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步剑庭TXT下载步剑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步剑庭全文阅读

作者:意缥缈     步剑庭txt下载     步剑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太史司天(一)

    “凭什么啊!”应飞扬拍案而起道。

    慕紫轩冷笑道:“凭你现在端着我家的碗吃着我家的东西,还不够吗?”

    所谓吃人嘴短,那人手短,应飞扬登时气势一馁,却仍不甘道:“一顿饭就想拉我替你卖命,我的身价哪有这么低。”

    慕紫轩斜着眼看他道:“好了,莫演了,玩什么欲擒故纵,你明明好奇的不得了,想知道司天台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大门都替你敞开了,你可别错过啊,要知道,这次要不是玉真公主保荐你,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让你进入司天台”

    应飞扬被戳破心事,却混若无事的扒着饭道:“玉真公主,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无事,记忆虽被做了些手脚,不过她自己倒也没有察觉。”

    应飞扬道:“你不也会些夺魂术吗?难道解不开她脑中的术法?”

    慕紫轩摇头道:“夺魂术连施术者本人也未必能解得开,我若强行破解,只怕公主会变得非痴即傻。”

    应飞扬沉思一会,道:“好吧,要我入职也可以,不过有一条件!司天台的书册,要能任我翻阅。”

    慕紫轩点头道:“这个不难,你若愿意,连各种功法秘笈都可以给你看。”

    “成交,慕大人,卑职以后就听你差遣了!”应飞扬拱手行了个官礼道

    “那待会你先把碗筷收拾一下吧。”慕紫轩淡淡道

    ----------------------------------------------------------------------------------------------------------

    司天台,也叫太史局,坐落在洛阳城西侧,设立以来,名称虽屡有更改,但一直是个无权无势的清冷衙门。所辖不过是些观察天象,考定历数的闲散之事,达官显贵不来此处,升斗小民也求不到此门,所以可谓门可罗雀,罕有人问津,但也因此,几乎没人知晓司天台内另有乾坤。

    正在慕紫轩带领下,应飞扬踏入司天台内中,只觉空旷寥落,暮气沉沉,不由皱眉道:“师兄,怎么也见到半个人影,你该不会是光杆将军吧。”

    “别废话了,乖乖跟上。”慕紫轩没好气应道。

    行不几步,便见一个高台上,几个巨大的浑天仪庄严肃穆,若一尊尊天神静默的凝望他们,而那些盘绕在浑天仪上的青铜巨龙,却显得狰狞灵动,似乎随时都会蓦地飞起,破空而去,

    而奇怪的是,分明无人拨动,浑天仪却以几不可察的速度缓缓转动,应飞扬不由啧啧称奇,走过去细细打量,浑天仪各层分别刻着内规、外规,南极、北极、黄道、赤道,二十四节气,二十八列宿等等天象,仪上附着两个漏壶,壶底有孔,滴水推动圆圈按着刻度慢慢转动。

    这般精巧工艺,令应飞扬大开眼界,慕紫轩看他模样,嘲讽道:“开眼界了吧,这几尊浑天仪是袁天罡亲自改进而成,可以用流水推动它们转动,转了百年也丝毫。。。。”话说一半,便突得喝道:“别用手动它!”

    原来是应飞扬手贱,轻轻戳了一下浑天仪,只这轻轻一触,却闻“嘎吱嘎吱”的机括声如闷雷般响个不停,几台浑天仪竟是以疯狂的转动起来,轮环上所布漫天星辰以不可见的速度移动,却又显得高深,玄妙,诡异,而盘在浑天仪上的几条青铜雕龙也同时喷出水来,好似行云布雨一般,晶亮水柱在艳阳之下,竟映出一道虹霓

    莫说应飞扬被吓了一跳,连慕紫轩也从未见过这般状况,浑天仪转了一阵方才停下,说也奇怪,几台浑天仪上的紫薇帝星,竟齐齐的对准慕紫轩方位,而正对应飞扬的那尾龙,突得龙头处出现一道剑斩过般的裂痕,突闻背后一阵呼天喊地般的凄厉喊嘶:“乱了,乱了,全乱了!紫薇帝星位移!太素重开!璇玑倒转!全乱了!”

    回头望去,一个身穿官袍,满头花白的官吏,捶胸顿足,如丧考妣,颤巍巍得指着二人,道:“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地乱了!大唐的江山,因你们二人,因为你们二人要大乱了!”说着竟是坐倒在地,捶地而泣。

    应飞扬越听越觉离谱,委屈道:“我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慕紫轩也满脸尴尬的拱手赔笑道:“王老监丞,我师弟年幼贪玩,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并非是浑天仪自然转动,您老莫过多虑!”

