借着这个理由,往铺子里去得少了。陪着小冬画图样,将他们的新宅子好一通翻改,还找了几种稀有的莲花回来栽。两个人住着王府,倒把自己家当成消闲的地方。修整好了之后,请安王去赏荷花。安王赞了一声好,又说:“只是太精致了,以后要打理起来麻烦。”
秦烈说:“不麻烦的。看着满眼的锦绣,其实都是花草。过了这一夏就没这么好看了。”
安王笑着说:“你们两个这么闲,回头把王府的花园也好好拾掇拾掇。”
小冬一口答应下来,还要立军令状,还想和安王讨赏。可惜空有雄心——壮志难酬。
从新宅子回来,小冬就病恹恹的没精神,还以为是累了,中暑。
可是太医来诊脉之后,笑着直说恭喜:“郡主这是有喜了,快有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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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小冬揣上小包子了……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呀。
明天加更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探望
第一百四十六章探望
大概所有要做父亲的人,反应都差不多。
秦烈一天坐在那儿不停的傻笑,一会儿嘿嘿,一会呵呵,小冬让他笑得头皮发麻,严令他再笑就赶出屋去。于是秦烈不出声了,可时不时的,肩膀又可疑地抖起来。
小冬自己摸一摸,没有真实感啊。
这里,有了孩子?
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会长什么样子?性格会怎么样?他或是她……再过大半年就会出世了。
真奇妙,忽然就多了一个小娃娃。
小冬好半天都找不到真实感。
秦烈笑了一天,脸都僵住了。吃饭时捧着碗直往嘴里扒饭,吃的什么却都不知道。饭都没了,筷子还在空碗里划拉。
“打明儿起我不出门了,好好儿在家陪你。”
小冬差点儿呛着,好容易把饭咽下去,认真地说:“用不着,府里不缺人。胡妈妈,还有齐妈妈……”
“那不一样。”秦烈得意地一挑眉梢:“我是孩儿的爹嘛。”
安王听说之后,点头一笑,旁边有人凑趣:“王爷,恭喜您,要做外祖父啦。”
安王的手一顿,晚间自己多照了两眼铜镜——
怎么一眨眼睛,就成了要做祖父的人了?
怎么这般快?
时间象拉开了弓射出的箭,瞬息间就划过去了。
镜里的人仿佛还是当年模样。
可是小冬已经长大,就要有儿女。
真是催得人不能不老。
过了一天小冬见安王穿了一件苍青的袍子,忍不住说:“父亲几时做的这袍子?以前可没见过。”
安王常穿的几件衣裳,大多出自小冬之手。这件可不是她做的。
“怎么?”
“嗯……显得有些老气啦。”
安王一笑:“都要做外祖父的人了,还能不老?”
小冬当时没来及多说,安王出门上朝。待他走了,小冬越琢磨,越觉得安王那句话……嗯,有意思。
过了两天小冬捧着一件新衫过来:“父亲试试看可合身不合身?”
安王抬眼一瞧——赫大红洒金的,如新郎倌的行头一样。
话说,安王这辈子除了两次成亲,还真没再穿过这等鲜亮扎眼的颜色。
“这可不成,这……”
“有什么不成的?难道衣裳长了牙会咬人啊?”
小冬厚着脸皮祭出撒娇兼撒赖的法宝,顺利将安王给拿下了——呃,是把衣裳给他穿上了。
虽然是大红袍子,可是红得正。再被银线玉环带一衬,安王本来保养的就好,活脱儿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不知谁家的多情少年儿郎啊。
安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穿了一刻就连忙换下来。
小冬笑嘻嘻地说:“父亲一点儿也不老,咱们此时出去,说是我哥哥也没人不信。那些老气横秋的颜色,再过个二三十年穿也不晚。”
“知道知道,你快坐下吧,别象个泼猴一样。”安王问她:“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没觉得怎么样。”小冬仔细想了想:“就是人懒些。”
“衣裳可不要再做了,费神。”
“知道。”小冬老实招供:“其实这件我也只挑了样子,总共缝了没几针,都是胡妈妈江师傅她们帮着做的。她们不让我拿剪子,针也不许。我还是央磨了半天才要到针线的。”
“不拿剪刀?”安王想了一想:“怕你戳着手吧?”
