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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哭     肥田仁医傻包子txt下载     肥田仁医傻包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 初进学堂

    106初进学堂

    ——***——

    谢谢淡雨思涵妹纸和小宝爱吃西瓜妹纸的钱袋,多谢了。

    ——***——

    “欢子乖~~放下我的头发好不好,我给你当大马骑~~”李半夏的声音温柔得仿佛快滴出水来,动作也是极其的轻柔、友好。

    甜甜恶寒地吐了吐舌头,表示对这种语气难以消化。

    刘当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他咋觉着这心里面渗得慌嘞?

    刘灵芝松开了自己的小爪子,“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乖,放下我的头发,我就给你打尖尖。不只打尖尖,我还会买糖给你吃哦,很多很多的糖~~”

    一说到糖,刘灵芝彻底没有抵抗的能力了。不知不觉中松开了一只小爪子,对李半夏比出了五个手指头。

    “那先说好,大舌头,你这次要给我五颗糖~~”

    “好。”李半夏笑着答应。那温柔的样子,嘴角扬起的笑容,真不是一般的赏心悦目。可她表现得越是好说话,刘当归的心里就越发地觉得不妙,暗自替他的弟弟担心着。

    他可不认为那个女人就这样让小弟得了逞,那她未免也太好欺负了点儿。以后若是小弟三天两头跑到她的肩膀上,抓着她的头发耀武扬威一番,她买糖得买到什么时候?

    答应得这么干脆?刘灵芝又开始盘算了。

    慢慢的,又松开了另外一只小爪子,这一次对李半夏比出了十个手指头。

    “大舌头,我要十个糖……”

    “十你个头!”李半夏双手一举,就将肩膀上那个贪心的小东西给搬下来了。

    刘灵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就头晕目眩外加腿脚发麻地立在地上,而他嘴里的大舌头正叉着腰怒目瞪着他。

    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哄这小东西松开头发。来给他个晴天霹雳外加形势大逆转,于是眼看胜利即将在握的小东西就这么瞬间被她从肩膀下搬了下来,自己又取得了主动。

    “哇——哥,姐——”

    这是什么情况?

    李半夏惊呆地望着哇哇张大着嘴叫着躲到刘当归和刘银翘身后的小东西,赶不成她的样子太严肃,把小孩儿吓坏了?

    刘灵芝眨巴眨巴出几滴眼泪,小可怜样的瞅着她。

    李半夏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你说她一个大人干嘛跟他这个小孩儿闹,在路上呢就疯疯傻傻的,人家还不把她当成疯子?

    李半夏冲刘灵芝招招手,“乖啊。别哭了,不逗你了还不成。时候不早了,咱们几个赶紧赶路吧。一会儿新生报到都结束了。对了,去晚了会不会坐不到好位置?”

    这可是一个说重不重,但说轻也不轻的情况。

    光顾着跟这小鬼闹,误了刘当归的事儿,让他一开始就坐在最后一排。凭着他这小个儿,还不得被前面的人给淹了?

    甜甜和刘当归想到这个事儿,虽没说啥,还是赶紧站起来,各自拿着东西上路了。

    经历了刚才的事后,刘灵芝就把李半夏划分到“狡猾的狐狸”这个行列去了。可不敢贸贸然的接近。

    不过,这样也好,被那小东西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呵呵!

    然而没过多久,那小东西想想还是跑过来了,估计是为了刚才糖的事。够可以啊,这样了,还不死心!

    “大舌头。你刚刚说的十个糖可忘了没有啊?”

    “没忘。”

    “作得数不?”

    “作……不得数。”李半夏肩上扛着东西呢,才懒得跟这小鬼闹。识趣的就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再敢给她添乱,别说糖了,糖纸都看不见。

    “那给我五颗……”好吧,说到十颗的时候她还没答应就把他给“飞”下来了,那前面的五颗,她可是亲口答应的。哥哥和姐姐都能够作证,那个能耍赖,这个想赖都赖不掉。

    “凭啥?敢扯我头发,一颗都没有。”

    “你答应过的,奶奶说,说话不算话的人是小狗。”

    “哟呵!”好啊,居然跟她讲理了。那要说到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旁边巴巴伸手找她要糖的小东西。他可是向来都奉行那个说过的话就丢,想赖就大大方方的赖掉的。

    这一次,她不妨效仿他一次。对付他,应该还挺好使的。

    “随你怎么说吧,这糖反正我是不给的。”

    小东西生气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咚咚咚地跑远了。

    没过一会儿,又跑回来了,李半夏还没等他就叫停了。

    “欢子啊,我说你就甭白费劲了,这事不成就是不成。你软磨硬泡,死吵活吵,就是不行~~”

    刘灵芝嘟着腮帮子又跑远了。

    不过一会儿,李半夏又看到他跑回了。

    一行四人就这么说说闹闹到了村里的祠堂,也就是当归以后学习的地方——大杨村的学堂。

    学堂门口稀稀落落也站了几个人,应该是带孩子来上学的。李半夏让门口的人让让,扛着桌子带着孩子进到了里面,看见了他们这几天说得最多的学堂。

    村里的学堂是在祠堂的后面,一间空置许久的屋子里。

    屋子老旧,上面房梁上还结着蜘蛛网,偶尔看到两只蜘蛛在网上爬来爬去。屋子的门窗许多也已坏损,虽然经过整修,还是显得有点破败。

    屋子前方的正中间,放着一桌窄桌子,上面堆着几本泛黄的课本,还有一些黑色的木炭,这应该就是夫子的讲桌了。

    从讲桌扯过来,就是孩子们听课的地方。地方不大,桌子摆放得很拥挤,总共就分为两排,中间留着一人宽的过道。这要是课间孩子们出来上茅房的时候,都要劳烦人让道。

    这里面最大的孩子已经十三四岁了,最小的孩子才六岁。教学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级的叫做蒙学,是启蒙的。主要学习简单的认字习字还有最基本的算术,通过夫子的考核后,就可以升到第二级。

    第二级叫做初学,开始学习一些古文知识,回答简单的问卷。能背诵三百字以内的古文并且对其进行简单的释义,回答出一个大致的印象即可。

    第三级是村里最聪明的孩子并且还想继续读书的孩子上的,这个要求可就非常高了。

    一般读到这一级的孩子们年龄也大了,家长们送孩子读书无非也是希望他们多认一点字,知晓一些道理。前两级已经基本满足他们的需要了,不用到第三级,孩子们通常都会返回家中,不上学了。

    目前在这个教室里,读到第三级的孩子不过两个,是夫子重点教授和关注的对象。

    大杨村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每三年也会选一两个资质上好的孩子去参加乡试,考过了,也算是荣耀乡里、光耀门楣的好事。

    地上的桌子摆放得还算整齐,收拾得也算干净。夫子坐在正中,正与其他几个送孩子过来的家长说着些什么。

    李半夏站得不远,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无非就是请夫子多多管教他们的儿子,该教则教,不听话就打之类的。还有些人提到自家孩子个头小,烦请夫子将他儿子调到前面一点。

    夫子是个严肃的人,又最不喜欢搞什么人情这一套,该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对那些家长也算是客气,至于他们的要求可是一个都没答应。

    李半夏摸摸鼻子,这一个两个三个都碰了钉子,她还是别冲那个霉头的好。幸好,这座位半个月排一次,根据小考的成绩来排座位,她就算是说也没用。还是让刘当归好好努力,争取在第一次小考中表现好一点,这才来得实际一点。

    终于轮到李半夏了,刘银翘和刘灵芝在旁边等着,李半夏带着他过来,“您好,夫子,我带我家的孩子到你这儿报到——”

    夫子有些老花的眼睛往李半夏这边瞅了一眼,又看了看她身边安静地站着的刘当归。

    “是你要上学?”夫子问他。

    “是的,夫子。”

    “你叫啥名儿啊?”

    “回夫子,我叫刘当归。”刘当归老老实实又很尊敬的答道。

    夫子点点头,对这小孩儿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至少,这孩子懂礼貌。刚才来的那些孩子,有些不是站都站不直,就是自个儿在外面玩,让他们的父母来替他报到。这虽是小事儿,但见微知著,有些人还就是关注这些“小事儿”。

    “之前可曾有人教过,有没有一点基础?”老夫子在他的备注上添了几笔又问。

    “这……”刘当归犹疑,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说。

    李半夏见状,便道:“夫子,当归这孩子很好学的。在家每天都会习字,还会默默演算算术。不只如此,他从去年开始就问邻居小伙伴借来课本,没事的时候反复看着夫子的讲义。虽未曾见过夫子,却对夫子的才学敬佩已久了,这次得知能亲自来听夫子的课,这孩子高兴得好几天都没睡着觉呢。”

    “这不,在来着的路上,赶的跟什么似的,巴不得能早早地赶到学堂,听夫子你授课呢~~”

    李半夏这一通马屁拍得虽不甚高明,对夫子还是很受用的。脸拉着,眼里却柔和多了——

107 感动,升温

    107感动,升温

    “好了,刘当归,你就坐到那边去——”夫子指着左边倒数第二排的位置,这是目前剩下的最好的一个位置了。

    再有人来,不管是谁,都得坐在最后一排。

    李半夏之所以说那一番好话,并不是希望夫子给刘当归安排一个好位置,当然,能这样就更好。

    最主要的还是希望能给刘当归在夫子心中留下一个勤奋好学的好印象,虽然某些言语夸张了一点儿,但刘当归勤奋好学这一点,却比真金还要真。

    课桌就放在门外,有甜甜帮看着。

    位置安排好了,李半夏就到外面将刘当归的课桌搬了进来。这间教室教学设施虽然简陋,但是比起某些村庄还在木头树桩上面学习,还是要好多了。

    把课桌搬到了夫子指定的地方,地面凹凸不平,有点放不稳。便跑到外面捡来几颗小平板石子,垫在位脚下。动了动,见不晃了,让甜甜把凳子拿过来,等刘当归坐上去。

    前面的孩子个头太高,刘当归只有八岁,身高还不明显。再加上这课桌打得比他的身高本来就高,刘当归一坐下去,就看不到前面夫子讲课了。

    这可如何是好?

    看看另外一边,有几个小子也是如刘当归一样的状况,就是那些刚向夫子反映情况的家长带的小孩子。

    看来,要让夫子帮忙换一个座位是不可能的了,还得他们自己想办法。

    把桌子留在这边,李半夏又带着孩子到夫子指定的地方去领取课本。学堂里的书本有限,一般都是两个孩子共一套课本。到后面不足的,甚至四个孩子共一套课本。

    刘当归跟另外一个孩子同去的,领了两本书。一本是算术,一本是教生字的读物。两人商量好,每人保留一本,每天轮换,这样就不会发生什么冲突了。

    领书的地方是在祠堂左面的一间房子里,村长大叔支了个小棚子,挡着火辣辣的日头,挨个的给大家发书。

    刘当归等候着领书的时候,李半夏在附近转了转,到处瞅了瞅。在村长小棚子后面发现了许多堆放的书本。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书本是上一级的孩子回家之前留下来的。书本摆放在这儿,想留待明年再用。书中科目每年都有所变动,继续用这教材也不知行不行。

    李半夏微微想了一会儿,便向村长提出了要购买一套书的打算,有第二级的,还有第三级的。第三级的书可真算得上是个宝了。买回去,当归应该会很喜欢。

    村长一听说李半夏要买书,狐疑地瞅了瞅她,李半夏笑笑,指着刘当归。是给那个小鬼看的,可不是自己看的。村长大叔应该用不着这么奇怪吧?

    虽说奇怪,但一听说李半夏要买这些书,村长还是很高兴的。

    临掏钱的时候。李半夏又看看一旁的甜甜,想想,还是买了两套。

    甜甜暂时没有机会到学堂读书,能够得到一套属于自己的书,应该也是一种欣慰。而且她在家时。有时间还是可以抽空教教她,有本教材还是好许多的。

    村长大叔又露出一抹狐疑之色。这次李半夏又指了指家里的那一个大的,村长明白的点点头。

    心道,这东山的新媳妇对孩子还真舍得,看她这个样子,对这几个孩子也是极好的。

    甜甜看李半夏和村长说了半天,也没有回来,便走过来瞧瞧。

    李半夏给了钱,领了书,正好甜甜过来了。

    “来,拿着,这一份是你的。还有这个,给当归拿去——”

    刘银翘捧着手上的书,有点发愣,“这个是什么?”

    “课本啊。”

    “我晓得,我是问你买这个东西做啥?”刘银翘一直低着头,凝视着手上的课本。声音也是低低的,听不出她的情绪。

    “哦!这个是买给你和当归看的,你弟那么聪明,第一级的书本肯定很快就啃透了。”事实上,刘当归凭着自学,第一级的东西已经掌握一大半了。李半夏一次去他们房里,就看到这孩子都翻到尾页了,在纸上画着什么东西,所以才敢这么肯定。

    “这第二级第三级的教材提前买给他,有空的时候可以翻着看看,对他读书会有帮助。”

    “那我的呢?”甜甜又问。

    “你在家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多看看书,你不是一直都很想上学的吗?虽然没有夫子教你,也不是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坐在学堂里,但是他们能学到的东西你都会学到。嗯~我保证!”李半夏对她眨眨眼,小丫头虽还在嘴硬,但是从她把书本抱紧的动作中,李半夏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刘银翘抱着手中的书本,小心地贴在自己的衣服上,不时摊开手轻轻翻看着,目露欣喜。

    李半夏走在后面,望着她不自觉的小动作,心里也是一阵感动。

    她能做的,只有这一点点。她本来想做得更多的,但是在某些现实情形下,她也只能选择沉默。

    两人回到了这边,刘当归的书已经领到了,正在往四处看,寻找着两人的身影。

    他一手抱着书,一手牵着刘灵芝。大概是怕这个小东西乱跑,把他给弄丢了,所以才时刻牵着他。

    一高一低,远远看着,很乖巧的样子。

    这俩孩子要生活中都是现在这副乖巧的样子,那也不错,她也可以省点心。

    刘银翘跑过来,将刘当归的书交到他手上,“弟,接着,这是买给你的。”

    李半夏知道这孩子有点别扭,若这些书是她交到他手上,这小子或许还不给面子。即使真心喜欢,也不好意思要。哎!被扭的孩子啊!

    所以想着,还是让甜甜把书给他,这样他收下书也自在一点。

    刘当归奇怪地翻着他姐交给她的东西,惊喜地抬起头,问他姐:“姐,这东西你是哪来的?”

