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春雷-20
第五十七章春雷-20
秦烈肌肤色深,可仍然能清楚地看到手腕上有一道淤痕,高高肿了起来。
小冬吃了一惊,看着都替他疼。
“这还叫没什么?怎么伤的?”
“就是错身过去的时候被杆头扫了一下,没大碍。”
小冬抬起头来,秦烈好象肿的不是自己的手一样,居然还朝她笑,笑得还挺开心:“真的没事,以前比这再厉害的也是家常便饭。”
敢情儿这还……
小冬伸指头在肿起来的地方戳了两下,果然秦烈嘴上说不疼,眉头却皱了起来,笑容也僵了。
真不是见棺材不掉泪,疼就不要强撑啊。
“让太医给你看看吧,这要是……”
赵吕忽然挤了过来,抢着把秦烈的手托过去:“对对,让太医来看看。”
秦烈和他对视了一眼,赵吕的笑容有点点狰狞的意味:“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等小冬换了衣裳再过来,看见秦烈被缠成一个硕大白球的右手,顿时呆了。
“这……”
她记得秦烈只是手腕有伤吧?怎么缠成这个样?右手是全不见了,从小臂的一半就被白布一层层一圈圈地扎了起来,秦烈抬手,袖子滑下去,露出来的却是一个大大的圆球,乍一见真吓一跳。
赵吕笑嘻嘻地说:“伤筋动骨可不是小事,太医也说要谨慎为上,最好少动。这样包起来是最妥当的办法。”
说的也有道理……
可是小冬还是觉得有些怪异,缠成这个样,那他吃饭,如厕,洗脸这些日常事务都没法自己做了呀?
“晚饭啊,晚饭不用担心,我喂他吃。”赵吕哈哈笑,用力拍打秦烈的肩膀,拍得啪啪直响:“我们是好兄弟嘛。”
太奇怪了……
小冬看看大笑的赵吕,又看看有些僵硬的秦烈。
肯定有哪儿不对劲。
等小冬一出去,赵吕那张笑脸就变了味儿,手也收了回来,坐到了桌子另一边。
这一场喧闹的马球赛,让小冬一直到晚上都静不下心来,耳边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嗡嗡作响,闭上眼就能看见马蹄激烈地踩踏争搏。
胡氏问她怎么晚上吃得少,她说因为天气燥热。
“正是,今天热得太怪异,晚上说不定要下雨。”
小冬睡得不安稳,隐隐听着惊雷声响,她从梦中惊醒。
红绫已经赶着披衣进来,端着灯。
“郡主?”
“下雨了?”
“是啊,刚打了雷,真响。”
她怕小冬吓着,小冬却说:“打开窗子看看。”
她极坚持,红绫只好应了一声,过去推开了一扇窗子。
风顿时刮屋里来,带着泥腥气和潮意。
一道电光闪过,将窗外的一切映得如同白昼,瞬息后又归于黑暗。惊雷声滚滚而来,小冬只觉得屋瓦仿佛都在震颤,红绫给她披上一件衣裳,又去倒茶来。
小冬捧着茶盏,茶烟袅袅弥散,浅香盈盈。
急雨哗啦啦地落下来,打在屋瓦上挑檐前,声响便如白天听到的那急促连贯的马蹄声一样。
“还早呢,刚过三更,睡吧。”
小冬摇摇头,抱着膝头坐在那儿发呆,雨声灌满了双耳,天地仿佛都被这声音彻底淹没了。灯光从敞着的窗口照出去,外面的雨线被映得闪亮生光,仿佛一道道银线划破黑幕。
外间也亮起了灯,听着有人说话。
红绫起身去看,回来说:“沈姑娘也让雨惊醒了,看着咱们这边亮灯,让丫鬟过来问了一声。”
说着话,沈蔷自己也过来了。她穿着水红的软纱的小衣睡裤,披着件斗篷,脚上的鞋子已经让雨水打湿,就脱了在了门口,赤脚走了进来。
“你也醒啦?”沈蔷脸上还有浅睡晕红,头发也散着,打着呵欠挨着小冬坐了:“我来给你作伴儿,省得你让打雷吓着了。”
小冬笑了:“我可没害怕,你别是自己怕打雷吧?”
说着话,又一道极亮的电光闪过,红绫忙替小冬掩上耳朵,雷声瞬息即至,就在头顶炸响了,这一声雷响声势惊人,震得窗棂案几桌架都跟着发颤。小冬只觉得那雷仿佛打在身上,五脏六腑都跟着震得全翻了个身。
沈蔷花容失色:“我……”她声音有点哑,顿了下,清了下嗓子:“我还没听过这么响的雷呢。”
红绫这才放下手:“别说姑娘没听过,我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不用说,今年夏天一定热。”
“是么?”沈蔷手还捂在耳边不敢松开,以防再有雷响好能及时掩耳。
电光闪亮时,后窗的树影被映在窗上,还没长出多少叶子的枝干苍劲虬曲,有如夜枭张开的利爪抓了过来,小冬微微心悸,朝后缩了缩,靠在沈蔷身上。
沈蔷拍拍她:“别怕,我在家时也听人说,春雷响惊疫鬼,越响越好,把疫病邪气都惊散了,这一年就康康泰泰地过了。”
小冬点点头。
都没了睡意,第二天又不必去学堂,沈蔷说:“咱们玩儿一会儿再睡。我去拿棋子,咱们来掷子还是猜枚?”
红绫说:“这个人少可不好玩。”
沈蔷一拍手:“对,把锦凤也叫来。”
小冬拉了她一把:“她怕是睡了。”
“哪能,睡了也得给震醒了。她那么爱凑热闹,不叫她,她明天知道了肯定不依。”沈蔷朝外走,红绫忙说:“沈姑娘等等,我让人取双雨鞋来。”
“不用,从回廊上绕过去,湿不着。”
红绫要替小冬穿衣裳,小冬摇头:“又不出去,拿那个给我披着就行。”
红绫说:“那也行,不过窗户可不能敞着了。”
小冬抿嘴一笑。
其实她还想到窗口去看雨呢,但也知道红绫是绝对不许的。就是红绫肯,明天胡氏要知道了,也得剥她一层皮。
沈蔷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了,她刚才脸色红润,回来时却粉面苍白,神色不定。
小冬见只有她一个人,问:“她睡了?”
沈蔷摇摇头,说:“她不在屋里。”
小冬也觉得意外:“咦?这么大雨,她还能跑出去玩?”
姚锦凤的性子,说好听点是活泼率直,说粗一点就是野性难驯,八成是让雷惊醒了,跑外头去了。
“她也真是,真让雨浇了生病怎么办?”
也正应着小冬的话,外面风越发紧了,雨声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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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降温了,大家都要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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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探病-40
第五十九章探病-40
小冬活象被泡塌了架的面条儿,软绵绵地趴了下来。红绫替她梳顺头发,又捧过纱被替她盖上。
“郡主睡一会儿吧。”
“嗯……”小冬迷迷糊糊地问:“锦凤姐呢?”
“姚姑娘还没回来。”
小冬眯着姐,又想起来:“嗯……那蔷姐姐呢?”
“沈姑娘也说要出去散散热。”
哦……真有这么热吗?一个两个都往外面跑。
小冬眯了一会儿,觉得好象根本没睡着,红绫轻声问:“郡主,起来了吧?该回去了。”
小冬打了个呵欠,觉得这一觉睡得真是神清气爽,懒洋洋爬起来任红绫穿衣穿鞋。
沈蔷已经回来了,坐在一边儿发呆。
小冬好奇:“你不是去找锦凤姐了?”
沈蔷转过头,怏怏不乐:“没瞅见她。”
红绫吩咐着:“都仔细收拾,别落下什么东西。”
小冬穿鞋下地,姚锦凤恰从外头进来。
小冬泡了温泉,又美美睡了一觉,脸儿显得红倒是没什么。姚锦凤去外面转了小半天,外头雨细风凉,她的脸倒显得比小冬还红润。
“咦?这就回去了?”
沈蔷看她一眼:“你要舍不得,就住下好了。”
小冬也真有点儿舍不得走,不过她也知道,让她出来玩玩儿可以。要住下,非得有安王点头,赵吕陪同不可,不然这一大一小绝不能同意。
红绫将小冬换下的衣裳收起来交给丫鬟捧着,笑着说:“再不走,天黑前可回不了府了,王爷和世子难免要挂心。”
她是真没说错,小冬她们回去的半路上就遇着安王打发来接她们的人了,两拨人会成一路朝回走。一进府门,赵吕就赶了过来,捧着小冬左看右看,发现她根儿头发没少,才松了口气:“妹妹气色倒好,康泉那好玩儿么?”
冬用力点头:“下回哥哥再带我去。”
“好好,”赵吕那头点的叫一个快:“下回我陪妹妹去。对了,去见父亲吧。”
小冬应了一声,赵吕牵着她的手一起去见安王。小冬看看前后,只见赵吕一个人:“秦哥哥呢?”
赵吕噙着笑说:“他有事儿,忙着呢。”
小冬还想问他忙什么,已经走到了廊下,安王在屋里了说声:“进来吧。”
自从圣德太后被扳倒了,安王好象比前更忙了。小冬赵吕进去后先请安,小冬一头扎进安王怀里:“父亲好些天没在家用晚饭了。”
安王摸着她的头发,似乎还能感觉着温泉水留在上面的淡淡潮意。
“温泉好玩吗?”
“嗯。”
“今晚咱们一块儿用饭,让厨房多做两个好菜。”
“好。”
小冬老实地坐到安王旁边的椅子上,听着安王问赵吕今天学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左耳进右耳出,揪着安王玉佩上的穗子玩。
结果那两人的话绕回她身上:“小冬,今天在康泉,你见着皇后了?”
小冬抬头:“见着了,还见着了四公主,三皇子。皇后娘娘气色不十分好,是不是去康泉休养的?”
安王问:“皇后说了什么吗?”
“没有啊。”小冬想了想,除了两句客套话,什么也没说。再想想,泡温泉时四公主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她倒想起另一件事来:“父亲,蔷罗纱有什么说法吗?”
“也没有什么。”
小冬问完了就知道自己没问对人,问安王这些闺阁女儿感兴趣的话题,他怎么说得上来?这话应该去问胡氏才对,她才是这上头的行家里手,吃穿用度样样提得起放得下,了如指掌。
“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小冬顺口说:“今天我们泡温泉,四公主问红绫身上穿的是不是蔷罗纱。”
那是今年开春小冬得的份例里头的,她一个人可穿不了这么多。除了红绫和红英,还给赵吕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书香墨香也都各做了一件,反正是在里头穿,也不打别人的眼,今天巧了,让四公主看见。
大概是比较贵。
这蔷罗纱又密又软,明明看着薄,可是掂在手里却沉沉的很有质感,拿来做了贴身穿的,别提多舒服了。
晚上果然多做了两个菜,都是要下大功夫的,也是小冬爱吃的。
小冬早注意安王似乎不动荤,一个人用饭的时候桌上全是素的,于是特意拿汤匙舀了鸡丝和虾丸给他,安王也就笑纳了。
小冬一回头就看见赵吕眼巴巴瞅着自己,仿佛饿了三天没得吃上饭一样,忍着好笑,给他也舀了一勺,赵吕这才眉开眼笑。
小冬咽了一口饭,想起秦烈来。他的手不知好些了没有,要还是包成个大球样儿,饭又怎么吃呢?
这事儿她一直惦记着,晚上她回去问胡氏:“胡妈妈,秦哥哥的手受了伤,我去看看他——要带什么东西去?”
探病好象不太好空手去,可是大家都住在个府里,难道带篓水果拿捧花?
这个不用她操心,胡氏已经打点好了,有药丸有吃食,十分妥当,小冬只管空手走过去就行了。
秦烈来王府这么久,小冬还是头次到他住的地方来,院子离的不远,还没进院门,秦烈已经迎了出来。
小冬先看他的手,虽然还包着,可是只是缠着手腕。
“手怎么样了?”
