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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寇十五郎     放啸大汉txt下载     放啸大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 击】

    轰轰!轰轰!轰轰轰!

    连串爆炸,响声被山谷十倍放大,震耳欲聋。山道另一头的贼人全被吓蒙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根本不敢动。而山道口这边,则是一片狼奔豕突,木弓铁矢及棍棒丢满地。逃跑的贼人跌跌撞撞,原本褴褛的衣服更加破烂,滚滚浓烟中,不时可见有破碎的布片飘浮在空中。而地上躺着五六个贼人,不断翻滚惨叫,隐约可见头面手足鲜血淋漓,一时不死,但显然受伤不轻。

    雷炮,灰布袋里装着的正是雷炮。分别由青琰、刘枫、羽希三人携带。虽然不多,只有十五枚,但集中使用,连续扔出七枚,一下就将这伙贼人击垮。

    这是升级版的雷炮在大汉境内首次应用,同样份量,同样配比,初级版雷炮只能吓马伤人,而这升级版的雷炮,却足以致命。山贼就是山贼,说白了不过是弃善从恶的流民。连穷凶极恶、天生的战士匈奴人,在雷炮的突然打击下,也得惊慌失措,更不用说这些流民了。

    贼人一乱,张放拔剑大喝:“杀出去!”当先踏车冲上,蓦然身旁呼地一声,青琰后发先至,超过他并挡在他身前。接着又是一阵风声掠过,斜眼看去,却是彪解,他将手中长剑舞成一团光圈,既是吸引,也是格挡烟雾中有可能射来的暗箭。

    没有暗箭、没有袭击,所有的贼人全被吓坏了。对未知凶物,人类本能就是趋吉避凶。后退,不断的后退,恐慌蔓延。

    烟雾中传来贼人头目声嘶力竭大吼:“不准跑!他们使的邪法。黑头,快去弄条黑狗来,用狗血破他们的邪术……”

    张放剑指声源处:“把所有的雷炮,全扔到那个方向。”

    青琰、刘枫、羽希一齐挥臂。

    又是一连串轰然巨响,除了鬼哭狼嚎的哀鸣,再无反扑之声。

    张放、墨秦、青琰、初六、彪解、刘枫、羽希,甚至渠良都柱拐冲破烟雾,悍然杀向溃乱一团的山贼。

    最先冲出的彪解,刚冲破烟雾,猛见眼前一人直立,本能抬手就刺。一剑入体,那人发出惨叫。定睛看去,却是认得——正是方才那滚落树障的的黑汉,他居然被身边一响震过一响的巨声吓傻,木立当场,直到剑锋穿肠,才发出撕心惨叫。

    烟雾是山贼将一堆堆柴草堆放到树障下点烧,然后在其上覆盖半湿的树叶造成的。只要从树障跃过柴草堆,就脱离烟熏之厄。

    张放与他的扈从们一旦脱困,立即扯下蒙面布巾,如同凶猛的豹子,向那群野狗般四散溃逃的山贼杀去。张放与几个扈从都是有战场经验的,知道别看这些山贼眼下心慌慌,溃乱一团,但若放任不理,只想逃出山谷的话,只要再跳出个头目,控制住乱局,而他们手里的雷炮已耗尽……一旦发生正面混战,己方就难免有死伤。

    豹子再猛,也架不住狗多啊!

    所以,趁乱猛打猛冲,一鼓作气,将山贼彻底击垮,使其不复再聚,是眼下最正确的战术。

    就在山谷这头不知所措,山谷另一头慌乱一团之际,前方谷口处,传来闷雷似地蹄声。听声音其实也就数十骑,但经狭窄的山谷扩音,沉闷而轰鸣,丝毫不亚于方才的雷炮轰炸,如果一串滚滚而来的旱雷。

    一听这蹄声,众山贼都变了脸色,这样密集的马蹄声,意味着有大批骑士正策马冲来。来的是什么人?这还用说,总不成是马贼罢?

    张放呼出口气,止步柱剑于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露出笑意:“想不到,公孙镇朔还真带种,敢抗旨前来。”

    墨秦一剑劈中一逃跑的贼人大腿,不理会贼人按腿翻滚嚎叫,回首讶道:“君侯如何断定来骑是公孙令士与其麾下贲士?或许是河东郡兵来了……”

    张放摇摇手指:“蹄声清脆中带着厚重,是安装重马蹄铁的铁骑。”

    大汉骑兵已初步装备了马具三件套,但只有北军的马具最标准,用料最足,那马蹄铁也是厚重结实,远胜于河东郡兵的骑兵马具。这就象精制铜钱与粗制薄钱的区别。

    骑兵冲刺,速度何等之快,说话间,前方已出现幢幢骑影,一杆旅贲认旗高高挑起,随风卷扬,可不正是卫尉寺贲士。

    贲士一到,横冲直撞。山道本就狭窄,山贼跑得人挤人,人踩人,再被这挟狂飙之势冲来的烈马一撞,顿时上演空中飞人一幕。

    未等马停,公孙覆飞身而下,单膝点地:“下官来迟,君侯受惊了……”话未说完,公孙覆双目精芒一闪,突然做了个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动作——他居然拔出剑,猛然跃起,向张放劈去。

    刹那间,张放拔剑。

    青琰飞刀。

    羽希射箭。

    彪解虎扑。

    公孙覆去势不变,腰身一扭,箭矢擦身而过;同时张口卡擦咬住飞刀;凌空一剑下劈,将彪解震得向侧滑出数步。一瞬间破掉箭、刀、剑,动作流畅无碍。这旅贲令一出手,技惊众人,但他的攻势,也被三人瓦解,无法再向张放攻击。

    但是且慢!

    张放的确遭到袭击,但不是来自前方,而是身后!

    在张放拔剑抵挡公孙覆的“攻击”时,身后一股冰冷的寒气袭来……然后,一个尖锐的物体,重重撞在他的后背,力量之猛,将张放撞得向前踉跄数步,几乎扑倒。

    “贼子敢尔!”

    “赵涉!”

    公孙覆与彪解同声大喝,双剑齐出,一剑斩断袭击者握剑的小臂,一剑刺入袭击者咽喉。

    一切都明白了,公孙覆是正面对着张放等人,所以最早看见了袭击者。不及提醒,立即拔剑阻截,却被青琰等人当做袭击联手挡下来。结果好心办坏事,反而为袭击者创造了机会。

    袭击者——赵涉!

    这个老道的职业刺客,在爆炸初起时,就敏锐地察觉不妙,立即做了明智选择——诈死伏尸。直到所有人注意力放到前面,放松警惕时,觑准机会,暴起发难。

    只一击,就得手。

    “嘎嘎嘎嘎……”赵涉五官扭曲,一手扼住咽喉,浑不在意断臂处血如泉喷。因为喉管断裂,发出的笑声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变调。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声道切断,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指着被左右扶住的张放,脸上浮起得意满足的诡笑。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张放推开左右,慢慢直起身,解开衣服,露出前后两面锃亮的护心镜——时隔三年,他终于打造了护心镜。

    张放歪头向后撇了一眼,看到后背护心镜上缘那道深深的凹陷,淡淡一笑,转过脸,伸指向赵涉点了点:“我说过,你若不逃,就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张放版怒鞭督邮】

    目送公孙覆等一众贲士走后,苟参回到府邸,带着办完大事的志得意满,命人摆上宴饮,再召来家伎,载歌载舞,品酒赏艳,不亦乐乎。直到抹着满头汗的廷掾出现,才将这好兴致彻底破坏。

    听完廷掾禀报,苟参拍案而起,众歌伎吓得战战兢兢,慌忙退散。苟参狠狠盯住廷掾,气得脸红脖子粗,胡须一翘一翘,偏偏半句话都说不得。因为廷掾只是被利用的小卒,根本不知情,更不知内幕。他总不能说,我们安排了山贼劫杀富平侯,你办事不力,没拦住本应回京的贲士,真真坏我大事吧?

    苟参这口气足足憋了半天,才愤愤喷出一句:“传令吕县尉,马上去首阳山,他是干什么吃的?叫他带役丁护卫富平侯,他管什么狗屁抓贼!”

    堂下小吏连声应是,慌里慌张去了。

    廷掾离开后,苟参背着手,来回踱步,神色变幻不定。

    堂下的仆从偷眼望去,总觉得主人今天有点不对。平日里主人也是这样负手来回踱步,那身姿昂然,步履从容,一县之大事,常常就在这不经意的转圈中决定下来。但今日主人转圈,腰弯背陀,步履急躁,不时用手扯须,整个人透出一股不安,甚至惶恐……

    这样的观察结果,也令仆从们心下惶惶起来。

    正当府中气氛越来越凝重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脚步声。很快,一个小吏出现。

    苟参立即走到大门前,厉声道:“可是找到了吕县尉?”

    “不是,是……是……”

    “是什么?”

    “是富平侯与那些贲士回来了……”

    “啊!”苟参向后一个趔趄,差点没绊倒,定定神,忙道,“快!快撤下宴席!更衣,通报县长与县丞,与本官一并出城迎接……”其实苟参这是心乱了,这又不是张放刚进城的那会,需要隆重迎接。眼下根本没必要这样做。他是没有底气,本能想拉两位同僚一起壮胆。

    “多谢督邮盛情,这殷勤劲,本侯有些吃不消啊。”

    随着一个略沙哑却颇为悦耳的声音传来,府门外,悄无声息出现一群人。为首者,正是那大汉最年轻的列侯、富平侯张放。

    张放依旧宽袍缚带,发丝不乱,仿佛只是出门转了一圈,踏青归来一般。他脸上漾着人畜无害的迷人笑容,从车上下来,缓步走向苟参,双袖张开,慢慢合拢:“多谢苟君,派出县尉与役丁扈卫,实在有心了。”

    一番平平无奇的话,听在苟参耳里,却是心惊肉跳,强挤笑容,打着哈哈:“君侯说哪里话,这是应该的……哈哈哈!君侯刚出城,就有懿旨传来,下官遍寻君侯不着,便只好先宣旨意……”

    “明白,明白。”张放走到苟参面前,笑容可掬,亲热搭上他的肩膀,半推着向正堂走去。

    青琰彪解等人,则迅速占据有利位置,虎视眈眈,分别盯住督邮府仆从,手按兵刃。那个府里管事,没得到主人指示,加上青琰等人一脸杀气,竟不敢上前催请解下兵器。

    将要进正堂时,张放突然回头下令:“待会明庭、县丞、廷掾过来时,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但不得离开,许进不许出。”

    “诺!”

    ……

    半个时辰之后,蒲反县一众官吏县长、县丞、县尉、功曹史、主簿、廷掾、门下游缴、门下贼曹、门下议曹、门下掾史等等悉数到场。但除了墨秦之外,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又过一刻,正堂大门终于打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前面是富平侯张放,他面色平静,眼神中带着一抹深思。后面是督邮苟参,这位蒲反第一把手,脸色苍白,表情茫然,眼神恐惧。

    看到蒲反县一众官吏俱到场,张放目光一一扫过,点头致意,然后,开口第一句,就把诸官吏雷得外焦里嫩。

    “来啊,把督邮苟参拿下!”

    在场所有官吏与仆从还没反应过来时,彪解、刘枫已经冲上去,摁倒控制住苟参。而初六、羽希则张弓举箭,左右瞄准,但有异动,寒森森的箭镞立马指过去。在场人虽多,却没有一人带兵器,被强弓利箭一指,谁敢妄动?

    一直到彪解、刘枫将苟参押到中庭的一棵樟树下,用绳索将他牢牢捆住。一脸震惊的县长周守才拱手问道:“敢问君侯,不知苟君所犯何罪,竟需如此相待?”

    “罪名?有。”张放负手淡淡道,“苟参治下不力,纵容匪徒,致使近百中条山贼袭击本侯。若非公孙令士率骑前来相助,本侯只怕要折在这首阳山下!还有,苟参私造田籍,侵吞民田,达数百亩之多……”

    周守以下官吏听得目瞪口呆,后面的罪名根本不用听,光是第一条,如果证实,则总揽蒲反所有政务的督邮苟参,必难逃被参。这官别想再当了,哪怕他姐姐是皇太后。

    张放不再理会诸官吏,伸出手,从青琰手里接过皮鞭,施施然来到苟参面前。

    苟参狠狠盯住那英俊得令人嫉妒的脸,强恃镇定:“张侯,足下所言颇多揣测,并无实据,如此强加之罪,苟参不服。”

    张放轻轻拂着皮鞭,似笑非笑:“证据么?你给了我很多,比如那个赵涉与你暗会时,是你手下的管事陈连接待,找他就可证实此事并指证。比如这件事的始因,是因为当年王柱之死。比如幕后是皇太后、王立……还要我说下去吗?”