    刘当归如获至宝般的抚摸着那几本书,这些东西他可是问人借许久了都没有借道到,没想到今天一次全都有了。

    欣喜之下,刘当归也没想那么多,张口就问。

    刘银翘大概知道他这小弟的性子,往李半夏那边睇了一眼,没有答腔。

    不用说,刘当归也知道了,这些书是李半夏弄来的。

    奇怪的是,这次他也没说什么,没有赌气不要这些书,也没有纠结着要还是不要的问题。没说什么,就把这些书收下了。

    他的动作很轻,很自然,看不出什么不对。

    李半夏,却情不自禁地紧张了一下子。随即笑笑,自己也就这点出息!

    她既然买了,还是真切的希望刘当归能收下这些书,莫要将她的好意拒之千里之外。恁是谁,面对这种事都不会高兴的。最重要的是这些书对他有用处,她知道他很想要,孩子的这点愿望,能满足的可以尽量满足。

    刘灵芝憋了半天,突然冒出来一句:“大舌头,哥有了,姐有了,那我的嘞?”

    李半夏噗地笑了,“你?那还是再等两年吧!”这小东西,别说看书了,吃书还差不多。

    “我也要!”

    “免谈,你再等等,别看着你哥你姐有,就瞎搀和。”李半夏揉揉小东西的脑袋,头发软软的,揉起来还怪舒服的。

    “大舌头,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刘灵芝一本正经地对她道。

    哟呵!还和她“商量”一件事?李半夏生了兴致,“你讲吧。”

    “我可以不要这些书,也不吵你,你能不能把之前答应的糖买给我……”

    “又是糖!走了,我们都别站着了,到里面去了~~”

    李半夏推推刘银翘和刘当归,催着他们俩人进屋。这小东西一路上就是糖糖糖的,讲三句话,句句不离他的糖,李半夏直接忽视他的要求了。

    瞧瞧他那一口被虫吃的小虫牙,马氏都和她说了几次了,说以后不要老给孩子吃糖。也不能老惯着孩子,养成贪嘴的毛病。

    李半夏也觉得马氏说得有理,宁愿多做些好吃的给孩子吃,挣了钱偶尔给家里添添荤,买点孩子想要的小玩具,也不要买那么多的零嘴。

    几个人回到了屋里,许多孩子都已经坐好了,刘当归也坐了下来。

    家长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学校,李半夏看看时辰,他们也是该回去了,还得回去吃午饭呢。再晚一点,可就赶不上了,还要让家里人等。

    临走的时候,睇了一眼屋里。

    刘当归单薄清秀的小身子窝在凳子上,身子端得直直的也只能勉强露出一个脑袋。

    李半夏叹了口气,又走了回去,让刘当归起来,帮刚才给他买的书垫在凳子上。

    “你再试试——”

    李半夏拍了拍刘当归的肩,让他坐下去。刘当归怔怔地看着李半夏停在他肩膀上的手,听着她轻柔带着笑容的话语,乖乖地坐了下去。

    视线好多了,手攀着桌子也不是那么的累了。

    “看,这样不就好多了。你以后就这样坐着,别心疼书,坐不掉的,知道吗?”

    刘当归缓缓点了一个头。

    李半夏满意地拉着刘灵芝和刘银翘出去了,看着她走远,刘灵芝又一声不吭地将屁股上的书本给拿了起来,用手袖轻轻擦了又擦,无比珍视地放进自己的小布包里——

108 被晾一边了

    108被晾一边了

    李半夏从学堂里回来,吃了饭,径直赶到药庐去了。

    巧的是,陈公子来了。

    说巧也未必,因为人家陈公子是特意到药庐请她和赵郎中一起替他爹诊治病症的。

    李半夏还没进屋,陈公子便很客气的迎出来了,对李半夏深深作了一揖,有点文绉绉的道:“小李大夫,你总算是来了,可急煞陈某了。”

    李半夏意外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不禁有点发怵。

    这个人一向傲慢得紧,今日咋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一定没什么好事。

    李半夏往赵郎中那儿丢了一眼,赵郎中摸了摸脖子,摊了摊手,表示对这种局面也很无力。

    其实,赵郎中还是知道一点的。

    陈公子派去都城请神医的家丁回来了,据那家丁说,张神医几日前已经前往边关烨城。卞国与邻国爆发了一点小冲突,冲突的规模虽不大,却有不少人受伤。更加奇怪的是,受伤的士兵普遍的脸色发紫,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疑似中了一种怪毒。

    一干军医束手无策,守边将军连夜派人到都城请来了张神医,让他为将士们医治。张神医这一去,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陈老爷子的病指望张神医是不可能了。

    再加上前一段时间,李半夏救治牛奶奶的事情被村里的人传得神乎其神,也传到了陈公子的耳中。

    陈公子当下喊来家丁,让他出去打听。这才知道,李半夏自从月前到赵郎中药庐里坐堂,至今在她手上还没有看不好的病。

    不但破解了耕牛死亡之谜,造福乡里,还让一腿脚瘫倒在床的老妇。顷刻间恢复行走。医术之能,堪称一绝。

    陈公子也很是惊奇,仔细回想上一次揭破那假的张神医的阴谋,也是她把他叫到一旁,为他献言献策。

    而且听赵郎中说,这个小李大夫年纪轻轻,还是一个女流,但在医术上的造诣很是了得。最难得的是,她总能另辟蹊径,找出最合理最经济的治病之法。

    许多百姓都喜欢让她帮忙看病。因为李半夏开给他们的药方多半都很易得,便宜却很有功效。有的东西自家里都有,一场病看下来。什么钱都不用花。

    这又是李半夏为人称道的另外一个地方了,对于那些贫苦人家,她都是免费为别人看诊的。除非买药的钱,这个得和赵郎中商量过后,才能决定。所幸赵郎中也是一方大好人。像这种好事他也是喜于乐见的。

    听了家丁所述,陈公子心里虽还有些怀疑,但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想着怎么着都得试一试。

    只是他始终不愿相信,这等乡下,会有什么医家名手。要不是陈老爷子的病实在不能再拖了。想必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出决定——让李半夏和赵郎中联手为他爹医治。

    陈公子这等骄傲的人,不把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他是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的。

    李半夏清楚他的性子。虽说治病救人是他们的责任,可是她真的非常不爽他这种永远把他们作为后备的那种感觉。

    她敢打包票,若是下一刻张神医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毫不留情面的将她和赵大哥打发走,好的话给他们扔点银子。把工夫给花了。不好的呢,或者说做得更绝的。直接将他们俩人请走。

    别以为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已经有很好的例子在那里了。

    赵郎中对陈公子心里也是很着恼,想他行医二十载,即便医术算不得多么高明,凭着不错的口碑,人家对他也是分为尊重。唯独这小儿,呵呵!赵郎中笑了,弄得他这一把岁数的人灰头土脸,还不是一回两回。

    也是他现在脾气好了,搁着年轻那会儿,非得给那陈姓小儿一点厉害瞧瞧!

    “陈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快别客气了,有话坐着说~~”短短时间,李半夏心里已把前因后果想了个大概。只是人家陈公子上门了,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她也不能在人前试了礼数。

    口气不见得多么的亲切,但还算客气,让别人挑不出啥不对来。再加上李半夏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恬淡的人,用这种语气说话陈公子也不觉得有什么。

    几个人来到后院,绕着石桌围坐下来。赵郎中让川乌给他们几个上了茶,凉风习习,几人边喝茶边聊。

    李半夏惬意地喝了一口茶,可是累了半天了,难得有这凉快的地儿伸伸筋骨,定得好好享受享受。

    李半夏很喜欢赵郎中的这座庭院,风吹梧桐,树叶翻飞,说不出的闲庭静晚、静谧安然!

    微风拂过,一片泛黄的树叶随风吹了下来,轻轻落在李半夏的肩上。李半夏拾起那片落叶,放在指尖,细细把玩着。

    张嘴打了一个呵欠,身体后倾,伸了一个懒腰。

    赵郎中笑着看李半夏失态的模样,暗想着自己这个新认的妹子可真是不拘小节。可同样的事儿到了陈公子的眼里,就让他大跌眼镜了。

    身体往后坐了坐,下意识的,就想与这姑娘离得远点。好像离他近些,有碍他陈大公子的“威名”似的。

    李半夏在家习惯了,伸完了懒腰才知道这是在两个男人面前的。

    “嘭!”立马坐直了,咳嗽了几声,尴尬地举起茶杯,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妹子神色疲惫,上午是忙什么了,累成这样?”赵郎中笑问。

    “送当归去学堂上学呢,帮他扛桌子,一路扛下来,腰酸得紧。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大哥和陈公子多多海涵。”

    “哪里,小李大夫不需在意,不过真性情耳。”陈公子心里想着这个女人真是没规矩,失礼于人,无奈有求于人,也只得昧着良心赞道。

    且!真性情?见鬼去吧!李半夏有点不齿这个人,那眉头皱得比谁都深呢,还好意思夸她啥真性情。这个陈公子,可真的不是啥好东西啊!李半夏暗里边吐舌边道。

    既然他给她说虚的,她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好好与赵郎中说叨说叨。

    “赵大哥,你家的小毛年纪也不小了吧?啥时候去上学,正好可以和当归做个伴。”赵大哥有一儿一女,大女儿叫小芝,去年已经给了婆家了。家里还有个小毛,赵大哥和赵大嫂盼了好几年才盼到的。

    “小毛才六岁,学堂的事想让他再等两年,这事还不急。说起孩子,你家当归可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好上学,将来替你们刘家光耀门楣~~”

    “嗯,也希望是这样了。对了,赵大哥,前些日子听你说嫂子身体不舒服,今着可好些了?”

    赵大嫂可是个很不错的人,他们夫妻这些年也算是锦瑟和谐,尽管小打小闹不断。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两个老顽童可是把吵架动手当作生活乐趣呢。

    赵大嫂也经常会到药庐里来转转,今着这个汤,明着那个点心的,几乎天天往这边送。

    连带着,李半夏和川乌都有了口福。赵大嫂对李半夏很关照,直截了当地认了她这个妹子,这以后她和赵大哥可真的就是她的兄嫂了。

    李半夏很喜欢赵大嫂这个人,为人很直爽,有话说话。嗓门虽然不小,说起话来却是知冷知热的。

    赵郎中一听李半夏问起家里的那个婆娘,顿时有说不完的话,然而说到她那病,无奈地摇摇头。

    “病,倒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你嫂子那个人,不听劝,叫她身子不好不要下凉水,衣裳留给我回去洗,怎么说她都不听。这不,一点伤风,拖到今天也没好。说她,她还跟我急,顶着大嗓门嚷嚷。下次你要是见着你嫂子,多替我劝劝她~~”

    “好嘞。”李半夏听着也是好笑,赵大哥和嫂子有时候真像是一对冤家,听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不打不相识,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终于走到一块儿了。难得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夫妻两人的感情还是这么的好。

    “妹子,你嫂子还说了,过几天是她生日,好像是说今年要好好的过一过,还专门碓了粉,打算那天发粑吃。你嫂子可是点名要你和东山兄弟去的,你可记准了,到时候你嫂子见不着人,以她那脾气,可不会轻饶了你。”

    “还有——”赵郎中接着又道:“你也甭想着要给你嫂子捎什么东西,她那人除了对吃的还有点追求外,其他的可入不了她的眼。你要是礼多多的,你嫂子怕还跟你急,不给妹子你面子。”

    “赵大哥这是在暗示说我这会儿就要准备好送给赵大嫂的礼物,给她备好吃食,要不然到了那天空着手上门,会被你们夫妻俩给轰出来?”李半夏憋着笑,赵大哥也太逗了,想吃她做的点心就直说嘛,干嘛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还把嫂子给抬出来。

    没错,自从李半夏上次在药庐给赵郎中炸了皮蛋鸡肉卷之后,赵郎中就惦记上了,三天两头的怂恿她下厨。

    他们俩在这边聊得开心,完全被晾在一旁的陈公子,这下子是真急了——

109 女人也硬气

    109女人也硬气

    “这个……小李大夫,赵郎中,陈某有些事还想麻烦你们二位……”他在旁边等着不是一会半会了,这俩人聊得是没完没了,还越聊越来劲。无奈之下,他也只有出声打断他们俩人了。

    “哦~~不好意思,尽顾着说话,忘了你在这儿了。陈公子,你想说啥就直说吧,用不着客气。”

    赵郎中偷偷咧嘴笑了。听她说话的语气,赶不成这半天她都是故意的啊,他说她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呢。

    “是这样的,小李大夫,在你来之前我和赵郎中商量好了,希望你能与他一起为我爹诊治。我今日特意跑这一趟,就是希望小李大夫能答应我这个请求,尽心为我爹治病。但凡你有什么要求,陈某都会尽己所能的满足。”

    听听!什么叫做特意跑这一趟?什么又叫做但凡你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用他陈大公子的话说,就是他赏脸亲自跑这一趟,让你们给老爷子治病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不识时务。

    至于这第二层意思,无非就是利诱。这一点在很常见,也在情理之中,李半夏不想指摘什么。

    她也深知傲慢自大是他的本性,与他讨论这些问题,到最后受气的还是自己。

    李半夏只是勾着嘴角笑了笑,没有立即点头,而是转而看向了赵郎中。

    赵郎中点点头,“不错,妹子,我已经答应陈公子了,和你一起为陈老爷子医治。至于你,也是我向陈公子推荐的,我希望你能来帮我。”他们是大夫。别管病人、病人的家属是什么人,有病就得治,不能见死不救。

    李半夏当然清楚赵郎中的意思,自始至终她没说过不治。只是这治病,她自有她的治法。陈公子做不到,她也没有办法。

    “陈公子,你想让我和赵大哥为令尊治病,这倒也不难,你得先答应我两个条件。”

    陈公子皱皱眉,怎么这病还没开始治。她到底会不会治这病也还不清楚,她怎么倒先提起条件来了?

    也罢,陈公子料想。李半夏提的条件无非是什么治病的报酬,还有让他给句准话,治不了病也别怪罪她什么的。

    “好,你说。”陈公子爽快的答应了。

    反正爹的病看了许多大夫,都没有起色。他们治不好也在情理之中。失望会有,也不会多么的怪责他们。至于钱嘛,谅她一个乡村妇人胃口再大也大不了哪里去,他们陈家有的是钱,也不差那一点儿。

    李半夏一直在打量着他的神色,从他或侧目或皱眉或恼怒或不解或自负的神色中。读懂了他的心思。

    这个陈公子,可真是一个不可爱的人,很不可爱!