秦烈活动了两下,笑着说:“好多了。”
小冬问他:“晚饭吃了吗?你要写功课怎么办?”
秦烈老老实实一一回答:“晚饭吃过了,这两天正好没什么要写的功课,就是有,也不用急着交,多等两天补上也行。”
盒子里装着治跌打的外用药,还有码得齐齐的点心之类,秦烈笑着说:“我又没什么重伤大病,不用这么麻烦。”
小冬心说反正不是我备的,根本不麻烦。
“今天你们去温泉了?”他说了这句,小冬已经在肚里替他接了下半句,果然两人一个张嘴一个心想,同时冒出句:“好玩么?”
今天已经好几个人问过了,赵吕问了安王问了胡氏问了,小冬就知道秦烈肯定也得问这个。
“挺好的,就是不能泡太久,要不身上都没力气了。”说这话时,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侍儿扶起娇无力”那句诗来,忍不住给雷得哆嗦了一下。
茶端上来还没喝,门外有人说:“世子来了。”
话音未落,赵吕已经一掀门帘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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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六点多就醒了,吓醒的。梦见了生化危机,然后食物都变异了倒过来吃人。一块一人高的红烧肉追着我跑。还有一块卷饼在我面前噗地一声咬上了一个人的小腿……好恐怖好恐怖55555对我这种民以食为天的人来说,没有比这再恐怖的了!!!!
第五十八章 温泉
第五十八章温泉
第二天清早雨小了不少,枝头的花被大雨打落了许多,零落缤纷地落在地上,一片湿润轻红。
小冬问姚锦凤:“你昨晚跑哪儿去疯了?”
姚锦凤怔了下,咬着筷尖,露出雪白整齐的贝齿,忽然笑了,眼睛忽闪忽闪地:“出去淋雨了。”
“你也不怕让雷劈了。”
沈蔷这话说的有些尖锐,让玩笑话听起来一点儿玩笑的意味都没有。小冬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蔷姐。”
沈蔷低下头来,默不作声,恨恨地往嘴里填了个烧卖。
姚锦凤并不生气,老实说小冬从来没见她露出过特别不高兴的神情——除了想玩什么做什么而不被允许的时候。
可那些时候她也只是气闷沮丧,并不发怒。
“咱们今天做什么?”
小冬把嘴里的粥咽下去,想了想:“还下雨呢。”
姚锦凤兴致勃勃地说:“上次世子说的那个康泉,咱们去泡温泉吧?”
呃?小冬想起来,赵吕是提起过那么一回,但是上次因为有事没去成。
沈蔷一边翻白眼一边拿筷子在粥碗里乱戳:“又不是冬天,泡什么温泉哪。”
“我长这么大还没泡过呢。”
小冬心说我也没泡过啊——当然,她在王府里经常泡一只大桶里,可那是热水不是温泉水。
被姚锦凤这么一说,小冬也来了兴致:“好,那咱们去康泉。”
从安王府到康泉,再从康泉到安王府,一来一回路上要花约摸四个时辰——一天的大好时光就这么耗在路上了。小冬真后悔没先打听清楚路程远近再做决定。
这么一算能泡温泉的功夫只剩下很小一点点啊。
而且更不巧的是,康泉现在人气旺盛——皇后娘娘带着儿子女儿也来了,正好当面遇上。
出门真该先看看黄历才是,今天一定是不宜出行。
小冬腹诽着,领着沈蔷和姚锦凤给皇后行礼。
“别多礼。真是巧了,你们也今天来玩?”
皇后脸色不怎么好看,小冬恍惚听说皇后近日凤体违和——那是来康泉休养的?
说实话,皇后的相貌……嗯,秀丽端庄。不过要是小冬说实话,皇后眼睛细,嘴唇稍厚了些,脸庞也显得更丰润些。虽然也绝对不丑,可是……
在宫里比较数得上的女人,皇后,明贵妃,张婕妤,近日听说还有一个叶美人得宠。叶美人小冬没见过,就她见过的三个里头,论地位排,是皇后,明贵妃,张婕妤。若是按美貌和风情排,那就是张捷妤,明贵妃,皇后,正好颠倒了过来。
四公主和三皇子陪侍在旁,四公主穿着素丽,一件青衫,不施脂粉,看来温婉动人。三皇子则是一身劲装,十个手指上有六个套着铁扣——他难道是侍奉母亲尽孝的同时还想去骑马打猎?
不不,应该是因为来时骑马来的,所以才这身打扮。
“好啦,你们小姑娘们玩儿去吧,我也累了。”
四公主犹豫了一下,皇后说:“你去吧。”
温泉到底还是泡了,不过又多了一个四公主。
沈蔷替小冬挽好头发,左右看看,笑着说:“好了。”
小冬已经等不及了,贴着池子边儿坐着,伸脚试了试,水略有些烫。
姚锦凤在旁边笑着,把两根辫子一左一右用簪子别上,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四公主靠在池边儿上,在水气中微微眯着眼。
小冬个儿矮,只在池子靠东边的浅处坐着,红绫宽了外衣,穿着葱黄衫子,腰间系条束带,从小丫鬟手中接过牡丹纹朱漆捧盒来,盒里有一碗鸳鸯酥,一碗蒸杏露。小冬看了看,指指鸳鸯酥。红绫捧过碗,拿银匙喂她吃。
“唔……舒服。”小冬眯着眼,这鸳鸯酥甜中带酸,冰冰凉凉,象冰淇淋似的,泡温泉时候吃再合适不过。她仔细品了品味儿:“以后咱们勤来来,多泡泡才好。”
红绫轻声说:“正是呢,这泡温泉对身子大有好处,还听说常泡这个,肌肤也更好。”
四公主抬抬眼,忽然问:“你身上是蔷罗纱?”
红绫忙答了句:“是我们郡主赏的。”
四公主点点头:“这吃的什么?给我也端一盏来。”
姚锦凤忙说:“我也要。”
她穿着件素纱衣,被浸湿了贴在身上,发似乌云,肤光如雪,衬着红扑扑的脸儿,美得让人目眩。小冬虽然平时看惯了,可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她的美貌。
姚锦凤的身形曲线玲珑优美,从头到脚都象是上天精心琢磨的艺术品。
这么一位佳人,真不知道她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又有什么人有福气将她娶了去。
小冬吃得眉开眼笑,脸儿被热气熏得红红的,鼻尖儿上出了一层细汗。
“今天下雨,要不然往后面去,还有露天的池子,风一吹过来,池上的水烟跟雾一样。”四公主轻声说:“我小时候和母后来了一回,玩着玩着却找不着跟着的人了,四下里和野地一样,什么也看不见,吓得大哭起来。”
小冬在心中描绘了一下那种人浸在泉中,水烟袅袅山风微茫的情形,向往地说:“嗯,下回我们也去。”
“那说定了,回头一起去。”
沈蔷和小冬你拉我一下我戳你一下,互相泼水嬉戏。姚锦凤泡了一会儿便起身上去。小冬有些意外,一手还掰着沈蔷的手指头,:“咦?你不泡啦?”
说:“你们玩,我出去歇歇。”
小冬没觉得什么,沈蔷的手却微微一僵,抬起头来:“你这样子怎么去外面?”
“那有什么。”姚锦凤从屏风后探出头,一手拧辫梢儿的水,一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衣裳,很快换好了衣裳穿束齐整,笑着说:“我去去就来。”
小冬想了想,问四公主:“四姐姐,你知道观星台吗?”
四公主说:“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我哥哥说,观星台筑在宫中最高处,从那儿能俯瞰整个京城。”
“那倒是,不过一般除了钦天监的人,也没人上那儿去。”
“我就是想从高处看一看京城是什么样儿。虽然住在京城里,可是京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可不知道呢。蔷姐,等天晴了咱们一块儿去吧。”
沈蔷往外看了一眼,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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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邀约
第六十章邀约
赵吕看看小冬又看看赵吕,笑了。
小冬怔了一下。
赵吕站在门边,灯影在他脚边长长地拖曳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赵吕已经长高了,也长大了。他现在已经不象小冬初见他时那样稚气未脱。他长高了许多,已经有了少年长身玉立的姿态。
在赵吕眼中,小冬也长大了。
记得头次她的时候穿着短袄,头上扎着绒花,坐在床边上,脚沾不着地,悬着,鞋头还有两个小绒球,乖乖地一动也不动,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脸蛋儿红通通的,象个布娃娃一般。
赵吕也说不上来当时什么感觉,他知道自己有个妹妹,不同母,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早就没有了印象。可是有的时候,难免会想起来这个妹妹。然后见着小冬的时候,那些模糊的想象象画纸上散碎凌乱的细线陡然间重叠结合在了一起,染上了鲜亮的颜色,然后吹一口气,画中人活了过来。
他想象中的妹妹,就是这个样子,一分都不差。
而那个时候他也知道,姚青媛的病,好不了了。
这个象娃娃一样又乖又可爱的妹妹,也和他一样,成了没娘的孩子。
赵吕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变得高大起来。
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照顾好妹妹,把她失去母亲的缺憾也补给她。
以前赵吕总羡慕别人家母慈子孝,姐妹兄弟和乐融洽。从小冬被接回来,赵吕就再也不羡慕旁人了。相反,他觉得别人得倒过来羡慕他。
谁家还有这么可爱懂事听话的妹妹?更不要说妹妹对他也是一样好。
赵吕象一只看守恶龙的宝藏,警惕着每个靠近的人。
这倒和男女之情没关系,毕竟小冬离淑女窈窕还差着老远。
他就是不想让别人在妹妹心中抢了原本该属于他的地盘。
以前沈静来时,他曾经对沈静生过提防之心,不过那时候他也没细想,而且沈静和小冬也不亲近。
可是这个秦烈……
赵吕暗地里磨牙。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赵吕的心理,小冬多少也明白一点。
呃,做为被两只小狗争抢的肉骨头,小冬觉得……嗯,还是有那么点虚荣的。
果然赵吕没等说两句话的功夫就说天色不早,把小冬给拉走了。
小冬试探着问:“父亲好象……有心事?”
她本来只是顺口问问,安王这些天忙得很,今天却早回来了,而且——看起来并不是很轻松。
“是啊。”赵吕小声说:“现在正嚷嚷着要太子。”
啊……
这可真是件大事,丝毫不逊于逼圣德太后移宫的重要性。
小冬竟然一点儿没发现,可见她实在不是个精明的人,起码她没有一点儿灵敏的政治嗅觉。
太子,就是下一任皇帝。
“那,是立谁呢?”
“这个……”赵吕小声说:“多数人说是要立嫡。”
那就是三皇子了。
“也有人说要立长……”
没有老大,那老2就是老大。可是二皇子那个出身,那个样子,比三皇子实在差得远。
“还有人说当立贤,现在皇子年纪都不大,也都没成亲没做过什么事,看不出谁更贤明。”
呃,这说的也有道理。
“那皇上呢?”
“皇上没表态。”
所以一直挺忙的安王,却破天荒的回来早了。是不是外面烦扰纷杂,回家来躲清静?
也许安王另有打算,不过小冬不明白而已。
“你在学堂……若是有旁人和你说什么,你不要理会就行了。”
小冬点头答应。她想起长春宫里头,皇后,明贵妃和张婕妤她们之间的暗潮汹涌,是不是也同这件事有关?
八成是。
发丝蹭得有点痒,小冬抓抓耳朵。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也不让人多过几天踏实日子。
老天保佑锦凤表姐和三皇子没关系吧……要不然这乱糟糟的关系……
小冬实在有点头疼。
“没事儿,皇上既然不想现在表态,那些人折腾也没用,过了这阵儿就好了。”赵吕安慰她:“妹妹别担心。”
“嗯。”
可这回赵吕没说对,这事儿沸沸扬扬闹了大半年都没停歇,而且好象卷进去的人越来越多。连集玉堂这个应该是象牙塔中女儿国的地方,也渐渐能闻出别的味道来。
小冬倒想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有事找上你,你也没办法啊。
四公主端着一张笑脸,恳切邀请小冬去她那里喝茶,还说有给沈芳的结婚贺礼让小冬转交。
小冬笑眯眯地说:“可我答应了太后娘娘去抄经的……唔,不如这样,四姐姐咱们一块儿去太后娘娘那里吧?长春宫的茶点可好了。”
虽然没有事先说好,但四公主又不能去找圣慈太后求证她们是不有约在先。
四公主顿了一下,小冬也不跟她多说,直接拉着沈蔷的手,又问姚锦凤:“锦凤姐,你去不去?”
