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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贡茶     小户千金txt下载     小户千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相思果手链

    席间方文龙见李甘雨胃口似是不开,笑道:“甘雨,怎么不吃?难不成水土不服的毛病儿还在?以往你一人吃的可是顶我们两个吃的,这回吃的东西还不如贵姐儿吃的多。”

    李甘雨愁眉苦脸说:“先头吃不下东西,饿了好些日子,后来只吃青菜豆腐,这才稍好些。现下见了这满桌精致的茶点,馋着呢,可是真挟了吃,只觉胃里不大舒服,不敢再吃了。”

    蒋汉民笑道:“你们南方人,初到京里时,多数都会犯水土不服这个毛病。像我表妹当时初来京里时,就足足的半个月吃不下什么东西,瘦得不成*人形,闹的大家怕了,到处寻医问药的。刚好府里一位极疏的远房亲戚来投,他父亲早年也是大夫,到他这一代,只卖些药草,调些药丸,因生道日艰,故来京里投在我们府上。他一见倒说了,所谓水土不服,除了气候不服,最主要的还是饮食不服.脾胃不适应这个地方的水,或者不适应这个地方的土养育出来的食物。所以,克服水土不服,关键在于调理脾胃。只是姑娘脾胃本来弱,这会又水土不服,再要调理,怕得一年半载的才调理的过来。到那时,只怕人都不中用了。后来说了一个方子,说道用家乡灶心土调制成一味中药,分三天服下,水土不服这个症状就缓解了。”

    原来蒋汉民表妹叫李婉如,母亲早逝,父亲因调往偏远地方做县令,待要带了她一起上路,却忧虑她身子弱,又没个生母照料着,正好京里外祖母来信让她上京团聚,一时狠狠心,就令人送了女儿上京寄养在外祖母处,只说待他三年任满,调回时才接女儿回家。因此,李婉如已在蒋家住了两年,因她个性随和,甚得蒋家众人喜爱。这回及笄,蒋老太太才会为她大办。

    却说李甘雨听得有缓解水土不服的药方,笑问道:“什么灶心土?不单我,我二伯也是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手脚无力,这阵子不大出门,在家养着,很是愁呢。若有个方子能治,于我们来说,实实是大喜事。”

    “灶心土,就是灶底的土,灶底最中间那个地方经过柴火长年烤炙,砖头里烤化出的一点土,是一味中药,性温,可以暖脾胃,有调理作用。”蒋汉民笑着道:“所幸那个亲戚家乡也是南方的,刚好带得有灶底土,连夜调了中药,赶着给我表妹服下了,不上三日,果真能吃能睡了。真个神奇。”

    “我大哥初来京里时,也是水土不服,住得这些时日,才好了呢!”贵姐儿插嘴道:“因当时我和爹娘来京里时,并没有水土不服,就没想过带点家乡的泥土来,后来听闻大哥吃不下东西,进考场时,还吐了,考的不理想,大家悔着没早点想到会有水土不服这个事,可是为时已迟了。若当时就知道你们府上有这么一位能医人水土不服的亲戚,求了上门,岂不是好?”

    “你这位亲戚,现今还在府里否?”李甘雨放下筷子,拿手巾抹抹嘴道:“若还在,能否请他开一个药方子给我和二伯服下。”

    “他倒还在。因府里人多,索性让他在府里住下,有那些头痛脑热小毛病的,也不用往外头去请大夫,就让他开药。后来见他医术并不比外头那些大夫差,倒渐渐看重了些,我娘把房里一位大丫头指给了他,倒在我们府里落脚生根了。”蒋汉民笑道:“只是那南方来的灶底土,怕没有了,这开的药,却不知道有效没效?”

    “只管试一试了!”李甘雨吃得几个包子,这会儿胃里又待作反,告了一个罪,招手叫过伙计,领了往茅房去。过一会儿回来道:“却是等不得了,少不得麻烦蒋少爷领了往府里拜候一下那位大夫,先行缓解了这个吃什么都不香的症候儿,我方才有心思逛着看景色。”

    唐少华也帮腔道:“甘雨是个爱吃的,自来了京里,看着各式好吃的,却不能进嘴,生生折磨他了。若方便的话,汉民就领了我们上你们府上拜候一下那位大夫罢!”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蒋汉民笑道:“府里众人现正听戏饮酒,蒋大夫也不敢走开,备着有那位哥儿姐儿一时不察,饮的多了些,要他调解酒汤呢!这会咱们去了,说不定还能在角门边听一回戏。”

    方文龙笑道:“这倒便宜我们了,只是空着手上门倒不好。你们等一下,我下去买点贺礼。”李甘雨听得要买礼物,已是站起来道:“这会却是为着我才上府里拜候的,我跟着文龙下去买罢!”

    “都坐下,都坐下,买什么礼物?咱们又不去前头拜见长辈们,只往后头见见蒋大夫就罢了。再说了,咱们这么熟了,客套什么?”蒋汉民向方文龙道:“若是撞着大人了,还有我呢!”

    “这可怎么成?”方文龙一撩袍摆,已是站了起来,笑道:“甘雨你不熟这地方儿,只管坐下。我说买礼物,不过意思意思,难不成就买了贵重东西上门去?打肿脸充胖子这个活儿,我可不爱干。既是上门去了,哪能不去前头见见长辈们,若等他们撞见了问,我们倒不好意思的。”说着,按了李甘雨坐下。

    唐家是茶商,这些年有些事项跟蒋家打交道,唐梅娘往蒋府里走的勤,同蒋家女眷交结的好,这才把方文凤介绍给蒋家女眷认识,蒋家听得方文凤之父却是本家堂伯蒋腾属下一间皮货铺的掌柜,再一打听,方逍早年在家乡就是贩买皮货的,对识别皮货有一手,这些年借了皮货铺的便利,跟东家商量了,拿了皮货铺里一些皮货托人出海卖,狠赚了一些钱。蒋腾极是器动他的,听得方逍几次想自己出去盘下一间皮货铺自己做东家,都被蒋腾重金挽留下了。蒋家是官家,占了一个名声,其实手底没钱子,这些年全靠本家堂伯蒋腾大力供给银子使用,这会儿听得方文凤之父手底有钱,对这门亲事,自然就一拍既合。只可怜了方文凤和蒋汉民两个年轻人,糊里糊涂就被定了亲。

    因方文凤同蒋汉民定了亲,论起来,方文龙同蒋汉民不日就是正经的亲戚,这会儿要上蒋府,自然得顺道拜会一下蒋府的长辈,却不敢像蒋汉民所说的那样,避过不见的。

    方文龙劝了李甘雨坐下,从楼梯口就要往下。

    “文龙哥哥,既是汉民哥哥的表妹及笄之礼,这礼物自然是送他表妹的,这女孩子喜欢什么东西儿,你知道么?”贵姐儿见方文龙要下去买礼物,心中一动。女孩子及笄过后,便是大人了,再不能像以往一样轻易见年轻男子。但是及笄这一日,家里热闹一天,亲朋戚友家的男孩子们,依旧能见一见。想要撮合方文龙跟蒋汉民的表妹,今天赶着让他们见上一见,却是最佳时机。

    方文龙一怔,这上别人府里拜候,赶着人家表妹及笄,除了拜见长辈的手信外,却真个得连带买点贺礼送上才好。只是要买什么才好?这里想着,嘴里便道:“贵姐儿,你是女孩儿,自然明白女孩儿的心思,这便跟我下去逛逛,帮眼看看好了!”

    贵姐儿应了一声,紧着跟蒋汉民打听了一下她表妹林婉如的爱好,笑道:“女孩子性格儿不同,喜好也不同的,咱们买那些既能讨她欢心,又不太费银子的,大家才皆大欢喜。”

    蒋汉民笑道:“贵姐儿小小年纪,倒会弹算。”一边说了林婉如的爱好。

    贵姐儿一听完,忙忙跟了方文龙下楼梯,一边笑道:“咱们往就近的市集,寻寻有没有古朴的手链儿,买一对儿送她就是了。”

    结果送到林婉如手中的手链儿,是一串菩提珠,两边还各结了一对儿遥遥相望的红色相思果。林婉如收了礼物,极是喜欢,见是先时见过一次的方文龙送的,忙道谢了。

    这里方文龙等人见过蒋家的长辈,道明了来意,蒋夫人笑道:“蒋大夫啊,却在后头,我差人叫他出来就是。你们既然来了,少不得饮杯酒,听个戏再走。”说着招手叫过贵姐儿,笑道:“小时候胖乎乎,这大了却窈窕了,人说女大十八变,这可没说错。”

    贵姐儿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来京城里,因在茶楼吃生煎包,那包里的汁喷到蒋汉民的哥哥蒋汉平手臂上,自己还被大人骂了。后来三舅母带了自己上蒋家赔礼道歉,当时蒋夫人见自己乖巧,还直怕吓着自己了,好生安抚了一通。这下见了,想起当时的事,却有点窘态,上去福了福,笑道:“难得夫人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

    “小时候虽胖些,却得人意儿,怎么会不记得?”蒋夫人拉了贵姐儿细看,笑向其它女眷道:“瞧瞧这皮色儿,不比咱家婉如差的。”说完话,见贵姐儿不好意思,忙招呼她在身边坐下,正好坐在林婉如旁边,贵姐儿心中暗喜,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务必要帮表哥先美言一番,引的佳人留意他才行。

撩动少女心

    待得蒋大夫出来了,李甘雨等人自然拉了往另一桌上让他把脉,蒋大夫笑道:“如今那个南方家乡带来的灶底土,早就没了。只得开些调理脾胃的药服下,再配以我秘制的药丸,每晚服一颗,十天左右必缓解这个水土不服的症候,任你吃香喝辣的都行了。”

    说的李甘雨高兴起来,忙道谢,又问道:“服药期间,可要忌口什么的?”

    “饮食清淡些,多吃些软和易克化的。待得我开的这个药服完了,再每日拿红糖兑了茶叶,泡了喝喝。喝上一段时间,保你一切如常。”

    见方文龙等人都去看蒋大夫给李甘雨开的药方,这边戏台上唱的热闹,女眷们端着茶忘了喝,只细心听唱词。贵姐儿悄悄注意方婉如,见她一边听戏一边抚手腕上刚刚戴上的菩提手链,压低声音道:“婉姑娘,这串手链你还喜欢吧?”

    方婉如听得贵姐儿相问,转头笑道:“金银的饰我都有,这个菩提果子的,却还是第一次得。极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不枉文龙表哥千挑万选。”贵姐儿见众人不注意,凑近了一些些说:“咱们几个人在茶楼里时,你表哥说起你今日及笄,文龙表哥一听就问道:‘可是上回见过那个婉如姑娘?先时还叹惜她小了些,不想就及笄了。既是她及笄,我少不得买了贺礼送上的。’因不知道你平素喜欢什么,又拉着你表哥问了几句,再后来,又让我跟着他下去闹市里帮眼看着,最后他亲自挑了这个来送你,说你必喜欢的。你果然喜欢!”

    林婉如听的怔怔的。她寄住在蒋府两年,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处事便比府里其它姐妹谨慎些,也不敢乱出门子,每日只往老太太房里去请安,陪着说说笑笑,得了空闲都是躲在房里做刺绣,只暗暗计算父亲的任期什么时候到。因性子好,同蒋府众人相处的倒不错,寄养在别人家的愁闷倒叫她悄悄压下了。这会儿突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费心思给自己买礼物,心中不由一跳,稍稍抬眼去偷看那边的方文龙,戏台上唱的什么戏,一时倒不往心上去了。

    贵姐儿见引的林婉如果然注意起方文龙来,心中暗乐,装作不经意道:“文龙表哥不知为何,家里要给他说亲,他就是不肯。我三舅母直愁呢!”

    这会儿戏台上热闹的折子戏唱完了,新换了一个唱作缠绵的出来唱,大意不过芳华暗换,流水年华,何时人月两团圆之类。台上的唱词句句入耳,林婉如被勾起思亲之情,想着父亲也两年没见了,明年若能调回家乡便好,若不能调回,还要调往别处的话就不知怎么办了。自己及笄了,还住在蒋府里却不大方便的,一时心中愁,随口问贵姐儿道:“你表哥为何不肯定亲?”

    “谁知道他?”贵姐儿侧头往那边瞧去,见方文龙他们已是看完了药方,这会正入桌饮酒,笑道:“我跟文凤姐姐猜他心中有人,所以不肯定亲罢了!只是,据少华哥哥说,他这几年并没同谁家姑娘认真的接触过,也没念叨过那个人。只是那回上你们这儿,见了你一面,回去直赞你生的好,其它再没有了。因此大家竟寻思不出他为何不肯定亲。”

    林婉如听的心头一跳,可怜她一个深闺少女,哪里听过这些话,一下便当真了,两只手不由去绞手里一条帕子,把帕子绞成麻花状,一颗心一下子就如乱麻了。

    这一个动心了,不知那一个怎么样?贵姐儿悄悄滴汗,是古代少女纯情好骗,还是自己真个有当媒婆的潜质?看吧看吧,三言两语就把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少女说思春了。自己不会涂毒人家少女罢?涂毒就涂毒好了,看咱家文龙表哥,大好一个青年,正是夫婿的好人选,你要错过了,就被别人得了。贵姐儿又暗暗安慰自己道:要是他两个生了情愫,两厢情愿,我这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撮合了一对儿好姻缘呀!一面想着怎生引方文龙过来跟林婉如说说话,也勾起他的心思。然后自己再悄悄儿往三舅母等人跟前放风声,不怕三舅母不来蒋家说亲的。这林婉如温婉可亲,生的又好,虽寄住在蒋府,父亲却是一个现成的县令,方方面面的条件都是过关的,不怕三舅母等人不动心。

    这里蒋老夫人等人听完了戏,笑跟林婉如和贵姐儿道:“咱们点了好几出戏了,你们年轻人点几个罢!”

    林婉如因让贵姐儿点戏,贵姐儿笑着说:“我是南方人,听这里的戏却听不出好歹来,倒是我表哥他们喜欢听戏,最惯于点那起唱腔好听的折子戏的。”

    “既这样,少不得让他们点一个。”林婉如笑跟蒋夫人等人说了一声,蒋夫人早扬手让方文龙过来。

    大家今儿让林婉如饮酒,她也不敢大喝,这会儿喝得几杯茶,早压下酒意,脸上浅浅的红霞本来散了,眼下见得方文龙走过来,只瞅了方文龙一眼,两颊又慢慢漫上烟霞色,自己用手指装作掠丝,手腹探过脸颊,热的烫手,待要回房,却怕失礼,一时假装去饮茶,再不敢拿眼看方文龙了。

    方文龙哪里知道贵姐儿往林婉如身边坐得一会,已把她说的对自己动了心,这会见蒋夫人让自己点戏,便点了一个,却笑跟林婉如道:“今儿本是你及笄的,这戏也是请的给你看,不想我们外客倒抢着点起戏来了。”

    “是你表妹说你惯会点唱腔好听的折子戏,便让你点一出大家听听。”林婉如手里纂紧了帕子,半抬起头,含羞说:“方大哥平素喜欢听什么戏?”

    哈哈,有戏了有戏了,两个对上话了。贵姐儿激动的不行,右手纂着自己左边的袖角,静等事态展。正好蒋老夫人嫌热,一时要更衣,蒋夫人等人拥簇了去了,这里只剩了几个服侍的人,也不敢走近,只在旁边听传唤。她便在旁边道:“文龙哥哥,婉姑娘跟你说话,你坐下罢,站着作什么?”

    方文龙不疑有它,便在旁边坐下道:“你们小姑娘说悄悄话,我凑在这儿作什么?甘雨也得了药方子了,待蒋老夫人她们出来,我们可该告辞了。”

    “文龙哥哥,你说婉姑娘戴上这手链好看么?”贵姐儿怕方文龙离了她设定的话题,指指林婉如的手腕道:“这菩提链看着普通,戴起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因是大夏天,林婉如穿的单薄,衣裳正是京城里夏季时新的款式,袖子只在手肘下几分,在贵姐儿看来,便是九分袖的衣裳。这会方文龙顺着贵姐儿的视线看了看林婉如的手腕,被手链两颗红色相思果一衬,白生生一段手腕便耀眼的很,一时转了眼不敢再看,心里却嘀咕:脸盘儿白净,没想到手腕也这般好看。心里想着这个,便有些不自在,“咳”得一声,正要站起来过唐少华他们那边,却听贵姐儿又道:“文龙哥哥,你还没答我的话呢!”

    “哦,好看,好看!”方文龙忍不住又看一眼林婉如的手腕,脱口就说:“这手链能戴在婉姑娘手上,也是它有福了。”说完觉得自己唐突了,已是忙忙往那边去了。

    林婉如一张脸早红透了,只低头去喝茶,不敢再抬头,却支棱着耳朵听动静,听得方文龙却是走开了,这才抬起头装作去听戏,戏里唱的什么,却一句也不知道了。

    好了,大功告成,两个今晚怕都要睡不着了。贵姐儿笑眯眯端起茶喝了一口,转头见方文龙在那边看过来,又去撩林婉如道:“婉姑娘,文龙哥哥又看你这手链呢!”

    林婉如忙把手藏到身后,并不敢朝方文龙那边瞧,见贵姐儿脸上一派天真浪漫,以为她是一个憨姑娘,便拿话套些方文龙的事。哈哈,天助我也!贵姐儿一听,正中下怀,竹筒倒豆子,把方文龙的事全倒了出来。

    正说着话,蒋老夫人等人换了衣裳出来了,方文龙等人忙过来告辞。一行人出了蒋家,忙先送了李甘雨回去,见天也不早了,便雇了马车回唐府。马车才到大门口,却见唐明山和庆氏等人出来张望,问道:“易哥儿呢,不是跟了你们一起出去么?”

    一听众人说没有跟去,庆氏等人变了脸色说:“听得丫头说跟了你们出去的,后来唐登说没有跟去,大家只以为他跑园子里玩去了,吃饭时不见他,才着急起来,找遍府里没见人影,这却是跑哪儿去了?不会像上回那样自己出去逛,迷了路不懂回来罢?”大家一听,也急了,忙忙道:“说不得只好出去找找了。”

    贵姐儿这会自责起来,唐少易本来要跟了出去,是自己帮腔不让跟的,若是他赌气出去走丢了,却如何是好?这会儿道:“我也帮着去找找!”

    “你就别去了,再要把你也弄丢了,可怎生是好?”唐明山拦住道:“你且进去,我们去找就行了!”说着已同方文龙等人说起唐少易曾去过的地方,分作几个方向,忙忙去了。

    贵姐儿在大门口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一处来,思忖唐少易不知会不会往那儿去,也抬步走了。

    贵姐儿走了一会,思忖路太远,待要雇马车慢慢的找去,一摸怀里,这才现今儿跟了方文龙他们出去,自己都忘记拿银子放在身上了,这会身无分文呢。正在想是否回唐府去拿银子,一顶轿子忽然停在跟前,一个人撩开轿帘,探个头出来说:“喂,贵姐儿,去哪儿?”