    “第一。我想让陈公子明白,你既然决定把你爹的病交给我和赵大哥来治,就不能中途撤手,临时换人。否则,陈公子这个时候就可以去请别人。我和赵大哥就不用去了。”

    李半夏的语气说得很坚定,不容置疑。

    陈公子愣了愣。仔细回想着她说出的那几句话,一时无法做出决定。

    事实上,在他来请李半夏和赵郎中去给他爹看病的同时,家里的管家已经带着家丁乘马车出发了。

    张神医请不到,可有消息称与他医术不相上下的周神医前些日子在临近的城镇出现过。他派管家亲自前往,就是为了打探周神医的下落。得到消息,就去将人寻来,替他爹看病。

    这空出来的一段时间,也只好让赵郎中和李半夏帮忙撑撑了,有他们在,好歹不会坏事。

    李半夏很明白,这位陈公子自始至终就不相信他们能将陈老爷子的病治好,他之所以走这一趟,只是为了合他们二人之力保陈老爷子这段时日无虞。

    其实,相信名医,不信任他们这些乡下的小大夫,也不是陈公子一个人会做的事。许多人都这么想,谁放着名医不信,去信那些没有经验没有名气的乡下大夫呢?细想想,李半夏也没啥好气的。

    比起她,赵大哥受到的气更多,可不曾见他这么埋怨气愤过。这一点,她还真需要向他好好学学。不过,这其中,不排除李半夏为他叫屈的成分在里面。

    “陈公子,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应是不应?”一看他这左右为难的样子,李半夏就知道照着这样发展下去,事情又会演变成上次的样子。

    被人这么对待一次尚能理解,被人这么对待两次道一声无奈,毕竟不能当头给他来一拳。到了第三次,叔能忍,姑也不能忍了!

    尤其是赵大哥,赵大哥经历了两次,她第一次并未前去陈家,没有经历过第一次换大夫的事情。从赵郎中那几日的闷闷不乐来看,也可猜到他们有多么的欺人太甚了。

    第二次的时候她就在陈府,眼看着那个假神医在那装腔作势,耀武扬威,这个陈公子却偏听偏信,一个劲地要把他们打发走。要不是最后他们揭穿了那假神医的阴谋,他陈公子被人骗取钱财事小,误了陈老爷子的病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更甚,陈公子是一个不讲情面的人,即使他们帮他揭穿了假神医的身份,随便道了谢便了事,仍然不愿从心里尊重他们。对于这样的人,岂非多说无益?

    “小李大夫第二个条件是什么?”陈公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又问。

    这第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就来问第二个。也罢,一次性说了,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放心将病人交给他们来治,那就去劳别人大驾,他们也不是非得巴着给陈老爷子治病不可。

    “第二个条件,我和赵大哥在陈府为陈老爷子治病,享有绝对的自由。你可以关心陈老爷子的病情,不懂的可以问我们。但是你若一答应我们前去,不仅这治病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又或是用了什么希奇古怪甚至是可怕的法子,你都不能阻止我们,更不能将我和赵大哥丢出府去!”

    最后几个字颇有嘲讽的意味,试想着上一次,她和赵郎中虽然不是被赵家家丁给丢出来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陈公子有些发窘,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李半夏话中的意思。

    而李半夏,要的就是他能听懂。

    令陈公子诧异的是,李半夏提的两个要求,他居然没有一个猜中。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就好像与她比起来,自己就是一个龌龊的满身铜臭的小人,可笑地揣测着她的动机,却在这里忍受着她的奚落和责难。

    奚落,责难?或许严重了一点,借机表明立场还有发泄牢骚倒是有的。他和赵大哥不是他的下人,也不求他什么,凭啥要在这里承受他的百般轻侮?

    一口回绝他的要求,拒绝治疗陈老爷子?这样的事她还做不出来,赵郎中也做不出来。况且对他们无礼的是陈公子,与陈老爷子没什么干系,他们没必要将他也算进去。

    一码归一码,也不会为了给这小子好看而去让病人承受过多的痛苦,那样不厚道。

    李半夏要求说完,就闭上了嘴,给陈公子一点考虑的时间。

    这个决定并不好做,关键就在于他愿不愿意相信他们,敢不敢拿陈老爷子的生命冒险。

    答应她,是一种冒险。

    不答应她,也是一种冒险。

    现在就是要看他怎么取舍。让他答应这两个条件,不是李半夏有心刁难,而是她已经有把握治疗陈老爷子的病。在治病期间,她必须想到所有的事情,考虑到其他可能会面临的状况。

    她的那一套治疗方法需要很长的时间,在用药用量方面还有可能与其他的大夫相冲。贸贸然让别人接手,恐怕会招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之所以这么要求,也是为了陈老爷子的病着想。

    但是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陈公子,不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相信,也是因为她不想!

    陈公子从来就不会相信他们能治好他爹的病,或许可以这么说,他根本就不相信一些乡下大夫能够治好他爹的疑难杂症。

    她若是把自己的考量告诉他,他很可能还会觉得她在大言不惭,在说大话。就算他真的相信她真能治好陈老爷子,那又如何?

    治疗期间发生的变化,有无其他的并发症都难以预料,她可不敢在这个时候拍着胸口保证说,她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治好他爹。

    这样无异将自己置于很不利的地位,也会让她承受着无比大的压力,对病人的救治不利。

    忽略掉陈公子是否相信这个因素,她本就不想告诉他才是最重要的。

    大夫给病人诊治,除了医术,最重要的就是信心与信任。包括病人和病人家属,能不能信任大夫,有的时候直接关系着病人能不能得到痊愈——

    如果他做不到这两点,那他们在陈家呆着给老爷子看病也没什么意思。别到时候治了一半,又来了一个什么神医,陈公子想也不想地将她和赵大哥踢走。到时候他们被踢走事小,间接害了陈老爷子,那谁也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110 盲眼老人

    110盲眼老人

    陈公子一时不能做出决定,赵郎中和李半夏便让他先回去了。

    陈老爷子的病情已经让赵郎中用药先行稳住了,两三天之内不会有什么变化。

    陈公子走后,赵郎中回头问李半夏:“妹子为何向陈公子提出这样两个条件?”李半夏不说他也能猜出一二来。与她处了一段时间,她的性子他大概也能摸到一点儿。

    “赵大哥既然心里清楚,就不要问我了,说了那么久的话,口水可都干了。”与赵郎中说话,也用不着客气。李半夏匆匆回了一句,捉着壶炳,往面前的杯子中添了杯水,一饮而下。

    赵郎中了然地笑了,又问:“那妹子你说,陈公子会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这个时候,谁都不好说。

    说过的话就要作得数,陈公子为人再傲慢也会信守自己做出的承诺。他当然知道他一旦点头就会意味着什么,即使信得过他们的医术尚且不敢一口答应下来,更何论他心里本来就信不过他们的医术。

    李半夏站起身,望着在风中摇曳的梧桐树,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他会答应的——”

    赵郎中一怔,随即摸着胡子呵呵地笑了。

    陈公子那边,暂时还不可能做出决定,她也不想这个问题。有时间,不妨来点实际的,譬如准备给赵大哥和赵大嫂的礼物。

    陈公子没走多久,药庐里就来了一位很特别的病人。

    说他特别,是因为这个人真的很特别。呵呵!这句话可能有点废,但是川乌就是这么和李半夏说的。

    对方是一个盲人,大约六十来岁,面色扭曲,脸上有两道结痂的伤疤。来了这么久。也就是在外面坐着,别人不问,他绝不主动开口。别人即便问起,他也很少答腔,高兴便说一句,不高兴就一字不透。

    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很脏乱,染满泥污,然做工之精致和布料之讲究,也能看出他身家不凡。腰上系着一块玉佩,晶莹剔透。色泽圆润,价值非同一般。

    他的头发被一根发带系住,有点花白。蓬乱却还算干净。青筋突出的手臂,紧紧握着手中的那根竹棍,竹棍前端磨损严重,是用来给他探路用的。

    川乌对着这人远远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人身上哪里有毛病。到药庐的人都是来看病的。而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人有何不对劲。

    川乌转而又想,这人或许是有什么隐疾也说不定。

    走上前,和那老先生打了一个招呼。问他哪里不舒服,需要什么帮助之类的,这老先生端着一张脸,对他却是理也不理。

    川乌进去的时候。老先生哼哼撇过脸,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这个小子好生呱噪,一上来就不停地说说说。可烦死他老人家了。

    话说过了这么久,这屋的正主咋还不出来,就这速度还治病救人呢,他们没赶到病人还不就咽气了?

    就在老先生在心里嘀咕着这家药庐的大夫太不称职的时候,李半夏和赵郎中出来了。

    “川乌。病人在哪儿?”

    “师父,在那边——”赵郎中也看到人了。拍了拍袖子,匆匆走了过来。

    “老人家,是你要看病?”

    老人家黑着的脸撇过去,刚走了一个聒噪的,又来一个说废话的。

    这儿就一个他,又坐在这里,他不是来看病的难不成还是来吃酒的?

    赵郎中一来就碰了壁,看他一个老人家,又看他眼睛不方便,也不在意。上前一步,道:“老人家,可方便伸出你的手,容我给你把把脉?”

    老先生坐镇八方,管外面是谁说话,恁是纹丝不动。看他的样子,赶成不是来找大夫看病的,而是来做“皇上”,找别人伺候他的。不但谱摆得够大,脾气也是怪异得紧。

    李半夏歪着脑袋,细细打量面前的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啊——”李半夏忽然吓得尖叫一声,快速后退了几步。

    只见方才才黑着脸懒得理人的老先生,突然眼睛如利刀一般打向了李半夏这边。也许是他的动作太快,动作中携着劲风,头发被风扬起,还真有一股骇人的煞气。

    虽然他看不见,但这双眸子却比那些明亮的双眸还要具有穿透力。甚至,李半夏在刚才的那一刻,不觉得他是一个盲人。

    因为盲人,绝对没有那样利的目光,也不会这么精准的找对她的方向。她可是记得,自从出屋后,她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

    素闻越是眼盲之人,听力就越是灵敏。想来她走出来的时候,他听得了脚步声,听声辨位,知道她站的地方。

    不过她弄不懂,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突然以这么凌厉的眼神盯着她呢?

    “小姑娘,你在看什么?”老先生竹棍一指,直指李半夏。

    他最讨厌别人这么盯着他,偏偏他这副模样,谁都喜欢盯着他。有同情、有害怕、还有见到他直接尖叫着跑开的。

    盲了几十年,眼睛看不见,这心里却是亮堂的。别人说什么他都听得出来,别人做什么他也猜得到。除了这个,还比旁人多了一副灵巧的手和心思。

    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遗憾。别说害怕了,就是同情的眼神,都令他生厌。

    怪的是,他指着的那个小姑娘,他没感受到她有什么别的气息,那双眼睛滴溜溜地往这边瞧,尽是审视和好奇。

    他自己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别人聒噪,并不代表他喜欢别人一声不吭地站在“暗处”观察着他。

    这种感觉并不好,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李半夏没想到他指名道姓,找上了她,还知道自己在暗中观察他的事实。

    微微思量,李半夏忙上前,对老先生深鞠一躬,抱歉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我就问你,你刚才在看什么?”啥抱歉见谅,最讨厌这套,礼多多的,烦!

    李半夏被老先生一句话冲得不知说啥好,也只好说实话,“是这样,我看老人家打从进来之后就一直端着脸,对谁也不理。我就在想,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会是来看病的吗?”

    “看出个结果没有?”

    李半夏摇摇头,“没有,但是至少,我可以确定老人家不是来这儿看病的。”

    “为何?”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病人像老人家这个样子,不像病人更是像主子。也没有一个病人生了病还能面不改色,看不出一点惊慌担忧之色来。所以,我并不认为老人家和其他的人一样,是来看病的。”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一时不吭声的老先生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伸出了他的另外一只手——那只一直背在身后,自打进入药庐就没有示人的手。

    药庐里其他几个人,川乌,赵郎中还有李半夏,都瞪大着眼盯着老先生的那只手。

    那老先生笑着扯开包裹在伤口上的布料,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了,但伤痕之深,血迹斑斑,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但见那双手伤痕见骨,狰狞可怖,隐隐间还有骨头露出来。这个伤,再深几分,手掌很有可能就会被人卸下。

    细看之下,这双手筋骨分明,指节有力灵巧,即使在重伤之下,还能窥见当中之一斑。

    从他伸出的手掌,李半夏发现他手指上布满的厚厚老茧,奇怪的是,除了手掌,这双手的手背却并不粗糙。虽然上了年纪,还是很灵巧,一看就不是一个干粗活的人。

    或许是这双手太过奇怪了,李半夏不免多注意了一些。

    “小姑娘,你猜错了,我还就是来就医的。”

    这下子,几个人可都是目瞪口呆了。

    川乌咽了口口水,这位老人家可真是厉害,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在药庐坐了这么久,竟然都是面不改色。

    虽然一早擦了止血散,又粗粗包扎了一下,那巴掌上的伤可是深及见骨,再能忍的人受了这样的伤也会呼痛。而这个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又不是啥铜皮铁骨,怎能忍受这般疼痛?

    “老人家,你这伤,伤得不轻啊~~若不嫌弃,请允许赵某为你上药,处理一下伤口——”赵郎中是个热心肠的人,看这老人家伤得如此之重,马上就想为其医治。

    老人家受了伤,本是有事求人,然而看他的脸色好像让别人为他包扎伤口对别人是一件天大的恩赐一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赵郎中正待上去,老先生已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双手,可不是别人想碰就能碰的。

    赵郎中差点急了,弄不懂这是哪里来的一个“倔老头”,给他包扎伤口他还不领情!

    李半夏的眸子又看向了他的那一双手,想不通,这到底是一双怎样的手,竟然让这位老人家宁肯在重伤之余,还不愿让别人碰触。

    李半夏决计想不到,她眸中的那一双手,几乎是天下最厉害最值钱的一双手!

111 深藏不露

    111深藏不露

    赵郎中拘着身体,等候了半天,也没等到那老先生伸出手来。

    回头与同样一脸茫然的李半夏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这老先生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茶——”老先生伸伸手,等着别人给他奉茶呢。

    “……”

    “愣啥呢?老头子我坐半天了,口也干了,你们药庐连杯茶也没有?”

