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礼物
第四章礼物
掀开盒盖,一股凉气扑面而来,白雾氤氲,盒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红色果子,小冬从来没见过。
她拿了一颗出来,左右看看。果子有一股蜜似的熟香,引人垂涎。
“这是什么?”
胡氏拿起一颗来看了看,又闻了闻香味儿:“可真好闻,从来没见过这种果子,八成是秦少爷从家乡带来的。”
小冬笑笑:“倒有点象菩提果。”
“说的是,不过菩提果个儿没这么大。”胡氏说:“秦少爷吩咐说这果子与刚才吃的解暑汤没什么妨碍,多吃点也无妨。”
小冬咬了一口,只觉得脆甘多汁,满口生香。
“好吃吗?”
“嗯,胡妈妈也尝尝。”
胡氏摇头说:“我才多喝了些汤,这个收起来慢慢吃。”
晚饭小冬没吃什么东西,难得这个果子她喜欢,胡氏一个也不舍得尝,一旁红芙说:“胡妈妈,这个怕是要放冰窖里头。”
小冬身边红绫和红英去年都已经出嫁,现在新上来的四个也依着原来的名字取,红芙算是四个人里最稳当的一个。
“这个果子是单送我一个人,还是父亲和哥哥那里都有?”
胡氏也不知道,红芙说:“这个容易,我让人去问一声。”
她唤了一个小丫鬟去打听,回来了说:“只有咱们这里有,世子那院的说没有这个,王爷还没回来。”
“那分三份,给父亲和哥哥各送一份。”
数一数,果子一共二十四枚,分三份儿倒是正好一份儿是八颗。
“郡主快躺下歇会儿吧,仔细又头晕。”
小冬是躺了下来,不过扯着胡氏的袖子不松手:“胡妈妈别走。”
“不走,”胡氏笑呵呵地拿着柄扇子坐在床边,一下一下替她扇凉:“今天是太后的千秋,礼数多人也多,快点儿睡吧。”
“嗯……”小冬眯着眼:“五公主送了一樽很名贵的玉观音……”
说实在的,小冬有点纳闷。
明贵妃是个很谨慎的人,行事低调,从来都不做打眼的事情。这次为什么会临时更换寿礼呢?
“还看见了秦女,她唱的太平长生调很好听,等过两天父亲得了闲,请她再来家里唱一回,听说她带出个师妹,也是一把好嗓子。”
胡氏应了句:“我也听说了,排行第四,人都称四姑娘的,据说不比秦女差。”
教坊这些人也都是吃青春饭的,七八岁入行,过了二十便开始走下坡路,中间真正风光的日子也就是那么三五年。年纪大了要么自赎出去,要么留在教坊中充作教习……
小冬有点睡意朦胧,听着外面赵吕问了句:“妹妹睡了吗?身上可好些了?”
小冬歪头朝外看,外间比里屋亮,隔着纱屏风,小冬看见赵吕穿着一身浅月白竹布袍子,后着跟着的应该是秦烈。
“我醒着呢,哥哥进来吧。”
胡氏把帐子勾起来,小冬看看身上的单衣也不乱,秦烈也不算外人,倒不用再另换衣裳。
“哥哥你们喝酒了?”
“久别重逢,高兴,就喝了一点儿。”
怪不得两个人一进来就是一股酒气。
小冬现在可以清醒的,仔细的打量秦烈了。
赵吕和他站一起,越发显得玉树临风了——就是这树细了点儿矮了点儿。少年人血气旺,秦烈头发眉毛以前就长得黑而密,现在更显得刚硬,眉毛象是蘸了浓墨的笔用力划出的两道印痕般,又英武又立体。
秦烈的相貌,也不象是地道的中原人。他,还有姚锦凤,五官都有些异族人的影子在里头,眉眼深邃,轮廓分明。一般人站在他们身旁就给比下去了,脸就象是张面饼一样扁平,而且缺乏色彩。
小冬把秦烈现在的样子,和自己印象中原来的他比较着,原来那模糊的变淡了的形象渐渐清晰鲜明起来,心里头觉得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一别数年,大家都长大了,也……变样了。
赵吕试试小冬额头的温度,又仔细看看她的脸色,确认她是没事儿了,才松了口气:“我听说你晚饭没吃多少,解暑汤喝了吗?”
胡氏说:“汤喝了。秦少爷让人送来的那果子郡主尝了一个,说是很好吃。”
“嗯,多谢秦哥哥,那是什么果子?”
秦烈微微一笑:“小冬妹妹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那年冬天咱们堆雪马,在雪盘上画花?”
“记得,”那花很美,形状也特别,小冬印象很深:“是你家乡的红凰花,对不对?”
秦烈点了点头:“这就是红凰花结的果。只是这果子从枝上摘下来只能搁一日,一耽搁便会腐坏。”
“啊,从遂州到这里好远的。”这些果子能好好儿的运来,可真是不容易。
小冬突然想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顿时满脸黑线。
咳咳,想多了。她又不是杨贵妃,秦烈更不可能是唐明皇。
小冬有无数疑问想问秦烈,他当时为什么不告而别?离开京城后又去了哪里?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京城来?他现在在做什么事情,是还在念书吗?还有……
姚锦凤的情形。
小冬本能地相信,秦烈一定知道姚锦凤的情形。
他们的故乡也算是在同一个地方,是一起到的京城,又一起离开。
胡氏看他们仿佛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知机的退了下去。
小冬犹豫了一下,低声问:“秦哥哥,你可知道……锦凤姐现在如何了?”
秦烈和赵吕对视了一眼:“她现在很好,快要嫁人了。”
“真的?”小冬声音一高,连忙捂着嘴。
心里压了多少年的一块大石终于移去了,小冬又是高兴,又是心酸,一时间感慨万千。
不行,可不能再哭鼻子。
她连忙振奋起精神:“那就好,她……在什么地方?要嫁什么人呢?”
秦烈没有半分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他当年的确是和姚锦凤一起离开的京城返回遂州,姚锦凤没回姚家,也没回紫檀山,而是去了秦烈的家乡东泉。
“她和我母亲倒是很对脾气,两个人亲如母女,常把我当成外人摒弃一旁。”秦烈说着自己被冷落的事,可是神情却恬然从容,没半点被“抛弃”的哀怨:“东泉民风淳朴,山明水秀,将来有机会你还可以去那里看看她。”
小冬高兴地点头:“好好,有机会我一定去。”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小冬觉得她……也许并没有出远门的机会。
她拥有很多很多,父亲的宠溺,哥哥的呵护,太后的关爱,郡主的地位……
但是在这个时代,女子没有太多的自由。就算她是郡主,也不会例外。
“她还托我给你带了礼物,不过今天我没有带来,明天我取来给你。”
听到有礼物收,小冬美滋滋的笑——不是她贪财喜欢礼物,而是每一份礼物,都代表着一份心意。
姚锦凤会想着让秦烈给她捎礼物,说明没有忘了她。
也不枉小冬一直惦记她,替她担心这么久。
“对了,什么时候到的京城?现在住在哪儿?”
赵吕哼了一声:“人家秦公子人大心大,瞧不上咱们安王府,跑到有名的四海居去住了。”
秦烈呵呵笑:“看你说的。现在不比小时候,那会儿脸皮厚,可以推说不懂事,就跑来白吃白住。现在可不能用不懂事当借口了。”
小冬也不乐意:“府里又不是没地方住,干什么要住客栈啊?快点搬回来吧,那个院子从你走了之后一直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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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时光-120
第五章时光-120
啊,按说面对世子与郡主如此诚意满满,秦烈应该识趣的表示出受宠若惊欲迎还拒等等……可他却还犹豫了下:“我还要照应一些生意……”言下之意,住在安王府不怎么方便。
赵吕俊脸发黑:“什么生意这么要紧?”
小冬好奇地问:“你现在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这两个问题秦烈可以一并回答:“我家中从许多前年起,就有一些小买卖。从山外将东西背进山里……再把山里的东西背出去,到了我母亲手里时,已经有不少店铺了。我这次来京城,也得照看一下京城这边的两家铺子。”
赵吕露出“我的感情受了伤害”的表情:“原来你是来照看生意,来看我们只是顺带啊……”
咳……
小冬忍着笑把头转过去。
可是一眼看到枕边叠好的新帕子,小冬又觉得脸要发烧。
——到底那条弄脏的手帕被秦烈拿哪儿去了?
也许他出门就顺手扔了?
交给某个丫鬟去清洗了?
他总不会想,洗洗干净自己留着用吧?
其实小冬完全可以装成若无其事,反正她的手帕上又没写着名字——可是一想到不久之前那情形:秦烈手里握着她擦了眼泪擤了鼻涕的手帕……
“行了,你就算要照看生意也不用白天黑夜每个时候都盯着吧?我就不信你那铺子半夜三更还开门做生意?”
秦烈笑了:“那倒是不会。”
“那不就结了,你要有事就去办事,办完事就回来吃饭睡觉。”赵吕手一挥,很武断的替秦烈做了决定:“我让人去给你收拾打扫院子,你把你的东西还有随从都搬来。”
嗯,听赵吕的口气,好象秦烈的随从也可以装进小包袱里,打个结往肩上一背——这倒是挺方便。
“今天是不成了,明天吧,明天我去交待一声,也得收拾打点一番。”
第二天小冬没去学堂,然后到了后半响,赵芷上门来了。
小冬也不觉得意外,不过还是挺高兴,两人手拉手坐在榻边,红芙端了茶来。
“听说你中了暑啊,”赵芷老实不客气地把两杯茶都灌进自己肚里:“现在好些了没?”
“嗯,其实没什么大碍。”小冬朝她挤挤眼:“就是天气太热了,躲个懒。”
赵芷送了她两个荷包,手工只能说是马马虎虎,一个上头绣的是荷花,另一个是戏蝶图,荷包里塞着香草和消暑生津丸。
“这可是我亲手绣的,不准嫌弃。”
小冬笑着收下:“多谢你了。”
她和赵芷的水平也就是半斤八两,绣出的东西也就勉强让人能看得出绣的是个什么,至于其他的……要求不能太苛刻。反正去年安王生辰,小冬还给他做了一双鞋。赵吕生辰,小冬还表示了一个笔袋。至于这次给太后的寿礼,小冬已经是超水准发挥了,足足干了两个多月才得了那件袍子。而且几个要紧的地方,还是旁人替做的。
“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西侧门有马车停在那里,还有人进进出出的搬东西,是什么人啊?”
秦烈已经搬来了?
小冬觉得心情象是鼓满了风的汽球,飘飘荡荡地向高处飞上去。
“是我表哥搬进来了。”
“你表哥?”赵芷问:“姓沈还是姓姚?”
“嗯,姓秦。”
虽然隔的时间不短,可是赵芷是何许人也?对于旁人家的家长里短三姑六戚从来不会弄错。
“那年你家不是来过一个表哥叫秦……嗯,对,叫秦烈吗?这个也姓秦?”
这个不但姓秦,而且名字也叫秦烈呢。
“就是他。”
“咦?这人又回来了?”赵芷觉得奇怪:“他的年纪可不小了吧?难道还回来做伴读?对了,他成亲了没有?”
没有吧?
虽然昨天没有谈起,可是秦烈若是成了亲,昨天也不会一字不提的。
应该是还没成亲。
这时候的人成亲都早,小冬觉得他们根本就是一帮未成年——可是许多人在秦烈这个年纪就已经成亲了。
正说着,红桃笑盈盈地进来:“郡主,秦少爷打发人送了东西来。”
小冬忙说:“快拿过来。”
红桃把盒子放在桌上。
那盒子做得极为精巧,光亮的漆面儿,花纹盘曲,锁扣是一对铜花扣,轻轻一扳就弹开了。
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小冬怔了一下。
赵芷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就象一团柔软而瑰丽的轻雾。
小冬想起红楼梦里的软烟罗。
象梦一样美好的名字,正衬她看到的东西。
从盒子里拎出来的那块纱轻薄柔滑,隐隐有微光闪动,如同天幕上一点一点的星光。
“这……是块披帛吧?”