咳,可见无事不通的安王,还是有不精通不拿手的事。
比如这个怀孩子生孩子……
“不是。胡妈妈她们都说,孕妇动剪刀的话,生下的孩子会豁唇。”
其实这豁唇与否和拿不拿剪刀没什么必然联系,可是这时候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连安王这么渊博儒雅的人也连声称是:“说的对,那你就不要做这些活计了。”
不光不能拿剪子,胡氏也不让她看书,不让她再穿高底鞋子和紧身儿的衣裳,吃的东西也是重重限制。
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那件红袍子小冬后来又见安王穿过两次,只是没穿出去过。
也是,安王这种身份地位,哪怕咳嗽一声也会有不少人揣测半天。王爷这是心情好还是不好?是暗示什么还是对某事不满?
要是安王穿着这么一身大红出去招摇一圈儿——咳,兴许京城地面会晃上几晃摇上几摇也说不定。
六公主听闻了消息,约了四公主一起上门来。小冬穿着一件松松的裙子,也没系腰,头发分做两边,梳着垂鬟髻,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脂粉,看起来一下子小了好几岁去。
“让我瞧瞧,你这……”六公主掩袖一笑:“跟小姑娘似的,哪象要当娘的人啊。”
小冬摸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胖了?这几天胡妈妈她们卯足了劲儿的想让我多吃。”
可是这会儿孩子还没有蚕豆大呢,胡吃海塞还不全长在自己身上了?
四公主说:“一点儿不胖,你先前病过一场之后就一直瘦仃仃的,要我看,是该多吃些。”
平时虽然交情也好,但是现在现在四公主和六公主有一种熟不拘礼的感觉——好象小冬这一有喜,也变成了她们一国的了。
嗯,这么说也没错。四公主都三个孩子了,六公主也有了儿子。
现在小冬也要步入这个行列了。
既紧张,又期待。
“请人看过没有?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小冬摇摇头:“这怎么看得出来?”
六公主也说:“四姐说的有理。听说京城有这么样的能人,看得极准的,问过夫妻两人的生辰时日,再推算一下,十中**。”
听起来挺玄妙。不过小冬还是摇了摇头:“不要紧。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都一样的。”
四公主点头说:“这倒也是,女儿也贴心。我家里头幸好有秋儿,那两个小子天天不挨揍就老实不了。对了,你婆婆可知道了没有?”
“送了信了,可是路太远,一时半会儿到不了,现在恐怕才刚送到半路上呢。”
“可缺什么?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可不要跟我客气。”
小冬笑着说:“你放心,一定不和你客气。”
可她也不缺什么,安王府里应有尽有的,圣慈太后赏了她一大堆的东西,光各式绫罗料子就堆满了一间仓房。小冬估计,要是拿那些给孩子做衣服,从孩子幼儿期直到更年期只怕都够穿的。
四公主和六公主都跟她说了不少私房话,她们都算是过来人了,六公主还拿了一本册子来,上头抄着些食膳方子:“这个可是我娘抄给我的。”她一副宝贝样:“要换成旁人我才不给呢。哪,照着这上面吃有好处。你看我娘,生了两个孩子,脸上也没有斑,身段儿也没走样吧?”
“啊,多谢。”
这可是好东西。
小冬接了过来,又有些疑惑:“可是……这个若有用,你怎么……”
六公主现在的体态堪称是“身宽体胖”“膀大腰圆”哪。
六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四公主在一旁忍不住笑弯了腰,伏在六公主背上说:“她那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一天恨不得吃八顿哪。方子虽然好,也得照着办才行啊。”
怪不得……
六公主憋着气,没憋住,自己也笑了。
“行啦,你们就取笑我吧。没办法呀,我就是想吃怎么办?一时想吃甜一时想吃酸,还有一回特别想吃红豆馅儿的蒸粉团子,想得抓心挠肝的,一时都忍不住,厨房做好了端给我,我一手一个,几下就吃了半盘子,都顾不得烫嘴,连味儿都没品出来,真不知道怎么就馋成那样儿的。”
四公主止住笑,安慰她说:“这不怨你,有孕的人吃的是两个人的东西。你们也知道我的,从来不吃那些肥腻的东西。可我怀老2的时候,想吃那肥嫩嫩的红烧肘子,越肥越好,连吃了好几顿才罢。”
呃,小冬也听说过,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也这样。就现在看,小冬没象旁人一样折腾,顶多是闻着鱼腥味儿什么的难受一阵。比起六公主那会儿吐得昏天黑地,那强了不知多少倍。
四公主和六公主各送了礼物。四公主送的东西里有两盆花:“你现在也不能随意走动,这花儿摆着看吧。听说你们新宅子拾掇得漂亮齐整,原来还想去好好看看,现在你也不方便了。”
“四姐姐要去只管去好了。”
“哪有主人不在客人自己跑去乱窜的。”四公主压低声音说:“你们听说了没有了?”