    李半夏吐吐舌,表示这样的病人自己还真的没有见过。

    赵郎中虽也感到诧异,还是招招手,让川乌给老先生倒了杯茶。

    川乌把茶端来了,老先生喝了一口,刚一入口就吐了出来,“噗!就拿这东西给老头子我喝啊,是茶还是马尿呢?”

    老先生扯着脖子喊,将茶杯重重一放,就好像喝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嫌恶地将茶杯推远了一点。

    川乌性子直,一听这老先生说他倒的茶是马尿,忍不住站出来道:“我说老人家,人家好意倒茶给你喝,你不说声麻烦你了就罢了,咋还说我们这儿的茶是马尿呢?你这老人家,也太难伺候了。”

    最后一句只是他轻声嘀咕,不过这嘀咕的声音有点大,不只在他旁边的赵郎中和李半夏听到了,那个老先生也听到了。

    “老头子就是说了,你还能咋的?”老先生倔起来,可是一个十分不讲理的人。“茶不好喝,还不准别人说了,这哪个定下的规矩?”

    川乌头更大了,“老人家,你现如今是在我们这儿,又不是在你家里,你别把这儿当成你们家。而我们就该伺候着你好吗?”这都什么人啊,明明毫无道理的事情,恁是被他胡掰得好像错的人是他们一样。

    真叫那啥……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我是长辈,你是小辈,你个小奶娃娃,伺候我老头子有啥不对?”

    “我……我这是……”川乌是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李半夏掩嘴轻笑,这位老人家可真有意思,这一不说话就半天都不说话。而一说起来又没完没了。还喜欢与人争辩,摆着架子教训人,最重要的是——他们这儿一张嘴不饶人的小川乌。居然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呵呵!虽然有些无奈,也是挺有趣的。

    “小丫头,你笑什么?”李半夏的笑声很低很轻,他还是听到了。

    李半夏忍不住感叹。这个老人的听力果真非一般人可比。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她方才的笑容是否发出了声音,更多的只是嘴角扬起,应该无声可听。

    吸取先前的教训,李半夏不想再找什么托词或是说什么假话,直言不讳地答道:“不瞒老人家说。我是在想老人家并非我想象的那种不爱说话的人。相反,你很喜欢说话,只是不喜欢说废话。还有。我是在笑川乌。打从我来到这之后,还是看他第一次这么吃瘪呢。”

    “李姑娘~~”川乌跺脚,李姑娘怎么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呢,也太丢脸了,被他听到了岂不是会得意?

    “抱歉。实话实说。”李半夏对川乌抱歉地笑笑,话间尽是玩笑的意味。

    老先生冷着脸“哼”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先前包扎的伤口在纱布扯下时碰到了伤处,又经过刚才一系列的动作,在川乌的惊呼声中又开始冒出鲜血。

    赵郎中再次上前,这一次语气坚定了点儿,几乎是不容他置疑的道:“老人家,你别多说了,且先让我为你处理伤口,止住流血再说。”

    老先生在伤口裂开后,没有叫出声,却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疼痛让他的“气焰”小了点儿,可态度依然是那么的不配合。没让赵郎中给他医治,手一指直直指到了站在赵郎中身旁的李半夏身上。

    “你——我要你给我治。”他至少不会像那笨小子笨手笨脚的,也不像那姓赵的大夫,唧唧歪歪的那么多话,别人伤了他比本人还要着急。

    “我?”

    “你没听错,就是你~~”老人家老神在在的伸出手,伸到了李半夏的面前,一副你不给我看我就没完的样子,还真拿他没办法。

    李半夏狐疑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她心里此刻不是在怀疑打哪儿冒出这么个人,而是在想着他到底多少岁。怎么言行举止有的时候老气横秋的,有的时候看起来又像个“幼稚”的顽童。

    赵郎中撞了撞她,“妹子,老人家都这样说了,就由你去给他包扎一下,总是这么的流血也不是个办法。”

    “好,大哥,我知道了。”李半夏忙应了下来,回到自己坐的地方拿出药箱,打开,又吩咐川乌到后院取一盆清水来。

    川乌尽管还有点嘀嘀咕咕的,不过救人是最要紧的事,也没敢耽搁。

    李半夏坐下,仔细打量着他的手,比划着他的伤口,心里诧异。照这个伤口来看,应该是刀剑一般的利器留下的伤口,这个老人家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招来这么棘手的仇家?要不是他躲得快,又及时擦上了止血的药粉,这只手可就算是废了。

    “老人家,冒昧问一句,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老先生拍了拍桌子,“让你包扎一个伤口,那么多话作甚?做你自己的事就好,不该问的别问。”

    呵!这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老人家,你误会了,我这么问不是想打探你的私隐。只是想说那个出手的人对你下手这么狠,这次你逃过一劫他/她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希望你能多加小心。”她完全是出自好意,他不领情也就算了。

    老先生似乎被她一语戳中了什么心事,脸拉得比马脸还要长,许久许久都没有吱声。

    川乌把水给打来了,李半夏拿出布帕,开始为他清洗伤口。为了达到消毒的效果,在布帕上涂上了酒精。酒精碰到伤口时,一定会剧痛,李半夏不由再次开口提醒:“我要开始为你擦洗伤口了,可能会很痛,你多忍着点儿。”

    老先生没应声,李半夏也只有当他听见了。

    真是一个怪人,这么怪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与人相处到今天的。

    涂满酒精的布帕缓缓挪了过来,在他的伤口附近拂拭而过,自始至终那个老先生都是一哼不哼。即使李半夏碰到了他的伤处,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这一刻的他,好像对他手上的伤浑不在意,又或者该说对他的那双手不在意。

    前一刻还宝贝得不许别人碰,后一刻却跟这只手不是他的一样,李半夏都弄糊涂了,他到底在不在意他的那只手?

    擦洗完伤处,李半夏匆匆给他上了药,然后取出白布将他的伤口包扎了起来,系上一个结。

    “好了。”李半夏站起身,“老人家,我在你的伤口处涂上了最好的伤药,对伤口的愈合和消炎止痛很有效。只不过,这最近半个月,你这只手还不能碰到水,也不能过多的活动,否则伤口会崩开。”

    话就说到这儿,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没有在听。李半夏本想就这么算了,又担心他真的不注意把伤口给弄裂开,只好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次。

    老先生刷地转过头,李半夏心中一突。哀叫着他能不能别每次都给她来这么一出,怪吓人的。

    “小娃娃,我的样子像是耳背吗?”

    李半夏知道是因为什么了,看来她又是好心办了坏事,招他烦了。

    川乌和赵郎中看过来,三人是大眼瞪小眼,纯不知这是个啥情况了。

    “我走了——”老人家没理会这三人的大眼瞪小眼,突然道。

    “咋这就走了,话正说着呢?不是……喂~~你的药钱……”川乌都给他整成大舌头了,还好在他临跨出门的时候没忘了找他要药钱。

    老人家没有停,拄着他那根棍子,“我没钱——”

    “没钱你还摆那么大的谱?没钱你还嫌弃我泡的茶?没钱你还……没钱你就早说麽,又不是非得找你要,干啥搞得跟个有钱的大老爷似的,你以为这钱是光靠唬人就唬得掉的……”

    川乌唠唠叨叨,喋喋不休,一直从门外念到了门里。李半夏和赵郎中听着那是一个哭笑不得,这个小子吧,可真没赖他,整个就一话痨。以后哪个姑娘嫁给他,还真担心被他给念叨死!

    “好小子,不差你几个钱,就在桌上。睁大你的耗子眼看清楚,别说我老头子占你几个小辈的便宜——”

    三人俱是一惊,这声音哪来的?

    明显的,是刚才那个老人说的,可是他不是走了老半天了,这声音怎么还响在耳边?

    呵呵!这该不是古代传说中的千里传音吧?

    李半夏笑着摇摇头,暗笑自己怎么想起这等没头没脑的事。老先生刚走不远,凭着耳聪之便,听到川乌的话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桌子?

    对了,他曾提到什么桌子。

    李半夏目光移到了他口中的桌子上,果然,在不远的桌子上,放着一块巴掌大小黑咕隆咚的石砚——

    他所说的钱,难不成就是那块砚台?

112 一石值千金

    112一石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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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patherg妹纸的评价票,还有妹纸的打赏,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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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啥,能值几个钱?”川乌将那块很小的砚台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它能值什么钱。

    也是,这块小砚台在他眼里看来,就是一块有点特别的石头。他平时也很少习字磨墨啥的,就算习字磨墨也没用过这么小的砚台。这么一想,除了拿着玩玩还真没什么作用了。

    再说了,这可是砚山的故乡。像这种砚石山上有的是,随便一捡就能捡一把回来。那老人家有钱就给,没钱也不会蛮找他要,干嘛弄这种东西糊弄人。

    李半夏从川乌手里拿过这东西,细细瞧了瞧。她并不懂砚台砚雕之类的玩意儿,这方面她可以算是真正的大外行了。

    不过那位老先生,总是给她感觉不简单。他留下这方石砚,绝不是为了让他们把玩的。

    “大哥,你看看~~”李半夏又将那方石砚交到赵郎中的手上。赵郎中没事还就喜欢收藏些砚石印章啥的,对这些东西可比她这个门外汉有见解多了。

    赵郎中一接过那块石砚,在手上摸了摸,顿时来了精神。

    “妹子,你可知道,单凭这砚石的石质,就已经是砚石中的上乘之属了。这等石质的砚石,在一般的砚石店中,这般大小的,至少要十两二十两银子一块。”

    “哦?”李半夏虽然想到这小东西不简单,但没想到它竟然这么值钱。

    到古代来这么久,她一次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呢。说起来也怪没出息的,但是是事实。她每次拿回去的都是以铜子记,最多的也不过是半串钱,一串钱。

    还见过几次比大拇指还小的碎银子,第一次见到银子,忍不住放在嘴里咬了咬,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一点都咬不动。

    刘东山当时看着她那样,笑话了她好半天呢。到最后,她恨不得追着他打。

    没想到啊,这小东西值那么大一锭银子。然而李半夏还是小看了这枚石砚的价值,它真正的价值比她听说的还要高几倍、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赵郎中摸着那块石砚半天。眼睛突然定在砚石上面的雕刻上。砚石上面雕刻的是一副山高流水图,无论是刀功还是表现的意境堪称高绝。

    赵郎中站不住了,拿着那块砚石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感动的。抓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又像是难以相信似的,赵郎中赶紧跑到后院,找出自己好不容易捣鼓到的一副老花眼镜,抖着手戴上。

    “妹子妹子,你看看。你看看……这可是出自大师的手笔啊!”赵郎中激动得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这方砚石,将石质、精巧的构想还有雕刻技术三者合而为一,使写诗的砚雕作品含有不尽的深意,所雕刻出来的石砚神妙绝伦、浑然天成、极具品味。我敢保证,在我们卞国,能有这种手艺的大师绝对不会超过五个!”

    李半夏错愕。看着那方石砚,陷入了沉思——

    …………

    下午回到家中的时候,太阳快下山了。

    家里正热闹着呢。一家人也都回来了。难得,大家都回来得挺早的。倒是听说,今晚家里要弄黄鳝汤吃。

    东山和西山在田里看到黄鳝,就把它逮了起来。西山提议说把黄鳝带回去熬汤喝,东山也觉得这提议好。只不过不够啊,就一条小黄鳝。家里那么多人,分口汤都嫌少呢。

    兄弟俩合计了一下,打算再在田里找几条,凑凑数,这样拿回去的时候还可以熬汤,到时候大家每人喝一碗,就当是给家里人改善伙食了。

    刘西山不愧是个孩子王,逮黄鳝的确有一套,这么些年在田里摸爬滚打,对这些小家伙的习性可是再了解不过。

    不出半个时辰,就给逮了四条黄鳝回来。刘东山在给田采草的时候,也碰着一条,挖了好久的泥才将他逮到。两相加起来,一共有六条,够大家伙儿没人喝一碗美美的汤了。

    心里惦记着黄鳝的事呢,再加上时间也不早了,两兄弟就收拾好东西提前回来了。

    马氏一看两个儿子弄这么多的黄鳝回来,也是满脸的欢喜,直言说今晚她要亲自掌勺。

    马氏的厨艺很不错,尤其是做汤,味道鲜美,而又原汁原味。只是喜欢端着婆婆的架子,不喜欢下厨,特别是在两个儿媳妇进门之后。正因为这样,家里人可是少了许多的口福。

    三个孩子自从看见了黄鳝,你捋一爪子,我捏它一下子。刘灵芝更是不嫌黄鳝的腥味,摞着袖子,敞着晒得发亮的胳膊,捉出木桶里的黄鳝,放在小嘴巴上亲了亲。要不是他亲一口就放下了,刘银翘还真怀疑他要生吃了它们呢。

    等家里几个人都凑齐了,烧晚饭的时间也差不多了,马氏开始给家里几个人分派任务了。那架势,就好象家里正在进行着多么重大的计划一样!

    刘东山和刘西山,哥儿俩打了黄鳝回来,算是立了功,这等女儿家干的活就不让他们两个大男人伸手了。

    马氏让李半夏和刘银杏去杀黄鳝,李半夏最怕蛇,偏偏黄鳝长得很像蛇,一听说马氏让她去杀黄鳝,一个劲地摇头拒绝。

    刘灵芝小鬼,竟然趁火打劫,李半夏不去,他推都把她推去了。碍于面前的形势,李半夏也只好顶着头皮上了。

    刘银杏这方面比她要强,杀鸡杀鸭杀黄鳝对她都不在话下。从这点来看,这个小姑娘的胆子的确不小。

    刘灵芝就是一个捣乱的,还很恶心的专门去捡那被剪掉的黄鳝头和尾巴,李半夏看都不敢看,这小家伙乐得跟个啥似的。

    最可恶的是,这个小鬼好像看出来李半夏怕这个,捡了一个黄鳝头就跑过来吓她。要不是李半夏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时刻防着他的突然袭击,这小东西还很有可能将黄鳝头扔进她的脖子里。

    到了最后,李半夏成了个打酱油的,就呆在旁边等着他们忙完,然后一起回家呢。

    只是有刘灵芝那个小鬼在,这打个酱油也不好打呀!

