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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卫风     嫁时衣txt下载     嫁时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往事下

    第三十二章往事下

    皇帝过了一会儿才说:“朕现在还不能对李家动手。”

    他的自称变了,从我变成了朕。从一个儿子到一个皇帝的角色转换只需要一个字就完成了。

    李家,李氏?

    真的是皇后想要她的命吗?小冬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和她有这么大的仇恨吗?就算有——她比较恨的人也该是锦凤不是自己啊。

    还是和姚青媛有关?

    姚青媛和皇帝有过一段情不错,可是听起来,早就在皇帝娶皇后李氏之前就结束了不是吗?

    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可惜,让小冬失望了。圣慈太后和皇帝没有再讨论那些让小冬又怕听又想听的陈年往事。

    “母后请放宽心,此事早晚,终须要水落石出的。”

    这话象是给圣慈太后吃了颗定心丸,可是仔细一琢磨,好象又什么也没承诺下。皇帝太狡猾了——不过听起来,皇帝与安王的童年也很不幸,不狡猾也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当了皇帝了。

    小冬倒松了口气。不管皇帝当年和姚青媛怎么样,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姚青媛早不在人世,皇帝怀念也好,移情也好,自己最好还是安份老实的躲一边儿去。圣慈太后疼爱她,小冬当然感激,可是如果圣慈太后为了她和皇帝母子不和,那问题才大了呢。

    在紫宸殿里她光顾想这个,出来了才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皇后李氏,是要谋杀她的幕后主使!

    先不管她的杀人动机。既然太后认定了是她,皇帝看样儿也心里有谱,那八成就是她了。

    有个人想杀自己,身为皇后,她不但有这个想法,重要的是她还有这个能力!最恐怖的是,现在还不能将她绳之以法。

    小冬顿时觉得自己的小命忒不牢靠了。

    幸好圣慈太后没和皇帝对着来,过了一会儿,只说:“皇上别忘了今天这句话。”

    皇帝陪她们一块儿出了紫宸殿回后宫。小冬这回坐的更不踏实,太后的乘辇走在皇帝前头呢!如果是出外,那皇帝当然在最前头。可这是回内宫,皇帝就在后头了——也就等于在小冬后头了。进了永安门,皇帝的乘辇转了个方向,去了西面。

    圣慈太后为什么把她带去紫宸殿呢?把内情透给她不怕吓着她?而且后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恐怕这会儿皇后早知道她们跑到紫宸殿去过了,那皇后又会怎么想?怎么做?

    小冬琢磨了一下,把赵芷和她商量的事情对圣慈太后说了。

    圣慈太后倒是十分赞成:“正是,我也想过这事儿。你父亲和你哥哥想不到这上头,女孩儿家自然要学些针黹管家上头的事情,将来才好自己过日子。你原先的那点儿针线工夫是和谁学的?”

    “胡妈妈教过我一些,还有就是看着旁人做,胡乱跟着学学。”

    圣慈太后显然知道她:“她是个稳当的人,不过针线上头不怎么精练。”她想了想,招手说:“去叫宝珠来。”

    宝珠也是个穿五品服色的女官,行过礼后问:“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我记得针工局前两天呈的东西里头,有一个帐子不错,是什么人绣的?”

    宝珠问:“可是那个松竹梅兰的垂纱双幔帐子?”

    “对,就是那个。”

    宝珠略一思忖,毫不含糊:“回太后,那是吴娣绣的。”

    圣慈太后点下头:“传来我看看。”

    小冬挨着圣慈太后靠着,虽然把话岔开了,可是到底心里没有底,有点神不守舍的。好多话她想问,又不敢问出口。

    圣慈太后拍拍她的手,轻声说:“刚才吓着你了吧?”

    小冬忙摇头。

    “我是……”太后摇了摇头:“我其实并不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刚才被明贵妃一气,就把旁的事儿都忘了。回去后你父亲若是问起你来,你就照实跟他这么说吧。”

    小冬应了一声,试探着问:“明贵妃她……也知道此事?”

    圣慈太后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她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呢。”

    这话里可不都是善意。小冬犹豫了一下:“贵妃娘娘又是怎么知道的?她……是不是求太后娘娘什么事儿了?”

    圣慈太后有些欣慰:“你也大了,比以前懂事了。这桩事你不用管,有我在,绝不会让人害了你。”

    皇后这究竟是为什么?

    小冬怎么都琢磨不出来皇后的动机。她印象中皇后并不是一个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圣德太后还在时,皇帝需要忍耐,皇后也一样需要。她能一连数年在圣德太后面前曲意服侍恭顺有加,圣德太后去了之后又迅速接掌了后宫大权。看她对待四公主,二皇子,三皇子的不同的态度,就可以看出皇后并不是昏庸无能的人,她坚韧而又理智。就算不喜欢小冬,可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唆使刺客欲置她于死地——

    说不通。

    小冬在肚里琢磨了好一会儿,一会儿愿意相信凶手就是皇后。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去想,也许此事并非皇后所为。皇后真想对付她,难道就没有高明点的手段了?

    采姑已经将吴娣传来了。这个顺娣年纪看来已经有二十来岁,穿着一袭豆绿宫袍,十分简素,一身上下找不出丁点儿绣纹来,倒看不出她会是此道高手。

    太后问了几句,点了点头,看来对这个吴娣算是满意:“你收拾一下,去安王府教习郡主针线。”

    小冬没想到太后就把人给她了,眨巴着眼睛,怔怔的看看吴娣,又看看太后。

    “好生学着,我还指着你学成了给我再做两样好活计呢。”

    小冬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太后娘娘是嫌我以前做的粗糙?”

    圣慈太后表情仍旧冷淡,目光却温存柔和:“你哪怕结一截麻绳,我也喜欢。可是你将来总不能只讨我一个人喜欢,自然做的更精更巧,才拿得出手啊。”

    这意思就是委婉的说她的活计其实拿不出手了。

    小冬有点失落,垂头丧气地说:“那太后娘娘得耐心的等了,我手笨的很,一年两年的恐怕都学不出来。”

    “好,我等着。”

    吴娣又向小冬见礼,小冬侧身只受了半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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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腰不舒服……明天加更。

第三十三 夜风

    第三十三夜风

    “不是皇后。”

    小冬眼睛一下子睁圆了:“不是?”可是太后和皇帝的意思都认定这事儿是皇后做的。

    安王摇头说:“不是。”他顿了一下,添补了一句:“我与皇后早已经有约在先,她绝不会伤害吕儿和你。”

    小冬当然知道安王一言九鼎,他既然有把握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事实上小冬也实在难以相信,皇后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那会是谁?”

    安王摸摸她的头:“这个为父和你哥哥自然会处置,你不要担心。”

    太后也说让她不用管,安王也是这样说。小冬有点儿郁闷。虽然安王不再象从前一样将这些事对她一概隐瞒,可是现在也没好哪儿去,说一半藏一半,

    小冬点点头,又禀告一件事:“父亲,我同太后娘娘说了,以后就不去学堂了,在家里学学女红什么的。”

    安王微微意外:“是么?这是你自己的想头儿?”

    “是赵芷来和我说的,她说她不上学去了,学里教的东西,将来过日子用不上,景郡王妃给她找人在家教些东西。我觉得她说的也对……”

    “所以你也不想去了?”

    小冬讪笑:“起早贪黑的……我们学文章诗书其实也没什么用嘛。”

    安王竖起指头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小冬捂着头泪汪汪地看着这个在外人面前严肃正经的爹。

    “太后怎么说?”

    “太后说很好,还送了一个针线师傅给我。”

    安王的手轻轻拂过她柔软的额发,心中难免有些感喟。在他心中小冬仿佛昨天才刚会走会跑,牙牙学语。

    时光飞逝如电,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样。

    “那你要好生学。”

    “嗯,”小冬笑着说:“等我学会了,给父亲和哥哥做鞋袜穿。”

    安王果然露出笑容:“好,那我等你的好鞋袜。”

    不用上学了,小冬觉得又轻松,又有些失落,老老实实安安份份学起本事来。

    上辈子上学考试求职,也是求口饭吃,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我要改变这个世界”“我要创造一片新天地”的想法。这辈子女人是不必求职的——或者说,也是求职,不过职业只有一份贤妻良母,老板也只有丈夫或是公婆一家人。现在学女红,厨饪,管账,和上辈子考试求学一样,都是为了以后求职做准备。

    针线活看着是容易做,一根针一团线一块布,只要长着手的人只怕都会穿针引线。可是要做得好,那就难了。小冬陆陆续续和胡氏学了一些,自己也动手做过几件简单活计,不至于钉个扣子把衣裳和床单缝到一起,或是针脚错落密疏如蜈蚣乱爬过的一样。但是看着吴娣拿出一张手帕来,淡青的颜色,上头云纹氤氲浮动,如调淡了水墨绘上去的一般,说不出的淡雅天然。丝绢帛缎上头绣了花,总会显得有些不平整,绣的花比布面上旁的位置是要高出来的。可是这块帕子上的花纹仿佛印花一般平整,整块布提起来依旧轻薄柔滑,摸上去竟然感觉象没有绣花。

    “吴师傅这手艺当真了得,我还是头回看到这种绣法。”

    “这也不难,针线这事儿,没什么天资分差,只要勤快细心,都能做好。”吴娣是个十分和气的人,虽然小冬叫她一声师傅,可是她自己很拎得清,她在针工局不过领一份儿月俸,到了安王府之后,头一个月便拿上了丰厚的月银,且宫里那份儿也是照发不误,安王让人传了话,只要教得好,另有重谢。待遇也好,吃穿用度都比在宫中强了不知多少,如此厚待,吴娣当然教的更是尽心尽力。

    针线活太累眼,小冬做一会儿就歇一会儿,闲闲问:“吴师傅是哪年进宫的?一直就待在针工局吗?”

    “我是元和二十一年进的宫,先前也只是在掖庭充杂役,针线是后来学的。”

    小冬算了算,她在宫里待了得有二十年还多了:“那你没想出宫吗?”

    吴娣放下手里的活计,笑了笑:“先帝驾崩后,宫里放了一批人。可我出去做什么呢?家中父母早去世了,弟弟弟媳妇未必肯给我一口饭吃。我在针工局也挺安稳的,出去了未必比现在强。”

    吴娣也可算是这年代的职业女性了——如果嫁人嫁得不好,倒不如自己挣自己吃。

    可嫁人还是第一选择,吴娣这只是退而求其次。

    吴娣打开自己的针盒让小冬看过,里面不同绣针有十来种,照吴娣说这还是少的。最细的那根针象头发丝儿一般,小冬以前只听说有的绣针细如牛毛,风吹得起,落水不沉,现在才算真正见着。

    “这还不是最细的呢。”吴娣笑着说:“我的手艺在针工局也不算是顶好的。”

    小冬笑着说:“师傅教我是绰绰有余了。”

    除了针线,她也开始每天进出厨房。胡氏不许她上灶台,不让她拿刀铲,小冬也只先看别人收拾,菜要什么样的新鲜,肉要哪一个部位的口感更好,里头学问也大着呢。连淘米怎么个淘法,用什么样的水蒸出来的米饭更香,大有讲究。柴禾火候就更不用说了,只要留心,处处都是学问。

    秦烈忙碌了起来,但是教她的事一直没耽误,隔三差五的过来。每次找她的时候,小冬不是捧着针线在用功,就是捧着账册在学着登账。

    “胖子也不是一天吃成的,慢慢来不用急。”

    两个人已经习惯了把声音压的低低的说话,秦烈问她:“今天白天都学什么了?”

    “吴师傅给我个样子让我照着绣来着,我手慢,一上午才绣好两个花瓣。下午在厨房里头,看他们做蒸糕来着。”小冬笑嘻嘻的转过身,端过一个盘子放在秦烈面前:“樱桃糕,你尝尝。”

    糕已经凉了,但是仍然软糯可口,带着浓浓的樱桃香。小冬笑眯眯地看着他吃,灯光照在她身上,映得脸庞光洁晶莹,融融生光。秦烈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将一大块糕都放进了口中。

    “呀,慢些,别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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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都下乡去了,家里只剩下俺一个人,怕怕~~

第三十四 杨梅

    第三十四杨梅

    秦烈没怎么嚼,两下把糕吞了下去,笑着说:“在外头的时候干粮那么硬,也没见噎着我了。”

    “有多硬?”

    秦烈笑着说:“有回遇着马匪,有人一时没有趁手的家伙,拿装干粮的袋子去砸,把一个马匪砸得口吐白沫了。”

    小冬啊一声:“真的?”

    “自然是真的。饼做成那样才结实顶饿,也能搁得久。”

    “那么硬,怎么吃?”

    “有热汤的时候用汤浸,没有的时候一口饼一口水,在嘴里含得软一点了再咽。”

    艰辛被他说的平平淡淡。小冬过了一会儿才问:“现在还要这么东奔西跑的吗?”

    秦烈听出她话里的怜惜,不知怎么就觉得脸微微热起来:“出门在外总是这样。十天半个月洗不上澡,也不见得每天都能找着客栈投宿。有时候就在荒山野岭里头,一走好几天,吃和住就得胡乱对付过去。”

    他一说完就后悔,小冬一向爱洁,十天半月不洗澡这话可不该说。不过小冬的注意力可没放在洗澡不洗澡上头,托着腮出神:“怪不得咱们去东华山庄的时候,你烤鱼这么利索熟练。”

    她左手和右手互相比划给秦烈看:“是这里吧?我上次练得总觉得不太对。”

    “要再靠上一些。”秦烈的指尖在她手腕上点了一下。

    “这儿?”

    “对。”

    小冬捏了一下,果然自己的半条小臂都麻软的抬不起来了。

    “啊,找对了。”

    秦烈笑笑,把自己的袖子卷起来,手臂横放在桌上:“来,你在我手上找找看。”

    小冬瞅他一眼:“行么?”

    “怎么不行。”

    小冬试探着伸手点了一下:“是这儿吗?”

    秦烈摇了摇头。

    小冬看了一下,又朝上移了半寸:“那是这里了?”

    她没敢用力,秦烈的嘴唇抿了一下,告诉自己不要太紧绷了。

    虽然……小冬的指尖从皮肤上划过去,痒酥酥的,低声说:“就是这儿。”

    小冬收回手,秦烈怔了一下,随即浑若无事地把袖子放下:“下个月我要出门,你有没有什么要我捎带的?”

    “要去什么地方?”

    “向西去,经甘州,平凉,翻过伊山,会在昌德停留,也许还会再向西走。”

    小冬睁大了眼:“再向西,那是什么地方了?”

    “已经出了我们大夏国了。”

    “那要去多久?”

    “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个月吧。”

    “那么远……”小冬只在京城周围打转,最近的也就是到闲云庄去。外面的天地有多么广阔她可以想象,但是也许这一生她都不能亲眼去看一看。

    “幸好你现在不去宫里,不然我走也不会安心。快想想,有什么想要的?”