    那王老监丞一听此言,止住哭号,浑浊老眼眯成线盯视着应飞扬,道:“你是慕紫轩他师弟,方才是你碰到浑天仪了?”

    应飞扬紧张的连点两下头,那王老监丞恢复冷静,起了身子,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天道修者,就是爱逆天行事,不敬天地,不知这举头三尺有神明么?浑天仪暗合周天星斗,其实随意可碰,你这一指头戳下去,指不准天地发生什么变化。”王老监丞知晓是应飞扬触碰所致,而非自然转动,心头一松,嘴上却絮絮叨叨的埋怨个不停,应飞扬看他说得玄之又玄,心中觉得好笑,却是强忍着点头称是,直到王老监丞数落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来。

    慕紫轩好不容易见他收口,怕他缓过来后又说个没完,忙插口道:“王老监丞,我这师弟不懂事,待会我定好好责备他,您老先将这浑天仪调回才是正事,莫误了天象。”

    王老监丞一拍脑袋,道:“说得对,老夫都被你们气糊涂了,快走快走,以后不许这小子进入浑天仪十米之内。”说着,贴着浑天仪,一边看着星环,一边掐算着星诀计算星斗位置。

    慕紫轩道:“老监丞,可需我从门中调几个精通天象帮你一同将它们调回?”

    王老监丞头也不回,挥手如赶小鸡一般驱赶二人道:“你们这些天道之人,来了也只会添乱,走远些走远些,莫来打扰我!”

    二人自是求之不得,转身离去,待走远了,应飞扬不满的嘟囔道:“这老人家也太过小题大作,不过就轻轻触了一下浑天仪,怎么到他口中,我倒成了祸乱天下颠覆山河的魔头一般。师兄,他到底是谁啊?”

    慕紫轩摇头苦笑道:“他呀,是我名义上的上司,司天台的主管王希明王老监丞,这老儿跟天象星辰打了一辈子交道,整天除了星斗再也不关注其他,连人也变得神神叨叨的,不过观星的本事却是实打实的,便是我皇世星天门中,也少有人能极得上他,最近他还撰写了一部以诗歌形式介绍周天星斗的《步天歌》,也算别出机杼,你也当得个教训,别看到什么都要碰一下。”

    “晓得了,晓得了,那老儿方说完,你又来数落我。”应飞扬不耐道,心头却琢磨着“我方才,真的触到那浑天仪了吗……”

    但对他来说,这问题并不重要,很快被抛诸脑后,二人复行数步,来到一偏僻处,此处四周皆有楼宇哲别,中间伫立一个高台,台上有一弃置的浑天仪,浑天仪一动不动,连周遭龙雕都蒙上了一层铜锈,显出没精打采的蔫吧样。

    慕紫轩走上前去,用手转动浑天仪,这浑天仪是用熟铜做成,赤道环,子午环,地平环……每一环都不下百斤,慕紫轩却是举重若轻,伴随老旧的摩擦声,将紫薇居中,三帝恒归于正位,便听噌得一声,脚下地砖滑向两侧,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慕紫轩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道:“走吧,师弟,底下就是真正的司天台了!

    ps:新章开始,又到了无聊的挖坑阶段,第三章写的伤了元气,结果第四章细纲还没写好,纠结

第三章 太史司天(二)

    高台的青砖缓缓张开一个口子,一道阶梯斜着向下,连通着幽暗,深邃的未知领域,慕紫轩信步走下,应飞扬紧随其后,方走几步,上头青砖又吱吱嘎嘎的自行阖上。

    头顶仅存的光源被挡住,阶梯内反而更加亮堂,只因两壁镶嵌了无数夜明珠般的萤石,在黑暗中闪烁着璀璨幽光,宛若天上星河顺着阶梯淌下,一望无际,辽远而又玄奥,竟让应飞扬顿有一种伫立于虚空的感觉。

    应飞扬啧啧赞叹之余,又觉这些每一颗“星宿”的神韵都不尽相同,彼此间又近乎完美水乳相融,有一种合乎天道的奇异美感,但还没来的细究,却闻慕紫轩道了一声:“注意了。屏息提元!”