姚锦凤咬着笔杆出神,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我就不去了。”
“四姐姐,那咱们一块儿去?”
四公主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种事不是头一回,六公主最主动,已经邀过她好几回。五公主也邀过几回,一时间小冬真成了香饽饽。
但是这回她可高兴不起来。
赵吕和秦烈都对她好,小冬可以肯定他们不为别的,就是想对她好。
可是外面这些人不一样,他们这是项庄舞剑,意不在小冬,是在安王。
唉,但愿立太子这事儿早些尘埃落定吧。
小冬现在明白为什么上回逼圣德太后移宫的时候安王要把她送到乡下去。
她认真考虑能不能不上这个宫学,换个地方上学。听说京城里也有其它女子学堂,有一家琳琅书院就很有名。
她刚一提起这话头,沈蔷就白她一眼:“你快拉倒吧,这里嫌麻烦,难道换个地方就不麻烦了?只要是安王爷的女儿,你走到哪儿……”
有宫人迎面过来,避到一旁行礼。沈蔷停下来没说,等走过去了,才说:“反正她们也就是想和你亲近,你不理会就行了。”
“嗯,我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而且有圣慈太后在,后宫里小冬也不用怕谁。
第六十一章 听墙根
第六十一章听墙根
沈蔷这些天总有些心事重重,小冬问过一次,她没说。
小冬琢磨,是担心沈静下场考试的事?还是挂心沈芳要出阁的事?
或许,她是想家了。
来京城这么久,沈蔷还没有回过河东。
离乡背井,沈蔷也不容易。
所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小冬都想对沈蔷,对姚锦凤好一些。
因为在这个世上,女子实在比男子要艰难得多,出嫁之前几乎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单纯,快乐,无忧无虑。但是这段时光如此短暂,很快她们会各自嫁人,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辛苦持家……那是一个拿起来就放不下的重担,一背就是一生。
小冬想到将来,有些沮丧,也有些畏怯。
是的,她有些惧怕长大。
现在太过于幸福,以至于她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安王和赵吕如此疼爱她,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天下的好东西都恨不得捧给她。
可是她,将来总是要嫁人的。
她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又会进入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生活?她是不是能应付那样的生活?有公公婆婆,有妯娌姑嫂,甚至,要面对将来的丈夫的妾……
小冬打个寒战。
妾?
那该如何去面对,如何相处?
是的……安王也有妾,但小冬总是忽视她们。在她心目中,安王府是家,她有父亲,有哥哥,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别的人,都和她无关。
这多少有点自欺欺人。
可是小冬真的想象不出来,如果她将来嫁了人,该怎么应对这类人?
小冬失眠了。
躺下来觉得身上燥热,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她把被子踢到一边,从帐子的缝隙里朝外看。云屏烛影,夜风幢幢。
小冬说不上来她在怕什么。
也许,她怕的是自己终究要长大,要面对不得不面对的一切。
她披了一件衣衫起来,没惊动旁人,自己悄悄推开门出了屋子。
外头夜凉如水,月色温存,象是给夜中的庭院铺了一层纱。院子里不知道什么花,晚上依旧开着,香气弥散在空气里。
小冬沿着回廊向前走,她在屋里时怕有声响没有穿鞋,把两只鞋拎在手里出来的,到了外面觉得脚凉,才想起来把鞋穿上。
玉芳阁极大,后面的花园里立着一架秋千。
秋千这东西,玩的时候热闹,但是没有人的时候,秋千孤零零地垂立在那里,也很寂寞。
夜间看来,尤其是这样。
小冬站在花树影子里远远看着那架秋千,身上觉得有些凉。
一个已经成年的灵魂住在孩子的躯壳中,身边的人都当她的孩子,渐渐地,她也快要迷糊起来,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
孩子是天真的,软弱的,得依附别人才能生存。
过得太幸福了,所以渐渐沉溺于安逸之中,遇到一点儿难事也先想要逃避。
这样可不成。
再说有的事,并不是逃避就能绕开。它还是竖在那里,总会迎面撞上来。
小冬拢了一下衣襟,该回去了,要被人发现了,非得吓坏几个人。
她听到细碎的话语声,断断续续的很不真切。风一大,就听不见了。
小冬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差点连呼吸都屏住了。
女子的声音说:“……我不想总和你这么偷偷摸摸见面……”
然后有男子的声音说话,只是他的声音本来压得就低,离得远,听起来更加含混不清。
是她院子里的丫环和外院的人私会吗?
小冬已经在肚里唾骂自己为什么想半夜溜出来闲逛,哪怕是为了解闷散心,也可以在屋里推窗望月好不好!
非弄到现在这么不能进退的地步,要是被那两个人发现了,她怎么办?要是那两个人情急之下对她做出什么来,她哭都没处哭去。
小冬缓缓挪步,贴墙站着。
那边两人说话声音大了一点,小冬又听见那女子说:“……你真喜欢我,就该大大方方说出来,为什么你不说?”
她最后一句话稍稍拔高了一点,因此听的更加清楚。
小冬在心里赞同。
正是正是,他要真喜欢你,去求求管事福海,未必不能得偿所愿。这样夜半偷会,真被逮住,两个人都没好果子吃。
男子的声音却比刚才更低了,也许是心虚,也许是怕人听见。
不过谢天谢地,他们终于是走了,小冬又等了一会儿,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终于哆嗦着移步回去,起先一步一步象猫一样小心,后来快到门口时就加快了速度,事后想想自己都为之惊叹,人的潜力真是无穷,一被危机刺激了爆发起来,她竟然能跑的那么快!而且,动静还很轻,并没把外面值夜的人吵醒。
她把鞋子一踢,坐在床上。
腿还在发抖,止不住。
可能是后怕,不过更有可能是因为她刚才跑得太剧烈了。
她给自己倒了口茶喝,喝得太快差点儿呛着。
经这么一吓,她倒回床上倒是很快睡着了,一夜一个梦都没有做。
早上起来小冬恍惚着,还觉得自己昨晚做了个离奇的梦。梦里她从房里溜出去,在墙根儿下听见别人私会——
不,不是梦!
她的脚底还有灰呢!
她昨晚确实光着脚溜出去了,也确实听到有人在那里私情偷会!
晚上太紧张,她都没注意到那两个人到底在哪个角落里,是在墙里还是墙外。
要是墙里……除非那人翻墙进了院子,不大可能。
难道是墙外?有可能。玉芳阁墙外面那里有一片竹林,还有几株年深日远枝繁叶茂的大树,要是那两个人在墙外树下,倒是个避人的好地方。
对,应该是墙外。
她院子里的人,小冬心里还是有数的。红绫红英她们俩肯定不会,其他的丫鬟,小丫鬟,都是几个人住一间房的,夜里想偷溜出去,难度有点大。
那是哪一房的丫鬟呢?还有,外院的人,怎么进的内宅?从哪儿溜进来的?这回能溜进来一个**的,那下回会不会溜进来个刺客?
小冬越想越惊心,可是,她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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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的名字起的……咳,但我只想到这么一个名字,只好用上了。
话说,现在还是双倍月票活动期,继续求票票,打滚求,耍赖求,痛哭求……
呃,好吧,还是老老实实的加更求。
这章题目把我自己吓的手一抖,忘了加-60的字样了。大家知道是加更就行。
第六十二章 婚娶
第六十二章婚娶
说出去?
可那样事情就闹大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牵连。不说那两个人查出来准要受惩处,就是其他人,包括夜里值守的人,其他的丫鬟,府里的护卫……小冬不用想都知道这个时代查这种事一定是大面积无差别打击方式。
不说的话,心里总存着疙瘩,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什么更糟的发展——不知在哪儿听过一句,奸情就象那野草,一放任就会长成连片连天。
小冬试探着问胡氏:“胡妈妈,红绫姐姐她们,将来也要嫁人吧?”
胡氏笑着说:“那自然是要嫁的。”
小冬算算,红绫现在不是十四就是十五,记得有一回坐一块儿说话她说过是哪年生人,算一算,年纪不算小了——当然是指在这个时代。要是在小冬上辈子那时代,十四五?还没上高中哪,可在这里已经是及笄之年。
“那她们几岁嫁人呢?”
胡氏摸摸她头:“你这孩子怎么想起问这个?这事儿府里自有定例,你不用替她们忧心。”
小冬心说我也不想忧心,这不是觉得女大不中留么,别留出仇人来。
“那嫁给什么人?嫁给咱们府里的人吗?”
胡氏显然觉得和小冬讨论这个嫁不嫁的问题很不合宜,于是打岔把话引到另一件事上去了。
小冬又不能把话再岔回来,她一个小姑娘总惦记着嫁人不嫁人的事儿不好,虽然是别人嫁人。
可是,她自己琢磨的时候,却听说了另一桩嫁娶的事。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要定亲了。
小冬刚听到的时候怔了一下:“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要定亲吗?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赵芷摇摇头,她嘴里总含着糖,含含糊糊说:“不知道。不过肯定是皇后娘娘要给三皇子择门好亲,二皇子不过是顺带。毕竟他年纪还要大一岁,虽然他不是皇后生的,但是总不能越巡他先给三皇子娶亲啊。”
先前只是几个人私下里窃窃私语,这事未必成真,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宫中也正式传出消息来,可见这事儿是确准了,二皇子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女家姓石,父亲果然名不见经传,是原州府尹。
小冬纳闷,回去问安王,原州在什么地方。安王命人取了一张舆图来,铺开了指给她看:“这是京城。”
小冬点了点头。
安王的手往东南斜指,指出得有好远去:“这里就是原州。”
那离京城可真不近。
安王又在图上指给她看河东在哪里,遂州又在哪里。
小冬赖在安王身边儿不走:“父亲,三皇子真要娶亲了吗?”
王摸摸她的头:“男大当婚,自然该成家立业。”
古人总把成家放在立业前头,小冬想想自己上一世的那个时代,却是要倒过来,立业成家,没有业,哪个姑娘肯嫁啊。所以这里的人成亲总是很早,而现代的人却越来越晚。
安王现在还是风度翩翩美男子一枚,一点不象中年男人。他成亲也必然很早。
从安王那儿出来,小冬想了想,抬脚进了姚锦凤的院子。
姚锦凤难得的安静,正在做针线。大片大片的色彩艳丽的布散乱地铺了一床一地,小冬站在门口只觉得无处下脚。
“锦凤姐,你这是做什么呢?”
“做裙子。”
姚锦凤笑盈盈地把布朝边上踢了踢,空出一条细缝来给小冬走路:“我那一条穿不上了,再做一条。”
“怎么自己做?你说个样子,让针线上的人给你做也是一样啊。”
“不一样,”她把手里的针线放下:“别的东西都能让别人替做,这条裙子一定要自己做的。”
这么多的布,缝成一条裙子,而且极尽绚烂华丽。小冬进屋没一会儿,就觉得眼前有点缭乱发晕。颜色太艳,而且太多了,铺展得眼里没有别的。
她只是隐约有些担心,才特意来找姚锦凤。
可是她并没有一点忧色。
她和三皇子应该是真的没有关系。
小冬一确定了这一点,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开始有余裕打量这块做裙子的布料。
这料子小冬没见过,看织法和颜色,应该不是安王府里的东西。
“什么时候买的这块料子,真好看。”
其实,实在有点太艳了。除了姚锦凤这等美人,旁人要敢穿上这种裙子——那实在太有勇气太有牺牲精神了。
但好看是真好看。
也许每个女孩子都憧憬过有一件华丽的锦衣,披上她,犹如女王一般,享受众人艳羡惊叹的目光。
不过……咳,自己没长相没身段儿,锦衣不能乱披,披上锦衣也象只肥肥的大锦鸡,那就糟糕了。
小冬心情极好,就象埋在身边儿的定时炸弹成功拆除,真是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哪怕是这颜色刺眼的布。她笑嘻嘻帮着姚锦凤挑线。姚锦凤的那手女红真是难见人,但是好在这布够艳,艳到人一看到眼就花,也就没那个精神继续查看针脚粗不粗花绣的糙不糙了。
嗯,所谓一百遮百丑,到了衣裳上头,就是一艳遮百丑了。姚锦凤人本来就美,穿什么衣裳就是次要的,那衣裳上绣的花当然更不重要。
“锦凤姐。”
“嗯?”