小冬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秦烈没有交待,可是小冬觉得,这样东西,应该是姚锦凤送的。
昨天秦烈说过姚锦凤也让他捎了东西来。
而且,这东西也不象秦烈的风格。
那么……嗯,看起来硬朗的人,送这么轻柔淡雅美丽的礼物——实在有点不搭。
“来来来,披上看看。”
赵芷将纱提了一下,拢了拢,顺手搭在小冬的肩膀上。
因为不出门,小冬只穿着家常短衫和撒脚裤,这身儿装束和这块美丽的披帛实在不怎么衬。
“真好看……”赵芷退了一步,怔怔地赞了一声,拉着小冬去照镜子。
“你自己瞧瞧。”
大铜镜里映出小冬的样子,披帛长长的拖曳着。
大约是姚锦凤对她现在的身高估计过于乐观了。
她还没有那么高。
也可能这礼物并不是送给她现在披的,而是要等她再长大一些,到了及笄之年的时候,披上这个就正合适了。
镜子里的人脸庞小巧,头发梳了个慵散的金鱼头,淡绿的丝缎发绳混编在头发里。
这张脸本来是小冬看熟了的,可是现在却觉得很陌生。
也许是因为这件披帛的关系,让她看起来有了几分成年仕女的韵味。
也可能是——其实她有很久没有好好的,仔细的打量过自己了。
她不再是初到安王府时那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丫头了,一天天长大,一天天长高,身材渐渐变得细瘦起来,这样侧着身站着,看起来腰肢纤细,肩若削成,整个人仿佛笼在一层淡淡的烟雾之中,很有几分窈窕绰约之姿。
铜镜的颜色自来便有几分沉沉地黄旧,镜中人仿佛站在遥远时光的另一端,隔着重重浮生与她遥遥相望。
时间真是奇妙,它就象一把刻刀,在人们没有知觉的时候,一下一下地刻画,一下一下地雕琢,改变了所有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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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长青书院
第六章长青书院
“对了,明儿你有什么事儿?”
“没事啊,”小冬问赵芷:“你有事?”
“那咱们去长青书院吧?”
“咦?”小冬纳闷:“长青?去哪儿干嘛?”
长青书院也是京城的一所女子书院,和集玉堂以皇家、宗室女为主不同,那里显然要平民化得多,官家千金也有,平民富户之女也有,名气也比集玉堂响亮——本来嘛,集玉堂就不是一个以读书为主的地方。
长青书院出过不少有名的才女,包括小冬她们以前的师傅区兰颖,也曾经在长青书院读过书。
“我有个表姐,姓宋的,比我大一岁,进了长青书院读书,她说她们明天有个赛花会,邀我去看呢。”
小冬有些心动。
说起来她从听说长青书院的时候,就一直好奇。
好奇到现在。
“长青书院在哪儿?”
“在平化坊东南角。”
“那不是快到落霞池了吗?”小冬记得那条路。
“对呀,据我表妹说,她们从书院最高的一座楼上就能看见落霞池的鳞鳞波光了。”
“好,那我和哥哥说一声,明天咱们一块儿去。”
赵吕知道了之后只吩咐要加派人手跟随,又说让她别玩太过,别晒太阳。
小冬的社交圈子很窄,上辈子她就算是个宅女,这辈子做了郡主,只会更宅。能同她来往的也就是赵芷,连赵琴赵惠她们,都因为差了好几岁,话说不到一块儿去。
而学堂里的其他人——小冬总是不敢和人太过亲近。
第二天起来天气阴沉,小冬瞅这天色,九成九会下雨。
但是已经和赵芷说好了,而且小冬对这个赛花会,也的确觉得很好奇。
赛花是怎么个赛法呢?难道是一人从家搬一盆花儿去比?那争奇斗艳的倒是热闹,可是又以什么标准为最美呢?各花入各眼嘛,有人喜欢荷花有品格,有人喜欢菊花有风骨——这就是俗话说的武无第二文无第一了。
如果要以名贵论,那就不是赛花是斗富了。
集玉堂里从来没有这些,无论是师傅,公主,还是伴读,大家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没人求什么才名美名,没人搞什么竞争和比赛。有什么好比的,难道一个伴读敢抢公主的风头?
小冬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长青书院这赏花会怎么搞的。
她挑了挑,找了一件最最不起眼的青色衣裳穿,头上也没带任何首饰。结果一出门赵芷就指着她,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你你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怎么了?”小冬看看自己一身打扮,挺朴素啊,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觉得盛气凌人。毕竟她们是去参观,又不是去砸场子耀武扬威去的。
赵芷挠挠头:“你这穿的也……算了算了,也别换了,咱们上车。”
难道这一身儿哪不妥?
赵芷自己也穿的不是很打眼啊,鹅黄衫子,头上只结了两枚小珠花。
天色显得越来越阴沉,而且并不凉爽,有一股沉沉的闷热。
到了长青书院门口下了车,门口的人便上来阻拦:“男子不能进书院。”
小冬怔了下,赵芷眨眨眼,显然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禁令。不过这也是情理中的事,人家姑娘来上学,自然要保证人家的安全、清白和名誉。
那这么一来跟在小冬身边的护卫也不能进去了。
“凭什么不能进啊……”赵芷小声嘀咕:“我们学堂都没说不许男子进……”
小冬差点儿让她这句话给闪了腰。
大小姐,这不是废话么,集玉堂在东内苑,东内苑有男人么?内侍倒是有一大堆。你就算让男子进,有哪个能进敢进?
“不要紧,那让他们等一等,我们自己进去。”
赵芷瞪了那人一眼,拉着小冬朝里走。
不过两个人都没注意,小冬她们这边进门,跟着一块儿来的安王府护卫中的一个,就退到了墙边,瞅着没人注意,伸臂攀着树枝,象片树叶般轻飘飘越过墙头进了书院。
赵芷看什么都好奇,哪怕是路边的石凳都要评头论足一番。
老实说,小冬觉得这长青书院不管是规模上还是管理上,都比集玉堂要强了不是一点点。集玉堂在宫中算是极没有油水的地方,外面皇子们读书的集贤堂么,师傅倒是常换,藏书也多,学生也有干劲儿,就连房舍,也比集玉堂修缮整理得勤,因为人家有奔头儿,皇子干好了可以争取接皇帝的班儿,伴读干好了可以指望将来立足朝堂大放异彩。
你说集玉堂能有啥奔头呢?公主念好了一样要嫁人,小姐们念好了同样也是要嫁人。集玉堂的房舍院落也就前面算是体面,后头的花木都打理得不行,房舍也欠修,师傅上课如同和尚念经,反正多念少念一个样,念好念歹一个样,其中突出的典型代表人物就是何至原老先生,据说当年是极有锐气的一位大才子,技艺高超,还有过数次顶撞权贵不肯催眉折腰的事迹——再看看他现在,简直就是老成精了,整天眯着眼笑呵呵的,整一个弥勒佛嘛。
长青书院据说收的束修可不便宜,虽然比不上集玉堂宫学的地位,也算是贵族女学。既然收了人家大把的银子,房舍要是破破烂烂可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啊,别看集玉堂是官办,人家是民办,可是这民办还就是比官办强多了。
赵芷就算想挑刺儿,也不能抹着良心说话。
她们再过一重门口,又有个妇人过来拦阻:“不知二位姑娘是?”
赵芷说:“我们是来找人的,找东院的宋嫣。”
妇人笑着说:“东院不是这一边,这边是北院,姑娘请朝那边走,过了小桥就能看见东院的门了。”
小冬低声问:“这里还分院的?”
“那是啊,要不初入学的和入学两三年的读一样的书,那家里人非来砸书院招牌不可。”
这倒也是,集玉堂没那么严谨,也分楼上和楼下,不过才艺礼仪之类的课程还是大家凑在一起。
到了那东院门口一样有人盘问,然后过了不多时,赵芷那位表姐宋嫣从里面走了出来。
“表妹来了?”宋嫣笑着招呼:“这位是……”
“这是我堂妹,你也喊她小冬就行。”
宋嫣顿时肃然起敬。
赵芷的堂姐不少,堂妹却不多。这一位赵冬郡主,宋嫣听赵芷提过不止一回两回了。
况且,安王府是什么声势门第?那是全京城,不,恐怕是全大夏朝所有适龄姑娘都想嫁进去的好婆家,安王只有一个女儿,安王世子赵吕只有一个妹妹,疼得象眼珠子似的,这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这位传说中万千宠爱在一身的郡主赵冬看起来秀美和气,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骄娇之气,两句话一说,宋嫣便不再小心翼翼的,比刚才放松了许多。
“表姐,你们那赛花会几时开始?”
宋嫣笑着说:“哪儿有这么早,上午都得规规矩矩上课,要过了午才到后园去呢。也不是每人都参加,书院的学生虽然有二百余,参加赛花会的只有四五十个人,来,这边儿坐,先歇一会儿喝口茶,今天天气不好,闷热得紧,午后怕会下雨呢。“
“那要是下了雨的话,这花会还开不开了?”
“自然要开的,好些人都预备了一个月的功夫了,卯足了劲儿的。若是下雨,大不了挪进厅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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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天气贼冷。
夏天好象没怎么热就过来了,冬天却变得干冷干冷的……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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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饭堂
第七章饭堂
“表姐上午还有课么?”
“有,不过我已经出来了,索性不回去了。你们都没来过我们书院吧?我领你们四下看一看?”
这个提议正中下怀。
长青书院比集玉堂大得多了,光一个北院就和集玉堂的院子差不多大。大概是因为离落霞池近,这里的空气中都可以隐隐闻到湖水的气息,草木也显得更加葱郁。靠一面墙边裁着蔷薇花,爬满了整面墙,怒放的花朵衬着浓绿的叶子,仿佛一匹极华丽的丝缎从上到下铺展开来。赵芷忍不住站住了多看了几眼:“这花真好。”
“是啊,只是不能走近,刺可扎人呢。”宋嫣说:“我一位同窗就爱这花儿,有次想剪两朵回去,结果被勾破了裙子。”
小冬倒想起来,她好象有这样一匹料子,也忘了来历了。她喜欢素雅些的东西,稍微花哨点的都不会穿上身。
其实这样看来,色彩斑斓也并不就显得轻浮俗艳。
嗯,回去找找那匹料子,拿出个做个裙子穿。
远远从小径那头过来三个女子,环佩叮咚,香气袭人。路窄,这边三人那边三人正好走了个脸碰脸。
“咦?这不是宋姐姐么?”那边一个先开口,笑盈盈地说:“怎么你这会儿没上课么?这两位妹妹好面生啊,是新来的么?”
她的笑容有点象皮笑肉不笑,话语听起来也让人觉得有点热情地过了头。
“这两位是我的亲戚……”宋嫣含糊地说:“今天下午正好有赛花会,所以请她们来看看。”
“哦……”
这一个哦字一叠三叹,意味深长,再看小冬和赵芷的时候,那姑娘的眼中甚至带上了些轻视和同情。
赵芷从小到大哪受过这个——就算有,也绝不是由这些身份远不如她的同龄女孩儿来轻她。
“你……”
小冬拉了她一下,那三个女孩已经和她们擦身而过朝另一边去了。
“什么人啊这是,”赵芷气呼呼地说:“她那什么口气?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宋嫣想了想,解释说:“她……嗯,可能因为没见过你们俩,所以把你们当成外乡来的……”
哦啊,明白。
小冬很理解,京城的人总是有一种天然的心理优越感,认为京城是天子脚下,比其他什么地方都繁华都要强,京城的人也就高人一等,比外乡人强得多。她们俩估计从来没有在长青书院这个不大不小的社交圈子出现过,而且今天又都意外地穿着朴素,会被误认为外地来的也不出奇。
这算不上歧视或是欺生,小冬知道她身边也有不少人都是这样的。
京城人瞧不上外地人,而外地也要分三六九等,州城的瞧不上郡县的,县镇的又瞧不上乡下的,南方和北方的相互看不上——嗯,而且所有的大夏朝人,团结一致地看不起“蛮夷番邦”。那些胡商虽然在京城做生意,京城的人看起来对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要去街上打听打听,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些眼珠子和头发都五颜六色的夷人?哪怕他们大夏话说得再流利也不行。
地域意识每个人都有,只是有人强有人弱。
不过赵芷这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一会儿就把这事儿抛诸脑后了,兴高采烈地问这个问那个。
小冬和赵芷还蹭了人家一顿饭。
宋嫣解释说:“学里有饭堂,不过我们都是从家里自己带来。”
今天多了两张嘴,宋嫣就算带饭也不可能带三个人的饭,于是领她们两个去饭堂。
相对于宋嫣的不安和过意不去,小冬和赵芷两个进饭堂时简直两眼放光。赵芷是纯新鲜,她长这么大,可还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地方吃过饭——去庙里吃斋那不算。
而小冬则是有一种久违的……嗯,亲切感。
她是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了——想不到换了一个时代,换了一个地方,做为地地道道的古人,居然又体会到上辈子吃学生食堂时的感觉了。
当然上辈子的食堂体验并不让人愉快。米饭要么干硬,要么糊烂。菜里经常的吃出苍蝇,西瓜虫,乃至壁虎蜈蚣老鼠……有意思的是,小冬的同学有一回早上打了份儿稀饭,里面居然喝出两片肥猪肉来——那同学热泪盈眶,说怪不得昨天晚上的茄子烧肉里没见肉,原来肉都跑到稀饭里来了。
长青书院的饭堂也不算小,那些姑娘们三三两两的进来,果然大多数人都是自己带着饭菜来的。宋嫣抬头看了一眼水牌儿,上头一溜写着菜名。宋嫣问她们:“想吃什么菜?这上头的就是今天中午的菜色。“
赵芷看了看:“小冬前天刚中过暑,得吃得清淡些,嗯,得要个汤……”她也有点犹豫,要是小冬吃这里的饭菜不适应,回头再不舒服,那可麻烦大了。
“不要紧,我不挑食。”小冬说:“要一个青豆虾仁,再要一个冬瓜汤好了。”
宋嫣说:“那怎么够?”