    贵姐儿一瞧,却是贺年,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贺年手里正拿着扇子,合上了拍拍耳朵道:“上回听你同伴唤你这个名字,因觉得这个名字土的掉渣,极想劝你换一个的,便记住了。”

    什么跟什么?这个名字我听了十几年,只觉亲切的很,哪里土了?贵姐儿瞪一眼贺年,“哼“了一声道:“土不土的也不跟你相干。”说着待要绕过轿子去,却见贺年道:“喂,上次欠着你一个人情呢,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有帮得上的,你只管说。”

    贵姐儿眼睛一亮道:“你要没什么急事,我坐你这轿子去一个地方。”

    “行啊,上来吧!”贺年用扇子撩开整个轿帘,伸出手来拉贵姐儿上轿,贵姐儿也不以为意,把手搭在贺年手上,一借力就上了轿,往贺年身边一屁股坐下。

    “往‘仁生堂药铺’这边走!”待上了轿,贵姐儿嘱咐车夫往另一个方向走,见车夫紧着赶车,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这个时候往药铺去,不是抓药吧?”贺年见贵姐儿一脸焦急,说道:“要是真急,我让车夫快马加鞭!”

    “不用,这个度够快了!”贺年这个马车车厢极宽,分成左右两排坐位。贵姐儿撩起轿帘瞧瞧外面,因昨晚下过雨,路面凹进去小小一个坑洼一个坑洼,坐在马车上有些颠。一时怕两个人同坐一侧,马车跑得快会不平衡,忙站起来要挪过对面去坐。不想马车正好转弯,她这一站起来,整个人一下站不稳,直向一边摔去。贺年眼明手快,一把捞住,扶着她的腰说:“上回你帮我赶走小蛇,这回我不让你摔着,终于两不相欠了。”

    因靠得近,贵姐儿闻得贺年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很是奇怪大热天的,贺年身上怎么不是汗臭味,却是这个好闻的味道,一时挣扎着站好了,正待往对面去坐。不想马车车轮陷进了路面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狠狠颠了一大下,她一整个人一头就冲进贺年怀里,把贺年冲倒在座位上,两个压在一起。贵姐儿大窘,忙挣扎着要起来,谁知马车又是狠狠一颠,车轮驶出了凹凸不平的地方,把她狠狠甩在另一边座位上,颠的屁股生痛。

    “那个,那个,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待得马车平稳下来,贵姐儿涨红着脸解释,直叹自己运道差,出了大丑。

    “你不说,我就以为你是故意的!”贺年端正身子坐好,整整衣裳欣赏贵姐儿的窘态,那天自己怕蛇的样子全叫她看去了,这会得要找回场子,让对方也窘一把才成。

有贵客驾到

    马车很快到了“仁生堂药铺”门口,还没撩开车帘,贵姐儿就听到孙小思的声音道:“我送了你回去吧,只怕家里大人都找你呢,出来的这么长时间,看大家着急。”

    贵姐儿跳下马车,果然看见孙小思在药铺门口扯着唐少易劝道:“你没告诉大家一声就自己出来逛了一天,现下跑我们这儿来,家里人肯定还不知道,快些回去罢!得空跟了大人再出来逛。”

    “我要告诉了,就没人肯让我出来逛了,憋的慌。”唐少易看看天也不早了,其实也怕大人找,嘴里却还硬着,哼哼道:“不让我跟着出去逛,我就自己出来逛,稀罕你们!”

    “易哥儿,你真跑这儿来了。家里大人全出来找你了,你娘急的脸色都变了。”贵姐儿跟孙小思打一声招呼,拉了唐少易说:“快些回去,找不着你,只怕大家全急的跳脚了。”

    唐少易见贵姐儿找来了,倒不好再嘴硬,任她拉了手。

    “贵姐儿,你雇的这辆马车挺华丽啊!”孙小思还怕唐少易不肯走,过来推着他的背往前走,又俯到贵姐儿耳边说:“从哪里雇的马车?车夫穿的也好,好生精神利索。”

    呃,你要是知道马车里还坐着你偶像,不知道会怎么样?等你自己去瞧罢!贵姐儿暗乐,掀起车帘让唐少易上去,车厢内稍昏暗,孙小思只瞥见有个年轻男子坐着,以为是唐家的什么人,也不以为意,伸手去掸唐少易屁股上粘着的泥土,见唐少易拉住马车把手跃上去,又顺势托了他的屁股一下,让他稳稳上去。

    待得贵姐儿也上了马车,孙小思让他们等等,她去药铺里抓了几贴清热解毒的药回来递给贵姐儿,把头探进去一点嘱道:“这天热,你让唐府里的人煲了这个,没事大家喝喝,避免中暑气。”说着话,不经意瞅一眼车厢内坐着的贺年,正好把头缩了回来,见得马车开走了,她这里整个人忽然呆在当地,隔了一会尖叫起来:“贺年!”

    因怕唐府诸人着急,贵姐儿这回倒真叫车夫快马加鞭,马车一时赶的急,大家便不说话。只唐少易瞅着贺年,暗暗奇怪这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庆氏等人正在门口着急的相互询问人找到没有,抬头见一辆马车驶近了,车帘撩开,唐少易和贵姐儿相继跳下来,一时又惊又喜,都纷纷质问唐少易跑哪儿去了,叫大家好找。唐明山本来又气又急,这会见唐少易回来了,心头一松,吼道:“你就知道乱跑!”说着,抬手就要打唐少易

    “有话好好说,你再把他打跑了怎么办?”庆氏已忙过来拉开唐明山,搂过唐少易,沙着嗓子说:“大家找了这半天,都累了,进去歇歇。”,又去吩咐家下人,让他们去把唐梅娘等人找回来,就说易哥儿找着了。一面问贵姐儿是在哪儿找着唐少易的,见坐来的马车华丽,一看却知道不是市面上能雇到的车子,以为是贵姐儿碰着哪家亲戚了,忙上去道谢。

    贺年听得外面有人笑问是谁家的马车,这回真得谢谢了,只得撩开车帘道:“举手之劳而已,不须言谢!”

    庆氏定眼一瞧,车厢内坐着一个气质高华,俊得出奇的年轻人,却并不认识,愣一愣道:“再如何,也亏得这位公子送了我家易哥儿回来,还请进来喝杯茶再走。”

    正好唐少华和方文龙找不着唐少易,回家来瞧瞧其它人找着没有,见唐少易却是找回来了,也忙着上去要跟送回来的人道谢,一照脸,都惊喜叫道:“贺公子!”

    唐明山听得众人说话,过来一看,也认出贺年来,抚着掌说:“贺公子今儿既到了我们门口,岂能不进去喝杯茶,咱家别的没有,好茶却藏得不少。”

    唐少华和方文龙却是在蒋家见过几次贺年的,算得上熟人,这会儿笑道:“平日里自然是请不着你的,这会既来了,自然不放你走。再怎么也得赏脸喝杯茶才是。”

    因贺年大哥贺子宁少时曾同蒋汉民的二哥蒋汉平往远方求学,有同窗之谊,因此贺子宁倒与蒋汉平时有来往。蒋汉民个性爽朗,也很竟外的合了贺年的胃口,平素也算要好。蒋家自然乐见儿子们交结贺家两兄弟,蒋老爷前年生辰时,还特的下贴子请贺家两兄弟。贺子宁和贺年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便如约到蒋家。当时唐少华和方文龙也在,几个年轻人喝得几杯酒,便熟络起来。后来唐少华和方文龙说起父母待要说他们说亲,而他们还不想那么快成亲时,蒋汉民便笑道让贺年帮着测算一下,看看是否宜早婚,贺年真个帮着测算了一下,笑道倒不宜早婚,最好过了十八岁才成亲方相宜。得了贺年这个话,唐少华和方文龙回家便对唐家诸人说了,唐太太一听是“小神算”说的话,一时便不敢逼他们早早成亲,倒叫他们拖到了现在还逍遥着。

    贺年不意在此地见到唐少华和方文龙,一时笑道:“倒巧了,却是你们家呀!既是这样,少不得扰一杯茶了!”说着下了马车。

    正好唐梅娘等人也回来了,一见唐少易找到了,门口又站着一个年轻人,一问是贺家公子,也存了巴结的心,自然附和着说道还请进去喝杯茶才是。

    众人迎了贺年进去,一时间忙着令人上好茶,又令人把新做茶点端上来。早叫人去安顿了门口的车夫,给他拿了吃食,又给了赏钱。

    唐太太等人笑问贺年怎么会知道唐少易是唐府走失的孩子,这便送了回来。

    贺年见众人误会了,笑道:“我今儿本是到一家庙里拓了一幅古画,回来路上见着贵姑娘走的慌张,一问却是要找人,见她着急,便请她坐了我马车去找,却不知道要找的是少华的弟弟。”

    众人诧异他怎么认得贵姐儿,又不好当面就问。唐梅娘早悄悄拉过贵姐儿问道:“你怎会认得贺公子?”

    贵姐儿只得小声道:“不过上回跟文凤姐姐和小思到白云庙去,在山脚下凉亭里碰着他的。因我不小心拿小思的痒痒粉洒到他靴子筒边,他的脚痒,小思她们去找痒痒草的根要给他止痒。却正好有一条小蛇窜进亭子里来,我拿他放在身边的楠木拐赶走了小蛇,他见我一个女孩子不怕蛇,颇英勇,可能就记得我了吧!”贵姐儿斟酌言词,尽量不暴露贺年怕蛇的事,又把当时的情景复述的清楚。

    唐梅娘听的直点头,悄悄道:“听闻有许多女孩子借机去接近他,他最是厌烦的,自来不大正眼瞧女孩子,女孩子在他跟前晃动个半天,他还不一定记得的。你又不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见他居然识得你,我这才惊奇的。”说着笑了,捺一下贵姐儿的手背道:“就说你是一个有福的,这话总没错。”

    贺年喝了茶,与唐家诸人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众人再挽留不住,直送出大门口,看着马车去远了,方才回转身。

    不几日,京城里传出一件事:说道茶商唐楠的小孙子、年方十岁、名叫唐少易的,于某天走失了。全家直找了一天没找着,在闹市里捶胸顿足的哭叫,正好贺监正的小孙子贺年坐着马车经过闹市,听得有人哭的凄凉,下去一问究竟,笑道:“待我测算一下便知走失于那个方向,不必伤心的。”说完掐指一算,指指京城里“仁生堂药铺”的方向道:“往那个方向找就是了!”

    当时众人将信将疑,唐家一位乡下来的侄女,并不知道贺年的名头,还质疑道:“你这么手指一点一点的,就能知道易哥儿在哪个方向?我不信!”贺年也不解释,只笑道:“信不信的,往那个方向去看看就知道了!”于是,唐府众人往“仁生堂药铺”方向而去。贺年因见那乡下小姑娘刚刚不信自己的话,正好自己的马车走的轻快,便让那位小姑娘坐了自己马车一同去药铺的方向看。贺年的马车走的快,先到了药铺,一揭车帘,那位小姑娘就惊喜的喊道:“易哥儿,你真个在这儿啊!”原来那位唐少易偷偷跑出唐府,逛了一天,最后跑到“仁生堂药铺”找一位玩伴。那位玩伴大着唐少易几岁,那会正劝唐少易回家,恰好就被众人找着了。

    贵姐儿听到这个流言时,不由笑了跟方文凤和孙小思道:“原来以讹传讹是这样传出来的。怪不得贺年不大出来见人,一见人必有新流言出现。”

    孙小思还深怪贵姐儿那天不为她引见贺年,鼓着腮帮子说:“你那天在闹市碰着贺年,他怎么偏就记得你呢?”

    贵姐儿怕孙小思误会,只得把对唐梅娘解释的那通话拿出来说了,未了补充道:“我本来待要告诉你们说那儿有蛇的,只是你们也是怕蛇的,怕吓着你们,就没说。后来回家时,你们又几天没来这里找我,就忘了说赶走蛇那个事。”

    孙小思这才释然了,笑道:“总之,关于贺年的事,你若知道的,不许瞒着我!”

    她们在房内说着话,红线进来道:“大姑奶奶请了几位太太来府喝茶,太太们要见几位姑娘。大姑奶奶请姑娘们出去呢!”

    贵姐儿等忙整装出去见过几位太太,却见唐登拿了一封信进来,递与贵姐儿道:“贵姑娘,这是你的信!”

    贵姐儿一看,信封皮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字迹极熟悉,忙接过拆开来看。

贵姐儿受教

    看完信,贵姐儿忙先行回房,寻着巧娘笑道:“娘,孙夫子也来京了。”孙夫子是先头董氏请了教贵姐儿琴棋书画的先生,因儿子得罪了京里一位权贵,才举家搬到乡下的。这回信里隐约提到,说是他儿子前头得罪过的那位权贵却倒台了,他家亲戚一听这个消息,忙通知他,让他举家回京。先头凭了给别人的房子,亲戚又帮着凭了回来。

    孙夫子儿子孙青绍打小对古董有兴趣,极善辨别真假古董的,原在京里一处古董行任掌柜,那回有位权贵到他们古董行买古董,不慎打碎了一只玉扳指,与孙青绍起了争执,孙青绍当时心疼那只玉板指,言语便有得罪之处。谁知第二日,古董行便辞了孙青绍,孙青绍还摸不着头脑,及至往另外几家古董行时,东家都不敢要他,这才知道是那位权贵搞的鬼。孙夫子见得儿子得罪了人,便让人出面说项。倒有好些友人为孙夫子奔走了一回,只是那位权贵来头太大,一时没人敢捋其虎须。孙夫子没法,跟几位好友商量法子,究竟把家里的银子凑了出来,使人疏通关系,想为儿子重谋一个事做。只是没人敢接受孙青绍,过得一段时间,孙夫子和孙青绍才觉竟没法在京里立足,只得合家搬回乡下。这次重回京城,实在悲喜交加。

    巧娘也接过信看了起来,看完笑道:“既是孙夫子来了,他与你有师生之谊,你明早自然得备了礼物上门拜候的。路程虽不甚远,自然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让文龙送了你去罢!”

    老娘又想撮合我跟文龙呀!贵姐儿悄悄叹一口气,寻思还是得跟老娘打开亮窗说亮话,若不然,真等她们大人直接商量起自己和文龙的婚事来就迟了。

    正想说话,唐梅娘却来敲门,贵姐儿忙开门迎了进来。唐梅娘对巧娘笑道:“我刚把几位太太送走呢,她们都夸贵姐儿水灵,问道许了人家没有。”说着见贵姐儿捏着信封坐在旁边似是不好意思,一眼见了信封上的字,转了话题道:“哟,看这信封上的字,却比龙哥儿素日写的要好的多。人都赞龙哥儿一手字不错,我倒日日催着他多练些,跟这字一比,龙哥儿写的便似轻浮的多。”

    巧娘接口笑道:“这是教过贵姐儿的孙夫子来的信,他老人家的字自然有几十年功底的,就我们不懂好歹的看了,也觉一笔一划都有力的。”

    “教过贵姐儿的孙夫子?”唐梅娘先前也听过贵姐儿在乡下跟一个夫子学琴棋书画,夫子深赞的,这会儿便跟巧娘打听孙夫子的来历。巧娘笑着说了。

    “原来是他呀!”唐梅娘张大了嘴说:“先前咱们就听得孙夫子的名头,原议定了要让龙哥儿和华哥儿上门拜师的,那回却听得孙夫子儿子得罪了人,举家搬走了。没想到这些年他却是在你们那儿藏着。你们是不知道呀,孙夫子本事大着呢,他教过的学生,十个有五个中了举人的,那五个没中的,过得几年也另有出身。自打龙哥儿和华哥儿中了秀才,欲待再考举人,只是寻不着好先生。本待送了他们往衡山学院去求学,又因他们未及说亲,怕两下都耽误了,便拖着罢了。现下孙夫子既是来京,若能请的动他来府教龙哥儿和华哥儿,那可比什么先生都强。”

    贵姐儿是听得孙夫子在京也有些来头的,这会笑道:“夫子平素板着个脸,不爱说闲话,没想到在京里也有如许名声。”

    “明儿你要去拜候夫子,让龙哥儿和华哥儿备了礼物跟了你一道去,若能帮着说动他来府,是你大功一件。”唐梅娘笑着道:“异日再让阿遥和明山也去拜访,若真不能请了来府,也求告能否常时去请教学问,使龙哥儿华哥儿得些进益。”

    唐梅娘也知道孙夫子脾气古怪,投了他胃口的,一请就到,若是投不着他胃口的,有时重金也请不到他。他虽在乡下隐藏这些年,现下回京了,想拜在他门下的学生,只有多,没有少的。

    送了唐梅娘出房门,巧娘转头让贵姐儿去来荣房里瞧瞧他在干什么,可要添茶水。贵姐儿转了一圈回来笑道:“大哥还在看书呢,刚看见红豆端了一杯茶进去,就站在旁边帮大哥研墨。我说得几句话,红豆说帮我也倒一杯茶,我便说不用了,这才过来的。”

    巧娘一脸纳闷道:“红豆这阵子对你大哥倒殷勤的紧哪!虽说三嫂让她服侍我们,我们在乡下做惯了事情,倒不用她十分的服侍着,因你大哥这次考不中进士,欲待下次再考,不敢松下功课,这阵子还埋头读着。我因怕他夜里读书,若有时肚子饿时,又不能像在自己家那般,在灶里给他留点吃的。因此有时倒让红豆记着给他送点吃的。不想红豆这阵子跑他房里倒跑的勤。”

    来荣自小没干过农活,养的皮肤白净,在京城住了这些时日,气度跟京里的读书人没个分别。再加上郑明已是进士,他自己又是一个举人,这身份地位摆着,本来就够引人的。况且来荣性子好,对唐府的下人十分友善,有前来端茶倒水的丫头们,他一向客气的紧。这红豆生的有几分姿色,一向心气高,却自知入不得方文龙和唐少华的眼内的,这下见得来荣温言细语,客客气气的待她,心中却起了另一层想法。这当下便勤着跑来荣的房里。

    听得巧娘的话,贵姐儿怔得一怔,这才想起红豆这阵子确是对大哥殷勤的过份。嘴里说道:“娘,大哥跟大嫂一向恩爱的紧,若是生了别事,却是不妥。”

    巧娘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呢,本待让来荣先回家的,因他前阵子水土不服,落了第后,又病了一场,这阵子好容易养的身子好点,便不敢令他回家,只思着待他养壮实些再说。咱们全上京来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叫你大嫂操持着,这会儿你大哥落了第不说,还多带一个人回去,叫你大嫂怎么想?因此,咱们得想个法子令红豆息了这个心思方罢。”

    “不若直接跟三舅母提一提,让她令红豆不必再来服侍咱们家罢!”贵姐儿想一想道:“若调开了她,有其它人来服侍,她也近不得了。”

    “你三舅母那个人待下却严,若跟她说不用红豆服侍,必要问原因的,若是说实话了,只怕她就把红豆卖了。红豆行事虽有点不妥,但自咱们来了,她服侍却周到。若累她被卖了,却有点不忍心的。”巧娘叹了一口气道:“她们这些丫头的命却不值钱,只是究竟是一个好端端的人,为着咱们家和睦,就想不起她服侍过咱们的一点好处来,这却说不过去。自然得想个妥当法子,既不令她受了责罚,又能令她息了心思的才好。”

    贵姐儿伸手去搂住巧娘,腻在她身上说:“娘就是一个菩萨心肠!凡事惯会为别人着想。”

    说起这个,巧娘倒拉下贵姐儿的手,语重心长道:“贵姐儿,因咱家女孩子少,打小起,大家便疼着你,因你乖巧,大家更加没给过你一句重话。只是你慢慢大了,有些事儿便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娘却想跟你说一声,为人处世,不能单顾自己的。这女人啊,未出嫁时还能娇贵些,一出嫁了,便要顾着夫,顾着家,顾着儿女,把自己摆在低处,这才能家庭和睦。咱们现下住在你舅母家,凡事更加要顾全别人,尽量不给人添一星半点的麻烦。……”

    这些话儿,确是自己亲娘才会这么对自己说的。贵姐儿听了半晌,把头去挨在巧娘肩上,磨蹭着说:“娘,我知道了!”