    苟参的表面像见了鬼,喉咙嘶嘶有声:“怎……怎么可能?你、你……”这些事都是隐秘,张放怎么可能知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神通广大,耳目灵通,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自陷险地?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根本说不通啊。

    啪!一声脆响,将苟参从震惊中拉回,就见那令人胆寒的少年君侯收敛笑容,举起皮鞭,冷冷盯着他:“我不能白遭袭击,你必须付出代价。吃了这一顿鞭子,有些事情我可以压下,我与你的上头,不用撕下最后一张脸皮。所以,你现在为王家所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咬牙吃这一顿打,碎牙和血往肚里咽。如何做,好好想清楚!”

    啪!长鞭抽地,泥尘飞扬,鞭痕触目惊心,令人头皮发麻。

    张放笑容绽开:“苟君,失礼了!”

    噼啪!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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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郎欠更太多,今日四更,把前两天的欠更补回来。但愿网络正常——嗯,如果写不到四更,那铁定是网络的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皇太后也要怼(上)】(第二更)

    蒲反的变故,并未影响张放的既定行程,鞭挞苟参之后。张放一行,继续北上,至解县、至安邑,一路考察、安抚流民。消息不胫而走,沿途诸县官吏,无不战战兢兢,赈灾力度,大为加强。而公孙覆等一行贲士也没返回长安,依然扈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然而,当真如此么?

    遭如此羞辱,堂堂郡督邮苟参,居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没有上疏申诉——哦,倒是上疏了,但内容不是申诉,而是请罪。

    “……职治下无方,致使盗匪横行,荼毒地方,更袭击贵人,其罪难辞……请辞督邮曹掾,为失职者戒。”

    这份辞表,先是交到安邑郡守府,然后随附着郡守的意见,上报朝廷。等朝廷批复下来,是留是准。在此之前,苟参仍然覆行职务。

    与这一份辞表报上郡守府的,是一份推荐表,由循行使、富平侯张放推荐蒲反县门下议曹掾墨秦出任河东郡尉曹掾史,并附有督邮苟参、县长周守的荐言。这个职务是兵职,专管徒卒转运事。也就是说,河东流民迁徙实边之事,具体主管官员,就是他了。

    蒲反官场上下,几乎没人能看懂是什么情况。出了这样的事,辞职也算说得过去,但被捆在树上暴打一顿,这、这……这可不是一位普通的六百石官员,而是当朝皇太后的兄弟啊!那个少年富平侯,居然敢下此狠手。而如此羞辱,堂堂国舅居然也能忍,实在让人看不懂啊看不懂。

    苟参能忍么?答案是:必须忍!

    因为张放这顿鞭子,不仅仅是为了发泄被暗算的怒火,更有一层警告之意——警告长安那位皇太后,不要打错了主意。即便王氏权倾天下,近百年的世家,也是不可轻辱的。最好要掂量掂量被逼急的后果。

    这一顿鞭挞,打在苟参身上,但痛的却不只他一个。

    这是张放要的效果,敢威胁自己的生命,皇太后也要怼!

    蒲反流民的境况在张放离开后已大为改善,粥稠而衣新,民之所求最简单不过,温饱足矣。

    十二月初,河东诸事已定,张放南归,于月中渡过冰封的黄河。下旬,距离岁末还有五天,顶风冒雪的张放一行,终于回到长安。

    张放并未回府,而是直接入宫,向天子交令,并请罪。

    天子刘骜,在宣室殿单独召见张放。

    殿外冰雪满目,殿内温暖如春,红红的炉火、厚厚的绒毯,一丝风儿也透不进来的坚实门窗,以及那错落有致、明亮暖心的上百支牛油巨烛……让人一入殿内,就有种想懒懒躺下,四仰八叉的感觉。

    张放此刻却是正襟危坐,尽管他浑身骨头有种颠散架之感,但不管怎样,这是皇宫,向天子奏对,不得忪懈。

    “唉唉,少子啊,你这一出,也太过鲁莽了。”刘骜手里拿着的,正是苟参的辞表,连连摇头,一脸苦笑。

    按说以苟参这样的六百石小官,根本不用天子审批,丞相那里就给处理了。但苟参身份特殊,匡衡不敢擅专,将辞表呈交,由天子定夺。只是看刘骜的模样,只怕连他这位堂堂天子,也难以定夺了。

    张放神情轻松,问道:“皇太后、大司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皇太后气得快吃不下饭了。”刘骜拧着眉望着张放,“你可知道,若是让大臣参上一本,皇太后一旦施压……这会让我很难做。”

    张放却神情笃定道:“大司马乃人中翘楚,见事分明,他不会让陛下难做的。”

    刘骜盯着张放看了一会,慢慢露出笑意:“少子,我觉得你可以任九卿之职。”

    张放笑道:“谢陛下,下次九卿之位有空缺时,请陛下优先考虑我。”

    刘骜哈哈大笑,伸指虚点,拿这厚脸皮的表弟没法。

    “少子的确应当感谢大司马,若非大司马开导劝阻,皇太后那里,怕是不肯轻饶。”刘骜说到这里,忍不住还是埋怨道,“少子,让我怎么说你好。第一次派你循行,就惹出这样的乱子。还好我这位阿舅气量甚宏,居然没有追究,更没有上报。否则,御史奏上一本,怕是大司马也难回护。”

    “正是,多亏了大司马,臣改日定当登门奉礼致谢。”张放一脸感激,心里却是冷笑,你娘的,老子被暗算、被袭击,差点交待了,到头来,反而要承你们的情……呵呵。

    还没呵呵完,殿外就有通传:“皇太后请富平侯至长乐宫相见。”

    张放转头望向刘骜,刘骜苦笑摊手,一付爱莫能助的模样,只是安慰道:“皇太后到底还是你的舅母,就算生气,也不会把你怎样的。你多说好话,赔个不是就行了……”

    嗯,细论起渊源来,王政君确实是张放的舅母。但他跟这个舅母可没半点血缘关系,也就是个辈份而已,若非如此,对方又岂会下此狠手?其实确切的说,下狠手的并不是王政君,在整个阴谋中,她只是个帮凶而已。

    张放通过从苟参那里得到的信息,再从长安收集到的情报,两相印证,基本上把事情捋得七七八八。王政君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也是心知肚明。懿旨是她下的没错,但她只干了这件事,其他的事,并未参与。也亏得她没参与,否则这件事的力度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容易化解了。

    “皇太后宣召啊……”张放走出宣室,在凛冽的寒风中懒懒伸了个腰,也该去会会这位隐藏在天子身后的**oss了。

    在后世朝代,皇太后接见外臣的可能性极低,但汉朝却没这个问题,因为有个彪悍的开国皇后——吕后,经常干这种事。像那个一代军事大家淮阴侯韩信,就是被召进长乐宫阴死的。

    当张放随传令的内宦来到长乐宫西阙门前时,一人从门洞走出,远远合袖揖礼,尖笑入耳:“富平侯平安归来,可喜可贺,仆有礼了。”

    张放眼神一聚,寒星一点掠过。

    长信太仆,石显。(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皇太后也要怼(下)】(第三更)

    长长的游廓,一眼望不到尽头,所有的宫婢都已回避,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向那深深宫院走去。

    张放与石显只在进门时客套一番,之后再没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走在静谧的回廓,只有足音在轻轻回响。

    当前头的石显往右转时,身后的足音却微微一顿,一个清峻而平和的声音传来:“石太仆,皇太后不在前殿接见臣下么?”

    张放可不是头一回进长乐宫,他当然知道前殿怎么走,因此石显带路方向一偏,他顿有所觉。

    石显正走到一个阴暗的宫门下,闻言回首一笑,面目模糊,只有两排白牙,森森发寒:“是在前殿接见没错,只是皇太后正为先帝行蘸,一时半会来不了。仆恐君侯无聊,自作主张,请君侯入此室一观……”

    石显边说边推开宫门,立于阶下,抬袖肃引,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张放盯住石显一会,菀尔一笑,负手而入。即来之,则安之,不信石显能在长乐宫玩出什么妖蛾子。

    当张放踏入宫室的一瞬,本能抬头看了一眼匾额,浑身一震。

    钟室!这里竟是钟室!

    钟室,顾名思义,这里就是放置大钟,按时敲响计时的所在。这原本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寻常宫室,之所以令张放如此反应,那是因为长乐宫钟室,在大汉朝是一个令人讳莫如深的地方。

    这里,阴谋杀死过一个开国侯。

    那就是鼎鼎大名、后世无人不知的淮阴侯——韩信。

    高祖十年(前196年),淮阴侯韩信,就是被吕后、萧何,设计诓入长乐宫,缚于钟室杀之,据说是被吊在布袋里活活打死的。此后,这个钟室,就成为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石显居然引自己入此地。石显,想干嘛?

    张放冷睨石显,这位长信太仆浑若无事,像个导游一样,一一为张放做介绍,比如这大钟是孝武时期重铸的,钟上的铭文篆刻出自丞相公孙弘之手,大钟对面悬吊的十二面罄钟,各代表一个时辰等等。

    科普到最后,石显别具深意指着屋顶上一根粗大的横梁道:“君侯看到那上面有条深深的绳痕了么?”

    张放瞟了一眼,不答反问:“石太仆是想告诉我,那个传闻是真的?”

    石显淡淡一笑:“时过百年,传闻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仆只确定一点,纵然是功勋盖世的开国侯,开罪了皇太后,也难免要落得一个凄凉下场。”

    张放恍然,原来如此,我说呢,石显纵是长信太仆,也无权引自己进入钟室这种地方。原来是奉皇太后之命,拉自己来看“刑场”来了。目的再明显不过——恐吓!

    这是王政君对他鞭挞苟参的回应。嗯,可以的,这很王政君。

    可惜啊,他是张放,不是韩信;她是王政君,不是吕后;这是成帝朝,不是高祖朝。以这位皇太后的政治能力,也就只能玩这一手了。

    石显说完这番话后,一霎不霎盯住这位少年富平侯的俊脸,就想看看这张从入宫以来,一直云淡风轻的脸会变成怎样的颜色——很可惜,他失望了。

    张放悠然道:“既然太仆提到先朝之事,那么放请太仆也莫要忘了,高祖与开国诸公之白马盟誓有言,刘氏当与勋戚共天下。太仆这些年,可没少得罪勋戚啊……”

    石显垂首,钟室深深,难窥其容。

    张放哈哈大笑,看看日头,道:“时日不早,莫让皇太后久侯,失了臣子本份。石太仆,走吧。”

    望着张放仰首大笑的背影,石显没有动怒,只是脸色更阴沉了——他本想扎张放一针,没想到,反被深深刺了一剑。

    ……

    长乐宫前殿,帘后的皇太后王政君看到了那个令她牙痒痒的外甥,她与石显一样失望——那张俊得不像话的脸上,并没有她想看到的惶恐、失措及讨饶,只有一贯的云淡风轻。

    “臣张放,拜见皇太后。”张放只是简简单单地合袖一揖。大汉朝就是这点好,即使拜见皇帝、皇太后,也就一揖了事,而皇帝、皇太后还得还礼。当然,起码你得是千石以上官员,几百石小官,就别想有这样的殊荣了。

    “免礼,入坐。”

    “谢皇太后。”在宫中女官的引领下,张放神态恭谨地在左首短案后端正坐下。

    前殿是正式场合,张放只称“皇太后”而不称“舅母”。同样,王政君也以臣子视之。

    这一刻,没有亲情,只有怨怼。

    王政君首先不问张放,而是问石显:“富平侯少入长乐宫,石太仆可带他看了什么好玩的?”显然,王政君以为石显没按自己的吩咐做,否则这十七八的富贵少年郞,又怎会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

    立在宫门侧垂手听候的石显一脸无奈的苦笑,他对张放的了解,远远多过王政君,对这恐吓本不报什么希望,只得答道:“回禀皇太后,仆引领富平候看了会钟室。富平候少年老成,有胆有识,仆深为佩服。”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人家根本不憷,皇太后你的算盘落空了。

    王政君显然颇为意外,从帘子的缝隙间认真地看了这外甥几眼。还真是,小小年纪,却有着只在兄长、丞相、大司马这些老臣脸上看到的沉静。看来,是有点小觑这小子了,难怪如此大胆,敢鞭挞自家兄弟、逼死王家子侄……

    一想到这些,王政君胸中就腾起一股怒气,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股渗骨的寒气:“富平侯,河东循行很是威风啊。”

    张放欠身道:“不敢。臣曾遇险,为山贼所袭,险被熏烧,当时那个狼狈啊……若皇太后看了,一定不会这么说。”

    两人一开腔,就像高手搭腕子,瞬间发劲,锋芒毕露。

    王政君胸口的怒气没下,脸上青气又升,语气尖锐起来:“山贼啊……河东流民甚多,为盗者亦众。富平侯循行河东,主理迁徙,这可是件得罪人的事。你年纪轻轻,不知轻重,难免会惹下些麻烦,致有遇袭之事。富平候当以此为鉴,日后行事,要三思啊。”

    这是借山贼袭击之事,行警告之实。

    张放恭恭敬敬道:“臣下明白了,多谢皇太后提醒。也请皇太后多多教导我等勋戚,严于律已,不要做得罪人之事。天下之贼,可不止河东而已。”

    对方是皇太后没错,但自己也不是砧板上的肉,被人背后插刀子还要笑脸相迎,这不是张放的处世风格。

    王政君差点没被呛死,但就算她是吕后附体,也没可能在当下对张放做出什么事。

    “富平侯……你好自为之!”