113 闲适黄昏

    113闲适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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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刘银杏从石头上站起来了,将杀好的黄鳝放在个小盆子里。让刘灵芝把脏兮兮的小手洗洗,几个人回去了。

    河里与家里还有一段路程,来回要小半个时辰。李半夏在河里蹲得有点腿麻,刘银杏也是。

    只有刘灵芝,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风风火火地跑到前面,一会儿去捉蜻蜓,一会儿把黄鳝头吓路上其他的小孩子。

    李半夏望着那没一刻消停的刘灵芝,不由感叹道,这孩子他爹是怎么把他带到这么大的,这么皮!

    刘银杏手上端着黄鳝盆子,走得很慢,掉在后面。李半夏一回头,才发现刘银杏蹲在路边,捂着胸口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怎么了?”李半夏走过去问。

    刘银杏摆摆手,“没事,就有点反胃,想要吐。大概是这黄鳝的腥味太浓了,闻着难受。”

    “那给我拿着~~”李半夏看她这么难受,即使再怕,也只好拿着了。

    刘银杏心里直犯恶心,也不坚持,将盆子交给李半夏,又呕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嫂子,你行不行?”她好像很怕这个东西,刚才她杀黄鳝的时候她都是躲得远远的。

    李半夏心有颤颤焉,往盆里撇了一眼。又赶紧收回。“没事,我不看它就行了~~”

    她夸张的样子逗乐了刘银杏,“嫂子,亏你还是个救人的大夫呢,什么可怕的东西都见过,居然还怕这么点小东西,它又不咬人——”

    李半夏不好意思的笑笑,她能说她就这点出息吗?

    “欢子——欢子,你过来——”刘银杏突然出声,把前面快玩疯了的刘灵芝给召了回来。

    “干嘛呢。姑?”

    “你把这个东西拿着,记得不要用你那脏爪子碰,晓得不?”刘灵芝将李半夏手上的小盆子又塞到了刘灵芝手上。拍拍他的小屁股,“走吧——”

    “这样就好了。”刘银杏对李半夏笑笑。

    李半夏愣了愣,转而也笑了。

    “奶奶——奶奶——”还没到家呢,刘灵芝就端着盆子撒着小腿跑得很欢,一边跑一边喊着奶奶。

    马氏已经把水烧好了。刘银翘在给她打下手。一看他们回去了,从刘灵芝手上接过黄鳝,开始嘭嘭啪啪地给大家准备黄鳝汤了。

    刘东山和刘西山兄弟俩个坐在外面的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什么。地上有一个破败的箩筐,是马氏用来打猪草的。

    旁边放着几根竹片,被他破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坐在小凳子上,将这些竹片编进箩里。用这儿的话说,叫补箩。

    这本来是篾匠的活。只因刘家之前请过一个篾匠,让那人帮做了三个簸篮、两只粪箕,还编了几个箩筐。

    那个篾匠在家里一连住了几天,做这些东西还是需要不少时日的。那时候,刘东山做完活。也没事就喜欢在堂屋里呆着,看篾匠干活。几天下来。也摸着一点门路,一点简单的篾匠活不用麻烦别人,自己就能做了。

    刘西山也很想像他大哥一样,又会做这,又会做那。不过他是一个耐不下心的人,要他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半天,那会急死他的。

    马氏掌勺,也就意味着没其他人什么事了。李半夏累了一天,从河里回来之后也洗了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搬着凳子出了门,到院子里纳凉。

    夕阳慢慢滚下山坡,老刘家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柔和得好像一副画。

    每一天,李半夏最为享受的就是这个时候。生活很安定,很放松,用一句很熟悉的话说,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落之后意味着一天的繁忙结束,褪下了疲累,以最轻松最自然的状态展现。

    刘东山回过头的时候,就发现李半夏搬着张凳子,正专心地盯着他手上的活计。模样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的,还有点呆呆的。

    刘东山咧开嘴角,望着她疲乏的样子,不由问:“累了?”

    李半夏摇摇头,“病人不多,一点都不累。”

    “那为啥这么没精神?”眼睛虽盯着这边,可他看她眼珠从前到后都没转一下,累趴了才会这么动都不想动。

    李半夏还是摇头,“不晓得。”就是突然想发呆,想安安静静坐在这儿,看着他做事,什么都不想。

    刘东山不自禁地举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么就是你困了,昨晚没睡好?”

    “没……也许吧……”李半夏想想,还是点点头。

    “今晚睡早一点,晚上别看那么多书,那些书什么时候看都来得及。大半夜的,灯又不亮,看久了对眼睛不好。”刘东山句句关心,也没说是特意,自然而然的关心的话便脱口而出。

    李半夏心里一阵温暖,眼睛也是暖暖的,道了一声,“好!”

    “嗯~你也会补箩吗?”李半夏指着他手上的东西问。

    刘东山笑了,这个半夏,在他旁边呆了这么久了,这会儿才想起问这个?小呆子!

    “会一点,这个箩问题不大,我还能应付。”说着,又将一根细细的竹片塞进了箩里,三两下一扭一绕,就牢牢地穿了进去。

    “你的手可真巧。”李半夏诚心赞道,认识他这么长时间,她还真没见过家里有什么他不会的。

    听到她的夸赞,刘东山有点儿不好意思,头压低了点儿,闷声笑笑。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今天在药庐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病人,他没钱付医药费,便留下了一块砚石。听赵大哥讲,这块砚石很值钱,绣工雕成,尤其是上面雕刻的高山流水图,不是大师级的人物绝对雕刻不出来。”

    若不是如此,赵大哥也不会如获至宝,高兴得快将他那间药庐给蹦塌了。

    但是李半夏决计想不到,就是那个眼盲的老先生,改变了她和刘东山的一生,让他们彼此的生活充满了更多传奇的色彩。

114 魂手肖将

    114魂手肖将

    “砚石?”刘东山来了兴致,问道。

    李半夏点点头,遂将白日药庐发生的事与刘东山粗粗说了说。刘东山听完,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有点喃喃自语的道:“赵郎中说卞国这样的大师不超过五个,那到底是谁的大作呢?还有,你口中的那个眼盲老人,是怎么得到这块砚石的,会不会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呢?”

    到最后,刘东山大胆揣测。

    刘西山也凑了过来,“哥,若说卞国的砚雕大师,挂得上名号的不出十个人,而这其中以一出二山三清四水五瘦名声最高。赵郎中说的那个人,是不是这五个人中的一个?”

    一出,是香昙的赵静出,擅长雕刻荷叶形砚台,清高隽永,文人气息扑面而来。

    二山,是柳州的吕桦山,少时成名,以一方“青山禅心”闻名砚台界。

    三清,是常中的夏自清,为人自傲,慷慨豪迈,雕刻出来的砚台也是大气磅礴。听闻他最喜在砚台上画苍鹰,凶猛,而又大志高远。

    四水,是甘江的李之水,性情高雅,志趣高尚,雕刻只是他的闲余雅趣。值得一提的是,他十八岁便高中榜眼,是有名的风流才子。他祖上从事砚石事业,是卞国鼎鼎有名的砚石大家。

    至于五瘦,便是被人称之为“盲瘦魂手”的肖将。这个人,可以说是卞国最为神秘莫测的一个人物。神秘到什么程度?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年龄。

    前几天宛如白发苍苍的老翁,这一刻又是风姿卓然的江湖盲侠。一把刻刀,能顷刻间绣出怡人山水,能织就光彩陆离的迷迭人生。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觅得他的行踪。

    他有时混迹在市井之中,拿破碗乞讨。有时前呼后拥。脾气执拗,食古不化。有的时候在卞国帝宫之内,与皇帝老儿把酒言欢。有时又在低矮棚户,与蚁兽同居,猪狗同食。

    他的一切都是一个个难解的谜团,唯一确定的是——这个人是个盲人!

    而在这一出二山三清四水五瘦之中,又以这个肖将的名气最高。不只是因为他神秘传奇的一生,津津乐道的无双巧手,还是因为他那身怪脾气!

    无人能摸准他的脾气,他因何怒。因何笑,都是那般的匪夷所思。有人说,这是因为和他多舛的身世和经历有关。

    有人说。他曾经爱上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面其丑,肖将为了与她为伴,甘愿自绝双目,永远失去光明。

    然而等到他终于以盲人之姿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那个女人却扯下了脸上丑陋的猪皮,恢复了她原本的迷人容貌,最后与另一个英俊的男子携手。

    又有人说,他有一位哥哥,因为嫉妒他的无双巧手,在一个月圆之夜毁他双目。肖将知晓后伤了他的哥哥。从此消失无踪。

    还有人说,他本是卞国先皇的幼子,在宫廷斗争中遭人暗害。被遣送出宫。

    他的身世与他这个人一样,一样迷离悱恻,窥不出其中真假。

    可是若砚石真的是他所刻,他此刻又怎会出现在大杨村?而且还伤得那么重,听半夏的意思。这个人似乎对他的一双手漠不关心,试问一个以雕刻闻名天下的砚雕大师又岂会不珍惜自己的那双手?

    刘东山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虽然对砚石的事情知之甚少,因为此地是砚山之乡的缘故,也听过一些关于他们的传言。

    就在这个时候,马氏出来了,黄鳝汤好了,喊他们进去喝呢。

    刘东山放下手里的活计,几人进了屋。

    汤已经端在桌上了,一人一碗,还多了大半碗的样子。

    刘灵芝已经趴在桌子上,小嘴对着冒着热气的碗口使劲吹着,吹两下就小心翼翼地喝上一小口,完了又吹两下。

    看到他们进来,刘灵芝兴奋地对他爹道:“爹,汤好好喝哦,还有肉,肉也很好吃——”小家伙对他爹那可是真舍得,夹着一块黄鳝的肉就硬塞了过来,站在凳子上,凑到他爹的嘴边,非要他吃下去。

    刘东山很配合,张开嘴,嚼了嚼,然后点点头。

    娘的手艺真的很不错,这黄鳝汤熬出了火候,味道鲜美,齿颊留香。

    吃完后就着儿子坐了过来,把他往旁边坐了坐,父子俩坐一方了。

    刘申姜和马氏,也捧起碗慢慢吃起来。不时看见马氏往男人碗里夹黄鳝肉,刘申姜一个劲地让她自己多吃点。

    刘西山则是十足的好丈夫角色了,不仅将碗里大半的肉夹给了老婆,还体贴的把它吹凉,提醒她慢点吃,别吃到骨头。

    相比起刘东山的体贴,夏山香就有点矫情了,一会儿嫌烫,一会儿娇声嚷着吃不下去啦。不过有人疼着宠着,矫情点儿也没啥。

    刘西山百般体贴,对她提出的要求一一满足。也不管害不害臊了,别人看着会不会笑话,反正都是自家人,无碍。

    李半夏将刘西山和夏山香夫妻俩人的感情看在眼里,虽觉得有点肉麻兮兮的,不过还是挺羡慕的。

    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的确很好。

    不由将眼睛转到了刘东山,刘东山正在给儿子擦下巴,那小子喝汤也不知是用嘴巴喝,还是用下巴喝的,弄得满脸都是。

    刘东山一方面照应着孩子喝汤的时候别卡到骨头了,一方面又分别把碗里的肉夹给几个孩子。到最后,李半夏也有。

    “你多吃点,我看你这阵子累坏了~~”

    李半夏怔怔地,望着刘东山和煦的笑容,心中悸动了一下。他的关心总是那么轻,轻若无痕。体贴总是那么的淡,淡如轻风,却在清风细雨间熨烫了她的心——

    刘东山一方面照应着孩子喝汤的时候别卡到骨头了,一方面又分别把碗里的肉夹给几个孩子。到最后,李半夏也有。

    “你多吃点,我看你这阵子累坏了~~”

    李半夏怔怔地,望着刘东山和煦的笑容,心中悸动了一下。他的关心总是那么轻,轻若无痕。体贴总是那么的淡,淡如轻风,却在清风细雨间熨烫了她的心——

115 失败的第一课

    115失败的第一课

    刘东山看她半天没动筷子,捧着碗在那发傻,疑惑的问她:“你咋不吃啊?”

    李半夏呵呵傻笑,这让她怎么说呢?给他们知道自己竟然怕这个小东西,一定会笑话她没出息的。

    刘银杏看她为难,替她说道:“哥,嫂子对这些东西可是碰都不敢碰的,你这个做丈夫的怎的会不晓得?”

    “额~~”刘东山一愣,“你不吃这个?”

    李半夏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将自己的那碗黄鳝汤送到他和刘灵芝面前,“还是你们吃吧。”她看刘东山也没吃多少,正好这些都给他。

    刘东山还想劝她多吃一点,不过看她这么怕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不喝汤,那就吃饭好了。

    刘灵芝一看又一碗汤来了,小眼睛顿时稀溜溜地瞅过来了,“爹——”

    行了,不用喊了,大家也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了。

    饭桌上几个人忍不住大笑,倒也分外的快意。

    吃完饭后,银翘去洗碗了,当归回到自个儿房间里,温习夫子交给他们的功课。李半夏洗完澡后也没事,屋里屋外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来到了当归的房里。敲敲门,走了进去。

    “嗨!当归,在做功课呢~~”

    刘当归一抬头就看见李半夏笑眯眯的在与他打招呼,冲她瞪了一眼,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

    李半夏早已习惯这小屁孩装酷的样子了,也不与她计较。没事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学习。

    刘当归正在背诵一篇古文,密密麻麻的一篇,乍一看还有许多字比较难以辨认。捧到眼前,李半夏才有可能啃得动。

    刘当归慢慢撇过头,拧着小眉头盯着那个快要把自己挤到一边去的李半夏。“你干嘛呢?”

    “啊?没干嘛呢,就看你看什么书呢。”远了看不清楚,都怪这古代的亮,这么小的光,看个书都快趴到书本上去了。到最后,干脆从他手上“夺”过书本,对着松油灯打量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冬收藏……”李半夏挠挠头。“这个人我好像读过……”

    刘当归撇撇嘴,“扯吧,夫子说这个书可是今年最新推出来的。你咋可能读过?而且……”刘当归上下很“鄙视”地打量了李半夏一圈,“你上过学堂吗?”

    在村里,早一辈的人十个就有九个没上过学堂,有八个不认识字。特别是女人,一百个几乎就有九十九个没上过学堂。听奶奶说,她家家境并不好,继母还喜欢薄待她,怎么可能会让她上学?