“够了。”小冬问赵芷:“你要什么?”
“我要咸酥鸡,还要柳川鱼,嗯,那个圆末豆腐是什么?也来一份儿尝尝……”
小冬偏过脸偷偷笑。
敢情赵芷今天是奔着吃白食来了?
“嗯,马马虎虎就这么多吧,再要一个酸笋汤。”
还马马虎虎?这上头的菜都让她点的差不多了,除了她不爱吃的胡萝卜苦芹酸芽菜什么的,剩下的她全要了。
这些菜大多是做好了的,点了就端出来,就有两道是要现炒。宋嫣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赵芷点的菜摆得满满当当的,小冬倒不怎么饿,早上吃得晚,而且这两天她都吃得少。虾仁里头盐放得似乎太少了,但是冬瓜汤味道还不错,清淡可口。
“宋姑娘,怎么你今天没有带饭来?”
她们坐的是长桌,有个穿雪青衣裳的姑娘,端着个木盘站在桌旁朝她们微笑致意。
宋嫣看看赵芷和小冬,才招呼她:“殷姑娘一块儿坐吧。这两位是我的亲戚,今天来看我,所以陪她们来这边用饭。你今天也来这边吃?”
那殷姑娘看来已经及笄,头上绾着玉簪,斜插着一朵淡黄的细纱堆的芙蓉小团花,显得精巧别致,小冬不免多看了一眼。
“因为准备赛花会的事情,所以今天就没带饭菜来。”
她面前是一菜一汤一碗白饭,吃东西很秀气。
赵芷好奇了半天,终于遇到个参加赛花会的人了,忍不住问:“这个赛花会,只听说热闹有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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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并蒂莲
第八章并蒂莲
殷姑娘和宋嫣对看了一眼,微笑着说:“到时候便知道了,现在说开了,反而不美。”
赵芷瞪起眼来——卖关子就是卖关子,话说得再漂亮也是卖关子。
小冬也好奇,不过她不象赵芷这么冲动而已。
与其说她是来看赛花会的,不如说,她是来看人的。
小冬……嗯,也很关心赵吕的终身大事啊。
与其让旁人给胡乱介绍安排个,不如自己先掌掌眼把把关,京城里家世好人品好的姑娘,集玉堂里可不多,看来看去不是这家的亲戚就是那家的关系,而长青书院就不一样了,这儿人多,关系也不象集玉堂里那么错综复杂,如果真要找个合适的嫂子人选,恐怕这长青书院里能一搂一大把。
从昨天赵芷约她,小冬就在心里盘算好了。要是一时眼花记不住,她还打算找纸笔来记录下,以便以后好对照参考。即使她打探不清楚,还有赵芷呢。赵芷在这方面资源丰富,家里出了嫁的姐姐和好几位嫂子,都对做媒有着天然的热情。
“走,咱们快去,晚了怕占不着好位置了,既看不见又听不着什么。”
小冬觉得,她喜欢长青书院这个地方。
首先,这儿比集玉堂人多。再者,这里显得自由而热闹,不象集玉堂里人人规规矩矩的那么压抑。这儿更象一座学堂的样子。
赛花会,赛的是花。
所以小冬她们先去了,抢得了一个好位置。亭子里坐着又舒服,看得又清楚。然后陆续有人来,果然人人都端着一盆花。有的小冬认得,有的叫不出名来,花美,人也不俗。那些美丽的衣裳,美丽的鲜花,衬着少女们鲜妍的面容。园中花香缭绕,红颜绿鬓,莺声燕语,罗袖如蝶,着实美不胜收。
宋嫣端了茶递给小冬,又取出洒金笺纸来:“还要一刻钟才开始。到时候要先唱花名,等所有花都看过了,喜欢哪一朵,就把花名写在纸条上,会有人来收取。表妹,小冬妹妹,你们也要仔细听着,别到时候一走神,要写花名时写不上来啊。”
赵芷兴致勃勃,朝着台子上张望:“我喜欢牡丹花,不知有没有人拿牡丹来?”
“有,听说带牡丹的有四五位呢。”
远远的忽然听着一阵喧哗,宋嫣小声说:“八成又在墙边捉着人了……”
“什么人?”
宋嫣脸上有点微微发红:“我们书院这赛花会已经不是办了一回两回了,许多人都知道。所以一到这天,总会有些人攀树翻墙地想偷看。”
“哦噢,原来是这样。”赵芷兴奋之极:“那捉到的人怎么处置?打板子么?还是送官衙?”
“怎么会……也就是教训一顿就放人的……”
小冬抿着嘴笑。
想要偷看的,恐怕都是一些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少年人吧?
“小冬,你看,那边坐的是殷姑娘吧?”
“啊,是她。”
殷姑娘面前也摆着一盆花,只是离着远,看不清楚那是什么花。
还有人的花是用纱笼罩起来的,恐怕不到唱花名的时候才会揭开纱罩。
有人捧过一只盘来,里面是写好的纸阄,带花来的姑娘们一个个从盘中取阄,等最后一个人也取完,宋嫣低声说:“这就要开始了。”
下面果然一片肃静,一声悠然地钟响后,有个穿紫色衫子的姑娘捧着花盆袅袅婷婷走上台去,将手中花盆摆在案上,朝众人微微一福,脆声说:“此花名扶桑。”
那一株上头开了三四朵红花,烂漫艳丽。下头有人便说:“此花艳逾牡丹,古诗赞此花‘才飞建章火,又落赤城霞’,果然名不虚传。”
又有人说:“陈姐姐,今年的花王必属你这扶桑莫属。”
旁边却有人不同此议:“花名还没唱完,你倒先把花王评出来了。”
那姓陈姑娘脸庞清秀,但她眉长眼细,长相不是小冬喜欢的那一种。
嗯,不列入未来嫂子人选之中。
她将花放在案上,盈盈福身退下。
钟响之后,又有一人捧着花上去。这姑娘穿着一身桃粉色衫子,圆脸儿,身量稍矮,看起来娇憨可人,她捧的花儿颜色莹白,花朵小而繁,点点如银珠散落点缀在层层绿叶间,花名便叫做珍珠山茶。
“好看好看,”赵芷眉飞色舞:“今天真没有白来这趟,这些花儿果然和平时见的不同。这个珍珠山茶就挺美。”
小冬仔细打量这位珍珠山茶花的主人——看起来挺爱笑,脾气应该也不错。可是显得太孩儿气了,要是和赵吕在一块儿,难道要赵吕整天捧着哄着她不成?
嗯,这一位也不列入考虑人选。
小冬都没发觉自己今天的眼光和心态与平时大相径庭,挑剔尖刻,一点都不象她了——咳,也许就算西施再世站到她面前,也要被小冬嫌弃她瘦削病态,配不上自家的哥哥。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捧着自家精心培育的鲜花上去,象牡丹,芍药,兰花这些较名贵的有,象一品红,旱莲,节草花这些家常普通的也有,小冬起先还能记得住花名,后来一看得多了,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可是却一点儿都记不住了。
可见这赛花排在前头的好处多,排在后头就要吃亏了。
又有一位姑娘上去,她一亮相,还没看她的花,底下的人就哄的笑了起来。
这位姑娘穿着件杏红色绸衫,黑发绾了个盘螺髻,鬓边插着金珠步摇——她身材太过丰硕,有如一颗饱满圆胖的肉丸儿,一步三摇走到台上,把手里象小缸似的大花盆重重一放,小冬都替那桌案抖了抖。
“并蒂莲。”
虽然人们常说什么花开并蒂之类的吉祥话,可是小冬还是头一次看到并蒂莲。
一茎双花,而且还是千瓣莲。那两朵花挤在一处,象小伞般硕大,让人担心那脆弱的花茎会不会因为撑不起这硕大的花朵,会被压弯压断。
赵芷差点儿让茶水呛着,愣了半天神儿说了句:“真是什么人养什么花儿啊……”
宋嫣看来有些啼笑皆非:“这丫头真是……还以为她说说玩玩,没想到真把这花给搬了来。”
“宋姐姐和她熟识?”
“嗯,这位陆姑娘和我相熟,脾气直爽。原来她也没打算参加赛花会的,可是被人讥刺了两句,便放出话说‘我若带花来,必将你们都盖下去’。”
赵芷深以为然:“对,要单论大小,这花的确冠盖全场,没谁比它更魁梧壮实了。”
虽然天色越来越阴沉,可是赛花会却开得热火朝天。花名唱完,众人把自己喜欢的花名写在纸笺上叠起,有人捧着只竹盒来收纸笺,盒上竹编的孔隙正好能将纸笺塞进去,倒有点象现代的投票箱。
小冬赵芷和宋嫣不约而同写的都是那丸子陆姑娘的“并蒂莲”。这花留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过震撼,远远盖过前面那些柔弱美丽的娇花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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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伞
第九章伞
众人都写好投过之后,便有一位女夫子在台上,将竹盒当众打开,一张一张将花笺取出来念,她念一个,便有小丫鬟朝她念的那花枝上系一条红绳,园中连赛花的和看热闹的小姑娘们有一二百,花笺在台上积了厚厚一迭。等全部念完,那小丫鬟已经累得两颊通红额头见汗,可见工作量着实不小。
哪一盆花得的红绳最多,哪一盆就是今天的花王了,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半点做不得假。
小冬和赵芷一溜扫过去数红绳,结果数到红绳最多的那一盆,两人都笑了。
夫子也拭了拭汗,喝了口茶,这才着重宣布:“本次赛花会,花中状元乃是——”她还顿了一顿,颇有后世电影金项奖颁奖人风范,大声说:“千瓣并蒂莲。”
赵芷哈哈大笑出声,仿佛得奖的是她一样。
小冬也忍不住,趴在桌边笑个不停。
八成投笺的人都抱着一样心思,前面那些花美也是美,可是美的太寻常了。这并蒂莲实在与众不同,而且又是最后一个出场,令人满眼满心里都是它,再容不下别的花——嗯,看来先出场也未必占便宜,最后出来的方是压轴啊。
接着便是花中榜眼,乃是一盆金边牡丹,富丽堂皇,雍容贵雅,若没有并蒂莲最后横空出世,八成状元本应该是属于它的,可惜了。赵芷说了句:“并蒂莲不以美艳取胜,另辟蹊径,剑走偏锋——表姐,这算不算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宋嫣白她一眼:“你这打的什么比方,粗俗不堪。”
小冬倒觉得赵芷形容得恰到好处。可不是么,那牡丹若有灵,明明自己千娇百媚价值百贯千贯,可是却被装在土陶缸里的这朵并蒂莲给比了下去,难保这牡丹不向杜鹃学习,华丽丽地啼它几口血。
这一次的探花是一株碧玉兰,花形既美,香气又清幽静远。只得了个第三,也是挺委屈的事。
不管真心假意,这些姑娘们都显得极为开心,这赛花会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呀,下雨了。”
有个姑娘抬起头来,伸手试了试:“真下雨了。”
赛花会到现在只进行了一半,上头评完了花,下面该是赞花了。各人可以任选参加这赛花会的各种花卉来咏颂绘述,诗词曲赋题材不限。
雨渐渐紧了起来,一众姑娘们有的撑起伞,有的便快步疾走,纷纷朝一间敞厅走去。赵芷犯了难:“我来的时候车上倒是放了把伞,可是没有带进来。”
“没事儿,路又不远,咱们也走过去好了。”
“那可不成。”赵芷头摇得象波浪鼓:“你身子不好,可不能淋雨。”
宋嫣说:“我和殷姑娘一道走,回去取把伞来遮雨,你们在这儿稍等一等。”
赵芷说:“也好,那表姐你快着些,别赶不上人家的赛诗了。”
宋嫣笑着说:“哪有那么快的,你以为写诗多容易哪?”