    应飞扬闻言照做,一步迈出,却觉豁然开朗,竟在地底见到了万里无云的一片蓝天,日头的强光晃得应飞扬眼睛一花,眨了几眨,才发现眼前并非幻觉,抬眼看去,自己已身处一片院落中,一片青砖黑瓦的房屋错落有序排放,还有小桥流水从院子中淌过,颇显明亮雅致,最显眼的还是几个同样的浑天仪图腾一般伫立。

    “这里也是洞天?”应飞扬惊异道。

    “没错!”慕紫轩得意道:“往昔上清派,白马寺,皆希望在洛阳城内寻一块洞天福地,却一直求之不得,但他们却怎么也料不到,洛阳城地底百米就有一片洞天之境。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这深埋地底的洞天,除了擅长点气寻龙的皇世星天,任谁也没办法找到,所以只能便宜我门了,此处便是司天台真正的枢要之地。”

    应飞扬再看去,每个房间中都有隐隐绰绰人影和堆积如山的书卷,内中之人或挥笔写字,或摇头翻书,或以龟甲铜钱占卜,偶有行人也是小吏打扮,捧着一沓沓卷册行色匆匆。

    慕紫轩道:“上头的藏书不过是些天文历法的记录,这里却是留存了天道之人和妖族的资料,每一个小有名气的天道修者和妖族,都在这里被登记在册,以便监管,顺便一说,你的名字也在其中,还是我亲自替你加上的。”

    应飞扬冷嗤道:“监管天道修者,好大的口气,修天道的人中,可多得是天地都拘不住的人物。就你们这些人,能管得住谁?”

    慕紫轩叹了声道:“确实没错,说是监管天下修者,但司天台人员不足,实力也无法与凌霄剑宗,上清派这种大派抗衡,所以真正能掌控的也只有长安洛阳两都,饶是如此,仍有许多大能者能瞒过司天台人员的耳目,便像这次,虽早听闻灵狐山庄就安置在洛阳城外附近,可我等却一直无法知晓它的确切位置,正是情报上的失利,才让我与胡离这番交手居了下风。”

    应飞扬问道:“那你打算怎么翻盘?”

    慕紫轩道:“简单,当己方情报不占优时,就要想办法减少敌方的情报获取,所以,我打算化明为暗,闭关去了!”

    “这档口你闭个劳什子关?”应飞扬愣道。此时,突闻一声熟悉吆喝声:“哟,这不是应天命那小子吗?好久不见,怎在这遇上了!”

    “叫我应飞扬!”应飞扬没好气的回来一句,久违的台词再度说出口时,竟然有一丝怀念的感觉。接着一张毫不怀念的脸出现在眼前,来人却是与他师傅清苦并列蜀郡两大骗子的策天机。

    许久未见,策天机样貌倒是丝毫不变,依然头戴方士帽,身着八卦袍,一副熟稔的样子搭着应飞扬肩头道:“随便怎么叫都行啦,应天命,久别重逢,本上仙也送你个见面礼,免费替你相个面算个卦。”

    “相面算卦是免费,消灾就得破费了,对吧,你那一套,我还不清楚吗?”应飞扬觑着眼道。

    “嘿嘿,钱不钱的,还不就是个缘法,咦,红云压顶,好个桃花运,最近又交了不少女人吧。”策天机被戳穿,也丝毫不恼,笑眯眯的盯着应飞扬,忽而嗓音突得提高,猛地叫道:“不对,这红光中带着血红,是由吉转凶的桃花煞了,应天命,你这面相凶得紧,再不解煞,没准就要死在女人手下了!”

    应飞扬全然不理,转头对慕紫轩道:“师兄,不用说,这家伙就是你当年用来盯视师傅的暗哨吧,派上这么个货色,看来你们司天台果然是没人可用了。”

    慕紫轩笑道:“也不能这么说,策师叔每天只能算十卦,十卦中虽有九卦不灵,但却也能稳中一卦,而只取这一卦,便已足够。”

    这话虽不知是褒奖还是嘲讽,但策天机听着却颇为受用,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我今日已有八卦算差,剩下两卦必有一中,应天命,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应飞扬自然是理都不理。

    慕紫轩则趁机道:“策师叔,在下要闭关一阵,少则数日,多则月余,我不在时,门中之事就交托您了,顺便我这师弟,也劳您照顾了。”

    策天机将胸口拍得啪啪响,道:“放心,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交给我好了。”

    慕紫轩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师叔了,另外,师弟,瑶玉那里就交由你来替我说明了,就说我近日事务繁忙,抽得空再去陪她。”说罢,竟化作一抹紫烟,消散无形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见这他说消失就消失,应飞扬莫名奇妙得多了个包袱,道:“不行,要说也得他自己去跟瑶玉姐说,策老仙,师兄他在哪闭关了,我去把他揪出来!”