“你想家吗?”
姚锦凤手里的活计停了一下:“想的,想我娘,想寨子里的人,那儿没有京城这么多好吃的,没有这么多富贵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冬拈起一根线:“要不,我和父亲说,送你回去好吗?”
姚锦凤朝小冬笑笑:“好呀,我还真想回去看一看呢。”
可晚间胡氏便和小冬说:“姚姑娘……她还是不回去的好。”
小冬讶异:“为什么?”
胡氏将剔了籽的甜瓜递给她:“即使回,她也只能回遂州他父亲那里。她母亲其实早生了病……在她来京城后约摸半年就过世了,只是瞒着姚姑娘一个人。遂州姚家未必容得下她,她母亲一死,她族人那里只怕也没人收留她……说起来,姚姑娘也怪可怜的,两边都算是家,可是都回不去,都不拿她当自己族人看。”
“她……母亲过世了?”小冬差点咬着舌头,忙把甜瓜咽下去:“她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
“是啊。胡氏轻声说:“这也是送她来的人的意思……可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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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每天都被误认为是小姑娘……于是他现在说的最流利的一句就是:我是男生~~~
第六十三章 订亲-80
第六十三章订亲-80
是啊,瞒着不好,可是要说出来,也很艰难。
小冬忽然想起一件事,姚锦凤来了不久后,秦烈送了一次东西来,说是老家捎来的,那条裙子,还有一把华丽的刀。当时曾经觉得奇怪,怎么会突然捎来这些东西。
那时候,姚锦凤的娘就已经不在了吧?所以那些一看就有些象征意义,应该好好保管的东西,才让人捎了来,交到了姚锦凤的手中。
嘴里的甜瓜好象也不那么甜了,带了酸涩的意味,难以下咽。
自己还跟她说送她回家去。
回哪个家呢?她母亲不在了,遂州她父亲那里,能算是她的家吗?
胡氏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来,把小冬抱在怀里。
小冬靠在胡氏肩膀上,小声说:“胡妈妈,你别走。”
“不走。”胡氏轻声说:“我不走。”
旁人的不幸象是一面镜子,让小冬照见到自己现在有多么幸福。
她此后绝口不提送姚锦凤回家的事。
二皇子的婚事既然议定,下头就该议三皇子。皇后千挑万选也没有定下来,中间还病了一场,不知是不是思虑太过。她病的着实不轻,小冬也去探了一次病,四公主已经好几天没去集玉堂上课,守在皇后床前伺候,一张清秀地脸庞煎熬得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如纸般单薄。
小冬本来对这几位公主是一直敬而远之的,经过前段时候立太子那会儿的折腾更是如此,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倒觉得她也不容易。
就算是亲生的,皇后让她做什么事她也得做。更何况她又不是亲生的,隔了一层肚皮,再亲也有限,她的生死前途荣辱都操在皇后手上。
说起来她比五公主六公主艰难多了,起码那两位是跟着亲娘生活,有风有雨,起码亲娘总会保护孩子,给她们遮风蔽雨。
没有亲娘的孩子一个人在这宫里……活得太苦了。
四公主送她们出来时,小冬忍不住说了句:“四姐姐,你自己也多保重。”
四公主怔了一下,神情有些惊愕,也有些僵硬。她脸上那带着点谦恭意味的笑容仿佛已经长在了脸上抹不下去,所以小冬说过这句话之后,那笑容的面具仿佛要脱落一样,可是不过一瞬间,又戴了回去。
“妹妹慢走,有空常来寻我说话。”
小冬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她好久没来凤仪宫了,好象自从圣德太事迁出这里之后,就没怎么来过。许多颜色偏深偏重的装饰、帐幔都已经换去,改成了鲜亮而庄重的样子。但是即使这样,这里仍然有一股深重的暮气,小冬一点儿都不喜欢,快走了几步,要出门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三皇子。
小冬微微屈膝,三皇子却不愿意受她的礼,朝一边儿避了一避,还了一揖:“小冬妹妹这是从母后那儿来?”
“是,三哥哥快进去吧,皇后娘娘这会儿精神还好呢。”
三皇子这一两年长高了不少,眉宇间颇有几分英气勃勃。上一回打马球的时候,小冬也见识过他的马上功夫,算得上文武双全,年少有为。
也不知皇后究竟要给他寻一门什么样的好亲事才满意。
三皇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小冬已经快步走开了,三皇子在原地站了一站,带着人朝里走去。
皇后这病停停缓缓地养了近一个月方好,刚一好起来,就给三皇子将亲事定下了。
小冬不了解情况,不过有赵芷在,这丫头简直是个八面玲珑的小喇叭,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得来。
“是吴家的长女,听说比三皇子大两岁呢。”
“哪个吴家?”
“开国候,忠勇将军,洮州镇守吴先章啊。”
小冬对这些不怎么懂,不过似乎听安王和赵吕也提起来过这个人名。能让这父子俩提起的,必然不会是小人物。
“那,这位吴姑娘怎么没来上过学?我好象没有见过她。”
“她住洮州啊,听说三五岁就去了,一直没回来。”赵芷压低声音说:“听说这位吴姑娘不但端庄娴淑,博学多识,连兵法阵图什么的她也都会呢。皇后娘娘还曾经说,她比三皇子大两岁才好,稳重,正好可以收收他的性子。”
那可真了不起,皇后为了这个费尽心思,她挑的不仅仅是儿媳妇,她应该是用一个皇后的标准来衡量取舍的。
想必这位吴姑娘一定是相当优秀,堪当母仪天下的大任。
不过赵芷在意的不是这些,她小声说:“我听说这位吴姑娘相貌……好象不怎么样。”
“咦?你听谁说的?”
赵芷不在意地挥一挥手:“反正好几个人都这么说,听说她身量高,皮肤黑,手脚粗大……”
小冬忍着笑:“无稽之谈,多半是羡慕嫉妒人家要做皇子妃的人编排出来的。”
“空穴不来风嘛,”赵芷说:“我觉得,这些话里要有七分假,至少还有三分是真的。你想想,他爹就是有名的骁勇悍将,听说她娘也是将门之后,这生下的女儿,能秀气得了嘛。”
小冬扯一扯坐在旁边的沈蔷:“表姐,锦凤姐呢?”
沈蔷抬一抬下巴:“外头呢。”
小冬朝外看了一眼,姚锦凤斜斜靠在回廊下,手里撕扯着一朵百叶菊,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阳光西斜,照在她身上,给她的脸庞和全身都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难得有如此安静的时候。
她看起来那样的美。
大概是发觉有人在看她,姚锦凤转过头来,朝她们挥了一挥手。赵芷由衷地叹了口气:“我要是能长她这样漂亮该多好。”她扯扯自己的脸颊:“这辈子是不成啦,等下辈子吧。”
小冬再转头朝外看的时候,姚锦凤已经不在那儿了。
“咦?她去哪儿了?”
沈蔷也十分茫然。
就是一眼没瞧见,姚锦凤就不知走哪儿去了。
小冬觉得这些天她仿佛改了脾气,一心一意地做那条漂亮的裙子,做了这么久,终于是做好了,整整齐齐地叠了放在案上,也没见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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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求票票……
第一卷主要是讲小冬的童年生活,快要结束啦。第二卷小冬就会长大了……嗯,长大了才可以谈情说爱嘛,哈哈哈,大家不要着急
第六十四章 观星台
第六十四章观星台
一连数日阴雨,酷夏的暑气全消,晚间更觉席凉,小冬把纱被垫在身上,半铺半盖着,脸颊贴在珍珠凉枕上,连在梦里都能感觉到一股不该此时到来的秋意。
下着雨哪儿也去不了,到处都都湿乎乎潮漉漉的,她穿的衣裳胡氏特意烘过熨过,可是这和太阳晒干的还是不一样,况且外面阴雨,就算干爽的衣裳穿到身上,没一会儿还是潮洇洇的贴在身上,让人心里总是觉得腻烦。
终于好不容易晴了一天,太阳**辣的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小冬在前面跑,红绫她们急急地在后头追:“郡主,可不要跌了。”
就算没跌倒,让太阳晒坏了也不行啊。
小冬皮肤嫩,平时被指甲轻轻蹭一下也是一道子红痕,晒伤又特别不易好。
沈蔷抿嘴笑,多日阴雨之后突然见到阳光,连她也觉得神清气爽恨不得大声喊几嗓子一抒胸臆。
不过看红绫她们这么为难,沈蔷还是乐意做好人。
她挽着小冬的手,笑眯眯地说:“对了,难得遇着晴天,你不是一直想去看观星台么?”
“对对,去观星台。”
这阳光太好了,逮住了得好好晒,把身上捂出来的潮霉气味儿都晒走。
长长的青石台阶通向高处,青石的边棱处已经被踏磨得光滑,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这么高?”
“要夜观天象,可不得高嘛,以前观星台没建好的时候,最高的是仙游阁。后来观星台建好了,最高的就数不上那儿了。可是仙游阁好啊,下面就是玉华池,有风光。观星台这边就没什么好看得了。”
小冬倒没畏怯,握起拳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从庄子上回来以后她一直有坚持一定的活动量,爬爬观星台应该难不倒她。
沈蔷还指点她:“裙子撩起来点儿,别踩着了。”
红绫紧张地跟在两人身后,既不敢太近了碍着事儿,也绝不敢多离一步,生怕小冬一脚踩滑。
好好儿的突然想来这观星台,回去后胡氏要知道了非得揪着她狠狠训斥一顿都是轻的。
小冬抬头向上看,阳光耀眼。
她眯起眼,好象看到有人影闪过。
“上头有人吗?”
红绫用手遮挡着阳光朝上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
“大概是钦天监的人吧,难得晴一天,他们也忙。”
这倒也是……钦天监的人也得预测天气什么的,还兼着什么夜观天象断卜凶吉一流的活儿,也不清闲。
要修建这样的观星台,需要庞大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在这种时代,也只有国家能做到。
“这个观星台,建了多久啊?”
红绫想了想:“这个我却不知道了,这台子比我的年纪可要大得多。”
爬到一半的时候,风已经显得比平地要大得多,吹得她们头发衣裙飘摆摇曳。小冬伸手抓住一旁的石栏,伸手抹了抹汗。
红绫提心吊胆的,劝阻说:“郡主,咱们下去吧。这么高的地方,万一跌了可怎么好。”
小冬朝下看了一眼,在下头看着觉得没什么,这一到了高处,也隐隐有些眼晕脚软。
可是都爬了一多半了,现在半途而废,岂不可惜?
她咬咬牙:“走吧。”
沈蔷也已经气喘吁吁了,从到京城来,她好象从来没走过这么多路爬这么高的石阶。
后头跟的两个长春宫的宫女也暗暗叫苦,可是在这种地方不上不下的,又不能伸手拉她抱她把她弄回去——其实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到这儿来,谁想到这小郡主脾气这么倔非爬这观星台不可。
其中一个宫人较机灵,先说:“我去取些凉茶糕饼,再多唤两个人来伺候郡主,即刻回来。”
另一个宫人反应比她慢一线,刚会过意来先前说话的那个宫女已经转身儿扶着栏杆朝下去了。
红绫和剩下的那个宫人一起在肚里骂一声:好奸滑!