    “有,”小冬点点头,正色说:“你一定要答应我。”

    “说吧。”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秦烈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么一句话,小冬郑重其事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好好保重,早去早回,钱没了不要紧,人平安是最要紧的。”

    秦烈低声说:“我知道了。”

    “光知道不行,你得答应下来。”

    “好,我答应。”

    小冬笑了,把盛着樱桃糕的盘子朝他推近一点:“再吃些。”

    秦烈说:“你也吃。”

    “好。”

    两人一人取了一块樱桃糕,小冬的手指还在另一边手腕上比划。

    “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我知道。”小冬咬了一口糕:“我听人说昌德那里有许多的胡商,那些人骠悍得很,只要有人出钱,什么东西都会卖。”

    “是,有的名义上是商人,其实也兼职做强盗,把抢来的货再卖出去,昌德有许多这样的铺子,价格比别人低两三成,但是你不能问货的来处。”秦烈说:“昌德最多的是金饰、玉石,香料,还有胡商们带来的其他东西。我这趟过去带了茶叶,丝绸和瓷器什么的,在那边也很紧俏。”

    天已经不早,秦烈也该回去。小冬站起来到窗边送他,再小声嘱咐一次:“早去早回,多多保重。”

    “知道了。”

    秦烈象只大猫般从窗户跃出去,身形在夜幕中隐没。小冬掩上窗户,想起他们刚才的对话,尤其是自己最后说的那句,怎么听着……咳,好象要分别的小夫妻一样?丈夫即将远行,妻子谆谆叮嘱?

    错觉,一定是错觉。

    小冬踢了鞋子爬上床去,翻身躺了下来。可能是屋里太静,她听着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秦烈应该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上辈子小冬还没来及恋爱过,但是她理想中的另一半应该是斯斯文文的,温柔可靠。嗯,大概就象安王那一类男子。秦烈可不一样,他若穿上长衫系上文士巾,也能充下斯文,可是斯文人会天天跳窗户么?

    秦烈走了之后,小冬有好些天不太适应。

    她总习惯了留一扇窗不闩,可是却不会有人再从那里跳进来。习惯真是件奇妙的事情,他来的时候也许没有觉得他有多重要,可是他一不来,就让人觉得空落落的不适应了。明明日子还是四平八稳地过,但总觉得缺了什么。

    天气一天天热起,小冬拿针的时间也缩短了,因为天气一热,手捏针总是打滑。杨梅初熟,盛在盘中有如深红的珠宝。小冬在厨房里和人学着做糖渍杨梅,杨梅汁,还学着如何酿杨梅酒。

    不知秦烈走到什么地方了,到了昌德没有。京城已经够热了,听说昌德那种地方只会比中原更干热。

    “郡主,想什么呢?”

    小冬回过神来,把手里捏的那颗杨梅放回篓子里:“我在想用杨梅做道菜给父亲和哥哥尝尝。”

    管厨房的人笑呵呵地说:“正是,这会儿天也热起来了,杨梅生津开胃,做菜最相宜。杨梅豆腐啊,梅汁虾仁啊都不错,清清淡淡的。”

    “那今天先做豆腐吧,明天再做虾仁好了。”

    小冬的玉芳阁这边,厨房里头手艺高妙的是一位朱娘子,她将一块豆腐削成许多张,每张都既薄且匀,雪白透亮如上等宣纸。小冬啧啧称赞,忍不住想,这等手艺自己这辈子九成是学不好了,不过秦烈说不定能够办到——该细心的时候,他也一点儿都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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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名呀真难取

第三十五章 做客

    第三十五章做客

    小冬亲自把豆腐给赵吕送去,赵吕极为捧场,不但杨梅和豆腐全吃了,连汤汁都喝得一干二净,一抹嘴说:“妹妹手艺见长啊。”

    小冬忙说:“我只帮着打下手。”

    赵吕充耳不闻,一副“就是好吃”的陶醉表情,看得小冬汗颜,琢磨着怎么也得学会一两道拿得出手的菜,不能辜负赵吕这么偏心眼儿。

    红芙从外头进来,托着一封信:“郡主,芷郡主打发人给您送了封信来。”

    小冬大为诧异:“信?”

    她接过信来:“送信的人呢?”

    “是个小厮,在前头候着,说芷郡主要他把回信一并带走呢。”

    安王府与景郡王府同在安乐坊,离得极近,小冬倘若想去景郡王府串门,从自家西角门出去,车轿都不用,几步就到。

    所以赵芷才经常把她家当自己家似的来串门。这么近,还用得着写什么信?

    说起来是有好些天没见她了。

    小冬拆开信看,信不长,从头到尾全是赵芷在诉苦,说景郡王妃给她请的那师傅有多么多么严厉古怪,将她折磨得求死不能。景郡王妃一向疼爱她,这次却站到师傅那边儿去,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死活不管不问……小冬一边看一边笑,赵芷在后头说,连这封信也是偷了空才写出来的,请小冬这两天千万千万抽空去景郡王府一趟探探她,也能让她趁机会喘个气儿歇半天云云。

    小冬将信看完,吩咐红芙磨墨,写了一封短短的回信给赵芷,答应明儿就去看她。

    第二天她吃罢早饭让人备车去了景郡王府,还带了一篓杨梅一篓桃子去。景郡王府她也常来,门口的人早就飞奔进去禀报,紧接着赵芷几乎是痛哭流涕的奔出来迎她,活象见了亲人解放军,一把抓住就不放:“你可来了……”赵芷带着哭腔说:“还好你今天来了,要是再晚来两天,兴许就见不着我了……”

    “胡说。”小冬忍着笑:“王妃待你严厉,那也为你好啊。”

    “我情愿她别为我好。”

    小冬摇摇头不理会她,先去拜会景郡王妃。

    景郡王妃保养甚好,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皮肤白皙,说话斯斯文文特别秀气。旁边一溜儿站了四个儿媳妇侍候,两个是亲生儿子娶回来的,两个是庶子娶的。花红柳绿的,一室粉脂香。

    有时候小冬觉得景郡王家简直天天上演的是一部现成的红楼梦式家庭lun理大戏。家中成员之多关系之复杂事件之狗血实在称得上精彩纷呈,天天看都不带重样的,绝不会郁闷——呃,这是对看戏的人来说。对景郡王妃和赵芷她们来说,这日子如果能消停太平过几天那都是奢望。

    小冬向景郡王妃请过安,将带来的两篓鲜果送上,景郡王妃笑得十分慈爱:“你这孩子,回回来都这么客气。听芷丫头说你也不去上学了?”

    “是啊,太后娘娘给了我一个师傅,让我踏踏实实好生学习女红针黹。”

    景郡王妃点点头:“太后娘娘看中的人,想必一定是手艺高超的。”

    “是针工局的吴师傅。”

    赵芷插了句:“我那师傅也是针工局出来的,可没有你家那吴师傅脾气好……”

    景郡王妃瞪了她一眼,赵芷顿时蔫了半截,把话咽了回去。

    呃,看来赵芷这些日子是真的倍受摧残啊。

    说了几句闲话,景郡王妃很是善解人意:“好啦,你们姐妹到后头说话去吧,不用在这儿陪我们。”

    赵芷早就巴不得这一句,立马拉着小冬起身走人。

    若论大小,景郡王府也同安王府差不多。可是安王府才住了几个人?景郡王府里住了多少人?小冬到现在都只知道赵芷嫡亲的兄姐有几人,却没理清那些庶出兄弟姐妹究竟有多少个。

    景郡王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是在为赵氏宗室开枝散叶方面堪称劳模,安王若和人家一比,那真是太相形见拙了。

    两人还没进赵芷的院子,迎面遇上一个穿青衫的女子,看起来三十左右年纪,头上装着高挑假髻,眉间一道深深的川字纹,嘴唇紧紧抿着,一副不苟言笑的端肃模样。

    赵芷一见她顿时如老鼠见了老猫,忙停下步子:“卢师傅,我这有客人,是安王府的小冬妹妹。”

    那个卢师傅看了她们一眼,裣衽向小冬行礼:“见过郡主。”

    “不用多礼。”

    “卢师傅,我这有客,你也先回去歇着吧,咱们明天再接着学。”

    小冬几时也没见过她对人这样忌惮,等那卢师傅走远了,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咱们进屋说话吧。”

    “这卢师傅很严厉?”

    “啊!可不是一般的严厉啊!”赵芷连声叫苦:“谁知道我娘从哪里寻来的这么一个人,从来就没见她脸上露出过笑模样儿,坐在那儿半天一动都不动,死死盯着你,活象尊瘟神一样。”

    她说的咬牙切齿,小冬却只想笑。

    “她教的可好?”

    赵芷叹气:“我娘说她的手艺在针工局算是首屈一指的,精通圆州和北地的两种绣法呢。”

    小冬吃了一惊:“那可真是了不起。”

    “什么呀……你说她这么吹毛求疵的为什么呀?我将来又不靠给人做绣活儿挣饭吃,随便学学知道怎么绣不就行了?她可好,绣歪一点儿都让我拆了重来,你看看,我手指都练肿了。”

    小冬仔细看,好象并没有变肿的样子,可看她委屈的那样还是尽力安慰:“能学本事总不是坏事,将来你学好了,先给景郡王和王妃一人做一件绣活儿,他们包准开心,比吃了什么好东西都强呢。”

    赵芷悻悻地说:“我娘也说过这话了,好象从小到大就指着我这个闺女学了针线给她装脸挣面子似的,说不得,就拼命学呗。”

    丫鬟端了木盘进来,桃子和杨梅分别盛在玉白瓷碟和琉璃盘中,杨梅上沾了水珠,晶莹剔透,赵芷也不和她客气,一口一个吃得头都不抬。

    “少吃些,小心倒了牙。”

    “倒了就倒了。”

    赵芷抬起头来,小冬给她递帕子擦手,赵芷抹了抹嘴:“这是前天宫里赏的吧?我家也得了,可是统共那么一点儿,我也就分着几个。我嫂子有了身孕,我娘的心偏得都没法儿说了,一门心思指望我嫂子给她生个白胖孙子,我嫂子现在哪怕说想吃龙心凤肝,我娘只怕也要想法儿让她吃上。唉,我觉得我还没嫁人,却已经成了外人了……”

    小冬拍拍她的手:“别这么想,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去找我去,反正我现在也不上学了,和你一样天天窝在家里头。”

    “我出不去啊。”赵芷苦着脸:“我娘现在不点头,我就不能出门,只好求你常常过来了,你来了,我那个阴气森森的师傅总得给你面子。”

    “不说这个了,你些天都绣了什么了?让我看看。”

    赵芷把绣篮捧出来,挑出两样:“喏,这是我做的。”

    小冬仔细看过,安慰她说:“做的蛮好嘛,比我强多了。”

    外头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赵芷顿时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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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会晚些,大家明天再来看吧。

    啊,在这儿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对了,今天是一号,求粉红票票。

第三十六章 来客

    第三十六章来客

    赵芷的丫鬟进来回话:“郡主,表姑娘来了。”

    赵芷呸了一声:“她是谁家的表姑娘,说我没空,让她走。”

    丫鬟出去了没一刻,小冬就听着外头说:“表姑娘,表姑娘,我们郡主正有客呢……”

    帘子一掀,一个穿桃粉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小冬虽然知道景郡王府里时常乱成一团,可这还是头一次闹到她面前来。进来的那姑娘十五六岁,凤眼嘴唇,身姿窈窕,笑吟吟地说:“这位想来是小冬妹妹了吧,我姓徐,单名一个雯字。”

    小冬听成“单名一个蚊子”,险些笑场。赵芷在她身后小声嘀咕:“狐狸精。”

    小冬不知道这是赵芷家哪个亲戚,望着她等她解释。赵芷没好声气:“这是我四嫂的娘家表妹。”

    呃……小冬连她四嫂似乎都没说过话,更不要说她的娘家表妹了。这位徐姑娘当真自来熟,没人请她进她也进来了,没人理会她已经开口自说自话的和人称姐道妹了,赵芷满脸都写着“讨厌”,她权做没看见,一斜身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哟,这蜜桃是贡品吧?到底与市卖的不同,听说望乡贡上的桃子就是好,皮薄汁多,赛似蜜甜……”

    这位徐蚊子姑娘当真能说会道,就算小冬和赵芷都不开口,只她一个人撑着居然也不冷场,说完了桃子说杨梅,说完了杨梅又赞起小冬身上穿的衣裳来。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她殷勤陪笑,小冬只好嗯,啊,哦的应着。不想蚊子姑娘一说便滔滔不绝,坐下来便没挪动过,一直说到正午时分,赵芷忽然起身:“小冬,你该回去了吧?”

    小冬原也没打算在景郡王府用饭,不过赵芷渴盼她来解救,现在却忽然要送客,不免让小冬有点意外。

    “嗯,是该回去了。”

    赵芷拉着她便走:“你快回去吧,省得你乳娘担心。”

    蚊子姑娘居然也跟了上来,依旧笑着说着一路跟着:“小冬妹妹,咱们真是一见如故,我怎么瞧你怎么喜欢,改天我再去安王府找你说话儿。我从家乡带了一两样特产来呢,虽然不是金贵东西,却都是京城不多见的土产……”

    赵芷翻个白眼,加快了脚步,小冬几乎被她拖着一溜小跑,到了车边才算把那位徐姑娘甩掉了。

    小冬喘气急促,拍着胸口问:“这位徐姑娘……”

    “别提她。我那个嫂子自己出身商贾人家,可还算知书达理。她这个表妹真让人受不了,一来就赖着不走了,看样儿他们家里指望她也能嫁进个王府侯府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乱看,我就不喜欢她。”

    她又央告小冬有空时就来看她,小冬满口答应,上了车想起那位蚊子姑娘的长舌功力来,忍不住扶着窗子小声笑,一路笑回安王府。

    结果第二天有人来报说有位景郡王府的徐姑娘来拜会她,小冬登时笑不出来了。

    从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小冬是很佩服蚊子姑娘的。为了自己将来的终身大事勇于争取,敢于拼搏,哪怕有一分希望,就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如果这位蚊子姑娘不是心心念念想做小冬的嫂子……小冬和她说不定能成好朋友。事情搁在别人身上,自己当然不疼不痒。可是这位蚊子姑娘简直有血便是娘,遇着世家子弟就飞窜过来要叮上一大口,自家人被这么虎视眈眈的瞄上,就算她再舌灿莲花笑脸迎人热情大方……小冬也吃不消。

    蚊子姑娘出手不凡,第一次上门来说要拜会小冬就拿出了堪称豪阔的见面礼。赵芷说她家是商贾之家,依小冬看,恐怕不是寻常商贾。

    一串明珠手串,一对白玉如意簪,还有两盒果干,两盒茶叶。虽然手串簪子小冬没收,可是这蚊子姑娘的一片“热诚”小冬可是结结实实的领教了。

    人家这礼送的重,可是小冬明白这不过是糖衣炮弹,完事儿她要真成了自己嫂子,那自己家里这所有的一切可不都归了她了?真是小投资大回报,一本万利。

    好在胡氏实在是能干,里里外外一把罩,蚊子姑娘没寒喧两句,胡氏就已经要关门送客,蚊子姑娘那套舌灿莲花的本事尚来不及使出来,就被胡氏和丫鬟给又拥又挤的给推出门去了。小冬松了一口气,只是却静不下心来继续摆弄绣活儿了。

    男大当婚,赵吕如今也到了年纪了。

    就算不是蚊子姑娘,也会有别人的。

    小冬把帘子卷起来些,窗子后头栽着美人蕉,叶子象碧绿大扇子一样,阳光下花红似火,开得正艳。

    天气越来越热,秦烈去的又是以荒凉酷热闻名的昌德,若再向西就是戈壁大漠,渺无人烟。小冬在安王那儿的地图上查看过,那一路没有河,没有湖泊,没有城镇人家。

    也不知秦烈现在好不好?兴许晒得更黑了。

    红芙笑吟吟地从外面进来:“郡主,有客来了。”

    小冬已经让客人二字折腾的有些过敏了,马上问:“谁?”

