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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寇十五郎     放啸大汉txt下载     放啸大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雪止风起】

    当奔雷被牵出马厩时,这通灵的宝马似乎也感受到什么,不断扭头喷鼻,四蹄乱刨,很是不安。

    张放上前,从初六手里接过缰绳,轻抚奔雷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鬃毛,安抚道:“老伙计,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虽然已经长到十齿龄,但这匹栗色的宝马,依然躯体强健,那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毛发亮的模样,一看就知是一匹难得的良马。

    扈从们无不是追随张放多年,知道这位主人不是个肯轻易吃亏的主,但眼下这局面,谁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破局,完全是无解。眼见主人牵马而出,容色平和,无喜无悲,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彪解踏前一步,低声道:“主人,门下有一计。只是……”

    张放双眉一扬:“哦?说说。”

    “主人不妨让扈从牵马去洗刷,门下可以安排人假扮唐居人,突然袭击,抢夺扈从财物,打斗时‘失手’杀死宝马……”

    彪解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张放已然明白,原来玩的是釜底抽薪之计啊——你乌陀不是想杀宝马来折辱汉使么?我先动手,制造意外,肉已经烂在自家锅里,你能怎么滴巴?

    张放环顾扈从:“你们都认可这个主意?”

    初六、宗巴、阿罴、鹰奴等人都不敢口开,但他们的眼神,已然暴露了想法。

    彪解硬着头皮道:“门下也知道,这是下策,但……”

    “你能想出这个主意,也算不容易了。”张放微笑道,“只是这样做,依然会被康居人嗤笑——只不过是从原来的嘲笑变成暗笑而已。”

    彪解惭愧垂头:“门下愚钝,未能替主分忧。”

    张放拍拍这位门下剑客的肩膀,笑道:“不,你做得很好,就是要这样,出不出主意在你,采不采纳在我。你尽你的本份,我尽我的责任。”

    当张放骑上奔雷,带着扈从刚出驿置大门,与风雪迎面而来的,是几个银装素裹的女子。

    最前面的女子扯下面罩,露出那张充满异国魅力的脸蛋,嫣然一笑:“张……君,我给你送马来了。”

    是娅莎,她终于明白正确称呼的方式。

    娅莎带来了三匹马,分别是白、赤、黑三色,无论从强健还是毛色上看,丝毫不逊色于奔雷。而且在齿龄上更具优势,全是五齿龄左右的青壮健马。

    张放笑了,也不知该说是任塞言而有信呢,还是老国王生怕自己改变主意,先送马上门堵自己的口呢。

    张放下马致礼:“多谢国君,谢谢居次。”

    初六等扈从从女奴手里接过缰绳,将三匹宝马拉过来。他们都是爱马之人,看到这样的好马,说不欢喜是假的。但想到这都是用奔雷的命换来的,那种开心很快淡去,无不黯然。

    “张君……”娅莎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檀口微张,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放翻身上马,含笑向娅莎点头:“居次放心,世间之事便如这风雪,谁也不知一下刻会如何。我们稍后再见。”

    娅莎抬望眼,还真是。先前漫天飞雪,此刻竟悄无声息地停了。

    稀疏的雪花随风狂舞,那一行人马,渐渐远去,只在雪地留下大片杂乱印迹……

    ……

    “张放动身去往西环山了么?”说这话的呼珊,满脸戾气。

    “是,刚出发,身边只有十几个扈卫。”回话的是一个仆人模样的康居人。

    “我知道!这用你说?”呼珊嘿嘿冷笑,“他一个使节团才多少人?就算全带上,有三十个没有?”

    “国君已经把三匹最好的马送给汉使了。”

    呼珊仰首打了个哈哈:“这老东西,倒还没糊涂,知道用这一手将他……”

    “娅莎居次……亲自、亲自送去的。”仆人说话吞吞吐吐,知道说出来主人可能会有不可预料的行为,但是不说,后果更严重。

    果然,呼珊笑声戛然而止,半躬身子,如同一只即将扑食的恶狼,死死盯住仆人,拳头攥得嘎吧响。仆人身体开始发抖,肌肉紧绷,准备承受主人的暴怒——但这一次,居然没有。

    呼——呼珊直起身体,长长吐出一口气,:“时间紧迫,没工夫教训你这狗才。去,让他们准备好。记住,他的手下打死多少都没关系,千万别真伤了张放……”

    呼珊磨着牙,褐眼泛起两道黄光:“他是我的!”

    “遵命,主人。”大冷的天,仆人抹着一头冷汗惶然而去。

    才离开片刻,仆人又进来了。

    呼珊扬眉:“这么快?”

    “不是……”仆人又开始擦汗,喃喃道,“是……是……”

    “什么是又不是?搞什么?!”呼珊这回可真怒了,顺手抄起一个安息锡壶就朝仆人砸去。

    眼看就要砸中时,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稳稳接住锡壶,然后,手的主人只对仆人说了一声:“下去。”

    仆人乖乖退下,而暴虐的呼珊,居然也没敢发出半声。

    抱阗!

    抱阗缓步走近,将锡壶还置于食案上,冷冷盯住儿子:“你想干什么?在卑阗城袭击汉使?你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

    呼珊忙分辩:“儿没想要袭击汉使,还特意交待别伤害汉使。父亲不信可以叫那奴才来问……”

    “我知道。但你这样做,跟真伤了他有什么不同?他是汉使,代表的是大汉国、大汉天子!他受到袭击,不管有没有受伤,康居都承担不起。”抱阗愤怒地对儿子吼道,“你忘了三百里之外,那座新城的原主人的下场了吗?!”

    呼珊也冒出了冷汗,垂首不敢言。

    抱阗冷冷盯住儿子,“我知道你想出口气……既然这样,何不使用我们草原人的方式,在宫宴时向他发起挑战。这样,赢了他,不但出了气,还能赢得娅莎好感。”

    呼珊忙道:“儿子也是这样想,所以才不让人伤他,把他留给我,到时候……”

    “你布置的人手,我拦下了。”抱阗慢慢转身,向门外走去,只留给儿子一个背影和一句话,“对付敌人,可以使用任何手段,但是争女人,草原男儿只有一种方式——面对面,打败他!”(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曲断魂】

    “噗!”

    一腔浊水从口里喷出,吐在金盂里,盂里已快满溢而出浊水一阵滚涌,隐约可见飘浮着各种食物残渣,还有一丝丝红色……

    “咳咳……咳咳咳……”乌陀不断呛咳,脸色胀红,眼泪鼻涕横流。身前身后,女奴们不住为他抚胸捶背,又惊又怕。

    “没事……咳咳……都滚开!”缓过劲来的乌陀烦躁挥手,将女奴们斥退。

    门外的仆从人人面色惊恐,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国师从王宫出来后,就不住咳嗽,一回到神宫,还来不及走到内室,就开始呕吐,基本上都是被搀扶着进门的。

    王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国师,就只有随行的左都尉伊奴毒知道了。但仆从们一问,伊奴毒也是一脸懵逼。不过他虽然不知道国师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向国师仆从及神宫卫队证明了一点,国师在王宫里没有吃半点食物,更未饮用任何酒水,不存在食物中毒,与国君无关。

    而乌陀本人虽然不停作呕、咳嗽,但神智清醒。而由始至终,他也没发出任何指令,这一点,也间接证实了伊奴毒的话。

    惊闹纷扰半晌,乌陀终于恢复正常,招手让伊奴毒进来,吩咐关上大门。

    门一关上,室内顿时阴暗下来,一盏盏酥油灯明灭不定,映得乌陀半面阴暗,他的神色也似灯火一般,阴晴不定。

    在战场上杀人断腕不眨眼的伊奴毒,此刻竟有些忐忑,恭立不动,喘气都放缓几分。

    “伊奴毒,你说得没错,他的眼睛……他是个可怕的巫者。”乌陀长长吐出一口气,眼里尚残留几分恐惧,“我只与他的目光稍一接触,差点就魂飞魄散,腹内翻江倒海,如果不是强忍着,在王宫里我就要露丑……上任神师曾经对我说过,这世间有一种控灵之术,只需看一眼,就能让人离魂。想不到,这种巫术,竟会出现在一个汉使、一个少年身上……”

    伊奴毒身体抖了抖,大概想起当年的惨痛遭遇,咬咬牙道:“难怪他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国师,等会他牵马来……”

    “不能再看他的眼睛,不能让他再有机会!”乌陀恨恨一捶短案,断然道,“隔幔接见,我看他还有什么手段!”

    ……

    当张放一行,在神宫仆从引领下,登上西环山,踏进神宫大门的一瞬,目光一凝,全愣了。

    神宫里灯火明亮,照着各种祭器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神宫大殿两侧,两排神仆两排宫卫一字排开,整整齐齐,神情肃穆,但正中高台上空空如也,啥都没有……哦,也不是都没有,至少还有一块宽大的纯白布幔,卷垂而下,在这庄严肃穆的神宫里,显得扎眼而古怪。

    仆从将随行扈从阻挡在门外,只请汉使入内。

    张放示意扈从稍安毋躁,昂然而入。他倒不担心乌陀会对他不利,若身处别国不好说,但康居这地方,太多人与他有利益牵扯,乌陀再怎么忌惮,也不敢动他。

    张放一踏入神宫,那块白色布幔后方陡然大放光明,桔黄明亮的灯光,将一立一坐两个人投影在布幔上。与此同时,乌陀那特有的公鸭嗓嘎声从布幔后传来:“汉使,张君,来了,坐。乌陀返回途中,感染风寒,不能见风,只得出此下策。失礼之处,望汉使多多谅解。”

    张放先是错愕,旋即菀尔。垂幔接见,隔绝视线,这位康居国师不但有相当强大的精神力,能够摆脱自己的控制,而且还能想出这种防范方法,还真是……

    神宫里只安排了一个座位,就在高台之下,很靠前,而且是左首。看样子,那是乌陀认为最好的位置。事实上确实也是,康居国君来神宫参拜,也就是坐那里。

    在王宫,君、神并列。而在神宫,君在神下。这是康居,也是西域诸国的君权与神权并行的一种理念。

    只是,汉文明里从来没有这种理念,张放更没有,所以他没有坐,而是原地站着。

    迎客的仆从上前禀报:“禀神师,汉使已将坐骑送来。”

    布幔后的乌陀充满快意的笑声传来:“张君果然言而有信,不愧是上国天使。放心,正如国君所言,我国别的没有,好马要多少有多少。国君补偿了张君三匹好马,得到张君敬奉的天神,又岂能无所惠泽?我已领神喻,将会馈赠张君好马……”

    乌陀还没说出馈赠好马的数目,张放便打断道:“本使今次来,只为两件事。”

    布幔后静了一下,随即传来乌陀强抑不满的声音:“张君请说。”

    张放盯住布幔后那个按刀而立的身影,缓缓道:“第一件事,我有几个随从,在昆扎山口附近失踪。有人说,看到他们被一群康居骑士带走。国师敬奉神明,无所不晓,不知此事是否也有神喻?”

    乌陀呵呵一笑,居然很干脆:“是有这么回事,伊奴毒禀报过抱阗大人,说手下骑士见到几个迷路的汉人……最后就把他们带回来了,如今都很安全,张君放心。”

    张放不动声色:“那么我是否能把他们带走?”

    这回说话的不是乌陀,而是伊奴毒:“汉使的人,当然要还给汉使。同样,我们追搏的人,也要还给我们。”

    张放皱眉,不理会伊奴毒,只问乌陀:“国师也这么说?”