被她先溜了。
不过红绫是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小冬一步的,即使想去喊人,她也走不开。
其实观星台虽然高,却并不算很陡,饶是如此,终于爬完最后一阶石磴上了台子顶,小冬也累得一屁股坐了下来,只觉得气喘不够,一颗心砰砰的猛跳,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一样,头上都是汗,眼睛也发花。
看来她的锻炼运动量还是不够啊,有必要再想想别的招儿。兴许赵吕愿意教她套拳法之类的让她练一练?
红绫喘过两口气,摸了帕子给小冬擦汗。观星台顶的风更大,红绫怕她坐在石阶边上有什么万一,轻声说:“郡主,咱们到那边儿去坐一会儿歇着吧。”
“好。”
小冬和沈蔷手挽手,互相扶着对方站起来。
太阳将她们渺小的影子投在地下,阳光炽烈,地面的颜色白的刺眼,漆黑的影子显得那样鲜明深沉。
沈蔷用手按着裙角,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身上出了许多汗,她能感觉到背上的汗珠在朝下淌,蜿蜒,缓慢。太阳晒得露在外面的肌肤都象是要起火一样,灼烫生疼。
“这儿也没人看守吗?”
“平时该有人看着的,不过轻易也没有人会来。”
小冬远远看见了矗立在石台上的浑天仪。
上一世,她还没有机会去亲眼看到这个,只看过图片和模型。
她指指那边:“我想看那个。”
红绫弯下腰来,从荷包里抽了一根带子,把小冬被风吹得乱摆地头发束了一下:“好,咱们过去瞧瞧。”
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大风吹的,她的脸红通通地。
红绫朝旁边移了一步,替她挡着阳光。另一个宫人也很有眼色,朝一边站了站挡住风。
小冬站在浑天仪下面,手轻轻抚摸着铜柱出神。
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这么清楚地体会到,自己是个古人了。
离上一世那个时代,已经太遥远。
远到,她永远也回去。
甚至快把那个时代的一切都淡忘了。
“郡主,咱们到那儿边坐一坐,歇会儿吧。”红绫估摸着那个叫人的也该把人叫来了,凉茶糕点也能带来。
小冬身上的衣裳也汗湿了,口干舌燥,看沈蔷被阳光射得眼睛都睁不开,一个劲儿的擦汗,有些歉然地说:“好,歇会儿吧,等接咱们的人来了就下去。”
离东边不远有块石碑,碑后面倒有一块儿阴影。小冬贴着石碑坐下来,沈蔷干脆往旁边侧了一步,坐在驮碑的石鼋的阴影里。
红绫照例护在小冬身边儿,拔下头上的梳子给小冬梳理头发,然后辫成辫子。刚把头绳系好,就听着细碎的脚步声响。
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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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好冷好冷~~求抱抱,求温暖~~泪奔
第六十五章 遥远
第六十五章遥远
从下面上来,应该瞧不见她们。
红绫这么想着,正要站起身来唤人,却听见了来人说话的声音。
“有什么话,非要到这里来说?”
“你说过陪我去山上玩,可是一直去不成。来这里一趟,也算登高了。”
一男一女的声音,小冬听到了,沈蔷也听到了。
男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女子的声音却十分清晰。
是姚锦凤。
小冬紧紧抓着沈蔷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里都湿漉漉的,也分不清是谁出的汗。
已经错过了出去的最好时机,几个人在阴影里,你望我,我望着你。
也许他们很快就会走。
“听说你定了亲?”
小冬不知道,那个少年的脸上会有什么神情。
原来他们还是在一起。
小冬曾经好几回告诉自己,他们之间没什么,那一次自己看到的只是巧合。
然后她也相信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好上的呢?怎么来往的呢?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三皇子一直不出声,姚锦凤好象在对着空气说话。
“咱们一起走,去遂州,回紫檀山。我带你去见我阿娘,她一定会喜欢你。咱们可以住在寨子里,也可以往南走,再往南,走三五天的路,就不是咱们大夏朝的地方了,那边的人叫婆夷国,你和我,还有我阿娘,咱们三个人一起过。我和阿娘可以织布,你身手这么好,打猎也能养家……”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甜蜜的意味,满怀着对幸福的憧憬。
小冬听着却觉得一阵心酸。
姚锦凤还不知道她的娘已经死了。
她已经回不到过去了,那不是从京城到遂州的距离,那距离很远,远到她永远也回不去了。
三皇子终于说了句:“我不会离开京城的。”
“可是,你家里给你定亲了。”
“对,我要娶亲了。”
“那……我呢?”她的声音里有一点茫然:“你不娶我?”
“不,我能娶你,我只喜欢你。”三皇子抢着说:“这桩婚事只是为了拉拢她的父亲,还有西北一派的那些人,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等她嫁过来一两年,我就娶你,你和她一样做我的王妃,我们可以在一起!你等着我!”
姚锦凤慢吞吞地问:“你让我……给你当妾?”
“在我心里头,你就是我的妻。”
“可你不娶我。你喜欢的是我吗?”
三皇子焦躁起来:“我是皇子!我的婚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是啊,小立也在心里这么问。
姚锦凤不懂,三皇子难道也不懂吗?
既然他做不了自己的主,又为什么一开始要招惹姚锦凤?
只是图她活泼美貌吗?
姚锦凤她长在山里,她也许总觉得自己到京城来不过是一场梦般,梦醒了,她还会回山里去。她对京城的一切没有归属感。
三皇子有些狼狈:“我……”
“是你让罗家的兄弟给我送东西,也是你让人约我见面,你说你喜欢我,会对我好……”
“你说的话,都不算数?”
小冬觉得心里一阵凉。
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的甜言蜜语吧?
姚锦凤倘若是汉家女儿,从小不是在外族的山中长大,她一定会明白这一点。
也许她周围的人都淳朴率直,没有人骗过她。
可是离开紫檀山,她就遭遇了两次欺骗。
一次是她母亲让她来京城。
一次是三皇子说要和她好。
“你和你母亲……”她顿了一下,改口说:“和皇后娘娘说了,你和我的事情吗?是不是皇后娘娘不答应?我们一起求求她……”
三皇子又不出声了。
他应该是根本没有去说吧。
他们都没出声,那种静默的难堪让她们几个在石碑后的局外人都觉得坐立难安。
“你和我走吧,咱们离开京城,好不好?”
她又一次提起了这句话,这一次的语气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样平静,带着哀恳地意味。
“咱们一起走……”
“我不能和你走,我不会离开京城。”他语气生硬:“我是我母后唯一的儿子,我也是父皇的儿子,我是皇子,我哪儿都不会去。”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他放软了声音说:“你不要这么别扭。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将来咱们一定会在一块儿,我只宠你一个,别的女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你把我的东西,还我吧。”
“锦凤?”三皇子声音微微拔高:“你不要再这么固执了,我……”
她只是重复:“你把我的东西还我。”
小冬忍不住,她悄悄探出一点头,不顾红绫紧迫焦急的神色,往外看。
三皇子缓缓从袖中摸出什么,被姚锦凤夹手抢了过去。
“锦凤。”
“你骗我,”她声音平静:“我不知道你以前那些话是骗我的,还是现在这些话是骗我的,总之有一样是假的,可能两样都是假的。”
“不是的,我是真……”
一切发生得极快,快得小冬都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利刃刺入人的身体时,发出一声极短暂的沉闷的声响。
三皇子僵在了那里,姚锦凤也维持着那个将刀刺出的动作没有动。
她手里那把镶着宝石的刀鞘掉在了两人之间的地下,发出一声轻响。
那一瞬间好象风声也凝固了。
小冬死死攥着拳头,她想喊,可喊不出声来。
姚锦凤松开了手,三皇子一只手抬了起来,他似乎也很无措,仿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只手好象想去拉住姚锦凤,又象是想去触碰一下插在他胸口的那把刀。
姚锦凤看着自己的手,好象一时间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自己的刀怎么就插在了人的身上一样。
三皇子朝前迈了半步,低低喊了声:“锦凤……”
他站立不稳,身体摇了一摇,朝一边歪倒下去。
姚锦凤她象是忽然间明白过来什么,朝后退了两步,小冬觉得她会不会想要逃走。可是她又停住了,朝前走了两步,反而把他扶了起来。
三皇子还没有失去意识,他推了她一下:“你快走。”
“不不,你……你怎么样?”
“你快点儿走……”
姚锦凤看着他,又看着插在他身上的刀子。
忽然间凌乱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来,不止一个人。
小冬扶着石碑,不这样做,她觉得自己可能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的平衡。
刚才要去取茶点唤人的宫人已经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几名内侍。
小冬仿佛听见惊呼声。
那声音长长的,显得那么遥远,那么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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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认真对待这篇文的每一个人。
第六十六章 等待
第六十六章等待
小冬昏昏沉沉的,身体明明困倦之极,可是精神却意外地亢奋,即使闭上眼,也睡不着。
门忽然哗喇一响,小冬象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
门一开,安王大步走了进来。
“爹爹!”
小冬一头扎进安王怀里。
安王将她用力抱了一抱,松开手来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过。
“我没事……”小冬咽了下唾沫,就是从那时候到现在,没喝水也没吃东西。刚才一直不觉得,现在一见安王,好象腿软的连站都站不住了。
安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就朝外走,守在门前的侍卫纷纷让避。
小冬伸开手搂住安王的脖子小声说:“父亲,锦凤姐呢?”
安王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停。
“锦凤姐不是有意的。”小冬将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人比她再清楚了:“锦凤姐可以用棋子打落枝头的花,她要是存心想害三皇子,一定会刺要害的。”
都杀过狼的,存心想杀人的话,也应该会刺得更深。
不,小冬知道现在她说什么用处也不大。
关键不是她怎么说,姚锦凤怎么说,而是……
“三皇子怎么样?”
安王抱着她停了下来,小冬听到殿内有人说话。
是皇后的声音。
“让我稍安勿躁?我的儿子现在躺在里面生死不知,你让我稍安勿躁?”
“正因为他还没醒,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都不清楚,你现在要做什么,不嫌太早?”
小冬从来没听过皇帝这样的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
皇后哭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悲楚愤懑:“这还用再问?”
“人命关天,自然要问个清楚。”
“皇上……”皇后的声音也冰冷起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不要说杀人的是姚青媛的侄女儿,就算是姚青媛的亲生女儿,也得要依律处置,不容徇私。”
小冬眼角边的血管微微一跳。
这事儿怎么扯上了母亲?
她转头看安王的表情,安王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似乎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与他并无干系。
“你住口,出去。”
门忽然从里面开了,皇后走了出来,她双目通红,形容憔悴,扫过来的目光又狠又厉象锥子一般,小冬本能地朝安王怀里一缩,避开她的目光。
皇后一句话也没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一个宫人急步走来,安王把小冬放下,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你先回去。”
那个宫人正是圣慈太后身边的采姑。她朝安王屈膝行礼,牵着小冬的手快步朝外走。
小冬不由自主地跟上,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安王走进殿去,殿门重又合了起来。
三皇子还活着吗?姚锦凤呢?
还有,沈蔷在哪儿?红绫又在哪儿?
采姑拉着她走得极快,路上也有人想上前来盘问,采姑伸出手亮了一块牌子,那些人就只能退到一旁。
东门外头,远远的赵吕已经迎了上来。采姑将小冬将给赵吕,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世子与郡主请尽快回府。”
赵吕匆匆点了下头:“多谢。”
采姑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宫门,赵吕把小冬抱上马车,外面一声鞭响,马车朝前驶了出去,比平时的速度快了许多。
“妹妹,你没事儿吧?”
小冬摇摇头,指指车壁格子里放的茶壶。赵吕会意,急忙提了壶往杯里倒水。车身摇晃,他倒得又急,茶水洒了出来,泼湿了他的衣襟。
小冬等不及了,接过壶对着壶嘴儿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放下壶来喘了口气,抹抹唇边的水。赵吕攥起袖子替她擦脸,拢头发。小冬的衣裳皱巴巴揉成了一团,赵吕心疼焦虑,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不知该说什么。
小冬歇了一刻,低声说:“我们今天去观星台,锦凤姐和三皇子也来了。他们争吵……我看见锦凤姐情急,刺伤了三皇子。”
赵吕倒抽了口冷气。
他只知道是出了事,但到底是什么事安王并没和他说明。
竟然……
“你没受伤吧?”