    巧娘抚抚贵姐儿的背,笑道:“这几日见你有些闷闷不乐,却是什么原因?我是你的亲娘,你有什么话儿,自然该对我实说的。”

    “娘,我背地里听到三舅母想定下我给文龙哥哥。那天我来找你跟爹爹时,在窗下听到你说文龙哥哥是一个良配,说要答应这个事,我便……”贵姐儿低了头,半晌道:“娘,文龙哥哥自然是一个好的,只是,我一向把他当亲哥哥看待,从没想到有一天要定给他。”

    “你年纪还小,不识得什么是能过日子的好男子。”巧娘疼爱的摸摸贵姐儿的头,低声道:“且不说文龙一表人材,是家中长子,与你又自小玩到大,知根知底。单说他为人温文有礼,尊敬长辈,爱护弟妹,没有那许多的世俗偏见,便是一个良配。之前你爹未中进士时,若他家来说亲,咱们却不想高攀,免你进了他家的门,娘家又不得力,你在他家里说不上话吃闷亏。如今你爹中了进士,你不日自然是官家小姐,论理自然是可以配其它官宦之家的。但是咱们出身乡下,若是配的好些的人家,还怕婆家小看你,若是配些不如咱们的人家,你是说得上话了,却不如配唐家。再说了,咱们在唐家住了这些时日,除了老太太稍稍严厉些,余者都好相处的,这等人家去哪里找?娘的眼光没错儿的,文龙他必不会亏待你的。”

    呜呜,若不是有生下白痴儿的高危风险,文龙哥哥自然是一个良配,可是……。贵姐儿无奈之下只得道:“娘,还有一件事只怕你们不知道。文龙哥哥心中,只怕另有其人。”

    巧娘吃了一惊道:“若真是这样,倒不能强求了。”

    “娘,若是三舅母来提,你先拖着,等文龙哥哥自行说出他的意中人来,我这个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贵姐儿摇着巧娘手臂撒娇道:“娘答应我!”

    巧娘沉吟着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娘也年轻过,那时与你爹爹……”说着止了话,过一会又笑道:“放心,既这样,娘自然另有安排的。”

    贵姐儿得了这个话,只觉眼前乌云散尽,一把滚在巧娘身上撒娇——

抹胸状肚兜

    “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巧娘笑着揉贵姐儿,推她起来道:“明儿便要去拜候孙夫子,可得准备一下礼物。”

    “我给爹爹做了一对鞋子,本来准备明儿再给爹爹的,孙夫子穿的鞋子跟我爹爹的一样大小,这鞋子明儿先孝敬了孙夫子好了。”贵姐儿跪到床后边去帮巧娘揉肩膀,笑道:“得空再帮我爹爹另做一对。”

    巧娘这几日做针线,脖子时常低着,有些酸痛,让贵姐儿帮着揉一下脖颈,笑道:“你爹爹就爱穿你做的鞋子,说道你纳的鞋子脚后跟那个地方比脚尖的地方略高些,中间又凹一点点进去,他穿了走路也稳些。竟比我们做的都好,这几年都指着你给他做鞋子呢。”说着笑了。

    贵姐儿也笑了。老爹的脚略略有些儿扁平足的样子,脚弓处只有一点点弧度,鞋底纳的直通通,他穿了走路确实不甚舒服,只有自己纳的鞋子,最合他的意。

    巧娘一边跟贵姐儿说话,一时觉得背上有些痒,让贵姐儿帮着挠挠,笑道:“上回你叔叔仿着手掌的样子,做了一个什么‘不求人’给我们挠痒,用着竟好。那个用松木做的锤模样的东西,有时做针线累了,自己拿了来捶捶背,也极舒服的,只是都忘了带来用。”

    “娘,那两样东西虽然都是叔叔做的,却是我告诉他怎么做,他才做的出来的,那个简单,我得空找木匠做出来给你用就是。”贵姐儿又去帮巧娘按太阳穴,笑着说:“上回你说用着竟好那个脚底按摩木珠,我也让做一个出来好了。”

    所谓脚底按摩木珠,就是拿一截木头,仿着两只脚的形状划定好一个范围,然后按着脚底各个穴位的位置,在木头上雕出一颗颗手指大,凸出木头外的木珠。做针线做的累了,便脱了鞋子,上去木头上走动走动。那些木珠在脚底上按摩着,走得一会,倒来了精神。

    巧娘笑着回转身,去戳贵姐儿的额头道:“亏你想得出来这些小玩意,这小脑袋瓜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咱们家里几个男孩子都是实心人,偏你最多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你爹爹还开玩笑说若你生为男子,怕比几个哥哥更有作为。我还啐他说一家都是男孩子,没一个贴心的女孩儿,我看谁给你做那起稀奇古怪的鞋子?”

    贵姐儿听的也笑了,挨着巧娘坐到床边道:“我做的鞋子再稀奇古怪,爹都穿的开心,可惜娘不肯穿我做的那种肚兜,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做出来,娘愣是不肯穿穿。”

    “哟,又说那种肚兜呀?”巧娘脸上一红,倒嗔怪贵姐儿道:“那回叫我试穿,我不及换下,刚好给你爹爹看到了,他笑的半死,说我穿上那个活像个老妖精!你还好说?”贵姐儿这会也乐的不行。那次在家绣肚兜,一时兴起,仿着前世抹胸的样子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肚兜,自己不好意思穿,哄着老娘穿上了,让她套上外衫看看效果,身材果然凹凸有致起来,看的差点流口水,忽然老爹进房,自己只得退了出去。晚些自己再进房找老娘时,老娘满脸红霞的嗔怪自己不该让她试穿那个,之后再也不肯试穿稀世珍宝的肚兜了。

    母女两个说着笑,听见敲门声,孙小思探头进来道:“贵姐儿,你老半天不出来,原来跟你娘躲房里说悄悄话呀!”

    “快进来!”巧娘招手叫孙小思进房,拉了手笑道:“前儿三嫂还说你好些日子没来唐家,莫不是恼了大家取笑你跟易哥儿,正待叫人去探问一下,今儿你就来了,可知是不恼的。”

    “哟,婶子再说这个,我却真恼了!”因唐少易嚷嚷着要定下孙小思当媳妇儿,唐家诸人见孙小思是一个开得玩笑的,见她来了,都笑道:“易哥儿媳妇来了!”把孙小思闹个大红脸,赌气好些日子不来唐家,今儿还是方文凤硬拉着来的,这回众人见她来了,倒不敢再取笑她。偏生唐少易听得她来了,出来姐姐前姐姐后的叫,唐府诸人虽不说什么,却都捂着嘴直乐。孙小思这会听得巧娘也取笑她,倒去嗔着贵姐儿道:“贵姐儿跟你娘一起取笑我,我不来了,回家了!”

    “好啦,不笑你了!”贵姐儿拉了孙小思,让她给巧娘诊一下脉,笑道:“我娘这些日子坐在房内绣花,常嚷着腿肚子抽筋,你给看看是怎么回事?”

    孙小思看了一会道:“婶子在乡下时可能惯于劳作,来了京里镇日坐在房内绣花,走动的少,这腿肚子便抽筋了。这没啥,平素坐一会就起来走走便是。”说着去看巧娘绣的百蝶图,吐舌头道:“却原来蝴蝶有这许多颜色的呀!我先时还以为至多就三四种颜色呢!婶子绣的太精致了,绣这么样一幅,得要一个月吧?”孙小思娘亲早亡,打小跟在父亲身边分辨药草,针线的功夫却一般,这会见了巧娘绣的百蝶图,却有些挪不动脚。

    “紧着绣,半个月就绣完了!”巧娘笑道:“你要喜欢,过些时得空了,我绣个蝴蝶香包给你!”

    “哇,真的呀?”孙小思雀跃着说:“我拿了有香味的药草晒干了装进香包,婶子给缝上,再绣那蝴蝶,看着漂亮,闻着又醒神,这才好呢!”

    她们这里说着,红线进来说有客人送了荔枝来,姑奶奶请几位出去品尝呢!她们听了,忙跟了红线出去。

    第二日,方文龙和唐少华跟了贵姐儿,正待循着地址去拜候孙夫子,谁知唐梅娘的舅舅王一行和舅母王太太带了十五岁的孙子王学勇来了,一听他们要去拜候孙夫子,王一行问清了是哪个孙夫子之后,捋须说:“学勇也跟文龙他们一起去拜候一下。”

    王家是皇商专管茶叶的一个分支,家里虽有钱,偏生没一个会读书的,多的是斗鸡走狗的晚辈。至王学勇,却有些小聪明,先生见了王家子弟本来头疼的,这会见王学勇能好生坐在学堂里认得几个字,自然赞王学勇,王一行一听大喜,只希望家里能有一个会读书的出来撑门面,因此着力培养王学勇,常时把他带在身边。这会听得孙夫子居然是教过贵姐儿的先生,一时倒对贵姐儿另眼相看,笑道:“贵姑娘却原来是孙夫子的女弟子,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难得,难得!”

    贵姐儿见王一行让王学勇跟着他们一起出门,虽有些不情愿,却不好拒绝。方文龙和唐少华却知道王学勇眼高于顶,惯会在长辈面前装巧卖乖,在他们跟前,却把头仰的比谁都高,他们有些儿看不惯,又因王学勇长的有些黑,私底下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小黑”。因见王学勇也要跟了他们去拜候孙夫子,悄悄嘀咕道:“小黑也去啊,不会把事情搅黑吧?”

    王一行这里犹自嘱咐王学勇道:“到了夫子跟前,自然得表现一二,得夫子青眼,将来若要拜在他门下,他自然不好十分推辞。”

    待得贵姐儿一行人出了门,瞅瞅巧娘恰好有事走开,这里王太太倒跟唐太太打听起贵姐儿的时辰八字并家内景况。唐梅娘一听她的意思,便知道是想为王学勇求配,笑道:“贵姐儿倒是一个好的,我们家还笑道肥水不流别人田,倒跟贵姐儿她爹娘开了玩笑说道反正文龙也还没婚配,不若大家亲上加亲?贵姐儿她爹娘都笑道贵姐儿还没及笄,说这些为时尚早,大家这才丢开了,再待一年,等贵姐儿及笄了,那时才论呢!”

    要说之前,王家自然是瞧不上贵姐儿的,这会郑明既是进士,来荣又是举人,贵姐儿原又师从孙夫子,这家世,这学识,却与往时不可同日而语。王家虽富贵,家里娶的媳妇们多也是商人之家,这会却想代王学勇娶个官宦之家的姑娘入门充撑门户。王太太想的明白,若是在京城里去说人家官宦之家的姑娘,人家那起官宦之家的却最是看不上商人,说的成还好,说不成反闹个不好意思。如今郑明巧娘寄住在唐家,先前又是乡下出身的,气焰自然低,也好说话,若要说下他们家的女儿,自然是轻易的。谁知听了唐梅娘这番话,意思却是他们家也想说下贵姐儿给文龙,待明年就论的。这下倒不好再说什么,一笑把话扯开了。

    正说着,唐少易下了学,听得王太太等人来了,忙进来见了。王太太瞧瞧唐少易却比以往精神的

    多,笑道:“哟,易哥儿瞧着气色却好。往年逢这种大热天的,都焉焉的没个劲,今年瞧着活蹦乱跳的,你娘可该放下心来了。”说着又转头同庆氏道:“听闻易哥儿自己定了一个懂医药的媳妇儿,媳妇儿帮着他调理身子,这才调的神清气足,可是真的?”

    “不过小孩子开玩笑,怎么就传到你耳边去了?要是小思姑娘来了,却不好再开她的玩笑,若再说的像真的一般,只怕她以后也不来了。”庆氏应了话,见唐少易跑了,倒哟一声道:“莫不成他今儿知道害臊了?”说的大家全笑了。

唐梅娘说亲

    贵姐儿一行人从孙夫子处回来时,只说孙夫子现下无意收门生,众人一听,只得作罢,笑道少不得让郑明多点指导唐少华和方文龙便罢!

    第二日早上,唐梅娘候着巧娘一个人在房,又提起贵姐儿的婚事,笑道:“上至我爹我娘,下至家下各位丫头,贵姐儿全应对得体,大家都赞呢!现下文龙和贵姐儿相处又好,我娘便说要亲上加亲。我想着文龙也不小了,不能再拖。只是贵姐儿又小,大家便拆衷个法子,说道先让贵姐儿过门,然后文龙他们再去衡山学院求学。过了年回来时,正好圆房,两不耽误。只不知小姑意下如何?”

    巧娘本来也中意文龙,只是听贵姐儿说道文龙心中另有人,心下嘀咕,这会便笑道:“文龙自然是一个好的,只是恍惚听得说文龙心中却另外有人,这话不知真假,也不好乱说。现下却得寻文龙问个究竟,咱们再商量这事。”

    唐梅娘吃了一惊道:“我却不知情!”

    “究竟是不是我听错了,也未可知,只是三嫂先留意着,若果并没此事,一切自然听三嫂的。”巧娘笑着给唐梅娘倒茶,“我只希望是我听错呢,文龙这孩子,谁看着不爱?”

    唐梅娘细细回思方文龙这阵子的举动,侧着头道:“这阵子倒不大出去,不过往蒋府里去了几回,也是寻蒋家少爷大家说说话便回,素日同家下丫头们也不多话的。却不知是同谁?”说着叹息了一下。

    正说话,红线拿了一张贴子进来,见贵姐儿不在房内,笑道:“蒋府里表姑娘下了贴子,邀贵姑娘过府一叙,却不知贵姑娘是不是往园子里去了?寻了几处都寻不着她。”

    “她在她哥哥房里跟着练字呢!”巧娘笑道:“上回见了孙夫子,孙夫子考较了一回功课,说她别的还好,就是一手字没个进展,因她哥哥的字却写的好,她这些天都往他哥哥房里去练一会子字才罢!”说着又嘱红线寻着贵姐儿时,两个出门之前过来一下,有话相嘱,红线忙应了。

    待红线去了,巧娘笑道:“说也奇怪,贵姐儿不过见得蒋府里表姑娘两次,倒像投了缘。”

    唐梅娘听得蒋府里表姑娘几个字,心中一动,想起上回倒有听文龙和少华说起过,说道那回为李甘雨上蒋家求个水土不服的药方子,恰好蒋府表姑娘及笄,文龙还备了礼送上了。那蒋家的表姑娘自己也见过的,极是温婉,莫不成……

    她这里想着,见贵姐儿和红线持了贴子来见巧娘,忙装作不不经意的问起林婉如的事,笑道:“贵姐儿倒跟蒋家表姑娘投缘。听得这个表姑娘最好相处的,只是不大爱见客,只同府里几位姑娘做针线,素日不常出门子。因及了笄,更是足不出户。我还是这个月初一往庙里去上香,才见了她一次的,出落的更好了。听说因亲生父亲不在身边,还没许人,只待她父亲调回家乡上任,才接她回去呢!她既相邀,贵姐儿自当去见见的。”

    巧娘因嫌贵姐儿今儿穿的素些,拉她回房去换喜庆些的衣裳再往蒋府去。这里唐梅娘有些心思,招手叫过红线,密语了几句。见贵姐儿她们出来了,才笑道:“贵姐儿现下出门,也得有丫头伴着才成。让红线跟在身边服侍去。别让人笑道姑娘出门,寒碜的连个丫头也没有。”说着推过红线,当着巧娘的面嘱道:“你以后就单服侍贵姑娘一个了,余者不用你多理。”

    “这怎么成?”因红线在丫头当中最是聪明伶俐,唐梅娘最喜欢的,这下令她只服侍贵姐儿一个,却是摆明了就是把她送与贵姐儿了,巧娘不由笑道:“三嫂好容易调理出一个得力的,这会儿白白给了贵姐儿,可是便宜她了。”

    “正是红线才配当贵姐儿的丫头,别的丫头都粗笨,我也拿不出手。”唐梅娘笑笑,嘱道:“天也不早了,既是往蒋府去,这便令人备了马车去罢!虽只是表姑娘相邀,也不能失礼,自然跟我往常上他蒋家一样得备了礼上门。”

    待得贵姐儿和红线从蒋府回来,唐梅娘却向红线使个眼色,红线自然知机,忙跟了进房,把今儿跟了贵姐儿到蒋府之后,蒋家姑娘说些什么话,作些什么事一一的禀告了。

    听得贵姐儿提起唐府诸人时,林婉如有意无意的问了几句,唐梅娘眉眼倒有了笑意,挥手让红线退下了,她这里沉吟半晌便往方文龙房里去了。

    “娘,你怎么来了?不是想考较我功课吧?”方文龙正看:“我可不像小时候那般偷懒,不用你们再操心的。”

    “你大了,学的这些也艰深了,我还哪里看得懂?小时候抓着你,也不过看那字儿写的好不好而已。”唐梅娘往椅子上坐下了,笑道:“因早上蒋府表姑娘来贴子请了贵姐儿过府去叙叙,红线跟着去服侍。刚才红线悄跟我说,却道蒋府表姑娘看着气色不如上回在庙里见着那般,怕是病了,我想过贵姐儿房里,嘱她这阵子别过蒋府去,小心被她家表姑娘过了病气。因顺道拐过你这里,便进来看看罢了!”

    “婉姑娘病了?”方文龙听得唐梅娘的话,吃一惊说:“昨天跟汉民他们论功课,没听他说过他表妹病了。却不知道病的要紧不要紧?现下这天气热一阵,又下雨一阵,最易生病的。要是怕贵姐儿到蒋府被过了病气,少不得令丫头去探望就是了。孙家姑娘这阵子也常来府,不若请她上蒋府为婉姑娘诊治一下方好。”方文龙一急,倒说了一串,这会见得唐梅娘看着他,欲语还休的样子,一下子醒觉自己说的太多了,着了迹,一时喃喃道:“娘,你这般看着我作什么?”

    “我恍惚听得人说,你心里有人,只是猜不着是谁。现下一试探,你便说这么些话,我自然猜着了。只是不知道人家姑娘如何想?”唐梅娘对林婉如的性子家世自然是满意的,若能说下她当媳妇,自也是不错。再说了,贵姐儿虽好,终是未及笄,先前又有庆氏和董玉婵等也想提亲,自己虽说的早些,巧娘她们最终属意谁,还不一定呢。心内又隐隐约约的怕方文龙和唐少华会同时喜欢上贵姐儿,若是如此,纵是把贵姐儿说给了自己儿子,也怕将来会多事的。这下听得方文龙心中另有其人,这个其人的条件目下比贵姐儿还好,心中自然愿意。只是自己家要上蒋家说亲,也算是高攀,还得多费些心思才能成事。

    这里方文龙听了唐梅娘的话,涨红了脸道:“娘从哪里听来的话?”