两人在亭子里等候宋嫣回来,一园子红红翠翠片刻间走了个清光,刚才热热闹闹的地方一下子变得冷清空寂。雨打在亭子旁的竹叶上,发出沙沙地声响。
小冬回想刚才见过的那些上台去赛花的姑娘,只有寥寥几人还有点模糊的印象,似乎没有哪个能配得上自己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世子哥哥。
赵芷点点她的鼻头:“你在想什么?”
“没事……”小冬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抱着相看嫂子的心思来的,顺手指着那台子边:“那里谁落下一盆花?”
的确,可能走的急,也可能是因为没评上花名,有一盆花被孤零零地弃置在桌案一角,花叶正在风雨中颤抖。
赵芷叹口气,老气横秋地说:“成王败寇嘛,古来都是如此。”
小冬笑嘻嘻地推她一把:“你这话好酸。”
不过那花,是有点可怜。
小冬又看了一眼那花。
结果这一眼看过去可不得了,刚才那用来摆花的桌案底下,盖布忽然被掀起,一个人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可算走了,我腰都要断了,从头到尾除了那几十双绣鞋旁的什么也没看见……”
话音没落,他已经看见亭子这边还站着两个小姑娘,正瞠目结舌地瞪着他。
桌子下面又钻出一个脑袋来,那人刚一探头便发现园子里的并没有全离开,还有两个被雨困在亭子里的。
这边两女,那边两男。
四眼对四眼,面面相觑。
这两个人……是男的!
他们怎么跑进园子里来的?还躲在这桌案上,居然一直没有人发现——谁也没想着要去掀开桌布看看桌子下面有没有人啊,那怎么能够发现呢。
现在……怎么办?
小冬看了赵芷一眼,一时没拿定主意是不是要大喊一声“有贼快来人”,赵芷也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第二个人也从桌下钻了现来,拂了拂袍襟,理了理袖摆,居然正儿巴经地朝她俩作了个揖,朗声说:“小生吴离,见过二位姑娘。”
若是换个地方换个情形,这人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小冬和赵芷也该还礼才是。
可是现在这种情形……说什么都不合适。既不能说“公子不必多礼”,也不能冲着人家的一张笑脸大喊“快来人抓贼啊”,俗话说抬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二位姑娘可是被这雨困住了?”那个吴离象变戏法儿似的不知从哪儿摸出把伞来:“小生这里有雨伞一把,二位可以暂拿去遮雨。”他上前几步把伞放在亭子台阶上,扯了一把他那个呆头呆脑的同伴,低声骂:“快走啊呆子。”又回头堆着笑说:“我们先行一步,二位姑娘不必相送。”
小冬她们两人眼睁睁看着那两人你扯我我拉你,一溜烟儿似的穿过花丛消失在柳荫中不见了踪影,过了半晌赵芷挤出一句话来:“他说什么?不必相送?谁要相送他了?”
小冬“噗”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人还真有点儿鬼聪明——你说他们是怎么是躲在那桌子底下的?”
“他们肯定早来了——咱们来的就算早了,后来人只有越来越多的,众目睽睽他们怎么能溜进来?只能是咱们来之前,他们就躲在桌子底下了。”
长青书院这赛花会果然很具吸引力啊。和这二位钻桌子的仁兄相比,那些爬树翻墙的真没技术含量。
“他还真把伞留下来了。”赵芷走过去把伞捡了起来,解开束环将伞撑起。那纸伞又轻亮又结实,赵芷说:“这必是京城哪家老字号卖的。”转过来看看伞柄:“嗯,这里有个三,想必是三清坊的伞。来来,正好咱们用。”
“三清坊?”
“嗯,是个专做伞的老铺子,货好价公,我家里还有好几把呢。”
小冬倒没注意自家的伞是哪儿买的,只是觉得刚才那个吴离有几分急智——不知他们跑哪儿去了,能不能顺利脱身?
雨珠打在伞面上哗哗地响,声音既轻又脆,响成一片。伞下面的小小一块地方,象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小世界,安静,平和。
小冬忽然想起白蛇传来。雨中相逢,书生赠伞给两个美女——可没想到那是两条蛇变的。
当然她和赵芷可不是蛇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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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诗
第十章诗
“咦,你们怎么过来了?”宋嫣过来时十分讶异。
“啊……”赵芷还没说话,小冬先说:“有人借了我们一把伞。”
“是嘛,我说呢,到亭子里没见你们,倒吓了我一跳,后来才想着你们是不是先过来了。”宋嫣朝里头看了一眼:“要做诗啦,快进去瞧瞧吧,这才是重头戏嘛,先头评的是花,分状元榜眼和探花,这回评的是诗魁,只选一名,彩头是一方青玉砚呢,好多人都是奔着这个来的。”
“怪不得。”
她们进去的已经晚了,厅里的好位置都让人占了去,只剩下边上几张椅子。宋嫣一扯小冬的袖子:“咱们坐这儿吧。”
她们走到跟前,不想斜里却有人抢上一步,先坐到了椅子上,还顺带把另两张也占上了:“来来,这里还有两张。”
后头又有两个姑娘走了过来,宋嫣说:“这是我们先来的。”
“你先来的?谁瞧见了?这椅子你家的?刻着你的名儿啊?”
小冬觉得这人仿佛面熟,这不是上午逛书院时遇着的那个——对,就是那三个人。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宋姐姐,真是不巧。”上午和她们搭过话的那个姑娘笑盈盈地说:“你们也来晚了?我记得那边门口还有几张椅子空着呢,你们不妨去那边坐吧。”
赵芷脸一沉,她们进门的时候何尝没看见那空椅子,可是进进出出的人,八成在那儿抖过衣裳搁过伞,椅子上水淋淋的怎么能坐啊?
怪不得她说要来时,她表姐说最好打扮得精心点儿,敢情是怕这些人狗眼看人低欺负她们啊?
觉得她们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吗?把椅子抢了去还不算,还象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她们去坐湿椅子?
小冬也觉得这三个人实在太过份,抢先坐下的那个言辞尖刻,后来的这个虽然笑着,可是那笑容好象比刻薄的言语更伤人。
远远近近有人听见看见这边的动静,赵芷想说什么,小冬扯了她一下,赵芷脸涨得通红,宋嫣看出小冬不想在这里跟人争执,轻声说:“我再去那边看看有没有空座儿。”
殷姑娘在一旁朝她们招了招手:“宋姑娘,来这边儿坐吧。”
她们那边坐的是长椅,挪一挪还真腾出空儿来,又从旁边搬了张圆凳过来,倒也能坐得下三个人。
赵芷有些悻悻地回头看了一眼,跟着宋嫣朝那边走去,低声问宋嫣:“她们什么来头?”
宋嫣轻声说:“那个穿黄衣的笑眯眯的是王映岚,说话不讨人喜欢的是孟霞,还算老实的是刘卉竹。”
“瞧那傲的,眼珠子恨不得长到头顶上去了,我再没见过……那个王映岚,家里做什么的?”
“她父亲是户部尚书王嘉淮。”
“啊……”
那相当于半个丞相啊,小冬知道他,安王提起过一次,说此人是笑面虎,不太好打交道。果然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女么?王映岚看起来也总是笑眯眯的。
“表姐,她平时对你也这么不客气?”
宋嫣微微摇头:“我们平时也没说过几句话,今天巧了,连着两回遇着她们。”
刚才赛花会上的那些美丽的花儿一字摆开,花香味儿,姑娘们用的香粉头油的气味儿,外头带着土腥气的泥土味儿——为了怕雨溅进来,窗子都关着,让人觉得胸口发闷。
赵芷探头看殷姑娘写的什么诗,却见纸上还是一片雪白的。
“殷姐姐,你参加这赛花会,是不是想要那方青玉砚呀?”
殷姑娘一笑:“是呀,这方砚是前朝名家李山所制,后来辗转到了区师傅的手中,这次赛花会,区师傅将这方砚拿出来,我刚听说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虽然书院中比我有才的人多的是,可我还是想试一试。”
“区师傅?”小冬和赵芷异口同声:“区兰颖?”
“是啊。”殷姑娘一笑:“你们也听说过区师傅的才名吧?”
赵芷点了点头,小冬心说:何止听说过而已啊,还曾经被她教导训斥过呢。
从那年李姑娘顶撞区兰颖开始,她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后来有一天她没有出现在集玉堂,旁人说她是病了,然后由一位姜女官暂时代为掌理集玉堂。而区兰颖……一病就是小半年,姜女官的暂代变成了正式上任,区兰颖后来没再回集玉堂,她的去向小冬她们也都不清楚。有人猜测说她是不是回了老家了,还有人说她落发出家了。结果想不到,竟然在这里又听到她的名字。
小冬寻思着,这位区师傅,到底有多么热爱教育事业啊,离开了集玉堂,又来了长青书院。
不过再仔细琢磨,她又觉得很理解。
除了做这个,区兰颖还能做什么呢?就象之前那些人猜测的那样,要么她回老家,从此被人遗忘,隐居于穷乡僻壤。要么就落发出家。毕竟她已经成了一座活的贞烈牌坊,又不可能嫁人了。
女人在这个时代能做的事太少了,能走的路也太少了。
最好的,最正统的,还是……嫁人。
结一门好亲事,才是女人最大最好的成就。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一辈子困在内宅里……只有嫁得不好,嫁不出去的,才要另寻出路。
所以区兰颖虽然是一代才女,可是没几个母亲愿意自己女儿走她这条路。才女的名头下是无限的孤清和立足的艰难。区兰颖是因为守了望门寡嫁不了人,才变成今天这样的。
说来说去,还是得嫁人,走一条世俗的平庸的道路。
小冬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十分完满幸福——她不知道将来她会怎么样,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一定没有现在好。
不会再有人象安王和赵吕一样无条件地爱她包容她关怀她,她必须学着去忍耐,妥协,也许还要学着算计,争夺……
以前偶尔想到这事儿,还可以用年纪小,想这些为之过早来回避,可是现在不行了,她已经不是孩子了——胸部已经开始觉得隐隐作痛……
成长是无法回避的,就象她未来要走的路,要面对的人……
总有一天她要穿上一袭红嫁衣,离开安王府。
赵芷看着小冬怅然若失的神情,有些不解,轻轻拍她一下:“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事儿。”小冬也探过头看殷姑娘在纸上写了什么诗。
“殷姑娘是要为哪样花写诗?”
殷姑娘抬起头来,小冬顺着她的目光,望见一株菊兰。
殷姑娘这人显得又谦逊又和气,还挺热心,小冬倒是希望她能得偿心愿,把青玉砚捧回家。不过这写诗作赋,着实不是她的长处,想帮忙也无从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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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不及加更了,因为今天更了活色,还有一些身体上的原因,所以……
祝大家身体健康,周末愉快~~
第十一章 诗二
第十一章诗二
要不是咏什么菊兰……换个别的咏一咏,说不定小冬还能从自己的记忆中搜罗出那么一两首名句来。
比如什么明月几时有,再比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不成不成,那诗里的感慨苍凉悠远,最后一句是何等的大气何等的胸怀,别说她们这等小丫头写不出来,就是换成现在那些声名在外的什么诗人才子,也没那指望。
千载之下,毕竟只出过一个李白,一个苏轼啊。
所以有名的万万抄不得。
除了这些天才之外,也有好诗,就算没这么天纵灵气,也是文辞细密字字余香的……可是没名气的,小冬哪记得住啊,毕竟上辈子又没专学过背诗作诗,在语文课本的偌大篇幅中,这个只占那么微小的几页纸,考试时候顶天了占个三五分,谁耐烦认真记它。
这就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赵芷小声问小冬在琢磨什么,小冬把话一说,赵芷笑眯眯地说:“你这该恨少么?你是书到用时方恨无啊。”
小冬很想掐她两把。
就算她不求上进,上学时多半在应付差事,可也不至于胸无点墨啊。
殷姑娘想了半晌,忽然眉头一动,蘸墨运笔,一挥而就,将诗交了上去。
小冬她们憋着劲儿等评诗,不冲别的,就冲殷姑娘让椅子给她们坐的情分,也是盼她夺魁啊。小冬想,这殷姑娘看着相貌只是清秀,脾气心性这样看着还不错,交个朋友也无妨。要是以后常来常往了,瞅着她生辰什么的,送她方好砚台。
结果等最后诗评完,殷姑娘只得了个第三。第一名乃是榜眼的主人——嗯,就是那盆金边牡丹的主人。那青玉砚只有一块,当然是归诗魁所有,殷姑娘得了一套白行纸,四块香云墨。
颁完了奖回来,宋嫣赵芷她们纷纷安慰,殷姑娘却不沮丧,笑着说:“总算没有空手回去,也对得起家中小妹了,她替我浇水抬土的,如今赛花会上多少我也得了采头,回去还可以分她一半。”
她倒想得开。
“咱们也该回去了,出来好久了。”
小冬一看天色可不是么,阴天下雨显得天色更阴暗了,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天恐怕就会黑了。宋嫣忙说:“我送你们出去,等会儿一散学,整条街上都是马车,路就难走了。”
果然——
仿佛哪个时代哪个地方,学校附近的交通都是个问题,现代的小公主小皇帝要家长接送,这时候的姑娘小姐们要车马接送,都费劲。
安王府的马车停在棚下,小冬她们在门口一露头,车夫就极有眼色把车赶过来了。
赵芷上了车还不忘捎上一句:“那个姓王的真让人看不顺眼,好在她在这儿,没混进咱们学堂里来。要不然还不天天恶心我。”
小冬把领口松松,虽然下雨,可还是有些闷热,今天出了些汗:“你放心吧,她要在咱们那儿,肯定不是这副面孔。”
赵芷回过味儿来了:“对呀,我凭什么要吃她的气啊?我刚才就应该把身份摆给她,看她还敢用白眼珠子看我。”
“谁让你刚才不摆来着,”小冬打个呵欠:“今天可真热闹,下回再有这样好看的花会什么的,咱们再一块儿去。”
“好。不过天气越来越热了,我想大概许多人都会出去避暑去,京城会冷清下来的。”
“是啊。”小冬也知道,天最热的时候连皇帝都躲出去乘凉,他一走就要带走一大批的人。上行下效,集玉堂霎时就门可罗雀。小冬也会偷个懒,去年夏天她和赵吕一起去温泉待了十来天呢,天天泡在水里,皮肤泡得又白又滑又软,别提多滋润了。
“你今年还去温泉吗?”