“没有。”
小冬定一定神,她一直有些浑浑噩噩,心里象是填满了乱麻。
“从观星台下来,我就被人带了去,一直待在一间屋子里,刚才父亲去将我接出来,又交给采姑姐姐送我到宫门口——父亲去见皇上了。”
后头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了,三皇子被人抬走,姚锦凤被人押走了,沈蔷和红绫她们也不知在哪儿——
小冬听到格格的声响,她等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自己的牙关在格格作响。
她闭紧嘴咬住了牙,可是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全身冰凉。
赵吕将她紧紧抱住,催了外面一声:“再快些。”
赶车人答应了一声,甩了个响鞭,马车果然又快了。
小冬模模糊糊地,只觉得心里酸得很,连带着眼眶和鼻头都酸得不行。
不要哭,不能哭。要镇静……
哭解决不了问题。
她忽然想起来,赶车人的声音,怎么……
不是平时的老张,好象是,秦烈?
“世子,下车吧。”
赵吕答应了一声,车帘撩起,小冬微微抬起头,果然看见了软巾下面正是秦烈的脸。
赵吕跳下车,回过手来将小冬也抱了下来。
胡氏领着人迎了上来,什么也没问,先替小冬更衣洗脸重新梳头。
热水淋在身上,小冬给激了一下,在热气腾腾的大木桶中打个了哆嗦。
胡氏忙问:“水烫吗?”
“不……没事儿。”小冬声音沙哑:“胡妈妈,我饿了。”
胡氏眼一热,急忙抬袖掩住:“好好,都备好了。”
满满一桌吃的,赵吕给小冬夹了个丸子,不忘嘱咐:“妹妹慢些吃。”
小冬塞了一嘴食物,碗里还堆得高高的。
好象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秦烈在一旁静静看着,一直没作声。
小冬喝下最后一口汤,放下了碗,将白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赵吕一直神色平静,直到小冬说到姚锦凤拔刀刺了三皇子,他的眉梢才微微跳了一下。
不知怎么,小冬觉得这一刻的赵吕,很象安王。
“哥,你说……锦凤姐,会怎么样?还有,沈表姐,红绫她们……她们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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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安神-100
第六十七章安神-100
赵吕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有父亲在,你不用担心。”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妹妹早些歇着。我在外边儿,你睡着了我再走。”
天晴了半晌,现在又阴了下来。
小冬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心事重重堆积在心头,眼前不停的回闪出姚锦凤拔刀刺三皇子那一幕。
窗上电光一闪,接着响起了雷声。
安王还没有回来……
她翻了两个身儿,帐子外面胡氏小声问:“郡主?”
小冬嗯了一声。
“郡主不要多想,闭着眼数几个数,就睡着了。”
小冬又嗯了一声,在心里慢慢数,一,二,三……就象今天攀的观星台的石阶,一阶一阶的……
不不,不想那个,再数。一二三,三……偏偏她牵挂着三个人都没有着落,姚锦凤、沈蔷还有红绫。
她怎么都睡不着。
胡氏只当小冬今天受了惊吓,又吃了许多苦头,小孩子心里慌。
赵吕还没有走,听着里屋的动静,忍不住就起身进来。
胡氏撩起帐子,小冬已经坐起身来,拍拍榻边的位置:“哥哥坐。”
她越显得懂事,赵吕心里越觉得难过。他打起精神,说:“妹妹要睡不着,我给你念一段书吧。”
小冬点点头。
赵吕让人去取了一册书来,翻开来从头读起。
赵吕声音清朗,现在着意放得柔和:“……十一日,是日立春,天色开霁……”
小冬头枕在他腿上,阖眼静静的听。
秦烈站在门外,听着小冬问了句:“哥,写书这人走过这么些地方,盘缠够不够?”
赵吕轻声说:“想来俭省着些,该是够用的。”
小冬的思路总和常人有点儿不一样,小小的脑袋里好象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
秦烈定定神,招呼了一声:“胡妈妈。”
胡氏轻声问:“秦少爷有什么吩咐?”
秦烈将手里的托盘里递她,里头有一只菊纹玉盖碗:“这是安神茶……劳胡妈妈端进去给小冬,喝了这个,准保一夜睡安睡。”
胡氏犹豫了下:“这茶……苦不苦?”
她不放心也是应该的,秦烈解释了里头放的两味药,又说:“还配了梅肉,红果,赤砂糖在里头,甜丝丝的,容易入口,对人也没别的妨碍。”
胡氏放下心来,点头说:“有劳秦少爷费心。我原也让人备了,只是刚才……”端了去小冬只喝了一口,那茶味道实在不好,小冬也喝不下去。
胡氏端了安神茶进去,秦烈站在那儿听着。屋里头小冬问了声:“这是什么?”
“是秦少爷让给郡主送的茶,润两口吧。”
过了一刻胡氏出来,碗里的茶果然已经都喝了。赵吕念书的声音又响起来,胡氏低声说:“时候不早,下雨也凉,秦少爷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等世子。”
雨水似断线的琉璃珠子一般从檐前落下,淅淅沥沥地越下越紧,秦烈靠着栏杆出神,远远着听着天交三更,屋里赵吕的声音渐渐变缓变低,终于停了下来。过了片刻,赵吕出来了,看见秦烈站在回廊上,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睡了?”
“嗯。”
赵吕望着黑沉沉的雨幕出了一会儿神:“还没有消息?”
“是,王爷没回来,也没有派人传话。”
赵吕点了下头:“走吧……但愿这雨早点停。”
这一夜长得很,小冬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模模糊糊听着外间细语隅隅。她没有睁眼,就这么侧着耳朵听。
“宫里的消息……三皇子习练骑射时不慎被流矢所伤……”
“可还有说别的?”
“没有。来传话的人交代了……”下面的声音又是一片模糊,小冬掀开帐子下床,赤着脚走到门边去听。
“让世子和郡主哪儿也别去,什么人来也不要理会,一切等王爷回来做主。”
胡氏答应着,叹了口气,恨恨地说:“我就看那个丫头不安分,终究是惹了大祸,还累及旁人……”
“妈妈且忙着,我先到前头去。”
“好,你去吧。”
宫里放出的说法是三皇子意外受伤?
小冬马上明白过来,当然了……这是应该的。不管搁着什么地方,名声都是第一要紧的。尤其二皇子三皇子现在都定下了亲事,这会儿更加不能闹出什么丑闻来。
那么,三皇子没有……死?
小冬拼命回想昨天看到的情景,姚锦凤那一刀到底刺了多深,具体位置是哪一处。可她当时吓坏了,又离得远,姚锦凤那把短刀应该还有大半截露在外头,刺的不深。至于位置——她实在想不起来。
三皇子或是没有死,那姚锦凤一时应该也不会有事吧?还有沈蔷和红绫她们……她们根本和这事儿毫无关系,只是因为事情这样不巧,偏偏就赶上了,所以才被牵连进去。
不知道她们现在怎样,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吃的喝的……
安王昨天能把她带出来,已经很不容易,恐怕还有圣慈太后的助力。昨天采姑拿的牌子,应该就是圣慈太后给的吧?
“郡主?”
红英看见她赤脚站在那里,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站在这里?”
“刚醒……”
雨一直下着,整天都没有停。小冬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如此让人觉得煎熬。
赵吕一定也焦虚不安,可是他已经学会了掩饰情绪,不动声色地和小冬说话,指导她写字描红。
“诶,这一笔,要顺势带过来,不要拐得这样生硬。”赵吕握着小冬的手,慢慢转圜:“看,这样就好看多了吧?”
小冬点点头,自己又照着样儿写了一个。
“对,就是这样。”
外头有人传报了一声:“世子,郡主,王爷回府了,让郡主和世子去书房。”
赵吕肩膀一动,随即又镇静下来,说:“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起来还理了一理袖子衣襟,小冬恨不得一溜快跑去见安王,可想归想,赵吕拉着她的手,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跟着走。
“父亲。”
安王转头看看他们,点了点头。小厮替安王系好腰间围带,躬身退了下去。
安王先说:“三皇子已经醒了,并无性命之忧。”
小冬顿时长长松了口气,直想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仙佛陀都感谢一遍。三皇子不死就好,不死的话这就只是个受伤事件,要是一死,那就成了杀人事件,性质全然不同。
她就说嘛,姚锦凤那时一定是失误失手,绝不是存心想杀人,要不然刀子那么锋利,怎么刺不死人呢。
第六十八章 红绫袄
第六十八章红绫袄
三皇子醒了,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过姚锦凤一个字。
这件事开始得这样突然,结束得无声无息。
仿佛世上从来没有姚锦凤这个人存在过一样,没有人再提起她,也没有人提起三皇子这次意外受伤。
小冬也没再见过她。
她只听安王说,姚锦凤没有死。
她怎么样了,去了哪里,小冬不知道。
安王府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姚锦凤不在,沈蔷被送回了河东,连秦烈都离开了。小冬甚至不知道他是哪一天走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也许是为了避祸,也许是为了别的原因。
可是他……连一句道别也没有说。
第二年秋天,二皇子成亲,出宫分府,他的宅邸也在安乐坊。前朝这个地方曾经被叫做十王宅,现在住的也多半是宗室贵戚。
隔了半年,三皇子成亲。
他成亲那天小冬也去了,到处都是喧天匝地的红色,红绸,红灯,红衣,红毯……还有炸开的鞭炮碎屑,飘飘扬扬落了一地。
鞭炮乍响时的声响让人有种无处躲藏的激烈,小冬掩着耳朵,转过头不去看。
再长的鞭炮也有放完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儿,新人用一条红绸带牵引着,踏着一地狼藉进门。
三皇子看起来,和小冬第一次见他时候,不太象了。
那时候是个俊秀而英武的少年。
他又长高了些,也瘦了,脸部的线条显得凌厉而刚硬。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象个成年男人了。他脸上带着笑,也许是一直维持着,所以笑容有点僵硬似的。
赵吕斜着伸过手来拉着小冬,怕人把她挤倒了。
“妹妹,这儿也没什么好看的,来。”
小冬跟着他穿过人丛,赵芷她们几个笑嘻嘻地,穿着鲜亮衣裳,粉妆艳饰地挤在一块儿。赵吕把小冬领了来,赵芷迎上来说:“吕哥哥?刚才一直没见你,我还以为你今天没有来呢。”
“我刚才陪同三皇子去迎亲了。”
“怪不得呢,你可是天底下第一好兄长,若是一时不见,必有缘故。”赵芷拉着小冬:“走走,咱们去后头看看。我倒要瞧瞧新娘子是怎么个模样儿,瞧瞧今天这个排场,啧啧……”
赵芷一点儿都不掩饰她的眼红。
生为赵氏女,她们无疑是值得骄傲的一群天家骄女,论身份,旁人怎么也不能与之相比,看其他那些同龄的玩伴都是俯视的。
但她们总有出嫁的一天,到那时候,她们身上的光环就会自然地被抹消去,虽然还是赵氏后裔,可是已经成了旁人家的妇人。
而一个民间女子,嫁进皇室中来,那身份立刻水涨船高,马上就不同了。以前俯视的对象,变作需要仰视的人物,这让公主郡主们怎么都不能心理平衡的。昨天她还会向你屈膝问安,明天你就需要反过来朝她示好——
也许天下间所有的小姑子们对待嫁进来的嫂子都有一种敌视。
她们在这里出生长大,这里是她们的家,她们的亲人,地位,房舍,花园,衣裳,首饰,仆从,旁人的奉承恭敬……而嫂子,就是来鸠占雀巢的,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变成归她所有,她才是这块属地的当家主母,自己却会变成外姓之人。
一群姑娘嘻嘻哈哈的互相打趣,其中不乏心中泛酸的人,也许是想拖着旁人和自己一起难受,就有人问小冬:“你家哥哥过两年也要议亲了吧?到时候他可就顾着媳妇儿顾不上妹妹了。”
小冬只装听不见,倒是赵芷替她伶牙俐齿的回击:“是啊,你家已经有三位嫂子了,这些事儿我们可都没有你清楚。”她拉着小冬:“咱们去看看新娘子的样子吧,前边马上拜完堂,后头该热闹了。”
小冬也有些好奇。
至于好奇的原因……她也说不清楚。
也许她是替姚锦凤抱不平?但三皇子也为了他的年少轻狂付出了代价。
也许她就是纯粹对吴氏这位将门千金好奇。
之前她的周围仿佛没有什么喜事——也许是有,只是她没有见识到。一来年纪小,二来她三年母孝未满。
二皇子成亲时她也没有看成,想不到在这个世上,她亲眼目睹和参予的,就是三皇子的喜事。
到处都是红色,红得刺眼。看得太久了,除了视觉疲劳没有别的感觉。
连她的身上,也穿了一件红衣裳,头上还戴了金珠和红色的绒花。
她不想戴的,可是胡氏却说:“旁日不戴可以,今天是喜事,怎么能不戴?”