    乌陀淡淡道:“伊奴毒是抱阗大人的副手,人也在迭利部。这事,不是我这个神明仆人能管的。”

    张放点点头:“明白了。接下来是第二件事。”

    张放边说边从怀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即使隔着白幔,乌陀与伊奴毒也能轻易认出,这是一件无论在汉境还是草原都颇为常见的乐器——埙。

    “这第二件事,就是为诸君吹奏一曲。”张放嘴角噙笑,“本使可不常吹曲给人听。国师,左都尉,竖起耳朵,别错过好戏。”

    布幔后面,乌陀与伊奴毒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汉朝有“嘱舞”的风俗,但没听过“嘱乐”啊。这是什么情况。

    集体懵逼中,古意悠然的苍凉曲声响起,令人油然顿生大漠孤烟,雪山苍茫之感。

    神宫之中,众人由初时的懵圈,慢慢沉浸在这动人的旋律中……

    乌陀咂咂嘴,神宫本就有奏乐的司职,不过并没有埙这种乐器,此时听来,似乎还真不错。嗯,下次祭祀,要不要考虑把这乐器给加上……

    就在这一片详和之音,神宫仿佛变天宫时,埙声曲调陡然拔高,啸声如泣。神宫中所有人霍然一惊,如梦震醒。

    但有人梦醒,有人却坠入噩梦。

    下一刻,一件令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惨事,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

    布幔后侍立在旁的伊奴毒,毫无征兆地突然拔刀、高举、猛力一劈。

    端坐着的乌陀的投影,随着刀光闪过,脑袋掉落,身首分离。

    噗!洁白的布幔,瞬间被大股鲜血喷染成赤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斩 结】

    建始元年十一月,康居发生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刺杀事件——左都尉伊奴毒,当着汉使与所有神宫仆从护卫的面,将国师乌陀斩首。

    伊奴毒被当场擒下,当时没有任何反抗与辩白。

    汉使上前愤然指责,勒令伊奴毒招供出幕后指使。

    于是伊奴毒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不已的名字:呼珊!

    在伊奴毒被五花大绑,押出神宫时,他还在声嘶力竭地狂叫:“是呼珊!是呼珊!”

    那凄厉的喊叫,半个西环山都能听到。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张放转身望着高台上那具无头尸体,以及围着尸体的慌乱人群,眼神漠然。

    乌陀千防万防,做梦都想不到,张放早在四年前的西征之战时,就对伊奴毒种下“心蛊”,以音驱人,暗杀无痕。当时张放种心蛊的目标,是用来对付抱阗。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郅支城短短四十八小时就攻破。抱阗见势不妙,脚底抹油,致使暗杀计划搁浅。

    计划是搁浅了,但没有作废,心蛊仍在,只是蛰伏下来。

    此番重返康居,被乌陀诘难,张放当时并没想用这种激烈手段解决,他只想用催眠令乌陀知难而退。但没想到乌陀身为大巫师,还真有两把刷子,居然迅速脱离接触,没有被控制心神。

    乌陀没有被控,怨恨离场,事态急转直下。张放的杀手锏已被对手察觉,这时已经没有和平解决的可能。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让这位康居国师消失,去见他的神明。

    张放知道,乌陀一定会采取预防措施,所以也想好了辙。当他看到伊奴毒立于乌陀身后时,就知道乌陀今天死定了。

    “好,听这一曲,在最高音时,出刀!你就能释放心里最大快意,获得最大满足……”这是当年张放“种心蛊”时,对伊奴毒埋下的“杀人开关”。

    乌陀至死都想不到,他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在音杀之下,毫无作用。而他以为最忠诚的手下,却是最可怕的暗雷。

    暗雷发动,一曲断魂。

    张放漠然的眼珠动了动,转身,挥挥衣袖,不带走半点血腥。

    ……

    国师横死,康居震动。

    左都尉杀了国师,这已经够令人震惊了,还牵扯出右都尉。更可怕的是,这左都尉是迭利部小王抱阗的副手,而右都尉则是他儿子,要说这事跟他没关系,就问你信不信?

    反正咱不信——这就是所有康居人的想法。

    伊奴毒一离开西环山,就开始喊冤。歇斯底里大叫是汉使使用了巫术,迷了他的魂,凶手是汉使,不是他。更没有什么幕后指使,跟呼珊一点关系都没有——就问你信不信?

    反正,随行押解的神宫仆卫没一个会信。

    伊奴毒被押至王宫,老国王强撑病躯,亲自审讯。人证物证俱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没有半点狡辩可能。伊奴毒当即下狱,随后,右都尉呼珊被拘捕。抱阗夜入王宫,在所有贵族面前自辩。

    次日,康居国王宣布结果。

    左都尉伊奴毒,杀害国师,罪证确凿,罪大恶极,当处拖杀之刑。右都尉呼珊,牵涉其中,虽未参与,但罪责难逃,施以鞭笞八十,割耳黥面,驱逐本族,永不得踏入康居。

    迭利部小王抱阗,驱下有失,教子无方,难辞其咎。念其于王宫诸老之前,自断手腕,得赎其罪。处以罚带鞍良马三百匹,奴隶五百口,责其至神宫请罪,守祭国师之灵十日,遣返本部族地……

    抱阗、伊奴毒、呼珊,随便哪个都是康居上层排前十的人物。一下就被干掉仨,这震动,不光本国,连周边邻邦大宛、乌孙、大月氏、安息都有“余震”。

    这次刺杀事件,看着没头没脑,毫无头绪,更不合情理。康居上下,贤达智愚,没一个能看懂,更猜不透是怎么回事。最有代表性的一个看法是:乌陀、抱阗之间,因为某些事——最有可能是摘星城外城的分配额度问题,双方起了争执,遂有杀心……当然,这种猜测只在上层贵族间心照不宣,概不流传。

    贵族们只能感慨,这真是两败俱伤啊,谁也没落下好处。

    然而,当真没人得到好处吗?

    漩涡中心的另一位主角,或者说是始作俑者,却从头至尾,没受半分牵连。虽说伊奴毒一直在喊冤,并一口咬定是汉使所为,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但也要看这贼是什么贼,咬的是什么人。一个罪大恶极的暗杀者,没凭没据,用神神叨叨的理由,攀咬一个上国使者。就问谁信?

    此刻,一手导演了这场杀局的张放,正在计算所得的好处。

    在他来之前,摘星城面临着被乌陀、抱阗联合打压、破坏,贸易额急剧萎缩,两大执事难以应对,几乎扛不下去的局面。在他来之后,又受到乌陀的诘难,抱阗、呼珊的敌视。前一个麻烦还没有头绪,下一个麻烦接踵而来,几乎一下就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如何破局?

    公元前333年,亚历山大率领马其顿军队进入弗里吉亚首都戈尔迪乌姆。在城里亚历山大听到一个著名的预言:城里的神庙有一个非常复杂的“戈耳狄俄斯之结”,谁能够打开它,谁就能成为小亚细亚之王。亚历山大对这个预言非常感兴趣,来到神庙,绕着戈耳狄俄斯之结转了几圈。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想法解结之时,突然拔剑,将结一剑劈开。

    张放眼下面对的,也是一个因种种利益、怨仇纠葛所形成的一团乱麻的局面。而张放所用的方法,也跟“压力山大兄”一样,化繁为简,一刀解决!

    乌陀死了、抱阗走了、伊奴毒伏罪了、呼珊被驱逐了……一夜之间,所有障碍都被扫除。现在,没人敢向摘星城伸手了。

    “主人,来了来了!”初六惊喜之声惊动张放。

    张放回首扬眉:“谁来了?”

    “陶执事跟阿里穆执事,都来了!”

    陶晟!阿里穆!

    张放抬望眼,窗外风雪依然,但雪岭天际之处,隐有橙光。

    这场暴风雪,终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蓝 图】

    摘星城,昔日单于王宫,顶层。

    当年张放就是在这里,仰望满天繁星,思“古”抚今,将此城更名“摘星城”。

    而今,张放又一次站在这里。不同的是,当年是秋风乍起,而今却是飞雪迷漓。

    摘星城变样了,当年城里许多杂乱的建筑已被折除,重建了一个个整齐划一的商铺。纵然天气寒冷,依旧不时可见一些臃肿的人影,出出进进。城外当初烧得七零八落的木城一带,已经全部推平,掘出深壕,打下城基。好些地段已经开始筑墙,都已超过一人高了。细看那筑城的主料,居然不是土,而是大块的石料。当然,也有不足之处,比如卫生状况,跟大多数西域邦城一样,空气中总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牲畜及粪便臭味。这还是三九寒冬,若是三伏盛夏,那味就更不堪了。

    在张放身后,侍立着两个人,一个重得自由身的韩骏,一个是摘星城执事陶晟。

    韩骏及两个汉军骑士,的确是被伊奴毒的手下俘虏,关押在卑阗城以北五十里一处马厩里。这寒冬腊月的,自然没少吃若。好在张放及时收拾了抱阗父子与伊奴毒,将韩骏与两个汉军骑士解救出来。

    与陶晟、阿里穆碰头之后,奚奴被追杀、韩骏等人被俘的事件真相,也慢慢理出头绪。

    事情起因,应该是抱阗打算搞事,收买或者干脆就是他派出一支“商队”,里面有部分是真正商人,有部分是居心叵测者。然后再雇请摘星城卫队护送。等到时机合适,暴起杀人越货,制造是摘星城卫队劫掠商队的假象。

    没想到事情还是出了纰漏,跑了个奚奴。若不能抓住他,这栽赃嫁祸就没法达成。所以伊奴毒对此耿耿于怀,甚至在西环山公然放话要与张放交换人员。结果不用说,伊奴毒完蛋,抱阗自身难保,所有计划泡汤。

    张放已经从源头上把这事给掐断了,抱阗这回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陶晟,辛苦你了。”张放收回目光,扭头望向这位坚守岗位四年的忠心手下,“抱歉,原本对你说只需守三年,没想到……”

    陶晟拱手躬身道:“陶晟是侯府家人,一切但凭家主吩咐,莫说三年,便是十年,陶晟也无怨无悔。”

    四年塞北风霜,已将当初还有几分白面武生模样的陶晟,打磨得一脸沉稳,气度俨然。此时的陶晟,已经是成熟的方面负责人了。

    张放欣然道:“很好,陶晟,过了这个冬天,你就可以回长安了。你的老父、妻儿俱好,好好与他们团聚吧。”

    陶晟深深埋首:“谢家主。”

    陶晟没问谁来接手,更不问家主在摘星城待多久——这些都不是他该问的。

    但是,陶晟不问,张放却要说。而且,要说很多,包括未来摘星城的安排。

    十二月初,大雪初晴。

    借着这个难得的晴天,张放邀请、召集了所有利益相关方,齐聚摘星城旧王宫,共议未来。

    张放此次会议的议题很大,听上去很提神长气——摘星城建设发展与康居、乌孙、大宛、安息、大月氏诸国关系。

    与会人员如下:主持张放,记录韩骏。会议成员有摘星城两大执事陶晟、阿里穆。有三方势力之二的贝色、开牟父子以及副王屠墨。有代表神宫方面的神宫总执。还有康居诸部贵族势力,比如三翕侯等等。连已被驱逐的抱阗所在的迭利部代表都有。

    尽管康居上层不友好的势力,被张放不动声色清洗了一遍,威胁解除了,但打一棒子还得给个甜枣不是?无论是神宫,还是迭利部,都是康居根深蒂固、举足轻重的势力,不会因为少了两个头目就瓦解。

    因此,这次会议,二者不可或缺。当然,去掉了两个有敌意的强有力人物,这次会议,神宫与迭利部两派,也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只要略施小惠,给点甜头,不难摆平。

    除此之外,还有一派最大势力——王宫。

    据说任塞是要派大王子做代表的,但所有人到齐了,这位王子还迟迟未至,估计是国王的身体有恙耽搁了。

    大伙都到齐了,也不能干等,张放还是决定,开会。

    张放的开场白,不是摇舌,而是图例。他让人铺开一张摘星城巨幅平面图纸,上面是他这段时间考察摘星城之后,重新做出的规划。一边让大伙细看,一边看图讲解。

    “……现在的店铺,你们现在弄得太散,许多店铺重合率太高,你卖我也卖,各家店铺太分散,不利于顾客集中采购……”

    北部翕侯提问道:“那汉使的意思是……”

    “要重新规划,集中成行。”张放胸有成竹,竖掌成刀,在图纸上一一划拉,“丝绸、精陶在东门区,珠宝、金器在南门区,皮贷专行可在西城区,玉石交易场可以移到新建的外城区,牲畜棚则全部放出外城,仍新外城的西门一带吧……”

    开牟听得有点脸热,原本牲畜都是放在外城建栏买卖的,后来基本被他垄断。为图方便,他不断向内迁,结果最后……这摘星城的臭气熏天,他是最大的“废气排放者”。

    不过开牟也只是有点脸热而已,并不以为然,因为西域诸国,包括公认最好的乌孙赤谷城,大宛贵山城,当然也包括本国卑阗城,都差不多是这样。

    张放略带沙哑而不失高吭的声音,继续回响:“我们还要把内外城道路全部修整一遍,所用材料,必须是碎石。还有,这里、这里、这里,要建茅厕,全城茅厕,不得少于二十个,内外城各十个。条件、资金允许的话,城外,尤其是牲畜交易区,也要建……”

    贝色边听边揪胡子,忍不住道:“这建道路还说得通,这茅厕也建那么多……”

    “就是,这大草原上,哪不可以屙?”屠墨也大大咧咧道。

    张放心下摇头,这二位,一个是辅国侯,一个是副王,对城市卫生就这觉悟?看来,这净化环境的工作,还真是任重道远啊。不过,自己既然来了,事情就得干好喽!