    至于她为什么会写字,又为什么天天弄那么大厚本的书看,刘当归就想不明白了。

    依他所想。大舌头肯定是在药庐里偷偷找人教她,否则给病人开方子的时候就会露丑。而书嘛,刘当归摇摇头。想学得从基本的来啊,一下子啃那么难的东西,怪不得每天早上表情都是那么“累”和“痛苦”了。

    不知道李半夏要是听了他的这番话会有何感想,笑一下,还是哭一下?或者该感到庆幸。为啥?这小子没把她想成弄一堆书装腔作势的主儿,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而且什么?”李半夏见他突然不说了。便问

    “没什么。”刘当归将她手上的书又给夺了过来,“你去忙你自己的,我还要赶快背书呢,没事别打扰我。”

    这些明天夫子还要抽人当堂起来背诵呢,量大了一点,刘当归学习的时日又不常,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得将它们硬背下来。

    他可不想一开始就给夫子留下一个“我不行”的印象,他还想快速地升到第二级呢。

    李半夏瞅瞅他烦恼的小样儿,趴在桌上,对他嘿嘿笑了笑。

    “你想干嘛?”刘当归戒备地看着她,他觉得她笑得好坏,贼贼的样子。

    “小当归,是不是你们夫子明天要抽你们背诵,你怕背不出来啊?”

    刘当归被她猜中了心事,懊恼地撇过头。不过,最令他懊恼的还不是被她猜中了心事,而是这个……大舌头!居然叫他“小当归”!

    拜托,他不小了,他快是个大人了好吗?

    “没事,这不是有我在的嘛,不用担心。”李半夏拍拍胸口。

    “你?”刘当归不屑地嗤了她一声,有她在才叫完了呢。

    “哟呵!这是瞧不起我呢。”李半夏摞摞袖子,她要是不给他显摆显摆他还真当自己是吃素的呢。“不就是个千字文嘛,我很小的时候就会背了。”

    李半夏刚才想起来了,在五年级的时候学校弄什么古文大赛,那个时候老师会挑选几个善于被背诵的、记忆好的孩子参加比赛。比赛的内容就是背诵百家姓、千字文还有增广贤文之类的。

    这些古文,读起来朗朗上口,许多都是言明生活中的道理,还有许多已然耳熟能详,李半夏很快就背下来了。再加上是因为参加比赛,背诵得自然就牢靠,直到现在人大了,随口都还能来上几句。

    她记得中间就好像有这么几句,姑且不妨背给他听听,要不然还以为她是诓小孩的。

    “……盘溪伊尹,佐时阿衡。奄宅曲阜,微旦孰营。桓公匡合,济弱扶倾。绮回汉惠,说感武丁。俊义密勿,多士实宁。晋楚更霸,赵魏困横。假途灭虢,践士会盟。何遵约法,韩弊烦刑。起翦颇牧,用军最精……”

    刘当归张了张嘴巴,又低下头对着他的那一本书,果然在第四页发现了一模一样的话,而且只字不差。

    李半夏昂昂头,哼了一声,现在知道她不是说假的了?不过,这个千字文许多内容并不适用于今天,还有一些禁锢思想和女性、愚忠愚孝的成分在里面,李半夏不想背诵。就专门挑了这一段,再合适不过。当然,毕竟是老古人以前写的文章,结合中国古代的实情,有些这样的成分在里面,也不奇怪。

    “还不只呢,光背诵没用,你知道这些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刘当归愣愣地摇摇头。

    “话说……我也不太记得了。”李半夏就好比充足了气的气球一下子被人放了气,蔫了下来。

    刘当归差点栽倒,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又会背诵那么难的句子,他还以为她真的会嘞。

    “不过,也不是完全记不得了,大概的意思还是能说上一点的。譬如我之前背诵的,这可是与很多的历史有关,盘溪伊尹,佐时阿衡。应该说的是周武王盘溪遇吕尚,尊他为‘太公望’;伊尹辅佐时政,商汤王封他为‘阿衡’的事情。”

    刘当归用手指着那两句话,仔细比对。嘿!还别说,经她这么一说,他还真明白了点儿。之前怎么想都不知道这两句话什么意思,眼前一抹黑,最后想着时间有限,还是先把它背下来再说。

    夫子上课从来不解释文中所言是什么意思,只是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殊不知,许多情况下,即使通读一百遍,一千遍,不了解的历史还是不了解。

    刘当归眼睛亮亮的,往李半夏这边打了过来,许多话尽在不言中啊!

    这小子,该不会是想……李半夏用眼神问他。

    刘当归重重点点头,没错,他就是想让她教他。可是,刘当归突然想起来,他和她不是一边的,他不能要她教他!

    到那时,他可就不能再讨厌她,与她过不去了。

    还是算了吧——

    正当刘当归闷闷不乐地转过头,想着还是自己啃书的时候,却听李半夏很爽快地点点头,“好啊!”

    刘当归刷地回过头。

    “不只是你,还把你姐叫过来,我两个一起教,这样不更好?”她答应过甜甜,要教她学习的。白天事情多,又不在家,也只有就着晚上的时间,能教多少就教多少,尽量多教一点。

    甜甜一听说李半夏要教她读书识字,很快洗完碗就跑进来了。李半夏从厨房端来一张凳子,把刘当归房里的小桌子拉开,姐弟俩一人一边,李半夏坐在中间,按着两人的进度分别教授。

    刘当归在背古文,弄懂了意思,背起来会容易得多,而且也记得更牢。许多东西李半夏也不记得了,但是她毕竟是本科学历出身,又擅长古文,许多东西自己回想一下,凭着脑子里的知识储备解释起来也不是问题。

    甜甜刚开始学,还处在认识简单的字阶段。李半夏给她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让她以后每天按计划进行。

    开始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两个孩子也慢慢对李半夏的学识……咳咳!孩子们太小,比他们厉害的,都叫有学识的人。对她的学识和教授的方法都暗暗佩服,眼里偶尔还会流露出敬佩的光芒。

    李半夏慢慢地飘了~~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李半夏动笔教甜甜写字而结束了。

    刘当归和刘银翘望着李半夏刚写出来的那个……好比是被狗爬了一样的字,眼里佩服的光芒刷刷地以无比迅速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116 病发,急诊

    116病发,急诊

    刘东山回房的时候,听到这厢有孩子们的读书声,不由走过来站在门边往里面看了看。

    三个脑袋,一个大脑袋,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块儿。一个摇头晃脑,很有夫子范的听着两个孩子背诵。

    另外两个规矩地坐在凳子上,认真地背诵古文,不时回想着下一句是什么。两个孩子都比较老实,没有偷偷看书本。

    刘东山不禁想,要是家里另外一个小鬼也在的话,那或许又是另外一番场景了。

    “停——”前一刻还闭着眼的李半夏,突然睁开了眼,大声喊了一声停。

    刘东山也是一怔,向她看了过去。

    “当归,你第四个字读错了。假途灭虢,是虢(音同‘国’),而不是‘活’,知道吗?”

    刘当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嗯。”李半夏嗯了声,又转向了刘银翘,“甜甜,你这首【画】已经背得很熟了,现在开始默写。不要写错哦,会打屁股哦~~”李半夏又是一阵坏笑,两人夸张地抖抖鸡皮疙瘩,然还是认真地照着她的话去做。

    刘东山看得很有意思,这一大二小三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无间。难能可贵的是,她那么有耐心,孩子们又是那般的好学。

    尤其是刘当归,刘东山记得,这个孩子向来是不喜欢半夏的,还常常给她脸色看。今着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真像娘前些日子跟他说的,几个孩子越来越能和半夏生活到一块了?

    看到俩孩子与她处得这般好,刘东山也欣然一笑,往李半夏那个地方看了会儿,轻轻的回房去了。

    李半夏从房里出来,来到院子里。伸伸懒腰,疏松疏松筋骨。一边用小拳头捶着自己的腰,一边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天空中有许多明亮闪烁的小星星,一眨一眨的,李半夏大声打了一个呵欠,去困了。明天,又会是一个美好的晴天——

    第二天去药庐的路上,李半夏还在想着要不要给这孩子编写什么有趣的读物什么的。这不仅可以帮助他们学习,还能增强他们学习的动物。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练字的时候,爷爷就准备了很多的漫画啊。拼图啊,还有什么少儿读物。这儿没有那个条件,想要在这方面下工夫。得费不少的脑筋。

    李半夏边走边想,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药庐。

    这还没到呢,一个人就莽莽撞撞的冲了出来。

    “绿柳?”这不是张少爷的家丁绿柳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张少爷他?!

    “小李大夫。你可来了,你快跟我去看看我家的少爷,他快不行了~~”绿柳整个人都急坏了,此时的张家也引起了轩然大波。张老爷和张夫人因为儿子发病吓得魂不守舍,赶紧叫绿柳来喊大夫。

    “绿柳,你家少爷怎么了?”李半夏一听他的话。焦急地问。

    “早上家里来了两个人,要和少爷挑衅。少爷不愿与他们一般见识,他们非得逼少爷出手。甚至还拿老爷夫人的性命相邀。少爷无奈之下应战,将前来挑衅之人赶走,自己却也累得吐了血,这会儿正昏迷不醒呢~~”

    绿柳话说得很快,李半夏知道情况紧急。忙让川乌给自己拿来随身的药箱,与绿柳一起急急赶到张家大院。

    赵郎中今日去别处外诊了。绿柳过来扑了个空。就在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还好李半夏过来了。

    这样也好,张少爷的病没有人比小李大夫更加了解了,她去,最合适不过。

    两人很快到了张家,李半夏跑得满头的汗,还没到张家门口,张家管家已经迎了过来。

    “小李大夫,你终于来了,这边请——”马不停蹄,张家管家领着李半夏来到张老爷住的地方,因为发病急,都没有时间将张少爷送至自己的屋子里。

    李半夏两条腿都快打架了,绿柳和管家走得有多快,她就走得有多快。情况危急,他们也没顾及她能不能跟得上,她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小李大夫,少爷就在里面~~”管家这一次没有通报,直接领着李半夏进去。李半夏一进去,张老爷和张夫人就泪眼环环地扑了过来。

    “小李大夫——小李大夫——你快给我儿看看,我儿身体怎么样了——”

    “小李大夫,麻烦你了。”

    张老爷和张夫人慎重地凝视着李半夏,仿佛他们儿子的所有希望此时都寄在她的身上。

    “张老爷,夫人,你们放心,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李半夏说完,快速走到床边,看望床上的病人。

    但见张少爷嘴唇苍白如雪,身体虚弱不堪,昏迷中的他仍然在不停的咳嗽,嘴角边还有血丝渗出。

    得了痨病,而且还是痨病晚期的人是最痛苦的,因为即使是睡觉的时候,他们也很难得到片刻的安宁。

    李半夏捉住张少爷的手,镇定的为他把脉。越往下去,眉头就皱得越发的厉害。张少爷的病,比起上次她见到他的时候,还要严重多了。

    照这样下去,他怕是……

    李半夏的手指颤了一下,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染上这种病症了呢?

    “小李大夫,我儿怎么样——”张老爷和张夫人焦急地等候在床边,一会儿看看床榻上躺着的儿子,一会儿又注意着李半夏的神色。

    见到她眉头紧皱,心中俱是一紧。望着床上的儿子,颤声问道。

    “令郎这是痨病发作、心脉耗弱。”李半夏沉吟半晌,接着道:“张老爷,张夫人,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们,令郎现在的病不能饮酒,也不能动武。他每一次催动内力,都会让他的心脉遭受损伤。”

    “都是我这个老头子没用,才会让我儿受这种苦!”张老爷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爱子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都快让他崩溃了。

    这些日子,他常常在想,若是当时他同意他和王家姑娘在一起,他就不会烙下这一身的病。如果他早些找儿子回来,或许事情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么重的地步。如果他不是悔恨得太晚……

    “老爷——”张夫人泪落得更急了。

    “张老爷,你莫要着急,我先为张少爷金针过穴,让他苏醒过来。”目前,也只能先让他醒过来了。他本身这个病,本就难治,甚至干脆说不治。再加上张少爷一点都不配合治疗,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救治一个心里求死之人。

    李半夏请屋里的人先都出去,她要为张少爷针灸。

    张夫人和张老爷也被请了出去,金针过穴的时候,还是不要有人在场的好。若是张夫人看了一个忍不住,哭了出来,不仅会让她分神,也会对张少爷的情况不利。

    将张少爷的外衣脱去,李半夏站在床前,密密麻麻在他背上几处穴道插上了金针。第一针下去,张少爷没有任何动静。到第二根金针的时候,张少爷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一直到插完八根金针,张少爷才悠悠转醒。

    张老爷和张夫人再次进来的时候,张少爷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正在穿着自己的衬衣。

    李半夏站在桌边,收拾自己的药箱。

    张老爷一看儿子醒了,激动地跑过来,“明儿,你醒了——”

    张夫人紧紧地把儿子抱在怀里,哭着道:“明儿,你可醒了,你刚才可真是把娘给吓死了。明儿,你答应娘,以后不要再动武喝酒了,娘不能没有我的明儿——”

    “爹,娘,孩儿让你们担心了。”张决明望着两个老人老泪纵横,心里一阵心酸。他这一生没有为自己的父母做过什么,也没有带给他们什么,除了泪水和担忧,什么都没有。

    他应该是世上最不孝顺的儿子了——

    这个惊才绝艳的武林英豪,头一次觉得这么愧对一个人。

    他,真的是回来错了……

    张妇人擦擦眼泪,朝李半夏走了过来,“小李大夫,真的谢谢你了,这一次要是没有你,明儿指不定出什么事呢。我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张夫人拿着手绢,一边道谢,一边抹泪。

    李半夏摇头笑笑,她能做的事十分有限,她能救他这一次,不代表她还能救他下一次。张少爷的情况,真的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谁也保不准他会不会下一刻就会死在病发之时。

    眼见张少爷的情况紧急到这种地步,李半夏也无法坐视,她还是应该想办法让他积极接受治疗才是。

    她是一个大夫,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病人自己走向灭亡——

    “张少爷,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痛喘不过气来的?”

    “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很多年了,大概是第一次受伤害的时候。”

    张老爷和张夫人听着眼睛一黯,不用想也知道他第一次受伤害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心肺相连,心脉有事的人,日子久了肺就会有病。肺有病的人,心脉也就会越来越耗弱。张少爷,我的意思你懂吗?”