可是在小冬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哪一天戴都可以,偏偏就是今天,她不想戴。
这似乎是她头一次穿这样鲜艳的衣裳。以前一直都是素素的淡雅的,哪怕过年也没穿过红袄。
新房里外挤满了人,多是一些平辈,还有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子钻来挤去,又笑又闹,兜里揣着的糖果,糕饼,小玩意儿,红纸什么的洒得到处都是。
赵芷的目光在新娘全身上下溜了个遍,新娘个头儿的确不矮,看着肩膀也不窄。至于手脚大不大……手拢在袖中看不见,裙子下面也没露出鞋来让她细探究竟。
赵芷硬拉着小冬挤到前头,喜娘利索地说着一串一串的吉利话,将一杆缠着红绸的镶金缀彩喜秤递给了三皇子。
一屋子人顿时鼓噪起来。
“快挑快挑!”
“看新娘子喽!”
三皇子接过喜秤,似乎有片刻失神,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不过那时间很短,他朝前半步,微微俯下身,将新娘的红盖头挑了起来。
赵芷不由得大失所望。
不是说新娘长得和她预期得差得太远,而是她根本看不清新娘的模样。新娘的脸涂得瓷白,两腮点着团红,嘴唇只用圆杆点出了上下各一点点红来,不管是天仙美女还是无盐夜叉,这种千人一面的妆画出来,通通不辨美丑了。
小冬也很是意外,她还是头次看到新娘的妆,那唇上点的红……要说是樱桃小口,那樱桃都得哭,说是红豆小口还差不多。
看热闹的人静了一静,接着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大家的夸赞滔滔不绝而来,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佳偶天成,还有人夸新娘贞静娴淑。哪贞静了?就因为她坐着不动?天底下做新娘子的,这会儿都不能动弹,那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贞静娴淑了?
赵芷失望了,和小冬从屋里出来。那屋里挤了这么多人气味儿可真不好闻。
“这什么也看不出来嘛。”赵芷摸摸自己的脸:“难道人人都得弄成那个样儿?”
“也许是吧。”
小冬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喜气。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三皇子牵绸带领新娘进门,一直到刚才挑起盖头,小冬的胸口都被什么东西压住,沉甸甸的。
这会儿从屋里出来,她却仿佛明白了。
她觉得……自己来参加的,仿佛并不是一场婚礼。
而是一场葬礼。
有什么东西,已经结束掉,掩埋去了。
单稚,天真,浪漫,爱情……这些可爱的宝贵的东西也许早就已经被捆绑住,但是今天,才一刀刺下,流出来漫无边际的红色。
小冬抬起头来,宫墙上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天空。
-——————
第一卷红绫袄终
修改了一次,第一卷结束啦。
俺不会分卷……所以不知道怎么把文章分出一二三卷来~~哪位亲可以教教俺?
还欠大家两更,一是120加更,二是长评更,明天补上。
第一章 寿辰
第一章寿辰
若说没有人看上赵吕,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没法儿嫁给他当世子妃,可是能当个夫人,当个妾,也是极有诱惑力的。所以赵吕经常遇着有宫人经过他身边“失手”落了块帕子,或是某某家寿宴上花园里总有姑娘和他“不期而遇”,一来二去,时间一久小冬也咂摸出味儿来,赶情儿自家这个傻哥哥,在旁人眼中真是一块大大的糕饼,口水流了三尺长,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了。
也是,就算摘开门第不说,安王府人事只能这么简单了,没有安王妃,赵吕又没有兄弟,只有小冬一个妹妹,将来一嫁出去也没她什么事儿了,这偌大的王府,岂不就是赵吕将来的老婆一人天下了?这样的好事儿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如果小冬不是赵吕的妹妹,只怕也要认为这个温文聪敏气度不凡毫无纨绔习气的傻哥哥是天字第一号结婚好对象。
就算小冬没什么恋兄情结,也不得不承认,她想起未来的嫂子时,心里是有那么点酸溜溜的。
也许天底下做人妹妹的,看嫂子总会有那么点儿不顺眼吧。自家哥哥如宝似玉,嫂子么,无论再好也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配自家哥哥总是她高攀了才对。
啊,不知不觉间,赵吕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小冬忍不住要猜测,哥哥也到了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年纪啦,他心目中未来妻子,是个什么样?什么样的长相,什么样的性情?至于出身门第,小冬倒没多想过。赵吕不是那种醉心权势的人,安王也绝不拘泥古板,只要身家清白,哪怕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赵吕只要想娶,安王也不会反对。
自家父亲哥哥是什么性格,小冬还是有把握的。
至于小冬自己,她倒是觉得自己年纪还早着呢,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据说——
也不算是据说,即使是在学堂里,也有女孩子有意无意和她亲近,时不时说起家中有兄长如何如何之类的。
咳,这种事要是搁在现代,那是不折不扣的早恋苗子,要一早打压掐灭。
未嫁的姑娘是金,嫁了人立马变成得伺候公婆姑嫂伯叔的妇人,比铁块还不如,小冬才不想让自己一贬数级去给别人做牛做马。
嫁人真有那么好么?不嫁人又能怎么样?真是遇人不淑,她还不如在家赖一辈子呢。
五月十八,是圣慈太后五十寿辰。
小冬的寿礼是自己亲手绣的袍服一件,太后接了礼极是欢喜,就将身上那件金锦绣凤袍脱了将这件试穿上身,身边的人哪个不懂得凑趣?等太后一穿好,殿中人一起称赞:“好巧的手艺,再合身儿也没有了。”
那是,小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拿着圣慈太后身上现穿的衣裳比量尺寸,还有一帮女红高手保驾护航,再做得不合身那可以去找块豆腐以头撞之了。
采姑端了一盘点心:“太后和郡主垫几块儿吧,今天宴怕是要开得迟。”
小冬老实不客气捏了几块,采姑还贴心地给给她一个绸包,大小适中,可以笼在袖中,里头不用问肯定也装着糕饼点心,必要时可以拿出几块儿来充饥。
事实证明采姑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先是皇帝领皇子和宗室亲王郡王们向太后拜寿行礼,安王和赵吕也在这一批里头。接着皇后领嫔妃公主郡主命妇们又是一拨。然后是在京四品以上朝臣;还有内侍头领、大太监周合青领宫中各司局统领太监少监,接着女官头领带各宫掌事女官……女官的头领小冬认得,正是当年她第一回进宫时在凤仪宫见过的那位高女官。
小冬有些纳闷,这位高女官当初在凤仪宫行走听差,应该是圣德太后的心腹吧?按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圣德太后倒了,她肯定也跟着失势才对,怎么现在还这样风光无限?
这会儿天气正热,人人都穿着几层厚的衣服,小冬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她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好在早上来的时候没让给她上粉,要不然这粉要是让汗冲出几道沟来,那哪还能看啊。
开宴果然晚了,小冬那个包里的糕饼已经吃了两块儿,还分了两块儿给赵芷。其他人没和她要,即使要……其实她也不敢随便给。
在宫里头,不是信任的人给的吃食,最好别接。同样,也不能轻易给旁人。
七公主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她们身边儿,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们。
小冬朝她微微一笑。
七公主虽然五岁多了,不过却刚有桌子高,皮肤细白,大大的眼睛。
她的母亲是并不受宠的一位美人,据说常年多病,七公主看起来也有些瘦瘦的,她看着赵芷她们这一席上摆的葡萄,看样是想吃,却不敢说,手指头勾着袖口。
这是进贡的的葡萄,每席上摆的都不多,小冬她们席上也只有一串,葡萄粒大,一串上十来颗,紫莹莹的,带着水珠,看着很馋人。
赵芷笑着说:“七妹妹,你想吃这个?”
其实她自己也很想吃,今年这葡萄她还没吃过呢。
可是看着七公主的样子,觉得这孩子挺……
赵芷有些犹豫,不过看看小冬,小冬也不是个贪嘴的人,应该不会不舍得一串葡萄的。
她把葡萄拿了给七公主。
七公主接了葡萄,她生得很瘦小,手指也细弱。小冬想了想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她那时候是多高?是什么样子?肯定不是七公主这样。她记得自己的手,胖胖软软的,赵吕最喜欢捏她的手,嗯,安王好象也喜欢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
七公主拿了葡萄也没有吃,而且还待在她们身边不走。
小冬朝后看看,不知道她原来被安排坐在哪儿。应该是和六公主她们同席。
赵芷说:“天这么热别让她跑啦,在这儿坐会儿吧。”
皇帝皇后轮流为太后上酒,笙管声起,一片和乐安详之声,舞伎们纱袖飞旋,象一片片轻盈的彩色的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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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二卷,所以用第一章来标号了。
琢磨了半天还是不会分卷啊呜呜呜。
大家要问时间过了几年?文里有线索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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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公主
第二章七公主
小冬又见着了秦女,她穿着一件大红纱衣,亭亭玉立站在莲花型的台子上。
她早已经是教坊歌伎中最拔尖的一个,今天唱的是欢快吉庆的曲子,秦女的歌喉清澈甜美,在闷热的大殿之中听起来,象是潺潺流淌的泉水一样,令人觉得暑热顿消。
说实在的小冬见过她好些次,可是没有一次能仔细看清她长什么样。
其实她的长相并不重要,她最美的地方是她的声音。
赵芷托着腮,听得一脸陶醉,一直到秦女献完唱退下去之后,她还是一脸神往。
“真好听。”
冬一转头倒是吃了一惊,那串葡萄已经只剩下了梗子,上头的葡萄都已经吃光了。可是,葡萄皮和葡萄籽呢?桌上没有,地下也没有。
难道七公主没吐皮也没吐籽,一起都吃掉了?
这孩子总不会以前没吃过葡萄吧?
啊,不,等等。
小冬想起自己以前吃葡萄的待遇,都是由胡氏或是丫鬟洗净手剥了皮用银签掏了籽才给她吃的。是不是因为没人给七公主剥皮,所以这姑娘就连皮吃了?
也许是这样。
场上的歌舞一点儿也吸引不了她,七公主的注意力全在桌上果品菜肴上面。
不过她只看,自己并不动手。
小冬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孩子怕是饿坏了,但是平时肯定都是乳母宫人伺候着的饭来张口的,自己才不会动手去碰碗碟杯筷。
话说,七公主的母亲就算是身份不够或是病着不能来,她的乳母没有一起跟来吗?
小冬往后瞅,宫人倒是有不少侍立在侧的,女官也有,不过没看到有象七公主乳母的人。
不过小冬这么一张望,倒是有个别人过来了。
是采姑。
如今采姑是很有体面的,满后宫里头没有谁愿意得罪她。采姑人也大方宽厚,小冬这么张望,没望着别人,把她给望过来了。
“郡主,可是缺什么?还是想吃什么?”
六公主坐在那边席上,已经朝这儿看了。
小冬小声问:“七公主跑我们这里来了,她乳母不知去了哪儿,难道没跟着伺候么?”