    半晌无声,张放抬头,但见珠帘一阵急遽颤动,帘后已然无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断 腕】(第四更)

    进长乐宫时,石显与张放,一个脸色笃定,一个云淡风轻。出长乐宫时,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仍然云淡风轻。

    二人一前一后,一直没说话,直到阙门之下,石显顿住,揖礼送行时,张放才摇摇头,叹道:“石太仆为什么要这么做?”

    寒风中的石显,拢起袖子,淡淡望着天边厚厚的云层,语气平静道:“富平侯还是太年轻了,你不应该得罪皇太后、得罪王氏。若非如此,我根本不敢动你。”

    “王氏答应你什么好处?”

    石显长叹一声,脸上皱纹深深,透着一股无尽的萧索:“好处?呵呵!富平侯好端端站在这里,我会有什么好处?”

    张放点点头,明白了。干掉他才有好处,干不掉哪来好处?或许接下来,就是丢车保帅了。

    张放刚踏上轩车,弯腰准备进车厢,远处驶来一辆轻车,车轓上悬着醒目的王氏家徽。轻车驶近,探出一张脸。这人张放认识,是车骑将军王凤的家丞。

    王氏家丞一脸谦卑的笑意,向张放揖礼:“家主请富平侯过府一叙。”

    张放笑了,下车,来到轻车前,踏阶而上。末了回头望一眼,但见石显脸色苍白,嘴唇微颤,眼里透着一种惨然。

    张放拱拱手:“石太仆,后会有期。”

    轻车、轩车,一前一后,轻驰远去。石显呆立在寒风,足足半刻之久,直到守门的卫士小心劝道:“石太仆,这天寒地冻的……还请小心身子……”

    “哈哈哈……这身子骨,要不要都无所谓了吧。”石显笑声有着说不尽的沧桑与悲愤,一步一跄,身影一点点没入深深的阙门门洞阴影之中。

    同样的笑声,在车骑将军府响起,不同的是,这笑声洪亮,充满自信与自傲之气。

    车骑将军府大开中门,王凤以天子元舅之尊,亲自出迎。这阵仗,令远远围观的拜访宾客艳羡不已,都道是富平侯不知做了什么好事,竟能令车骑将军另眼相看。更有消息灵通的官员,得知富平侯怒鞭督邮之事,都是一万个看不懂,这车骑将军卖的什么药?

    只有张放心里明镜也似地,王凤卖的是“人情药”。这一次,是他王氏理亏,坏了规矩,如果他不出面打圆场,就等于宣布树立自己为政敌。王凤的政治智慧,可不是王立,甚至王政君能比拟的。眼下,王凤绝对没工夫对付自己,他所释放的善意,是和解的信号。所以,这一次,底牌在自己手里,可以好好敲打一下了。

    王凤直接将张放引进雅室,宾主相对而坐,施礼、奉浆,而后遣退仆从。

    没有外人在场,也就不必绕什么圈子了,王凤郑重行礼:“凤这一礼,乃是为吾弟鲁莽之举而致,请富平侯看在老夫面上,饶过他一回。”

    王凤没有为王政君道歉,因为那是皇太后,张放是臣子,无论皇太后干了什么,身为臣子,没有资格要求道歉。王凤也没有为异母弟苟参道歉,因为张放对苟参的折辱,已等同于杀了此人。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都被你这样了,你还要人道歉,那真是……

    张放直视王凤,没有说话。后者也含笑对视,眼神有莫测意味。

    张放笑笑,端起****饮了几口,方才缓缓开口:“我要知道此事的所有参与者,以及过程。”

    王凤笑声爽朗:“应该的。”抬手啪啪拍了两声。

    房门拉开,一人长揖到地,恭声道:“王立拜见富平侯。”

    张放一点都不意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王中郎,请入座。”

    王立道谢而入,以往阴狠的眼神,已变成绵羊般温顺。张放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是他的兄长调教有方。王立真正畏惧的,不是他张放,而是其兄长。

    “王立自知多有得罪,特向富平侯请罪……”王立边说边稽首之礼。

    张放自然不会当着王凤的面拿架子,拱手还礼:“我知道,王中郎恨我事出有因,此事是非曲直且不论。我今日就想知道,都有谁参与,以及过程。”

    事已到此,王立也不再隐瞒,开口第一句就是:“此事最早是石显对我提起。还有,当日柱儿之事,我们兄弟是一直瞒着皇太后的,也是石显将此事捅出……”

    事情过程与张放推断的差不多,合谋参与者共六人:石显挑头牵线、王立哭诉施压、王政君一怒颁旨。随后,石显找到万章,让他拿出一个完美的方案。万章想到了赵涉,遂派人将此人召来,赵涉便献上这条“借盗杀人”之计。之后王立便手书一封,让赵涉带给苟参,请求其配合……后面的事,大体如张放所知。

    纵观此事,罪魁祸首当是石显。王立衔恨杀子之仇,王政君为侄子报仇……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对姐弟有找他张放麻烦的理由。这石显又想得到什么呢?

    “石显想重回中枢。”王凤淡淡道,“皇太后一时糊涂,答应了他……呵呵,这中枢,岂是想回就能回的?”

    张放沉吟一会,双目一翻,提出条件:“这件事要有人负责,我不想在长安看到这个人。”

    “没问题。”王凤爽快道,“岁末常例调整明日朝会宣布,富平侯会看到你想要的结果。”

    张放点头:“还有,那个万章……”

    王凤再拍拍掌。门再次打开,又一人走进来。大冷的天,来人竟然坦胸露臂,更吓人的是,他手里提着一把长刀。

    万章。

    这位露着黑糁糁胸毛的长安大豪,一进雅室立即跪倒,双手将长刀高举过顶,洪声道:“万章自知罪不可赦,请君侯持此刀戮之。”

    张放不看万章,只问王凤:“我杀了此人没事吧?”

    王凤扬扬眉,道:“万子夏与石显相识于微末,相交数十年,此次只为成全旧友之谊。虽有过,不致死,请君侯三思。”

    万章却道:“某来时已向家中亲友告之,乃与君侯之家臣决斗,生死由命,绝不牵累君侯。某愿以身当之,只请君侯莫为难石君。”

    汉代游侠间决斗,确实不会当杀人犯处理,反而被市井推崇,获得名声。看来万章当真是愿以命为石显相抵了,还真有几分这个时代的豪侠风范。

    张放盯住万章,后者坦然相对。

    少顷,张放仰首大笑:“万子夏,莫忘了你还欠我两件事,别想就这么一死勾销——斩下一手,暂寄尔首!”笑声中,甩袖而去。

    身后,万章顿首以谢,举刀,毫不犹豫斩下——血光起,人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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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完成,打完收工,抱拳谢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石显的末日】

    王凤没说错,张放翌日上朝时,尚书令宣布了新的官员人事变动。

    车骑将军王凤,升任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右将军王商,升为左将军;谏大夫王尊为司隶校尉……张放也因循行河东之功,获得首个官职,光禄丞。这是个千石职官,主官为光禄勋。九卿之一,掌宫殿掖门户,主管宫廷内的警卫事务等。这里同时也是候补官员集中训练的地方,相当于中央储备干部。以后张放的职务就多了一项,宿卫宫廷,当然是轮值的,本质跟后世警卫差不多。

    原大司马许嘉,“家重身尊,不宜以吏职自累。赐黄金二百斤,以特进侯就朝位。”嗯,这位算是光荣致仕了。

    原河东郡督邮苟参,准其辞官,但耐人寻味的是,同时又把他调入京师,任上林令。这官不大,但却是天子近官。很显然,这是皇太后王政君幕后发力的结果。

    人事变动安排完成之后,照例询问:“诸君可有奏本?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张放看了一眼王凤,这位名符其实的朝堂一哥稳坐不动。正当张放暗自琢磨王凤会怎样处理时,但见前排诸臣之首,两个人先后站起,向丹陛上的刘骜致礼。

    “臣匡衡有本奏。”

    “臣张谭有本奏。”

    一个是百官之首的丞相,一个是原帝师、现在的御史大夫。这二人联袂上奏,顿时引得百官侧目,连天子刘骜都谦和还礼,语带尊敬:“不知丞相、大夫有何本奏。”

    “臣匡衡(张谭)劾长信太仆石显、长乐詹事牢梁、少府令五鹿充宗、御史中丞伊嘉、太仆丞陈顺……”

    百官耸动,张放瞠目。居然出动了这两位,王凤这能量果然……

    “……石阉任中书令时,窃取先帝信任,戮害大臣、擅专弄权,朝野怨愤已久……”

    两位大臣弹劾了一大堆,最后,祭出重量级一击:“三辅闾巷有谶语‘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此三人之恶行邪举,童妇皆知矣!”

    此语一出,原本脸色就很不好看的刘骜,再也忍不住,愤然击案:“宣长信太仆石显、长乐詹事牢梁、太仆丞陈顺入殿!”

    至于少府令五鹿充宗与御史中丞伊嘉,早已出列,摘冠伏首请罪了。

    结局已无悬念,朝当三位大佬一齐出拳,石显及其党羽不被当场揍死已属幸事。

    诏令随后下达,石显、牢梁、陈顺被免职为庶民。五鹿充宗因为本身就是有名望的儒者,与其余三个阉人不同,所以只被免去少府令之职,远远打发到辽东玄菟郡任太守。御史中丞伊嘉,也贬为雁门都尉。

    若干时日之后,长安闾巷又有谶语“伊徙雁,鹿徙菟,去牢与陈实无贾。”

    张放听到这些谶语,哑然失笑,若说这些是民间自发的谶语,鬼都不相信吧。

    ……

    “禀公子,石显将出京。昨日他曾将家中床席器物数百万值之物,欲以赠万章,章不受。其宾客问其故,万章叹言‘吾以布衣见哀于石君,石君家破,不能有以安也,而受其财物,此为石氏之祸,万氏反当以为福邪!’其宾客无不服而称之。”

    府室之内,青琰正将近日收集来的情报向张放一一汇报。

    “万章……”想起那个以身当之、毅然断腕的家伙,即便张放与此人颇有龃龉,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有这个时代特有的那种重义轻生的豪客风范。

    “盯牢石显,他一出京,立刻通报,不管我在做什么。”

    “诺。”

    被石显在背后阴了一把,严重威胁生命,要说张放只是把他撸下去就算完事,那也未免将他想得太过仁慈了。石显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干了,这个人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丢官、结束政治生命那么简单。其所做所为,已超出张放的底限,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又过一日,岁末最后一天,天气冷得足以将人冻成冰砣,于恬一大早,就抱怨连声:“少子你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早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这天可是要冷死人……”

    “再低十度也冷不死人,相信我,我试过……哦,你不知道什么是‘十度’……这么跟你说吧,在西域,这点气温刚够热身的。”张放穿着厚裘,拉着裹成棕子的于恬,朝马车走去。

    “这大冷的天,我们这是要上哪啊?”

    “送行!”