    这摘星城,归根结底,是他的。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是他的。

    这时宫外传来禀报:“禀君侯,东城门外来了一队人马,是康居大王子……”

    “哦,终于来了。走,诸君与我去迎接。”

    “还有……”

    “嗯?”

    “还有康居公主也来了。”

    娅莎?!屋里所有人为之菀尔,目光转到那个人身上。

    张放坦然而笑,看来此次不光摘星,还可揽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风 起】

    建始二年(前31年),夏五月,当张放在摘星城大刀阔斧搞建设时,三千里外的赤谷城,也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客人——追杀三千里解救而回的汉民近六百人。

    公孙覆、墨秦、丘仲、韩重、班行、邓展、刘枫、羽希等十余少年扈卫,一个不少。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人——林天赐。

    林天赐是听到摘星城的传说,并在邓展、韩重的力邀之下,欣然同意前往考察。

    按西域都护府原来给出的护送方案,丘仲一行只护送到姑墨,并不会进入乌孙。但由于途中发生的汉民被劫事件,经丘仲上报请示,都护段会宗批复,允许丘仲率一队屯骑,继续护送至乌孙赤谷城,直至汉民真正安全为止。

    胜利完成护送任务之后,丘仲与他的屯骑,只停留了短短两天,恢复、补充。然后,连同早前随汉使入乌孙的屯骑一道,离开赤谷城,返回都护府。随行人员也多了一位墨秦。与丘仲一样,把汉民送到赤谷城之后,墨秦也完成了任务。后面三千里行程,交由班稚、邓展负责。而墨秦则要趁季候适宜,尽快返回河东,组织第二批移民。沾上富平侯,这位尉曹,注定是奔波劳碌命了。

    经过合议,众人一致决定,休整半个月后,于六月初,启程西行,争取十月抵达。三千里,四个月,就算是爬也能爬到了。

    好消息接踵而来,都护府传来消息,朝廷已派义成侯甘延寿为副使,随员卫士近百,西巡西域。此时使节团已出玉门关,不日即至乌垒城,而使节团西巡的最后一站,就是乌孙。

    众人闻之,无不喜形于色,长舒一口气。眼下他们这群人,基本上是由班稚与公孙覆领头,一个负责政务,一个负责安保,这两人的官职都是不上不下,与乌孙人打交道很挠头,真可谓是群龙无首。一旦甘延寿来了,一切都解决了。

    五月底,临近启程,却突发一个意外情况。

    确切的说,这个意外情况跟汉民没关系,但是又直接影响到汉民的后勤保障。所以归根结底,这事跟汉民密切相关。

    乌孙小昆弥,乌就屠,死了。

    乌就屠是寿终正寝的。他是翁归靡的儿子,与雌栗靡的祖父元贵靡同一辈,如此算来,他也算活得够久了。

    乌就屠的上位,既有偶然,也有必然。当年乌孙“狂王”泥靡残暴,连侍奉过三代昆弥的解忧公主都无法忍受,以至于不得不采取激烈手段,与出使乌孙的汉朝使者卫司马魏和意、副使任昌,共同定计暗杀泥靡。

    解忧公主请泥靡赴宴,在酒宴上,使人刺杀之。但这泥靡还真有几分“狂”的资本,猝遭刺杀,居然躲过要害,只是受伤而逃。

    这件暗杀事件,引发了一系列严重后果。首先是泥靡长子细沈瘦派大军围攻赤谷城,要求交出解忧公主。幸得当时首任西域都护郑吉出兵,解救了公主。随后,时任左大将(北山大将,匈奴以北为左)的乌就屠猝然发兵,杀掉泥靡。挥师掩杀细沈瘦。陈兵赤谷城,威逼乌孙国母解忧公主。

    当时汉朝已经动员上万大军,陈兵敦煌。西域都护府也抹马厉兵,随时侯令出击。

    这时,才有了冯嫽出使,说服乌就屠,分乌孙大小昆弥制,消弥了一场汉乌之间一触即发的大战。

    由于后果严重,当初参与暗杀的正使卫司马魏和意、副使任昌,归国后都被论罪处死。

    而因斩杀狂王上位的上昆弥乌就屠,也因此获得雄厚的政治资本,在乌孙人中有着相当高的威望。当时大小昆弥分人口,大昆弥元贵靡得六万户,而小昆弥乌主屠得四万户,但连汉朝史书都不得不承认,乌孙人心却尽在小昆弥一方……

    这个在位数十年,一手分裂了乌孙,却获得极高声望的昆弥去世,对乌孙造成的震动可想而知。

    此时的大昆弥雌栗靡,无论是从辈份上,还是从身份上,都需要亲自去参加吊唁,以示敬重。乌孙大小昆弥这几十年来,虽然多次兵戎相见,但都是意识形态不同,归根结底,彼此都是同出一源。更重要的是,即将即位的乌就屠次子拊离,与雌栗靡关系不错,而且在政见上与其父不同。

    乌就屠的母亲,就是当初的匈奴居次,他的母族是匈奴人,所以天性偏匈奴。而这位次子拊离的母亲,却是莎车人,天生对匈奴的向心力不足。尤其当年陈汤、甘延寿挥师一举灭北匈奴,传单于之首万里。就算是顽固的反汉分子乌就屠,也震惊得说不出话。随后,撤回边界大军,此后与赤谷城方面交往大为缓和。

    拊离并不亲汉,但态度比乌就屠好很多,确切的说,他是中立,并且,略偏汉。

    因此,经王宫会议讨论后,同意雌栗靡亲至北乌孙王帐,参加吊唁。

    六月初,大昆弥雌栗靡、大禄安国,率一千骑扈,前往北乌孙,祭奠乌就屠。

    乌就屠的王帐,距赤谷城五百里,位于阗池西岸。这阗池,也就是现在吉尔吉斯斯坦的伊塞克湖,而乌就屠的王帐所在地,大概就在现在的雷巴契耶一带。

    雌栗靡走了,代理监国的是他的叔祖左大将大乐。为什么是左大将监国而不是王子监国呢?原因很简单,雌栗靡的长子、次子尚未成年就先后夭折。眼下他的幼子不过十岁,无法担当监国重任。

    雌栗靡离开的时候,正是汉民原定计划启程的时间。但因大昆弥出行,涉及到大量粮秣、牲畜调用的事,临时监国的大乐不便做主。因此,汉民也无法按期启程。好在雌栗靡此去并不久,预计在半个月后即可返回,基本上不会耽误事。

    可惜,令所有人料想不到的是,半个月后,风云突变。

    六月中,刚即位小昆弥,屁0股还没坐热的拊离,就被他的亲兄弟,左大将日贰杀了!

    随后,日贰发兵,包围了雌栗靡。

    乌孙风起,西域雷动。(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你刺我也刺】

    日贰发兵包围雌栗靡,不是想杀他或生擒,而是要雌栗靡承认,他即位小昆弥的合法性。

    乌孙俗与匈奴同,弑君上位家常便饭。细数乌孙历代昆弥,正常继位的与弑君上位的各占其半……可真是够乱的。

    雌栗靡身边有上千骑扈,而日贰也并不想真个动手,所以只是围而不攻,不断派人入帐,催促威逼雌栗靡承认其合法地位。

    说实话,雌栗靡倒是很想答应,反正再怎么乱也是你家的事,跟我没关系。但问题是,乌孙是大汉的属国,任何一个昆弥上位,都是需要汉朝的金册印绶的,他答应也没用。最重要的一点是,雌栗靡深受曾祖母影响,知道汉家最忌讳这样的弑君上位。搞不好汉朝会派兵讨伐,拨乱反正。他若是擅自开口,到时里外不是人就糟了。

    反正日贰一时也不会把他怎样,雌栗靡打定主意,不松口,扛下去,看西域都护府那边反应再说。

    雌栗靡这一扛,日贰一时奈何不得。于是,也只能跟雌栗靡一样,等待西域都护府回话。然后,再根据反馈情况,与雌栗靡达成协议,收兵撤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桩弟杀兄、臣弑君、窝里反的闹剧,原本正趋向缓和,如同乌孙历史上历次政变一样,以谋逆者胜利而告终。谁也想不到,仅仅十日后,事态突变,急转直下。事情的起因,同时也是日贰杀兄的后续。

    拊离是死了,但他有个儿子,名叫安日。所谓父仇不共戴天,安日怎也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日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后患,在杀了拊离之后,派兵袭杀安日。可能是安日有备,也可能是日贰要分兵包围雌栗靡,兵力有所不足。结果安日逃脱,只抓到他的族亲、家眷及手下臣属。

    按草原胜者为王的惯例,家眷、族亲俱被日贰所收,而其臣属亦改换门庭,投入日贰帐下。

    草原部族间你吞我、我吃你,都是常态。胜者得利,败者臣服,千年以降皆如此,一切看上去很正常。

    但这一次,正常之下隐藏着异常。安日是跑了,但他埋下了一颗暗雷,这个暗雷,就是他的心腹家臣,名唤姑莫匿。

    姑莫匿,也是一个贵族,任职舍中大吏。他本就是安日的心腹,在安日逃亡之际,更是许诺,会娶其女为妻。这样,姑莫匿的命运就等于与安日牢牢捆绑在一起。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姑莫匿决定铤而走险。

    姑莫匿借口他家下了一只白鬃乌蹄的双色马崽,请日贰去看。这也算是个吉兆,日贰不疑有它,带着扈卫去看了。结果,双色马没见着,只见到自家披红挂彩。

    就在马棚之外,姑莫匿让两个手下隔开扈卫,掏出利刃对日贰发动暗杀。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乌就屠病亡,拊离即位,日贰杀兄,都在同一时间发生。只有安日派姑莫匿刺杀日贰,是若干年后才发生的事。但也不知是否张放乱入的缘故,历史的翅膀意外扇动了一下,刺杀提前,结果自然也就不同了。

    日贰没死,只伤了手臂。姑莫匿早已布置下埋伏,一击失手,立马逃走,跑去与安日汇合了。

    日贰差点步其兄后尘,不用说,那个暴跳如雷啊。

    于是派人追查,这一查才知道,不光是姑莫匿,就连幕后指使安日,全躲在赤谷城。

    七月初,日贰发三万骑,包围赤谷城,要求将安日、姑莫匿交出。

    乌孙局势,就此恶化。

    就双方实力而言,大小昆弥其实差不多,区别只在于谁准备得更充分。日贰处心积虑,图谋上位,自然早有准备,早就完成兵力调动,能一下拉出三万骑便可想而知。且不管这三万骑里面,有多少有经验的战士,有多少是普通牧民。总之,他把人马组织起来了,并顺利拉到赤谷城下。

    而另一方面,赤谷城这边,事先没准备,事后没动员(投鼠忌器,怕刺激日贰伤害大昆弥),伊利草原何等广阔,各部族分布何等分散,消息传递又是何等迟缓?想召来足够的兵力对抗,一时半会,何其难也。

    所以眼下的局面,是日贰占优。如果不是因为赤谷城具有很高的防御功能,而是如北乌孙那样结帐而居,日贰早挥兵踏破劫掠了。

    安日也好,姑莫匿也好,与南乌孙方面,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安日,是有继承小昆弥之位资格的人物。对南乌孙而言,具有很高的政治价值。

    在日贰兵围赤谷当日,赤谷城最高首脑,左大将大乐派人传讯日贰,交不交人,由不得他,一切但凭汉朝决定。请日贰先撤兵,静待上国使者前来调解。

    等汉朝派使者来调解?这得等到猴年马月?这毫无技术含量的缓兵之计,如何能说动日贰?