“什么?”
“五妹妹说要出家的事。”
小冬一怔,她还真没有听说。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从温泉回来之后我也没见过她,前两天进宫给太后请安,听太后娘娘说的。”
大夏朝之前也有公主出家修行的,地方也不远,就在灵华观。说是出家,可也有宫女内侍跟着服侍,公主份例俸银一分不少。只是日子清静,不住在宫里,没那么多烦扰。
小冬半天没说话。
四公主以为她忧虑,开解她:“其实她现在这样子,住宫里和住宫外也没什么大不同。灵华观地方很大,那片园子也很有名。住在那儿自己说了算,不比在宫里那样拘束。”
五公主和沈静之间的事,外人难以了解。先前五公主……现在一个要定亲,一个要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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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大家,今天没能加更,明天加。
又感冒了喉咙肿的咽水都困难。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私房
第一百四十七章私房
采姑笑盈盈地迎出来,朝小冬行礼:“恭喜郡主。”
这句话是小冬这几个月听得最多的一句话,谁是客套,谁是言不由衷,谁是真心替她高兴,从语气里神情中也能分辨得出来。
“外头风凉,郡主快进去吧。”
九月底的天气,说冷也不算很冷,还没到烧炕生火的时候,屋里总是有一股湿冷的感觉。一进长春宫,小冬就感觉到一股凉意。
不等她跪下请安,圣慈太后忙说:“快别跪,过来。”
小冬还是屈膝请了安,才到圣慈太后身前坐了下来。
采姑在旁边笑着说:“郡主这些日子没来,太后娘娘可是天天惦记着,哪天都得念叨好几回。”
小冬说:“其实我好好的,就是太医说头几个月要格外小心。”
“正是。”圣慈太后点头赞同:“太医说的有理。你们年轻不懂得,这头几个月就是不稳当,小心总没有错。我瞧瞧……嗯,好象瘦了些。”
这纯是睁眼说瞎话,小冬觉得去年做的衣裳现在穿都紧了,可见是长了不少肉,圣慈太后还能说出瘦了的话?
咳,这是选择性无视吧?
圣慈太后关切地问她:“胃口怎么样?太医是不是三天请一回脉?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挺好的,”小冬顿了一下:“就是有点儿不自在……”
要是所有人不把目光全集中在她的肚子上,也许她就自在多了。
圣慈太后松了口气:“这有什么,世上人都打这么过来的。”又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嗯,说来也奇怪,前些日子天天想吃烩面,羊肉的,还想多多的往里搁醋,越酸越好……”
她以前觉得不喜欢吃羊肉的,总觉得膻。醋也不爱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些天就觉得嘴里淡得很,就想吃这样东西,想得那叫一个厉害,不给吃都恨不得哇哇大哭,就算厨房正做,她这边儿也急得坐立不安的。
圣慈太后十分欣慰:“好,挺好的。想吃就行,人常说酸儿辣女,想吃酸是好事。”
是么?
这话小冬也听人说过,胡氏,齐氏都说过。
似乎大家都觉得她怀的必定是个儿子一样——
要不是呢?
那秦烈,安王,太后……他们会不会失望?