    “送谁?谁那么大面子,要劳富平侯和我于侍中相送?”

    “当然是大人物——前中书谒者令、长信太仆,石显石君房。”

    “什么?!”于恬原本一只脚已踩上车,闻言顿住,脸上写满惊讶,“少子,你……你这家伙打什么主意?”

    “让你当个见证。”

    “什……什么见证?”

    “当然是见证我没拔剑砍人啊。”张放从车窗探出脸,笑吟吟道:“上不上车?冻成冰砣可别怪我……”

    两辆轻车,在风雪中驰出长安霸城门,来到灞桥西面的一家客舍。在这里,于恬见到了正准备回济南老家的石显。于恬上次见到石显时,是两个月前,那时的石显两鬓斑白,但发顶还是黑的,面皮也还算光滑……没想到再见这位曾权倾一时的大人物,竟是白发萧然,满脸褶子,恍如一下老了十岁。

    “少子……”于恬轻轻碰了下张放,虽然张放没说来干什么,但他在来时路上已感受到这位发小比阴冷天气还森寒的杀气。此刻见到石显的模样,不由得怜心大起,示意张放不要太过份。

    风雪中,张放与石显互相拱手。

    “呵呵呵呵,想不到啊,最后来送我的,居然是富平侯……”

    张放淡淡截断:“不,我认为你能想得到。”

    石显哈哈大笑:“富平侯不带扈从,莫非是要亲自动手?这可不明智啊。”

    张放亦笑:“石君想到哪去了,我不用带扈从,只带这个……”说着抬抬手,就见渠良将一壶呈上来。

    “酒啊……哈哈哈!富平侯盛意,石某却之不恭了。”

    二人笑着走进客舍,只有于恬在后面一脸困惑的摇头。

    当纷飞的雪花停止之时,张放与于恬再次出现,张放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于恬的表情则是满满的惊悚。

    “少子,怎么你跟石君房说话时,神情语调都是怪怪的,那石君房也透着古怪……”

    张放淡淡笑道:“古怪么?那就对了,他应该知足了。”

    “知足?何解?”

    “因为,我原本要让他发癫的,而现在……”张放笑着收口,抬抬手,“走了,回府围着火炉温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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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凤萌,今天争取五更,以谢“双倍”支持^0^)(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正月,岁首,大汉新年最隆重的一天。那会还没有过年的概念,岁首就当年来过。

    今年的岁首与往年殊为不同,因为这是新帝刘骜登基后的第一个岁首,并且,也是他正式使用新年号的纪年,意义非同寻常。

    刘骜是去年六月初登基的,因先帝大行,为示尊重,仍沿用竟宁的年号。直到岁首新年,万象更新,这才由百官上奏,请启用新纪年。年号已经定下来了,透着一股新天子初登大宝的浓浓拽意:建始。

    建始元年(前32年),一切,都散发出新朝气息。

    张放对年号这东西无所谓,对岁首庆祝也没兴趣,眼下他也顾不上这一摊,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准老丈人来了!还带了小娇娘。

    根据班况的书信,还有两位在京的准大舅哥的透露,基本可以确定,这次来,就是把婚事定下了。

    屈指算算,张放也十八岁了,这年纪,在后世不过是高中生,但在这古代,已是成家立业的标准年龄。其实张放还想再等等,等到真正的弱冠之龄比较好,但班沅君等不起,她已十七。在古代,男子二、三十娶都没事,但女子一过二十,就是老姑娘了,他可不能耽误人家。

    岁末最后一天,班况父女及幼子班稚终于抵达,落宿于长子班伯家中。班伯只是个六百石小官,在长安柳市一带买了套二进小宅邸。虽说长安寸土寸金,但以班氏西北首富的家底,在中心地带买下个大宅院,装修得富丽堂皇,不在话下。只不过,职卑底薄就得低调,不要做超出自己身份地位的事,那样只会招祸,不会得福。在这一点上,谨慎而知进退的班况还是做得不错的。

    也因为同样的缘故,尽管富平侯府宽敝而舒适,接待百十人都没问题,但张放不便邀请,而班况也不会住到他府上去。

    一年多没见班沅君,张放其实很想立刻登门造访,看看这位贤淑优雅的少女成长如何。嗯,还有那可爱的苹儿丫头。可惜,今儿是岁首,全长安的大小官员,就没有不忙的,他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有的繁忙,都指向一个目标——岁首大典。

    岁首之日,天降瑞雪。朝廷下令,今夜长安金吾不禁,全城大放光明。

    天色未明,落雪积踝,京兆伊府寺的役丁及城旦早早在全城各处清扫积雪,百官陆续入朝,一时满目公卿。

    辰时初刻,天子携百官至高庙祭祀,此后数日,还要陆续到西城外的明堂、灵台及甘泉宫祭祀五帝;还要到上林苑举行天子躬耕典礼;还有大射礼等等一系列活动。

    之后,便循往年之例,天子赐宴百官。

    宫宴时,张放见到了随班况而来的班氏三子班稚。张放还记得,当初在三水属国初遇班沅君时,她就是到那里去看望这位兄长的。彼时班稚似乎是三水都尉府的司马丞。细问之下,果然记忆没错,不过这次班稚可不是随其父上京参加庆典的,以他这样的小官,还没有资格请假上京参加盛典。他是高升了,入京成为郎官,虽未有定职,但有张放这位未来妹夫罩着,加上自身才学,谋得好仕途,不在话下。

    班稚才学如何?张放短时间内虽只寥寥数语,却也感觉出这位小舅子颇有材料,不愧是在边境有过扎实基层工作经验的人才。嗯,那是张放还不知班稚这位小舅子的优良基因——未来,他的儿子是班彪,大名鼎鼎的儒者、史学家。孙子孙女更牛逼:班固、班超、班昭!一个比一个牛,当真是文能写史、武能定边的满门英杰。

    从皇宫出来,张放特意邀请班况父子同乘一车。班况爽快上车,但三个儿子却是不敢,分别上了自家的牛车——这轩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一坐入车内,早已视张放为婿的班况也不客气,直接了当说出自己一个打算:“我打算将阖族迁至长安茂陵,你看如何?”

    张放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大概老丈人见亲事已定,有自家这个大靠山在,准备放弃“三线小城市”土豪的生活,也想成为“首都人”。嗯,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来人,最清楚不过。但是……

    张放摇摇头:“我劝伯父还是先不动此念为好。”

    班况完全没料到准女婿会劝阻,不由大为奇怪:“这是为何?莫非……这京中形势还不稳?”

    张放点点头:“伯父所料不差,朝中形势确实还不稳,若我所料不错,最大那几个头头还有得斗。伯父若进京,恐怕难免要站队。一旦站错,可不止一个人遭殃那么简单。”

    班况想了想,道:“原本我是想平调为北军校尉,不参与政事……不过,我到底是在边境,对朝中格局看得不如贤侄清楚。贤侄此言甚是在理,等我回去后再与族人商议……”

    张放连声谦逊,实际上,他只说了表面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他不希望班氏迁到长安。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自家能不能在长安呆得下去。他跟王氏的梁子结得够深的了,除了王凤,王家差不多每个人都恨不得咬他一口——其中还包括一个皇太后,想想就让人心寒。

    而现在王凤之所以屡屡示好,不是什么狗屁大度,而是因为他没空腾得出手,一旦他把朝堂那几个最大阻碍全都给拔除喽,自己就将是下一个目标……

    王氏半天下,他张放要与半个天下做对,怎能不预留好后路,又怎能让班氏稀里糊涂卷进来?

    轩车里,翁婿二人相对而坐,却各有所思。

    轩车在漫天风雪中驶入班府,张放下车恭送班况回府,一直送至中庭,拱手正要离开,班稚却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笑着向阁楼一指:“羿啸,看看那是谁。”

    张放抬头,满眼雪粒纷飞,阁楼栏杆后,伊人雪裘素裹,青丝如墨,眉眼清亮,那微微弯起的一抹弧度,一如当年的温婉……

    张放负手仰望,伊人凭栏而眺,飞雪如帘,隔在二人之间……这一刻,天地无声,连那飘飞的雪粒子,也都仿佛变成慢镜……

    此时无声胜有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麒麟阁上话征程(上)】(第三更)

    张放订亲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一系列手续下来,春天都来了。迎亲前最后一项“请期”,张放还没定下。班家那边希望在今年内,张放也同意,只是在上半年抑或下半年还没定。

    就在这时,有人帮张放解决了这个问题。

    刘骜。

    春三月,刘骜宣召张放进宫。这一次,吕齐没有象以往那样,领张放到宣室殿,而是带他来到宣室西北不远的一座殿阁。

    殿阁的匾额上书三个鎏金隶书:麒麟阁。

    张放虽然是第一次到这里,但对此殿却神往已久——后世历史知识还算过得去的,谁不知麒麟阁十一功臣、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和云台二十八将相,这些彪柄千秋的功勋楷模?

    而麒麟阁十一功臣,就是其发端。后世有所谓“功成画麟阁”、“谁家麟阁上”等诗句流传,以为人臣荣耀之最。

    吕齐只在阁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没跟上楼。

    张放负手登楼,游目四顾,但见这阁内并不象后世那种纪念堂式的宽敞且一揽无余,而是分隔为一间一间,呈半环形分布。每一间都有客房大小,有雕工精致的红门隔断视线。细细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一间。

    平时这些红门都是关闭的,而此时,全部打开。

    殿阁里很安静,张放上楼的脚步声便显得分外响亮。这时最左首边的隔间伸出一只手,招了招。

    张放虽没看到对方面容,但从伸出的那只手所穿的玄色金丝滚边袖袍就可以猜出,那是天子刘骜。张放走进隔间,果然,正见刘骜负手观望着一幅与人等身的巨型画像。

    张放刚踏进房间,就听刘骜漫声道:“少子可知眼前之人是谁?”

    张放虽不认识画像之人,但心里多半有数,何况那画像旁还写着一串头衔呢。对于刘骜的明知故问,张放仍恭谨做答:“是先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公。”

    这画像就是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霍光。他的画像标注也是最特殊的,只写着“大司马、大将军、博陆候,姓霍氏”而不名。据说是宣帝为了表示尊敬而着意如此。

    刘骜再道:“少子可知这麒麟阁来历及所供奉者何人?”

    对于刘骜今天怎么尽给“送分题”,张放多少有些奇怪,但绝不会认为刘骜喝多了没事找事,因此仍中规中矩回答:“麒麟阁乃孝武皇帝在元狩年间行猎,获麒麟而得名。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孝宣皇帝因匈奴归降,百年边事抵定,忆往昔辅佐有功之臣,乃令画工将十一功臣图像于麒麟阁以示纪念和表彰。”

    张放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见刘骜没示意停止,遂继续道:“所供奉者,为首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公光,其次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张公不名;大司马、车骑将军韩公增;后将军赵公充国;丞相魏公相;丞相丙公吉;御史大夫杜公延年;阳城侯刘公德;少府令梁公丘贺;太子太傅、前将军萧公望之;中郎将苏公武共计十一人。”

    张放念出了几乎所有人的名字,唯独第二位大司马、车骑将军张公,没有说出名字。因为这位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先祖——第一代富平候张安世。

    刘骜回首笑道:“知道我为何要你说这些么?”

    要公布答案了。张放合袖道:“臣下不知。”

    “这里有三份奏疏,两份来自龙城,一份则是大将军所奏。你都看看,就明白了。”

    龙城?匈奴?

    张放心头打了个突,匈奴人又搞出什么妖蛾子了么?

    打开第一份奏疏,那么沉静的张放也为之心头一跳——居然是匈奴人的国书,匈奴人没有文字,用的是汉隶。内容很长,遣词华丽,但中心思想只有九个字:匈奴单于呼韩邪,死了。

    这才娶汉家新娘多久?也就一年多吧,居然就死了?上回见了,还是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啊(相对于早衰的汉家天子来说)。难不成是****挞伐,淘空了身体?