“温泉是好……可是人也多啊。”去年之所以只待了十来天,就因为后来人越来越多了。认识的,不认识的,远的近的人,面前全是脑袋,这温泉让人怎么还能泡得下去啊。
赵芷笑眯眯地说:“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泉嘛。”
“是啊。”小冬不能不感叹,其实她和赵芷没什么比别人强的,比如刚才在长青书院,因为她们穿着朴素面孔又生,长青书院的人就没有谁对她们另眼相看的。
不,她们比别人强的地方是:投了个好胎。
是的,严格来说,当郡主比当公主还强。
公主的父亲是皇帝,先是皇,后是父。小冬甚至怀疑皇帝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女儿——比如七公主,一看就是野生野长,象墙角里的蒲公英,说不定皇帝根本一面儿都没跟她照过。
公主得活在许多人的目光中,说话不能随心所欲,生活有种种的不如意不说,将来嫁人也不如意,有出息的人,哪有愿意做驸马的?就算有出息,做了驸马的话,也得被迫没出息了——又不能出仕,只领个虚衔儿吃一份儿饿不死人皇粮,老婆得供着,别的女人不能看,话也不能随便说,不定哪句就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当然,那没出息的倒想做驸马,可他配得上么?
郡主就不一样了,日子过得比公主也不次,还自在得多,将来嫁人,也没说郡主的老公不能当官儿任实职,面子既有,里子也有,比公主强多了。
赵芷强就强在她家里人多,几个哥哥娶了高门出身的嫂子,姐姐又嫁得不错,这是多么庞大的一张关系网啊,几乎快把京城的名门世家网了一小半儿了。赵芷又得她家人的宠,将来谁娶了她,那何止是少奋斗十年啊?那都不用奋斗了,直接坐云霄飞车吧。
小冬呢,也不错。虽然她家人不多,可是咱贵精不贵多。安王,赵吕——嗯,如果算上总是沉默的太后和有点儿让人摸不透的皇帝,可以说小冬也是个头彩。
“对了,等下我有东西给你,你跟我进去取一下再回家,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什么呀?”
“秦烈带来了一种很稀罕的果子,昨天想拿给你偏我又给忘了,分你也尝尝鲜。”
“好好。”赵芷对待吃,完全不知道“客气”二字怎样写,事实上她最爱的事,一是吃,二是睡,三是闲扯家长里短——简而言之就是八卦。
比起来小冬还是有点精神追求的,起码她还练练字学学女红,还有些艺术情趣——教坊里有名的歌伎舞伎她都一一见识过,春花秋月各擅胜场,环肥燕瘦不一而足。就算她欣赏水平不高,架不住安王有品味啊,多少场高水准的表演看下来,小冬就是头顽牛,也给熏陶成了——嗯,有艺术鉴赏力的牛。
她们到家时,意外地看到秦烈也来了。
“咦?你怎么来了?”
秦烈看看她俩:“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小冬知道她们现在的样子一定不怎么整齐,又出汗又淋了点雨衣裳还皱巴巴的:“去了长青书院看热闹。”
秦烈笑了:“我也听说了,热闹好看吗?”
小冬忙点头:“好看。”她还想着拉赵芷进屋,却看到赵芷的嘴巴张得老大,望着秦烈的样子好象看到了天外来客。
“哎,怎么了?”
“这……”
小冬忙说:“这是我表哥秦烈啊。”
赵芷心说我当然知道这是秦烈——可是秦烈……
他怎么长得这么,这么……
“嗯,你真是大变样啊。”赵芷肚里补一句,不止女大十八变,男的也大变特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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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总干一些猪头才干的事呢……比如,写完了贴完了,没点发布键……于是等于没贴嘛
第十二章 三皇子
第十二章三皇子
等回了屋一关门,赵芷就扑了过来:“那个是秦烈吗?真是他啊?可是他以前……他以前不是这样啊!”
多新鲜啊,连她俩都从豆丁长成豆芽菜了,凭什么人家秦烈就不能从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啊。
当然,这棵树是高大了点儿……不过因为人家是放养的,野地里无拘无束,长得泼辣些也正常。不象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即使长得再英气,也有一种精致在里头。
小冬让红芙去取红凰果招待赵芷,俗话说吃人嘴短,太有道理了。赵芷吃了人家送的珍稀水果,终于不再耿耿于怀的纠缠秦烈的身材问题。吃了一个又要了一个,等她走时小冬还想给她揣一个,赵芷摇头说不要了。
“这果子这么稀罕,你自己也没几个吧?再说我拿回去做什么?家里这么多人也不够分的呀?难道碾成汁投进缸里,家里每人分一碗水喝?我怕那缸水都不够分的——”
咳,这就是大家族人太多的苦恼,一有什么好东西就僧多粥少要争破头。
等送走了赵芷,红蓉从外头进来,有些疑惑地说:“郡主,这把伞不是咱们的吧?”
啊,伞。
小冬都把这茬忘了。
那个吴离……嗯,说不定是假名。
这人大大的狡猾,用一把伞引开她们的注意力从容脱逃,这手段可媲美壁虎的断尾求生了。
反应又快,又特别机灵,如果把用在偷看偷听上的本事挪到正道上来,将来一定前途光明。
二十六日,皇帝果然又要拉着大队人马去避暑,这次去的人更多,圣慈太后也去。
小冬紧赶慢赶,把早该做好的鞋子赶完了工给圣慈太后送去。其实春天的时候就开始做了,只不过一来她做的慢,二来天气一热手出汗,针也捏不稳。
圣慈太后微笑着试鞋,小冬托着腮在一旁看着她发呆。也不知太后娘娘怎么保养的,都要抱上重孙子的人了,还这么美貌不显老。
是的,圣慈太后还没抱上重孙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到现在,都没有孩子。
按说,不应该啊,算算成亲也有两三年功夫了,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动静——
或者说,不是没动静,而是没有成果。
二皇子还是没有存在感,他那位皇子妃是典型的小家碧玉,见了人总是怯生生的,小冬见过她两回,每回她都沉默地独坐,与众人离着一大段距离,旁人说话也不见她掺和,她也从不主动开口——两口子真是般配,皇后娘娘太会挑了。
小冬到现在都对她印象不深,连她到底是个什么脸型都说不准。
三皇子妃么,小冬倒是见得次数不少。这位曾经被她和赵芷背后议论过的将门之女,绝没有赵芷听说的那么不堪,当然,她肌肤是不够白,而且手脚是大了点儿,是典型的北方姑娘。落落大方,雍容沉稳,即使小冬对三皇子有些心结,可是也不能抹了良心说这位三皇子妃和他不般配——事实上,两个人站在一起,挺有夫妻相的。
三皇子现在不比从前了,小冬对他印象最深的两次见面,一次是马球场上,他算得上英姿勃发。一次就是他与姚锦凤分手的时候,那会儿他很倒霉,婆婆马马拖泥带水,最后被姚表姐捅了一刀。
也许真是挫折令人成长。
姚锦凤那一刀,大概捅得很准很对,把他给捅开窍了。三皇子从那以后,再也不象一个莽撞的少年人。他稳重,大度,为人处事上头不但让人挑不出毛病,读书办事的能力也让人不得不挑起大拇指赞一声好。
——除了还没有孩子,他的优秀可以让皇后做梦都笑醒了。
真奇怪,怎么这哥俩一个两个的都没动静呢?
赵芷转述她家里人的话:“我娘说,三皇子身边没别人,多半是想让皇子妃先生下嫡子来……”
有道理,俗话说宁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啊。生孩子贵精不贵多,皇子妃肚子里蹦出来个,绝对顶得上别的什么女人生一堆。
“二皇子呢……说来也奇怪,他身边是有人的,好几个呢,也没个有动静的。”
这个呢,小冬难免往阴谋算计的方向去揣摩了。看皇后的态度,对二皇子是严防死守,绝不松懈。恐怕三皇子一天没有孩子,二皇子也就不可能抢这个先。
圣慈太后问小冬:“你真不去了?”
小冬摇摇头:“不去了,人怪多的,我又不喜欢坐马车。”
圣慈太后也不勉强她,摸了摸她的头说:“好吧。你也别总闷在家里,多和女孩子们一块儿玩玩闹闹的才好。”
“我和阿芷昨天还去了长青书院了呢。人家不认识我们,以为我们是乡下来的,弄得我们差点儿没捞着座儿。”
太后笑了:“后来呢?”
“后来我们喜欢的那位殷姑娘也没得着评诗的第一名,只得了第三。青玉砚被别人拿去了。对了,太后,以前集玉堂的区师傅,听说现在就在长青书院,不过我们昨天没见着她。”
圣慈太后想了想:“区兰颖?”
“对,就是她。说起来,区师傅可是大才女,现在集玉堂里可没有这么有学问的人啦。”
小冬这话绝不是给谁上眼药使绊子,她就是这么想的。因为在圣慈太后面前,她说什么都没关系。
“你……也想当才女吗?”
小冬的头摇晃象波浪鼓一样:“我哪是那块料呀。”
“所谓才女,也都是嫁人之前的噱头,有个才女的名声,或许能嫁得更好些。可是你听过哪个已经成了亲的女人还有才女之名的?”
小冬想了想,这倒是没有听过,大概才女们嫁了人之后,都老老实实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汤去了。
“才女不是那么好做的,往往都是一肚子的辛酸和苦水。”
是啊,区兰颖就是个活生生的范例。
小冬出了长春宫,也不想立刻就回集玉堂。也许是天气太热,她这些天总有些心浮气燥的,静不下心来。
“小冬妹妹。”
小冬怔了下,转过头。
三皇子从身后赶了上来,举止和言语都是彬彬有礼:“我正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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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宴
第十三章宴
宫人将蜂蜜色的茶水斟入杯中。
小冬这几年来和三皇子说过的话,估计两只手,不,一只手用不了就数过来了。就是在长春宫请安的时候遇到,或是在旁的地方遇到,互相见个礼。说起来小冬和三皇子妃说的话还多点儿,关系起码表面上很是姑嫂和睦。
“我听说,秦烈来了京城。”
呃,他也认识秦烈?
废话——他们一起在集贤堂读过书的,勉强算是同窗了。
三皇子的消息真灵通啊,秦烈这才刚回来两天哪。
“她……怎么样了?”
三皇子丝毫没有拐弯抹角,上来就门见山了。
小冬犹豫了一下,是装傻还是充愣,或者顾左右而言它?