小冬自己也说不好,更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儿。
她喜欢女孩儿,乖巧,听话,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是,在这个时代,女子活得太不易。在自家只有十几年,而大半生几十年都要在夫家度过,遇到好的人家还好,遇到那不好的人家,丈夫不贴心,婆婆不怜惜,人口再多点……真是做牛做马,毫无快乐。
或者象五公主那样,驸马早死……
女子太苦,即使到了很久以后,到了现代,仍然是这样。白天要上班,回来要做家务,要十月怀胎,要生孩子养孩子,上有老,下有小的……
还是儿子吧。
生个女儿,下半生都要替她牵肠挂肚。
还是儿子好……
小冬想得很认真,然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
生男生女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想这些一点儿用也没有。
每回到圣慈太后这儿来,都不空手走,要么吃的,要么穿的,要么玩的,总得搬好些回去。“瞧瞧,这个好不好?”圣慈太后拿着一个白玉如意长命锁,不要说玉锁琢磨得有多精致,连链子也是玉珠串的,每个珠子上都雕着不同的花纹。
“这个太贵重了。”
“贵什么呀,能用得上才是好东西,总压在箱子底儿那就不值什么。”圣慈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声说:“这个当初打算给你父亲的,可惜……”
小冬怔了下,采姑又从盒子里拿出旁的东西来,这话就被岔过去了。
可是小冬有点疑惑。
当初圣慈太后生下孩子就被皇后的人抱走,她自己连见都难见上一眼,传递东西自然不方便。可是,当初圣慈太后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呢?
掖庭里一般的宫人过的什么日子,小冬不是不知道。即使得到皇帝的垂青,有那么三天五夜的新鲜劲儿,甚至封了美人,才人,那赏赐和份例都是有限的。圣慈太后又没有娘家撑腰,这等宝贝,要是出现在皇后啊,贵妃的手里,那是一点不稀奇,可是圣慈太后当时又不得宠,所以皇后才容她好好儿的活着,一直熬到了现在。
对了……
小冬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她进宫的时候,圣慈太后给她的那些东西——那可都不是一般的贵重。
那时候圣德太后还蹦达呢,很风光。安王和皇帝和圣慈太后又不亲近……
那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呢?
而且看起来,圣慈太后的私房也不绝止从前陆陆续续送她的那些。
当然,圣德太后失势之后就不消说了,圣慈太后一做寿,那贵重的东西能收得把库房塞满。
之前呢?
之前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是哪儿来的?她那么密密的收着,安王也不知道——八成,皇帝也不知道。
小冬在这儿发起呆来了,圣慈太后拍拍她手:“这个呢?你看喜欢不?”
那是一对小玉蝉,乍一看跟真的一样,雕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这些东西可爱是可爱,贵重也够贵重,可是没一样是孩子玩儿的呀。给他玩这个,他一转头就给摔了,那才叫一掷千金只为听个响儿呢。
“这还早着呢,等再过个十年八年您再赏我也不迟啊。”
圣慈太后把那只蝉也放下,好象有些闷闷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小孩子都玩什么……虽然生了两个,可连话也不大说得上。”
小冬看采姑也出去了,其他宫人都不在近前,鼓起勇气小声问:“太后娘娘……你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攒下来的?”
圣慈太后看了她一眼,小冬缩了下头。
“要不,您……就当我没问吧……”
圣慈太后笑了:“这也没什么不能问的。反正现在……也没谁逼着我迫着我了。这些东西,当然是先帝爷给我的。”
小冬忍不住再加问了一句:“可是……当时有皇后啊,还有其他妃嫔啊……”
皇帝能把这么扎眼的东西给当时的小小的王昭仪?那不等于把她一手推上了断头台啊?后宫里的女人,没个儿是吃素的。
“看你这样,”圣慈太后难得的轻松起来:“当然不是明着赏的,都是偷偷给的,没记档。”
呃……
小冬也是这么猜的。
“你是不是觉得挺奇怪?当时陈皇后那样强硬,还有崔贵妃……有人说美人一顾倾人城,我琢磨着崔妃就是那样的美人了。后来得宠的还有朱婕妤……”圣慈太后摸摸小冬的脸:“可是她们没有一个活得下来,而且,她们的孩子也没有活下来。”