    再往下看,才知道老单于不是死在床榻上,而是死在战场上——确切的说,是因为上了年纪,鞍马劳顿,突发旧疾而死。

    匈奴是天生的战斗民族,战争,永远是这个民族的主旋律。他们不与大汉打了,周边各部族也都降伏了,手痒痒咋办?内讧呗!自己打自己。

    就在半年前,右皋林王伊邪莫演没有参加龙城大会,显露逆反之心。呼韩邪屡劝无果,遂于今春亲率五万骑西进,发动突然袭击,一举击溃伊邪莫演部众,将其残部驱至天山以北。

    开局本来挺好,未料想老单于年纪大了,还玩千里奔袭。这样的劳顿连年轻人都难扛,更何况年过半百的呼韩邪。结果,仗打胜了,老单于也悲剧了。

    呼韩邪对于汉朝而言,是真正终结了汉匈百年战争的标志性人物。汉朝君臣对这位匈奴单于也是有特殊感情的,他的葬礼,汉朝廷必须派人出使吊唁。同时也要庆祝新单于上位。

    看完这份奏疏后,张放想了一下,天子给自己看这个,大概是因为自己当年与匈奴人硬杠过,对匈奴的事比较清楚,又通匈奴语,算得上是个匈奴通,所以让自己做个参考。好吧,看第二份。

    如果说呼韩邪之死,张放还比较无所谓的话,等看到这第二份奏疏,他的心情一下沉重起来。这份奏疏也是来自阴山之下,上疏之人,便是宁胡阏氏、明君公主——任月荷。

    任月荷上疏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想嫁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老单于呼韩邪的次子左贤王雕陶莫皋。这位雕陶莫皋,就是下一任单于。而按匈奴风俗,任月荷这位“小妈”,必须成为新单于的王妃……

    张放苦笑、叹息,他知道刘骜给自己看这份奏疏的意思——当年正是他们这对君臣联手,李代桃疆,把昭君换成明君……这任月荷,是他们联手送去的啊……她想回故国,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问过了,这位新单于雕陶莫皋还不到二十岁,年轻健壮,与明君正是良配,也是好姻缘吧。”刘骜如此说。

    张放也默然,只能希望如此了。

    殿阁内沉寂良久,直到刘骜打破安静:“你看看第三份奏疏吧。”

    张放轻叹一声,缓缓打开,突然愣住,下一刻,差点没跳起来:“要我出使匈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麒麟阁上话征程(下)】(第四更)

    第三份奏疏是王凤所呈,内容前半段正与匈奴老单于辞世,新单于上位有关。下半段内容,则热情洋溢赞扬了富平侯张放当年随军西征,手刃郅支之事,并引用陈汤、甘延寿二人赞言“富平侯放,沉静勇毅,敏而好学,精通胡事,交游广泛,当是使胡不二人选……”

    我靠!张放看到这差点想揪住这两老货喷一句“什么仇什么怨啊!你们这是要干啥?”

    “大将军推荐你使匈奴,你怎么想?”刘骜紧盯张放脸色。

    我怎么想?张放哪还不知道,要说这后面没有皇太后的影子,打死他都不信。出使匈奴不是个好差使,前朝几位出使匈奴的官员,几乎没落什么好。有些因为不熟悉匈奴风俗而受折辱。有的虽没受折辱,但返朝后也容易被人抓小辫子,比如收受贿礼什么的。最惨的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博望侯张骞之孙,元帝朝的光禄大夫张猛。他因为出使匈奴时,在未能及时禀报朝廷的情况下,为安抚匈奴,与呼韩邪白马盟誓。结果回朝后,被石显逮住这个破绽,诬陷而被迫自杀。

    这使匈奴使者有毒啊!

    王凤虽然没想专门对付自己,但能有机会阴自己一下,想必是很乐意的。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这世上最难破解的,就是阳谋。

    “我怎么想?”张放两手一摊,一脸无语,“陛下不会不知道,我要成亲了啊。把我派到塞外去,这来回上万里路,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刘骜也是一脸歉意,搓搓手:“只是大将军一力举荐,皇太后也说你聪颖机敏,远胜共侯,将来要大用。而此次出使,正可锻炼你的能力,将来可担重任……”

    “我明白我明白,当真感谢皇太后的栽培,大将军的赞赏。看来这差事,我是不接不行了。”张放知道,被这兄妹俩盯上,这差事绝对是粘在身上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了。毕竟这是公差,没有推脱的理由。

    刘骜如释重负,母后与元舅的压力,他这个新天子是真心的扛不住,一见张放答应,乐得合不拢嘴:“你放心,以如今汉匈局势,你此次出使,绝对无惊无险,就当是故地重游一番好了。我答应你,等你出使归来,不光要给你升官,还将亲自主持你的婚礼,让你风光娶妇。如何?”

    张放摸着下巴想了想:“嗯,好像不错。要我出使也不是不行,但我要一个人同行。”

    刘骜大方一甩袖:“谁?你只管说,只要不是三公,中二千石以下任你选。”

    “义成侯、长水校尉,甘延寿。”

    “可以。”刘骜很是爽快,心想我说是谁呢,原来要这位,要就拿去好了。

    张放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其实是陈汤。但陈汤的身体因当年西征受损,风痹日重,不能受寒,西域是没法了。倒是甘延寿这家伙,壮棒得还能打死老虎,可以取代陈汤,成为西行的重要帮手。

    “另外,随行扈卫,我属意卫尉寺旅贲令公孙覆护行。”

    “准。”这对刘骜而言,更是小事一桩。而且他对这位敢于违令,勇于履责的军官印象也很深,颇有提拔之意。而护行出使,也是一个很好的挣军功资历的机会。等张放回来升官后,公孙覆也能籍功晋升。

    等出使之事确定下来后,刘骜一脸歉意又放出一个大招:“你此次出使,目的地并不是阴山,出使路线也不是光禄塞……而是阳关。”

    阴山,是往河东、朔方那边走,从光禄塞出关,沿阴山西行,直抵单于庭。而阳关,则是往西域去的……

    张放一脸无奈:“陛下还有多少惊喜,不妨一并倒出。”

    刘骜直搓手:“没了,真的没了。”

    张放脑海里立刻呈现一幅西域地图,对比刚才看到的匈奴国书,顿时明白几分:“陛下,呼韩邪的遗体,没有运回龙城,而雕陶莫皋继位,也不在龙城。对吧?”

    “对,少子,你果如皇太后所言,机敏聪颖。匈奴已派出使者,在玉门关等候,并上了一封奏疏,说明情况。呼韩邪是在涿邪山、龙勒水以北病逝的,彼时伊邪莫演仍率残部在逃。雕陶莫皋整军追击,誓言不破伊邪莫演,擒其于单于椁前,绝不罢兵。据闻伊邪莫演是向西南逃窜的,眼下想必已进入西域……

    明白了,雕陶莫皋盯死伊邪莫演不放,很明显,这是政治需要。同时,也能借机整合其父旧部,树立自己新君权威。一举数得,的确是步好棋。

    雕陶莫皋的打算是,擒杀伊邪莫演,就地为老单于举行葬礼,再运回龙城埋葬。而自己也就地登位——毕竟从龙勒水到龙城实在太远,好几千里路,在非战争情况下,光走路就得一两个月,单于之位长期空悬,绝对是个隐患。

    其实从地图上看,从长安出发,往北行出塞至龙城,与往西行出阳关至龙勒水以南、天山以北,距离都差不多。

    张放想着想着,眼睛一亮,既然如此,何不……

    “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刘骜正一肚子歉疚呢,恨不得这表弟多提点要求,以减轻内疚感。

    “臣下想借此机会,前往摘星城。”

    刘骜怎都没想到,张放提的居然是这样要求,怔了半晌,方道:“少子,你可想好了,要出使摘星城,那路途足足远一倍啊!”

    “那是臣下的封国,总是要去的。既然已走了一半路程,何不顺便把另一半也走了。”

    张放意决,刘骜还有何可说,只得道:“好吧,我会再加一道手诏,许你出使西域诸国,便宜行事。”

    “谢陛下!”

    事情圆满,刘骜神情也变得兴奋起来,环顾麒麟阁诸功臣像,双臂箕张,笑道:“少子,好好助我,咱们君臣共同努力,或许,将来你也会有图形麒麟的那一日。”

    “借陛下吉言。”得罪半天下的王氏,张放可不觉得自己有这机会,只是不想扫刘骜的兴,随口应答。

    刘骜兴致不减,举袖环示诸功臣图像,笑道:“少子,其上可是有你的先祖,祖孙同列,何等盛事。嗯,大司马、车骑将军、丞相、太子太傅……若让你选,你想成为哪一个?”

    张放想了想,道:“我不向往这些,若要我选,我会选此君。”说罢,举袖向其中一幅图像深深一揖。

    刘骜顺着张放施礼方向望去,入目正是十一功臣之末——执鞭牧羊、翘首东望的汉之节臣,苏武。

    ……

    “你要出使匈奴?”听到这个消息,班况一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大将军推荐,天子再三拜请,推不掉。”

    “那你与沅君的请期……”

    “只能等回来再说了。”张放顿了一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小侄此行,不光出西域,更远达西极,前往封国,这一来回,耗时之久,恐怕……”

    “天意如此,如之奈何?”班况也只有摇头而已,似乎想起什么,道,“还记得达远吧?”

    “班行班达远,当然记得。”张放记忆何等之强,虽然过了五年,犹记得那位班氏专管行商的班六班达远,当年此人还赠送自己不少礼物呢。

    “老六半年前出西域行商,按往年线路及时间上来看,眼下当在龟兹一带,等你办完匈奴的差使后,可以派人联系一下他,或有可效劳之处。”

    张放恭恭敬敬行礼,“多谢世父,小侄定当早去早回,不让世父与沅君牵挂太多。”

    见张放要走,班况看他一眼:“不去看看沅君么?”

    张放苦笑,施礼道:“虽想,然不敢令世父难做。小侄告辞。”

    在汉代,已订亲的未婚男女,依俗在亲迎前不可会面,否则女方会被视为没有教养。因此,虽然班况开明,有心让小两口临别时见上一面,但准泰山仁厚,张放却不能为一已之欲陷其于不义。

    望着张放离去的背影,班况感概不已。

    但当张放刚登上车,身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地娇呼:“公子,请等等。”

    张放身形一顿,回首,年余不见的苹儿在春风中娇俏奔来,像一只欢快的小鹿。

    “公子……给!”苹儿扑闪的大眼,眷恋地在那张俊逸的脸上溜了一圈,把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转身飞快跑开。

    张放摊开手掌——是一只淡青色香囊,上面绣着两个绢秀小字:沅君。

    张放握着这只还带着两个少女体温的香囊,回到府中,刚进居室,猛见一女子跪坐门前,惊讶道:“你……昭君,你这是何意?”

    少女抬头,容颜如玉,清丽绝伦,正是昭君。

    “婢子希望能随君侯出塞。”昭君丝毫不掩饰,直抒心意。

    张放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想看望月荷?”

    昭君用力点头,美目潮湿,声音哽咽:“我……我一直在想着她……她好苦……”

    张放微叹:“我此次去西域,不是龙城,未必见得到她。”

    “但也有可能,是不是?”

    面对佳人满怀希翼的目光,张放还能说什么?只能缓缓地、用力地点头:“好,我带你去。”

    建始元年,三月中,天子下诏,以富平侯张放为使匈奴使者,持节;副使为义成侯甘延寿,以卫尉寺旅贲令公孙覆为扈卫使,率百人使团,代汉家天子前往西域,吊唁呼韩邪单于并贺新单于雕陶莫皋继位。

    建昭四年(前35年),张放裹着一身塞外风雪,回到长安。建始元年(前32年),张放再度出发,前往西域。

    三年,又一个轮回。张放,再一次踏上西行之路。

    当初回来时,只有区区十余人,而今再踏征程,却率领着一个庞大的使节团。

    历史,在这一刻,开始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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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终)(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一路向西】

    (新的月份,新的开卷,十五郎拜谢大伙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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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精致结实的轩车,车前竖着高高的旄节,车周围插着各色幡旗,迎风猎猎。后面陆续跟着七八辆圆盖无遮轻车,前后左右俱是骑士,那明亮的盔甲,高大神骏的战马,明晃晃的长兵短刃,无不在显示,这是一支朝廷的精锐骑兵。

    缀在骑兵护卫队伍后面的,是五辆栈车,从那堆得高高的货物及深深的辙痕来看,贵重之物必定不少。

    沿途百姓,远远看到,不待骑士驰近驱赶便避于道旁,他们虽然不识字,看不懂那各色幡旗上的官衔,但那旄节再明显不过,那是大汉使节的标志。这种标志,连塞外胡人都能认得,更不要说大汉百姓了。

    这,就是出使匈奴的大汉使节团。

    张放。

    张放率领的这支使节团,包括二十多名官员,各级扈从达五十余人,护送军队则有整整一队,五十骑。这五十骑不是普通的骑士,而是从最精锐的羽林中挑选出来的,精通骑射,个人技艺也相当出色。经过甘延寿、公孙覆这两个大高手检验,一致认可,值得拥有,自然放心。

    不过,放心归放心,自己的团队也得带,否则象上次河东那样,到头来,还是得指望自己的手下。

    张放这次的扈从队空前强大,成员包括:青琰、韩氏兄弟、阿罴、初六、彪解、宗巴、刘枫、羽希,以及十个少年扈卫队成员。其中有两个是少女。当然,少不了一个昭君。对了,还有鹰奴。

    越往西行,那只金雕紫金就飞得越高,鸣叫越欢,仿佛也知道,这是归家的路。

    张放就坐在那插着醒目旄节的轩车上,驭手换了韩骏。韩骏这几年苦练驭车之技,终于派上了用场,他的驾驶水平,得到张放、渠良的认可。因为这是一趟充满未知与变数的行程,以渠良的身体状况,难以承受,所以换了韩骏登场。

    此时,车右的黑色高头大马上的骑士轻快驰近,对张放呵呵大笑:“痛快,越是靠近阳关,将出西域,我这马儿就越是兴奋。哈哈哈!”