    红芙忙解释:“沈家二姑奶奶和姑爷来了。”

    小冬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家二姑奶奶是谁。沈芳啊!

    “芳姐姐来了?”

    “是啊,姑奶奶还带着女儿来的呢。”

    啊,沈芳都有女儿了!

    小冬等不及,快步朝前头去。红芙跟在后头,连声说:“郡主,慢些。”

    小冬在厅门外已经看见里头,赵吕对面左首位置上坐着一个穿蓝袍的男子,外侧是个穿茜色衣裳的妇人,手里还搂着个孩子。小冬兴冲冲地迈进门:“芳姐姐。”

    沈芳抱着孩子站起身来,大概是生了两个孩子的缘故,她的脸庞身形都比从前丰腴圆润多了,梳着高髻,露出饱满的额头来,薄施脂粉,头上戴着一枚攒宝金团花,已经是一副养尊处优的少奶奶模样了。

    小冬怔了一下,沈芳笑盈盈地唤了声:“小冬妹妹,可是认不出我了?”她怀里的孩子正牙牙学语,伸着两只胖胖的小手四下乱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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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是昨天的二更……可能买年货什么的太困了,没撑住写完

第三十七章 嫁人

    第三十七章嫁人

    小冬摸摸自己的鬓边:“是啊,真是好几年没见了。姐姐一向可好?蔷姐姐写信来说你还有个哥儿,怎么不见?”

    沈芳顿了一下:“路上不便,他留在祖母处了。”

    她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小冬也没再追问,笑着摸摸那女孩儿的头:“咦?这是我小外甥女儿了?多大啦?”

    “马上就一周岁了。”

    “叫什么?”

    “乳名叫宝儿。”

    小冬笑着褪下腕间的珠串给她系在襟上,沈芳忙说:“这个太贵重了,哪能给她。”

    “我可是她的小姨呀,这又是头回见,拿着玩吧。”

    明珠莹然生光,宝儿低下头去抓弄,嘴里牙牙的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语言。

    “芳姐姐去我那里坐坐吧。”

    路上小冬问沈芳:“姐姐和姐夫这回来京城是探亲还是……”

    沈芳笑了:“你姐夫谋了一份差事,这回我们是要长住京城了。”

    “是么?那,找好房子了么?”

    “他家中有亲族在京城,已经替我们赁了一处,在祟化坊,里外两进院子,十来间房子,屋后还有个小花园,我们人口少,尽够住了。”

    “那,上差什么的方便吗?”

    “是远一些,早上得提早些出门,不过别的还方便,买米买菜什么的都挺近。”

    京城是繁华,可是小官吏的日子并不好过,交通是个大问题。车轿坐不起,马也没那条件养,只好天天步行来来去去。

    小宝儿一点都不认生,放在地席上就自己爬来爬去,抓着什么东西都看着新鲜,很会自娱自乐,后来爬过来抓着了小冬的裙角,咯咯的笑。

    “蔷妹还让我带了信来。”沈芳取出信来交给小冬。

    小冬唤人端了小孩儿也可以吃的点心果子上来,自己先拆了信看。沈芳端起茶盏,笑吟吟地说:“蔷妹也议亲了,夫家姓叶,过了年就出嫁。”

    小冬有些意外:“这么快啊?”

    “蔷妹也不小了。”沈芳一副过来的口吻:“再留可不就成了老姑娘了?我婶子挑了又挑,也是万般舍不得,这叶家的少爷称得上才貌双全,家境也好,算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小冬开始觉得她和沈芳有代沟——

    也许成了亲的女人都会变一个样子,与年龄无关。

    沈蔷的信上倒没写自己定亲的事,多半是不好意思。只说了一些琐事,信末还提了一句,说沈芳和她婆婆为了上京不上京的事情闹了一场。她婆婆似乎是不想让她跟来,但是沈芳据理力争,于是她婆婆退而求其次,把大孙子留下了。

    这似乎是这时代许多做婆婆的通病,总想把儿子孙子拢在自己身儿捏在自己手心里,婆媳天然就是仇人。

    看着坐在对面正哄女儿的沈芳,小冬脸上没露出什么异样来,把信折了收起。

    沈芳说了些上京路上的见闻,又问:“小冬妹妹怎么没去学堂?”

    “嗯,从过了年就没去,在家里学些针线什么的。”

    “对,”沈芳点头赞同:“学堂里学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为了锦上添花,其实不是太用得着,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就成了,以后自己持家过日子,琴棋书画那些可不得饭吃派不上用场。”

    小冬笑着说:“嗯,旁人也都是这么说。”

    这固然是大实话,可是曾经很清秀书画棋都拿得出手的沈芳这样说,未免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贾宝玉说女儿未出嫁是无价宝珠,嫁了人,珠子还是珠子,可是没宝光了。再慢慢变,就成了鱼眼珠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出阁前的姑娘们都不用理会柴米油盐开门七件事,不用算计着多少钱买菜多少钱扯布做衣,出了嫁以后这些可不都堆到眼前来了。天真和梦想那些东西……就象沈芳说的,终究不能当饭吃。你天真,可是面对丈夫的通房和侍妾的时候你还能继续天真吗?你有梦想,可是被婆婆想方设法磨搓你修理你的时候,你还能存着梦想吗?更不要说有了孩子之后,一颗心劈出八分在孩子身上,孩子好,自己才好。孩子若不好,自己是不会快乐幸福的。

    中午赵吕陪孟辉和匆匆赶来的沈静用饭,小冬招待沈芳母女俩,沈芳尽顾着孩子,虽然和小冬没再说话,但是有个可爱的孩子在中间,倒也不冷场。

    待她们走了之后,红芙在薰炉中放了些紫云香,又给小冬端了盏茶,轻声问:“怎么见着了,反而不高兴了?”

    小冬托着腮,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水晶棋子儿:“以前沈芳姐姐……下棋弹琴都很好的。红芙你说,是不是女人嫁了人都变成这样了?”

    红芙笑了笑:“这让人怎么说呢?八成是都要变的吧。要持家过日子的人,哪还有功夫儿弄诗啊画啊的,那都是没出阁的小姐们才有的闲情儿。”

    小冬叹口气,老气横秋的说:“若不嫁人呢?”

    “又胡说了,哪有不嫁人的。”

    “咦?吴师傅不就没嫁。”

    红芙马上把这个例子驳倒了:“可是吴师傅过得好么?日也做也夜也做,绫罗锦缎从手中过,自己穿的还是布衣。再说她这活计也做不长。做针线不但要手上功夫,更要眼力过人。吴师傅的年纪也算是差不多了,按针工局一贯用人来看,吴师傅这一两年就得下来,到时候你看她怎么办?”

    小冬丧气地趴下来:“唉,可是一个人过日子多好啊,干嘛非得嫁出去给人做牛做马生儿育女,还得面对那么多不顺心不如意的糟心事儿。”

    红芙一笑:“啊,也有例外的。那等有钱有产的人家,若是子息不旺的,不也会招赘上门女婿么?”

    “啊,不说那个。但凡有点儿出路的男子,也不会给人做赘婿。”

    红芙想打趣小冬两句,一转念,把话又咽了下去。小冬是个好说话的,可胡氏眼里不揉沙子,要是她说了几句没分寸的话,不定回头胡氏怎么收拾她。

    嫁人啊嫁人……

    叹息啊叹息……

    小冬真想找个沙堆把头埋起来。

    可是没过几日,又一个消息传来。

    赵芷也要定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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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大家拜年啦~~~扭扭~~

    祝大家新春愉快,万事如意!

第三十八章 择婿

    第三十八章择婿

    一开始小冬以为又象去年似的。不过是又是以讹传讹,可是等赵芷又写了个贴子给她,小冬才知道这次是真的了。

    不声不响的,居然已经定下来了,男方并不是小冬熟识的世家子弟,侯门公子,而是屏州来的一个年轻学子,现在只在国子监读书,身上还无功名,据说家境也只是普通。小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景王妃怎么给赵芷定了这样一门亲事的。按景王妃的一惯择婿标准,倘有爵位,那伯爵以下的免谈。若是朝官,那三品以下莫问。赵芷的嫡亲姐姐嫁的就是侯府,轮着赵芷,小冬实在想不出景王妃会招个什么样的小女婿才满意。

    万万没想到竟然……小冬忍不住要揣测,难道景王妃终于让景郡王气得发了疯?还是她脑袋被驴踢了?

    小冬绝没有看不起寒门子弟的意思,她只是讶异景王妃怎么突然看得起寒门子弟了?

    这会儿小冬也顾不上蚊子姑娘的威力了,直接杀到景郡王府去找赵芷问个究竟。

    赵芷就算再开朗豁达,说起这件事儿来依旧忸怩不安,非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又嗯又啊。顾左右而言他扯了半天,才肯透点底子给小冬。

    “起先只是哥哥说有个同窗很好……带回家来过两回,我觉得他有点呆呆的,已经十九了……”过了一小会儿,又说:“长的也一般。”

    咳,小冬太了解赵芷了。

    她要是不放在心上,根本不会挑毛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叫嫌货才是买货人。不想买的人,才不会花力气去挑毛病讲价钱呢。

    看赵芷这意思就是肯了。

    其实以赵芷的脾气,夫君比她年长些稳重些才好,如果也是毛孩子,两个人一般脾气,那吵起嘴来简直会翻天的。

    无论景王妃是怎么挑中这个人选的,小冬也由衷相信,没哪个做亲娘的会不替女儿打算。也许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也许景王妃觉得赵芷和他般配,两个人在一起能好好过日子。

    小冬忍不住去琢磨,如果自己的亲娘还活着,会替她做什么样的打算呢?

    姚青媛的样貌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她那样瘦,瘦的剩着一把骨头。可是眼睛很亮,神情温婉,看她的时候,目光总是无限爱怜。

    “姓什么?“

    “姓章,立早章,叫章满庭。”

    小冬回去立刻去找赵吕打听这人。妹子有命,赵吕的效率全开,第二天就把章满庭的籍贯来历家世什么的都打听来了。连八字都有,看得小冬矫舌不下。

    “哥哥好厉害。”

    赵吕得意洋洋:“那是。”

    不过赵吕也不解为什么景郡王妃就挑上了这人了。

    “人不错,很是忠厚老实,脾气也好。国子监里人提起他来没人说她不好的,连教授和祭酒都很欣赏他。不过话说回来,他是独子,早就注定了不会留在京城,国子监结了业,他八成会疏通一下,寻个屏州的职差回老家去。

    啊?

    小冬吃惊:“屏州,很远吧?”

    赵吕点头:“可不是。”他从案头取了一卷图来展开,指给小冬看:“喏,这儿。”

    小冬一瞅,常言说纸上一寸八百里,这何止一寸,半尺都多。她倒是在那个写着屏州的小点儿旁边看到另一个眼熟的地名。

    遂州。

    呃,那不是秦烈和姚锦凤的老家么?

    合着这位章满庭章公子倒勉强能算是秦烈的老乡呢。

    想起秦烈,小冬总是有些悬心,也不知他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

    她回过神来只觉得更纳闷。

    景郡王府那情形,是不可能召上门女婿的,难道景郡王妃有意把章满庭留在京城?

    不然的话。让赵芷和她一别三千里,恐怕三年五载都见不着一面,她怎么舍得。

    小冬死活想不通。

    但这桩婚事已经定了下来,男方请了媒人提了亲,合了八字下定礼,婚期就定在来年开春,赵芷一及笈便出嫁。这下赵芷更是难出房门半步,整天拘在屋里,学规矩学管家绣嫁衣盖头。虽然仍然绣得很辛苦,可是却不叫苦了,看来很是认真——仿佛一夜之家沉静下来,稳重起来了。

    小冬在自己做的活计里翻翻,看着都不太合适,又开始挑料子。胡氏问:“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做两个荷包,给赵芷的。”小冬说:“旁的东西,我也做不来。”

    胡氏心里微微一动,看看小冬,坐在炕沿说:“那我帮着郡主挑一挑。”

    小冬认认真真把一块块大小合适的料子拿出来看,胡氏看两眼料子,却不时地看她。

    小冬垂着头,头发挽得松,有两丝垂下来在脸颊边,耳朵上的小珍珠坠子微微打晃,藕色的宫裙衬着白皙的肌肤——不知不觉间,小冬已经长大了。脸颊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尽,笑的时候唇边的浅涡若隐若现,十分娇憨动人。

    “妈妈你看这块。”

    胡氏一瞄,是块墨绿的。

    她说:“似乎不大喜庆。”

    小冬微笑着说:“我喜欢。”

    胡氏本来还想说句什么,又咽了回去。

    反正只是郡主表表心意的小物件。自然她喜欢就行。

    又挑出一块水黛灰的来,两块都不象是送给新嫁娘的颜色,小冬又开始挑图样。墨绿的上头要绣并蒂花开,灰色的那个上头打算绣童戏图。两个都是好口采。不过并蒂花还好说,童戏图小冬可没什么自信。绣花朵的话,偏一点儿差一点儿不要紧。可是童戏图比较难,脸上歪一点儿,那鼻子和嘴可就长一起了,若是手指头一歪,那就瘸了残了。

    “反正她明年才嫁呢,时间多得很,我慢慢绣吧。”

    胡氏笑着说:“那郡主可要多多请教吴师傅了。”

    吴娣知道她是要给别人绣来做添箱的东西,点点头说:“我们家乡嫁女儿,是只兴添箱不兴搭礼的。京城也是如此么?”

    “也是一样的。”小冬把自己挑的料子和配色一说,吴娣大为惊异,毫不客气当着众人的面把小冬夸了一通:“郡主心思又巧眼力又准,这颜色图样配的都好。”

    红芙问:“我们是没见识的,还觉得这颜色不够喜庆呢。”

    吴娣笑着说:“我记得旧年时候有位娘娘指名要做一条百褶裙,裙子是暗红的,上面用银线绣花,那花样儿也是她画好了的,大的只有扣子那么大,小的只有小米粒一般。当时大家都说这做出来是个什么样儿啊。不敢接,我就接了来做,做好了搭手里一看,正好风吹了来,那碎碎的银花在红底子上翻飞招展,仿佛枝头花落,萤蝶漫舞,别提有多漂亮了。想必穿上身之后,一定是莲步轻移百花展,风情万种在其中。”

    屋里的丫鬟向往不已,纷纷讨论起那裙子得是个什么模样。吴娣拿起小冬选的料子和丝线。比对一下说:“那暗红在没光的地方看就如黑色一般,银线却是极亮的,这一对比,花儿可不就鲜活了?我看郡主挑的这两个色,墨绿的上头绣桃红的花,枝子还挑着银线,绣成了一定是滟光闪闪。这银灰的上头绣着嫩粉的水蓝的,别提多粉嫩可爱了。”

    红芙特意问一句:“可是看旁人的不是大红就是洋红,至不济也是银朱绛紫的……”

    吴娣说:“那些自然是喜庆的颜色。可是你想啊,全是红,大红深红浅红暗红桃红的,你看着不觉得闷?倘若穿条水红裙子,再配个大红的荷包——”

    红芙想了想,好象是显不出来,忒俗套了。

    “可要是配这个银灰的荷包呢?”