圣慈太后的话非常温柔,可是话里的意思却让小冬心里发颤。
“我小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手没有隔壁的姐姐巧,心思也没有家里的妹妹灵活。娘疼我,因为觉得我生得好,将来或许能嫁得好……进了宫以后,我也知道自己处处不如旁人。没有家世,没有才学,歌舞这些我也不通,甚至针线做得都不如一般人好。我就想老老实实太太平平的熬十来年,熬到出宫。可是那时候年纪大了,可能也找不着什么好人家了。没想到会被陈皇后挑上,和朱姐姐一起——她闺名叫做朱子嫣,一听名字就知道人十分妩媚。皇上也更喜欢她一些,当时宫里,除了皇后,崔贵妃,也就数着她了。可我知道那样是不成的,没人教我,可我知道不成……不是有话说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拔尖儿,总是要吃亏的。”
是的。
不管何朝何代,宫中总是如此。
“皇后娘娘她们,有了孩子,要么生不下来,要么生下来了却养不大。我当时头一次怀上了孩子,那会儿一点儿也不高兴。别说高兴了——差不多快要吓死了。”
小冬靠在她旁边,感觉圣慈太后的手指尖很冷。
“皇上知道我有了孩子,过来看我。他问我怎么了,我当时实在没有办法,我求皇上,能不能让我出宫,我想活下去,我也想让孩子活下去。出宫去,哪怕再穷再难,起码母子能活命……皇上就愣住了。”
啊,小冬也愣住了。
“后来呢?”她本能地问。
但是后来的事她当然知道,圣慈太后活着,她还生下了大儿子,就是皇帝。
“后来皇上跟我说,让我放心,他自然能护着女人和孩子……”圣慈太后嘴边带着一点笑意。很淡,可是的确是很温馨,很幸福的笑:“我身边的人被找了因由换了,皇上没再来看过我,可是我生下了孩子。”
可是,孩子还是被皇后抱过去养了……
“皇上暗里给过我好些东西,可是他并不常来看我。过了两年我又怀了孕,这次生下的是你父亲。”
呃啊……
小冬以前只觉得圣慈太后是运气好——
运气好在陈皇后手下混饭吃,保住命。运气好生下两个儿子,一个有出息,是能干的王爷。另一个更有出息,当了皇帝。
可是现在看,运气是一方面。
如果没有皇帝的暗箱操作,运气再好也白搭。
++++++++
呃。如果食言真的会肥,俺一定肥死了==
昨天吃感冒药吃的晕乎乎的……脑子里空空的啥也没有。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那先帝,喜欢不喜欢圣慈太后呢?
废话,不喜欢能生两个孩子吗?
可是喜欢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明面上很冷淡,好象一直到先帝驾崩,圣慈太后也一直是个不上不下的昭仪,住在冷清偏僻的长春宫里。
就没有更好的,别的办法吗?
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多看她一些,多宠她一些……
圣慈太后好象明白小冬在疑惑什么,长长的舒了口气:“先帝对我,也许是,也许不是的。要说爱,也许他更偏爱崔贵妃一些,对于朱婕妤,大概是图新鲜。在我这儿,可能是觉得放心吧。”
“放心?”
“嗯,也许身边的其他人,都太有本事了,太出色了。陈皇后的家世不用说了,崔贵妃的美貌才气也不用说了,先帝当时宠爱的几个妃嫔,都不平庸。不管哪一样本事,总有拔尖的地方。可我呢?论美貌,论家世,论才学,不管论什么,我都及不上旁人。我知道自己及不上,也生不出嫉妒之心来。人家的的确确是比我强。崔贵妃做的春风歌,朱捷妤跳的绿腰舞……当时可都是……对了,我记得教坊前些年有个叫秦女的吧?好象就是崔贵妃的族人。”
“啊?秦女啊?”
圣慈太后以为她不记得了:“就是,我记得听人说起过,应该没有记错。”
小冬可算逮着了机会:“那,他怎么进的教坊呢?”
“圣德太后与崔贵妃积怨深啊,可惜两人斗了一辈子,你死我活的,崔贵妃先走了一步,崔家随即就败了,那会儿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定的罪名挺大,牵连进了不少人。家眷入教坊应该也是那个时候吧?”
唔,至于张子千怎么男扮女装,怎么在教坊混了这些年的,这些事儿估计得问安王。
对了,他真姓张吗?照圣慈太后这么说,他应该姓崔才对。
圣慈太后接着刚才的话说:“正因为她们都太好了,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什么,也许……相处起来反而不是那么轻松吧?有次先帝在我这里,模糊的说了两句话,似乎就是这么个意思。”
是那些人的企图心太强了?还是太出色太强势了,所以反而让人不放心?