    使匈奴副使,甘延寿。

    张放放下手里书信,笑对甘延寿道:“我看兴奋的是君侯吧。”

    正驭车的韩骏也追加了一句:“没错,马儿不如君侯兴奋。”

    众皆大笑,甘延寿捋着大胡子哈哈大笑,不以为杵。因韩氏兄弟与他的关系,有点类似师徒,平时都没少开玩笑的。

    甘延寿是真的兴奋,他是一个雄心万丈的军人,他渴望沙场,渴望热血。从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沙场统师,到北军赋闲候,坐了整整三年冷板凳,整个人都憋出了内伤。如果这次张放不推荐他一起出使匈奴,继续这么熬下去,按正常历史走向,不出三五年,这位虎将就会默默无闻地逝去。

    英雄最怕无用武之地,就此终老。这一趟差使,别人或畏其苦,或惧其险,视为苦差,但对甘延寿而言,这是真正的“延寿”之举。

    怕无用武之地的人,不止甘延寿一个,这不,前方一骑飞驰而近,拱手高声道:“君侯,前方骑哨回报,距阳关不足四十里。”

    这个人,居然是……班稚?!

    没错,正是张放未来的大舅子,郎官班稚。不过,眼下他有一个正式的身份,大汉使节团之议曹。类似一个参谋顾问的角色,什么事都可以找他。班稚之所以出现于使节团中,全因听到朝廷在选友出使匈奴的随员时,毛遂自荐。

    班稚的优势非常明显,他长期在边境属国任职,与匈奴人打过很多交道。精通胡语,了解胡俗,有着丰富的外交经验。可以说,这项出使随员任命,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晋升之阶。

    也正因如此,其父班况,还有张放,都认为是难得的出政绩的好机会,俱大力支持。于是,班稚就成为使节团二十余随员之一。

    使节团副使,是原老上司、老战友;随行官员之一,是未来大舅子;扈卫队军将,是因循行河东而结下深厚友情的公孙覆;再加上自己实力强劲的扈从队……这支百余人的使节团,张放完全做到了实际上的掌控。

    听到班稚的报告,张放含笑点头,低头看着手里的书信,身体随着车马颠覆摇晃,思绪慢慢飘飞,忽而飘到河东,忽而飘到万里之外的摘星城。

    书信是邓展写来的,向他汇报河东流民迁徙计划正式启动。张放派去的的协调人员,便是家丞邓展,基本上能代表自己行使大部分职权。比如调派粮食、分发物资、协调沿途官府等等。邓展会全程督察流民西迁,一直到进入西域都护府为止。

    邓展当年随张放出塞,长期滞留于都护府,后又参与西征,与都护府上下将官多有相识,又通西域风俗。可以说,是执行此计划的不二人选。

    随着时间的发酵,当年随张放出塞历经苦难折磨的扈从们,经过数年蛰伏,一个个开始展露峥嵘。

    大汉使节团的任务,是出使匈奴,而张放的任务,则是两个:流民迁徙,构建摘星城。

    自从回到长安后,因为地域实在太过遥远,张放对摘星城的情况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陶晟能不能按要求改造摘星城?康居人会不会打摘星城的主意?犀月部屠墨能否履行他们许下的承诺?甚至这座城还在不在自家掌控之中都不知道。一切都没底。

    张放这一次出行,就是要把一切未知确定下来。眼下他手里已有“尚方宝剑”——大汉封国敕书,他再无顾虑,可以正大光明经营此城了。但需要考虑的东西任有很多,在离国万里之外,打造一座属于汉家的新城,实在太不易容了。整整三年,才刚起步,未来还有多少困难,几乎想想都能预见到……

    一阵兴奋的高呼,打断了张放的深思:“看,前面就是阳关,阳关到了!”

    自告奋勇在队伍前方充当哨骑的初六眼睛更尖,向前一指:“我看到了,有匈奴人,是匈奴使者!”(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西出阳光有故人】

    匈奴使者在阳关驿置已等候了近一个月,还是蛮有诚意的,而且派来的使者等级也相当高,更显得诚意满满。来者是匈奴右大且渠须卜囊牙,这是个年旬六旬的老头,看上去不起眼,但举止颇有风度,行汉礼居然很娴熟,一点不比使节团的汉官差。

    在拜见张放、甘延寿等正副使时,更行以脱帽之礼。虽然没跣足,但联想到此人身份、官职,已是很尊敬的致礼了。

    在另一辆小辎车里,昭君边看着阳关城下,汉匈使节互相见礼,边从车窗探出半张脸,低声问骑马傍车青琰:“这就是匈奴的大官?看上去,似乎与长安的权贵差不多啊,一点也不象蛮胡的样子。”

    昭君问青琰,是有理由的,因为在得知公子即将出使匈奴后,青琰与韩氏兄弟等即将扈行的随从,立刻一个二个开始看书了——对,没错,开始看书,看所能收集到所有与匈奴有关的情报。

    因为是情报,只限于相关扈从可阅,所以昭君虽然也是随行之一,但没资格接触这些,只能时不时向青琰打听。

    青琰对匈奴上层的情报还是比较留意地,稍加思索便道:“这不奇怪啊,这个大且渠是个世袭职位,历代只有须卜氏才能承袭。而须卜氏是匈奴三大族姓之一,传了上百年,称得上是匈奴老牌贵族。有这样的气度,一点也不奇怪。”

    昭君这才恍然,暗暗将这些资料记在心间。

    青琰想了想,又道:“哦,对了,这个须卜囊牙,好象是正准备继任的雕陶莫皋的右阏氏的父亲……”

    “左贤王大军眼下到了何处?”寒喧过后,张放第一句就问这个。

    须卜囊牙示意随从展开一份简略羊皮地图,朝某处一点:“十日前传来消息,大军驻屯于此处。”这位右大且渠的汉语还算过得去,至少能让人听懂。

    张放、甘延寿、公孙覆等人立即凑前。张放与甘延寿对西域地形,尤其是都护府方圆势力范围最清楚,一见之下,脱口而出:“蒲类泽!”

    一旁的阳关都尉也道:“便是蒲类泽。自接到警讯时,我边关诸郡,敦煌、酒泉、居延、玉门关、阳关,各边关障塞皆枕戈以待。西域都护府、交河壁也已进入警备状态。”

    张放对蒲类泽的熟悉,尤在甘延寿之上,后者只是听说,而张放却是实实在在去过。他扈从队里的宗巴,更是纯正的蒲类国人。

    阳关都尉建议道:“都护府骑都尉段都护前日发来消息称,他已率军出交河三百里,驻于土伦河谷,等候并保护使者一行。”

    张放手指顺着阳关斜向西北一划,在某处一顿:“土伦河谷西口大概就在这里,也就是说,我们下一步的路线与交汇点就在此处。”

    须卜囊牙与阳关都尉俱惊讶地看了这年轻的使者一眼,同时点头:“正是。”

    使节团再度启程,这回随行人员又多了十余个匈奴人,对方人数虽不多,但只消看一眼就能明白,全是匈奴精锐。随行车辆也多了十几辆,全是粮草。在大汉境内行进时,一路上几乎每隔百里就有一个驿置,补充食宿,一切无忧。但一出阳关,别说故人了,就连路人都见不到几个。所以,携带足够的粮草,就是重中之重。

    阳关都尉派出一队骑兵兼向导,一直护送使节团到土伦河谷东面入口,这才返回。只要顺着谷口,一路向西,就能与西域都护府屯兵汇合。

    有向导,有精兵,还有本地随从,几乎不存在迷路、遇袭等情况。途中除了因遇暴雨,山体滑坡阻路而多绕了一点弯路之外,并未遇到大的危险。

    半个月后,使节团一行平安出现于土伦河谷出口,顺利与西域都护段会宗、副校尉郭习,还有老熟人、眼下的交河壁军司马杜勋会面。

    张放与段会宗是老相识了,颇有交情,而对郭习、杜勋,那更有同袍之谊。甘延寿则是上一任西域都护,别说将官,就连都护府普通吏士都熟识。同袍,也就是现代的战友,那种关系与感情,无需细表,想想就知道。

    原来西出阳关,还是有故人的。

    一番欢聚之后,由军司马杜勋报告匈奴人最近动态:“有一个好消息,车师前、后国、蒲类前、后部,应都护府之请,发兵堵住伊邪莫演南下之路。雕陶莫皋趁势率大军在蒲类泽东北,包围了伊邪莫演残部,双方发生了三战小规模战斗。在半月前,伊邪莫演率残部向雕陶莫皋投降。”

    张放与甘延寿对视一眼,喜道:“这么说,这场叛乱结束了?”

    杜勋重重点头:“结束了!”

    随行使节团闻之,无不欢喜。当然,最兴奋的莫过于匈奴使者一行,须卜囊牙当即向都护府诸将脱帽致礼,表示感谢。尽管都护府并未派出一兵一卒,但车师、蒲类诸国肯出兵相助,还不是慑于大汉军威?

    此次事件,进一步令须卜囊牙等匈奴上层,见识了大国实力,心生戒惧。

    匈奴叛乱事件顺利解决,令使节团终于安心上路。但战争之事,变幻无常,为防止有不可测之事发生,段会宗决定,派杜勋亲率二百屯兵,护送使节团北上,直到完成使命为止。

    如果是在大汉境内,没有任何一个二千石郡守、都尉敢派出超过五十人护送。因为地方官员最高权限就只能派出五十人。只有西域都护府例外,都护可以根据情况需要,调派兵马,额员无上限。只要事前上奏就可以了。

    派人马保护使节团,名正而言顺,尤其正使还是当朝列侯、君王外戚。段会宗这一注,根本不是如当年甘延寿、陈汤那种为国事冒险,而是实打实拍马。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段会宗此人不愧是能在杜陵这天子脚下要津任地方令的人物,圆滑而识进退。无怪乎甘延寿、陈汤只当了一年半都护、副校尉就被撸,而段会宗呢?先后当了两任西域都护——而且还不是连任,是继任者不合格,后来朝廷又拜再其为都护,收拾西域乱局……可想而知此君能量。

    张放当然不会有意见,致谢笑纳。

    从土伦河谷到蒲类泽北,这条路线,不用看地图张放都知道,因为他当年逃亡时亲身经历过。由此而上,到与匈奴人汇合点,需要二十天。

    二十天后,汉匈会盟,又将会是怎样一番情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谁给谁下马威?】

    巍峨天山,自西向东,将漠北与西域分割开来,蒲类泽在南,涿邪山在北,而在天下脚下,就是后世闻名的哈密地区。

    这片哈密地区其实就是丝绸之路的北线,但那得到东汉才开发出来。此时还是西汉末,哈密虽有商旅、部落,但并未形成成熟商路,因此在这片广袤地域寻找匈奴人的踪迹并不易容。

    好在这不是汉匈战争时期,张放也不是李广,他并没费什么劲,匈奴人自动找上门来。真正出乎张放及使节团、甚至须卜囊牙意料之外的是,来迎接他们的,居然是右皋林王伊邪莫演。