    “你也别管从哪里听来的。既是如此,自当为你上蒋家去提亲。只是一条,婉姑娘亲爹不在身边,不知蒋老太太作得主作不得主,若作得主还罢了,作不得主时,却得费此心思,说不定就得令人往婉姑娘亲爹上任那个地方儿去向他当面提亲。”唐梅娘笑看方文龙道:“他亲爹只怕得看过你的人才能放心儿,到时说不得还得你跟了托媒的人一起上路,你可得有些准备。”

    方文龙低了头道:“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过得几天,贵姐儿听闻唐梅娘欲待为方文龙上蒋家去说林婉如的事,喜的在房里偷笑。表哥说了别人,自然再无表兄妹成亲的忧虑了。

    至九月初,在京里等候缺的进士,有一批却授了缺,即日上任。还没授缺的,也有消息下来,说还得待明年秋天才有缺下来。郑明得了消息,只得同巧娘等准备回家乡,待明年再来京等候。

    唐梅娘和唐明山等摇头叹息道:“那起门路广的,自然先授了缺,咱们虽准备了银子,无奈寻不着得力的人,这只得等明年了。”

    唐明山和方遥等之前带了郑明也走访了好些稍说得上话的官儿,可惜识得的官儿势力不大,使不上力。郑明倒平心静气道:“也不止我一个人等到明年,且等着罢!”

    正好方达在京也采购了许多物品待要运回家乡去,一行人便各自准备行装。正准备着,李甘雨那边有消息来,说道他爹爹也得等明年再上京来等候缺,只等择好日子,他们便过来跟着郑家等人结伴回家乡。

    因见唐梅娘已为方文龙去蒋家提亲,庆氏松了一口气,这天正待寻机往巧娘房里探口风,看看她舍不舍得让贵姐儿留在唐家。却见王太太来了,只得去接待。

    “上回易哥儿走失了,到处都在传是贺家那小神算掐指一算,帮你们指出走失的方向,这才找了回来的。我先时听着这话,还帮着分辨几句说当时只是碰巧而已,谁知都被人嘘了回来。竟全认死理,认定就是贺家小神算的功劳。”王太太悄跟唐太太等人道:“凡事一沾上贺家那小神算,就变的神乎其神。若是往日,能跟他家沾上边,自是好事,这当下,却是远些的好。”

    “莫不是生了什么事?”唐太太等人最是精乖,这会极是警觉的询问。

    王太太压低声音把近来一些秘闻说了。

    原来当今皇上有几位皇子,却迟迟未立太子,传闻大皇子想效当今皇上当年那般拉拢一位测算神准的人在身边助阵,因此想到贺年,倒着意拉拢。谁知当今皇上最忌测算神准的人,把大皇子叫去训了一顿,只怕不日就会降罪贺家也不一定的。

    唐太太等人听得大吃一惊,低声问道:“此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可有几分真?”

    “咱们跟宫里一位采办公公一向有交情,昨儿效着送他几件好东西,打听宫内有何新闻,他却说了这个。咱们还是小心为上。”王太太吁了一口气道:“今日来,却是专门来告诉你们这个的。”

老牛与嫩草

    唐梅娘听得王太太的话,也紧张了,特意叫过贵姐儿嘱了好些话,又悄悄道:“记得你们上回来时,你那得好像才六岁的样子,这京里到处都在传闻国师如何神奇的事,后来渐渐没人提了。咱们老百姓嘛,也不以为意。不想有一天却听到有人说,国师所属星月派在京城里的门人,全失了踪。茶馆里测算之人也一夜之间全不见了。贺年打小就有小神算的名头,这些年深居简出,和这些事究竟有没有关系也不得而知。如今传来这些风声,却再不能和他沾什么边了。”

    贵姐儿点点头道:“三舅母,我们过几日便回家乡了,应该不会跟贺年扯上关系才是。”

    “呵呵,我可糊涂了,忘了你们就快回家了。”唐梅娘笑着道:“不过白嘱你一下。”

    见唐梅娘拉着贵姐儿说话,庆氏却进了巧娘的房间,笑道:“反正你们明年还待再来的,不若留下贵姐儿在这儿住着。省的跑来跑去。”

    巧娘笑道:“这里是京城,繁华地区,贵姐儿住着,见识自然增长不少。只是她阿嬷令人写了信来,着实想念她,特特的嘱了定要带了回家。因此这回倒不好把她留下的。”

    庆氏想了一想,索性挑开了说道:“因文龙不日就要定亲。少华不过小文龙几日,也欲待为他定亲的。贵姐儿打小是识得的,个性相貌也是一个好的,虽小着少华几岁,但两个自小玩到大,极是有相让的,如今大家知根知底,我们却想把他两个撮合成一对。只说先给他们定了亲,然后你们再回家。你们明年上京,贵姐儿也及笄了,却正好送嫁。只不知姑姑等人意思如何?”庆氏平素跟着唐梅娘的口风称呼巧娘,这时也一口一个姑姑的拉近关系。

    巧娘笑着道:“贵姐儿明年才及笄,我们的意思却是待她及笄再论亲事的,况且来京城之前,找曾老道测算过,说道今年不宜论婚嫁,因此倒不好再说这个的。”

    庆氏先前历了唐少易的事,深信曾老道的,这会听得巧娘这般说,顿一顿道:“既是曾老道说的,那自是得信他。”

    九月十八日,郑明等一行人便起程回家了,同行的还有李甘雨等人,队伍浩大,倒是极热闹。

    一路上顺风顺水的,至十月中便到了家。

    郑婆子和张黑桃等人听得他们就要回家,日日在门口张望,这一天差两个双胞胎在门口看着,天刚晌午,听得有马车声,双胞胎忙冲进家道:“阿嬷,娘,大嫂,快出来啊,有马车响,可能是大伯他们回来了!”

    大家听得喊声,全迎了出去。果然是郑明他们回来了,都又笑又拍手的问话,一时帮着搬下马车上的东西,又去瞧各人的脸色,说道京城里白住了,把人住瘦了住黑了,却不想他们这是赶路赶的急才又黑又瘦的。

    邻居家的也来帮忙搬行李,又打探京城里的见闻,一时全是笑语声。双胞胎早拉了贵姐儿过一边道:“姐姐,你上京里,可是答应给我们带好玩东西的,没忘罢?”

    “忘了别人的,怎么会忘了你们的?”贵姐儿早去行李里翻出两副面具来,笑着说:“瞧瞧,这个好玩吧?”

    双胞胎抢了先去戴在脸上,又嚷嚷道:“就这个呀,还有没有?”

    “两个贪心鬼!”贵姐儿又往他们手里各塞了一只做的好玩的糖猴儿,转头见大嫂方霞光抱了儿子出来正与大哥说话,忙往小侄子手里也塞了一只糖猴儿,正好听见方霞光说道:“去了一趟京里,怎么瘦了好些,这脸色也差了!”不由代大哥答道:“大嫂,大哥在京里病一场,怕你们担心,没敢写信来说。他这会脸色算好的了,我初初到京里,那会他才瘦呢!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又病着,脸色那个差呀!”

    方霞光放儿子到地下,心疼的看一眼来荣,嗔道:“一出门子,就不懂得照顾自个。”

    来荣只顾笑嘻嘻去逗弄自己的儿子说:“我走时才那么一丁点大,现下都学走路了,真个快呀!来,叫爹爹!”他儿子只“呜呜”的叫了一声,自顾去添贵姐儿的的糖猴儿,把他撇在一边,他这才直起身子去答方霞光道:“在家里,你照顾的周全,这出了门子呀,我就忘了怎么照顾自己了。现下回来了,你还得好生照顾着我。”因近一年分别,着实想念,来荣说着话,眼睛瞧方霞光,见她也瞧着自己,便话里有话的,只是见一屋子人,不便就与方霞光亲热的,倒先去问道:“哥儿现下还挤在大床上跟我们一道睡,还是自己睡?”

    方霞光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飞红,白他一眼道:“你看着哥儿,我去帮着搬东西进来。听得你们就要回来,天天早起煨了汤等着,今天可是煨的鸡汤,搬了东西大家先喝一碗鸡汤暖着胃再吃饭。”

    “赶路赶的急,这会却想吃一碗白粥就咸菜呢!”来荣一边说着,让双胞胎看着自己儿子,跟了方霞光把还没搬完的行李搬了进来。眼见巧娘把东西整了出来,念叨说这份要送这家,那份要送那家,忙过去道:“娘,吃完饭再派那些罢!”

    来华的媳妇宝儿已是忙忙收拾好桌子摆上碗筷,让大家先行喝汤吃饭。大家这会却听得屋里有婴儿哭声,知道是来华的儿子,都笑道:“还有一个哥儿呢,可得抱出来大家瞧瞧。咱们上京时,哥儿还没出生呢,这会先来瞧瞧,给个见面礼再吃饭。”

    宝儿也笑了,抱了儿子出来见过郑明等人,大家笑道:“倒跟来华一个模子。出了门子,人一看就知道是来华的儿子,错不了的。虽还没长开,一瞧倒是俊的,长大了自然也是一个俊哥儿。说起来咱家奇怪,总要生够了儿子才有一个女儿。家里现下还只有贵姐儿一个女孩子,什么时候能多一个女孩儿呀?”

    郑明业在旁边嗡声嗡气道:“初哥儿他娘也是不急气,这么多年只给我生了三个儿子,就是生不出女儿来。按理来说,儿子都这么多个了,接下来就是女儿了,可是愣没动静,我也着急,可是没法子。现下只得瞧那小一辈的了。”他的话一出,众人全笑倒了。

    郑婆子也在跟郑明道:“你们倒回来的正好。先前还怕误了来福的婚期,我咬咬牙作了主,已让人择下日子,再过十天就迎了新人进门。你们做公婆的赶得回来喝喜酒,正是大喜事。”

    过得十天,来福娶亲,郑家又是一番热闹。忙完来福的婚事,这会三姑六婆都笑着说:“下一个就是贵姐儿了,只不知到时便宜了谁家!”

    众人正聚集在郑家院子里说话,张大婶大惊小怪跑来道:“你们知不知道,曾老道收了一个弟子了。那弟子长的那个小样儿啊!我老人家都流口水了。这当下他的摊前挤满了人,说是看别人测字,有许多人的眼睛都往曾老道那弟子身上脸上瞅着。这也难怪,你们瞧着来荣来华就够俊了,小时候来找贵姐儿玩的那两个京城里的哥儿,也够俊了吧,可是跟这曾老道新收的弟子一比,不是我夸大,全比不得。”

    “哪儿来的哥儿啊?这村里还有比来华还俊的哥儿?”众人只作不信,笑道:“别是你老眼昏花,看什么都像花朵儿一样罢!”

    “哪能呢,我瞧的可清楚了!”张大婶把手里跨的篮子放到地下,比划着双手道:“那哥儿站起有这么高,瘦瘦的,不多话,瞧着那个气度啊,觉得他是大地方儿来的人。我先前就说曾老道不简单,现下凭他能收下这么一个弟子,就更不简单了。”

    众人听她说的绘声绘色,都笑道:“真个有你说的这么俊,都快比得上观音娘娘跟前的童子了。妈祖庙也不远,倒要去瞧瞧热闹。”

    正说着,另一个邻居云娘也从那边凑了过来道:“今儿妈祖庙门口真个热闹啊,我还以为生什么事了,谁知挤上去一看,却原来是曾老道收了一个弟子,啧啧,那弟子的样儿!”说着作了一个流口水的动作,擦擦嘴角说:“曾老道跟他那弟子坐在一处,各位猜猜我一见心里就涌上什么词儿了?”

    “什么词儿?莫不成会涌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词儿?”另一个小媳妇开着玩笑道:“一见着俊哥儿或是俏姐儿跟了长的一般的走一起,大家可不是兴这么形容么?”

    “哈哈,他两个可都是男子。况且,曾老道长的也不俗,涌上的却不是这词儿。”云娘拍着手道:“我呀,一看就想,哟,咱们常说老牛吃嫩草,这曾老道跟这哥儿一起,可不是老牛和嫩草么?”

    众人听的哈哈大笑,都嚷道:“过一会就去瞧瞧是何等样的人物,竟得了曾老道的青眼。”

    “之前不是有镇上人家爱好测算的,想拜了曾老道为师,学他那本事,被曾老道拒绝了么?那户人家还说一月供他多少粮米多少银子,又赁房子给他住,许了好多的好处,曾老道眉毛也不抬,毫不动心的。这回竟收了弟子,却是什么来头?”郑婆子忙里偷闲过来跟众人闲聊,笑道:“得曾老道青眼的,怕也是一个人物罢!”

    大家嚷嚷道:“现下就去瞧瞧!”

蜈蚣也欺生

    “这里的村民好奇心较重,一有生人,他们就喜欢探问个究竟。过得一阵子就好了。”曾老道的桌子前挤满了人,他一边忙着,居然还能偷空跟坐在身边的贺年闲话一两句。

    “嗯!”贺年一抬头,迎上摊前齐刷刷一堆好奇的眼睛,他脸上虽然若无其事,可是摊前挤着的多数是大姑娘小媳妇,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垂下头去帮曾老道理一理放在桌上的纸边。一伸手,居然有一滴豆大的口水滴在他手背上,还溅出一点湿了纸边。哇呀呀,居然流口水这么夸张?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实在实在……

    贺年毕竟不是常人,这会极其镇定的抬起头,打算好好瞧瞧流口水的是何方人物。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张肥嘟嘟的婴儿脸,婴儿六七个月的样子,被抱在一个婆子手中,可能正长牙齿,这会磨着齿龈,口水正沿着嘴角往下滴。

    婆子看到自己孙子滴了口水在贺年手背上了,忙把孙子抱直了一些,用袖子去给孩子擦了擦嘴角,呵呵笑着对贺年说:“这孩子最近爱流口水,不过你放心,奶娃的口水不臭的,我给你擦擦。”说着举袖子想去给贺年擦手背。贺年看看她刚给孩子擦过嘴角的袖摆,想都想得出那儿粘乎乎的,忙缩回手,自己往一边甩了甩,笑着说:“不用擦,都干了!”

    “哥儿,你笑起来可好看着哪!”婆子一看贺年扯动嘴角作个笑容,忘了去听曾老道给人测算的怎么样,看着贺年道:“年轻人嘛,板着一张脸可不喜庆。笑一笑,好运也跟着来了。”

    因为婆子扯开了话,站她旁边的一个媳妇也趁机问贺年道:“哥儿,你是哪儿人氏?以前可没见过你。”

    曾老道见众人纷纷问贺年一些问题,摆手道:“这位是我新收的徒弟,原是某某人氏,大家以后多关照。”众村民一听这个某某地方,都没听过的,猜测是一个极远的地方,人家背井离家,远道而来,不简单的很,都热情的说:“好说,好说。既是老神仙的徒弟,那就是小神仙,有甚要帮忙的,只管说。”

    其中一个看着有些文化的村民接过话头道:“咱们这地方儿虽不是最富庶的村,但胜在山明水秀,人杰地灵,专出一些人物的。哥儿跟着老神仙在这儿学艺,若学成了,趁着年轻,往省城里或是京城里显摆一下,传扬一下老神仙的技艺去。叫人也知道咱甜泉村卧虎藏龙的。”说着哈哈笑。

    “很是,很是!”贺年正正脸色道:“多承大家指教!”

    众人又是一通七嘴八舌的,因为自认为搞清楚了贺年的来龙去脉,显的极高兴,一下子就把他当自己人,说话不再透着试探。

    曾老道见贺年获得众人的认可,捋须直乐,因见天也不早了,遂对贺年道:“今儿就先这样罢,咱们收摊回家。”说着收拾纸笔。众村民今儿测算的其实少,瞧热闹的偏多,这会见得他们收摊,也散了。

    回家路上,曾老道一边走一边道:“凡事要能屈能伸,在哪儿都要自得其乐。到了这儿,就得放低自己的身段,方能活的逍遥。”

    贺年点头应道:“是!”

    因为住的离妈祖庙也极近,两个人说着话,已到了住的地方。贺年环顾一下周围道:“师博,要不要赁一道大屋子住?这间小了些。”

    “这屋虽小些,五脏俱全,住着甚好,不必换。”曾老道让贺年坐下,笑道:“咱们赚多少就用多少,你带来的银子找个地方儿藏好,不必动用。人禀五谷而生,初时并无贵贱之别,人人得靠自己双手谋生,后来渐渐的分了贫富,富家子弟却渐渐失了谋生的技能,多数富不过五代而终。一个人不一定要靠技能吃饭,但是必须晓得各种生活技能。你现下来了这里,三五年内也回不去,自然得适应这里的一切。凡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贺年应了,笑道:“任谁也想不到师博一个堂堂国师,却跑来这个小乡村隐居,又生活的这般简陋。临出京城时,祖父在我耳边说了这个村的名号,我听着陌生,还以为是处深山,不想倒是一处纯朴的村庄。”

    原来曾老道确系当年的国师大人。当年扶助了当今皇帝上位,后来却渐渐的被皇帝所疑忌,恰好贺年的祖父贺监正听闻到风声,他本佩服曾老道,悄悄的通风报信,曾老道本也要寻法子脱身,得了贺监正的帮忙,倒给他寻了法子脱身。

    曾老道因见贺监正测算之法虽没他精通,也名声在外,因此警告道:“贺家几代人都掌着钦天监,朝堂之事虽涉及的少,然这些年下来,也颇有根基,若是贺家下一代人材平平,却不甚相干,若是不小心出了人材,反是大忌。”因得了曾老道这个话,贺监正倒也警惕在心,直至贺年出生,打小就表现出对玄学有兴趣,他虽着意培养,却令其家人不得大肆宣扬。不想贺年四岁那年,跟了家里大人赴宴,于席间见了女主人眉心一点痣,却脱口一句“此为贵痣,将来必生贵子。”一言惊动众人。现下那女主人所生的儿子才十一岁,却已显出非凡的才华,是京城里出名的神童。贺年的名声也随之响彻京城。

    贺监正自打外面传出贺年是小神算的名声,就令其深居简出,不欲其出风头,不想上次贺年帮着贵姐儿找回唐少易,却给有心之人一通炒作,名声再次响了起来。恰好大皇子因要娶皇妃,令钦天监择吉日,其时当着贺监正的面前开玩笑道:“听闻贺家小公子最善测算,不若宣了进宫,闲时助着测算一二,以备事半功倍,岂不是妙。”贺监正自是谦逊一通说道贺年不过少年人,哪里通的很多,有些许名声也是外间人以讹传讹罢了,深信不得等语。此事之后,不想就传出皇上宣了大皇子到跟前训斥等事。

    贺监正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令贺年装病,不日又传出消息说贺年的病非得到名山深林方能养好,连夜安排他出京,直奔曾老道而来。现下还得皇上消了疑忌之心方能回京的。

    两个人说着话,却有住在隔壁的一个婆子过来帮忙煮饭。原来曾老道先时尊贵,哪干过煮饭这些勾当,来了甜泉村,胡乱煮得几次,便寻了邻居,许些粮米,让人帮着煮饭打扫。这下贺年来了,看着俊雅的不像话,自也是一个不会干这些煮饭勾当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依旧寻了婆子来煮饭。

    “我说师博,别的倒罢了,这一日三餐却须有人专门来煮的。”贺年先时吃东西自是挑剔,这些日子来虽将就了好多,但于这刻吃着婆子煮的东西,还是感叹了,好好的青菜,怎么能炒成这般黄不黄,绿不绿,皱巴巴,烂糟糟一团的。看来这婆子眼神极度不好呀,师博难道看不出来?