小冬一直到出了长春宫还在琢磨圣慈太后的话。
是的,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
未必会明晃晃的表现出来,可是做朋友的话,似乎还是和自己差不多,稍优秀一些,或是差逊一筹的,水准保持一致的好。平庸的朋友,不用指望他能为你帮多大的忙,只要他在你需要的时候,陪你喝一顿酒,互相发发牢骚。太过优秀的人,有时候他的优点就象凌厉的尖刺,会时不时的令身旁的人感觉受到威胁。
只有喜欢,未必就能相处得好。
圣德太后的家世让皇帝有威胁感这是一定。
崔贵妃和朱婕妤呢?她们无疑是很美的,可是正因为太美,所以争宠,暗斗……
倒是圣慈太后,不显山不露水的,最后修成正果。
只是这中间漫长的寂寞,也熬得艰难啊。
旁的不说,小冬亲眼见的。圣德太后还风光的那几年,圣慈太后毫无体面可言,简直连圣德太后身边得势的女官也不如。
小冬走得慢,快出银汉门的时候,当面遇见了五公主。
小冬怔了一下,五公主先招呼她:“小冬妹妹,这是要出宫回去了?”
“嗯,五姐姐要去哪儿?”
“我去母妃那里坐了坐。”
“明贵妃娘娘……身子还好吧?”
五公主微微低下头:“好也没有太多,一直吃着药。”
其实小冬还想问,你自己身体如何?上次那样险,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不能请太医好好诊治调养,毕竟还是不保险啊。
两人客套了两句,肚里是不是都满腹心事不好说,可是面上儿却没什么话说了。
“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回去。”
五公主说:“我送送你。”
小冬推辞说不用,五公主却坚持要送。
她的目光在小冬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小冬穿着高腰襦裙,裙带系在胸下。这样的衣裳她做小姑娘的时候时常穿,现在兜兜转转一圈儿,又穿上这种衣裳了。一方面是舒服自在,一方面,还能遮住肚子。
小冬已经显怀了,走路的姿势也就不知不觉地变了。并不是有意的,而是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化,她身上也就悄然发生了许多改变。有的她自己注意到了,有的并没注意到——不过秦烈倒是都注意着了。
说起来,秦烈这会儿准在宫门外等着呢。
“孩子什么时候生?”
“嗯,太医说要过了年。”
“秦烈肯定乐坏了吧?”
这话说的没什么不对,可是五公主的语气……
小冬点个头,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我怎么听人说,姐姐想迁到灵华观去?”
五公主随口应了一声:“嗯。出去也好,清静。再说,我毕竟是孀居身份,已经出过嫁的人,总住在宫里也不妥。”
“贵妃娘娘一定舍不得姐姐的。再说,她一直病着,姐姐留在宫里,也方便照顾,母女能多亲近些。象我……就算想见母亲,也见不着。”
“她的病……”
五公主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不过小冬觉得那话里有点不以为然的意思。
已经到了银汉门这里,小冬说:“五姐姐别送了,这会儿起风了,你快回去吧。”
五公主站住了脚,说着:“我也不便去王府探你。下次你进宫来我们再说话。”
小冬答应了一声。
可是她并不想和五公主多接触。
自从知道了她和沈静的事情,小冬再见她的时候心里总象是塞了一块什么东西,膈应得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滋味儿不好受。
想劝她保养身体,也不能明着说。想劝她放开心胸想开些,也是不能够。
每次见着她,总觉得心里酸酸的,揪着难受。
为着这个原因,小冬从那之后都没见沈静。就算她怀孕沈静来恭贺,也是秦烈在外院见的他。
想起他来,总觉得……
那个曾经有奇趣巧思做拼竹游戏的少年,躲在假山洞里看侠义小说的少年,才思敏捷勇夺诗魁的少年……
那些形象全都变得异常模糊。
每个人女孩子心里都会有一点点对白马王子的向往。这种感觉未必是爱情,也许只是一点仰慕,就象追星族对待偶像的感觉。
小这种感觉冬也曾经有过。
可是……
也许成长带来的,不仅是收获和得到,还有失去和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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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曾经冲动过想把小冬配给沈静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伴读
第一百四十九章伴读
第二天小冬才起来,家里来了客人。
四皇子来了。
“小冬姐姐昨天进宫,怎么也不等我下学就走了?”
他的表情透着一点委屈,活象被主人忽视了的小狗。
小冬有些歉意,昨天确实没想起来四皇子。圣慈太后的事占据了她大部分注意力,后来又遇见了五公主。
“是我疏忽了。那你今天怎么来了?学里休假吗?”