    “哎呀,这可真俏。”

    小冬挑料子丝线的时候可没考虑这么多,只是她自己不喜欢大红大绿。没想到吴师傅嘴一张,巴巴的这么多道理。

    红芙也是心服口服,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呀,怨不得人家领着宫里宫外双份儿的薪俸,手里有真活儿,走遍天下都不怕。

    她也心动,说:“那我们也托郡主的福,和吴师傅多学学,长长见识。”

    吴娣在宫里这么多年,哪会看不出她想什么,笑着说:“针线活儿是个女人就能做,不过要做得好,就看各人下多少功夫了。”

    整个炎夏小冬都窝着做针线,也练练字。还和赵吕身边的齐氏学着如何收拾屋子,什么样的季节天气熏什么香,穿用什么样的被衾衣裳。因为天气热,厨房倒没怎么去,直到天气凉了下来,胡氏才放她到厨房去继续参观学艺。

    小冬喜欢熬汤。这个不象炒菜什么的烈火烹油烟气弥漫,从头到尾都那么急燥催促。熬汤是慢慢来的,各种材料切好预备好。放进钵里罐里,文火慢炖,水气和香气慢慢的逸出来,看着那种变化慢慢发生,让人觉得很奇妙。而且各种汤水或清淡或滋补,人人皆宜,大有裨益。

    小冬在这上头发挥了无穷无尽的想象力,比做针线还热衷。她把各种能想得出材料都放进去一同煮,有的味道鲜美,可是有许多都变出一股怪味儿来。有一次煮出一锅汤来,里面既有羊肉的膻,又有虾子的腥,还有青菜的涩,还有不知道什么里头的酸味和淡苦,赵吕尝了一口,神情古怪,还安慰小冬说:“妹妹可以给这汤起个名儿,就叫五味汤吧。”

    待到桂花落满阶时,秦烈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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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邪门鸟……简直象是吃了**药一样,整天睡不醒。晚上早早儿的就困了,中午一搁碗,眼又睁不开了……

    我一睡午觉就如同昏迷一般,少说昏个半下午……

    啊,对了,对手指,求票票。

    小冬马上就要长到能嫁人的年纪了,真是舍不得啊。

第三十九章 梅花

    第三十九章梅花

    他来的时候小冬正在练字。听着传话头也没有抬,把声字的最后一笔写完,才说:“知道了。”

    她把刚写好的字放到一旁架子上,才起身往镜子里看一眼,扶了扶鬓发,她今天梳了个斜云髻,鬓边簪了一朵木芙蓉花。

    她比去年这个时候又长高了不少,去年这时节的衣裳已经穿不上了,小冬还拿着比了一比,裙子都缩到了脚踝上头了。

    秦烈没回来之前小冬几乎每天都要想一想,他走到哪里了,不知他是否平安。等到确准了她回来的消息,小冬一颗心终于“咚”一声落到了底,说不出的踏实。

    赵吕正和秦烈说话,厅上满满当当摆了好几只大箱子,小冬一迈进厅门,秦烈就转过身来。

    ——果然晒得象块黑炭头一样。

    不管看惯了他这副模样了,小冬倒觉得也很顺眼,和平时常见的白面书生们全然不同。

    “小冬妹妹。”

    小冬和他见过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瘦了。黑了,人倒显得很精神。秦烈仔细打量她一眼,才笑着说:“妹妹又高了些。“

    秦烈带来的那些箱子里有毛皮,玉石,香料,布匹,药材,都不是中原的出产。赵吕正和秦烈说:“你跑这趟能有多少赚头,倒弄了这么多来送人情儿,岂不是白跑了?每样有一件儿是个意思就行了。”

    秦烈一笑:“那就权做我存放在你这儿的吧,什么时候短了我再找你要。”

    话虽然这么说,可任谁都知道他不会来找人要的。

    “还有样东西,是送给小冬妹妹解闷的。”

    秦烈招了下手,外头站的人捧了一个篮子进来。秦烈把上头盖的布一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小冬冷不防,吓得朝后缩了缩,再仔细看,原来是只白色的小猫。毛长长的极为柔顺,脸儿胖胖的,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低低的“喵呜”叫了一声。

    “小冬妹妹如今也不去学堂了,整天待在家里,我就弄了这个来,可以解解闷儿。”

    小冬从来没养过这些,即使玉芳阁有些雀鸟,池子里还有鱼,那些都不能算做宠物。再说也不用她喂水喂食,小冬试着伸出手,把小猫抱了起来,那只猫脖子上系着个银铃铛,很是温顺,乖乖的让她抱,伸出舌头舔了舔爪子,懒洋洋地在她臂弯里找了个舒服姿势卧下了。

    赵吕登时不满意了:“合着这还是只懒猫。”

    秦烈忙说:“懒好,那等淘气的到处抓挠撕咬,又爱乱跑。这懒的又乖巧,又干净,才适合小姑娘养着玩。”

    小冬忍俊不禁,合着这懒也有懒的好处。

    她和秦烈没多说几句就回去了,等过了午,她说要午睡,打发其他人都出去了,还特意留了一扇窗。果然没过多会儿窗扇被无声地推开,秦烈象只大猫一样轻捷灵巧地从窗外跳了进来。

    小冬坐在榻边,午睡前她已经拆了簪环,头发半披半散着,笑嘻嘻地压低声音问:“你从哪里找了一只猫来?”

    秦烈说:“和我有生意往来的一个熟人。他家就安在昌德,家中女儿养的猫恰好生了四只小猫,我就要了一只来。你可喜欢?”

    小冬点头说:“多谢你费心,我很喜欢。不过它都吃些什么?”

    “什么都吃,养的并不娇。”秦烈拉了一张凳子来坐下:“这么久没见,你还好么?”

    “好着呢,”小冬说:“你怎么样?一路上太平么?这趟生意赚得多不多?”

    “托福托福,不亏本就成,”一副奸商口吻,笑容偏坦荡真诚,和她说起路上的见闻,一望无际的戈壁,早上睡醒时发现自己睡在沙堆中,差点儿被活活埋了。虽然有向导,可没想到向导记着的那处小湖泊已经干涸了,好在遇着另一队商队,才不致于人马困乏的没着落。还说起遇到蛇,遇到狼的经历,小冬听得聚精会神,秦烈并没有长篇大论地描述,可是很真实很生动,非常引人入胜。

    “可真是辛苦。”

    “还好。”

    小冬也说起来,不过她没有什么事情好说,就是居家过日子,然后说起赵芷的亲事,小冬问秦烈:“屏州你去过么?”

    “常去。”

    “那,章家你知道么?”

    秦烈点头说:“自然知道,章家算是屏州数一数二的大户,那几座山头都是他家的。颇有善名,造桥铺路还修过庙,在屏州就算不知道太守,也不会不知道章家。”

    小冬稍稍放一些心,又问:“那章满庭呢?你认得不?”

    秦烈摇了摇头:“没有打过交道,我和章家也有过一两桩生意往来,这位章公子倘若是一心读书不问钱物商铺的事情,自然不会和我相识。”

    说的也对。

    “不如我写信回去,再细打听打听,看看人品如何。”秦烈是知道的,小冬没有什么深交的朋友,也就是一个赵芷,关系亲密极为要好。既然她要嫁一个外乡人,小冬不放心是自然的。

    “那好,那可要麻烦你了。”

    “和我你还客气什么。”

    秦烈一眼看见床头搁着个绣篮,里面放着个做了一半的荷包,眼见着十分精巧鲜亮。

    “这是给谁做的?”

    “给赵芷。”小冬解释说:“我也做不来别的……送旁的玩器衣饰倒是简单,可是又缺了份儿诚意。”

    那荷包是如意样式,上头已经绣上了并蒂花的样子,只有寥寥的几根线条,显得很清雅。

    “你这个师傅没有白请,看着比以前是好多了。”

    小冬把荷包拿回来,瞅他一眼:“难道我以前做的很差?”

    秦烈一脸勉为其难状:“也还算不错……”

    这等没诚意的夸奖比贬损她还讨厌呢。

    小冬把荷包放回篮子里头。脸板着,可心里并不生气。

    秦烈问她:“你的功夫撂下没有?”

    说起这个来小冬顿时心虚,从秦烈走了,她基本就没怎么练过。俗话说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同行知道,这都超过三个月没练了,秦烈焉有发现不了的?

    一看她露出心虚状来,秦烈就明白了。

    他说:“你啊……”叹口气没再说,等了一下又笑了。

    小冬寻思着这难道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极反笑?偷偷转过脸儿瞄一眼,秦烈正看她,两人目光一对上。小冬心里虚,脸腾地就红了。

    她又背过身去,屋里头静悄悄的,秦烈也半晌没言语。过了好一会儿,秦烈问:“那只猫呢?”

    “胡妈妈说怕身上有虱子跳蚤,逮去洗澡梳毛去了,说过两天都拾掇完了再给我抱。”小冬清清嗓子:“我给它起个名叫梅花,你觉得怎么样?”

    秦烈想了想:“此名何解?”

    小冬解释说:“那猫爪印可不就象五瓣的梅花么?难道不合适?”

    秦烈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再合适不过了——不过梅花是只公猫。”

    小冬差点儿让口水呛着,顺过气来,硬撑着说:“这个名字很逗趣,我看挺好。”

    秦烈点头说:“正是。”

    小冬终究还是撑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外头便能听见了,红芙问了声:“郡主?要吃茶么?”

    小冬忙说:“不用。”

    秦烈不便再留,他起身要走,小冬跟了两步相送。人家送客是送到门口,她是送到窗边。秦烈回头一笑,翻出了窗子。

    小冬寻思着他这溜门翻窗的业务倒是十分熟练,又想起他临去时那一笑——静静站了片刻,才合上了窗子。

    以前她总是觉得自己还小,是小孩子。秦烈呢,是个象赵吕一样的哥哥。他跳窗子来找她,小冬一面觉得他象大孩子一样顽皮,一面又有种偷偷违反规矩的刺激感觉。秦烈与赵吕不一样,赵吕虽然疼爱她,可是仍然是个规规矩矩的世子,秦烈却成长在完全不同的天地里,他和小冬讲童年的趣事,象粘知了,捉蛐蛐,逮萤火虫,做哨子,做风筝,钓鱼,捉虾,打猎……

    可是经过几年时光,他们都长大了。

    秦烈已经是气宇轩昂能顶门立户的男子汉。小冬也不再是梳着丫髻懵懂不知世事的孩童。

    也许秦烈以后……也不会再多来了。

    小冬终于赶完了那两个荷包,拿去给赵芷。两个荷包里都装了东西,一个里头装的是一对红珊瑚连理扣,另一个里面装的是赤金镶宝石鸳鸯佩。赵芷高兴得很,拿着左看右看,连声称谢。高兴了一会儿,却又慢慢的敛了喜色:“来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小冬说:“你说哪里话,章公子肯定是要留在京城的吧?你母亲哪舍得你离这么远?”

    赵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娘在想什么,明明也舍不得,却还是定了他家……”

    “就算是去屏州住几年,那来往也方便得紧。你看,我那位表哥,他是遂州人氏,和屏州离得不远,不也常来常往的么?”

    这话当然是有意宽慰。赵芷是嫁给人家做媳妇的,自然不能象秦烈那样走南闯北的四处都去。

    赵芷忙把话岔开去:“过两天就是中秋,你又给太后娘娘预备什么节礼了?”

    小冬笑笑:“我原来想绣个扇面的,可是一想,都这个时节了谁还用扇子?于是改做了双鞋。”

    赵芷点点头,凑近小冬,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圣德太后娘娘疯啦。”

    “什么?”

    “听说已经不认得人了,整天不是撒泼哭骂就是号哭不止,还用花瓶把宫人的头都砸破了。”

    ——————-

    今天连赶了两场,中午在娘家,晚上和老公的一帮兄弟姐妹——累死我了。

第四十章 分离

    第四十章分离

    中秋节的时候小冬进宫去。还给圣慈太后交功课——素面儿袍子一件。上头一点儿绣花都没有。

    小冬难为情地解释说,和吴师傅学艺时间一长,越发觉得自己那点活儿拿不出手,想了几个花样儿,最后什么也没绣。圣慈太后心疼不已,连声安慰说自己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素的就很好。

    小冬精心选的颜色,是柔和的浅紫。圣慈太后抖开衣裳看了看,笑着说:“这颜色小姑娘穿和适,我穿怕是不成。”

    “您试一试嘛。”

    圣慈太后果然把袍子披上了:“嗯,倒还真看得过去。”

    一旁采姑恭维说:“显得您年轻了十岁还多呢。”

    圣慈太后呵呵笑:“你这张嘴啊,越来越会说了。”

    趁圣慈太后去梳头的空,小冬问采姑:“我听说一件事儿。”

    采姑笑吟吟地问:“郡主想问什么?”

    “住南景殿的那位……”

    采姑点了点头,而且并不避讳:“宫里人都知道了,太医院的几位也都去看过了,确实是失心疯了,见谁骂谁,能撕的都撕烂了,能摔的也都摔碎了,身边一直伺候她的几个宫人也都打了,现在……”采姑压低声音:“天天得捆着。不然她连自己的衣裳都撕,实在不成体统。”

    疯到这个地步?

    小冬原来一直将信将疑,但采姑这里的消息应该是最正统最权威的,她既然都这样说,那一定不会有错。

    想到荣耀风光了几十年的圣德太后竟然一朝落得这般地步,小冬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因为前阵子有两处地方闹过蝗灾,所以中秋并没有象往年般热闹,只摆了几桌,全是赵家自家人,教坊司虽然也极卖力,但气氛始终上不来,有人就在怀念秦女,不知他到底去了何方,竟然再没有一点儿消息。秦女的师妹四姑娘唱功嗓子也都不错,可是小冬觉得她声音里欠缺一点东西,始终不能象秦女那样引人入胜。听秦女唱曲儿,若是南曲,便有一股水乡柔暖风情。若是北调,那股铿锵激昂之意总让胸怀激荡。

    小冬在席上扫了一圈,没见着三皇子妃,多半她有了身孕,为着稳妥所以不来。二皇子和二皇子妃石氏倒是来了,可是两口子一个形容憔悴,脂粉都掩盖不住。另一个却是两眼无神,神情呆滞,看着象是酒色过度的样子。二皇子这是怎么了?以前虽然看着平庸懦弱,可是也没象现在似的。一句话形容:自暴自弃。

    难道被秦女抛弃了,对他有这么重的打击?

    赵芷也没有来,定了亲在家里扮贞静,小冬就坐在圣慈太后身旁不远,能察觉到圣慈太后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来。

    看来上元夜的刺客事件,吓着的不仅仅是小冬一个人。

    中秋一过,又下了几场秋雨,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小冬窝在安王府里天天做针线练厨艺,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充实了。赵芷的嫁妆紧锣密鼓的预备起来,她既然要嫁的那么远,就不可能陪送田庄房产,景王妃把这件都给她折成了压箱钱。赵芷小声跟小冬透了一个数字,小冬张口结舌:“你母亲……是不是把自己全部私房都给你了?”

    难道景王妃打发走了赵芷,以后就不过日子了?还是景王妃一直隐瞒了自己的实力雄厚,掏出这么大笔资财来只是不疼不痒?

    赵芷也有些忸怩不安:“我也和娘说了,这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娘说,我嫁得那么远,有事的话恐怕也找不着娘家人撑腰,手里有钱,说话才有底气。”

    这话是说的没错。可是小冬越发不明白,景王妃到底是看上那个章满庭什么了?是。他是身家清白,老实本份,是个稳重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又不少见,就算只在国子监里爬拉,那也是一抓一大把。

    再说章满庭实在不符合景王妃一惯的择婿标准啊,就算不论出身,景王妃前头两个女婿可都是一表人材风度翩翩,堪称让京城女子欣羡向往不已的美男子。

    也许景王妃更年期到了?所以心态失常,特别看不上和景郡王一般的那些世家子弟,也顺便一起摒弃了华丽外型转求实用好用耐用型的女婿了?