    吃完少油少盐的一餐饭,贺年烧水泡上茶来,闻闻茶还香,笑道:“这茶叶不错,在这地方儿还能买到这种,倒难得了!”

    “那却不是买的,是一个郑姓人家送的。说他家亲戚是茶商,送了好几斤好茶与他们,那家的婆子最是和气,没事儿也走来闲叨一两句,那天送了茶与我喝,我喝着也不错。”曾老道举杯喝了一口茶,笑道:“这烧水泡茶的功夫总难不倒你,泡的倒香。”

    “这里的炭好,烧出来的水一股松香。泡出来的茶也越加好喝。”贺年喝着茶,跟曾老道讨教起玄学来。

    却说郑婆子被人说动了好奇心,走往妈祖庙门口一瞧,恰好曾老道带着贺年收摊,她在后瞧了一个清楚,曾老道确是收了一个俊哥儿当弟子,回家便跟巧娘等人道:“曾老道来此地也许多年了,名声也播到四乡六里,我一向认为他不是简单的人。现下瞧着他那新收的徒弟,越法不简单。先时瞧着你三哥他们家的龙哥儿和华哥儿,都觉气派的很。现下瞧着曾老道那徒弟,这俊得出奇还罢了,那浑身的气派却还盖过龙哥儿他们的。”

    “穿的时新么?”巧娘笑道:“哥儿俊些,再穿好些,说话仰个头,看着就气派了。”

    “穿的倒半新不旧的,束的头巾也是素色的,就是说话走路的派头,让人觉得是大家出身的。”郑婆子笑道:“你们明儿往妈祖庙门口瞧瞧就知道了。”

    贵姐儿听郑婆子这般说,也起了好奇心,笑道:“阿嬷都这么赞,想来是一个出众的。明儿我也跟了去瞧瞧。”

    “我还想让曾老道给明测算一下,什么时候能等到候缺呢。”巧娘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中进士了,现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任?”

    “说是明年,就等着罢!”郑明接过话道:“这也急不来。况且,不是说那个曾老道不为人测算仕途的么?”

    “这倒是。”巧娘想起几次找曾老道测算明跟来荣的仕途,曾老道确是笑说不为人测这个的,这会笑道:“曾老道也怪,为何就不帮人测算仕途了?”

    “他要测了,跟我说不会中,我难道就不去考了?他要是测了说必会中,我一松懈,说不定就不中了。”郑明笑道:“况且,他既是隐居之人,自然不涉及政局。这不为人测仕途,也是有道理的。”

    第二日一早,郑婆子真个带了贵姐儿和双胞胎往妈祖庙门口去让曾老道测算。走近了曾老道的摊前,贵姐儿与坐在桌前的贺年打了一个照面,大吃一惊。这是贺年?怎么跑来此处,成了曾老道的徒弟?还有,怎么左脸颊肿了一大片,要不是右脸颊正常,差点认不出他来。

    “哥儿这脸是怎么啦?”郑婆子也大吃一惊,询问道:“可有找大夫瞧瞧?”

    “他半夜里被一只大蜈蚣给戳了一下。”曾老道摇摇头道:“我住了这些年,并没给戳过,他一来就中招了,蜈蚣也欺生呢!”

    “给蜈蚣戳的呀!那还得寻一只母鸡,挤出鸡口的唾沫涂了,包保半天就消了肿的。”郑婆子见贺年瞪着眼看她和贵姐儿,笑道:“哥儿现下肿成这样,怕是说话也痛的,可怜见的。”

    贵姐儿见贺年肿着半边脸,现下瞪着她,一副居然这也遇得到这丫头的古怪样子,想笑却拼命忍住,嘴角早弯了起来。

抚摩一下脸

    贺年见了贵姐儿的神情,一张脸明显抽了抽。郑婆子见了,以为他痛的厉害,一时倒不忙叫曾老道测算,却叫双胞胎去家捉一只母鸡来。待双胞胎飞跑着去了,郑婆子才笑道:“怕你们家也没养鸡的,这会要捉一只母鸡来挤唾沫只怕不能得,还得捉了我家的母鸡来挤。”

    贵姐儿小时候蹲在院子里就常常见到母鸡从屋角墙角等地方啄了蜈蚣,“咯咯”一声就把蜈蚣吞了下去,还暗暗奇怪蜈蚣既然有毒,母鸡怎么不怕毒呢?后来见到家里有小孩子被蜈蚣戳了,家里大人就捉一只母鸡,扳开母鸡的嘴,往里吐一点唾沫,然后把母鸡提着倒过来摇摇,母鸡嘴时就流出唾沫状的东西来,把这唾沫涂在被蜈蚣戳过的地方,过得一会儿,那被戳过的地方就消了肿。后来醒悟过来母鸡那唾沫可能就具有解毒的作用,暗暗惊奇这古代的人也聪明,凭着这样就知道利用母鸡的唾沫给被蜈蚣戳过的人解毒。

    却说贺年见贵姐儿没有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来,松了一口气。一边暗叹倒霉,怎么跑这小村里也能碰着她?还有更重点的是,怎么就在肿着半张脸的时候碰见她?上次让她帮着赶走蛇已丢了所有面子,这回倒好,又再丢一次。待会还得寻机会让她别说出自己身份,这抓在她手里的把柄啊,不是一项两项了。自己从小到大,在姑娘们面前一向玉树临风,有风度的紧,这还是第一次在同一个姑娘面前丢两次脸的,实在也奇了怪了。

    贵姐儿见贺年一副怕被人揭穿身份的样子,想起临回家乡时,王太太唐梅娘等悄悄说的事,已理出头绪。明白贺年只怕是避祸而来,这会见他眼睛看过来,带点恳求的样子。却也乖觉,朝他点点头,拇指和食指并拢放在嘴边,作一个闭上不说的手势。见贺年肿着半边脸作一副放心状,不由捂着嘴闷笑起来。京城里传说中神乎其神、孙小思等少女崇拜的不得了的人物,愣是在自己跟前破了功,不复神秘,真太搞笑了。

    郑婆子见贺年肿着半边脸眨巴着眼,极是怜惜的说:“那蜈蚣也会挑地方儿戳,戳哪儿不好,怎么戳脸上了?瞧瞧这肿的,只怕那只戳人的还是大蜈蚣。可捉住了没有?”

    说起这个,曾老道绘声绘色的把昨晚的事说了。

    原来曾老道睡到半夜,因口渴,便起来倒水喝,喝完水,借着窗子透进的一点月色,顺道拿了放在桌子上装酒的葫芦,拨开盖子,正想抿一口酒再去睡觉。忽然听得贺年“哇”的一声叫,只听“叭”的一声,有一物被抛过来,那物“咚”的被抛进了酒葫芦中。曾老道吃一惊,一边问贺年是怎么啦?一边放下酒葫芦去点灯。灯才点起,已照见贺年脸上有一处正慢慢的肿了起来,失声道:“被什么东西戳了?”

    “刚刚梦见有人拿绣花针往我脸上戳,迷糊间果真觉得脸上一痛,顺道往脸上一抓,却捏住了一只比手指略长的东西,我用力一抛,那东西不知道抛哪儿去了?”贺年抚了抚脸,觉说话间,已是肿的老高了,猜测道:“那戳我的东西,像是一只蜈蚣。”

    曾老道忙拿了一点药油给贺年涂在脸上,摇头说:“刚才你抛了一物过来,抛进我的酒葫芦了,看看便知道是何物。”说着端了烛火去照酒葫芦里的东西,真个是一只大蜈蚣,愣道:“先前就想抓一只如此大的蜈蚣泡药酒,愣是抓不着,你挨了一戳,却抛了一只进酒葫芦了,巧的很。”一面去瞧贺年的脸,也不以为意,肿个几日自然就消了。

    听得曾老道说完,郑婆子和贵姐儿都笑了。却见双胞胎已是提着一只母鸡,一前一后飞跑着来了,笑道:“阿嬷,捉到一只黑皮子的母鸡。”

    “黑母鸡更好!”郑婆子笑着接过鸡,一只手掀住母鸡的两边翅膀不让它乱动,另一只手熟练的扳开母鸡的嘴巴,见贵姐儿站在旁边,笑道:“贵姐儿,你快吐口水!”

    贵姐儿先前也常被大人叫她往母鸡嘴里吐口水的,这会自然想也不想就往郑婆子捉住的母鸡嘴角吐了一下口水,然后伸了手掌弯成一个半碗形凑过去,郑婆子扳着母鸡倒转了,让母鸡嘴里的唾沫流到贵姐儿手掌上,笑道:“快帮哥儿涂到脸上。”

    贵姐儿应了一声,让贺年把脸仰在椅背上,把手掌上的母鸡唾沫一把拍在他肿起的半边脸上,笑道:“这唾沫沾沾的,待会就干了,干了你的肿就会消的。”

    “贵姐儿,你用手给他摩磨一下那肿起的地方,摩的脸上热些,那唾沫渗的快些。”郑婆子这会忘记贵姐儿已是十四岁的少女,只照小时候那般嘱咐她。双胞胎这会见郑婆子话,贵姐儿居然还不动手,一个跳上去推了推贵姐儿,另一个抓了贵姐儿那只刚才装了母鸡唾沫的手掌就朝贺年脸上按,笑道:“姐姐,阿嬷说话,你没听见呀?帮这个哥哥摩磨一下,好的快些的。”说着还拉着贵姐儿的手在贺年脸上转圈子按摩。

    呃也,被人拉着手按上半边肿成猪头的脸颊是什么味道?上次帮他赶走蛇,这次帮他解毒按摩脸,难道我上辈子欠了他的?老天不带这样捉弄人的呀!贵姐儿这会儿百感交集,被来非拉着手,只得无奈的、轻轻的、当众的按摩起贺年的脸来。

    贺年那半边被蜈蚣戳过的脸,本来麻麻的,肿痛肿痛的。这会儿被母鸡的唾沫一涂,正觉痛的轻些了,听得郑婆子让贵姐儿给自己按摩一下脸,正想开口阻止,不想一只凉丝丝的手掌早贴在脸上了,竟是极舒服,索性闭了眼任由对方按摩着。

    你倒是会享受!贵姐儿见贺年装上眼,起了恶作剧,随便在他脸上又划了一圈,就重重的一按,然后快缩的抽回手。“哟!”贺年不由睁开眼叫出声来,这丫头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阿嬷,我回家去洗手!”贵姐儿从郑婆子手中接了那只还在扑腾的母鸡,笑道:“这只我提回去。待会二嫂要喂鸡,见少了一只,可能还会找呢!”说着转身走了。

    贵姐儿回到家,把母鸡放了,洗完手就寻了巧娘道:“娘,你猜猜曾老道新收的徒弟是谁?”

    “难不成还是我们认识的?”巧娘正绣花,这会咬断了线头,把嘴里的残绒吐了出来,笑道:“别卖关子啦,倒是快说。”

    因见房里只有巧娘在,贵姐儿压低声音道:“是贺年!”

    “哪个贺年?”巧娘一时还回应不过来,见贵姐儿眨巴着大眼睛,一下失声惊叫:“是先头帮着找回易哥儿那个‘小神算’?”

    贵姐儿点点头道:“可不就是他。我们在京里时,三舅母不是得到风声,说贺家只怕不妙么?我度着贺年这回可能是避祸来的,这里只有咱们几个上京的见过他,知道他的身份。现下还得闭紧嘴巴,千万别泄了他的事方是。”

    巧娘点点头道:“他也可怜见的,金尊玉贵一个公子哥儿,就这样背井离乡跑乡下来受苦。他既见着了你,只怕这会忐忑不安着,怕你泄了他的事呢!你可找机会跟他说了,咱们家反正代他保密着,让他安心。回头我跟你爹和你哥他们也说一声,让他们心中有个底,冷不妨见了才不会吃惊。”

    贵姐儿点头道:“此处山高皇帝远,他避了来这儿,本来度着没人认识的,偏生咱们上过京,又见过他,他自然不安的。”

    巧娘放下手里的绣品,揭了帘子看看外面没有人,悄声道:“贺年虽是避祸来这儿的,只是他先前识得龙哥儿和易哥儿,有些情份在,咱们不能泄了他的身份,但是也得照护一二。毕竟咱们是当地人,有些事可比他知道的多。你爹和你哥现下也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了,说个话,做个事,谁能不给面子?贺年有甚难处,可得悄悄的帮着些。人哪,总有三灾六难的,没可能一辈子顺风顺水,也不会一辈子倒霉。落难时,最巴望的却是别人轻轻的一伸手或是一点点帮助。你先头是得他相助,才寻了易哥儿回家的,算是与他相熟的,他现下这样,却不能冷着他。”

    贵姐儿搂了巧娘的肩膀道:“娘,他跟在曾老道身边,不会冷着饿着的,你放心好了。”

    “曾老道吃穿随意,贺年先前在京里是何等人物,这会跟着曾老道,穿的还罢了,这吃的,只怕要愁坏他。”巧娘吃吃的笑了道:“给曾老道煮饭那个婆子,眼神有些不好的,煮得熟就罢了,要煮得好吃,那可难了。咱们有时煮的多些,倒可以给他们送点吃的。”

    贵姐儿用头去拱巧娘的脖子道:“我还怕娘会让我去曾老道那儿煮饭给他们吃呢!只是送吃的,这还好点。”

为什么销魂

    又到吃饭时间,贺年面无表情看饭桌上那几碟子菜。一碟炒的难看的青菜,一盘子炒的黑乎乎的花生,还有一碟子酱油腌的太多,看不出面目的豆腐。

    “我说师博,除了管婆婆,就请不到其她人来煮饭么?”贺年筷子拨拨青菜,差点想弃筷不食。

    “管婆婆可怜,先时想借机接济一下她,就请了来煮饭打扫,我最初也吃不下她煮的,吃着吃着就习惯了。”曾老道嘿嘿笑道:“真受不了时,就自己动手煮。”

    “虽然我没煮过,但是我相信,再怎么也会煮得比管婆婆这几碟子东西好。”贺年叹气了,看来还真的得自己动手,才能足食,要不,对着这样的饭菜,迟早饿死。

    “哦!”曾老道笑上眯眯说:“明天就等你动手了。”

    贺年闷闷的挟了一大筷子菜放到曾老道碗里。自己却只扒了两口白饭,觉白饭煮的也有点夹生,半天才咽下去,还差点被噎着了,正要找点水喝,忽然听见门环被扣响了几下,抬头往门外一看,见是贵姐儿和郑家的双胞胎,不由诧异一下。却听曾老道笑道:“小姑娘是来看小年脸上消肿没有的吗?说起来那个母鸡唾沫还真管用,这会早消了肿,左右脸颊又一样大小了。”

    “老神仙,是我娘让我给你们送点吃食来的。”贵姐儿领了双胞胎进门,看看曾老道饭桌上的菜,不由摇头,笑着说:“老神仙还是请的管婆婆煮饭打扫呀?听我娘说,管婆婆这两年眼神不好,打扫尚可,这煮饭呀,最好另请他人。”

    “不用另请了,小年说明儿他自己煮!”曾老道笑呵呵道:“明儿我就等着小年煮出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来。”

    他会煮饭?贵姐儿瞄一眼贺年,心内好笑,他别把厨房烧了就好。一边想着,一边揭了提来的食盒,把几碟子巧娘精心泡制的小菜端上桌。

    “好香!”曾老道和贺年不约而同深吸一下鼻子,先道了谢,挟起小菜一尝,都嚷嚷道:“太好吃了!”

    可怜贺年,在京里自然吃过好东西的,只是这阵子吃的实在不像话,巧娘煮的又美味,这下差点连舌头也吞了下去,一边吃一边赞叹。

    正吃着,忽听门外传来扣门声,先扣响了一下,又再扣响五下,却是一位邻居老爷子的声音,说要借东西。

    曾老道嘴里正吃着菜,扬声让人进来,笑道:“你且先别忙着说要借什么,让小年测测!”

    哦,有好戏看了!贵姐儿拉了双胞胎站到一边去,瞅着贺年看。嘻嘻,在京里就一直传闻你有多厉害,我可没瞧过。只瞧过曾老道有多厉害而已。

    贺年一听曾老道要考他,放下筷子,笑道:“刚刚扣门时,先响了一声,得上卦乾卦,后又响五声,得下卦巽卦。乾卦属金,巽卦属木。扣一声短,扣五声长,老爷子想借之物,却是金短木长之物。家下金短木长之物有锄头和斧头。”贺年说着,看看天色,笑向邻居道:“以卦象推,断锄头也可,断斧头也可。但此时天色傍晚,老爷子自然不可能借了锄头下地的,自然是借斧头劈柴才是。再加上,咱家不种地,也没锄头,只有斧头一把,百分百断定,老爷子是借斧头来啦!”

    一席话把邻居听的目瞪口呆,直朝曾老道竖手指道:“老神仙就是老神仙,收个徒弟就是小神仙。不服不行!”说着借了斧头去了。

    曾老道这里捋须道:“这卦象自然难不倒你,难得的是你观察入微,不拘泥于卦象,反以现实中的事入卦,这才断的准。你先前也不懂农事,来得几日,却知道锄头者是早上才用,晚上想借之物,却可能是斧头,这个倒是值得赞许的。所谓变通,须如此才是。”

    贵姐儿在旁边听的直怔,倒把对贺年的一点不以为然收了起来,所谓术物有专攻,人家确实不是浪得虚名的。

    却说贺年,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吃得饱饱的,见贵姐儿还领着双胞胎帮着他们收拾了碗筷,对她越看越顺眼,心里暗暗道:这贵姐儿若是不恶作剧时,倒比京里那些涂脂抹粉,嗲声嗲气的姑娘们还强些。眼见贵姐儿进去厨下,悄悄凑过去跟曾老道说:“师博,这郑家跟您关系非浅哪。这都送饭菜上门来了。”

    “我以为是送给你吃的,我沾了光而已。”曾老道笑呵呵的说:“郑婆子前阵子说过,她家这个小孙女曾跟了家里大人上京,有些见识的。这年轻女子上了京嘛,哪能没有听到你的名头?见过也不一定。”

    贺年自知瞒不过曾老道,便把识得贵姐儿的原委说了。

    曾老道点点头道:“她家的人应该不会说出你的身份的,况且,说了也没好处,你且放心罢!”说着看看贺年,见他这几日明显的瘦了些,笑笑道:“所谓入乡随俗,你既来了这里,就得忘记在京城里的虚架子,学着做一个普通人。待你住惯了,不舍得离了这里也说不定。”

    曾老道说着,见贵姐儿从厨下出来,提了食盒要告辞,笑向贺年道:“你送送贵姐儿!”