    所有人在惊讶之余,顿时明白过来,这是雕陶莫皋在向汉使展示他这位即将登位的新单于的骄人武功。匈奴人是最崇尚武力的民族,做为部族首领的单于,武功越显赫,地位越稳固。如果老打败仗,内乱又扑不平,那这个单于地位就岌岌可危,更不用说还没登位的准单于了……有了这个认识,年轻的雕陶莫皋的心态与举动,完全可以理解。

    张放与伊邪莫演也是老相识了,而且还是“不打不相识”。换成是其他的汉使,正一肚子不爽的伊邪莫演少不得要寻点由头没事找事,但对张放这个曾摔掉他两颗门牙的家伙,伊邪莫演有气也不敢发,怕张放再找他的茬,又打一架……

    在与伊邪莫演汇合后,往东北行进三日,日初时分,终于见到匈奴人的大本营。

    从山坡俯瞰整个青碧色草原,入目是无数毡包,一簇簇牛羊、马群散落其间,虽有成百上千,却被巍巍群山,无垠草原衬托成无数小黑点。

    匈奴人早已得到通传,做好迎接准备。一见汉使旄旗出现,低沉的牛角号鸣此起彼伏,草原上响起震天价的呜嗷声,犹如无数狼嚎,惊得牛羊驼马四散奔逃。

    下一刻,草原上响起一连串闷雷,仿佛夏日晴空落下的旱雷。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几乎所有人不由自主张开嘴巴,不仅仅是惊叹,更重要的是,不张嘴平衡压力的话,耳膜受不了。这一刻,即便近在咫尺,也听不到任何人说话声,满耳尽是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在数里之外,白色的王帐前,一个十**岁、上唇蓄着两撇小胡子的年轻匈奴贵人负手笑望,满面得色。过了一会,扭头对身旁一老年匈奴贵人道:“左骨都侯,你献的好计,出动这上万骑迎接,既显隆重,又可给汉使一个下马威……哈哈哈,汉话怎么说来着……”

    那左骨都侯抚须笑道:“一举两得。”

    “对,对,就是一举两得。哈哈哈……”

    张放当然听不到这笑声,他只回头对韩氏兄弟做了个手势。两个青年立即策马而出,冲下山坡,悍然无畏迎向千军万马。

    当两匹马扬起的细细黄尘即将被迎面扑来的漫天沙尘卷裹时,韩氏兄弟同时甩出两捆雷炮,每捆六枚,犹如两捆集束手榴弹。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火光频闪,声如霹雳,马嘶人叫,人仰马翻。

    万马奔腾可不是开玩笑的,一马翻,十马坠,瞬间摔成一片,那壮观的漫天烟尘顿时被搅起一团团不和谐的雾团。

    幸而这些匈奴骑兵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他们的奔行,本就是按照冲锋队列行进,骑与骑间距适度,即使出现坠马,后面的骑士也能及时勒骑躲过。只是匈奴骑兵正冲得高兴,完全没有防备,突然被袭,这才闹得狼狈不堪。

    好在两捆集束雷炮扔完后,韩氏兄弟立即掉头打马飞奔,没有持续轰炸,匈奴骑兵的混乱才没有继续,很快调整过来。几十骑坠翻的人马,在如波涛般上万大军中,不过一朵小小浪花。但被这么一通炸,军心大乱,虽没死伤多少,锐气却大挫。

    等到匈奴万骑冲到大汉使节团面前,原本想山呼海啸般大喊:“匈奴左贤王向大汉皇帝、大汉使者致意!”结果话是喊出来了,但那股子气势平白挫了三分。更重要的是,原本被这千军万马迎面奔杀而来的气势惊得两股战战的使节团官员,经韩氏兄弟一闹,心情一转换,居然宽心不少,一个个心神渐定。至少匈奴冲过来时,没有腿软坐地的。

    甘延寿骑在黑色战马上,与公孙覆、杜勋并列,驻立于队伍最前头,面对潮水般冲来的匈奴骑兵,眉头都不跳一下,只在韩氏兄弟从身旁冲过时,哈哈一笑:“不错啊,这玩意威力大涨了。”

    杜勋也挑起大拇指。

    韩氏兄弟勒骑,与甘、杜、公孙并列,高声笑道:“还有更狠的,那可就不止吓吓而已了。”

    公孙覆曾经在河东首阳山峡谷听到过这惊人的爆炸声,也曾向张放打听过这东西的来历,但亲眼目睹,还是头一回。忍不住对身旁的韩重道:“能不能让我看看?”

    韩重扭头回望,见公子颔首,这才取出一枚雷炮交给公孙覆。

    公孙覆拿在手里,反复观看,啧啧称奇,难以想象这跟牛油蜡烛差不多大小的东西,居然能爆发出如此惊人威力。他就这么从容把玩着,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匈奴骑兵,视若无睹。

    当那惊天动地的蹄声安静下来后,张放朗朗之声,透过重重骑影,清晰传递开去:“大汉皇帝派遣使节,富平侯、光禄丞、侍中张放,拜见左贤王殿下!”

    公孙覆所率汉军骑兵,高声将张放的敬辞重复一遍,数十人齐声,声音远远滚荡开去。

    大约过了一刻时,远远驰来数十骑,左贤王旄旗异常醒目。

    “哈哈哈哈!雕陶莫皋,拜见大汉使者。富平侯之名,雕陶莫皋闻之久矣,今日终于得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先父曾有言,汉家人杰地灵,诚不我欺也。”这番文绉绉的话,不知打了多少腹稿,请教了多少汉官,但能用汉语流利说出来,也算不易了。

    张放终于见到明君恨嫁的雕陶莫皋,嗯,虽然不是很帅,但不管怎么说,总是小伙子,比呼韩邪强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这是大汉的领土!】

    雕陶莫皋已经准备好了继位的一切,单等大汉使节前来,这既是展示,也属无奈。

    现在的匈奴,早已不比当年,大单于与汉天子平起平坐,甚至气焰凌驾其上。那样的光景,已经一去不复返。自从呼韩邪附汉,正式成为大汉属国,他这个大单于就不能再“自称”,而是需要汉天子颁发印绶、敕书,才算名正言顺。这个单于之位,才算合法。

    张放这次来,就是带了天子颁发的敕书、诏令。至于印绶,那东西不会收回,单于代代相传即可。

    大汉使节不至,新单于登位就不合法,这也是雕陶莫皋不惜派出自己的老丈人右大且渠须卜囊牙,在阳关蹲守近一个月,死活也要等到汉使的原因……

    或许是雕陶莫皋等这一刻太久,汉使一到,立即安排诸事,并派人通知使节团一行,三日后即将举行单于登位大典,请汉使做好相关准备事宜。

    张放可不懂这个,不过,也用不着他出面,那么多随行官员是干什么吃的?不就是为了这个事而来的么。

    典礼的事,张放不操心,他只与甘延寿、公孙覆、杜勋等将领,终日出入匈奴营帐,观看匈奴人操练狩猎,与诸将交流看法。诸将一至认为,匈奴人的实力还是相当强劲的,当年呼韩邪自请为大汉北藩,实为汉匈之福祉,对两国而言,都是幸事。

    张放基本同意,但最后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要令匈奴长期慑伏,大汉本身就不能弱啊!匈奴狼性,狼,从来不会放着肉不咬的……”

    匈奴诸部贵人上尊号,是为“复株累若鞮单于”。

    接下来,是汉使节团依次参见新单于。但在参见礼仪上,出了问题。

    主持参礼的,是右大且渠须卜囊牙与左骨都侯呼衍斛斯,这两位,都是匈奴老牌贵族,也是匈奴除单于之外三大姓中人:须卜、呼衍、兰氏。尤其是呼衍氏,历代与单于通婚,呼衍斛斯之女,亦是雕陶莫皋左阏氏……

    关于汉使参见礼,雕陶莫皋、须卜囊牙、呼衍斛斯有过一番争执。

    按历代规矩,汉使参见匈奴单于时,要去节(符节,古代使者所持以作凭证)、以墨黥面,方准入穹庐大帐见单于。如昔年武帝时期的汉使王乌,就曾放弃符节,用墨涂面而“得入穹庐”,参见当时的匈奴乌维单于。而乌维单于最后却欺骗了他,告诉他要派王子到汉朝为质,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

    而另一位刚直强项,又非贵臣的汉使杨信,却不肯去节黥面,以致单于乃坐穹庐外接见杨信。虽然接待规格降低,但保住了大国尊严。

    只不过,眼下不是汉匈两国打生打死的汉武时期,而是呼韩邪附汉近二十年之后,这些规矩,明显不合时宜,得改改了。

    “汉使张羿啸,贵为富平侯,更是天子表亲,可去节而不黥面,入穹庐参见单于。”须卜囊牙首先拿出自己的意见。

    雕陶莫皋表示赞同。呼衍斛斯虽不以为然,但三人中两票赞成,他也不好坚持,遂同意。

    张放这个正使好处理,但副使甘延寿就颇引争议了。甘延寿虽也是列侯,但他这个侯远不及富平侯,而且出身差太多了,又是副使。去节是不消说的,但在黥面问题上,须卜囊牙与呼衍斛斯起了争议。

    须卜囊牙道:“副使甘延寿,原是汉国西域都护,更曾率数万骑,合十五国,攻杀郅支,西域诸国皆畏服。如此人物,不应黥面相待……”

    呼衍斛斯抗声道:“正是因此,更要黥面,让诸部见识,连如此人物都拜服在单于脚下,方显单于之威信。”

    雕陶莫皋听谁都有道理,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新降的伊邪莫演出了个折中之法:先提出黥面,若汉使反应激烈便罢。

    雕陶莫皋欣然采纳。

    当张放一行来到单于大帐前,听到呼衍斛斯宣布参见之礼时,顿时群情耸动。

    张放当年也曾参见过匈奴单于的,只不过是用刀子相见。原本尊胡俗也没什么,当给个面子,但去节这个有损大汉国体,而以墨黥面在汉朝更是囚犯才有的待遇……张放这时才恍然,这明显是王凤借胡人之手打击他的声望,当真够阴的。

    甘延寿愤然顿节道:“吾当奉杨信,不学王乌。”

    呼衍斛斯黑着脸:“汉使须知,这是匈奴。贵使出使之时,难道皇帝陛下未曾交待,当尊胡俗么?若未入帐,足下这使节,又岂能算完成使命?不怕归国被皇帝、大臣责难么?”

    真看不出,这家伙居然还懂得汉朝政事。

    甘延寿的脸也是黑的,正要怒斥,却被人扯了一下袖子,回头见是张放。

    “甘君是气吞万里的猛虎,莫与狐狸争执。”张放笑道,“扯嘴皮子的事,让我来。”

    张放持节在手,施施然上前两步,执手一振,朗声道:“此节杖,见鄯善君,不去;见龟兹王,不去;见乌孙昆弥,不去;见康居国主,不去……为何见单于要去?”

    呼衍斛斯张口欲斥,舌头突然打结——是啊,匈奴,已不在是过去的匈奴了,早已失去与汉朝平起平坐的资格,它与西域诸国又有何区别?凭啥要汉使去节?

    张放挥杖高吭、声色俱厉:“至于黥面,在胡地,当尊胡俗,无可厚非,但我要问一句——这里是胡地么?”

    呼衍斛斯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不停用油腻腻的袖子拭汗。

    张放将节杖用力顿地:“这里是西域,本非匈奴人的栖息地,而是大汉的领土,为什么要尊胡俗?还有,难道单于不知黥面是汉境对犯人的处置方式么?如此羞辱大汉使节,单于是何居心?”