    咳……

    这一年的怪事实在太多了。

    圣德太后发疯了,景王妃更年期了。二皇子求爱被拒了,最背的是自己还遇着了一次刺客……

    细想想,好象一件好事儿都没有。

    似乎为了呼应她的这个想法,安王生辰之后,来了一件让小冬措手不及的事情。

    安王送赵吕去西北军中历练。

    这个消息仿佛一个惊雷砸在安王府,不光小冬,许多人都愣了。

    “父亲,这是为什么?”就算要磨练儿子,也有许多选择啊。京城里也有羽林军,那才是世勋宗室子弟去的地方。好吧……虽然羽林军是有名的骄奢散漫,那也有旁的地方可去,离京城不远还有一支五林军,一支虎威军。虎威军稍远一些,领军的正是罗家门板兄弟的父亲。赵吕要历练,小冬觉得去虎威军正合适。

    安王摸摸她的头发:“你哥哥年纪不小了,总是养在家中,男子汉怎么能如此温吞柔弱?”

    胡扯,赵吕和温吞柔弱四个字哪儿扯得上?再说,安王自己更加文弱。他怎么不先把自己差遣出去磨砺锻炼?

    “可是西北实在太远了,哥哥从来没出过门,哪能头一次就去这么远的地方啊?”

    “你哥哥让你来说的?”

    “不是。”小冬马上申明:“是我……不放心。”

    赵吕那个傻哥哥哪有点儿畏怯退缩的样子啊?安王这话一出,他简直象换了一个人似的,热血沸腾,立马就开始收拾行装了。

    安王安慰她:“你哥哥过去也不是和普通兵卒一样,是从校尉做起,有自己的营帐,有亲兵长随伺候,西北又没有战事,我也就是想让他出去走一走见一见世面,不要在京城待着,将来成了井底之蛙了。再说,你哥哥去的平远军属洮州镇守吴先章统辖,他为人很是周正,会照应着吕儿,不会让他吃什么亏的。”

    吴先章?啊,就是三皇子妃的爹。

    安王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小冬知道是不能更改了。她承认安王说的有理,可她就是郁闷。也不知道这些长辈一个个怎么了,景王妃给最疼爱的小女儿找了一个远在天边的婆家,安王又要把儿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历练。

    小冬只好怏怏不乐的回去,替赵吕收拾打点行装。虽然知道齐氏会替赵吕打点预备。小冬还是挑灯奋战,替赵吕逢了两套厚实的棉服,又做了一双护膝,本来还想再做点别的,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小冬还把自己珍藏的两枚当年的菩提果给赵吕装上,果子密封在匣中,可以保三五个月不坏。

    秦烈送的是一些药材,还跟赵吕小冬讲了他去西北的经历:“冬天十分干冷,且气候多变。有时候早上出门还是晌晴的天儿,没到中午就刮起大风来,那风能把屋子掀翻。把牛羊都吹跑。除了几个要紧的城镇,其他地方都人烟稀少……”

    小冬心中只反来复去念叨不毛之地这个词儿,强颜欢笑送走了赵吕,回来还是忍不住哭了。

    这些年来赵吕和她兄妹情深,虽然安王也疼爱她,可是小冬还是和赵吕更亲近。这个在旁人面前风度翩翩的世子,和她在一起时始终是那个头次见面傻兮兮笑的那个小哥哥。在小冬心里,起先把他当成一个小dd,小朋友。可是慢慢的,小冬已经不知不觉承认了他是一个兄长,还是一个朋友。

    其实她不想哭。

    怎么说也是两世为人,加起来也是几十年的阅历,可是小冬就是忍不住。怕外间的人听见,她声音压的低低的,趴在榻上,揪着枕头穗子一阵好拧。

    “别哭了。”

    小冬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秦烈不知几时进来了,正蹲在榻前,手里还捧着一方帕子,低声说:“眼睛都哭红了。”

    “你不是走了吗?”

    “想想不放心,又折回来了。”

    小冬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擦了把脸,坐直了身说:“我没事儿……就是不放心。父亲的心肠也太硬了……”

    “其实安王爷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咦?”小冬看了他一眼。

    “他也没有来送世子,想必也是因为怕自己失态吧。”

    小冬没想到秦烈会这么解释,本来她还在埋怨,赵吕要走,安王都没有来送他,和平时一样直接去户部了。

    虽然心里对安王还有些怨气,但小冬不得不承认,秦烈说的也有道理。

    秦烈还斟了一杯茶端了过来:“可别再哭了,当心眼睛会肿起来。晚上王爷回来,你也别板着一张脸,就和平时一样就行。”

    算一算,秦烈有好一阵子没有翻窗来找她了,小冬还有些不习惯。她喝了口水,顺顺气:“知道了,你比胡妈妈还会唠叨。”

    秦烈只是微微一笑,望着她的目光有说不出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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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饮暴食的结果就是……消化不良。半夜里难受得睡不着觉,今天吃了消食片,还是觉得不对头儿~

第四十一章 出嫁

    第四十一章出嫁

    赵吕很快送了信回来。给安王一封,给小冬一封,秦烈也有一封,交由小冬转交。

    小冬别的都顾不上,先拆信看。

    赵吕他们一路没有耽搁,十月二十二到了洮州,在洮州城停留了一日,二十四到了平远军驻守的叶安。这里有雄关高墙,有两座极大的石堡。叶安本地没有石料,修建石堡的这些石头都是从北方更远处凿山开石然后运来,所费的人力物力不赀。石堡靠着叶安河,形成了一处易守难攻的险要关隘。赵吕有自己的住处,除了自己带过去的王府的护卫,还拨给了他一小队亲兵,吃饭都由大灶做了统一送来,大块的肉一手抓不住,看得赵吕眼直发愣。他到那里第二天就赶上捕鱼,因为北方天冷结冰早,现在赶着捕捞一回,那些鱼为了御寒而囤膘,个个都是头肥肚圆。当天晚上就喝着了鱼汤,不用多放什么佐料,鱼汤就很鲜,了他喝了两大碗。

    总之,一切都好一切都顺利,净是报喜不报忧的话。

    赶路是不是艰辛,那里情形是不是简陋清苦,一个字不说。

    赵吕何尝吃过那种大锅饭?住得惯那样的地方?齐氏固然不娇惯他,可是也从来没亏着他过。屋里什么时候熏什么香都极讲究,丝毫不错。头一次出远门,就去了那样的地方。

    小冬揪心地好几晚都睡不好。

    不知是担心所致,还是她到了拔个子的年纪,整个人瘦得极快,下巴尖尖的。倒是急坏了胡氏,一天数天盯着厨房做好吃的,不光正食顿顿翻新,点心也是花样百出。南瓜馅蒸饺,萝卜丝蒸糕,小鱼羹,秋梨冻。可惜再好的东西,小冬就算强颜欢笑的吃了,一边吃一边越发惦记赵吕在外头绝对没有这些东西吃,吃的东西一点没见添在身上,人还是照瘦。

    连安王都开始不安,特意抽了一天空,带小冬出门去逛。父女俩去落霞池边不远的松涛园看了半天的菊花,为了逗爱女一笑。安王还让她把一朵绣线菊插在自己头顶上。老爹如此牺牲形象大奉献了,小冬也觉得过意不去。回去时安王说:“今天不在府里吃,去西市吧,那里的太白楼做的鱼极好。”

    “父亲去吃过?”

    “没有,听旁人说起过。”

    太白楼的鱼果然味道极好,隔着池塘,那边的亭子里还有歌伎弹琵琶唱曲。小冬想起头一次和赵吕出门,还有罗家兄弟和沈家姐妹,在福西楼吃饭,那回还听着了秦女唱曲。

    小冬陪安王喝了两杯酒,将鱼脍吃了不少。出来一吹风,小冬就有些晕晕沉沉的,脚步绵软。安王扶着她上了车,小冬脸红通通的,拿袖子扇风。

    安王看着好笑,天气已经冷起来,他的扇子也早就收起,顺手从座位下头的格子里拿了一本书出来,替小冬轻轻扇凉。

    小冬眯着眼,看着那书在眼前不停的晃,书皮上的字闪来闪去。就算本来头不晕,也让它给闪晕了。

    “父亲为什么一定要送哥哥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话之前她曾经问过,但是安王给她的理由并不能让她信服。

    安王并不是爱恋权结党的那种人,况且洮州是吴先章的地盘,吴先章现在会站在哪一边?傻子也知道。

    安王之前说他和皇后有约在先,难道赵吕这件事,就是约定的一部分?

    安王的意思是,他和赵吕支持的是三皇子吗?

    可是三皇子的地位已经很稳固,他是嫡子,人品学识才能都挑不出毛病来,三皇子妃又即将临盆,可以说,只要皇帝不抽风想废后易储,三皇子的地位稳若磐石。皇帝会抽风吗?可不是每个人都象圣德太后那么走背运的。

    再说,就算皇帝想抽风,皇后背后的李家,还有三皇子的岳家,这些人可不都是吃素的。

    如果安王也站在三皇子一边,那么皇帝即使抽风了,那也是白抽。

    安王摸摸小冬的头发。

    小冬眼神儿迷糊,可是脑子并没有迷糊。

    隔了好一会儿,安王也没有出声。车外面的各种嘈杂的声音或远或近的传入耳中,小冬昏昏沉沉快睡着了,才听见安王说了声:“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话说的很平淡,可是小冬从里面听出一股不平常的意味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来日将有大变?

    能有什么样的大变会让安王如此郑重其事?

    皇后代表一方,安王代表一方,吴先章又代表一方。

    同时牵涉到后宫。朝堂,军队的大变,那是什么?怪不得安王不肯告诉她……

    小冬其实已经猜到了,她深吸了口气,靠在安王肩膀上,什么也没说。

    安王声音温柔平和:“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你已经长大了。”

    “父亲。”

    小冬握着安王的手,多少话语就凝在这淡淡的一个称呼里。

    她并不懂别的,她只知道,安王和赵吕是这世上最疼她爱她,对她最好的人。

    他们要做什么事,小冬一定不会反对。

    即使帮不上忙,她也不会拖后腿的。

    女儿的确是长大了。

    安王心中感喟。

    小冬的镇静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她的反应,安王毫不意外。

    “那……太后娘娘呢?”

    “娘娘不会有事。”

    那就好。

    半路上天就变了,刮起风,云一团团堆叠层积,天空成了阴郁的铅灰色。回到安王府时风吹得正紧,天几乎全黑了,府门前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灯上面“安王府”三个字在风里飘摇不定。

    因为是安王带着小冬喝了酒,所以即使她一身酒气回来了,胡氏也只能轻声念叨两句。服侍她洗漱睡下。

    小冬还没有睡着,就听着窗纸簌籁发响。

    “下雨了么?”

    外面丫鬟应了一声:“是,郡主要吃茶么?”

    “不用……”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小冬又赶着做了手套和靴子,托人带给赵吕,数着日子,算他哪天才能收到。除了每月两回进宫给太后请安,哪儿也没有去过,赵芷又写了贴子给她,小冬只托人送了吃食和小玩意儿过去,自己并没有去。

    小冬已经猜出一些来。景王妃之所以把赵芷许给那么远的人家,多半……也和安王送赵吕去西北军中的行为一样,背后都有同样深意。

    赵芷的婚期是定在年后,小冬在过年时又见了她一面,赵芷梳着簪花髻,斜插步摇,从头到尾都显得十分安静,有几个宗室中一向要好的姐妹过去和她说笑打趣,她也不象平时一样爽快,有些忸怩。

    但她气色很好,眼角眉梢已经有了少女妩媚风情,两手拢在一起,手腕上各戴了几个镯子,指甲也养长了。

    以前她最不爱留指甲,不是指甲被碰折,就是她抓破旁的东西。

    好不容易找个空子,她拉着小冬小声说话。

    “你这些日子怎么都不去看我?”

    小冬的理由是现成的:“家里管的严了,我哥哥一出门,齐妈妈和胡妈妈两个人一起给我上规矩,吴师傅的功课也催得紧起来。”

    赵芷是知道齐氏厉害的,吐了吐舌头:“怪不得。你天天在家做什么?也不闷?”

    “闷,不过习惯了就好了。你呢?”

    赵芷可算逮着人诉苦:“别提了,我娘找了好几个婆子看住我,站要怎么样坐要怎么样,每天不绣好定额的东西连房门都不能出,天天关在屋里。”

    “这也是没办法,”小冬安慰她:“现在你母亲不拘你的性子,将来你嫁了人,在公婆跟前,难道还疯疯颠颠的不成个样子?”

    “你说什么呀!”公婆两个字刺得赵芷脸蛋儿红红,握起粉拳来给了小冬几下:“哼,小丫头别说我,你早晚也有这一天,到时候可别怨我要狠狠笑话你。”

    两人又安静坐下,小冬抬头朝那边看,五公主脸上依旧罩着纱,宴席上的东西她动都没动。她的婚事耽搁下来。六公主也就不能议亲,她坐在那儿,虽然身边也有几个人在奉承,可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七公主坐得靠后一些,一直低着头吃个不停。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夫妇俩容光焕发,三皇子妃一胎得男,做了娘之后脸庞身材比从前丰腴了许多,挽着高鬟,穿戴着皇子妃的全套行头,正襟危坐,小冬只想说,皇后眼光真好,这个儿媳挑的,现在就已经很有皇后的架式。反观二皇子妃,虽然和三皇子妃的穿着打扮一样,可是倒象是偷来的衣裳一样,一点儿都撑不起气势来。

    小冬收回目光,老老实实挨完这顿宫宴,和安王一同回府。刚下过雪,满地琼瑶,枯树上结了一层冰霜,沉甸甸的坠下来,风吹过来,一树冰凌轻轻摇晃。

    安王问她:“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哥哥,叶安这会儿一定很冷,也不知他能不能习惯。”

    赵芷出嫁那天好不排场,十里红妆这词儿用在这里十分贴切,抬嫁妆的队列向前望不见头向后看不见尾,浩浩荡荡,喜气洋洋,整个安乐坊都震动了。景王妃脸上的脂粉盖不住眼睛的红肿,可是一直镇定自若,从容的指挥分派,出门的时候赵芷失声痛哭,景王妃的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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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肠胃不舒服……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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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密道

    第四十二章密道

    很久之后,小冬还会在梦中惊醒。

    四周漆黑一片,远处隐约传来喊杀声,她和秦烈互相搀扶着对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不知道这一切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能不能走出这片黑暗。

    也许当时没有那样危急,只是人们在重温回忆的时候,会将自己的恐惧一次又一次放大。

    从三月末京城就一直阴雨绵绵,即使春雨贵如油,可是油多了也并非好事。进了四月之后,连着半个月没有一天放晴。

    小冬拨了拨窗前摆的花,花瓣和叶子上的水珠簌簌的落了下来,把她的袖子都沾湿了。

    秦烈从窗子跳进来的时候,浑身潮漉漉的,把小冬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梅花伸了个懒腰,也许它还记得秦烈,从篮子里跳出来,一溜小跑凑了过来,脖子上的铃铛叮叮的直响,小冬顺手把它抱起。

    “我买了些赤豆酥来,”秦烈把怀里的一个纸包掏出来递给她,还热乎乎的。

    小冬捧着赤豆酥,又看看秦烈。

    “怎么了?”秦烈看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

    “你还没给烫熟啊?”