    贺年也有话想单独跟贵姐儿说的,便笑着应了,出了门口,见两个双胞胎不耐烦慢慢走,在前头一蹦一跳的玩着走,静得一静才跟贵姐儿道:“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贵姐儿见他不复在京时那份气势,倒似憔悴了一些,心中一软,笑道:“放心吧,我已跟我娘她们说过了,一定不会泄了你的身份就是,你只管安心住着。这里虽是小村,其实住惯了也没什么的。”

    “嗯,我也度着你们会守口不说的,先行谢过!”贺年他乡遇熟人,其实还是开心的,这会笑道:“今晚吃的这几个小菜,却是极品,味道极好,就是我家的厨子,也未必能煮的出来这个味道,敢问是谁煮的小菜?”

    “人间烟火,哪有极品,只因当时饥渴,所以**!”贵姐儿笑吟了一句前世在某本:“小菜是我娘煮的,我们经常吃的,算不得最极品。”

    贺年这会舌头回味刚刚吃过的菜,脑子却回味贵姐儿刚刚说的话,点点头道:“吃了九餐差的,第十餐稍好些,确实便**了!”说着侧头看看贵姐儿,这个小姑娘温和下来时,说话其实有趣,也并没有像其它姑娘一样,见着自己就一副痴迷样子,倒叫人轻松许多。不过嘛,自己先是怕蛇被她见着了,后是被蜈蚣蛰成猪头饼跟她打个照面,能痴迷得起来才怪。

    此时晚霞已散尽,天色渐渐转灰,有炊烟轻漫。贺年和贵姐儿两人慢慢走着,倒也成了一副风景。

    贺年说着话,觉贵姐儿都听的明白意思,一时问道:“贵姐儿,你读过书吗?”

    “读过,师从孙夫子。就是先前因儿子得罪了人,避到乡下,现下又回到京里的那位孙夫子。”因孙夫子儿子先前得罪过的权贵来头太大,京城里本来不识得孙夫子的,也因他儿子得罪了那位权贵而识得他了,所以贵姐儿这么一说,贺年也知道是哪位孙夫子,点头道:“孙夫子颇有些识见的,门下弟子多数有出息。你是他女弟子,怪不得你见识与时下女子有些儿不同。”

    贵姐儿听他相赞,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们这里竟是避难地,孙夫子避难也是来此处,你避难也是来此处。所不同者,孙夫子在镇上,你在乡下,避的比他僻静些。”

    “嗯,若是管婆婆煮的菜能入口,这生活,也就算安乐了!”贺年忽然想起这几日吃的东西,有点无力的说:“若不是今晚吃了你提来的小菜,明儿再吃管婆婆煮的,可能还会吃得下。可是现在……”

    贵姐儿不由捂嘴笑了,半晌道:“也罢,我得空来帮你们煮煮罢,只是,也得快点另请了婆子来煮才是。不管是老神仙一个人住,还是你和他两个人住,这饭菜总要能入口。”

    贺年听得贵姐儿说要来帮着煮菜,脸上透出喜色来,笑道:“这么说,我明天晚上还是有口福了,不用再吃管婆婆煮的那些?可惜这地方没有酒楼,听闻有摆小摊卖现成炒面等的,也只节下等日子才卖。我昨儿吃不下管婆婆煮的东西,出来往外面走了一圈,愣是没人卖现成煮好的东西,只得回去拿白饭拌了一点酱油随便吃了。后来半夜里肚子不舒服,睡的不安稳,今儿起来忽然觉得人生没乐趣。现下听了你这些话,我的人生重新燃起希望了。”

    贵姐儿听贺年说的滑稽,不由抿嘴笑了,转脸对他说:“看在你先前跟我表哥文龙他们是旧熟的份上,我也不能让你饿坏。”

    贺年见贵姐儿笑起来眉眼弯弯,只觉心头愉悦的很,踏开贵姐儿脚前一块小石子,笑道:“以后就请你照顾了!”

    双胞胎来非和来丰本来在前边一边走路一边跳着房子玩,这会又绕到贵姐儿和贺年后面,刚好听见贺年的话,接嘴道:“放心,我们小姐姐最会照顾人的。”

    他们两个本来随口说着话,也没往心里去,这会给双胞胎一打岔,一下却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多了些,一时便静默下来。

    贵姐儿见贺年已是陪着走出一段路了,停下来道:“就送到这儿罢!你路还不熟,看回去认错了路。”

    贺年见天色渐暗,也怕自己会认不清楚,笑道:“那你们走好!”说着挥挥手便往回走了。

    “姐姐,这小神仙挺不错呀!”双胞胎跟在贵姐儿身边,一路走一路说:“总之,看着很顺眼。要不然,让他做我们的姐夫算了。”

    “别胡说!”贵姐儿被双胞胎闹个大红脸,见他们跑了,追着要打他们,一路嘻嘻哈哈的回了家。

为何没定亲

    第二天傍晚,管婆子择菜时,贺年有点小小的坐立不安,那小丫头不是说来煮饭么?难道诓我?见管婆子择好菜,洗完想下锅炒时,他忍不住说:“管婆婆,你先放着,别忙着炒。”

    “哥儿想自己炒么?”管婆子说着话,却已塞了一把易燃的松叶进灶下,拿打火石熟练的打了火,燃了松叶,用火钳拨了拨,见得锅已热了起来,招呼道:“我帮哥儿点好火了,哥儿可以炒了!”

    之前曾老道有时也吃不下管婆子煮的东西,也曾经试着自己炒菜,都是叫管婆子先行点了火热了锅,他才上去炒的。这会管婆子听得贺年让她别忙着炒,便以为贺年这是要自己动手了,便照着往常曾老道想自己炒菜那般,一样先帮着点火热锅。

    听得管婆子说话,贺年吃一惊,不过叫她等等,想看看贵姐儿会不会来炒菜,不想她这就点了火了。没奈何只得上去,待要拿了青菜撒到锅里,管婆子已嚷道:“哥儿,要先放油才成!”

    “哦,要先放油!我以为撒了菜再放油!”贺年见锅里冒出热气来,放下手里的菜筐子,手忙脚乱拿油倒往锅里,也不知道倒多少合适,便比管婆子平素倒的多了些,听得“滋啦”一声,这才手忙脚乱拿了菜筐子,把筐子里的菜撒往锅里,拿铲子翻动几下,听得管婆子指挥道:“好啦,可以放水和盐了。”贺年忙着倒点水进去,又洒了一点盐,再用铲子翻动几下,问管婆子道:“管婆婆,这行了么?”

    管婆子眯着眼专心往灶下塞松树叶,之前一边要炒菜,一边又得蹲下塞柴草,经常顾此失彼,这次只顾着塞柴火一项,倒把灶烧的热火朝天,听得贺年相问,笑道:“我眼神儿不好,看不大清楚,你看着行就行。”

    “嗯,那行了,你不用再塞松树叶进去了。”贺年又翻动一下,把菜铲上碟子,见菜一条一条泛着油光,青翠欲滴的样子,挟一条尝了尝,比管婆婆炒的不知好吃多少,不由喃喃道:“原来我是炒菜的天才。”

    “噗!”身后传来笑声,只听贵姐儿道:“不过管婆婆把灶烧的热些,你又下多了油,这便好些而已,真以为自己是天才了?”

    贺年早放下手里的碟子,看着放在灶边四四方方一块大豆腐,正不知道要怎么下手,见贵姐儿来了,转头喜道:“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因家里有客来,被拉着叨了好些话,这便出来的晚些。”贵姐儿忙拿点盐洒在灶边那块豆腐上,听见贺年问为什么不是下锅煮才洒盐,笑道:“豆腐含水份多,先洒点盐,一来入味,二来它被盐一渗,会流出一些水儿,便硬些,不容易碎。”说着洗锅下油,让管婆子塞一支小小的柴禾进灶下,让灶下的火小小的,这才端过那块豆腐,倒在手心里,拿铲子切成薄薄一小块一小块,放到锅里,慢慢的煎着。回头见贺年还站在旁边看着,不由笑道:“油烟多,你还站这里干吗?”

    “我看你是怎么煮的。”贺年笑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帮我煮,不如教我怎么煮!”

    “有道理!”贵姐儿抿嘴一笑,见贺年站的近了些,便一边告诉他这个要如何煮,那个要如何调配料,两个人有问有答的。坐在小脚踏上只专事烧火一项的管婆子听他们煮个菜也引经据典的,笑道:“哥儿姐儿不愧是读书识字的人,说的话我愣是听不懂。”

    “呃,管婆婆,你哪句听不懂了?”贵姐儿笑着说:“我们又没打哑谜,都是大白话呢!”

    “我听哥儿说这个鱼,那个鱼,姐儿就笑着说有道理,可是咱们今天并没有买鱼,所以我就奇怪了!”管婆子又往灶下塞一把草,神态极是困惑。

    “哈哈,管婆婆,这鱼不同那鱼。我不过打个比喻而已。“贺年笑着解释,见贵姐儿切姜,切的又薄又细,左手学她的样子半弯着,右手作切的动作,过一会道:“让我来切!”

    “行啊!”贵姐儿让他站过去,看他小心翼翼的切姜,倒也没出差错,便去揭了锅盖准备焖肉。

    管婆子抬眼一瞧,见他们两个配合的好,悄悄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两口。因见天也不早了,跟他们说了一声,倒先告辞走了。

    贺年贵姐儿忙着,倒很快就煮出三菜一汤,端了出去时,曾老道尝了尝,笑着说:“不错,小年跟贵姐儿学学,过几日也煮个同样的尝尝。”

    “我学着呢!”贺年笑嘻嘻道:“看那碟青菜,可是我自己炒的。第一次炒菜,看看,样子不俗吧?贵姐儿也尝尝我炒的,给点评价。”说着多拿了一对筷子递给贵姐儿。

    贵姐儿只得接了筷子,随口道:“哦,第一次炒的菜,就是处……”话没说完马上停了下来,哇,好险,差点说出处男炒来。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挟了一条青菜吃了,虽冷了些,倒还过得去,赞道:“不错!”

    见贵姐儿要告辞,贺年忙送出大门口,因今儿有些起风,贵姐儿便紧紧领子,向贺年挥挥手,才要走,却听贺年道:“等等!”只觉身上一暖,低头一看,却是贺年脱了外衫披在她身上。还没说什么,贺年先笑道:“这个借你披着回去。”

    披个男子的外衫回去?贵姐儿汗一个,忙拿下贺年的外衫,搭回他的肩膀,笑道:“不用了,你自己穿着罢!”

    贺年愣一愣,马上醒悟过来,抬眼见贵姐儿鬓边粘了一根松叶针,顺手就帮她摘掉了,刚好贵姐儿转头要走,手指倒滑过她的脸颊,一时忙缩回手,展示手中的松叶针道:“粘在你鬓边了。”

    贵姐儿抿嘴一笑走了。走了一会,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有什么不对来,回头一看,贺年还站在门口怔怔看她呢,心里忽然“咚”的一跳,忙加快步子走了。

    贺年见贵姐儿背影渐渐远了,这才转身回屋,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待要吃饭时,却见几碟子菜被曾老道风卷残云,吃的没剩下多少了,不由嚷道:“师博,口下留情,我还没吃呢!”

    “你再说话不动手,连渣也没得给你剩下。”曾老道一边说一边不客气的继续挟菜。贺年这会顾不得斗嘴,也忙吃起来。两个人把菜汤也抖饭里了,饭菜全吃的净光。放下筷子时,曾老道满意的说:“贵姐儿的手艺实在不错。啧啧,我要是年轻些,没准冲着这个就娶了媳妇了。”

    “哈哈……”贺年不由笑了,“师博,星月派虽是道门,除了潜心学玄学外,吃肉喝酒的全无禁忌,我也听过可以娶妻生子,为何师博孤身一人呢?”

    “说起来是一个长篇!”曾老道摆摆手道:“不说也罢!”

    “没关系,我最爱听长篇!而且,长夜漫漫,正好听故事消磨时间。”贺年笑嘻嘻道:“师博就说说嘛!”

    曾老道只悠然一叹,并不肯说,却看向贺年道:“小年,这两日吃的好些了,你脸色也好多了,这笑容嘛,也多了,这话啊,也多了。我说年轻人,就该这样才是。”

    “饱暖思读不肯说年轻时的事,点了油灯,自己去翻一本书看了看,掐着手指测算一会道:“师博,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在心头不得其解的。”

    “什么疑问?”曾老道也执了一本书,看的摇头晃脑。

    “若是两人为双胞胎,出生时辰不过差一点点,环境家人等等全一样,为何他们的际遇还有不一样的呢?”贺年拨亮油灯,拿眼看曾老道,等他回答。

    “总有些差别的。既为双胞胎,从一出生开始,凡事就分了左右,比如母亲喂养他们,一个抱在左边喂养,一个就抱在右边喂养,先已是不同。及至后来,他们总会认识些不同的人,跟不同的姑娘成亲,这际遇也就慢慢不一样了。……”曾老道说完,总结道:“易者为变,经书所说,虽为至理,却不能死认。凡事总有变化,这向何方而变,却正是咱们玄学者要观察的问题。”

    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各各准备上床安歇,贺年深怕还有蜈蚣等物,却挂了一个蚊帐,压好了才爬上床躺下。一时睡不着,脑里转来转去的,却全是贵姐儿的影子。心内诧异,自己这是怎么啦,不过跟这丫头说话投机些,这就思念起来了?

    曾老道躺在对面床上,听得贺年翻来翻去的声音,却笑道:“怎么,来了这几日了,还睡不惯这床呀?”

    “不是,月色太好,便没了睡意。”贺年把头从蚊帐里探出来,见窗子透进月色来,映的地下影影绰绰,吁出一口气,脱口却道:“不知道贵姐儿明儿还来不来?”

    “哦,原来是想念人家姑娘,这才睡不着的!”曾老道恍然大悟,笑道:“你今年也十六了,家里为何还没给你定亲?”

床上闲话儿

    “他们倒不用忙着去给我说亲,反是有许多女方的人上门提亲的,人数太多,家里挑花了眼,一时决定不下要说谁,问我的意见,我便说过两年再说,因此就搁下了”贺年把头缩回蚊帐里面,躺好了出神。

    “你想挑个什么样的做媳妇?”曾老道笑呵呵道:“京城里那些姑娘们,有的自然是跟你家门当户对,家世相貌全配的上你的人选。只是咱们道家却讲究一个‘缘’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路迢迢。”

    贺年出神一会道:“若果我自己挑,自是挑一个有情趣,性情相投者为佳。只是这性情相投不相投,总得相处一段时间才知道,在京里我却不敢与人家姑娘独处的,若是多说一句话,都要生事的,何况独处?那回家里来了一个疏房表妹,借着机会假装摔在我跟前,我不过扶了一把,她就一厢情愿的以为我有意于她,托着丫头不知道给我送了多少情诗,我怕损了她的名声,更怕会逼不得已纳了她,只得寻着机会让她见到我跟小厮拥在一起,这才吓退了她。自此后,只要是姑娘家,管她是谁摔在我跟前,我眼皮子动也不动的。”

    “呵呵,若要找个性情相投的,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曾老道笑笑道:“你不过来这儿几日,看着倒与那个贵姐儿挺相投的嘛!她虽是小门小户出身,性格儿相貌倒都好,难得的是身上那份悠然自得,不卑不亢的态度。”

    贺年听得一声不出,心里却在温习贵姐儿傍晚离开时那回头一瞥。

    他们这里讨论着贵姐儿,巧娘也正与郑明说起贵姐儿的婚事。

    “贵姐儿过了年就十五了,算得上大姑娘了,这婚事怕得摆上台面来论了。”巧娘在灯下绣一个小小的肚兜,肚兜上绣的是极鲜艳的花朵儿,却是绣给来华儿子的。因之前绣了一个给来荣的儿子,怕厚此薄彼,便也准备绣一个给来华的儿子穿着。这会见郑明捧了:“我大嫂悄悄跟我说道雨哥儿他娘迟些可能会正式上门提亲呢!这可要怎么说?论起来,雨哥儿他爹也中了进士,雨哥儿又是一个憨厚的,嫁进他家,方方面面都算是匹配。只是雨哥儿大着贵姐儿四岁,这一提亲,明年保准就要催过门的,我却有些不舍得。若是这回又拒了这门亲,再要寻像雨哥儿这般知根知底又憨厚的男娃,只怕难了。”

    两个人想了一会,也觉得李甘雨实在是一个良配,若是推拒了,李甘雨已十八岁,必不会再等,董玉婵一定会忙着另为他寻姑娘,只怕今年内就成亲的。若是不推拒,明年贵姐儿就得出嫁,却实在不舍得。况且,李济明年若是授了候缺下来,不知道会往哪儿上任?到时李甘雨自然也得带了贵姐儿一同跟了父亲母亲去的,若是太远的地方,自己家统共只得这个女孩儿,如何舍得让她远去?

    巧娘也拿不定主意,半晌道:“过两日我上大嫂那儿,大家再商议一回罢!”

    郑明也舍不得贵姐儿早早出嫁,这会说道:“华哥儿他娘不是想定下贵姐儿么?说起来,华哥儿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巧娘放下手里的针钱,摆手道:“哟,你还不知道呀?龙哥儿和华哥儿打小就喜欢咱家贵姐儿,咱们在他家住着时,我三嫂倒先跟我提出要定下贵姐儿给龙哥儿的,后来因龙哥儿心中另有人,便作罢了。我想着若是华哥儿他娘来提,却得好生考虑一下,谁知后来听到家里丫头悄悄的讨论说龙哥儿和华哥儿在我们上京时瞒着家里大人大吵了一架,像是说起贵姐儿什么事,然后才吵起来的。我听着不好,寻了机会旁敲侧击,又因为红豆之前却是服侍龙哥儿的,有什么事不知道?我问得几句,她倒都跟我说了。”

    郑明皱眉道:“为何没听你提过?”