“嗯,今天不用上课。”四皇子解开斗篷,在小冬身边儿坐下来。因为屋里头暖和,小冬穿得少,可以清楚的看到肚腹的隆起。
四皇子的表情充满敬畏:“小冬姐姐要生娃娃了——是小外甥还是小外甥女呢?”
“这个么,要等生出来才知道啊。”
“外甥好,将来我还能教他读书习字呢。”
果然,连四皇子这样的半大孩子都觉得生男孩儿好。
小冬逗他:“那要是外甥女儿呢?你就不理她了?”
四皇子头摇得象波浪鼓:“要是外甥女儿,嗯……我将来给她找个好婆家。”
这承诺是幼稚可笑,但是很真诚。
对男子来说,重要的是读书,立业。对女子来说,重要的当然是嫁人了。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呀。
小冬让人拿点心来给四皇子。
因为小冬现在吃东西习惯不固定,早上想吃甜的,到了中午就改了主意想吃酸的。于是各种点心吃食备了不少。尤其是热热的玫瑰百果羹,既费工,也费料。是南边的做法,京城里不大见。四皇子到底还小,纵然有点矜持,在甜香扑鼻的诱惑面前也败下阵来,捧着碗一口接一口的喝。
“小心烫,慢点喝。”
四皇子喝了一碗百果羹,又吃了两块儿酥皮火腿饼,心满意足的停下手,才注意到屋里丫鬟们都在注意他。
四皇子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今天出来的急,在学里也没吃点心……”
“嗯,你再尝尝这个。”
小冬夹了鲜肉菊花烧卖放在他面前的小碗儿里:“这个也是南边儿的做法,宫里头不做的。”
四皇子露出挣扎的神情,在“想吃想吃好想吃”和“要保持皇子形象”之间摇摆不定。
“婶子,我们进来了。”
四皇子转头朝外看去,李家兄弟两个笑嘻嘻地进来,还都穿着上学的衣裳,一个前襟上有墨汁,一个衣裳下摆皱巴巴的。两人看着四皇子坐在小冬旁边,不约而同停下来。
“你们俩,快来见过四皇子。”
四皇子这回不用挣扎了,李家兄弟向他行礼,他只受了半礼,很有风度的说:“不用多礼,都是自家人。我们上回已经见过。”
李家兄弟对望了一眼。
他们显然不记得四皇子了。
小冬也才想起来,四皇子上次去她新宅子那边的时候,正赶上李家兄妹找上门来,匆匆忙忙看了一眼。李家兄弟不记得,可是四皇子真是过目不忘啊,不愧是皇家的孩子——可话说回来了,上回李家兄弟那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大概给四皇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吧。
小冬问他们:“今天怎么回来得早了?见了你们张先生吗?”
“学里从明儿起放五天的假。”土生说。
“我们去见先生了,先生不在屋里。”保成说。
张子千出去了吗?
小冬几乎没见他出过门——当然了,也许他时常出去,只是小冬不知道而已。
“今天学着什么了?有功课没有?”
保成比土生嘴快:“今天我们和东院儿的对上了,把他们打的灰头土脸的。”
土生赶紧拉他一把。
小冬一惊:“打架了?”
“不不,没打。”土生解释:“是他们挑事儿,说我们这边儿都是酒囊饭袋。我们就和他们比试来着,对诗什么的是同窗蔡仕清他们来的,投壶射箭是我们兄弟来的,他们两样都输了。”
“哦……”小冬松了口气,比试没什么,要上抡上了拳头就难免受伤了。不管是自己伤还是别人伤都不怎么成。
两人一出屋土生就给了保成一下子:“你傻啊,干嘛跟婶子提这个。”
保成有点心虚:“这不是打赢了,心里高兴没憋住嘛……”
“那也得憋紧了,有话到先生跟前再说去。”
保成缩了下头,随即又眉飞色舞起来:“东院的真怂,别说四个,就是八个,也是白给的料。”
“小声点。”
兄弟俩性格不同,土生到底比保成大一些,想得也多:“东院不好惹的那两个今天都没有来,要不然你觉得我们能这么风光?回来跟先生说说,放完这几天假回去,他们肯定不甘心,一定还会……”
他忽然闭上嘴转过头,保成也回过头去看。
那个穿着一身精致衣裳的四皇子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他们俩后头,笑眯眯地抄着手,目光从土生脸上又转到保成脸上。
刚才在屋里觉得这孩子漂亮是漂亮,跟小姑娘似的,特别乖。
一出来之后感觉就不是那样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让土生一下子想起自己刚说过的,东院那两个不好惹的人来。
“怎么不说啦?我正听着呢。”
他笑吟吟的,保成冲口说:“我们又不是说书的,想听外头茶楼听去,十文钱能听一天。”
生拍了他一记:“四皇子……”
“哎,别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小冬姐姐侄儿,当然也是我的侄儿了。”
这下土生也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兄弟俩都随爹,李万河长得高大,他俩当然也矮不了。四皇子象娘,文秀纤弱,站他们跟前——简直就是老鹰见小鸡嘛。
保成差点儿没跳起来。
刚才没留心称呼,现在才发现被这小子占了便宜了。
还侄儿?