    秦烈看样很想笑,但是马上紧紧闭上了嘴,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小冬端了茶来,打开了赤豆酥,递给他一块:“一块儿吃。”

    秦烈皱了下眉头:“腻。”

    这个人不爱吃甜的东西,这个小冬已经了解了。

    “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一包。”

    秦烈看起来勉为其难的把一块赤豆酥塞进嘴里,然后赶紧灌下一大口茶。

    小冬一直很奇怪:“你……你每回是怎么躲过侍卫的?”

    “我进门的时候侍卫不会拦我,我只要从后头绕一圈儿再爬上树,翻过墙就行了。”

    说的简单,这事儿要是梅花儿来干肯定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人看见了也不会去管它——它是只猫嘛,猫天生就爱翻墙爬树。可是秦烈这个头儿……比十个梅花加起来还要大一陀。

    梅花闻着香喷喷的气味儿,拿脑袋蹭着小冬的手掌。

    “你也想吃吗?”

    小冬犹豫了下,不知道猫能不能吃赤豆酥。

    秦烈大大咧咧地说:“一小口没事儿,反正毒不死它。”

    小冬瞪它一眼,把赤豆酥掰了一小块儿,捏软,小心的喂给梅花。

    梅花看起来吃的津津有味儿。

    院子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冬怔了一下,秦烈动作极快,一闪身躲进了屏风后头。

    小冬担心地望了一眼,秦烈比屏风高,他肯定是弓着腰藏在屏风后头的,起码从这儿看不见什么。

    丫鬟们的惊叫声,还有胡氏的喝叱声。

    门被重重推开,小冬站起身来。

    进来的人让小冬有些陌生,不过她马上记起来,他在安王的书房外头见过这个人,年轻得很,和安王其他的那些清客幕客们很不一样,那些人中也有年轻人,可是这个人明显还不到二十,委实年轻得过份了。

    胡氏跟着进来,看样她想拦着那个人,可是看见小冬,她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冲过来挡在小冬身前。

    “郡主,景郡王与二皇子谋逆,有人正朝我们王府来,府里可能也有他们的人。您现在和我一块儿走。”

    小冬紧紧盯着他:“我父亲呢?”

    “王爷同皇上在一起。”

    大概是看出小冬并不信任他,那人深吸了口气:“府里有密道可以藏身,得赶快。”

    胡氏反问:“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说了,是密道。”

    安王为什么这么信任这个人?他来安王府的时间并不长。

    眼前那人忽然看着小冬身后,眼睛眯了起来。

    小冬侧过头,秦烈从屏风后头站了出来。他的身形太过有威胁力——不过在这样的时候,就算他的样貌与常人一样,屋里也没有任何人会轻松得起来。

    不过胡氏马上认出他来:“秦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秦烈点了一下头,替小冬做了决定:“我们跟他走。”

    如果是换个时候秦烈被胡氏发现,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这种情景之下,小冬忽然却想到这个。

    胡氏说不定会把秦烈大卸八块。

    那个姓张的少年点了一下头,转身朝外走。

    可是他没出玉芳阁的大门,在夹道处便转了个方向,反而朝后走。

    后面只是几间空房,收着一些平日用不着的东西。屋里头积了厚厚的灰尘,靠墙的地方码着许多口大箱子。

    “过来帮忙!”

    小冬开始相信了。

    若不是安王的心腹之人,怎么会知道连小冬都不知道的府中秘道?

    他们把上头的几口箱子搬开,那少年数着数打开一只箱子的箱盖,伸手进去在箱底摸索了半天,用力一按。

    屋里并没什么变化,没有移开的地砖,也没有转动的墙壁。

    “好,箱子再搬回去。”

    他们又回到小冬房里,屋里一切和先前一样,只是床榻向前移了一尺,露出一个入口来。

    那个少年先跳了进去,秦烈接着跟进,在下头低低喊了一声:“我接着你们。”

    小冬咬咬牙,眼一闭也跳了下去,秦烈将她拦腰抱住。可是胡氏却没有跟着跳下来,小冬抬头向上看,胡氏也正好朝下望。

    “秦公子!”

    秦烈应了一声。

    胡氏紧紧抿了下嘴唇:“保护郡主。”

    她没有一起下来,转身走了。

    小冬听着她的脚步声越行越远,头顶那个孔洞仿佛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她喊了一声:“胡妈妈!”

    秦烈连忙捂住了她的口,轧轧声响起来,头顶上方的床榻移了回来,最后一线光亮也消失了,他们陷入一团黑暗之中。

    “走。”

    小冬几乎被秦烈夹着,前面那个少年从墙上摘下了一枚有着淡淡莹光的珠子照亮,一路向前走。

    这地道不知建于何年,又是何人所建,里面并不特别狭窄逼仄。小冬的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淌,流过秦烈的手背。

    “外面的人不会寻到这密道吗?”

    “放心吧,就算他们找到机关,第二次打开的也不是这个入口。”

    胡氏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是怕她腿脚不便跟不上,拖累他们吗?

    “密道还有旁的出口?”

    “有,但现在出去未必安全。”

    不知走了多远,在黑暗中,时间和距离似乎都被无限拉长了。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秦烈手臂紧了一下,并没松开:“地不平。”

    这密道并不是一条直路,小冬感觉到他们在黑暗中转了好几个弯,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感。

    “好了,在这儿歇一下吧。”

    他将那颗珠子放下,小冬从秦烈怀里挣扎下地,擦了下脸,借着珠子的那点微光看清他们现在站的地方。

    四周都是石砌的,方方正正,还摆着桌椅和床榻。桌上还有油灯,里面的灯油居然还没有干涸。

    秦烈从身上摸出火石等物,擦了几下,将油灯点了起来。

    “王爷吩咐郡主在此躲藏,此地甚为隐秘,应是万无一失。”

    秦烈向他拱了拱手:“不知兄台如何称呼?看你对这密道如此熟悉,想来……”

    少年却说:“秦公子不必客气,在下张子千。这密道在下也是头一回进来。”

    那他如此谙熟?

    “在下记性甚好,王爷说过一次,我便能牢牢记住。”他转过头来:“郡主可还好?先歇一歇吧?”

    小冬胡乱点了下头,秦烈扶了她一把,让她在榻边坐了下来。

    她的头发刚才揉乱了,散下来披在肩膀上。小冬定了定神,咬着发绳,用手指梳了几下,将头发重新扎成辫子。

    她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只想着安王府是不是已经进了叛兵,胡氏又怎么样了,安王他平安吗?

    想到最后看见胡氏的那一眼,小冬只觉得胸口有什么在用力撕扯,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今日之事,多亏张兄弟你赶来报讯相救。只是不知咱们要在这儿待多久?”

    张子千微一沉吟:“在下其实也所知不多。其实他们谋逆之事皇上与王爷早先也有防备筹划,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先前得到确实消息是他们会在皇上避暑出行时动手,眼下却提前发动了。但无论如何,朝廷都是有所准备的,那些逆贼必不能得逞。”

    是的,安王是早有防备的。

    景郡王……景郡王竟然也谋逆?

    那个人在宗室中名声甚好,虽然十分风流,景郡王府里光装女人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但是为人好客,很有风度,据说也很有才学。

    怪不得景郡王妃要那样匆忙的打发赵芷出嫁,还找了一个那样的婆家给她,似乎一点都不念母女之情让她远离京城。

    她是逼不得已。景郡王所谋划的事,她做妻子的,应该也知道几分。如果景郡王能事成,那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果事败,覆巢之下无完卵,她自己和其他儿女多半无法幸免,或许远离了京城的赵芷能躲过一劫。

    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冬妹妹,你若累了,就先靠一会儿养养神。”

    小冬摇摇头:“我不累。”

    三人都不说话,四下里静得让人心悸。在地面上的时候,就算再静,也还有风声,树叶声,其他的细碎的声响总有一些。可是地底却是一片死寂,半点动静都听不到。

    就象……就象被埋在了地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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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感觉假期好短,眼一闭再一睁,咻地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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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光亮

    第四十三章光亮

    “小冬,小冬妹妹,醒醒,别睡。”

    是在喊她吗?

    冷,又黑又冷……

    “别睡,快醒醒。”

    小冬觉得头沉沉的疼,她这是在什么地方?

    “小冬妹妹!”

    小冬的眼终于睁开了。

    她想起来了,叛变,密道……

    然后她发现自己是靠在秦烈身上的。

    “冷不冷?”

    小冬的知觉都快麻木了,脑子也转得特别慢。

    她怎么就睡着了?

    “我们……现在走吗?”

    秦烈低声说:“我们刚才去把两处出口都探了一下,一处无法从里头打开,另一处出口在还在府中,现在还不能够出去。你渴不渴?”

    秦烈不知从哪儿端了碗水来,小冬接过来,碗沾到嘴边,她停下来:“你呢?你喝了吗?”

    “喝了。”秦烈还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两个硬饼来:“喏,只有这个,你要是饿了,就先填填肚子。”

    小冬喝了半碗水,并不觉得饿:“我睡了多久了?”

    “过了一夜了,不过外头天还没亮。”

    “外头……怎么样?”

    “只听着一片喊杀之声。”

    “府里头呢?”

    秦烈摇了摇头:“我们来的那处也打不开。”

    张子千悄没声息地走近,坐在一旁。

    小冬觉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她可不能生病。这种时候屋漏偏遇连阴雨,那可不光要送自己的命,还会连累身边的这两人。

    小冬打起精神和秦烈说话:“表哥,你的铺子和伙计们……”

    秦烈倒也豁达:“他们走南闯北,个个都有一套保命的办法。铺子倘若敲了砸了烧了倒没什么,钱财可以再赚回来,人没事就成。”

    张子千附和了一句:“秦兄说的是。听秦兄的口音,不象京城本地人?“

    秦烈的官话已经说的十分熟练,一般人着实听不出来他不是京城人氏。

    “是,我是遂州人。”

    张子千点头说:“不错,你说好几个字的时候,鼻音重,京城这儿鼻音轻。”

    这人耳朵真尖。

    “张兄弟是本地人?”

    “不是。”他说:“我是宛州人。”

    可是他的官话说的真好,字正腔圆,听着分外悦耳,简直……象是专门练过发声说话一般。

    “张兄弟家中有多少人口?怎么孤身一个来了王府呢?”

    静了一下,张子千慢慢说:“我家中只有我一个。”

    小冬和秦烈一起愣住,秦烈忙向他赔罪。

    “我家中不幸,又不是秦兄的错。”

    秦烈也说:“张兄弟心胸豁达。其实,我家中也只有我和我娘两个人。虽然别的亲人还有,可是却和仇人一样。”

    他以前都不肯提,小冬也不一直不知道。

    却不想他现在说了出来。

    张子千安慰他一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秦烈点了下头:“正是。”他低头对小冬说:“小冬妹妹若想听,我和你说说那些事儿。”

    秦烈是怕她胡思乱想吧?

    小冬轻轻嗯了一声:“若是不开心,便不要说了,忘了就是,人活着总是要朝前看的。”

    烈点个头:“反正早晚你也会知道的,现下无事,我便说说,你且听着吧。张兄弟要是不嫌我聒噪,也就权做解闷,别笑话就成。”

    “我爹姓林,是遂州梁河郡的世家子弟,他为人端方,也很有才学,只是自幼多病,身体孱弱。我娘是燹夷人,族中女子如珍似宝,从来不与族人人通婚。可是我娘心里就看中了我爹,非得要嫁他。按族规过了针山走了火路,和族里断绝了关系,才嫁了我爹。”

    秦烈说起来,话里隐隐带着骄傲的意味,小冬虽然不知道那个针山和火路是什么,可是只听着就觉得身上发寒,不知道秦烈的娘怎么咬牙撑下来的。

    说起来,姚锦凤的娘也不是中原女子,她和姚锦凤的爹那段婚姻,也

    “林家的人不愿意我娘入门,只因为我爹一意坚持才成了亲。可是我娘性子直脾气硬,一来二去,我娘虽然委屈,可是只要我爹对她好,她也觉得甘之如饴。我娘有了身孕,偏偏受了林家人的气,吃了暗亏,没能保住。隔了两年又怀上,我爹极是高兴,可是那年秋天他就大病一场,撒手人寰。林家老太太翻脸无情,将我娘赶出门外。”

    这可是逼人走绝路啊!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又没娘家能回,这么赶出来让她怎么活?就算不喜欢媳妇,媳妇肚子里的孙子总是亲的吧?这林家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小冬记起安王说秦烈是在一个破草棚里出生的,天还下着大雨。

    “所以我娘虽然也有爹娘,却是活着不见面,死也不许她来上坟的。林家呢,就更不用说了,我娘被赶出来之后,他们家人还下了几次黑手,不过我们母子命大,没让他们害死。”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要不然纵使不是亲人,也不会弄得象有血海深仇一样。

    秦烈说:“让张兄弟见笑了。”

    张子千摇了摇头:“秦兄何出此言,其实我……”

    他一个家人没有,也是个不幸的人。

    秦烈转了话题,说起他跑商路的事情来,总之是没让小冬闲下心去担忧害怕。张子千也是个聪明人,和他一搭一和说的很是热闹。

    “对了,秦兄在京城有铺子?不知字号叫什么?”

    “开了两家,其实也可算做一家。前门进去是四海聚宝,后门进去就是美味居”

    啊!

    小冬和张子千一起吃惊。

    “四海聚宝是你开的?”

    “美味居也是秦兄产业?”

    “小打小闹罢了。”

    四海聚宝也算小打小闹?那什么才算大手笔?美味居她没去过,可听说过。四海聚宝更是如雷贯耳。

    秦烈和张子千两个人轮流说话,一直到小冬再次困倦得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他们在地底下一共待了多久,小冬到后来一直没弄清楚。据权威说法,连头带尾只能说是两天两夜,要是掐头去尾只能说是两天一夜。但是小冬觉得,起码四五天,说不定还要长。

    不知道又是第几回醒来,她发现自己被秦烈背着走,张子千在前引路,两个人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

    “有人……找来了吗?”

    秦烈只对她说:“别怕,没事儿的。”

    他们忽然停了下来,张子千说了句什么,又短又快没有听清。头顶忽然豁拉一声敞开口子,光亮象水银般倾泄下来,刺得小冬一瞬间几乎目盲,什么也看不见。

    上头的人一声欢呼:“在这儿了。”

    又有人乱纷纷地说:“快,快,郡主可安好?”

    后说话的这人口音有些耳熟,正是总在安王身边的那名贴身护卫的声音。小冬全身一松,心里只念叨着,过去了,总算过去了。

    然后她又莫名其妙的想,这密道可一不可再,这一回暴露了,下一回可用不得了。

    呸呸,乌鸦嘴,难道她还盼着有下回?

    永远不要再有才好。

    小冬被托了上来,脚踩着实地,深深吸了口气。

    地底下总是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那不是生理因素,纯粹是心理上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气味儿,不知道什么被烧了。

    那股气味儿长长久久的留在小冬的记忆中,就如同在地底那些黑暗时光的记忆一样。

    天黑后安王回府了。

    安王两眼中都是血丝,形容憔悴。

    小安亲手端茶奉给他:“父亲用过饭了么?我让人做了些清淡易克化的吃食。父亲用了饭快些梳洗休息吧。”

    安王似是极为疲倦,微微点头,垂下眼睑靠在那儿不动。

    小冬试着喊了声:“父亲?”