117 可怜天下父母心

    117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听李半夏说喝酒动武都会让其心脉耗损,张老爷和张夫人也连连劝儿子,要听小李大夫的话。

    当着两老的面,张决明不忍拒绝,答应了下来。

    张老爷和张夫人一看小李大夫的医术果然了得,又听家丁侯柳说起最近大杨村出了位有名的女大夫,此人正是李半夏的时候,一个劲地要求她留下来为张少爷治病。

    李半夏身为大夫,家属都这样要求了,她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张少爷此时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就算他再不配合,她也要想法子说服他,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张老爷命厨子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饭,留李半夏在这用餐。饭桌上,张老爷和张夫人仔细过问了张少爷的病情,并且问起李半夏有何办法为张少爷医治。

    李半夏实话实说,虽然知道张老爷和夫人可能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但是这些他们都应该知道。他们需要认识张少爷病的严峻性,才能让张少爷早日积极配合她的治疗。

    正如她与张老爷和夫人说的那样,令公子的病虽然难治,却并不意味着完全的不治。至少,可以让他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更久些、更好些。

    张少爷还没娶妻,还没有留下自己的血脉,若这样英年早逝,让张老爷和张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他们如何承受?

    吃完午饭后,李半夏又来到了张少爷所住的小住屋。吃饭的时候,张少爷已经搬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来了。

    穿过梅花林,徐徐前行。梅花林内,张少爷手持玉笛,坐在一株梅花树下,轻轻吹奏一曲【东逝晚】。

    岁月无情。青春不在。如幻似梦的人哪,早已如一江春水,离他远去——

    心酸苦雨,武林兴衰,自古多少伤亡事。

    辗转沉浮,无心所依。寂寞闲云空唱晚,只余一曲悲音绕九洲。

    千般爱,万般痛,只叹英雄孤独,独自把酒醉。

    昔时节。落英飞,梅花凋零爱无踪。

    潺潺的笛音飘荡翻飞在凋零的梅花林中,梅花伴舞。笛音轻颤。高山溪流,随风远逝。如千里之外寒山寺夜半敲起的钟声,空灵悠远。又如茫茫雪山之巅,傲然盛开的雪莲,美则美矣。却透着动人心魄的寂寞和孤独——

    形单影只,茕茕孑立。梅花林下,独我一人。

    一阵嗡鸣之声,笛音乍止,张决明头也不回地说道:“笛音争鸣,一定是有人窃听。出来吧——”

    李半夏正听得出了神,听到他的声音,上前几步。抱歉道:“打扰少爷的雅兴了,还望少爷见谅。”

    张决明一身白色的锦衣,衣服上面画了几根竹子,还有一些泼墨的山水,有一种翩翩浊世佳公子之感。若是武林中知晓他来历的姑娘见了。定会夸他一句不负武林美男子之名。

    就连李半夏,也觉得这位张少爷美极。倒不是说他的身姿如何的英俊,面目如何的好看。而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素净,即使病痛当头,身心俱疲,他依然保持着这份素净的样子。

    “小李大夫,你还没有回去?”张决明问。

    “没有,我答应了张老爷和张夫人,从今日开始要为你治病,我又如何能在这时回去?”

    李半夏的声音很坚定,她已做好了准备。不管他配合还是不配合,她都不会轻易的放弃。

    “我劝小李大夫莫要在张某的身上白费苦心,我不会答应你的。”

    “张少爷莫非忘了刚才答应了张老爷和张夫人什么?”他说过,从今之后不喝酒不动武,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为他们两老活下去的。

    张决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摇头。

    “张少爷忍心让张老爷和夫人为你担心?你知道你这个样子,他们会有多难受。一个人活着,不能只想着自个儿,多多为他们想想,他们已经失去你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到他们身边,你忍心让他们见到自己的儿子病骨支离,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离他们远去?”

    这一次走,他们即使等得再久,他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李半夏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清楚。这些日子,他想过很多,也想过他走后爹娘会怎么办。但他相信,他们的痛苦只是暂时的,毕竟他之前已经离开了他们数年,再离开一次,他们或许一时无法接受。但在大哥大嫂还有那可爱的小侄子影响下,他们迟早会从失去他的痛苦中走出来。

    这个世上,没有谁离开了谁谁就会真的活不成。他曾以为,在她投河后,自己一定会走不下去,终会和她一起走。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活着。尽管病魔缠身,他怎么都还是活着的。

    “他们会好的,总有一天会好的。就当他们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反正我也没对他们尽过一天做儿子的责任——”

    李半夏忽然冷静了下来,这个人不仅执拗得可怕,就连想法都是一样的可怕。

    在李半夏看来,正因为他没有尽过一天做儿子的责任,他才更应该好好的活着,不让他们担心。这既是一种弥补,也是一种觉醒。但凡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人,都该这么做。

    而他却以这个借口,光明正大地拒绝她的医治,李半夏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半夏会这么想一点也不奇怪,那是因为她不清楚张决明经历过什么事。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他爱他的爹娘,却也在心里不自禁地恨着他们。

    理智和教养让他不允许恨自己的爹娘,强迫自己不让他们担心。然而在心里,他始终无法忘怀王姑娘的死。

    毕竟,若不是当年张老爷和张夫人落井下石,嫌贫爱富,王姑娘不会投河而死。他也不会远走天涯,烙下这一身的病,也让他孤独痛苦了这么些年。

    他是他们的儿子,他的命是他们给的,他伤害再深也不会怨他们。

    然而她,想起河边飞扬的手帕,手上握着的她送的玉笛,张决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忘不了,也做不到。

    有时活着就是一种痛苦——

    “张少爷是否认为这次根本就不该回来?”过了许久,李半夏忽然问。

    张决明缓缓点了点头。

    “我不该回来……我真的回来错了……”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淡忘了。然而一看到他们,她的身影又不断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让他再也无法平静。

    “你这么想就错了。”

    “……”

    “你若是不回来,那才是对他们真的残忍。父母之于儿女,付出了多少的爱和心血。他们养育了你,就是希望看到你成才,看到你好好活着。”

    “你一去数年,他们不知道你的踪迹,他们会有多着急?现在你回来了,张老爷和夫人真是前所未有的高兴。我听侯柳说,你回来那天,张夫人关起门来嚎啕大哭,张老爷也红了眼。你刚走的那两年,张老爷还嚷着说你回来后要打断你的腿。可是等你真的回来了,他不但舍不得打你,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你病倒了,张老爷和夫人比谁都要担心,彻夜不眠地陪在你身边,又是给你熬补汤,又是给你请名医。你知道,前些日子传言,临近城镇来了一位名医,张老爷二话不说,推了所有的生意带着侯柳就赶了过去。他昼夜兼程,不停地赶路,还是没有赶上那位名医。张老爷当场一口气上不来晕倒了,一连病了几天,都下不来床。因为不放心你,即使病着都要赶回来见你——”

    不管他们过去曾经做错了什么,现在对儿子的那份关心和疼爱谁都抹煞不了。即使是张决明,也不能忽视他们为他做的一切。

    张决明安静地听着,背对着李半夏的他,目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他说为什么那些日子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看见爹过来呢,还以为他是生意忙,到城里去照管生意去了。没想到,都是为了他——

    “还有张夫人,自从知道你的病后,单是庙里就去了不下五次。有一次,她听说千音山庙里的菩萨很灵验,只要求佛之人有足够的诚心,三步一扣到达山顶,就能够保佑所求之人心想事成。张夫人一早带着丫鬟,当真三步一扣,跪着、爬着上了千音山,向菩萨祈求你能够平安。难道这些,张少爷你真的都看不到,也不在意吗?”

    张决明一直都没出声,站在身后的李半夏,还是隐约看见他肩膀的颤动。

    她知道,此时他的心里,一定比谁都还要难受。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张决明终于开口了,“小李大夫,你今日先且回去吧——”

    “张少爷,你……?”

    “诚如你所说,我不生不死的活着,对我爹娘也是一种拖累,还是死了的干净。”张决明一直都是素净的、温和的,即使在说起这样生死大事时,也是纹丝不动。李半夏真的很难想象,他这一生到底是否还有过其他的情绪——

118 媒婆上门,小姑说亲

    118媒婆上门,小姑说亲

    李半夏垂头丧气地走出张家,还以为就算不能够说服他,至少也让他听进去几句话,没想到比以前更差了。

    这个张少爷,可真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维来对待。

    虽说被他“轰”了出来,都答应张老爷和张夫人为他们儿子看病了,自己也不能闲着,许多事也该着手准备。

    回到药庐,还有几个病人在那儿等着呢。赵郎中又不在,全落李半夏肩上了。等赶回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还没进家门,就听见马氏和一个大嗓门说得欢腾。

    李半夏到村子里来了有段时间了,知道这个人是下村的王大娘,有名的大嗓门,还是村里少数的几个媒婆之一。

    平时这俩家也没啥走动,今着来是干嘛来的?李半夏心里闪过疑问,走了进去,叫了人,在两人身边坐了下来。

    “哎哟这半夏回来了,听说你在赵郎中的药庐工作,给人看病,可真是有出息啊。马大姐,你家儿媳真能干,不但会帮你做家里事,还能出去给你挣钱,你可真是享福了~~”

    李半夏笑笑,“哪里哪里~~”这王大娘逢人就夸的毛病可一点都没变。

    马氏和许多其她的妇人一样,在别人面前喜欢夸自家人好。一听王大娘夸李半夏,笑眯了眼。

    “那是,这话一点都不假。王妹子,我跟你说,我这儿媳那可能干了。在家的时候,不但帮大姐我烧饭洗衣,还教俩孩子念书。在外面,治病救人,别看她这么点大。那本事是这个,顶呱呱的。就上回,那个七子家的牛,我家小孙子中毒,牛老太的腿,都是我儿媳妇治的。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现在在村子里,有谁不说东山她媳妇能干的?”

    马氏越说越欢,到后来停都停不了。李半夏有点脸红,想让马氏别说了。又不晓得该如何说。这在人家王大娘面前,这么个夸她,多不好意思啊!

    “那个……娘。你刚在和王大娘说什么事啊,那么高兴?”李半夏巧妙地转移着话题,刚才在外面就听到她们俩个笑呵呵的。

    “哦~~是这样,你王大娘来跟我说叨银杏的婚事。”

    李半夏一僵,“是……是吗?”

    “是啊。银杏已经不小了,翻过年来可就十七了。许多跟她同年的姑娘可都把了婆家了,你三叔公家的绿妞孩子都快一岁了。再不讲个婆家,可成了村里的老姑娘,想找个好婆家就难了~~”

    刘银杏的条件不差,人找得虽不是多么的漂亮。在村里也算突出的。从两年前,到家里说亲的人就没断过。只是刘银杏的眼光高,马氏和刘申姜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总希望把她放在身边多留两年。

    这一等,就过了两个年头。眼看着闺女年纪也不小了,马氏这会儿急了,托着媒人婆帮打听。这不,人家这边正好有合适的小伙子。就趁着晚上有空过来与人家马大姐说说。

    “对了,王妹子。你再和我说说,对方是个什么人家,小伙子人咋样?”

    “对方王大姐也认识,就是隔壁村老张家的妙三兄弟,他早就对你家银杏有意思了,这次听说马大姐你要给银杏找婆家。大清早地跑到我家,托我过来帮他说说。马大姐,你看妙三这个人可中?”

    “妙三兄弟?”马氏皱皱眉,“老张家的这个小幺,倒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就是这人吧……不行不行,这人太迂,脑子不会转弯。我家银杏喜欢伶俐点的,脑子又好使的。这妙三,她铁定不会点头。”

    马氏连连摇头,这妙三,就算是他们夫妻俩答应,银杏那孩子也不应啊。上回村里的宝哥上门来求亲,条件不错,对银杏也死心眼,结果银杏左看右看就是看不上人家,就差那扫帚将人轰出去了。

    马氏也不想让人家小伙子难堪,都是乡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把事闹僵了到时候见面多不好意思。

    这一次,就由她这做娘的先把把关,银杏明显看不上的就别把人往她面前带了,别到时候搞得不可收拾。

    王大娘可不同意马氏这种说法。

    “不不不,王大姐,这你可就说错了。憨厚的人可靠,把闺女嫁给他放心。脑子不会转弯,心眼特实的对你闺女好。你说你找那些个滑头的、不靠谱的不是让自家闺女遭罪吗?”

    “还有啊——”不等马氏开口,王大娘抢着道:“人家妙三人虽迂了点儿,可人家也不笨。前些日子还做起了小生意,听说还挣了不少钱呢。那些嘴上话多,耍小聪明讨人家姑娘开心的,都是嘴把式。光靠一张嘴,会耍点小聪明有啥用?以后能给你家闺女吃好喝好?以后会把你家闺女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不让她干重活?”

    “再说了——”王大娘再次抢过马氏的话头子,“那小黄村的李寡妇,年轻的时候男人死了,有多少人排队等在她家家门口,要抢着把她迎娶过门的。有老实的,有单冲着她那张脸去的,还有的就是因为娶不到婆娘,想碰碰运气。这要是运气好,人家李寡妇一答应,自己可真是艳福不浅,不但家里有了婆娘,还在那些男人里面出了脸。”

    “到后来,人家李寡妇老实的不挑,嘴笨的对她死心眼的不挑,挑来挑去就挑了小孙那根小油条。到后来咋着,日子过得结结巴巴的,就差两人出去找人要饭了。小孙还动不动就打她,李寡妇在背后可没少抹过泪。”

    这王大娘说起这些个事,那是特别的在行,不仅能旁征博引,还能适时给予点评。配上或哀婉或感叹或可惜的声音,一个人说话,可比几个人说还要热闹。

    马氏渐渐被她说动了,细想一下,这王妹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只要能让她闺女过上好日子,能真心实意的对她好,这人憨就憨点儿。憨人好,至少欺负不到她闺女儿。

    可她家银杏的脾气,就跟头倔驴似的。看不上的人,可是连正眼都不会瞧人家一眼的,哪愿意和别人成家生子啊?

119 各怀心思,亲事告吹

    119各怀心思,亲事告吹

    马氏还是摇摇头,“王妹子,这事我也不能一个人拿主意,得和她爹和银杏商量商量。成不成,咱回头再说。”

    “马大姐,这不行啊,人家那边急着娶媳妇呢。老张夫妻俩年纪大了,就急着抱孙子呢。你看这要是再等上个年把的,人家老张家该急了。把你家的银杏也熬成了老姑娘,也不好不是?”