    呼衍斛斯一直觉得自己是匈奴人中最能言善辩者,但这一刻,他除了擦汗,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

    张放高举节杖,沿着远远的天山轮廓线划了一个大圈,气若吞鲸:“天山南北,俱是汉土;大漠东西,皆为汉疆。我等立于其上,匈奴单于,见是不见?!”(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摘 星】

    呼衍斛斯萎了,须卜囊牙忙陪笑脸,打圆场,新单于雕陶莫皋则亲至帐前,迎候并赔罪。

    这一刻,雕陶莫皋的心情或许是悲凉的,漠北本是匈奴人世代栖息之地,从无汉人聚居,但随着匈奴归附,这片天神赐予之地,也随之姓“汉”了。无论雕陶莫皋心里怎么想,臣服姿态依然做得十足,匈奴人或许傲骄,但他们草原民族的本质不会变——那就是畏服强者。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拜礼之后,张放代汉天子赐敕书、赠金帛、弓矢等物。其中还有一样特别礼物,一对青瓷碗。匈奴君臣对这件礼物特别喜爱,当得知是富平侯府出品之后,表示愿派商人随行至长安,大量购入。

    嗯,张放出使匈奴的目的之一,倾销瓷器,初步达成。

    随后,先去参拜了呼韩邪的遗体,奉上祭品,耐着心性看那些脸上涂满各种矿石颜料的萨满师跳大神,招引单于的灵魂回归圣山。

    祭祀完成之后,雕陶莫皋请张放、甘延寿,一同登上东山,杀白马盟誓。

    班稚趁匈奴人不注意,靠近张放身边,低声道:“当记取张大夫之鉴。”

    张放轻轻点头,面沉如水,他知道班稚说的是张猛。当初张猛就因为同样的事,被石显暗箭中伤,落得个凄凉下场。眼下张放在朝中的潜在政敌的能量,比石显更甚。今日之事,或许王氏一时不会发难,但必会成为其手里的把柄,不定哪天就成为自己的罪状之一。

    但是,他能拒绝么?

    匈奴新单于登位,重申为汉朝北蕃,杀马盟誓,再次缔约。身为汉朝使节,他张放能拒绝?不管将来会怎样,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荣辱得失,恐怕只能放一放了。遥想当年张猛的心情,只怕也是如此吧……

    “君叔,此事我心里有数。”张放向班稚点点头表示领会,轻声问一句,“若换成君叔,又当如何?”

    班稚怔了好一会,苦笑摇头,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说话间,汉使一行随雕陶莫皋一同登上东山,望日而拜。然后牵过一匹健硕的白马,命力士杀之。雕陶莫皋以径路刀削金屑置入酒中,以当年老上单于所破月氏王的镶金头骨为饮器,与张放、甘延寿共饮血盟。

    用仇人头骨当饮器喝酒,这是匈奴习俗,当年张放在三水就曾见过卜骨须这么干过,大概是一种萨满遗风,野蛮而残忍。好在当年张放在学校标本陈列室里经常接触人体骨骼,对头骨什么的没太多感觉。虽然拿这个东西喝酒确实恶心了点,但比起腥骚的马血、还有那不时浮起的金屑来,还是好受一些的……

    山头在歃血为盟,山下却有四个少女漫步在山花烂漫的草坡上。

    “昭君姊,你想看的人,没来……”青琰在后面轻声叫唤。

    走在前头的昭君脚步一顿,顺手摘下一朵不知名的黄花,凑近小巧的鼻端嗅了嗅,双手抱膝,坐在如丝的草坪上。目光透着一丝怅然:“是啊,没见到她呢……”

    青琰举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两个少女扈卫分散警戒,走到昭君身边,挨着她坐下,用肩膀轻轻碰她一下:“来时公子也说了,多半见不到的,这里不是龙城……不过,能看到草原风光,雪山碧湖,也算是不虚此行,总比闷在长安好。你说是不?”

    昭君如玉似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是啊,草原好美。蓝天白云,碧草如茵,溪流清澈,牛羊成群……能在这么美的景色下生活,想来,月荷也会开心吧……”

    青琰望着昭君淡淡嫣红的侧脸,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出类似于“草原夏季有暴雨沙尘,冬季有白灾更冷死人”这样扫兴的话。好吧,就让她保持着对草原美好的印象吧。或许,让她幻想着那个汉家女孩永远生活在这样的美好里,才是最好的宽慰。

    陷入沉静中的两个少女久久不语,心绪逸散,完全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直到身后两个女扈卫高声道:“婢子参见君侯。”

    二女同时抬头,触及一道道惊艳的目光。

    昭君轻啊一声,慌忙起身,向张放福了福,提起裙袂,牵着青琰慌里慌张跑开。

    伊邪莫演盯住青琰矫健婀娜的身影,忍不住道:“汉使,那个……”

    张放截断道:“那个是扈从,看到她腰间的飞刀没有?她宰过的人,未必比右皋林王少……”言外之意,你少打主意。

    这边才按下葫芦,那边又起了瓢。

    雕陶莫皋目光迷恋:“那个高挑汉女是君侯的侍女么?汉地果然钟灵毓秀,草原上就没有这样的绝色。”雕陶莫皋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了,换成别的汉使,怕是不舍也得舍。

    但是,怎么可能!张放费了恁大的劲,才阻止了昭君出塞,兜了一大圈反而还要送出去——是你脑抽了还是我脑抽了?

    “那个啊……是自留地。”张放笑咪咪道,“我朝人杰地灵,钟灵毓秀,欢迎单于前往感受。届时放必出迎十里。”

    说罢,转身向雕陶莫皋等匈奴贵人及诸部头人环揖一礼,声音朗朗:“放奉天子令,出使匈奴,贺单于登位,结两国友好,今使命达成,甚慰。放仍有要务,即刻西去,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建始元年七月,完成使命的张放,将使节团一分为二。他率领公孙覆及三十锐士,连同一众扈从,以及班稚、杜勋等百余屯兵,前往西域都护府。甘延寿则率所有官员及部分护卫骑兵锐士,带领一支匈奴使团,返回长安复命。

    而根据张放临行前与刘骜的约定,甘延寿回朝交令还节后,将会被委以西域循行之职,督察流民迁徙安置事宜。届时,相机行事,以助张放。

    而雕陶莫皋也保证,将会在三日之后拔营北返,离开西域,撤回漠北。

    张放特意问昭君,要不要跟甘延寿回长安。

    “不,昭君既然随君侯出行,君侯至何处,昭君就随君至何处。”然后,昭君仰脸问,“那么,君侯要去哪里呢?”

    张放弃车上马,仰望天边那颗明亮闪烁的启明星,鞭梢一指,长笑一声:“摘星!”(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突 变】

    茫茫戈壁滩,风沙扬九天,晴空汗如浆,星夜寒似冰。

    一支长长的旅队,艰难跋涉在龟兹与姑墨之间的商道上。仔细看去,这是一支奇怪的旅队,既有商贾、驼队,又夹杂着一些非兵非民的武装护卫,更令人困惑的是,超过三分之二,居然是平民。

    这种情况,在这条丝路北(中)道,确实少见。但如果知道他们的来历,就会恍然——西迁的河东流民。

    建始元年三月,邓展赴河东,与主理迁徙的墨秦协商沟通,做好一切准备。四月,迁徙计划启动。得益于张放出使,沿途对诸郡县打招呼,嘱关照,使得后继出发的邓展、墨秦带领的流民团行进十分顺利。几乎在张放的使节团离开阳关不久,流民团也出阳关,前往西域都护府。整个旅程,出乎邓、墨二人预料之外的顺利。

    也是由此,令二人燃起雄心,临时更改计划,决定不在都护府停留过冬,而是直接穿行西域,向终极目标摘星城进发。此时是八月,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他们必须在十一月以前抵达摘星城,否则,西极的严寒,会让所有人都送命。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冒险。

    促使二人冒险的,除了胆略、求功心切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他们碰上一支接应人马,并得以随行——班行的商旅团。

    早在三月中,张放正式得到朝廷任命出使之时,班况就以家族秘密渠道,通告了正在西域行商的老六班行。班行接到传讯后,便滞留于龟兹延城,并派人到乌垒城守望,直到流民团出现……

    于是,一支奇怪的旅队形成了:班氏商团,共二十七人,其中二十人是武装护卫,有三十多驼马货物。河东流民七百三十二人(除二十余人因水土不服、旅途劳顿,于交河壁休养),驮马栈车数十。此外还有龟兹国派出的二十多骑兵护送。

    原本西域都护府也打算派兵护送一程,但适逢张放出使,一下调去二百余骑,都护府兵力捉襟见肘,只能传令龟兹国,让龟兹人沿途送护便了。

    这支旅队的头领有三人:邓展、墨秦、班行。

    邓展代表富平侯,墨秦代表朝廷,班行则代表班氏协助。虽然各有不同,但最终服务对象,依然是富平侯。

    夜幕降临时,为旅队当向导的龟兹人,找了个避风的背山坡底做为宿营地。

    墨秦带领流民中的老人、妇孺从大车卸下帐毡,搭建帐篷,埋锅造饭。而流民中的青壮,在邓展的带领下,在营地周围设下简单陷阱及路障,以防贼防兽。而班氏护卫则分散各处,或到高处了望,或钻入林中探查,或沿着河流上溯……这都是旅队一路上做熟了的事,大伙配合都很默契。

    安排得差不多之后,三个领头在一起碰头,商量下一步行程。

    时隔五年,班行与当初张放初识时相比,鬓边已添了两抹白霜,额头纹也深了不少,但气度更见深沉。此时他正用树枝在沙碛地上写写划划:“沿河上行,过姑墨,至温宿,然后转向西北,进入乌孙地界。整个行程不足两千里,我们可以争取在十月前进入赤谷城,到那里可以补充物资。乌孙大昆弥乃汉公主之后,对汉民还是很友好的。”

    “依达远先生估计,能在十月前抵达赤谷城么?”问话的是墨秦,一路操劳,出关数月,原本白暂的面庞也晒得黢黑。加上又不穿官服,打扮比流民好不了多少,咋一看,还真像流民头子。

    “如果只有商队的话,没问题,但这么多流民……我看难。”说这话是却不是班行,而是邓展。

    邓展还真有发言权,因为这条线路,他走过两回,一去一回。去时随大军行动,回时小队急行,所以对人多人少所需时间长短颇有心得。

    班行点头:“邓兄弟说得不错,是有难度,其实我更倾向于今次目标改在赤谷城。”

    邓展与墨秦互望一眼,齐声道:“此话怎讲?”

    班行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看法:“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在这商议得再好,以西域多变之天色,复杂之地域,加上流民中老弱妇孺皆有,伤病难免,行程倍艰,到头来很有可能无法按期抵达摘星城。但若把目标定在赤谷城的话,那就容易得多。”

    邓展也插口道:“先生所言极是,确实如此,两个月抵达赤谷城,应该可以。”

    得到邓展的肯定,班行神情也振奋起来:“我们可以在赤谷城休生养息,等严冬过去,来年春夏之季西进,到达摘星城。”

    对于这个新建议,邓展与墨秦都觉得更有可操作性。互相商量了一会,墨秦道:“达远先生此议确实可行,只是,我等徙民如此之多,乌孙大昆弥会接纳么?”

    班行看了一眼邓展,道:“这个么……就要看富平侯的了。”

    墨秦心下明了,知道班行的意思,他们一路西行,至赤谷城等候张放。以张放汉使的身份,加上出身显贵,有他出面说项,乌孙大昆弥多半会同意接纳。

    邓展与墨秦合议再三,都同意把这个做为备用计划。他们临出发前,都得到张放的授权,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便宜行事,无需请示——实际上想请示也找不到人啊。

    解决这桩事情,墨秦心下大定,又想到一个问题:“听闻西域马贼沙盗甚多,先生行商多年,不知传闻是否确实?”

    班行点头道:“这个确实有,而且还很猖獗。不过二位尽管放心,我班氏行商西域多年,未曾有失,盗匪再猖狂,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大兄命我接应你们,就有这个意思在内……”

    班行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墨秦腾地站起,邓展手按刀柄,班行倒还沉得住气,高声道:“陈准,什么情况?”

    商队护卫头目陈准立即拔刀,招呼三个护卫,向骚动处奔去。还没跑近,那骚乱却越来越大,隐隐可闻流民营帐那边传来阵阵惊号声。

    下一刻,非常突兀地,一阵闷雷般的蹄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整个营地仿佛一瞬间就陷入天罗地网。(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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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啸大汉介绍:
汉成帝刘骜:“你问朕……呃,问我是谁?嗯,我乃富平侯家奴是也!” 汉宫第一美人赵飞燕:“宁为君侯妾,不愿为皇后。” 两汉第一尤物赵合德:“得偿所愿不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西汉第一才女班婕妤:“望明月而抚心,对秋风而思君。” 四大美人之一王昭君:“昭君出塞,只为郎君。”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美人流芳的时代,既有吴侬软语,亦有马鸣风萧,更有时代最强音: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大汉,不应止步于西域! ~~~~~~~~~~~~~~~~~~~~~~~~~~~~~~~~~~~~~~~~~~~~~~~~~~ PS:昭君此出塞非彼出塞,不是屈辱事胡奴,而是担当西域女王(捂嘴,好象剧透了……)。放啸大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放啸大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放啸大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