    安王抬起头来:“你没事么?”

    “女儿没事。”小冬轻声说。

    府中的情形小冬低声说出来,管家福海重伤,护卫死伤大半,府中诸人被催逼,得到的消息却是胡氏带着郡主从侧门逃了……

    她明明躲藏了起来,胡氏带的郡主是哪个?她们又能逃到哪儿去?

    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还有,明夫人……她不知下落了。”

    明夫人美貌动人,在这样的一场动乱中,她的遭遇小冬想都不敢想。

    虽然不喜欢她,可小冬从来没想过她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父亲,城中的情形如何?”

    “叛军已经肃清……二皇子逃到西内苑被围住,便自杀了。”

    “景郡王呢?”

    “他举火自残了。”

    第二天小冬却得了好消息,胡氏没有死,她回来了。

    “真是皇天保佑,我们逃出去不远便遇上了罗校尉带的人马,他识得我,又放出消息说安王郡主已经由他们救着了,护着我们一路退走,打杀了不少叛逆贼子——

    胡氏头发散乱,身旁跟着的那个小姑娘还裹着小冬最华丽的一件宫装,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脸上也抹得泥猴一般,又是泥又是灰又是泪混成一片,哭得泣不成声。小冬看了好几眼才认出她是红荆。

    “我身形最矮,当时红芙姐姐她们都要和我争着这件衣裳穿,结果只有我能穿下。”

    所以就由胡氏拉着她逃跑去吸引人注意力。

    她平时默不作声,静静的做事,经常让人注意不着她的存在。

    可是这一回她却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都拉到自己身上。

    小冬紧紧抓着胡氏的手,胡氏自己狼狈疲倦到不行,却还一个劲儿安慰小冬:“郡主别怕,这不是没事儿了么?王爷也好好的,咱们也都好好的,不用怕。”

    “妈妈,你以后别再抛下我……”

    胡氏一怔,随即泪盈于睫,搂着小冬说:“好……好……不抛下……再不抛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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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体重秤,很想站上去,又怕看到一个让自己不能接受的结果~~~

    天啊~~为什么就是管不住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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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高塔

    第四十四章高塔

    许多人牵涉进这一次动乱之中,皇室元气大伤。有人从贼,有人死人乱中。

    小冬再见到圣慈太后,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盈盈拜了下去,却只说了“太后”两个字,就哽住了喉咙。

    圣慈太后朝她招手:“来,过来。”

    小冬依言起身,坐到圣慈太后身边去。

    “你没事儿吧?”

    小冬摇摇头:“我好好儿,太后娘娘呢?”

    “哀家经历了那么多事了,不会被这些小小风浪吓住的。”太后心疼地握着她的手:“怎么瘦了这么多?”

    小冬笑着说:“苗条才好看呢。”

    “胡说,小姑娘家瘦成杆儿还好看什么?”圣慈太后说:“哀家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可生得圆乎乎的呢。”

    小冬睁大了眼:“太后娘娘骗人的吧?”

    “不骗你。”太后微笑着说:“我没进宫之前,也是父母亲娇养着的,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数我最小。那时候我又爱吃零嘴儿,整天抱着点心盒子不撒手。”

    “真的?”

    “嗯。后来进了宫之后才瘦下来的——先帝喜欢苗条女子,那时候后宫女子都少食少喝,又把腰身紧束。我倒没想瘦,可是偏就瘦下来了。”

    从父母膝下的宝贝,一下变成了后宫如草芥般的女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头,所以才瘦的。

    “我陪太后娘娘去佛堂吧?”

    “不去佛堂,难得今天天气好,去御花园走走吧。”

    小冬扶着圣慈太后,穿过长春宫的西侧门,经过一段夹道,就进了御花园。

    天气晴好,风吹在脸上暖洋洋的,小冬特意掐了一朵花替圣慈太后插在鬓边,旁边的宫人纷纷凑趣说好看,采姑笑盈盈地说:“这花也好,可是也得人好,戴别人头上,那就不衬,戴在太后娘娘头上,这花儿也一下子尊贵起来了。”

    圣慈太后笑着说:“胡说八道,我都什么岁数了还戴花儿呢,幸好这是没外人,不然还不让人笑话。”

    “人家七十老太太过寿还戴红牡丹呢。”

    小冬说:“就是就是,我和太后娘娘这么一站啊,旁人恐怕以为我们这是姐妹俩呢。”

    圣慈太后笑着打了她一下,从采姑端的鲜花里挑了一朵红艳艳的,给小冬簪在头上。

    没有镜子,小冬扶了扶花,转头问:“好看么?”

    采姑领着一帮宫人齐声赞道:“太好看了!”

    小冬和圣慈太后笑作一团。

    宫人们也都往头上戴花,这个红,那个粉,看上去好不热闹喜气,连采姑这么素来稳重的,都簪了一朵在鬓边。

    “咦,有人放风筝。”

    圣慈太后也抬起头看,果然天上有两个风筝,一个燕子,一个老鹰。

    “不知道哪宫的妃子在玩。”

    “咱们宫里其实也收着两个呢,”采姑说:“趁着天好,让她们拿出来放一放。”

    圣慈太后点头说:“也好。”

    便有宫人去取了风筝,放了起来。结果连放了两回都不起,还是叫了一个小宦官来才把风筝放上天。

    采姑笑着说:“瞧你们一个两个笨的,把线给我。”

    她接过手来,扯了扯线,也没见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花样,那风筝果然飞得更高更稳了。

    采姑把线轴递给小冬:“来,郡主放一会儿。”

    那是一只扎得极好的金鱼,大翅子呼啦啦的响,小冬没心理准备,只觉得线轴沉重,差点握不住。

    圣慈太后笑她:“你可站稳了,别让风筝把你上带去了。”

    “才不会呢。”

    小冬放了一会儿,仰得脖子都酸了,不服不行,只好把线轴交出去,扶着圣慈太后在亭子里坐下。还没喝上一口茶,就听着有笑语欢声远远从花园另一边来了。

    圣慈太后笑笑:“有人来凑热闹了,都是那个风筝引来的。”

    明明是圣慈太后引来的。

    出来散个步也不能安生,也难怪圣慈太后总是足不出户。

    来的人里小冬熟识一个宋婕妤,其他几个美人都不大认识。

    宋婕妤她们一副偶遇的惊喜表情,上来给太后见礼。

    小冬又给宋婕妤见礼,慌得她连忙拦住:“郡主可别多礼了。再说今天是出来玩儿的,干嘛弄得这么拘束,没得生分了。”

    小冬微微一笑,不接她的话。

    宋婕妤特意来偶遇太后,可不是为了和她套近乎来的。

    说起来宋婕妤相貌既美,又玲珑圆滑,可惜六公主学不象她娘,不然肯定比现在要讨人喜欢得多。

    宋婕妤她们说着话,讨太后开心,渐渐就把话题引到公主们身上去了。

    宋婕妤和明贵妃一样,只有一个女儿。六公主已经及笈,是该找婆家的时候了,本来这事儿应该没什么悬念,找就找呗。可是眼下问题是,六公主的前路上有只拦路虎——五公主还没嫁。

    宋婕妤说着说着,便拿出帕子来抹了两下眼角,楚楚可怜,演技着实不错……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担心女儿的婚事,是真情流露。

    “还请太后娘娘做主……蕊儿不能总这么耽误下去啊。”

    圣慈太后点了点头:“这事儿你该去和皇后说才是。”

    “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何尝不知。可是皇后娘娘前阵子病了,到现在凤体也未痊愈……”

    “知道了。”

    圣慈太后就说了这么一句,宋婕妤连忙跪下磕头:“多谢太后娘娘。”

    连散个步都不能清清静静的,一批未走,一批又来。圣慈太后借口累了,便扶着小冬的手回了长春宫。

    采姑小声和小冬说:“宋婕妤也太心急了些。”

    “怎么说?”

    “五公主固然现在还在寻医求药的,林乡候家也没说什么啊。宋婕妤瞧着这门亲事好……”

    “这怎么能成?”

    皇帝家要闹出姊妹易嫁的事来,那可丢了大人。

    “说起来林乡候家这门亲事是好,可惜五公主没福。这一年大二年小的,也不能总耽误着人家吧?这姐姐若不成了,说不定……”

    妹妹就能捡现成便宜?

    小冬摇了摇头,辞过太后出宫回府。

    车子驶进安乐坊时,小冬掀开一点车帘朝外看。

    安乐坊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之前那场动乱没有发生过一般。

    安王府门前也是一切如旧,曾经被砍坏的门柱都已经修缮得看不出半点痕迹,据说溅满了血迹的墙壁石阶也早就冲洗、粉刷了。小冬抬起头朝左边看过去——

    那里是过去的景郡王府,现在已经被查封。景郡王妃自尽,几个儿子女婿也因为参予谋逆而丢了性命,那里现在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宅院,门上的匾也摘掉了。

    那场事变之前赵芷已经随她的夫婿章满庭离开了京城,不知她现在身在何方,有没有被这件事情连累。

    小冬叹口气,转身进门。

    这些天她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生死大劫一过,胡氏便开始和她清算旧账——

    关于秦烈怎么从她房中屏风后走出来这件事,小冬现在真是焦头烂额。胡氏重新调整人事,她房中无论何时总有两个丫鬟值守,时时刻刻不放她落单。秦烈从那件事之后再没能进王府的门。

    门上的人奉了严令,客客气气笑笑呵呵,一问:您有事儿?王爷不在,世子也不在,郡主?郡主可没有空,正在忙着呢,您要有事儿找安王,那就等晚上再来。要找世子,那您就往叶安写信去吧。要找郡主的话……哼哼,那就请先和胡妈妈打打交道吧。

    您有东西?哦,那我们得过过目看是什么东西。哟,这贵重的可不成。嗯,这吃食我们可不能递进去,这是我们府上的新规矩。还有什么?哦,没什么了?那您请走好,下回再来啊。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啊。

    小冬向胡氏交待了秦烈来教她防身之术的事情,结果胡氏眉毛倒竖怒发冲冠,恨不得立马提了菜刀去把秦烈的狗爪子剁了。胡氏是见过府里护卫们演武的,那传授也好,切磋也好,可不都得拉拉扯扯挨挨碰碰的?这小子安的是什么心啊?好嘛,日防夜防,想不以家贼难防!安王府门禁森严,可是这一位居然翻墙跳窗!传出去郡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王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胡氏觉得自己居然如此疏忽,真是百死不能赎其罪!

    小冬软软地讨饶:“妈妈别生气,我当秦哥哥和我亲生哥哥是一样的。他也只是关心我……”

    胡氏哼了一声。

    还秦哥哥?一来二去说不定就叫成情哥哥了!

    小冬是好话说尽,奈何不见成效,只能徒呼奈何。

    以前看童话故事,总有巫婆啊恶龙啊爱把美女和公主锁在高塔上,然后必有英俊的骑士啊王子啊的前来搭救,斗跑巫婆和恶龙,和公主欢乐幸福大团圆。

    为什么巫婆她们喜欢把女孩子们藏在高塔上?又不是养肥了宰着吃,也不是用来当夜莺什么的观赏。

    其实……

    只是不想她们受到伤害吧?

    小冬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绣花。

    既然安王对这事睁一眼闭一眼,默许了胡氏的行为,小冬自然不能顶着干。

    虽然……偶尔也会想起他来。

    哼,这家伙居然开了这么大的铺子不告诉她,实在太不够朋友了!别说他现在进不来,就是进得来,小冬也不打算就给他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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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下雪了,一下子降温变得这么冷……

第四十五章 家宴

    第四十五章家宴

    秦烈再见到小冬时,都已经快要过年了。

    他有一阵子没再过来,再回来时,却是风尘朴朴。

    “你去了叶安?”

    小冬惊讶之极:“见着我哥哥了吗?”

    “见着了,他好着呢。”秦烈笑呵呵的,把一直揣在怀里的信掏了出来。

    胡氏紧紧盯着两人,生怕他们有一点儿不轨的举止。

    秦烈咳嗽一声,没敢再象刚才笑得那么肆意,将信交给小冬。

    小冬几乎是将信抢了过来。

    信当然是赵吕写的,说因为大雪的缘故,路不好走,邮驿也慢,他的上一封信大概还在路上,绝没有秦烈专门捎回去的这一封来得快捷。赵吕说自己身体很好,小冬做给他的靴子,棉袜,还有那式样奇怪的保暖内衣都派上了大用场。

    那保暖内衣是小冬按着现代的样式做的,虽然不可能那么有弹性,但是总比敞襟系带的又或是罩头宽身的那些要贴身保暖得多了。

    他信里写着:“那风象刀子一样,嗖嗖只往人脸上手上割,往衣领袖筒里钻。每个人都把自己所有能穿的东西都穿在身上。前天有位姓苏的副将,出去巡视回来,身上的铁甲冻住了脱不下来。他们都羡慕我,可惜他们家中没有贴心巧手的妹子呀!眼馋也是白眼馋!”

    小冬笑出声来,捧着信再往下看。

    “西北是很苦,可是我学到了许多在京城一辈子也学不到的东西,刚一来时常有人在背后取笑我是小白脸,现在我的脸也不白啦,再过些日子,大概也就和他们一样的粗糙起来,你送我的蛤蜊油和羊脂油我也擦了,下次再让人多捎一些来。我现在只担心我回去了之后,妹妹或许认不出我来……”

    小冬又是高兴,又是心酸,背过身去抹了下脸。

    她瘦了,越来越象个大姑娘。因为不是见外客,所以只穿着件半旧的水红织花对襟的小袄,下身是胡服式的裙裤,额头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绞丝锦毛抹额,衬着一张小脸儿粉嫩粉嫩的,有如花瓣儿一般。

    “秦哥哥一路辛苦了。”小冬站起身来,正正经经和他道了个谢:“哥哥的信一直不到,我这些天正揪心呢。这么冷的天,难为你还走这一趟……”

    “也不是特意去探他的,只是贩货经过那一带,往他那儿绕了一圈儿。”

    “哥哥怎么样?瘦了吗?吃的好不好?天气真那么冷么?”

    “可不是么,今年尤其冷的很。”秦烈说:“瘦倒没有瘦多少,可是结实了,也精神了,穿上盔甲还真象那么回事儿。当然不能象在王府似的享福,我记得他以前写一回字就要洗两三回的手,就算冬天也是隔日就沐浴一回的。现在热水可不是随便就得了,他说最长的一回十二天没洗成头,痒得不行。他告了半日的假,我们一起骑马,说话,可惜军中有法度,不能陪他喝一回酒。”

    小冬忙说:“不喝的好,犯了军法不是玩的。”

    就算他是世子,也不能带着头的违反军纪,那岂不让人为难么。

    “他还有东西让我给你捎来。”

    小冬精神一振:“什么东西?”

    “他在军中也没得什么东西,是个小玩意儿。”

    秦烈取下腰间革囊,从里面掏出半个巴掌大的小猴儿来:“喏,牛骨头的,你哥自己雕的。”

    那小猴儿雕的很是用心,五官灵动,表情讨喜,尾巴翘着,尾梢儿还打了个小卷儿。小冬先是给逗乐了。

    捧着这个,她能想象赵吕是怎么在简陋的屋子里,对着灯一点一点雕刻这块牛骨的。窗子外面大风呼啸,周围没有他熟悉的朋友亲人,一切的一切都那么陌生——

    赵吕一定很想念京城,想念安王府,想念他的父亲和妹妹……

    比小冬想念他还要多得多。

    小冬眼睛又觉得酸热,借着端茶遮过去:“哥哥还有信给父亲吧?”