    “那会住在他家,何必说这些让你们烦心。”巧娘笑道:“回家来了,想跟你说的,只是家里事杂,每回进房来,都累的想上床躺着,却忘了说。”

    “唐家人多眼杂,他两个吵架,如何瞒得过大人?”郑明揉揉眉头道:“两位哥儿自小和气,若真个为贵姐儿吵起架来,却是万万不能许给他们的。”

    “具体情形也不知道,只说吵了一架之后,两个忽然平心静气,候着我带了贵姐儿上京时,他两个这回对贵姐儿倒都不冷不热,甚至远着些。我还以为他们大了,有些避忌的。”巧娘边说边展了被子,去放下蚊帐,让郑明先进去躺好,自己吹了灯进去,侧身躺好了才又道:“后来我想着,必是他们想着同住在唐家,又是兄弟,两个既是同时喜欢贵姐儿,无论是谁娶了贵姐儿,另一个日日看着,必不能欢快的。因此倒都丢开手了。及至后来有传闻说龙哥儿喜欢上另一位姑娘,龙哥儿又一口承认了,我三嫂忙忙为他去提了亲。华哥儿他娘来探口风时,我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贵姐儿进唐家,若是进了唐家,文龙对自己妻子一心一意,真个忘怀贵姐儿那还好,若是不能忘怀,贵姐儿跟着少华,对他却是一日又一日的刺激,这实实不行。因此我托辞贵姐儿今年不宜论婚嫁,婉拒了少华他娘的。”

    郑明听完,去搂了巧娘笑道:“我亏得娶了你,这些烦心事竟一丝儿扰不着我,你全应付了。”

    巧娘伏在郑明怀里笑道:“你只读你的圣贤书就是,这些琐碎事自是交给我这庸俗小妇人处理的。”

    “你哪里庸俗了?”郑明抚着巧娘的背,触手滑腻,笑道:“擦的什么东西,好香。”

    巧娘吃吃笑道:“贵姐儿上回在京里跟着孙小思学掏胭脂,做了几回不成功,回了家来,不知怎么捣腾的,胭脂做不成,倒做了一种膏子出来,洗澡时搓了才洗掉,洗完肌肤又滑又香的。家里几个女人都爱的不行,让贵姐儿得空再做些。我闻着爱这味道,也试着搓洗一回,倒是清爽。”

    郑明凑近巧娘的脖子去闻香气,巧娘推不动他,只得由着他去,隔一会帐子便晃动起来了。

    过了两日,巧娘到镇上找董氏,两个进房说了半天的话。董氏虽不喜董玉婵,对李甘雨却极有好感,这会也道:“论起来,雨哥儿可实在是一个好的。要错过了,再去哪里找一个这样的?”

    贵姐儿小时候,董氏认下她当干女儿时,就放过话说若是将来许人,得要她点头才行。这会巧娘见她也认可李甘雨,倒笑道:“贵姐儿阿嬷和爹爹等人,倒也觉得雨哥儿是一个好的,现下大家便说道若是李家来提亲,便只提一个条件,那便是咱家贵姐儿要到后年才出嫁,若他家等得,就松口。若等不得,那再论好了。现下既是你也同意了,咱们便照商定的行事好了。”

    董氏拍手笑道:“不错,不错,就说让他家等着,咱家贵姐儿后年十六再出嫁。他家等得自然就他家了,等不得就罢了。若是贵姐儿他爹授了候缺,上了任,乌纱帽一戴,威风凛凛一个官儿,贵姐儿就是正经一个官家小姐,还用愁找不到好人家呀?”

    两人说着话,因闻到巧娘身上香,董氏也问是擦了何物,巧娘笑着说了,又道:“你要闻着这个味儿好,我下回过来给你捎一瓶子。”

    “上回你们在京里回来,捎的那几盒胭脂,家里几个媳妇用着都说好,雨哥儿他娘最好笑,也来讨了一盒去用,然后抱怨说雨哥儿他们上京时,就一点儿没想起给她捎些京里时新的花儿粉儿的。我笑说他们男人家的,哪里想到这些?”董氏说着,见绣儿进来问巧娘可要用些点心,便道:“今儿早上做了一些酥脆的麻花条,你待会带些去给家里小孩子吃。”

    绣儿说着话,听巧娘和董氏说起从京里捎来的胭脂水粉,笑道:“这京里的胭脂水粉就是比镇上卖的好,抠上一点儿在掌心,往脸上只拍了些,都化的快。不像镇上买的,搓半天才化,有时搓的重些了,还搓出粒粒来。”

    “贵姐儿一向让我别用那些胭脂水粉,说那些搽着虽精神些,过后不搽了,怕脸上皮肤会长斑。因此我除了要出门子搽些,倒不大用的。”巧娘笑着道:“今天出门才搽些,也不敢大搽,只薄薄上了一层。”

    董氏和绣儿看巧娘的脸,都笑道:“原来是贵姐儿帮着保养的,怪不得这个岁数儿,还白白嫩嫩呢!”

    说着话,绣儿也闻到巧娘身上的香气了,也笑说想要一瓶子贵姐儿做的膏子。

    巧娘笑道:“贵姐儿说这些东西得要用那炉子上蒸开的水汽来蒸,不大容易做,你们若要,怕得等一些时间的。”

    “等就等着。”董氏和绣儿都笑道:“别忘了捎来就是。

赠你手帕儿

    “姐姐,姐姐!”双胞胎揭了贵姐儿房间的帘子,见她正在绣帕子,跑了进去,异口同声说:“生大事了!”

    “什么事?”贵姐儿又绣了两针完了工,咬断线头笑着说:“小孩子就会大惊小怪的。”

    “我们听到伯娘跟阿嬷说,过几日李家哥哥的娘就会请人上门提亲,伯娘说这回可能会应承下这门婚事呢!”双胞胎平时喜欢粘着贵姐儿,这会听得李甘雨家要来提亲,家里居然准备答应,想着这一答应,小姐姐岂不是就要出嫁了,这怎么行?两个一合计,决定跑来告诉贵姐儿,得让小姐姐有个心理准备,逼不得已时,少不得帮着小姐姐逃跑。

    “啊!”贵姐儿果然吃了一大惊,自己才十四呀才十四,以为再怎么也得明年才会面对这个问题的,现在倒好,这就准备把自己嫁出去了?

    双胞胎见了贵姐儿的神情,觉得通风报信果然是没错的,看看,小姐姐住的好好的,怎么愿意嫁到别的地方去呢?谁家都不如自己家好!

    “姐姐,为今之计,却有两个法子能解决问题。”来丰小脸挺严肃的说:“咱们不能眼看着你嫁到别的地方去,万一被人欺负了,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

    “噗!”贵姐儿这会却被来丰假做大人样的郑重其事逗笑了,问道:“什么法子?说来参考一下吧!”

    “第一个,你让那个小神仙做我们姐夫。”来丰见贵姐儿想拍他的头,赶紧护着头说:“让我说完再打!”

    “对呀,对呀!”来非帮腔说:“让小神仙做姐夫可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这俩小鬼!”贵姐儿见他们一脸我是为你好的神情,倒不好再打下去,“咳”一声道:“说吧,有什么好处?”

    “那个小神仙啊,长的那个样子,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好看吧!”来丰眨眨眼道:“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听说他没有家,现在就暂时住在老神仙那儿。要是成了我们姐夫,名正言顺住进咱们家。小姐姐不用被逼离开我们,家里还多了一个小神仙,阿嬷想测算啥啥的,也不用挪脚,只要高了嗓子喊一声儿:‘哟,小神仙孙婿,过来给测算一下。’小神仙还不得赶紧的过去帮着阿嬷测算。”

    “还有呀还有呀,小神仙现在孤身一人,没个亲戚,姐姐要是成了他的娘子,只应付着他一个人就够了,多省心啊!”来非经常见到自己小姨来家跟自己娘亲叨叨婆婆如何了,小姑如何了,有时还说的哭起来。他年纪虽小,倒也知道家里若是有恶婆婆凶小姑的话,嫁过去的姑娘就要吃亏的。董玉婵他们可是见过的,一副精明样,小姐姐虽然聪明,但是怎能保证不被她欺负呢?

    呃,这俩小鬼说的貌似有道理呀!问题是人家贺年这里没亲戚,京里那些亲戚可是李甘雨整个家族都没法比的。再说了,贺年对自己……,自己对贺年……,贵姐儿有点昏头了,这哪跟哪呀,要说自己就把他放心头上了,又不至于。要是把他跟李甘雨放一处,咳,自己应该会挑他!李甘雨是不错,可是做相公么?嗯,可能会闷点。要是贺年么,倒是玲珑心肝剔透人,有什么一暗示就明白了,而且这几日接触下来,感觉挺不错。贵姐儿有些出神。

    双胞胎见说动了贵姐儿,暗暗高兴,家里就小姐姐一个女孩儿,居然还想把她嫁走,这怎么行?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招一个进来。可是,村里有家有户的人家,轻易不会做上门女婿,老神仙住的地方小,是没法给小神仙做新房的。小神仙如果想成亲,除了做上门女婿,难道还有其它法子?况且,小姐姐长这个样,在村里是出名的才貌双全,小神仙如果想成亲,还到哪里找一个像小姐姐这般的人?若事成了,其实还是便宜小神仙了!

    见双胞胎瞪着自己,贵姐儿倒忍了笑问道:“不是还有一个法子么?”

    “另一个法子跟这个相比,有点不值一提!”来丰嘻嘻笑道:“小姐姐重点考虑第一个法子好了!”

    “既是想出来的法子,不值一提也提提么!”

    “嗯,就是咱们助着小姐姐逃跑,往哪个亲戚家一逃,让要迎亲的人扑个空,这样一来,小姐姐估计就嫁不出去了。以后看到愿意上门来当女婿的,再招了上门当姐夫。只是,就怕找不到小神仙这样的人了。”来非一边说着,一边也觉得这个法子有那些地方不对劲,嘻嘻笑着道:“小姐姐最是聪明,自然晓得那个法子好。”

    “还有没有第三个法子呀?”贵姐儿也不想这么快被定亲,脑子已经急想着法子了,只是急切间,竟然想不出什么来,也隐隐约约觉得双胞胎提的第一个法子也不是不可行的。

    “姐姐难道不喜欢小神仙?”来丰纳闷,这几日往妈祖庙去看老道测算,那摊前悄悄围着观看的,可是多了好多大姑娘,也听得人悄悄讨论说若是能嫁了小神仙,粗茶淡饭也愿意的。而且小姐姐这几日都去帮小神仙煮饭,还以为她早有意了,现在看这情形,又像不怎么中意这个法子的,难道并没有喜欢小神仙?

    见贵姐儿摇摇头,来丰惊喜道:“不是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了!”

    贵姐儿再摇摇头,来非也急了,“姐姐,哪你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也不知道!”贵姐儿见双胞胎为她着急,笑着说:“就算是我愿意了,也得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说完忙嘱双胞胎不要出去乱说。

    双胞胎点头应了,却暗暗打定主意,得帮着小姐姐试探一下小神仙的心思才行。若是小神仙有意的话,事儿就好办了。

    “小姐姐,要是提亲的真来了,你就装病,然后说提亲的人八字冲了你了,她就不敢多说,保准换一个人来提,换了人来,你再继续装病,反正先拖着。”来丰想起上次张大婶来家里八卦,说起邻村有一个女子不愿出嫁,一挨有人来提亲就装病的事,这会出主意道:“提得几次,你都病了,今年可能就不提了。”

    “就你们鬼主意多!”贵姐儿倒笑了,拿了绣好的帕子出神,冷不妨被来丰抽走了说:“小姐姐,这个帕子送我!”

    “这个我绣了好久的,给你就糟蹋了。拿回来,我另给你一条!”贵姐儿站起来想抢回帕子,来丰早跑出房门外,嘻笑着说:“我就要这个!”

    从贵姐儿房里出来,来非跟来丰对视一眼,两个心意相通,都出了门子直奔妈祖庙的地方而去。

    贺年被双胞胎拉到妈祖庙的僻静处,笑着问:“生何事了?”

    “大事不好了!”来非一脸沉痛的说:“我小姐姐在房内哭得死去活来的。”

    见贺年云淡风轻的脸色果然有变化,来丰紧接着道:“有人来提亲,小姐姐不愿意,所以哭了!小姐姐让咱们来通知你一声,以后怕是不能来帮你煮菜了,你自己煮吧!”

    来丰从怀里掏出刚从贵姐儿手里抢来的帕子,递给贺年道:“这是小姐姐刚绣好的,说留给你做个纪念,怕以后不能相见了!”

    贺年接过帕子一看,绣的精致,针脚绵密,不懂刺绣的也看得出花了心思的,一时把帕子拿在手里轻轻抚着,怔怔出神。

    “小神仙,我们走了!”来丰见贺年走神,假装要走,说道:“还得回去看看小姐姐怎样了!”

    “等等!你们小姐姐不是才十四岁吗?怎么就要许人了?”贺年回过神来,只觉百爪搔心,很不是滋味,问道:“是谁家来提的亲,要许的人可靠吗?”

    “可不可靠的咱们不知道,就知道小姐姐不愿意。”来非察看贺年的脸色,加重语气说:“小姐姐性子烈,要是一个想不开,就……唉!”

    贺年这下真急了,扯过来非道:“能不能帮我约你们小姐姐出来见一见,我劝解一下她。”

    来非点头道:“就约在坡口那边一个小林子里怎么样?那边幽静,方便说话。咱们陪着小姐姐一起来,站外面给你们把风,待你劝说完了,咱们正好随道摘一把山里红回家。”

    贺年不知道双胞胎心眼儿最多,不疑有它,一心只怕贵姐儿真个想不开,一口就应承道:“好,就约在那儿。傍晚收摊时我就去等着。”

    大功告成!双胞胎向贺年挥挥手,状似步履沉重的回去了。

    “贺年约我傍晚在小林子那儿见面?”贵姐儿正忧烦不知要怎么跟巧娘说不愿早嫁这个话,听得双胞胎的话,一时想起贺年背井离乡的,这会可能有什么难处却没法跟京里的人通风报信,他在这儿除了老道,就数和自己能说得上话,若有事,能帮忙的自然得帮忙。遂想了一想道:“小林子那儿日间倒有人去砍柴,傍晚只怕就没人了。我不好跟他单独见面的。若真个要去,你们两个跟着一起去罢!”

    “嗯,我们就说拉了小姐姐去摘山里红。”来丰转动眼珠道:“三嫂不是害喜想吃酸酸的东西么?咱们正好摘来给她吃。”

    “两个小鬼,就是鬼心思多!”贵姐儿笑骂他们,听得外间郑婆子高声喊他们出去吃东西,忙揭了帘子出去。

脸红兼心跳

    大家吃完东西,方霞光正织袜子,过来问贵姐儿道:“小姑,你上回做那个有底的脚套穿着却暖,我想仿了做几对,却不知道下边这里怎么换针?你帮我看看!”

    郑婆子见贵姐儿正教方霞光怎么换针,笑着说:“咱们这儿是南方,冬天倒不算冷,现下这天气儿,连脚套也不必穿的。只是家里几个孩子爬上爬下的玩,一个不察,连鞋子也甩掉了,光着脚底在地下走,却怕着了凉。贵姐儿做的这个有底的脚套,把脚丫都包的严严实实,倒该多做几对给他们换着穿。若是玩着玩着甩了鞋子了,还有脚套在脚上,倒不用时时嚷着让他们把鞋子穿上。”

    古代的袜子却是直通通一个圆筒,没有底的,很像袖套。贵姐儿一学会了织袜子,就织了有底的袜子出来,边边还绣上花,家里大人见这种袜子比没有底的穿着暖和又贴脚,都极喜欢。贵姐儿到了冬天,就挨个给他们做这种袜子。方霞光自然不好意思让她做,忙忙的来学织法,究竟织袜子手法简单,贵姐儿示范了一次,方霞光就明白了,笑着说:“小姑这样心灵手巧的,若是将来嫁了出去,实实不惯的。”

    “真不习惯,那就把她留下,不要让她嫁掉呗!”双胞胎在旁边插嘴说:“小姐姐要是嫁掉了,家里就没人捣腾这些东西了。”

    “你们倒会为自己着想,不让你们小姐姐嫁人,就留在家里捣腾东西。”郑婆子笑着说:“将来她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却该怎么办?”

    “我们说不让小姐姐嫁人,并没说不让她招婿上门呀?”来丰过去摇着郑婆子说:“阿嬷,咱们给小姐姐招一个进门来,就不用把她嫁走了。反正我不舍得让她嫁到别的地方去。”

    “呃!”郑婆子听得这话,心中倒一动,家里就这个孙女,若有人肯上门当孙女婿,倒不妨考虑一下。

    宝儿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却想起一事,悄悄拉了贵姐儿进房里,笑道:“上回我抱怨着生了儿子后,肚子上的肉松泡泡的收不回去,大嫂可是说了,她当初生完儿子时,是小姑帮她做了一条束腰的巾子,把肚子缠的紧紧的,才几个月,肚子便平了好些。我现下生完儿子可是好几个月了,这腰却粗着,小姑也得帮我想想法子。”

    贵姐儿瞄瞄宝儿的身段,比前略丰满些,腰确是粗了好些。

    宝儿平素是一个爱打扮的,嫁了人生了孩子依然爱美,这会说道:“才生了一个儿子,我就松松垮垮的,再要生一个,只怕就脱形了。可不能这么下去。我知道小姑最多法子的,就帮着想想嘛!”

    贵姐儿无奈,只得道:“那我也帮你做个束腰的东西束着好了!”

    宝儿忙谢了,看看无人,俯到贵姐儿耳边道:“小姑上回做的那个抹胸,我晚间倒是穿了。形状古怪着,我套了衫子自己拿了小镜子照了照,愣是觉得腰小了些。后来再瞧着,却觉不是腰小了,而是胸被托了上去些,看着大了,这胸一大,就显得腰小。我正照呢,你二哥一进来就瞪圆了眼。……”宝儿说着,想起那抹胸虽然是贵姐儿做的,她毕竟是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自己这些话却不能再说的,一时捂住嘴止了话,眼中却春意荡漾。她没说的,却是来华进来一看,见她前凸后翘的,再加上举着镜子左照右照,模样儿分外引人,哪里忍得住,早上去扑住了,当晚勇猛异常。宝儿想起来还心跳。

    贵姐儿见她止了话,脸色微微红了,如何不明白,吃吃笑了说:“二嫂要喜欢,我下回再做一个新奇的给你穿穿。”哈哈,偷偷做了好几件抹胸和内衣,老娘就是不肯再试穿,大嫂有些儿古板,一见那些东西就脸红,也不肯试穿,倒是宝儿二嫂有情趣,拿了就穿上了,结果……。

    “你做的东西,自己为何不穿?”宝儿说完,瞄瞄贵姐儿的胸,失口就说:“婆婆这阵子紧着煲些汤汤水水给小姑喝,却是有效果了。”

    自打十三岁来潮后,巧娘就常煲了汤水单给贵姐儿喝,贵姐儿初时还没细想,后来喝的次数一多,才现那些汤汤水水除了滋养肌肤,竟然有丰胸作用,这两年个头窜的快,身子育的,嘿,也极良好!只是毕竟还没成亲,穿的东西自然得规规矩矩的,忍不住做的文胸自己也不敢穿呢。

    见宝儿打趣,贵姐儿掐掐她的手道:“你再乱说,那束腰的巾子就没有了。”

    “好了,好了,我不乱说了!”宝儿原是贵姐儿婶子张黑桃姐姐的女儿,小时候常来郑家的,与贵姐儿也算是玩伴,两个自是熟络,闲时也说些玩笑话,避忌倒不多。这会开完玩笑,却正式跟贵姐儿道:“我隐隐约约听得婆婆她们说,李家要托人上门来提亲,你听到风声没有?”

    “娘还没跟我说呢!”贵姐儿咬着唇说:“我才十四,全等不得了,就要把我嫁走了?”