    次日,北乌孙骑兵开始出动,将赤谷城周边百里诸部族一扫而空。七月中,开始试探着攻击赤谷城。

    赤谷城的城墙是半土半石建造的,没有内外城,也没有瓮城,就是一道简单的土石结构墙体。城墙上也没有完善的门楼、角楼、运兵道、藏兵洞等设施。唯一的好处,就是够高。

    因为是倚部分山体而建,所以土墙部分只建造了两丈高,但连山体算的话,足有五丈。这样的高度,缺乏攻城器具及攻城经验的日贰大军,想短时间内攻下基本没可能。

    果然,从七月初打到七月中,死伤近千,日贰大军,也没能攻破赤谷城。

    这时,伤势好转,怒气稍退的日贰,开始转变策略。派人传讯大乐,如果再不交人,他将全力围攻阗池之畔的雌栗靡。到时候,把大昆弥“请”到赤谷城下,看你换不换人。

    不得不说,日贰这一招挺狠,他一时奈何不了赤谷城不假,但真发狠了,击破只有区区千余扈卫的雌栗靡却不在话下。

    而关于交不交人,在赤谷城内,各官员贵人也在日日争吵。有赞同交人的,也有反对的,各执一词,不相上下。不过,在日贰放狠话之后,赞同交人的意见开始占上风。

    正当大乐这个反对交人的最高首脑也开始动摇时,西域都护府传来消息,西域都护、骑都尉段会宗,以都护府名义正式表态:日贰退兵,人暂不交,等待汉朝派使者前来调解。

    西域都护府的表态,非但没能使事态缓和,反而更复杂了。

    很快,受到刺激的日贰,竟以不输于当年“狂王”的气势,干出一桩胆大包天捋虎须的惊天大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战云万里】

    赤谷城议事宫,左大将大乐,坐在上座左首,一脸威严主持会议。

    此刻这位左大将的表情跟他的名字完全相左,每一条褶子,每一根灰发,都透着一股严肃。与大多数深目高鼻的乌孙人不同,这位左大将,五官颇肖汉人。这不奇怪,因为他的生母,就是解忧公主。

    解忧公主先后共生三男两女,无一等闲。长子元贵靡,是乌孙分裂后首位大昆弥。次子万年,为莎车老王所喜爱,将其女嫁与万年。后因老王无子,遗命万年接任王位。于是万年便成为莎车王。她的女儿弟史,也深得龟兹王子仰慕,之后成为龟兹王妃,再到王后,眼下是王太后了。

    而幼子大乐,更是做到了乌孙左大将之位。西域诸国的左右大将,相当于汉朝的左右将军,是实打实掌握军权的实力派将领。从当年乌就屠(左大将)叛乱,到如今日贰(左大将)弑君做乱,就能看出这个职位的举足轻重。

    大乐如今也已有五旬,因为乌孙是继婚制,伦理混乱,他跟长兄元贵靡非但不同父,甚至不同辈份,所以在乌孙是不论这个的。唯一只能确定一点,他是雌栗靡的长辈没错。

    “诸位,我手上拿着的,就是段都护发来的府令,都护府的意见,大家也都看过了,有什么看法都说说。”

    大乐发言之后,与平日不一样的是,那些每到开会就争吵不休的两派,今天居然出奇的默契,谁也不开口。

    不同意交人的,自然不用开口,都护府的府令在那摆着呢。赞同交人的,也没法开口,都护府的府令在那梗着呢。

    “既然没人说,那我就说说我的建议。”大乐放下府令,双手撑按在短案上,环顾一周,目光迥然,“首先可以确定的是,都护府的府令,代表汉国的立场,这人,我们是不能交了。”

    下面与会者发出一阵嗡嗡声,交头结耳。过了好一阵,才有人站起质问:“若是不交人,那大昆弥的安全怎办?”

    大乐目光凌厉,紧闭的嘴唇吐出四个字:“调兵!求援!”

    “调兵?你是左大将,你最清楚令箭传递所需时日。八月以前,我们几乎调不来象样的兵。至于求援,周边小邦,国小力弱,来了也无济于事。除非……”

    大乐不理会质疑的贵人,直接了当亮底:“我们分别派人向莎车、龟兹、大宛、康居,以及,都护府求援。”

    下面又是一阵嗡嗡声。莎车和龟兹,与乌孙,尤其是大乐关系密切,来援的可能性很大。不过这两国的实力在西域曾经算中上,眼下却弱了不少,能派出的增援有限。而大宛、康居倒是实力强劲,以前跟乌孙关系也不差,但自从乌孙大小昆弥并立之后,这两国倒是偏向小昆弥那边多些。能不能来援,或者来援了,究竟会帮哪一边,还真不好说。

    左大监道:“依我看,比较可靠的,还是向都护府求援,并请汉国尽快派使者前来调解,敦促日贰撤兵、撤围。”

    众人纷纷点头,西域都护府虽然没多少兵,但却有向西域诸国征调兵马的权力。天山北道大小十余国虽然都谈不上是大国,但架不住数量多啊,一国出几百上千人马,就足以叫板日贰,令其知难而退了。

    有人不无忧虑道:“都护府调兵,需上禀汉朝天子,一来一往,加上征调所需时日,实在是太久,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远水什么火的……”

    大乐沉着脸:“远水救不了近火。”

    嗯,不愧是公主之子,汉学底子过硬。

    “对对,就是这个……依我看,还不如先请上国派个使者来,还管用些。”

    使者!一说到这个,所有人同时想到一个人,一个去年还参观过这个议事宫的人。这个人不光是正牌使者,更难得的是,他在西域也很有声望,能对日贰形成威压。最妙的是,这个人正好在康居!

    “诸位言之有理。”大乐拍案道,“向康居传讯!向摘星城传讯!”

    大乐话音刚落,宫外就传来一阵仓惶的脚步声,大门砰地被推开,人未至,一个惊惶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出大事了!日贰出兵,进犯都护府!”

    建始二年七月末,被都护府令激怒的日贰,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亲率五千骑,奔驰千里,突袭西域都护府。

    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

    一时之间,西域震动,诸国观望,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小小的乌垒城,看汉朝都护府会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西域都护段会宗也毫不含糊。立即驿马上书,以八百里加急,向朝廷请示,请求批准都护府行使职权,发西域诸国及敦煌兵马以自救。同时,组织屯兵及乌垒民众,协同防守,并指令交河壁军司马杜勋,尽发屯骑从侧翼牵制乌孙骑兵,随时候命策应。

    七日之后,长安章台街,一阵急遽的马蹄声传来,同时不断有人大喊“紧急军情,行人避让”。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从中裂开一线,一骑飞速而过,转过街角,朝未央宫而去。

    由于行人避让过急,少不了有磕碰,甚至有些撞倒街边的小摊,难免招至怨声一片。不过,天子脚下,终究与别处不同,抱怨过后,更多人被激起好奇心——哪来的紧急军情?这驿马是从西门而来,西边,莫非是匈奴人又作乱了?

    人群里,两个差点被撞倒的少女,刚稳住身形,立即撩起帷帽的的缦纱,望向远去的驿马,两张清水脸蛋,都写着惊疑不定。

    阿离与夏蓉。

    西边啊,那是她们最牵挂的地方,该不会有事吧?

    阿离的眼睛,已经没有云翳,恢复澄明,如一弘秋水,灵动而有神韵。此刻这一双美丽的眼睛,却饱含忧愁。

    夏蓉不时安慰道:“没事,西边地域广大着呢,不管发生啥事,都跟主人不相干。别理会,咱们快快回府吧。”

    阿离点头,嗯了一声,眼里的忧愁少了一些,但眉头依然皱着。真是才下心头,又上眉头的节奏。

    夏蓉看在眼里,只是暗叹,心里却也不免奇怪,阿离虽然有些多愁善感,但这情形却是近几个月特别明显。似乎,不完全与主人有关……那么,又会与谁有关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谁最有发言权?】

    未央宫,宣室殿,丞相匡衡,大将军王凤、左将军王商、御史大夫张谭等几位头号人物都在坐。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面沉如水,冷硬如铁——连同天子刘骜,都是如此。

    整个大殿,沉闷得连空气都似凝滞了。

    御案上摆着西域都护府八百里驿马急递的公文。托富平侯的福,现在公文普遍采用纸张,轻便易携,不但驿马传递方便,就算是摆到御案上,也比之前一卷卷木牍养眼得多。

    不过,平日里养眼的纱罗纸张,此刻在大汉君臣眼里,却刺眼得很。

    当然,刺眼的不是纸张,而是其上的内容。

    “……乌孙内乱,南北相攻,大小昆弥兵戎相见。左大将日贰,杀其君谋其位,王子遣人刺之,潜藏于赤谷城。日贰兵围赤谷索之。臣以府令阻之,令其撤兵,待陛下遣使调解之。然日贰性蛮,不纳良言,竟发兵围乌垒。臣西域都护段会宗,以驿骑上书,愿发诸城郭、敦煌兵以自救……”

    公文内容不长,但字字惊心。这份公文已经抵达长安三日了,未央前殿连续三天就在讨论这份公文,但三天过去,谁也拿不出个好主意。

    其实要说没主意,也着实冤枉这些汉朝精英们了。主意是有,也算得上好,但问题是,好主意得要被采纳才能变现啊。退一万步说,都不用朝臣们想什么辙,人家段会宗已经说了,只要给他征调诏令,都不用你们操0心。合诸国兵,最多加上敦煌兵马,就能把事情妥妥解决了。

    这事放在宣帝与霍光时期,治国以霸道杂王道,废话不多说一句,诏令下去,打他娘的。

    这事放在元帝与许嘉时期,以儒治国,唯不缺文胆,废话会说很多,但结果也差不多,诏令下去,先礼后兵。

    而这事放在刘骜与王凤时期……嗯,或许若干年后会有所不同,但眼下皇帝是新帝,大将军是刚来。一个初治天下,军国大事,心里没底;一个骤登高位,刚尝到甜头突然来了一把辣的,也不知要不要尝——这一口下去,也许会爽得飞起,也许会喷吐跪地。

    王凤,犹豫了。大将军犹豫,天子自然也犹疑。

    所以,三日议而不决。

    宣室殿里,天子与几个重臣如木雕泥偶,大眼瞪小眼,只闻喘气不闻出声。

    好半晌,张谭还是忍不住问道:“散朝时大将军要求至宣室再议。眼下陛下诸君皆已静坐良久,大将军有何良策,何妨道来。”

    王凤凌厉的凤目一扫,一抚颌下长髯,自有一股大将风范,淡淡道:“某无良策,但有一人有。”

    张谭立即问道:“是谁?”

    张谭身为帝师,一向气度俨然,谈吐从容,本不会那样毛躁的。只是他深悉天子性情,知道自己不赶紧问的话,天子必定急于开口,有损天子形象。身为帝师,有责任为曾经是弟子的天子分忧,所以出头当天子的传声筒了。

    王凤眯了眯眼,吐出一个名字:“武库令杜子夏。”

    ……

    “快快!大将军有召,宣室面君,莫要迟到。”

    杜府中,那边杜家娘子在大呼小叫,这边杜钦却慢条斯理,端端正戴好他那顶样式奇怪的小冠——这可是他的身份标识,用以区别另一位重名人物的特征。

    随后,杜钦才在贴身护卫左凌的搭臂引领下,出府登车,驶向未央宫。

    就在轺车启动的一刻,从府门右边巷子奔出一个女子,一手握着一样东西,一手挥动:“哎——”

    杜钦是半盲人,耳力特别好,立即对车右的左凌道:“谁在后面叫唤?”