    “有,王爷可在家?”

    “在的,父亲前两天偶感风寒,所以在家休养了两日。”

    秦烈一拍头:“哎哟,不要紧吧?”

    “不打紧,太医开了药,说吃不吃都行,父亲也就没吃。你这会儿过去么?”

    “行,那就过去吧。”胡氏那目光象锥子似的,一刻不松,刺得秦烈浑身不自在。

    “我和你一同去。”

    秦烈当然求之不得:“好,你穿暖些,这马上要过年了,你可别再淘气吃药。”

    小冬一笑:“你还当我是三岁孩子啊?”

    她披了件斗篷,又拿上手炉,和秦烈一起出了门。胡氏嘱咐红芙和红荆跟紧点儿,自己犹豫了一下,便没有一起跟过去。

    秦烈朝后看一眼,压低声音问:“后来胡妈妈可训斥你了?”

    “嗯,也没怎么训。”小冬忍着笑:“就是看着我不让出门。”

    秦烈有些怀疑,看胡氏刚才防他如防贼一样的架式,就知道小冬的日子肯定轻松不了。

    “嗯,不出门便不出门吧,在家里也清静。你要是有什么想吃想玩想要的东西,就打发人给我送信,我还住在原来那地方。”

    小冬看他一眼:“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为什么早不说你开的铺面就是四海聚宝啊?”

    秦烈一笑:“你也没有问过我啊。”

    这倒是,小冬是没问过他开的铺子叫什么。她总觉得大概是象东市那些各地商栈开的铺子一般,卖些土产干货药材什么的,先入为主,可没想到要再多问一句。

    “那我哥哥和父亲知道么?”

    “王爷自然是知道的,世子只顺口问过一回,后来被人一打岔——我想他也不知道呢。”

    小冬心里觉得平衡了一点,好歹还有人和自己作伴呢,自己总不是最后知后觉的那个就行。

    说话间到了书房门口,有人进去禀报过,小冬和秦烈一前一后进了门。

    书房里暖洋洋的,案头的水仙花已经开了两朵,一屋子都那股澄净净的香。

    “父亲,”小冬笑吟吟地行过礼,又招呼屋里另一个人:“张先生好。”

    张子千规规矩矩的一揖手:“郡主好。”

    曾经共患难过,小冬心里觉得他倒不算外人了。看来他和安王倒是很对脾气,窗子下头还有半盘棋。

    小冬凑过去看一眼,白子虽然落了下风,可是也并非一败涂地的颓势。

    “郡主也喜欢下棋?”

    小冬摇头:“我不成,你要让我拿这个打弹子玩还差不多。”

    会下棋的人胸中自有一番丘壑。有人天生就有耐性,有棋性。小冬这两样都没有,就算再背多少棋谱也是白搭。

    秦烈将赵吕的信拿出来给了安王,小冬看安王神色轻松,大概赵吕汇报的情况让安王很满意放心。

    “你一路辛苦了。几时回京的?”

    “昨天下晌就回来了——听说王爷身体不适?”

    “已经好了。今天中午留下陪我用饭吧,咱们好好说说话。”

    秦烈笑着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要扰王爷的酒了。”

    “正好,有人送了我几坛子好酒。”

    外头有人来报:“王爷,沈公子来了。”

    沈静现在身上已经有差事,在翰林院的修文馆做了名编修。他才华出众,人品俊雅,皇帝很是喜欢他,三五不时召他进宫,算得上新进小红人一枚了。

    因是休沐,沈静穿着一身宝蓝色便服来了,因为天冷,袖口扎着,头上戴着顶软帽,看起来一点儿不象做官儿的,仍是一副书生少年的模样。

    他向安王行过礼,小冬笑着说:“表哥怎么不穿你的官服来?”

    沈静笑着说:“这些日子天天穿那个,人都拘住了,想说笑的时候,一扫身上的服色,未免就扫了兴。好不容易今天偷闲,好好松快松快。”

    小冬捧着茶遮住了脸上的笑。沈静现在那官服可一点儿都不威风,绿莹莹的,正是京城人俗称的“小蛤蟆绿”,一个个穿着象枯瘦干瘪的葱叶子似的。小冬原想着沈静要穿那一身儿来,可得好好儿取笑一回。

    沈静说:“若是表妹想看,那下回我就穿着来。”

    秦烈在一边咳嗽一声,小冬转头看他时,他却若无其事的打量起墙上的字画来。

    中午摆了一桌家宴,小冬也敬陪末座。安王不好杯中物,只饮了一杯,沈静酒量与他的才学相比堪称浅薄,只喝了三盅,脸就象上了胭脂一般。小冬挟起些笋丝,心里琢磨着,怪不得沈三公子名动京城,撇开才学不说,这卖相委实是太好了。他将来得找个什么样的老婆才衬得起啊?

    张子千看着文文腼腼的,想不到却有好酒量,和秦烈正是旗鼓相当。两个人不用小盅,换了酒盏,你一杯来我一盏,喝得叫一个热乎。而且论起酒经来也头头是道,秦烈走南闯北,可以算见多识广。张子千一副书生模样,对酒道却也精通。

    小冬怎么瞅他都觉得眼熟,总觉得以前一定在哪儿见过这人。

    小冬喝的是果子露,里头少少的掺了一点酒,屋里热,脸上不觉也浮上两抹红,推开杯子说:“我吩咐人预备了一道汤,也该好了,我去瞧瞧。”

    沈静笑着说:“表妹越发能干了,这汤我回头一定要尝。”

    秦烈正喝着酒,闻言又咳嗽了一声。张子千说他:“秦兄慢些喝。”

    秦烈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

    啊,大家都开始正常上班了吧?又来寒流了,注意身体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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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冬日

    第四十六章冬日

    小冬亲手将汤捧来,揭开盖,秦烈深吸口气:“好香。”

    小冬先盛了汤奉给安王,又依次给张子千,秦烈,沈静都舀了一碗。

    “这是小冬妹妹亲手做的?”沈静问:“那我可得多喝一碗。”

    “嗯,材料是旁人切的,我也就看着火,别的什么也没做。”

    安王尝了一口,问:“里头放了樱桃?”

    小冬点头笑着说:“是,父亲舌头可真灵。”

    沈静微微疑惑:“这时节还有樱桃?”

    小冬解释说:“不是鲜樱桃,是趁新鲜时腌渍的,盛在坛子里头,平时当零嘴儿吃,厨房还拿来做点心,我试着拿来煮汤了。前些天我还拿桃干炖肉呢,可惜不怎么好吃。”

    “怪不得一股清香,回味也泛甘呢。”

    小冬看他们都喝了,自己也坐下来尝汤。

    嗯,一点都不腻。安王平时食素更多,不爱荤腻,这汤应该还合口吧?

    安王站起身来:“你们慢慢吃,我先失陪了。”

    小冬连忙起身过去:“父亲,我陪您回去。”

    沈静他们三人站起来相送,安王摆了摆手:“坐吧,别辜负了今天这好酒。”

    小冬接过斗篷给安王披上,自己也穿上一件拼八锦的氅衣。出了门,安王说:“走一走吧,消消食。”

    “也好。那咱们去梅林转一转?梅花儿都开了。”

    冷风吹来,小冬摸了摸脸,觉得微微烫热。

    “今天真是高兴,一直没收着哥哥的信,父亲也悬着心吧?”

    “嗯,给你信上都写什么了?”

    “写天气很冷,铁甲都冻住了。”小冬穿的这么暖和还觉得冬天难熬,真不知赵吕在那里怎么受罪的:“对了,哥哥还给我用骨头刻了一个小猴儿,说是补今年的生辰礼物。往年他送我那么些好东西,可我觉得今年这件最特别。”

    池塘里都结了冰,离得远远的,已经能闻着梅花清幽的香气,风吹来时只觉得那香气清透幽寒,沁人心脾。再朝前走,转过假山,便看到一树老梅花,枝干虬劲,花朵雅致。

    小冬撷下一朵来嗅嗅,笑着别在襟口的扣子上。

    “下回做衣裳,就让她们给我做梅花扣的。好看么?”

    安王笑着赞:“好看。”

    小冬扶着安王再向前走,轻声问:“父亲,那张子千……”

    “唔?”

    “我……以前是不是在别处见过他?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安王眉梢微挑:“你见过?”

    小冬本来有几分疑惑,现在却可以肯定的点头:“一定见过,只是……想不起来。”

    安王掸了一下她的鼻子尖:“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吧。”

    噫,这是做人老爹的态度么?太不负责任了!

    不过既然安王能那样信任他,想必不是外人……嗯,看他的年纪,说是安王的私生子也有可能啊。

    “还记得前年冬天,咱们一起赏梅,画画,作诗,还召了秦女来唱曲,她唱的落梅真好听呀。”小冬摇摇头:“可惜她师妹逊色多了。嗯,我记得那会儿哥哥摘了梅花煮酒呢,还有……还有赵芷,那天赵芷也来了。

    小冬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哥哥肯定没这闲情啦,真不知他回来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儿。是象威风的大将军呢,还是象化外野人?”

    “你这丫头,就不盼着点儿好么?走,到亭子上头坐坐吧。”

    “好。”

    亭子建得高,从这里能看见远远近近梅花,香气愈发清远缥缈。闭上眼,只觉得人陷在香风层云里头。倘若不怕冷在这儿睡去,只怕梦也是香的。

    “他们三个里头,你觉得哪个更亲近?”

    小冬微微一怔,安王拍拍她的手:“你哥哥不在,你要是闷了,可以找他们说话,出门的话,也可以让他们陪着。”

    小冬忍住吐槽的冲动。

    她还敢找他们说话?还出门?胡氏都恨不得拿链子把她拴起来。

    “我不闷,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安王笑了:“你今天煮的那道汤就不错,可见是长进了。”

    小冬想了想:“嗯,沈静哥哥博学多才,脾气也挺好,不过他已经出仕了,可没那么多闲暇功夫……”就是好得不太真实,象一件精美的芑术品多过于象一个真人。而且他现在是住在族叔家中,小冬倒不是觉得他非得住在安王府不可,只是觉得……嗯,反正不是那么亲近。

    “我和张子千没说过几句话,再说他是父亲得用的人,我若找他陪我做些不当紧的消遣,未免大材小用。”

    安王点点头。

    “秦烈……”小冬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人才好。平时沉稳得象个老于世故的人,有时候又童心未泯,做出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来。比如送她的那只猫,还有其他好些事儿:“秦烈哥哥应该是个有本事的人,身世坎坷,赤手空拳的打出一片事业来。他一开始竟然不告诉我四海聚宝就是他开的买卖,父亲你也不和我说。”

    安王一摊手:“我还以为你早已经知道了。”

    “父亲你怎么能这样说。”小冬扯着他一通摇,把安王摇得连连告饶:“好了好了。我听福海说,最近你往账房去了?”

    “嗯,我想看看咱们府里头每天的吃喝花用,福管事就给我看了。”

    “能看懂么?”

    冬扳着手指说:“内府送来的柴薪果品不算,父亲有禄米,可咱们府还是要买柴买粮买菜的,外头厨房一天少说要用十几斤肉,菜蔬米粮更多。父亲厨房这边厨房的账我没看,我的小厨房一天三顿饭食加宵夜加点心什么的……花的钱也不少……”小冬微微低下头:“平日光看书上说膏梁纨绔,却想不到自己身上……”

    这就是乌鸦落在猪身上,光瞅着别人黑了。

    “怎么,觉得自己奢侈挥霍了?”

    小冬点点头。

    “那你算没算过,你每年的俸银够不够你花用的呢?”

    小冬在心里算了算:“嗯,衣裳这些不算进来的话,吃是吃不完的……”

    “这不就结了?你这孩子老实胆小,挥霍奢侈这些事你也干不出来。比起旁的府里头动不动吃什么雀舌羹金丝脍,一顿抛掷几十两银,你这只能算是穷丫头了。”

    小冬失笑:“雀舌羹又不好吃。”

    “唔?”

    小冬说:“我在太后娘娘那儿吃过,是旁人孝敬的,娘娘问我喜欢不喜欢,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吃,还不如哥哥有回带我去东市,在街头吃的炖肉羹呢,那个才二十文一碗,比雀舌羹好吃多了。”

    父女俩说了一阵闲话,安王去歇午觉,小冬回书房去,那边还没散场。张子千的脸也红了,沈静则干脆已经到一边榻上去歪着了,身上盖着张薄毯。

    “咦?他怎么……”

    张子千笑着说:“刚才我们重温了酒,他又陪了两杯,就成这样了。”

    小冬探头看看,见他睡的很是安稳,也不担心。

    秦烈指了指一碟蒸糕:“小冬妹妹可饱了?倘若不饱就再吃点儿。这个蜜糕不错。”

    小冬捏了一块,看到桌上散着的签子纸阄,问道:“你们行令了?”

    “行了,可惜你没赶上。”

    “做诗了没有?”

    “可别,我哪做得来。”秦烈摆摆手:“我输了就喝酒,沈静倒吟了一首七绝,子千也对了一联。”

    小冬笑着说:“幸好我不在,要不也出丑了。”

    “你要输了,就罚你给我们再做道菜来。”

    她看看屋里三个人,不觉又想起刚才安王问她的那话来。

    好好儿的,为什么问这个?

    ……难不成,安王想在这三个人里……

    肯定不是。

    安王是很开明,可是哪个开明的老爹也不会这么做啊。

    何况,沈静好象已经定过亲了。

    前些天沈芳来时提过,沈静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还带了一些河东的茶叶,腌肉,冻糕,家酿酒什么的来,小冬的回礼非常实用——四匹缎子正好裁过年的衣裳,四篓炭,剩下全是吃的东西。沈芳谢过她:“多谢多谢,你这可解了我的急了,临到过年炭和菜又贵又不好买。连以前天天从门口过的货郎都不来了,想买把线都得跑老远。”

    小冬说:“今年家里只有我父亲两个人,这个年肯定过得冷清,芳姐你们要是得空就过来,能小住更好,人多也热闹些。”

    沈芳笑着说回去就和丈夫商量一下。

    沈静醉得回不去,秦烈喝得脸红扑扑的,大步稳健地走了——他不走不成,胡氏就算没有亲至,她手下的精兵强将可不是吃干饭的,把他盯的死死的。

    小冬回去把赵吕的信又看了一遍,手里握着那个小猴儿,一时笑,一时又怅然出神。胡氏讨过去看了看:“刻的可真好,世子真是到哪儿都不能忘了妹子。收在哪儿?”

    “给我那个芙蓉盒子。”

    胡氏把那个大红刻芙蓉花的盒子拿了过来,小冬将猴儿小心翼翼放进去。

    没有几日却听说一个消息。

    说皇上有意给六公主指婚,已经有了人选了。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沈静听说是名单榜上的第一名候选人!

    ————————————

    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真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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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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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穿越者总是有着与众不同的前卫思想和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力吗?古代的人不都是连烤肉和火锅都没吃过,听到“床前明月光”和“明月几时有”就痛哭流涕感动不已吗?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们不是应该哭着喊着扑上来求包养吗? gt;_lt;~~都是骗人的…… 穿越了之后一样要起早贪黑的上学,一样要学这学那,一样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一样要为将来嫁什么人而犯愁—— 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没有胡思乱想的功夫,她要认认真真的,给自己缝好一件嫁时衣。嫁时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嫁时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嫁时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