    “我听得说,要跟李家提条件,若他们想定下你,就要候到你十六岁才能迎娶。只是我跟大嫂她们悄悄的讨论着,却觉得李家不会答应这个条件的。你想想,那个李家哥儿都十八了,候得小姑十六,他就二十了。这二十岁呀,别人家孩子都几个了,他还傻等呀?李家现下也是有头有脸的,他家要娶个媳妇,自然有得挑,因说李家哥儿和小姑小时候是同窗,一起玩大的,李家哥儿的娘亲一直嚷嚷着要说下小姑当媳妇,也说了好些年了,这回若不答应明年就让他们迎娶,只怕也谈不拢。”宝儿是一个心直口快的,这会悄声道:“小姑只管放心,应该定不成的。咱们也想小姑住多两年再出嫁呢!”

    “没有一起合伙想把我早早嫁掉就好!”贵姐儿听得家里要提条件说过两年才让人来迎娶,心里好受了许多,有个缓冲期,也好让自己想清楚以后的事。

    宝儿说着话,抬头见天也不早了,笑道:“小姑让我采摘那些香花,可是全晒干收着了。现下要泡澡,我也学小姑一样撒些香花到木桶里,泡完上来身子确是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不说别人,自己闻着也好。”

    贵姐儿理理衣裳道:“先前上京城,孙家姑娘是学医的,对这些东西有讲究,我跟着她分辨了几日花花草草,回来时才现村里后山上这些花儿竟是她说的香花,泡澡时撒些,肌肤自然沁出一股渗了自家体香的味儿,闻着极清爽的。说着便要去提水洗澡,问了宝儿香花放在哪儿,揭了帘子往厨下去提热水。

    贵姐儿才洗完澡出来,双胞胎就频频作小动作,示意贵姐儿可以出了,贵姐儿怕他们露了口风,只得跟郑婆子交代一声要出去。郑婆子听得他们要去摘山里红,嚷嚷道:“明早才去不好,怎么挑现在这个时候?”

    “阿嬷,明早我们要上学堂,小姐姐要赶着绣花,哪有空呀?今儿小姐姐坐在房里绣花,都绣一天了,赶着这会出去走走,散一散,回来吃多半碗饭,这不好吗?”双胞胎嘻嘻笑着说话,扯了贵姐儿就走。

    甜泉村坡口这边的林子,树木种的不算密,村民进来砍柴时,为了有个坐的地方,砍伐了几颗树只留下树桩用来歇脚。此时,贺年正坐在其中一个树桩上,听得有人要向贵姐儿提亲,他一个下午心神不定,索性提早进了林子等着。此时微风吹过,树木特有的味道飘散在周围,贺年深深吸一口气,颇颇向外看。

    双胞胎拉着贵姐儿进了林子,远远的就看到树桩那里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他两个眼尖,一下了就分辨出是贺年,笑嘻嘻对贵姐儿道:“小神仙比我们还心急,早早就来等着了。小姐姐快去,我们过那边摘山里红,兴许还能摘点野生磨菇。”说着抛下贵姐儿,“嗖”的窜向另一边。

    夕阳正慢慢西下,透过树缝洒下的光线,带了一抹神秘的艳丽,映得贵姐儿身上一袭浅红色衣裙一闪一闪的。贺年听得脚步声,见贵姐儿从树那边绕过来了,晚霞映在她脸上,眼眶却有些红红的。心下叹气,双胞胎说的没错,果然是哭过的。

    贵姐儿走近了些,恰好看见贺年眉尖微微一皱又展开了,心下却猜测:看来是京城里生什么事了!

    “你没事吧?”贺年见贵姐儿笑着坐近身边的树桩,心下忽然怜惜起来,伤心归伤心,见了人还得强颜欢笑,也忒不容易。

    “我没事呀!”贵姐儿听贺年语气关切,有点摸不着头脑,笑道:“来非和来丰说你约我来,有事想跟我说?”

    贺年见贵姐儿语气不透一点风雨,倒像不欲人知道有人向她提亲的事,这下却不好开口了,半晌才说:“我听来非和来丰说你在房内哭。以为你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便想帮你分一下忧。”

    “我在房内哭?”贵姐儿诧异的说:“没有呀!这是怎么说?”

    贺年张张嘴,从怀时掏出来丰给他的那方手帕,把双胞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笑着说:“难不成是他们捣鬼,编了谎让我们在这里说话?”

    “这俩个小鬼,看回去不捶他们?”贵姐儿又好气又好笑,抬眼见贺年拿着她的帕子,一下又不好意思起来,舔舔嘴唇说:“这个帕子还给我吧!”

    “送出来的东西怎么能讨回?”贺年一整个下午揣着这方帕子,只觉被帕子贴着的地方都有点异样的感觉,这下怎么舍得把帕子还回去,双手一收,就要把帕子放回怀里。贵姐儿急了,看看四下无人,红了脸伸手去抢自己的帕子。贺年眼明手快,一只手把帕子举高了,另一只手却来挡贵姐儿的手。电光石火间,贺年的手倒握住了贵姐儿的手。两人俱是一愣,正好一阵风吹过,贺年只掀着帕子的一个角,心神恍惚间,却抓不牢帕子,任由风把帕子吹到几步远的草丛中。

    贵姐儿慌忙缩回自己的手,正要去拣回自己帕子,却见贺年已站了起来要去拣,错眼见草丛下有灰色影子一晃,脱口就嚷道:“有蛇!”

    贺年听得“有蛇”这两个字,先是僵得一僵,接着就跳上树桩,两眼四处瞧,想找木棍子来防身。贵姐儿知道贺年怕蛇,来不及细想,脱下脚上的绣花鞋就朝草丛那处一扔,想把蛇吓走。“嗖”的一声,草丛下蹿出一只小小灰色老鼠,朝另一个方向跑掉了。

    “啊,是老鼠,不是蛇!”贺年见不是蛇,胆子稍稍回来了些,跑前几步,左手拣了帕子揣进怀里,右手拣了贵姐儿的绣花鞋,终是还怕有蛇,三两步回到贵姐儿跟前,笑着说:“我倒是没想到鞋子也能派上用场的。”说着话,心里其实有点怕魂未定,想也没想就蹲到贵姐儿跟前,手一伸就把绣花鞋往她脚上套。

    贵姐儿见草丛中是一个小老鼠,也松了一口气,不是蛇就好!眼见贺年帮她拣回绣花鞋,正要道谢,却见他蹲到自己跟前,看样子要帮自己穿鞋,吓了一大跳,忙把脚往旁边一缩。贺年刚刚是被“有蛇”两个字吓的失了镇定,这才想也没想伸手要帮贵姐儿套鞋的,这会见她把脚一缩,却看见她并没有穿脚套,五只脚趾小小的、圆润可爱,脚背透着一些粉红色,像是懂得羞涩似的。这下套也不是,不套也不是,把绣花鞋放到地上,忙忙就要站起来。不想贵姐儿这会也尴尬极了,正要低头接回自己的鞋子,两人一个要站起,一个俯下头要去拿自己的鞋子,慌乱中“咚”的一声,两个人的额角倒撞在一起。

    “哟!”贵姐儿叫了一声,不由揉着额角。不顾得去拿鞋子,猛的站了起来,穿了鞋子那只脚偏生踩着自己的裙角,一绊,整个人向前便倒。贺年正好也站了起来,一把接住。

    “咚咚!”贵姐儿伏在贺年怀里,听到一阵擂鼓似的心跳声,心道糟了糟了……——

这几日想你

    软玉温香满怀抱,少女特有的气息缠绕在鼻端,贺年瞬息间只觉心头一紧,接着一荡,想把贵姐儿扶好,正好贵姐儿挣扎着要站开,他神使鬼差的,搂在贵姐儿腰上的手却是一紧,感觉到贵姐儿身子一僵,林间静悄悄,却有什么响的厉害,是自己和贵姐儿的心跳声?贺年到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低头看贵姐儿,见她俏脸生霞,含羞带怯,倒没有责怪的意思。脱口就说:“我请师博到你们家提亲!”

    这算是求婚还是怎么?贵姐儿前世也没恋爱过,现在对贺年的反应也有点手足无措,忙忙挣扎着自己站好了,低头去找鞋子穿上。贺年见贵姐儿穿了鞋子,看也不看他就要走,心里急了,过去拦住说:“你还没答我的话呢!”

    答什么?抱都抱了,还有什么说的?如果不喜欢你又被你抱了,不把你灭口才怪?这是什么年代,被人抱了不嫁那个人,若果被人知道了,也不用嫁了,自己又不想做老姑娘。贵姐儿腹诽着,也慢慢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正因为自己对贺年也有一些好感,这才会想也没想就独自来见他,若是对他没有好感,无论如何是不会单独在林子这里见他的。归根结底,自己对嫁给李甘雨没兴趣,贺年嘛,总归是一个跟自己说话投机的男子,刚刚被他抱着时,心里也狂跳,或者,嫁了他也不错。

    贺年见贵姐儿还是不答他的话,却抬头横了他一眼,眼波如水,只觉心中又“咚咚”直跳,喃喃道:“我,我……”他想说我这几日都想着你,却哪里说得出来这个话。平时的洒脱没了踪影。

    见一向淡然的贺年也结巴起来,贵姐儿不由抿嘴一笑,想绕过他身边走过去,不想贺年却想迎前一步跟她说话,贵姐儿见贺年踏前一步,忙向左再让一些,却忘了左脚边是树桩,这一避让,整个人一趄趑,一时想要站稳,一伸手却拉住了贺年右手的袖角。贺年见贵姐儿绊了树桩,忙忙俯身伸了左手去拉她,却被她扯住右手袖角,索性两手一个包抄,扶了贵姐儿站好,正眼看着她说:“我现在有家归不得,你不会嫌吧?”

    “呃!”原来他担心这个啊!贵姐儿迎上贺年的眼睛说:“如果靠你自己,你能养活妻儿吗?”

    “当然!”贺年肯定的点头,“不说帮人测算了,就是当西席,或是当账房什么的,这些也难不倒我。况且做这些,赚的钱可比种田多。种田的都能养活妻儿,我养老婆兼三两个孩子应该都没问题的。”

    贵姐儿听他说的滑稽,忍不住笑了,心情松快起来,拿手戳贺年的胸说:“这不就结了。都不用靠你家里,能不能回家的,有什么关系?”

    贺年见贵姐儿没有挣开他的手,听她的语气,就算是自己永远不能回京城了,她也不在乎的,这下心头热乎乎的。双手一紧,真真正正把她搂了进怀里,(.www.uu234.com)保证道:“放心,你如果跟了我,不会让你饿着就是。真要动手做起事情来,我并不差的。只是以前不用我做而已。”

    原来古代两个人要定终身,比戏台上还迅些,三言两语就定了?贵姐儿心有不甘,总觉得就这样说定了太简单,在贺年怀里挣了挣,想要挣开。贺年却觉得都说定了,她就是自己的人了,哪里肯放开,手里搂的更紧了,低头见贵姐儿睫毛轻颤,脸颊驼红,嘴唇粉嫩嫩的,他一张脸也涨的通红。

    古代男女大妨很严重,这也导致男女互相之间的吸引力倍增,看对了眼,时机契合的话,甚至比现代人更容易天雷勾动地火。贺年自打懂事起,身边就常有各式各样的少女试图接近,他都作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避开了。现下避难到乡下,背井离乡,难免有些寂寞,这几日跟贵姐儿相谈甚欢,夜晚睡觉时,贵姐儿的影子就不时浮现在脑中,心中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了贵姐儿,只是不敢十分细想。今天见了贵姐儿,肌肤相接,他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并不是圣人,这会儿竟是忍不住就想一亲芳泽。

    贵姐儿见了他的眼神,也知道不妙,跺脚说:“放开我,来非和来丰就来了!”

    贺年忙松开手,却见贵姐儿已是飞快溜了,却哪里有来丰和来非的踪影,知道受骗了,嘴角却含笑道:“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贺年嘴角生春的回到家,却见桌子上几个小菜,曾老道正坐在桌前叹气,以为他也一样吃不下管婆子煮的东西了,笑道:“师博,明儿再叫贵姐儿来煮就是。”

    “贵姐儿就是明儿来煮,只怕你也吃不着了。”曾老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刚刚收到的信。”

    贺年忙接过信看了起来,失声道:“皇上驾崩!”

    曾老道点点头道:“乡下消息慢,却得过几日才有文书下来。这当下,大皇子怕是已准备登基了。大皇子对测算之人猜忌之心却少,你回京城也没大碍了。”说完又掏出另外一封信递给贺年道:“这是你的家书!”

    “祖母病危!”贺年展了信,才看几行就大惊失色,“我明儿就起程回京!”

    几碟小菜本来难以入口,贺年这会更加没有胃口,在桌子边研了墨,展纸写了一封信,折好了交给曾老道说:“师博,烦你把这封信交给贵姐儿。若是祖母能度过难关,我马上就托人来郑家说媒。若是祖母度不过难关,却得守丧过后才能来说。不论家里允不允许,我总会守约就是。”

    曾老道接了信说:“你回了京城,再想说下贵姐儿,却有些难处。罢,待我写一封信与你祖父,你祖父见了我的信,自然不阻你自主择亲。”

    贺年一时惊奇道:“难不成师博想说我与贵姐儿是天作之合,错过了就再娶不到媳妇?若不然,如何说得动我祖父等人?”

    曾老道这会倒站了起来,把手背在身后,走到窗口,眺望着远方道:“新皇现下不疑忌你家,却不代表以后不会。你父亲叔叔和哥哥娶的都是世家之女,你名声在外,若娶的还是世家,贺家根基倒是越扎越深。只是新皇一旦坐稳位子,对你家的疑忌之心必定越来越大,却会趁机打压。贺家除你祖父外,数你测算之术最精,你祖父已年迈,自然不足为虑,所以你便当其冲。若你娶个普通官员的女儿,反倒让人安心。再者,你若娶了贵姐儿,将来有个什么事,这里却是一个归隐的地方,你祖父为了你们将来的后路着想,必会答应的。”

    贺年也知道曾老道说的有道理,默然点头。

    第二天晌午,贵姐儿从曾老道手中接过贺年的信展开细看时,这才知道贺年回京了。

    “贵姐儿,待得小年回到京城,再派了人来说亲,怕要明年开春的事了,你且等着罢!”曾老道见贵姐儿看完信皱起眉,倒笑道:“今早我帮小年祖母起了一卦,应该有惊无险。你不必为他挂心。”

    “这就好!”贵姐儿听得曾老道的话,松了一口气,再如何,都希望贺年的家人能平安无事。

    “老神仙,我跟贺年,有可能么?”贵姐儿见摊前没了人,却不怕跟曾老道说实话,小声道:“他现下回了京城,他家自然会帮他挑那起门当户对的姑娘,只怕有缘无份了。”

    “是你的,必是你的,不必忧心!”郑婆子常时带了贵姐儿来妈祖庙求签,经过曾老道摊前时必会打个招呼,曾老道算是看着贵姐儿长大的,对她颇有好感,笑道:“你等着贺家来提亲便是。”

    因见还有人来测算,贵姐儿便告辞回家了。却见董氏来了,忙迎上去喊干娘。董氏拉了说:“你现下是一个大姑娘了,不日就是官家小姐,若要出门子,只管叫了你嫂子或是弟弟们相伴,自己一个出去却不妥了。”

    贵姐儿笑道:“我自小在这儿长大,熟门熟路的,现下要出门,突然要人相伴,却感觉怪怪的。”

    董氏却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说贵姐儿去帮曾老道新收的徒弟煮饭,心中着急,跑来警告的,这会不好十分说贵姐儿,却拉了巧娘进房说道:“唉呀呀,你们真个不小心呀!贵姐儿跑去给曾老道的徒弟煮饭,还跟曾老道徒弟有说有笑这件事,都传到雨哥儿他娘耳里了。她跑来跟我说,雨哥儿他爹也是进士,不日自然也是官老爷,雨哥儿自然也是官家子弟。现下正要来说贵姐儿,若是贵姐儿传出不好的话来,却是毁了闺誉,就算她再如何希望贵姐儿做儿媳妇,只怕也要再斟酌了。”

    “什么?”巧娘这下深怪自己想的不周到,不应该叫贵姐儿去给曾老道和贺年送小菜的,只让来丰和来非去就行了。当时只想到贺年跟贵姐儿有几面之缘,贵姐儿若是不上门,这人情冷暖,异乡的人最容易感触的,却没料到不过往贺年那儿送了送菜,就传到董玉婵耳里去了。

    “这事儿怪我虑的不周到!”巧娘皱眉道:“以后必不让贵姐儿单独出门了,省的传出闲话来。”

    她们说着,早有邻居在外嚷嚷道:“啊哟,今儿不见老神仙那个徒弟小神仙,一问,却是回家乡去了,怕以后不来了呢!真是可惜了!”

    董氏和巧娘揭帘子出去一问,这才知道贺年真走了。董氏并不知道贺年的身份,这会儿合什念了一声佛道:“那个哥儿俊是俊,毕竟不知何来历。走了好,省的跟贵姐儿扯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巧娘正要说话,却听门外有人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宁家的媳妇儿跳河了!刚从河里救了上来,快去请大夫!”

    大家吓一跳,知道宁家的媳妇儿却是王氏,忙出去打听。原来王氏嫁来宁家才三个月,因明儿是宁家祖父死忌,宁婆子便备了一只熟鸡放在桌上,准备明儿祭拜之用。因还要出门买香烛等物,一时吩咐儿媳妇王氏把东西收好,王氏正揉面,随口应了。

    王氏揉完面到里间一看,一只猫跳在桌子上,咬断了鸡脖子,叨着鸡头就跑,她追了出去,早不见了那只猫的影儿,回来时又气又急。因这儿祭拜要一只完整的鸡,若是没了一个鸡头,很不吉利。宁婆子为人严厉,若是回来不见了鸡头,必是一场风波的。王氏急中生智,从揉好的面团上捻了一团下来,做成一个鸡头的形状接在鸡身上,又去倒了一点油细细涂了,不仔细看便看不出的。她想着先混过了,再想法子换一只全鸡来,便不会被家婆责骂。谁知她刚刚接好鸡头去洗手,宁婆子便回来了,见鸡还放在桌子上,便端起要放到篮子里,这一拿却现了异样,用手捏捏鸡头,是面做的,一时嚷嚷起来,一口咬定是王氏在家偷吃了鸡头,拿面安在鸡身上,存心叫宁家家宅不宁。王氏再如何分辨,宁婆子都一气反驳了,还令人到田间把儿子叫了回来,让儿子马上写休书休了王氏,一时把家婆的威风抖的痛快淋漓。

    王氏是新嫁妇,一来便被宁婆子欺压的不敢高声说话,这当下又被冤枉说在家偷吃鸡头,还说要休了她,一口气堵在心口下不去,回身便跑,直跑到河边跳了下去。好在当时刚好有人经过,这才救了起来。

    大家听得救活了,都松了一口气,一时都偷偷骂宁婆子过份。云娘过来道:“那宁婆子守寡经年,只得这个儿子,自打儿媳妇过了门,就是当个眼中钉看着,不是打就是骂,若是今儿闹出人命来,儿媳妇的娘家人上门,她也讨不了好去。嫁一个人啊,真不是只嫁一个人,是嫁一家人呢!若是闺女要出嫁的,得打听着家婆好不好相与,若是不好相与的,他家儿子再好,也不能嫁过去。”

    巧娘等人听的直点头,都说:“正是此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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