    左凌回头看了一眼,躬身道:“是上回主人解围的那个盲眼女子,似乎眼睛好了。”

    杜钦默默点头,抬抬手:“面君要紧,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轺车远去,淡淡烟尘中,阿离呆呆站着。良久,黯然垂首,望着手里的东西——一个盛着蛇胆酒的瓷瓶,还有一样,很奇怪,像是一件婴儿的襁褓锦帛。锦帛已经很旧,甚至有些褪色了,但其上有金线绣着三个小字,在阳光映照下依然熠熠生辉。

    这三个小字是——杜子夏!

    此刻,浑然不觉的杜钦,正在内监的引领下,步入宣室殿。

    杜钦刚刚长揖一礼,直起身,刘骜就张口问道:“杜君,西域之事,大将军推介,说杜君必有良策,不知然否?”

    这几日朝廷上下都在讨论这个事,杜钦当然不需要介绍。事实上在他奉召而来之时,就猜到要找他何事,遂从容应对:“臣亦无良策。”

    如果汉朝有眼镜卖的话,此时必已跌碎一地镜片。

    刘骜一脸失望。

    匡衡只翻了翻眼皮,不作一声。

    王商脸色还是沉沉的,似乎没有表情,又似乎就应该是这表情。

    张谭捋须呵呵一笑,笑声挺正常,只有注意到他的眼睛,才能发现一闪而逝的轻篾。

    只有王凤神色如常,只是眼里掠过一抹奇怪之色。以他所知,这样的应对,可不符合这位智囊的一贯表现啊。

    杜钦神色不变,他虽双目如盲,但众人的表情,却如镜映心里,微微一笑,道:“臣无良策,但有一人肯定有。”

    这是什么节奏,你推我我推他?

    诸臣面露苦笑,天子无精打采,懒懒道:“不知杜钦所说何人?”

    杜钦合袖一揖:“庶人陈子公。”

    陈汤?!

    一听这话,众人面面相觑,而匡衡的脸色则变了变。

    为什么变?无他,昔日的射声校尉,堂堂关内侯,名震西域的陈汤,眼下变成了庶人,全因匡衡弹劾所至。

    就在年初,匡衡上奏:“汤以吏二千石奉使,颛命蛮夷中,不正身以先下,而盗所收康居财物,戒官属曰绝域事不复校。虽在赦前,不宜处位。”

    丞相亲自弹劾,这个面子天子不能不给,何况匡衡说的也是事实。于是,陈汤被免职夺爵,斥为庶人。

    可怜的汤哥,兜兜转转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据说陈汤闻诏之后,只长叹一声:“朝中无人呐!”

    其实,陈汤朝中还是有人的,只是,此时贵人尚在万里之外。(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牛人就是牛】

    杜钦的推荐,一语提醒梦中人。对啊!论对西域情况的了解,还有谁能比得上陈汤?嗯,其实甘延寿更熟悉西域,尤其是乌孙。因为此君不仅曾任西域都护,在早年,更曾以期门郎的身份,送冯夫人返乌孙。找他问情况是最好的,可惜,甘延寿已奉命出使,此时怕早已出玉门了。

    “那就宣陈汤入见。”

    陈汤被去职夺爵之后,就居于长安,虽然是个白身,却是有钱的白身。皇帝虽然免了他的官爵,但念他曾在登基时出过力,没有同意匡衡提出的查抄宅邸的要求。因此,陈汤虽然没官身了,却还是个有钱人。

    可惜的是,虽然有钱了,但身体却不成了。

    当陈汤被宣进宣室殿时,艰难躬身屈臂,要行跪拜大礼——他以前是二千石,见皇帝做个揖就行,但现在是一介平民,那有多大礼就得行多大礼。

    刘骜忙道:“陈君有恙在身,免拜礼。”

    在等陈汤入宫的闲遐,刘骜也抽空了解一下这位老臣的情况。这时才知道,当年陈汤出征郅支,爬冰卧雪,落下风寒湿痹之症,两臂不能屈伸。刘骜闻之不禁感叹,看了匡衡一眼,却没在这位丞相脸上看出什么愧疚感来。

    匡衡当然不会有什么愧疚感,他弹劾陈汤,是公事,陈汤有疾,是私事。公是公,私是私,岂能混为一谈?

    “汤,谢陛下圣眷。”陈汤深深稽首,致谢天子,然后,跪坐殿中。

    刘骜示意内监将段会宗的求告公文拿去给陈汤看。

    陈汤入见之前,其实也猜到几分,毕竟这几天朝野纷议,人在野,心在朝的陈汤自然知晓。不过,正式公文内容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因此看得很仔细。

    在陈汤看文时,刘骜君臣都没说话,各自安静。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端详着手里的笏板,研究其上记录的条陈。那姿势,跟后世玩手机的动作是一样一样的。

    当陈汤放下公文后,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刘骜一脸希翼,满怀期待道:“陈君可有良策?”

    陈汤辞谢:“将相九卿皆贤材通明,小臣罢癃,不足以策大事。”

    这话听上去象谦逊,但君臣们心里有数,这是人家心里有怨气呢。

    刘骜温言道:“国家有急难,陈君多筹策,习外国事,有何良策尽管说来,请勿推辞。”

    陈汤也只是略微抱怨一下而已。天子不耻下问,事关国难,他自然不能推辞,奏对道:“臣以为此必无可忧也。”

    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语惊四座。原本沉闷的氛围,被这句龙卷风一样彪悍的话荡涤一清。

    陈汤,果然深得演讲三味。

    已经被这几天没完没了的讨论弄得头大的刘骜闻言,顿时精神大振:“何以言之?”

    陈汤站起,神清目明,成竹在胸,举袖扬眉,侃侃而谈:“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又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然后敌’,今围会宗者人众不足以胜会宗,唯陛下勿忧!且兵轻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今会宗欲发城郭敦煌,历时乃至,所谓报仇之兵,非救急之用也!”

    刘骜及诸臣频频点头,面露笑容。陈汤这话,举凡汉人,谁听谁提气长精神。

    不过,长精神归长精神,眼下的困局当何解?

    当刘骜就此问计时,陈汤的回答更是吊得不能再吊。

    “已解矣!”

    此言一出,别说年轻的天子了,就连一直面带微笑,老神在在的王凤都停止抚髯的动作。如果不是之前了解了陈汤的近况,差点以为这家伙罢官之后改修仙了。

    匡衡终于忍不住哈哈一笑道:“陈君言已解,不知能否掐指算算,需时几日?抑或几月?”

    嗯,这是讥讽陈汤不如改行算命好了。

    陈汤却淡淡一笑,还真就掐指算了起来,不过片刻,果断放言:“不出五日,当有吉语闻。”

    大殿上响起一阵牙疼似地抽气声。

    匡衡本想嗤笑两句,但张了张嘴,却发觉,一向口若悬河的他,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刘骜没想到,这献策竟献成了未卜先知。老实说,他对陈汤前面那段表述那还是蛮赞赏的,就是最后这个掐算,实在是有点不着调……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下意识拿眼瞅向主心骨、元舅、大将军王凤。

    敬陪末座,一直不言语的杜钦,也拧起眉头。久闻陈子公周身是胆,最喜赌运,当年矫诏西征,就是赤果果体现这一点。结果,当时他的确赌赢了,但时至今日,也证明他赌输了。没想到经此沉浮,此君居然秉性不改。这一次,老毛病又犯了,居然放出“五日闻吉语”的豪言!须知这可是在朝堂之上,天子重臣之前,一旦错了,不但献策的功劳抹平,还将会因欺君罔上招致牢狱之灾啊!

    这个混不吝的赌棍,他已经是“赤脚”了,豁出去全都不怕,但自己是推荐人啊,弄不好要吃连坐的……

    杜钦因为身体缺陷,天性内敛,与陈汤完全是两个性格,自然很不喜这种听上去牛逼轰轰,却动辄把自己陷于极端被动之地的话语。

    然而在大殿之上,杜钦也只能腹诽,嗯,只能腹诽。

    宣室殿里沉寂了好一阵,才响起王凤浑厚的声音:“既如此,请陛下且等五日,静候佳音如何?”

    刘骜马上点头:“正是如此……赐陈汤锦衣一领,冰炭百斤。今日之议,暂且到此。”

    众人依次退出宣室,从陈汤面前经过,也只是拱拱手,不发一言,最多只是意味深长笑笑,没有过来叙话的意思。

    只有杜钦走近陈汤,肃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子公,同车如何?”

    陈汤已经没有官身,也就没了驾车资格,这骄阳似火的,他是走着来的。不过,他自己不能驾车,乘别人的车还是可以的。

    陈汤笑顾这位盲眼智者,道:“诸公皆避嫌,子夏却邀我同车,不怕五日之后,为汤所累么?”

    杜钦翻了个白眼:“你陈子公就是我推荐面君的,你若倒霉我跑得了?”

    陈汤哈哈大笑,上前携杜钦之手而去。

    四日之后,西域都护府军书到,言已解围,乌孙兵退。

    军书摆在御案上时,刘骜君臣,面面相觑,皆骇然。(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飞鹰传书】

    乌孙人撤了?没错,真的撤了!在乌垒城外留下一地人与牲畜粪便,还有各种生活垃圾,跟来时一样,匆匆忙忙离开,不带走一片落叶。

    防御胜利的乌垒人与屯兵们在欢庆之余,也不免纳闷,这些乌孙人吃饱撑着?如此鞍马劳顿,来回几千里的折腾,也不怕累得慌?

    普通牧民与底层士卒们可以这样想,但都护府高层,包括西域诸国大人可不会想得如此简单。

    乌孙人白忙活一场么?表面看好像是,但实际上日贰却达到了他的政治目的。

    兵围都护府,多少年没人这么干过了。上一次发生类似的事,还是武帝时期,而且当时还不是围都护府(西域都护府成立于宣帝年间),围的是交河壁。屈指算算都不止一甲子了。

    日贰干了一桩西域诸国想都不敢想的大事,虽然只包围了短短十数日,发动的几次攻击连城墙都没能登上去。随后很快就撤围走人,但政治影响却远超实际所得。此举震动了都护府,震动了西域,震动汉朝,直达长安。汉朝天子、重臣、百僚,数议而不决——光凭这点,日贰此举就赚回“路费”了。

    日贰干了一这票,冒了巨大的战争风险,赢得了一笔不菲的政治红利。对内,他在乌孙人的心目中一跃成为敢向汉国叫板的“英雄”;对外,原本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乌孙小昆弥属下的左大将,一朝为天下所知——真的是为天下所知,至少他的大名,在汉朝中枢挂了号。

    西域地域广大,大小邦国遍布其间。对这片土地的人们而言,最令人向往的不是国王(有些王所治不过一镇大小),而是名声,传扬天山南北的名声。

    日贰,得到了名声。不管这名声是好是坏,总之,他已经是西域响当当的人物了。

    如果说以上所言是长远好处,那么,眼下有个最大、最能见效的好处,那就是——威慑赤谷城!

    八月底,当日贰率数千“胜利之师”重新出现在赤谷城下时,万骑齐嗷,欢声雷动。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连赤谷城上,也有乌孙守兵高声应和……

    人心向背,坚城易摧。这一回,赤谷城危险了。

    赤谷城,山顶王宫,议事宫。大乐又一次召开会议。

    “龟兹国君派来使者,愿为我们调停,但是……没有援兵。”

    “大宛也派来使者,据说原是要进赤谷城的,但日贰兵围都护府后,使者折向,转入日贰营帐。”

    “莎车倒是派来了援兵,但在黄石山一带被日贰发兵所阻。莎车援兵不过三千,而日贰阻截之兵不过二千,双方僵持数日。在日贰从乌垒城返回后,莎车援兵也引退了。”

    “康居那边还没消息……不过,有消息可能也传不过来,日贰派遣千余骑兵截断通往昆扎山口的通道,眼下入这条路已完全中断,消息无法传递。”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来,乌孙诸臣,个个愁眉不展。而先前赞同交人的一派,气焰渐长。都护府令?连都护府都被日贰践踏了,府令还算个蛋?只认实力,只服强权。西域,就是这么一个现实得令人无语的地方。

    大乐现在再也乐不起来了。他最大的倚仗本是都护府,结果被日贰釜底抽薪。最大的希望是身处康居的那个人,结果又被日贰截断。处处皆被日贰抢在前头,处处皆被压制。局势再这样恶化下去,大乐要变成大悲了。

    “诸位有什么好建议?”大乐连问三遍,没人接口。

    北地翕侯悠悠站起,大乐一见,不用对方开口,就知道他要说啥。北地翕侯的草场与阗池临近,他的部族与日贰交往甚密,在此次事件中,他最坚决力挺交人。

    果然,北地翕侯一张口,依然是那股熟悉的味:“事已至此,依我看,就把安日、姑莫匿交出去吧……”

    宫门外传来一声禀报:“汉国中郎班稚求见。”

    被打断的北地翕侯明显不高兴,皱眉道:“又是为了粮秣之事吧?都跟他说了,眼下是非常时期,全城被围,口粮要重新调配……怎么还闹到议事宫来呢?”