最后小冬说:“她挺好的,在别处活着,有人照应。”
那一瞬间三皇子脸上的神情……小冬形容不上来。
象是欢喜,又象是悲伤,却都掩藏在平静的面具之下。
被河水冲刷过不知多少年之后,露出来的河床不是千疮百孔的,而是平滑如镜。
是的,他看起来很平静。
“那就好。”
这三个字说得平平淡淡。
小冬莫名的忽然鼻子发酸,垂下眼帘看着面前那杯茶。
茶雾袅袅,黑漆的桌面象镜子一般,映出小冬,还有三皇子的面庞。
只是……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
“有劳小冬妹妹了。”别的话他什么也没说,交待人好好送她出去,就离开了。
小冬怅然半天。
若他不是皇子……或者说,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也许事情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可事情就是这样,哪来那么多如果,也许。
三皇子和姚锦凤,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有过这个小小插曲,等三皇子妃再下贴子邀她们去赏花,小冬莫名的——咳,心虚起来。
其实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堂哥不过问两句话,她对堂嫂可没什么抱愧的。就算之前三皇子和姚锦凤有一段,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三皇子娶了妻,姚锦凤也快要嫁人了。纵然意难平——那……
那她还是心虚啊。
小冬寻思着是不是找借口推掉算了,结果那天一早赵芷就上门来抢人:“我就知道你懒得不行,天气一热恨不得把自己种水里当荷花。走走走,要不到了地方,我让人找张床让你睡个够。”
“别扯别扯,我起来就是了。”小冬被扯得哀哀叫,不得不重新梳头换衣裳。
“你换一对坠子吧,上次看到你不是有一副镶金钢钻的坠子么?怎么不戴那个?”
“这天多热呀,戴那个要把人的眼都闪花了。”而且还沉。最后小冬只戴了珍珠的。
“你说你总是穿这么素,春天的时候不是得了那个番邦进贡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金萝纱。”
“对呀,我见其他人都做了穿啦,你呢?压在箱子里等着喂虫子啊?”
“你也没穿啊。”
“我那……”赵芷悻悻地说:“让我嫂子要去了呗。”
“她要你就给呀?”
“就是不给她,还有别人盯着呢,不如给了她,我耳根子还清静。”赵芷往她背上一扑:“你家多好啊,只有你一个,什么东西也没有人老和你抢。”
过年时她新做了一件丝棉袄,第一次上身儿就让人给泼了油,好好儿的衣服就废了。
小冬拍拍她的手背:“那个纱我也不怎么喜欢,你要喜欢,回来让人给你送去,你做条裙子穿吧。”
“算啦,那个太扎眼了,我家里头人一个个跟狼似的,送了来又不知道落进哪个眼里头呢。”
她们这边下车进了门,三皇子妃迎了出来。
“两位妹妹可来晚了。”
她眼神清朗,看起来十分坦荡。小冬总觉得她的目光好象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在她面前什么也隐瞒不了一样。
虽然自己不理亏,可是心里总有点小疙瘩。
赵芷大大咧咧:“是啊,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我一早儿爬起来空着肚子来的呢。”
三皇子妃这次请了不少人,赵芷左瞧右看,忽然指着一个方向:“你瞧,那谁呀?”
小冬转头去瞧——呃,这不是那位王映岚小姐么?
“她怎么来了?对了,以前都没见过她。”
赵芷真不含糊,张口就来:“我回家问过,她才来京城小半年,以前一直住在老家的。”
“不象,看起来倒是一副京城长大的派头。”
赵芷扯了小冬一把:“走走,我们过去看看。”
“你快拉倒吧。”小冬不去:“你不是讨厌她?干嘛要去自找不痛快。”
“不去就去,反正等会儿听戏的时候一准儿能见着,我看她是不是还把眼珠子长在头顶上。”
今天也请了歌舞班子,也有一个戏班子,三皇子妃想的周到,一水的全女班,就一个老琴师是男子,那头发都是全白的,小冬不耐烦看戏,赵芷和她想一块儿去了:“咱们去听曲子。”
“也没有什么新曲子,听来听去还是那一套。”
“你是山珍海味惯了,净听秦女、红袖她们那样的金嗓子唱的,这些寻常的当然看不上。不过听说今天有个新来的,南曲唱得极好。”
南曲吐字与官话不同,听起来脆俐生动,小冬只听懂一半。那个唱曲的女孩子也不过十岁上下,梳着一排乌檐流海,瓜子脸儿,眼睛又黑又亮,十分清秀。
小冬觉得她秀美可爱,让她坐下,让人给倒茶来,又问:“你叫什么名字?进教坊多久了?你师傅是谁?”
“师傅就喊我小玉,我去年进来的,师傅是秦女。”
赵芷意外:“是秦女教出来的啊?怪不得唱的好。对了,听说你们那里还有个四姑娘?她唱的怎么样?”
“四姑娘唱的好着呢,我们可比不上。”小玉满脸的敬慕:“我师傅看重她,不让她出来应酬,让她好生预备着,等今年中秋好一鸣惊人。”
打发她去了,赵芷小声说:“秦女是不是有退意了?这又是师妹又是徒弟的……”
这也不稀奇,很多教坊中人都趁年轻寻好出路,要不等年老色衰被别人挤下去时再寻后路,那可不妙。
“两位妹妹在这儿呢?让我好找。”
三皇子妃笑微微的进来,小冬和赵芷站了起来。
三皇子妃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她指着左边一个说:“这位是王姑娘。”
王映岚口中说着:“见过两位郡主。”可等她一抬头,顿时象被针扎了一般睁圆了眼瞪着眼前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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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避暑
第十四章避暑
赵芷的手偷偷戳了下小冬,脸一昂,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什么也没说。
小冬倒是招呼了一声:“王姑娘。”
三皇子妃恍如未见,又介绍右边那姑娘说:“这是孙姑娘。”
小冬不知道,可是赵芷消息灵通,想了一想问:“孙姑娘是不是住灵惠坊?”
“对,正是。”
小冬还懵懂,赵芷小声说:“是三公主的小姑子。”
啊,原来是她家。
小冬之前只见过在宫中未出阁的几位公主,大公主二公主都是夭折的,三公主出嫁早,夫家姓孙,四五年间只生了两个女儿,现在只盼儿子。小冬和三公主只见过两回面,话也没说过几句,印象中三公主美则美矣,也笑容满面,可是总给人一种不协调,不舒服的感觉。
小冬在趋吉避凶上头神经特别机敏,对这样的人是从来不去多理会的。
孙姑娘看起来大大方方的倒不忸捏,和她们见了礼,三皇子妃说:“你们年纪相仿,多亲近亲近。那边厅上有一个中暑的,一个划破了手的,唉,事儿都赶在今天了。”
小冬说:“嫂子只管去忙,不用管我们,我们又不是头回来,早不把自己当客了。要吃要喝的自然会吩咐人。”
“好好。”
可怜王映岚现在还没回过劲儿来,不知道那两个看起来寒酸不起眼的小丫头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赫赫郡主。她看看小冬,又看看赵芷,最后终于定下神来,挂着得体的微笑说起客套话来,一字也没提长青书院里的那场不愉快,仿佛那些事没发生过,她和她们今天是初次见面一样。小冬倒也暗暗佩服她的应变能力。会装傻也是一样本事,这位王映岚姑娘如果生成个男人,那在官场上也肯定能吃得开。
孙姑娘倒是主动和赵芷小冬聊起来,从天气聊到衣裳,从听曲聊到爬山。一时间倒象认识了许久的好姐妹,好的赵芷都有点纳闷,回去的时候跟小冬咬耳朵说:“这位孙姑娘会不会是想做你嫂子?”
“想做我嫂子的人多的是。”小冬眨眨眼,无辜地说:“可是冲我殷勤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谁不知道赵吕哥哥对你千依百顺的,你要说句好,他肯定也说好,你要说句不好,那就是天仙下凡也没有指望啊。”
“咦?这又是什么人传的谣言?这又不是买个物件,由得我做主,我哥的终身大事,当然得看父亲的意思,还有他自己的意思了。”
赵芷偷着笑:“就算你不能帮着说好话,从你这里多打听打听他的喜好偏爱,也是大有用处啊,比如赵吕哥哥喜欢什么消遣,喜好什么吃食,爱读什么书……这些可都是大有用处。”
“对了,这个孙家的姑娘,也不怎么常见啊?你见过?”
“孙家其实早年间就败落了,当时是圣德太后……”赵芷顿了下:“做的主,三公主的亲娘早不在了……”
看来圣德太后这么不待见三公主啊,这些事论起来又是一本厚厚的老黄历。
圣德太后一倒,早年的许多事又有人敢翻出来议论了。先皇当时宠爱的是一位姓崔的妃子,圣德太后,哦,当时还是陈皇后。陈皇后为了分她的宠,看遍了满宫的宫人,最后挑选出了两位姿容绝代的美人来与崔妃抗衡,其中一位就是现在的圣慈太后,另一位据说相貌也极美,又会邀宠,可是人大心大的渐渐与皇后离了心,后来病死。圣慈太后运气好,虽然圣宠不及崔妃和那位早亡的美人,可是肚皮争气,先生下了现在的皇帝,后来又生了安王,安分守己,多少年媳妇终于熬成婆。而据说这位三公主的生母,长相性格都象当年和圣德太后作对的崔妃,三公主自己又是个爱拔尖要强的脾气,自然不得圣德太后喜欢。
圣慈太后也好,三公主也好,大家都活得不容易。
用了晚饭,赵吕来了。
“今天玩的高兴么?”
小冬摇头:“天好热,人又多,我最不喜欢这时候出门,一堆认识不认识的人在那里没话找话说。”
赵吕摸摸她的头:“再忍几天,我请了假,陪你出去避暑吧。”
小冬靠着他撒娇,心里有点不舍。
哥哥终究是要娶嫂子的,到时候想这么亲亲热热地撒娇啊说话啊,可就不行了。
“咱们出去,把父亲一个人撇在家里么?”
“唔,父亲忙得很,怕不能和咱们一块儿去。你想去哪儿?去温泉还是去东华山?”
小冬琢磨了下,温泉这时候人一定多,不如去东华山,山里这时候应该又凉快又清静。
“去东华山吧,哥哥以前说过要带我去看日出,爬五子坡,还要去凤溪钓鱼的,这回咱们要是多待几天,就都能玩遍了。”
“行,那就多待几天。”赵吕也兴致勃勃:“我把弓箭带上——还可以打猎呢。你还要不要邀上赵芷作伴?”
小冬倒是想,但是赵芷她娘,景郡王王妃未必放心让赵芷跟他们一起去那么久。他们一家可能也会出去避暑,那赵芷就不方便跟小冬他们走了。
“我问一声,她不见得去。”
果然赵芷也心动,可是不能和她去。
出门那天小冬在出发的队伍里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秦烈。
小冬又意外,又欢喜,朝他招了招手,秦烈拨转马头走到车跟前来。
“你怎么来了?”
这些天秦烈既没有回安王府住,也没有见他露过面,小冬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京城了。
“前些时候忙,现在正好手头的事儿都暂告一段落了。”秦烈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既然要去钓鱼打猎,那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小冬笑着说:“那就全靠你了。”
赵吕插了一句:“什么全靠他?”
“钓鱼呀。”秦烈说:“别的我不敢说,捉鱼打猎这种事儿,我最拿手。”
赵吕斜睨他:“先别说大话,到时候要是你钓不上来,我就一脚把你踹河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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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送上……啊啊啊,不知不觉又超时了……
不行,明天一定要早更……
扭扭,去睡。
第十五章 钓鱼
第十五章钓鱼
马车进山后走了没多远就没办法再前行,山路渐渐陡了起来,树木高大,枝叶在头上结成一片穹顶,遮蔽了阳光,没走多远就觉得凉森森的,触目所及的地方,全是一片绿意。
“好凉快。”小冬笑眯眯地往后看:“早该来这儿避暑的。”
离了京城,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显得好闻,小冬乐孜孜地象出笼小鸟一般,看什么都新鲜有趣。
小冬坐着一乘滑竿,赵吕和秦烈是用两条腿爬山的。赵吕虽天天练拳骑马,可是走了一会儿山路,脸也红了,气也喘了。秦烈却还是游刃有余,简直是健步如飞。
小冬坐回去,一边儿唾弃自己贪图享受腐化堕落,一边儿想着,这家养的就不如人家野生的,生命力差多了。
但一别四年,要是让秦烈现在和赵吕斗心眼儿,他肯定远远不是对手。
树叶哗啦啦的拂在滑竿的棚布上,小冬伸手揪了一片叶子在手里拿着。
“前面就到了。”
小冬探着头朝前看,果然看着前面有人迎上来,远远的就打躬行礼。
这座山庄没有闲云庄那么大,房舍精巧,屋顶铺着鳞鳞黑瓦,阶前苔痕青青,廊上铺着木板,打磨得极光滑,小冬褪了鞋子往后一靠,后悔没早来山庄避暑——前两年都有这事那事耽误了,她竟然一直不知道东华山是个这么妙的地方。
“妹妹,我们进来了。”
小冬忙坐起身,把光着的脚丫用裙摆遮起来。
赵吕已经进来了,手里捧着半个剖开的西瓜——西瓜瓤已经挖出,里面盛着杨梅,水梨,葡萄和蜜瓜等等水果,琳琅满目,水灵灵的犹如满捧珠宝,看着就让人口水流下三尺来。
“用山泉水浸凉的,吃吧。”
小冬也不客气,先挑了块蜜瓜吃。
赵吕已经换了衣裳,脸上的热气还没下去,红通通的看着比平时可爱多了。
秦烈笑也盘膝席地而座,小冬连吃了好几块儿,才想起他们两人在一边儿看着,把西瓜往前推推:“你们也吃。”
赵吕笑笑,拿了块水梨。秦烈只是微笑,小冬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自己的脚趾头从裙摆下面露出来了,圆圆白白的,又粉又嫩。她赶紧朝后缩了缩,老老实实坐着。
秦烈仿佛并没注意她的脚趾头啊,或是她的小动作啊,和赵吕说起话来:“刚才上山时就听着溪流声,想必凤溪离这里极近。”
赵吕吃完了梨,一边擦手一边说:“你没见这个庄子地基垒得高么?就因为有一年暴雨连绵,凤溪溪水暴涨,把这周围都给冲了。这庄子要不是地基高,也不能幸免。从后门出去,离凤溪也就百步,正是水缓的浅滩,站在水边都能看见鱼在水里游得那个欢。”
“行,那咱们歇歇,下午就去?”