就这小子……还……
好吧,认真论,真得叫他一声叔呢。
不等兄弟俩憋出话来,四皇子摆摆手说:“那些就不说了,这外面挺冷的。你们俩住哪儿?”
一直到四皇子跟他们俩进了屋,土生和保成对望了一眼——
怎么把这人招自己屋来了?
“这屋里真暖和。”四皇子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大大方方坐了下来:“你们兄弟俩住一屋?”
保成没好气地说:“我们兄弟打小就住一屋,到哪儿都一样。”
四皇子点点头,由衷地说:“真好啊,我从小就自己睡,我也有个哥哥,可惜一年说不上几句话。”
这句话说的很轻,保成和土生都听得出来里面浓浓的孤单。
“坐呀。”他倒反客为主了。
保成还真想坐,腿一弯,反应过来了。
“天色不早了,四皇子不早些回宫去怕是赶不及。”
四皇子点头说:“确实不早了,不到一个时辰了。出来一趟真不容易,可是又不能久待。”
保成还是有点同情他的。
要说他们兄弟是山间的野鸟,那四皇子肯定是笼子里的金丝雀。
这笼子镶金嵌玉,也是个笼子啊。
四皇子没再说什么,终于把他送走,两兄弟都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不简单。”保成小声说:“你看他在郡主跟前,那比小猫还乖。一转脸儿就变样了。”
“皇宫里都是人精。”土生说:“能活下来的哪有傻子啊。”
保成点头:“对,你看着山狸子呆呆的,可是它就是难逮。”
两兄弟没想太多四皇子的事,他们得预备着东院儿的反扑,这可不大好应付。
书院里这些事儿,基本上都是自己解决,从没有那些先生知道,也没有他们插过手。
两人谋划了半天,琢磨着怎么请张子千指点。
张子千也教他们,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放羊吃草,两兄弟还特别服气,一直觉得这位先生是真有本事的。
两人恭恭敬敬地替张子千铺床叠被端茶递水,张子千写完一封信,折了起来。
“先生,那件事儿……”
张子千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那件事不用担心。”
两人一时没明白不用担心是什么意思,又不能再多问。
这个假还没完,小冬听说了一个消息。
“咦?”她大惑不解:“真的?”
四皇子央求了皇帝,想让李家兄弟给他做伴读。
而且,皇帝还答应了。
小冬琢磨了下,四皇子总共来过两回,两回都遇着李家兄弟,这也算是,缘份?
难道就因为这两面的关系,所以他突然点名要这两个伴读?
秦烈也愣了下,摸了摸下巴:“那小子进皇宫去?”
“当然不住进去的。”小冬说:“你又不是没做过伴读,要说简单些呢,就等于他们兄弟俩转了个学,换了个地方念书了。可是集贤堂……”
水深得很呐。
秦烈摸摸头:“也不算什么。他们俩在丰南也是天天和官宦子弟打交道。现在换了个地方,不过是和另一批官宦子弟宗室子弟打交道。他俩精着呢,应该不会闯祸的。”
话是这样说,小冬还是觉得太突然了一些。
当然,李家兄弟觉得更突然。
陪那个金丝雀读书?
开什么玩笑
在丰南多好,他们过了一开始的不适之后,那简直是如鱼得水。里面一帮纨绔,和他们以前认识的人好象一样,可是仔细一处又不太一样。其实很多人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能,天天跟着得势的人后面捧场的那些,也都各有算计。
简直太有意思了
可是刚觉得这里好,又要换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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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又加重了==
明天儿子有活动,去看儿童节表演,还要统一服装。
但愿明天天气热,不然那短裤怎么穿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