    北地翕侯说的事,是前段时间配给汉民的后勤粮秣,先是大昆弥被围,汉民无法启程,再是赤谷城被围,想走也走不脱。最后因为围城的缘故,物价腾贵,粮草紧张。结果不少乌孙贵人纷纷想法把原本配给汉民的食物、柴薪、草料又克扣回去。此事引起公孙覆、班稚为首的汉民其大不满,屡次与乌孙上层交涉。每次乌孙人都会挤一点出来,却总是杯水车薪……

    北地翕侯是被找得最多的,为这事都烦透了,所以一听班稚之名,下意识就往这方面想。

    大乐正烦着呢,也很不待见问道:“班中郎有说什么事?”

    “班中郎说是有关汉使的消息。”

    “汉使?!”

    议事宫里所有人都为之一震,再一振!大伙现在正苦恼没法与汉使联系呢……只是,眼下交通断绝,音讯难传,他是怎么得到汉使的消息的?嗯,不管什么原因,赶紧召见是真。

    “快请班中郎入见。”

    楼烦班氏在西域还是相当有声望的,所以班稚虽然官位不高,但乌孙上下,没人敢轻视他。乌孙贵人们如北地翕侯这样的,虽然私下里也会吐槽,但真见了面,该有的礼数,半点也不会缺。

    班稚入见,与乌孙诸贵人一一见礼,不等大乐开口,华丽丽开腔,语出惊人:“大汉使节、富平侯张君放,有明令传与诸君。”

    “慢着慢着,请问中郎,明令从何而来。”大乐忙问究竟。也怪不得他,这事不问清楚,他根本不会往下听——谁知道这“明令”真是汉使所传,还是你这小小中郎泡制的?

    班稚淡然一笑,从袖里取出一卷巴掌大小的素色帛书,双手敬奉呈上:“使者传书,快马驿递,于昆扎东山谷口为日贰骑兵所阻,未能通行。遂以飞鹰传书,横越千里,克期送抵。这就是君侯亲笔所书,请左大将亲览。”

    众人皆相顾,惊喜之余亦是无语。

    飞鹰传书,这也可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铁拳破阳谋】

    金雕能不能飞三千里传书不好说,但飞个千把里还是可以的,不过飞是随便飞,但传书的话,两头都必须有能使用特定鹰哨的人。从康居那边发来鹰书的人,是鹰奴牙,而乌孙这边接收的人,则是青琰。

    青琰在山里长大,从小就喜欢爬树掏蛋,对鸟兽天生有感觉。长安五载,足够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驯鹰者。这也是张放有意识地培养,毕竟只靠鹰奴一人,很难发挥金雕的传书功能。当然,张放本身也会,但他怎么说也是堂堂富平侯,总不能自己亲自上阵充当收发员吧?所以培养个接替者很重要,甚至多几个更好。不过到目前为止,真正出师的驯鹰者,只有青琰一人而已。

    这一次飞鹰传书,青琰就发挥了重要作用,没有她在赤谷城,张放也没可能玩出这一手“航空速递”。

    “赤谷诸君如晤:昔日一别,未料想祸起萧墙,大昆弥、赤谷城俱被围。放身为汉使,自不会袖手旁观,当联合康居,给予助力。又有坚昆小王李忍、呼揭、丁零诸部大人,游历摘星城,闻君有难,亦慨然相助。望诸君遵循都护府令,毋使吾家天子失望……”帛书后面,封有汉使印章,与之前国书一对比,完全一致,证明确是汉使亲笔所书。

    因为是飞鹰传书,内容必须简洁,整卷帛书只有区区百来字,但其中的内容,却令赤谷诸君,如同三伏天饮下冰镇绿豆汤,那个舒爽啊……

    “把这帛书内容誊写三十份,贴满全城,以安军心民意!”大乐终于大乐了,抚须呵呵。

    有人建议道:“要不要给日贰那里送去一份?”

    大乐淡淡扫了北山翕侯一眼,不咸不淡道:“不用了吧,你还担心日贰会不知道?”

    北山翕侯讪讪,正想说什么。却听大乐道:“即日起,汉民所有供给,一率按最高规格配给,任何人不得从中克扣,否则,休怪本将不给情面!”

    班稚微笑,拱手致谢,他就知道,帛书一到,一切必将大为改观,果然。

    张放说话是绝对算数的,也必须算数——还有好几百摘星城子民被困在赤谷城呢。日贰围城,不光是为难赤谷乌孙,更等于是找他的碴。原本应该六月就上路的汉民,硬是被整到八月都没法启程。眼看再耽误下去,今年就得被摁在赤谷城哪都去不了。几百上千人马,人吃马嚼一整年,这巨大的后勤消耗,最终还得张放买单。就算他是长安首富,家底厚实,也经不得这样折腾啊!

    张放是吃不得这样的明亏的主。于公,他是大汉正使,必须维护大汉在西域的政府机构都护府的尊严;于私,日贰困住了他领地之民,打乱了他的扩展计划,如此行径,如何能忍?

    张放一怒,有人就要倒霉了。

    九月中,坚昆小王李忍,联合呼揭、丁零诸部大人,合兵八千,突然出现在北乌孙后方,一举击破日贰包围雌栗靡的五千乌孙兵马,救出雌栗靡。雌栗靡一脱困,这盘僵局便做活了眼,整个局面开始倾向赤谷乌孙。

    坚昆、呼揭、丁零联合军的出现,让日贰傻了眼。他一个多月前就看过那份汉使通告书,里面说得清清楚楚“闻君有难,亦慨然相助”,只是,他不信啊!日贰一直把这当做是恐吓来着。要说汉使能拉来康居之兵,还有点可信度,坚昆、呼揭、丁零……这都是什么?全是北方蛮夷好不?说难听点就是野人部落,谁会听你的?万万没想到,人家不光听了,还当真拉来大军……

    这些蛮子兵器弓矢什么的或许很差,但生性凶悍,北乌孙与之相邻,知之甚稔,乌孙兵也比较憷这些野蛮人。这也是联合军一出现,短短时间就击破北乌孙兵的重要原因。

    现在局势反转,北方联军与雌栗靡兵马联合,接近万人,其中骑兵三千多。这股大军由北向南压过来,使得日贰大军成为夹心层——这是一支围城之军最怕遇到的最糟糕的局面。

    前几个月挟围攻西域都护府“大胜”之威的日贰大军,骄横之气尽去,人心开始浮动起来。眼下唯一可资安慰的是,日贰大军这个“夹心层”太厚,足足比联军及赤谷城军队多一倍。也就是靠着人马多,日贰大军虽惊而未乱,要是人马少或干脆一样多,早崩了。

    被北方蛮子横插一杠子,好好的局面一朝崩坏,要说日贰不窝火是假的,但好在眼下局面还没糟透,至少主动权还在他手上,是打是和还是他话事。

    日贰的决定是——打!

    九月末,日贰突然向北方联军与雌栗靡发动攻击。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赤谷城突然城门大开,大乐亲率三千步骑从侧后突袭日贰大军。如果这一记砸实了,日贰必败。可惜……

    大乐才刚出城数十里,遭到日贰早已埋伏的奇兵猝袭,而副将北山翕侯率先溃逃,大乐险些被包饺子。血战之后,大乐率残兵逃跑,却被衔尾追杀。如果不能摆脱追兵,根本没法安全撤回赤谷城。

    关键时刻,一支奇兵出现,人数不多,但远程攻击力超强,一下就放翻几十上百追兵。日贰追兵骇然勒骑,不敢靠前。大乐残兵方才得以侥幸逃脱,撤回赤谷城。

    而这支救下大乐的奇兵,就是公孙覆所率的大汉羽林锐士。

    战事至此,任谁都明白了日贰的手段,这家伙是引蛇出洞、声东击西啊。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北方联军与雌栗靡,而是赤谷城守军。大乐及赤谷城诸大人有没有看出他的计策不管,反正你们的大昆弥正被我率大军攻打,你城里的兵马出是不出?

    大乐能不出兵?他要不出兵,赤谷城军民能答应?

    日贰这一手根本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世上最难化解的,就是阳谋。

    大乐这个跟斗,栽得实在没话说。

    日贰经此一战,声威又涨,隐隐有压制赤谷与北方联军之势。而北方联军那边,也因为完成了解救任务,打了一场硬仗,没捞到啥好处,也开始抱怨。若不是李忍力劝,雌栗靡一再许诺,怕是早散伙走人了。没法子,蛮兵就是这样。

    就在局面又开始向日贰倾斜时,一枚重磅炸弹轰然引爆。

    十月初,康居大军出现于昆扎东山谷口,堵路的千余乌孙兵马一触即溃。他们带回了震撼消息——大汉使者、富平侯张放,率领上万康居及大月氏骑兵,杀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谁可代之?】

    张放所率康居、大月氏联军的到来,彻底扭转了乌孙的乱局。这不仅仅是一股强大生力军的注入,更是一个名头响亮、拥有大义名份的宗主国使节的强势登场。威名与实力双管齐下,日贰终于服软了。

    十月中,日贰做了两件事,一是放开包围圈,让大昆弥雌栗靡与他的扈卫进入赤谷城;二是派使者前往昆扎东山谷口,请汉使前来协商。为了表达诚意,日贰还邀请赤谷城派人同行。

    赤谷城还真派人了,当日贰看到那人时,眼角抽了抽——大汉卫尉寺旅贲令,公孙覆。

    公孙覆还带着几个卫士,这很正常,乌孙人没太在意。如果他们多加留意,不难发现,其中混杂着一个女人。

    青琰。

    青琰本就偏中性,稍加掩饰,不难瞒过乌孙人的眼睛。其实就算她正大光明的去也没关系,只是不想引人注目罢了。

    寒风乍起时,驻军于昆扎山谷的张放,接见了日贰的使者乌日。乌日表达了日贰的敬意与诚意,并请汉使前往赤谷城外,参加由日贰、大乐、龟兹、莎车、大宛,以及西域都护府等各方组成的调解会议。

    张放听后,没有立即表态,只让乌日下去休息,然后召来公孙覆与青琰。

    阔别经年,一向以冷淡示人的青琰,在看到张放笑容那一瞬间,眼圈不禁发红,一个箭步上前伏跪膝下,双肩微颤。

    “坐好吧,别让镇朔见笑。”张放手掌按住青琰肩膀,淡淡道。屈指算来,张放已在边塞经年,但他的形貌跟去年一样,没啥变化,非要说变化,那就是眼神更锐利,皮肤稍微黑了一点,仅此而已。

    公孙覆忙拱手道:“覆不敢。”

    等公孙覆、青琰分左右坐定后,这才发觉,张放的坐姿跟他们明显不同。

    张放坐姿当然不同,他坐的是软椅。汉朝都是跪坐,张放在长安时也只能随大流,但来到这塞外边地,当然就没必要为难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因此张放大力推进坐椅,胡人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历史上最早的椅子本就是从胡床衍生而来。张放甚至还开发成一系列产品,包括床、椅、桌、凳等等。眼下摘星城的家具行,基本都是张氏垄断。

    张放在摘星城接见胡商时,都是坐椅会谈,不过公孙覆毕竟是朝廷命官,张放不好让他养成这种“不良”习惯,以免将来回长安反而不适应。所以给二人提供的是软垫,自己坐的则是软椅。

    青琰早在府里见过公子坐各种古怪椅子,丝毫不觉奇怪,而公孙覆则当君侯是入胡就俗,表示理解。只是他完全没想到,人家不是“就胡俗”,而是引领胡地新潮流……

    张放待二人坐定后,第一句就交底:“我没法参加这个协调会议,除非日贰愿意把会议地点挪到这里来。”

    公孙覆先是一愣,但他不愧是领惯兵马的军官,立即联想到关节所在,脱口而出:“君侯的意思是,必须坐镇中军?”