    “对对对,说起这个事我想起来了,那老张家上面不是还有两个儿子麽,这会儿咋还没抱上孙子呢?”马氏对老张家的情况也了解一点儿,这会儿正好摸摸王大娘的底,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跟她说实话。

    马氏倒是个心思通透的,知道这媒人婆那张嘴是……哎!说得不好听的,那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懒蛤蟆能说成俊小伙,丑姑娘她也能夸成天仙。

    别看她们俩嘴上姐姐妹子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可不能热乎一套,就把一颗心都掏给人家。到时候,被人家把闺女给骗去了还替人家数钱,就是肠子悔青了都没啥用——

    一听马氏问起老张上面两个儿子,王大娘脸讪了讪,有些个紧张。看人家马大姐在看呢,强颜笑了笑,一个手帕丢过去,“嗨!马大姐,瞧你问的,人家儿子没事,就是这张家老大和老二经常在外面做工,俩夫妻都是聚少离多,这么个法,自然没工夫生娃。”

    “不过你放心,这妙三说好了就呆在家里,做他的小买卖,不到外面做工。你家银杏嫁过去,保证不会让她守活寡,也不会冷落着她~~”

    马氏脸上虽还在笑。眼里可是冷下来了。

    人家都说这媒婆的话不能信,以前她还不信,现在可总算是见着了。还亏得她左一声马大姐右一声马大姐呢,嘴上热情,背地里弯弯绕的小心思还真是不少。

    别看老张那一代,三个儿子俩闺女,人丁兴旺的。到了下一代可就完全变了个个儿。三个儿子一个到现在没娶媳妇,另外两个媳妇倒是娶了,也有好多个年头了,可到现在儿子丫头还没见着半边。

    背地里传言着。这老张家莫不是上辈子做了啥亏心事,搞得子孙不旺,家业凋零。只不过。这种话传到人家耳里去了是会让人家挖你家坟山的,太缺德,说不得。但彼此心里都有数呢,就是这么想的,嘴上不说罢了。

    马氏刚开始还没想起来。毕竟那老张家离大杨村还有一段不少的路呢。她又很少出远门的人,见过两次,也没多大的印象。

    媒婆的话倒是提醒她了,也让她想起来了。这么一来,马氏就更不愿意答应了。

    银杏是到了成家的年龄,可她又不老。不算是老姑娘。再说,喜欢她家姑娘的人也不少,没必要挑一家这样的。万一到时候真的灵验了,不是害了自家的闺女麽——

    李半夏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也感觉到马氏态度的变化。不由感叹自己这个婆婆功力也还真是高深,竟然能在这个时候与媒人婆斗起心眼了。

    王大娘是给人做媒的,看眼色那也是一流。马氏虽没明确表示,眼瞧着这神色就有点不大对劲。

    眼看着一门亲事还没开始说就要黄了。王大娘也急了,撞撞马氏的胳膊道:“马大姐,你就跟我说说,你到底想给银杏挑个啥样的?我喊你姐,你喊我妹子,咱俩就是亲姐妹。今着咱俩不算说媒,就是平常说说话、拉拉家常。讲讲,啥样的小伙子,才能既和你闺女的意,又能入你这个未来丈母娘的眼?”

    “王妹子这是说啥呢?我们夫妻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就这么一个亲闺女,我跟她爹也不想在婚姻大事上逼着她,最重要还是看她的意思。只要她看中的人对她好,家里日子也过得,不至于让她吃着太多苦,小伙子人也有一般般,我们俩老就没啥大意见。”

    说着,马氏感叹道:“说起来,不怕王妹子你笑话。我家闺女脾气不太好,人又不勤快,嫁到了婆家难免会成为她婆婆的嘴架子。她又是半点受不得气的主儿,这婆婆一说,还不得顶回去?到时候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我也就巴望着,以后银杏能有个好婆婆,疼她的丈夫,我也就不愁了~~”

    马氏这话有弦外之音,王大娘也是听出来了,人家这是婉转的拒绝他呢。谁都知道这老张的婆娘是他们村有名的泼妇,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人家都能骂上个几天,将你祖宗十八代都捎上。有理的没理的,都不敢和她争。

    刘银杏这么个脾气,嫁过去两人还不成仇人啊?

    马氏这一想就全都想起来了,这妙三,彻底被马氏否决个干净,全身上下是没一点适合她家闺女的。

    王大娘也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于是就把心思动到其他上面。做不成老张家的媒,能为刘家的姑娘做做媒也是好的。否则,今着可真就是白跑这一趟了。

    “马大姐,你也甭急啊,我这儿除了老张家的,还有其他几个小伙子,也都是不错的人。他不成,我再给你介绍别的,妹子我别的不在行,这个不是我自夸,在这大杨村还真没有人能比我更在行的。你家银杏的亲事就放心地交到我手上,妹子我保证给她地地道道的做一回良缘!”

    地地道道,这话说得可就漏了口风了。看来这位王大娘也知道,自己平日做的媒不地道啊。

    马氏没怎么应和,由着她一人在那说的兴起。虽说她是媒婆吧,嘴里很难听到一句真话,可被瞒着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这自个儿闺女的终身大事,托到这种人手上,她这心里可不放心。

    算了,这种事与其麻烦别人,还不如自己多看看。再不然就托几个靠得住的,帮着看看附近有没有啥合适的。

    马氏心里已做出了决定,只是这请神容易送神难哪,人家媒婆王大娘,可不乐意就这样回去的——

120 半夏发飙,当归赶人

    120半夏发飙,当归赶人

    眼看着马上就要吃晚饭了,王大娘还是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马氏没心思留她在这里用晚饭,你说这要是亲事说得有门还好,一上来就净知道糊弄人,不拿扫帚将她赶出去就已经了不得了,还拿饭招待她?

    照马氏心里的话说,她宁愿把饭喂猪,也不给她吃!

    可这也不好直接赶人哪,马氏就有意无意地不太搭理她了。她说话也是回一句不回一句的,最后抵不过王大娘如珠泡的话头子,找了个借口到厨房帮刘银杏烧饭去了,留下李半夏在这陪着客人。

    马氏一走,这王大娘所有的话可就全冲着李半夏一人说了。

    “半夏,哎哟我说,你嫁给东山有一些日子了吧~~”王大娘边说边凑了过来,抓着李半夏的手,亲亲热热的,那赶情就跟自家的姑娘一样。

    李半夏尝试着抽了抽手,可被她握得老紧了,你越动,反而还越得握紧。

    李半夏没法,也只好让她这么握着。

    “嗯,是有一些日子了,算起来有几个月了。”李半夏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希望马氏能早点回来。

    “哎!东山真有福气,死了女人拖着三个娃,还能娶到你这样懂事能干的姑娘。我家的燕四,条件也不比东山差,到如今连个女人都没找着。”

    这话讲得不好听就是,人家刘东山走了狗屎运了,捡着一个好老婆。她家儿子就是运气太背,才至于现在还是光杆司令一个。

    说到燕四,李半夏倒是想起来了,曾听过这么号人。有一次喝醉了吐了一地,跑到村里山红家大闹。非得让山红跟他过日子。

    山红和他结了娃娃亲,燕四刚开始看不上人家,逼着他娘把这门亲事给退了。王大娘也嫌这闺女命相不好,鸡蛋里挑遍了骨头,非跟山红她爹把这门亲事退了不可。

    燕四本想着退了山红这门亲事,定能娶到一个水灵的姑娘。结果马上就奔三的人了,别说老婆了,村里连个与他看对眼的姑娘都没有。

    那燕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村里有名的懒鬼。再加上本人又邋里邋遢。长得也不咋滴,有那个姑娘愿意跟他?

    年纪大了,老婆没有。就别说抱孙子了。王大娘东打听,西打听,方圆几十里的姑娘都跑遍了,也找不着一个愿意嫁到他们家去的。后来实在无法,也不挑着捡着了。又跑回去找人家山红。

    其实人家山红长得也不差,虽说不怎的好看,但总的来说还算过得去。小姑娘很勤劳,被燕四强行退婚后,她一家可算是成了村里的笑柄了。后来无奈,嫁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屠夫。本以为这日子没啥过的,没想到婚后夫妻俩人相处也还算平静。

    那屠夫是个老实人,老来得妻。还挺宝贝。又心疼山红小小年纪就吃了这么多苦,对她也极为体贴。再加上山红前两年又给人家添了个大胖小子,更是宝贝得不行。

    这个燕四,搞的倒好,这个时候跑到人家对山红拉拉扯扯的。屠夫焉能放过他?当场就把他从屋里给丢出来了,就差拿他那杀猪刀给他几刀了。

    这事在村里传开了。王大娘和燕四不但不难为情,还到处说是山红勾搭燕四的。他们嚷得再汹汹,也没几个人相信。毕竟燕四也就那样,在那哪,长了眼睛的都不会往他那倒贴。

    赵郎中与李半夏说起这事时,也大骂燕四这小子太浑。好好的大小伙子,正事不干,天天整出这点破事,丢不丢人!

    李半夏初到这儿,对许多人事还不怎么清楚。要不是王大娘一再说叨燕四,她还真不清楚燕四就是王大娘的儿子。

    怪不得赵郎中最后念叨着,燕四他娘做了一辈子的媒婆,良缘孽缘做了一堆,怎奈她自个儿的儿子到三十了还是光棍一个。

    这么一来,李半夏就很确定了。

    李半夏看过去,王大娘还在津津乐道她家儿子怎么怎么好,拿他与刘东山比了一堆。

    “半夏,大娘跟你讲,我家燕四那可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他懂事、听话、很孝顺,对我这个做娘的很关心,我做媒回去还给我倒茶捶背呢。就上回,到别人家吃酒,还把抓回来的糖果留给我这个做娘的吃。虽然我牙不好,糖果还给他了,可孩子的这份心意还是好的,是不?”

    “你家东山说得不好听,就是粗鲁汉子一个,不解风情,不懂体贴女人。早出晚归,还拉拔着三个孩子,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有什么意思。真的不晓得你看上他那点,对他那么死心塌地的,又是帮他带孩子,又是出去拼命赚钱。”

    “半夏啊,婶是为你好,才不得不提醒你。这女人哪,要多为自己打算。你既然嫁过来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凡事要多长个心意,能快活就快活一点,别傻头傻脑的折腾。”

    “你要是嫁的人是我家的燕四,过的日子比现在也不晓得要好多少。大娘比你婆婆那人,也开通一点,也晓得疼儿媳妇,哪舍得你这么辛苦?”

    “你傻,还有那个山红,更傻!我家燕四那里比不上她家那个糟老头子,居然让她男人把我儿子从屋里丢出来,死丫头,没教养!哪天她家老头子一个撒手归西,留她孤儿寡母的,看她还耍什么横!”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李半夏脸上已清楚地流露出了不耐和隐忍之色,偏偏这位妇人此刻变成了一个瞎子,好眼力神一点没发挥作用。

    王大娘骂了一通之后,一声叹息,又拍拍李半夏的手用一种很惋惜的口吻道:“多好的闺女啊,大娘我是打心眼里欢喜,你说你咋就把给东山了?东山他命格不好,克妻。你和他过日子要小点心,不能去的地方甭去,别稀里糊涂就被他给克死了——”

    轰隆一声,李半夏终于忍不住,甩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李半夏转过头,有点怒气汹汹地瞪着她,朗声道:“第一,王大娘,东山很好,也很会体贴人,嫁给他我一点都不后悔。第二,我也不担心他会克死我,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你说的什么克妻!最后,与什么人过日子,过得好不好都是我自个儿的事,还不劳王大娘你费心。”话甩完,就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真是一个嘴碎的婆子!

    人生是她的,喜欢什么人,和什么人过日子是她的自由,你一个外人在那置喙什么?再说了,她和刘东山是夫妻,是一家人,而她呢,不过是一个外人。当着她的面说她丈夫怎么怎么不好,她是不是脑子抽了?

    要不是李半夏实在不喜欢说人短处,她还真想当着她的面把她儿子的德行给说出来。不过一码归一码,燕四也没招他,还是别往他身上扯了。

    最可恶的是,这个王大娘,明明生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还以为全天下就她儿子最好。可以说,她儿子变成今天这么不受村里姑娘待见的样子,与她这个做母亲的教育有很大关系。

    刘东山是拖家带口的,但她一过来就已经是她新过门的媳妇了,她能怎么办?这个年代可还没有“休夫”这个赶潮流之举,别说休夫了,你就是随口提提,也够给你上村规了。

    刘东山又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懒汉,还不至于让她嫌弃到那种地步。相反,他很顾家,很爱孩子,也很有责任心。和这样的男人在一块,她安心,也放心。

    她对生活没那么大追求,安定惯了,这里的生活她也逐渐适应,也越来越喜欢。现在的她,没生过其他的心思。

    盛怒的李半夏,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侧房门后面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望着李半夏甩上的房门,刘当归的眼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思。

    “你你你……”王大娘脸讪了讪,指着李半夏半天没回过神来。

    刘当归见状,从门后走了出来,拍拍王大娘的肩膀。

    “王奶奶——”

    “哎哟这不是旺旺嘛~~”

    刘当归嘴角抽了抽,该死!他最讨厌别人叫他旺旺了!在这个家,就连爷爷奶奶都不叫他小名——

    刘当归勉强笑了笑,“王奶奶,天色不早了,你老人家是不是该回去了。一会儿天黑透了,可就看不见路了~~而且,燕四叔叔打牌回来,要是没看到你准备的晚餐,他该跟你急了~~”

    王大娘眼睛毛了毛,心里寻思着这孩子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虽然是笑着的,可说出的话怎么着就让人闹心呢?

    “不急不急,时候还早,让奶奶在这再坐一会儿。旺旺啊,你去给奶奶倒杯水喝,奶奶说了半天,口水都干了。”王奶奶朝刘当归吩咐过去,自个儿又老神在在的坐了下来。

    刘东山定了定,用一种很抱歉的口吻与王大娘道:“这恐怕有点不方便。”

    “有啥子不方便的?”

    “我们要开饭了,茶,奶奶还是回去喝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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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田仁医傻包子介绍:
中医世家第八代传人李半夏,重生在几百年前的一个小山村。 天生患有严重口臭,还是七里八村有名的长舌妇 见弃于人,被继母嫁去大杨村做了刘家老大的续弦 婆婆唠叨,公公深沉 小姑挑剔,弟妹吝啬,小叔又是一个“妻管严” 还有三个傻包子,一个玩自闭,一个事儿精,还有一个专以气她为乐 你看看,这日子可怎么过! 还好还好,有个实诚良善的相公 从此—— 他种田来我行医 夫妻双双把小日子过起来啊啊啊啊啊啊~~~肥田仁医傻包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肥田仁医傻包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肥田仁医傻包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