采姑应一声:“我这就让人去传。”一边招手唤过一个看起来老成稳重的宫人来先服侍七公主。
赵芷小声跟小冬咬耳朵:“我说,你比她还小的时候都入学了,她这么大了还没人提上学的事儿?”
亲娘不受宠,好事儿全轮不上呗。
吃的扣点,穿的扣点,用的扣一点……一层层扣下来,只怕剩不下多少了。
不过小冬还是觉得七公主安静的过了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畏生,也不会这么半天既不动也不出声吧?
过了半晌,一个宫人从屏风后头绕了过来,先朝小冬和赵芷行礼,然后才说:“奴婢是采薇宫的宫女。”
七公主也看到了她,她小心翼翼拉着七公主走了。
赵芷一方面大方,一方面也小气。
“葡萄全让她吃了,还一句谢都没说。”
“她是小孩子嘛。”
赵芷看看前后,凑过来:“我听人说……”下半句话低得差点听不到:“七公主有点傻……”
小冬诧异:“什么人说的?”
“总有人偷偷的说啊。”
小冬也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点傻。
赵芷的消息一向灵通,她家姐妹兄弟妯娌一大堆,大家天天闲着没事做能怎么办?肯定就是说闲话,家长里短是是非非的打发时辰。
这么一说小冬也觉得有点儿象,七公主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而且……
而且她的眼神,有点呆滞。
小孩子就算喜欢吃东西,看到华丽的歌舞,也会抬抬眼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七公主好象一直低着头的。
真是那样,现在还小,能混过去。将来她长大了怎么办哪?
“我去更衣,你去不去?”
“好,一块儿去。”
她们洗手的间隙赵芷小声说:“你看见五公主献的寿礼没有?”
小冬只远远看了一眼,好象是一樽玉雕观音像。
“我瞅空看了眼,乖乖,好精致的观音。是白玉的,可是在脸颊的手指处白里透出一股粉来。而且,那玉净瓶里插的柳枝,巧了,偏是绿莹莹的。
“净瓶柳枝也是一整块里头的?”
“是啊。”
那可真难得。
赵芷撇撇嘴:“明贵妃真是大手面。”
小冬笑了:“这当然了,亲娘有好东西,不给自己闺女还给谁啊?”
赵芷有句话含在嘴里没说。
明贵妃长得又美又会做人,五公主也是美丽聪慧,可惜她就是没一个儿子。前年本来怀上了一个,可是莫名的又掉了,当时还牵连了十几个宫人内侍丢了性命。
殿里热,两人索性在芙蓉花后面的亭子上坐着歇息,正好吹来一阵凉风,赵芷伸了个懒腰:“殿里太闷啦,这么多人,穿着那么厚坐得直直的,好生受罪。”
小冬笑了:“可是有人想受这份儿罪还赶不上呢。”
“这倒是。”
身份不够的进不来。
“听说明贵妃给五公主准备那樽玉观音,花了这个数呢。”赵芷伸出五个指头比了比。
“你又听谁说的?”
“我二哥说的。听说明贵妃原先预备的好象是一个寿比南山的盆景儿,可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又换成这个观音像的。这个还是临时预备的,从京城最大的那家四海聚宝买的。”
她听说的消息就是多。
小冬前一世家里人口也简单,这一世一样,一家就三口,实在体会不出家里有满院子的女人一起叽叽喳喳说闲话的场景……
嗯,有点羡慕。
家里有这么多的人……
小冬微微出神,赵芷忽然拉了她一把,小冬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她扯着一起蹲了下来。
“怎么了?”
赵芷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指指前方不远的地方。
小冬转头去看,可是她只看到有两个内侍将一个人迅速拖过了墙角,不知去了哪里。
宫里这种事不少,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其他人也都绝口不提,好象此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小冬忽然想起姚锦凤。
“大概是犯了错的宫人吧……”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两个人一起觉得,在外面待着着实不怎么妥当,还是回殿里去的好。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小冬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却看到赵吕的笑脸:“你们两个不在殿里待着,跑这儿来捉迷藏啊?”
赵芷也拍拍胸口,吐了一大口气:“你想吓死人啊,怎么走路都没声音?”
赵吕笑吟吟的赔罪:“都是我的不是。看你们出来这么久没回去,有点儿不放心。快进去吧,马上就是压轴好戏了。”
压轴好戏小冬倒没注意看,不过好吃的倒是上了一道,软软的一盏蒸酪,用冰镇过,上面隐隐有丝白气逸出,表面上撒着各式果干。小冬拿调羹舀了一下正想往嘴里送,衣襟下摆一紧。她转头去看,七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回来,正眼巴巴地看着她要送到嘴边的那匙酪。
这孩子从哪儿跑来的?
小冬犹豫了下,赵芷也也已经看见了她。
“七公主?”
被她这以看着,小冬再怎么样也不能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吃自己的。
“跟着你的宫人呢?”
七公主摇摇头,意思大概是说她不知道,可眼睛直直看着小冬一眨都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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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今天回娘家去看妈妈,差点儿被大风刮跑……冻死我了~~
第三章 故人
第三章故人
小冬那一匙酪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七公主那眼睛里仿佛带着小勾子一般,直盯盯的看着。
赵芷在一边把自己那一盏朝这边推了推,又要把手里的银匙递给七公主:“嗯,这个凉,你尝一点儿吧。”
这孩子把那盏酪一拢,还是看着小冬。
难道她还想两盏都要?
小冬还没回过神来,七公主飞快地伸出手来把小冬那盏酪也往自己怀里一扒,抱着两盏酪转身儿就跑。
“哎?”赵芷和小冬面前空空。唔,小冬好些,她手里的银匙上还有刚才舀出来的一点酪。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小冬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把手里的银匙朝赵芷晃晃:“你要不要?”
“要,干嘛不要,我还一口没吃呢。”赵芷一口吞下匙里的酪,气呼呼地说:“这孩子真是……”
小冬笑笑:“看歌舞吧。”
一场寿宴下来,身上的衣裳不知道让汗湿了几回,小冬爬上马车,顿时觉得全身都散了架,重重地往下一倒。
车帘一掀,赵吕也钻了进来。
“哥哥?”
小冬勉强挪了挪,让了个位置给赵吕。车子动了起来,小冬眯着眼,抽出帕子递给他:“擦一擦,看你这一脸的油和汗。”
赵吕接过去擦了一把,往车壁上一靠:“你和赵芷中午在亭子那里做什么呢?”
“本来是想乘会凉。”小冬想了想,把看到一个宫人被拖走的事说了:“虽然离得远,可我看着象是见过。”
“见过?”
“今天七公主跑到我们席上来,有个宫人将她带回去,没一会儿她又跑来了——我觉得好象那个宫人。”
赵吕沉默了一会儿,坐直了身说:“七公主很可怜……刚才出来时我听说,她母亲今天中午死了。”
小冬愣了,慢慢坐了起来。
“那,七公主怎么办呢?”
有亲娘的话,虽然亲娘总是病着,可她总是在的,怎么也能照看。
现在娘没了,那么小一个孩子……
赵吕有些后悔,不该和小冬说这个。他摸摸小冬的头:“应该会交给旁的妃嫔代为照顾吧。”
小冬靠在赵吕身上,闷闷的不作声。
头隐隐的疼起来。
可能是今天天气太热的缘故,歇一会儿就没事儿。
可惜她想错了,头越来越疼,昏昏沉沉的。赵吕轻声问:“妹妹困了吗?”
小冬含糊地唔了一声。
车到门前,赵吕扶着小冬下了车,让风一吹,小冬精神了一点儿,可是头却更疼了。
她隐约听到赵吕和她说话,好象还有别人的声音,可是眼睛睁不开,象抹了胶水一样又沉又黏。
小冬最后看到的是,有个人走到近前,和她说了句话。
“小冬。”
她想看清楚那人是谁,可是眼前突然一黑,整个身体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量。
赵吕只觉得手里一沉,胆险些没吓破。刚才只顾着扶小冬下车,却没注意到她脸色这样难看。
小冬想……也许她中暑了。
其实她还有点意识,进屋,躺到床上,有人替她换衣裳,擦身,给她喂水喂药。身边有人在走来走去,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还有人在说话……
只是她醒不过来。
她知道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但是,她总有一种在向下陷落的错觉,一直,一直朝下沉……身体软绵绵的瘫着。
“小冬?小冬……”
有人喊她,她听见了……可是她醒不过来。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刺刺的钻进鼻孔,小冬只觉得好象是一枚大针头在她脑门“卟”地戳了一下,鼻孔一瞬间酸痒刺痛得受不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了出来,泪如雨下。
然后她醒了。
赵吕忙凑过来:“妹妹觉得怎么样?”
小冬顾不上说话,急忙抽了他手上的帕子擦眼泪擤鼻涕,用完一块感觉还没擦干净,于是再拿一块。
很好,虽然一塌糊涂,可是感觉刚才堵着七窍的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散开了,整个人顿时轻松,感觉也在慢慢恢复。
床边还站着一个人,等小冬用完第二块帕子的时候顺手将帕子接了过去。
“呃……”
不是她的丫鬟。
她的丫鬟里可没有一个长得这么……嗯,魁梧。
是的,和赵吕一起在床前的竟然不是安王不是胡氏更不是她的丫鬟。
是个男子,身材高高的——小冬估计要按前世的标准算他肯定一米八往上。要按现在的标准算,那就是堂堂九尺男儿……
这人穿着一件玄石色的翻襟袍子,腰间还系着个缝毛边革袋。怎么看都象是东市的买卖人——
不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是谁啊?难道府里新请了这么粗豪一个郎中来看诊?
“小冬,”粗豪的郎中关切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这声音……这声音……小冬眼睛越睁越大——
“秦……秦烈?”
那人笑了:“你还认得?我还怕你认不出我来了!”
她,她可真不敢认啊。
秦烈他当年离开京城时……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虽然他的相貌……在小冬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可是,绝对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你怎么来啦?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你……你长的可……够高的。”
简直让小冬怀疑他是不是天天吃酵母才能发成这样啊。
“你觉得怎么样?”
“啊,好多了。”小冬发现她的头也不怎么疼了,就是身上还没力气。
赵吕松了口气,对秦烈说:“你刚才用的那是什么药油?还真有效力。”
“我自己配的,”他伸过手来在小冬的手腕上搭了一下,过了片刻说:“没大碍了,多喝些水,早些歇息,明天一早起来就好了。”
小冬还没回过神儿来。
她不会是做梦吧?梦里面秦烈不但回来了,还长成了一个很高的高个子。虽然高,可是并不显得笨拙,当然更不单薄。他身上的袍子撑得鼓鼓满满的,整个人显得非常结实——
呃,而且秦烈手里,还拿着一块她刚才痛痛快快擤了一通鼻涕的手帕……那手帕是水红的,皱巴巴的摺成一团……
小冬觉得自己的脸好象又要烧起来了。
赵吕又嘱咐了小冬两句,和秦烈一起走了出去,小冬听见赵吕说:“……刚才在府门前遇见我也不敢认了,你可真是全变了样?我说,你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啊!那块帕子竟然忘了要下来,也给他拿走了!
小冬砰的一声倒回床,拉起纱被蒙着头,恨不得嗷嗷两嗓子抒发心中的郁闷。
这叫怎么回事儿啊?多难得的故人重逢,结果她给人家的见面礼就是一个大喷嚏外加一块擤涕的手帕么?
晚上她也没去外面吃饭——一来是她现在的确爬不起来,二来……她实在觉得难为情。吃过了饭,胡氏从外头进来,端着一个大盒子:“郡主,这是秦少爷带来的。”
小冬欠一欠身:“给我的?”
不知是什么东西?
秦烈是有名的会玩儿,他在的时候,总是有新鲜玩意儿。比如那年冬天搞的一堆冰雪艺术品,可惜天气回暖时,都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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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大家,昨晚又着凉了,今天起来喉咙肿痛腹如雷鸣,一天跑了N次厕所……
欠账一定会还的,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