    张放赞赏点头:“正是。康居、大月氏联军,是我一手捏合的。大月氏与康居人、乌孙人,都有嫌隙,我一旦离开,这支威胁日贰的最大力量只怕会有不测之事。所以,我无法前往。”

    公孙覆默然点头。他是军人出身,最清楚不过。张放其实就是是以汉使的身份,或许还有摘星城的某些利益,促成两国联军。张放本人在这支联军里没有任何根基,也指挥不动任何一支人马,说白了人家就是冲着他的名份、面子来的。一旦离开,谁也不敢担保会出什么乱子。

    “摘星城也有一支军队,但人数不多,汉民更少,拉来也于事无补,不如守城。”张放目光紧盯公孙覆,“等后续几批汉民抵达,我会组建一支轻、重甲骑,兵员不设上限。招够五百就建一曲,招够一千就建一部,招够一万就建一军!镇朔,你来当这个军司马、校尉,甚至将军……如何?”

    这惊……喜,真是猝不及防。

    公孙覆发了好一阵呆,一颗心砰然而动,不想当将军的军官几乎不存在。只是,太突然了。公孙覆张了半天嘴,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用急着答复,慢慢想,好好想,时间还多。”张放抛出一个大诱饵后,留给公孙覆慢慢消化,话锋一转,问道,“义成侯这么久还没赶到吗?”

    公孙覆应道:“都护府传来的文报称,义成侯早在四个月前就到了敦煌,但因为发生了乌孙事件,不得已滞留玉门,等待朝廷诏令。结果一直等到八月,又发生乌孙围都护府之举,更无法前行。九月之后,朝廷根据乌孙的情况,再颁诏令,令义成侯为使,前往调停。据说眼下使节团已经过了鄯善,下月初能赶到都护府……”

    “太迟了!”张放连连摇头。

    公孙覆与青琰也深以为然。并不是说会议各方等不起,宗主国的正使,来得再晚你也得等不是?而是人等得起,但天等不起。按使节团的行程,十一月初才到乌垒城。休整、准备一番后,至少到十一月底了,后面这近二千里地,在十二月的寒冷季节,根本没法走。

    张放、公孙覆、青琰都是“过来人”,对西域的季候最清楚不过,甘延寿这个使节团根本没法在今年赶到。这个各方协调会议能拖到明年吗?绝不可能。这是处于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的关键大事,一刻都不能耽误,怎可能给你拖到明年?!

    两位汉使,张放去不了,甘延寿到不了,那该如何是好?

    张放敲敲案几,道:“既然如此,就让一人代我行使使节之职吧。”张放边说边将旄节置于案上,六尺斑斓节杖,八寸赤色旄尾,看上去是如此醒目。

    正使不得其便,以副使、近侍持节杖代行使节之职,历来是有先例的。公孙覆、青琰倒也不奇怪,而且眼下情形,怕也只能如此。问题在于,让谁持节代行使节之职?这人选太难了。

    首先这人必须是汉人,还得有相当地位,然后最好在赤谷城或附近,最后,这个人还必须足以信任——这样的人,太难找了,或者说,几乎没有。

    公孙覆与青琰眉头都拧成川字了,都想不出有谁符合条件。

    “你们想不出合适人选吗?那我来提一个。”张放嘴角噙笑,轻抚节杖,悠然吐出一个名字,“昭君夫人,如何?”(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昭君夫人】

    昭君夫人,是近半年来,在伊利草原广为传颂的一个美丽的名字。从春天开始,从赤谷城到阗池,牧民总能看到一个骑着白马,一袭白衣的汉家女子,带领着几个同样衣着的汉女,出入牧民毡帐,与妇女们交谈,给孩子零食,为牧民们排忧解难。

    木恩家儿媳难产,眼看就要大小俱亡,木恩一家跪祈神灵。最后是昭君夫人与侍女一起,为儿媳接生。整整两个时辰,筋疲力尽,终于使母子平安。后来木恩为孙儿起名“古图因斯”,乌孙语的意思是“仙女的恩赐”。

    乌满大人将部族里几个生了重病的女奴扔进深山,让豺狼噬食。昭君夫人恰经此地,闻讯立即请了几个牧民进山将奄奄一息的女奴背出来,并用三只羊的价钱,换得三个女奴的归属权。两个月后,三个女奴病愈,形影不离跟随昭君夫人,与女侍一起,被牧民奉为昭君夫人的女使。求娶的年轻小伙甚至乌孙官员都很多。乌满也因“三只羊换女使”的行径,成为贵族间的笑谈。

    阿谷家的母羊产崽了,能看到那个怀抱小羊羔的白衣仙子;依日家女儿出嫁了,在载歌载舞的欢乐人群里,能看到那个美丽的身影……

    伊利草原上,已经开始流传昭君夫人的传说,更有人把她比做当年的冯夫人。当年的冯夫人,还只是乌孙右大将的夫人,而这位昭君,则是汉使、汉侯的侧夫人,身份更为尊贵。当然,冯夫人名动西域,凭的是她的栉风沐雨,持节调解,为大汉、为诸国排忧解难。而昭君夫人也有了冯夫人年轻时的风采,与之相比,只差一根节杖了。

    十月中,这根节杖就摆在了昭君面前,与节杖一起的,还有一封信。

    昭君伸出微颤的纤手,轻轻触了一下节杖,然后,拿起了信。

    “昭君吾妻如晤……”

    只看了这个抬头,昭君顿时泪眼婆娑,心头狂跳,几不能抑——他居然唤我为妻?!

    这时代,妻是不能乱叫的,昭君是侧夫人,实际上只是妾,但张放手书时,却绝不会这样写。他的思维,并未完全被这时代同化,更何况这还是在塞外。不管是从尊重的角度还是即将行使的使命,他都必须以妻称之。

    “……君之行止,一如当年冯夫人,驰骋草原,出入毡帐,习胡语,通胡俗,行善举,扬美名。昭君夫人之名,传扬乌孙,康居亦略有所闻……”

    昭君看到这里,抬头望了一眼送信人青琰,轻声道:“青琰,我们的事,你说给君侯听了?”

    青琰顿首:“是的,公子问得很仔细。末了,说了一句……”

    “什么?”

    “公子说‘昭君,执得起此杖’。”

    昭君的眼睛又模糊了,好一会,才用力吸了吸鼻子,继续看下去。信的末尾,一改前文雅致,全是大白话。

    “……昭君,整个赤谷城里,你是唯一有资格代表我,行使使节职能的人,便如当年冯夫人代解忧公主履责。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记得我对你说的那句话么?为什么我对你充满信心?因为,你是昭君啊!”

    因为,你是昭君啊——我很看好你哟!

    他的笑容与意味深长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昭君怔怔定住,久久说不出话——难道,他早在一年前,就料到有今天?!

    “公子还有另外一封信。”青琰从怀里取出一个带着体温的小布包,双手呈上,“公子有言,前信为私,此信为公,里面有公子对此次协调的各项指示,夫人照章行事即可。公子对此只有一句交待。”

    昭君双目一凝:“是什么?”

    “不堕国威,不损君仪。”

    ……

    汉使张放,以其侧夫人昭君,持节代行使节之职,参与南北乌孙调停。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令人啧舌的速度,传遍整个伊利草原。

    初闻这个消息,不管是赤谷乌孙,还是日贰乌孙,还是龟兹、莎车、大宛、坚昆、呼揭、丁零,甚至康居、大月氏都吃惊不已。不过吃惊过后,倒没有谁表示不理解或反对。原因很简单,有冯夫人这个先例,谁也不觉得,再来个女使节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不少地处边远的邦国纷纷打听这位昭君夫人的来历。这才发觉,昭君夫人与冯夫人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侍女出身,都以夫显贵,都愿折节下交,都在伊利草原留下美丽传说。如果非要说区别,那就是冯夫人所出入的毡帐,多是贵人牙帐,而昭君夫人则多出入牧民毡包。也是因此,乌孙贵族见过她的人不多,就算见过,昭君夫人也多是戴着帷帽,别说面容,连身段都看不清。

    日贰逐一问了一遍,普通牧民见过昭君夫人的不少,但每个人都只会一个词形容:昆仑神女。

    昆仑神女是伊利草原民族神话传说里的神袛,虽然世代传说,但谁也没见过,说了等于没说。好在是,还有一个贵人见过昭君夫人的真容。谁呢?乌满!

    乌满怎会见过呢?因为当初昭君夫人向他请求收取那几个将死的女奴,由于是求人,戴帷帽,遮面目就显得诚意不足,所以昭君夫人当时是素容相见。

    在乌孙贵族间传流的“三只羊换女使”笑谈中,还有一个版本,说的是乌满为昭君夫人容光所慑,傻傻分不清。伸出三个指头本意是要三头牛,结果变成三只羊……具体实情是什么样,只有乌满本人知道了。

    于是日贰找来乌满询问,这乌满虽然是贵人,但草原贵人跟中原贵人是两种人。中原贵人多有学识,更有才情,形容女子绝对是天花乱坠。而草原贵人跟中原贩夫走卒差不多,张口就是一股大茬子味。

    “昭君夫人啊,是,我是见过,她长得……长得……这么说吧,我十四个妻妾加一块,都比不上人家一根指头漂亮。”

    日贰点点头,乌满这话虽然挺糙,但至少听上去不是在天上飘了,蛮接地气,好歹能想像。

    “长得像花一样的夫人……”嘴里同样吐着毫无新意赞美之词的日贰,扯着胡须,目光闪动,嘿嘿一笑,“那我倒是要好好看一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女汉子发飙】

    夕阳还未落下,篝火已经燃起,熊熊篝火,映着一张张欢快的笑脸。载歌载舞,骑马射木,角牴摔跤,将整个草原烘托得热闹无比。

    添为主人的日贰,带着他的儿子乌图,亲自出帐,迎接各邦国的使者。

    日贰迎接的规格,也与来宾的身份相关。比如莎车使者来了,日贰立于帐前相迎。龟兹使者来了,日贰率骑卫出迎。康居使者来了,日贰出迎数里。而坚昆、呼揭、丁零那些蛮子来了,日贰却安坐帐中,只让儿子出迎。

    在夕阳沉下的最后一刻,日贰冲出帐,带上儿子,还有一众自发跟随而来的诸国使者,纷纷上马,向前方驰去。

    正主儿来了。

    乌孙大昆弥雌栗靡来了!而且也并不止雌栗靡,否则日贰不会火烧屁0股一样冲出来,那帮使者也不会那么积极迎接。而够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的,只有那个传说中的人。

    昭君夫人!

    广阔的草原响起阵阵号角长鸣,轰轰的蹄声由远及近,各色旄旗招展,最醒目的,是那面白色大旗“大汉假行使节”。

    大旗之下,白衣胜雪,白马神骏,白纱帷帽,由上至下,笼罩周身。汉旗的威严,以及那种神秘高贵,令原本怀着小心思而来的日贰,顿时气馁,神态不自觉恭谨起来。

    “日贰恭迎汉使。”

    两支人马接近后,一个清音从帷帽后传出:“左大将亲迎,不敢当。多谢诸君远迎,昭君拜谢。”

    昭君撩起帷纱,露出真容,在马上欠身。日贰这边诸国使者纷纷还礼,人人目光全胶着在那清丽脱俗的面容之上,震撼不已,好些人施礼后都忘了直起身。

    大昆弥雌栗靡其实就与昭君并辔而立,但在这一刻,他成了空气……

    在日贰引领之下,昭君、雌栗靡、大乐、北山翕侯、公孙覆、班稚、青琰等一行三百余人,朝日贰驻地而去。

    当经过一堆木柴架得比人还高、火焰冲天的篝火塘时,篝火边一个女子蓦然回首,定定盯着队伍里的一个人。

    那个被盯着的人立刻有了感应,顺着目光望去,突然勒马不前。

    昭君一怔,低声问:“青琰,怎么了?”