赵吕先看小冬:“妹妹累不累?”
小冬笑嘻嘻地说:“不累,歇了中觉就去。”
虽然换了新地方,可是小冬睡得极好,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让红芙帮她换衣裳。霞影纱新裁的短衫儒裙穿着又凉快又轻巧,小冬就梳了一条辫子,踏着芯草编的凉鞋就出了门。赵吕和秦烈都是一身布衣打扮,头上扣着斗笠,赵吕手里还拿着一顶雪白的细草斗笠,笑着给小冬戴上:“别晒伤了。”
他们拿着鱼竿鱼篓,只带了两三个人。果然没走多远就到了。一大片清朗的水光,凉风吹过来,让人心旷神怡。河岸边生着大片大片的芦苇,长得茂密青郁,苇子叶被风吹得翻飞作响,沙沙沙地连成一片。
“妹妹坐这儿,这儿凉快。”
赵吕给小冬寻了个好地方,那块平滑的青石正在树影下头,串饵下竿都不用小冬操心,她只要坐那儿瞅着就成。赵吕笑嘻嘻的也抛了线,秦烈在一边叉着手摇头,笑着说:“我们抓鱼从来不是这样儿弄的。”
“粗人。”赵吕恨恨地说:“钓鱼又不是为了吃,乃是为了垂钓之乐。”
小冬对钓鱼也没有耐心,倒是和秦烈有共同语言。秦烈说:“小冬妹妹,我吹曲给你听。”他摘了片苇子叶下来卷成了哨,运气吹响。
哨音清越悠扬,象笛子的声音,在平旷的河滩上远远传了出去。
小冬抱着膝坐那儿静静聆听,不知是不是被哨音惊动,有野鸟从苇丛间扑簌簌地飞起来,拍打着翅膀从水面上掠过,飞入对岸的绿树从中,不见了踪影。
“好听么?”
小冬诚恳地点了点头。
“我也给你卷一个。”
秦烈又做了一个苇哨儿递了给小冬。
小冬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吹了一下。
呃……没有声音。
秦烈耐心指导:“要鼓足劲儿,嘴嗫起来,气不要散——来,再试试。”
小冬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哨子,清清嗓子,照他说的,鼓腮用劲儿又试了一下。
“吱——”
总算出了声,可这声响说不出的古怪,又象鼠叫,又象生了锈的门扇轴响。要闭上眼再听听,倒象是谁放了个羞涩的屁。
小冬脸涨得通红,赵吕噗的笑了一声,撇下鱼竿走过来:“我试试。”
果然这个东西,力气大占便宜,赵吕试了两下就摸着了窍门,依次吹出五个音来。小冬给他拍手鼓掌,赵吕摇头说:“不习惯这个,嘴都酸了。不要紧,妹妹要想听,回来找管笛子我给你吹。”
赵吕是会吹笛子的,安王倒是喜欢弄箫,他有好几管箫,竹的木的玉的都有,只是不常吹。
小冬学了三脚猫的琴艺,时不时还能和赵吕来个合奏——反正水平是半斤对八两,秃子也不用笑话和尚。兄妹俩都没遗传到安王的艺术细胞,但唬唬外行人还勉强可以。
秦烈笑笑,自己又吹了一曲。哨声比笛声少了宛转细润,却多了激扬锐气,秦烈吹了几个音,小冬到底没白费安王多年熏陶,听出他吹的是山坡羊。
赵吕一手轻轻叩拍子,末了跟着轻声唱了句:“……试问安能常自在?名,也身外。利,也身外。”
小冬嘻嘻一笑,指指赵吕的钓竿:“哥,鱼跑了。”
可不是,这么一走神,鱼儿已经咬走了饵,脱钩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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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有什么……能让人不赖床的办法嘛?挠头,早上也好,午觉也好,一睡下就起不来了……
大概所有人到了冬天都这样吧……被窝好温暖,外面好冻人~~
第十六章 登山
第十六章登山
钓鱼到了后来,秦烈和赵吕两人都脱了靴子挽了裤脚下溪去摸鱼,这溪里的鱼机灵得很,赵吕在这方面业务颇不熟练,一手拿篓一手拿网,最后不过网到两条小鱼。秦烈收获颇丰,逮着几条尺把长的鱼。
“来来,今天让你们看看我的手艺。”
小冬疑惑地问:“你会么?”
不怪她不信,她身边的男人没有哪个能下厨的。这本来就是个讲究君子无疱厨的时代。
“常年在外面,自己要不会两手,难道早中晚啃三顿干粮?”
这倒也是。
秦烈拿了短刀,走到远一些的地方去,把鱼剖了收拾干净。回来以后也不刮鳞,小冬看他从腰间革囊里掏出一包什么佐料来抹在鱼身外面和鱼肚之内,赵吕捡了不少柴枝来,可惜出力不讨好,秦烈说他拣的一半都是不好烧的木头。
已经到了日暮时分,山间的风也带着凉意。远远近近的可以听见一片蛙鸣,叫得人心里有些发慌。
赵吕问:“冷不冷?”
“不冷。”
不是冷……是,有点想家。
在陌生的人地方,白天还好,晚上就难免凄惶无依。
既想念这一世的安王府的家,也想念,上一世的那个家。
火升了起来,金红的火焰显得特别明亮柔和。秦烈鱼串在苇枝上烤,小冬笑嘻嘻地搓着手等吃,赵吕只能给秦烈打个下手,一边闻着渐渐浓郁的烤鱼香味儿吸溜口水,一边还不忘嘱咐小冬:“往后坐坐,别让火星燎了衣裳。”
先烤好的鱼递给了小冬,带着鳞就能吃,外面烤得焦黄香脆,里面的鱼肉脂香四溢,雪白雪白的,入口即化。
赵吕份外操心,既怕小冬烫着,又怕她被鱼刺卡着,还得顾着自己吃。
秦烈先烤好的都便宜了这兄妹俩,自己最后才吃上。
小冬吃了一条也就饱了,踩着石头在溪边洗手。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天幕上的星星一颗颗亮起。四下里十分安静,风吹着苇子叶沙沙的响,溪水哗哗流淌,蛙叫,虫鸣——整座山象是在渐渐陷入沉睡中。
“你别站太近,小心掉河里去。”
“掉进去怕什么,”小冬笑眯眯的说:“水这么浅。”
“那也不行,着凉了不是顽的。”
小冬抽出帕子擦手,看秦烈也洗好了手直起身来,顺手把帕子递了给他。
秦烈怔了一下,没有立刻就接,那块帕子就这么在空中悬了一下。
没等小冬疑惑,秦烈已经伸过手来把帕子接了过去。
没熄灭的火光映在他半边脸上,半边脸是金红的,仿佛铜铸的雕像一般有着柔和的光亮。另半边隐在暗中,朦胧而昏暗,看不清楚。
小冬忽然觉得这个一直象另一个哥哥似的秦烈忽然变得有些陌生起来,仿佛第一次认识一样,心朝着一个高高的地方微微荡起来。
秦烈这回把擦完手的帕子还给了她,小冬接了过来。
突然间小冬想起上次那块擤了鼻涕又擦了眼泪的帕子来。那块帕子是丁香紫的,颜色可爱,小冬挺喜欢。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块帕子了,也不知道到底……
“咱们回去吧,不早了。”
小冬刚走一步就差点绊倒。
赵吕蹲低身:“妹妹来,我背你。”
“没事儿,就几步。”
“快上来吧。”
小冬也不跟他客气,重重一趴,赵吕给压得身子一低,哼了一声,把她给背了起来。
“哥哥……”
“嗯?”
“你真是个好哥哥啊。”
幸好天黑,别人都看不见,赵吕脸红也红得光明正大。
“你知道就好。”赵吕得意洋洋:“我这么好的哥哥全天下也是独一份儿。回去早点儿睡,明天一早咱们去爬山看日出。”
赵吕背了一个人,走的也不是那么稳当,秦烈不时的从旁边搭把手。
回了屋里,红芙已经拿香草熏过了屋子,笑着说:“郡主玩得可开心吧?瞧脸红的、”
小冬摸摸脸,是热热的,也不知道是火烤的还是风吹的。
兴许是下午让太阳晒着了。
“晚饭也没回来吃,厨房做了禾丸子什么的,我给端来吧。”
“在外面吃过了,有喝的吗?”
“有,有莲蓬莲子汤。”
“好好。”
烤鱼好吃,就是吃着有点干渴。红芙端了一钵汤来,盛在木碗中递给小冬。
莲蓬莲子汤里盐放得少,一股清香。小冬连喝了两小碗,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爬上榻去睡觉。
天刚寅时的时候赵吕就来叫她,小冬裹得象条大虫子,山里的夜晚凉意深重,不知不觉把一床被密密地都包自己身上了。
小冬打着呵欠起来,红芙给她穿上了一身儿胡装,胡装紧束干练,膝幅下头是裤子,脚上穿了一双紧口软底小靴。拿凉水使劲儿泼了两把脸也没彻底清醒,不过出来一看,赵吕也是睡眼惺忪的,小冬顿时觉得心理平衡了。
赵吕秦烈和随从都是一身短打扮,还提着灯笼,赵吕拿了一件丝棉背心儿硬给小冬穿上:“外面冷。”
外面确实冷,天亮之前的山林里夜雾未散,草叶树叶上的露珠很快沾湿了鞋子和衣裳。小冬起先还能自己走,后来就得赵吕秦烈轮流牵着拉着扶着。好在东华山不是什么偏僻无人迹的深山野林,好几段平缓处都有前人垒的石板路,稍陡峭处也有挖出的垫脚。小冬累得哼哧哼哧地,赵吕心疼不已,一会儿说“要不回去吧”,过了会儿又说:“要不我背着妹妹吧”。这种山路他自己走的都勉强艰难,哪还有余力背小冬。
小冬觉得心怦怦直跳,气喘得越来越急。
她擦了一把汗,秦烈的手伸了过来。
小冬抬头看他一眼,如蒙大赦般把手伸过去。
秦烈的手稍一用力,小冬两脚离地,身体朝前一趴,就伏在了秦烈的背上。
“啊……”
“马上就到山顶,抓稳了。”
小冬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声音,越跳越烈,她敢说秦烈肯定也能听着,跟擂鼓似的咚咚咚又快又重。秦烈也出了汗,身上一股热气直透过衣裳传到小冬身上。
除了赵吕和安王,小冬还没和旁的男子这么亲近过。
秦烈背宽而平,就象小冬最喜欢的那张大躺椅。他的身体……仿佛丝绒包裹着石块儿一样,坚实有力,有如矫健的豹子。
“到了。”
他们终于赶上了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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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好多地方都开始下雪了,大家要注意身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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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日出
第十七章日出
小冬以前看过不少描写日出的文字,还有图片。
可是亲眼见着日出时的那一刻,感觉不管是霞光万道,还是云晕霞染,都不足以形容。
天地间豁然亮了起来,仿佛一只大手揭去了罩在大地上的幕布,黑黢黢的山岭褪去了黑色变成了黛青,山林一片深绿浅绿浓绿,颜色丰富可爱,层次也逐渐分明。鸟鸣声,山泉声,风声……一瞬间所有事物都从夜的沉睡中醒了过来,鲜活无比。
小冬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的疲惫全都值得。
“这座叫琵琶峰,从远处看,象个竖起来的琵琶一样,是东华山最高的一座峰了。“
小冬接过赵吕递过来的锡壶喝了两口水:“为什么不找座矮点儿的爬呢……”
“因为它离咱们的庄子最近。”
呃,这倒也是。
上山已经很难,下山更难。幸好秦烈有备而来,几个人腰间都拴上了绳子,这样就算有人失足滑跌其他人也能及时稳住。小冬前头是秦烈,后头是赵吕,几个人手牵着手互相搀扶,挨挨蹭蹭下了琵琶峰,小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下,一动也不愿意再动了。
赵吕也不比她好哪儿去,呼哧呼哧直粗喘:“早知道这么累……就不喊你出来了。”
“没事儿……”小冬也努力地喘气,要不是这里一圈都是男的,她真想把襟口扯开把腰带也松开:“一辈子总得爬到山顶看一次日出啊。现在要不看,要是老了后悔,那也看不了了。”
赵吕噗一声笑出来:“你才多大呀,就说老了?”