    青琰罕有地不吭声,定定与篝火边的女人互望,突然抖缰纵骑脱队而出,向那女人迎去。

    “鹿奴——”

    “青琰——”

    一个奔迎向前,一个飞身下马,欢快地抱在一起。

    鹿奴,这女人居然是鹿奴!

    青琰与鹿奴,在当年那段逃亡的日子里,那段坚守的日子里,结下深厚友谊,一别五载,此时相见,那叫一个激动。

    李忍也在欢迎的队伍里,他一直忍住没告诉青琰,一是人多眼杂不方便,二是他也想看看这场面。现在,他看到了,满面欣慰。

    “鹿奴,你现在……”青琰边说边朝李忍那边看了一眼。

    一身裘皮厚衣,当年苍白的小姑娘已变得一脸健康红润。鹿奴笑笑点头:“是的,我现在是坚昆小王的阏氏。”

    “太好了!”青琰由衷为好友高兴,但高兴之余,也不忘低问一声,“是左还是右?”

    鹿奴与李忍对望一眼,自豪而骄傲回答:“没有左右,坚昆小王只有一个阏氏。”

    青琰的表情,只能用惊喜形容,但笑容未褪,好友一句反问,顿时令她笑容僵住。

    “青琰你呢?听说,他已经是富平侯了……”

    青琰飞快截断话头:“我是公子的婢子,除此无它。鹿奴,慎言。”

    鹿奴怔了一会,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管拉住青琰的手:“来吧,参加我们部族的篝火晚会。”

    青琰轻轻抽回手,翻身上马,勒马转圈,抬手掠了掠鬓边的青丝,笑道:“我还有职责未了,待了却大事,必定与鹿奴欢聚。”

    鹿奴微笑挥手:“一会见。”

    “一会见。”青琰大声说着,策马如飞,很快融入队伍,消失不见。

    昭君、雌栗靡一到,主客基本就算来齐了。之所以说基本,那是因为还差一个比较重要的人没到:都护府使者。

    经过昭君、雌栗靡、日贰协商,先聚会三日,待都护府使者抵达再议。当然,这三日头头不商议,手下可以先碰头,互相摸底,讨价还价,框出大致条款,最后提纲挈领,交给头头们拿到正式会议上讨论。

    日贰那边做这事的是他的儿子乌图,心腹乌日。昭君、雌栗靡这边,则是班稚、大乐负责。

    篝火晚会上,许多年轻小伙,为争得昭君夫人……的侍女一顾,各种卖力舞蹈、骑射,展示勇武。不过,即使那些草原儿郎差点厮打起来,那几个英姿飒爽的侍女也没正眼看过他们。

    青琰也得到昭君准许,与鹿奴欢聚。两个久别重逢的女子笑闹正欢,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抬头看去,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乌图与班稚居然出现在场中。

    虽说这里是坚昆、呼揭、丁零的欢聚之地,但在草原上,并无限制,随时可以“串群”。更何况,乌图还是这块地儿的主人。只是,这两人进场方式,明显有些不对——他们是拎着酒囊入场的。

    乌图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也不知是酒喝多了发热还是天生体质异于常人,大冷的天,居然敞开胸怀,露出毛糁糁的胸膛。他一手拎酒囊,一手揪住班稚,牛眼四扫,最后停在青琰脸上,咧开大嘴哈哈笑道:“班中郎,就在这拼酒如何?”

    班稚还没来得及出声,周围的北方三族男女都齐声喝彩起来,加油鼓劲,怪笑呼叫不绝于耳。

    青琰清楚的从班稚脸上看到为难与不情愿,这一囊酒少说也有七八斤,虽说这时代还没啥烈酒,但就算是七八斤水,灌进肚里也够呛啊。青琰想起先前听班稚说过,在谈判时,乌图、乌日两人,被他一张口驳斥得几乎说不出话——不用说,这是两个谈判对手之间互给下马威了。

    乌图嘿嘿笑道:“班中郎,你是文人,我这才用最文雅的方式与你比拼。你要是不干,那咱们就比比角牴咋样?”

    周围的哄闹声更大了,不断向班稚喊话。幸亏北方三族说的蛮语听不懂,否则班稚的脸色怕更难看。

    班稚是被乌图硬拽来的,众目睽睽,已骑虎难下,他要不喝,丢的可不止是他这个人。班稚咬咬牙,拔下软塞,托起酒囊,仰首伸脖,将饮未饮之际。乌图一手托住囊底,猛地灌下,嘴里发出刺耳大笑。

    班稚被灌得口鼻喷酒,呛咳不已,当真难受无比。

    嗤!一道寒光闪过,酒囊袋底被利刃割破,酒水哗啦一下全倾漏出来,浇了乌图、班稚一身。

    青琰傲立于人群,冷睨乌图:“二位都是谈判使,当以大局为重,酒多误事,还是少喝的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唇枪舌剑】

    十一月初,传来消息,由于冰雪阻碍,都护府使者被阻于姑墨,无法前来。而这时伊利草原上风雪将至,也拖不起了。事已至此,只好在都护府缺席的情况下,召开会议。

    在一座白色的穹庐里,昭君一袭白裘,领上毛茸茸的貂绒,将一张清丽而专注的面庞,映衬得格外迷人。都说专注的人最吸引人,而一个既美丽又专注的人,那种吸引力,更不必说。连一旁侍立的青琰,都看得有些发呆,以至昭君连唤几声都没听到。

    “啊!昭君,你叫我?”

    “自然是我叫你,你怎么了?”昭君有些奇怪地看了青琰一眼。

    “没什么,唤我何事?”青琰很快恢复平静,垂首候令。

    “还少一份条款,你去问问班中郎。”

    “诺。”

    “等等,请班中郎过来一下。”

    望着青琰离去的背影,昭君眼睛飘过一丝黯然,轻声叹息。她与青琰情同姊妹,万里携行,如何看不出来。青琰是受李忍、鹿奴影响,有所思,有所感……然而昭君也只能叹息,丝毫做不了、说不了什么,甚至不能表露出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妹子的倔强。

    昭君摇摇头,把感情的思绪甩开,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协调谈判,即将开始。

    她常年居于深宫,几乎没接触过外界。这一次万里之行,真正打开了她的眼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当她跟随他走进赤谷城时,整个人的心境、眼界、胆识,已经焕然一新。而成为侧夫人后,认真听从他当年离去时的叮嘱,在半年里,几乎走遍半个伊利草原。望尽了雪山冰原,感悟了冷暖人间,现在的昭君夫人,已经脱胎换骨,举手投足,气度俨然。即便与雌栗靡并立,气场也丝毫不弱。

    大乐曾对她说过一句:“冯夫人年轻时,亦不过如是。”

    但昭君心里依然不托底,她想再演练一次。

    很快,青琰带班稚前来。班稚行了个揖:“夫人可是要再演练一番?”

    “正是。”昭君示意班稚入座,自己却站起,甩甩袖,神情肃然,“你现在就是乌图、乌日,或者日贰。用他们的语言,他们的说话方式,怎么粗鲁怎么来,怎么无理怎么做。”

    班稚深深一揖:“稚,明白。”当他直起身时,脸上的恭谨已变成肃穆,眼神凌厉。一番唇枪舌剑,就此展开。

    “我当继位小昆弥。”

    “可以,但需要经汉天子册封。在印册送抵之前,不得擅称小昆弥。”

    “我要安日、姑莫匿的人头。”

    “绝对不行!安日是前小昆弥之子,亦是王子。大汉不会把一个王子交给一个弑君者。”

    “那姑莫匿呢?这位不是王子吧?”

    “姑莫匿为主复仇,是为忠;舍身刺仇,是为义。他不是王子,却是忠臣义士。大汉也不会把一个忠臣义士送上不归路。”

    ……

    辩论在继续,但场景已转换到日贰的牙帐。

    昭君依然侃侃而谈,而对方已经换成真正的对手——日贰。

    “……请左大将撤回原地,仍以松原为界,勿逾越阗池以南。”

    “这没问题。但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让人白砍一刀,然后砍人的家伙还四处逍遥——我可是小昆弥!这让我以后如何治理臣民?”日贰黑着脸,眼睛看向别处,以免触及那张令人失神的面容,说错话或干脆不知道说什么。这使得他在说这话时,明显气势不足。

    日贰也知道要安日的人头是没办法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收拾姑莫匿,挽尊再说。

    姑莫匿的生死,是谈判的一个焦点。日贰将其定性为叛逆、刺杀者,必欲杀之而后快。而昭君、雌栗靡一方则认为姑莫匿此举是为主舍身。所谓主辱臣死是为大义,更何况是主遭横死,无论姑莫匿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都符合大汉朝的社会价值观。大国向小国输入的,不正是这种价值观么?所以汉朝上下,是绝不会允许日贰诛杀姑莫匿。不仅不允许他受伤害,还要嘉奖褒扬其义行(历史上的姑莫匿也确实因此而得到都护府的嘉奖)。

    昭君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帐外,似有所待。

    日贰正想问什么,陪议的班稚开口道:“左大将稍安毋躁,有个新消息。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到了。”

    帐中一时安静下来,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猜测,不过谁也猜不出所以然来。

    大约过了一刻时,帐外隐隐传来蹄声,越来越近……过得一会,帐外传来禀报:“有赤谷城书。”

    日贰一方交换目光,点头:“呈进来。”

    羊皮书先送交大昆弥雌栗靡过目,雌栗靡看完,如果在赤谷城,他会转给大乐、北山翕侯,但在此时此地,他先转交的,是昭君。

    昭君接过,看了一眼,举起向日贰示意:“这是姑莫匿誓书,按了血指印,请左大将过目。”

    有侍从上前接过,转呈日贰。日贰却没接,而是乌日接过。这倒不是日贰傲慢或者什么,而是他不认字,睁眼瞎一个。

    北乌孙左大将不认字?这倒没啥好奇怪的,乌孙上层大多数都不识字。因为乌孙本就是“从俗匈奴”,而匈奴是没有文字的。近几十年,匈奴衰弱,大汉强势,乌孙贵族开始接受汉文化,首先是语言,其次是文字。不过,北乌孙是亲匈奴的,自然要排斥汉文化。排斥的结果就是,没几个人认得汉字。

    乌日之所以能参与谈判,并在之前作为使者前去拜见汉使张放,就是因为他是北乌孙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认汉字的人。同样,姑莫匿的誓书也是旁人代笔,他摁手印而已。

    乌日接过一看,双目圆睁,脱口而出:“姑莫匿愿断臂赎罪!”

    姑莫匿在羊皮书里称,日贰弑君,他就要为主复仇。而他日若日贰成为小昆弥,即为北乌孙之君。那么,姑莫匿愿以血还血,以臂还臂。

    这一番话表达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你日贰当初是左大将弑君,我就要刺杀你为主复仇。但等你上位成为小昆弥后,你是君我是臣,那我愿以臂赎罪。当然,前提你先成为小昆弥再说。

    牙帐之内,诸国使者无不失惊,旋即连连点头,纷纷赞许。

    日贰父子互相对视,也无话可说——人家砍你手臂一刀,连本带利还你一臂,你还有啥可说?

    草原自有规矩,这一条手臂拿出来,日贰父子再也不好逼人还一条命了。

    日贰父子面面相觑之际,背脊都有些凉飕飕,不约而同想,这主意是谁出的?真他娘的够狠!(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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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啸大汉介绍:
汉成帝刘骜:“你问朕……呃,问我是谁?嗯,我乃富平侯家奴是也!” 汉宫第一美人赵飞燕:“宁为君侯妾,不愿为皇后。” 两汉第一尤物赵合德:“得偿所愿不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西汉第一才女班婕妤:“望明月而抚心,对秋风而思君。” 四大美人之一王昭君:“昭君出塞,只为郎君。”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美人流芳的时代,既有吴侬软语,亦有马鸣风萧,更有时代最强音: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大汉,不应止步于西域! ~~~~~~~~~~~~~~~~~~~~~~~~~~~~~~~~~~~~~~~~~~~~~~~~~~ PS:昭君此出塞非彼出塞,不是屈辱事胡奴,而是担当西域女王(捂嘴,好象剧透了……)。放啸大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放啸大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放啸大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