“人都会老的嘛……不知不觉就老了。”
连秦烈都忍不住莞尔。几个人歇了一会儿往回走,小冬觉得两条腿都象灌了铅似的,机械式地挪动,都不知道怎么回到山庄的。
一看到红芙她就趴下了,倒把红芙吓了一大跳。
“让我睡觉……”
小冬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地让她忍不住呻吟起来。
“郡主,”红芙端着热水进来,先给小冬倒了茶:“先喝杯水润润吧。”
小冬看看外面的天色,一时分不清是何时何地了。
“睡了大半天了,天快黑了。”
身上的衣裳被换过了,小冬蜷起脚来看了看,脚底磨伤的地方已经被涂了药,有一点凉丝丝的感觉。
太娇贵了。
“幸好衣裳结实,就这么着还勾破了几个地方呢。要是穿平常衣裳,那身上肯定也得受伤。”红芙小声念叨:“下回可不能再这样儿了,要不然胡妈妈非揭了我的皮不可。”
小冬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红芙服侍她洗脸,问:“看到太阳出来的时候了?好看吗?”
“好看。”哪怕累的半死小冬也不觉得后悔:“对了,药是你帮我上的?”
“是啊,是秦少爷送来的药膏,觉得怎么样?”
也是秦烈送来的?
“凉丝丝的,不觉得疼了。”
“饿了吧?”
她不提还不觉得,一说小冬觉得肚子可真饿得不行了,简直是前胸贴后背。
外头赵吕问了一声:“妹妹醒了吗?”
小冬只来及说:“醒了。”赵吕已经走了进来。
小冬维持着跪坐的姿势转过身来:“哥哥。”
小脸儿睡得红红的,头发还披散着,赵吕在她旁边儿坐下来:“我来了两回了,你还真能睡。”
小冬靠在赵吕肩膀上:“哥哥没睡会儿吗?早上起那么早。”
“还行,中午睡了。”赵吕问她:“很累吧?”
“嗯,腿酸的要断了。”
“那你可糟了,接下来你怕是哪儿都去不了了。”
“啊,这倒是。”小冬摸了下腿,看来这腿短时间里好不了:“唔,那就在庄子里待着吧,反正这儿又凉快又清静。不知道父亲这会儿在做什么……”
“该用晚饭了吧?来来,我让人做了些山里风味的饭食,叫人端来,咱们一块儿用饭吧。”
外头丫鬟说了声:“秦少爷来了。”
小冬啊一声:“不行,不能进来。”
她现在这样儿见赵吕没事儿,见秦烈可不成。
赵吕马上尽职尽责去拦人,红芙连忙替小冬整理仪容,穿上衣裳。
等秦烈最后进来的时候,小冬穿上了件杏粉的纱衫,头发已经梳成了双鬟髻,结着与衣衫同色的小朵绢花。脸红扑扑的,又小巧,象枝头初熟的水蜜桃,粉嫩剔透,有些局促地朝他笑笑:“秦烈哥。”
“下午想让人把你叫醒的,睡这么久,当心晚上睡不着。”
“对啊……”小冬真的开始担心起来,不会真失眠吧?
赵吕和秦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红芙领着丫鬟摆饭,小冬真饿极了,拿调羹挖了一大勺饭塞进嘴里,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一碗饭吃了大半才慢下来,品了品味儿:“荷叶饭啊?”
“嗯,是从山庄后面池塘里的荷叶做的。”
小冬含含糊糊地说:“好吃。”饭里有一股荷叶香,里面还有鸡肉粒,豌豆,小瓜丁。嫩竹笋汤也好喝,清淡鲜美,小冬发现自己到了山庄之后总是把肚子吃得滚尖溜儿圆,简直飞速的向某种肥头大耳的粉色动物靠拢。
好象在这里没有在京城里那么多的顾忌,没有胡氏总盯着她强调规矩方寸,小冬有一种自由自在的出笼鸟般的快活。睡得日夜颠倒,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玩什么也没有人管,样样都有孛于这么些年来遵循的规矩礼法,可是偏偏这么快乐。
不是说在胡氏身边她就很痛苦——嗯,那是不一样的。就好象大人都出去了,小孩子独自在家,把电视音响都放得震天响,把零食全打开来摆一桌,把穿着鞋的脚放到茶几上甚至偷偷点一根烟,那是一种放肆的破坏规矩的快乐。
秦烈随口说几件在外游历奔忙时的见闻,说起走了两天的路一滴水也没有,揪了草叶嚼出汁水来解渴。
“那,草汁味道怎么样?”
秦烈摸摸下巴,仿佛在回味一样:“有的酸有的苦有的涩,不过也有的是甜丝丝的,就象甘蔗的味道一样。”
气氛太融洽,小冬自然地就问出来:“对了,锦凤姐……要嫁给什么人啊?”
不能怪她太好奇,实在是……这问题在她肚里憋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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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消息
第十八章消息
“是个挺好的人,年纪稍微大一点点……”
如果需要特别说明,那肯定大的不是一点点。
小冬睁大眼,充满求知欲的看着秦烈。
“嗯……”秦烈说了实话:“他二十九了……”
乖乖,小冬扳指头算算,这个年纪当姚锦凤的爹都算得上充裕。
“年纪是大了点儿……其他的呢?”
秦烈显然对这种事不怎么会形容,到底他不是个训练有素的媒婆,能把人身上针尖儿大的好处放大成铜盆那么大,狗尾巴草也能夸成一朵玫瑰花儿。
“嗯,他身手不错,箭法挺好的,嗯,还有很多田地……”
这夸人夸得太没有重点了。
年纪大点,应该会稳重可靠吧?有田有产,那肯定是不愁吃穿了。身手还不错——那说明要是哪天姚锦凤又想和人动刀子,他肯定不会被捅一刀吧?
这么判断——好象还不错。
但是小冬关心的是:“嗯……长相如何?”
这下把秦烈难倒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我真不太清楚……”
“不清楚?”这长的好就好,不好就不好,美和丑还不好判断吗?
秦烈在自己下巴上比划了一下:“从我认识他,他就是络腮大胡子。”
呃,这倒是难题了……
小冬完全理解这种大胡子伪装术,比如罗家兄弟的爹,那位罗将军就是一把大胡子,蓬蓬松松虬须怒张,把整张脸都遮住了,小冬见过他两回,可是要问他长什么样儿,那是一点儿都说不出来,堪称“几回口角无觅处,忽闻毛里有声传”的经典再见。
一张大胡子脸的,很壮,很老的男人——
和花朵般娇嫩明艳的姚锦凤——
小冬托着腮想,这是大夏遂州版的美女与野兽?
“那,锦凤姐怎么认识他的?”
“是在我母亲那儿认识的。李大哥与我外祖家算是世交。”
小冬算是明白了,找秦烈打听的消息,绝对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调味料。
要是和赵芷议论这种事情,绝对是有声有色巨细无遗,连故事主角的祖宗八辈儿都给八得一清二楚,恨不得连人家肚兜什么颜色都给八出来。和赵芷相比,秦烈即使不象块石头,也象块木头。
小冬悻悻地把赵吕喝的果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妹妹慢慢喝。”
虽然是果酒,也有可醉人的。
秦烈安慰小冬:“李大哥会对姚家表妹很好的,他对先前的那位夫人就很好。”
小冬差点儿把嘴里的果酒喷出来,勉强咽下去之后,顾不上抹嘴:“他,他有夫人?”
秦烈纠正:“以前有,已经病故了。”
那也是填房呀。
小冬不是对成过亲的男人有什么偏见,她老爹安王还不是前后娶过两个么?可以说小冬的娘也是填房啊。只是,只是……姚锦凤那么美,她完全可以嫁个更好的人吧?
“那他有儿女吗?”
这次秦烈摇了头:“没有。”
还好还好,不用一进门就给人当后妈了。
“不过他兄长留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目前都跟着李大哥一起生活……”
小冬又一次差点儿呛着。
秦烈有话就不能一次说完么?
好吧,不是后妈。后婶子要简单多了。反正婶子不是娘,做的好不好没有人拿着亲娘当参照物来一一比照挑剔。
小冬的脸有点微微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喝了两杯果酒的关系,还是白天睡多了,她现在精神得很,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靠着赵吕,哼哼唧唧小声说话。赵吕听着小冬在抱怨腿酸腰酸,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地方不酸,很想对她说一句:起码她的嘴唇舌头就不酸,现在还有余力抱怨呢。
***一转眼儿就长大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嫁了。
赵吕突然觉得又愤恨,又舍不得。
——要不,他可以考虑给小冬招赘个女婿?
这事儿不是没先例,大夏宗室中有前辈这么干过,那位郡主是独生女,她出了嫁可是并没离家,和那位温存多情但是一事无成的丈夫一直住在王府别院中。
赵吕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他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美妙了。
而小冬觉得在东华山避暑的日子实在太美妙了,可是也太短暂了。
她还跟着赵吕和秦烈一起出去打了一次猎,结果一点儿都不意外,小冬和赵吕一起空手而回,只有秦烈打着两只兔子一只锦鸡。锦鸡还是活的,秦烈对小冬晃晃那只五彩斑斓的大锦鸡:“你要不要做几个毽子?”
小冬认真观察了一下长在锦鸡屁股上那神气之极的长翎,琢磨了一下这要做成毽子的话——这毽子该有多沉呀?
最后那两根长翎毛没做成毽子,也没做成别的东西,小东把它放在庄子养了几天,等他们离开东华山的时候,小冬把它放了。那只锦鸡一得了自由,就拍着翅子朝远处窜去,长长的亮丽的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彩色的弧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妹妹要是舍不得,就再多住几天?”
“不了,”小冬摇摇头:“我想父亲了。”
赵吕点点头:“我也想。”
两个人都有些离愁别情,只有秦烈依旧如故:“明年夏天我们再来吧。”
小冬刚一回到安王府,把从山庄带的莲蓬和果子分成几份准备送人,没等她送出去,赵芷已经找上门来。
赵芷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出去这几天,京城可真是热闹,出了好几件事儿呢。”
“什么事啊?”
“头一件,二皇子想纳秦女,可是被拒绝啦。”
小冬啊了一声,二皇子?那个沉默的,总是站在旁人的身侧和身后的皇子,大多数时候他都象一个影子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
他对秦女……呃,还被拒绝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们走了第二天。”赵芷说:“许多人都看见了,没看见的也听说了。秦女把二皇子送的头面首饰当面拒绝了,一点儿余地都没留。”
真没想到啊。
小冬除了啊字之外,也就只能说出“真的吗”这么老套的话来。
赵芷不等她冷静下来,又抛出一句:“五公主说要出家,已经住进万福宫啦,好象还折腾着要剪了头发,我不清楚她到底剪成没剪成。”
“什么?”
四公主出嫁后就轮到五公主了,夫家已经寻好了,是林乡候的次子,既清且贵的人家,未来的驸马年方十八好年华,听说文才好脾性也好,可见明贵妃虽然在后宫嫔妃中年纪不算轻了,却还是十分受宠,能给女儿弄到这样一门亲事。
而五公主有了这样一门又有保障又体面的好亲事,干嘛想不开要出家?
总不能是严重的婚前恐惧症,或者是她对嫁妆数量不满意吧?
小冬疑惑着,同时还期待的看着赵芷。
根据她对赵芷的了解,她肯定把更具震撼力的消息放在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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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回娘家有事,今天只有一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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