    策天机嘿嘿笑道:“闭关只是隐语,意思就是指他要隐匿行踪,单独行动了,所以我也不知他在哪,只是,姬妖女那边就交你解释了,那妖女,嘿嘿,厉害着呢,我可不想再触她霉头。”策天机说着,脸上竟同时出现幸灾乐祸和心有余悸两种表情。

    “莫非我又着了他道了,他一开始拉我入司天台,就是想让我帮他善后。”应飞扬突得像被冷水浇了背脊般一哆嗦,虽然姬瑶玉今日表现出一副邻家长姐般的样子,但应飞扬丝毫不怀疑她的本来面目是个一边巧笑倩兮,一边拆人骨头的女恶魔,要跑到她面前说类似“你那相好的跑了,跑到哪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能告诉你,反正要是十年八载还回不来就差不多是死了,你要等不了就提前找人嫁了吧”这样的话,还不得被活撕了。

    “慕紫轩,你算计我!”应飞扬惨嚎了一嗓子,声音幼虎悲呼,直上云霄。

    =================================================

    发泄完过后,应飞扬也认了命,对策天机道:“策老仙,这司天台是袁天罡所创,师兄却是出身皇世星天的紫薇帝子,袁天罡和皇世星天不是有旧怨吗?为何师兄能做了司天台之主?”

    策天机瞪着眼道:“你竟然连紫薇帝子的事都知道?”

    应飞扬笑道:“放心,这种天命之说,不值一哂,应飞扬不会向别人提起的。”

    策天机叹了声答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袁天罡早就假死隐世去躲那百岁天劫了,若是没躲过,现在也该死了七八十年了,司天台的老班底是当年随袁天罡出走的人,那班人多半只是一时之气,能有几人会像袁天罡那么狠绝,非要把皇室星天斩草除根不可?皇世星天被灭,他们也心中未必好受,只是当时敢怒不敢言罢了,更何况现在百年已过,当年结仇的人,如今坟草也有三尺高了,仇恨早淡了,但一脉相承的渊源却还留存下来。”

    “而门主,四年前加入司天台,半年间就破解了袁天罡所留,百年无人能解的三帝垣谜题,并从其中自行悟出一套功法,成为司天台内第一高手,这等卓越才能,自然是坐稳了司天台继任者之位,只等前任司天台掌势者戚老也到了隐退避世的年纪,他就名正言顺的继任了司天台,并着手将司天台和皇室星天重新归为一流,百年前的恩怨,也就算一笔勾销了。”

    策天机絮絮叨叨讲了不少,应飞扬注意力却早就跑偏,道:“三帝垣谜题?那是什么东西,师兄他能从中悟出功法,那我应该也能,快带我去看看!”

    ps这几天得准备面试,更新未必能稳定,又赶上过度性的章节。。。想养养再看的就先养着吧,别忘了拾起来就行。

这几日准备面试,更新不能稳定

前些日子说要参加的考试,一不留神就进了面试了,毕竟是个难得机会,所以还是得准备下,现在白天工作,晚上上培训班,只能抽晚上睡前零碎时间写一点,更新一直到21号之前都难以稳定,诸位还请见谅。

第四章 太史司天(三) 恢复更新

    听闻应飞扬提起“三帝垣谜题”策天机不屑撇撇嘴,道:“你若想见识‘三帝垣谜题’,那便自己去找,这‘谜题’究竟在何处,本身就是就是谜题的一环。不过劝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袁天罡纵然学究天人,修为上也未必能胜得过你师傅,与其浪费时间盲目追寻他遗留的功法,还不如回去从清苦那老鬼身上榨出点东西。”

    应飞扬道:“那我师兄又为何要解这谜题?而不使用师傅的剑术呢?”

    策天机道:“一者是为了竖立威信,收服司天台人心,二者,他与清苦那老鬼闹翻了,立誓今生不再动用清苦所教的剑法。”说道此处,策天机咂咂嘴,一副回味的样子道:“门主当年也就与你现在差不多大,那剑法使得叫一个惊艳,啧啧,绝不在你之下,若非他不愿再动剑,清苦他何必再收你这么个小东西入门当代替品。”

    策天机说罢,眼角瞥了瞥应飞扬,哪知听到他的讽刺,应飞扬非但不恼,反是一副心向往之的样子,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找慕紫轩试剑,心中不禁暗骂一句“这师徒三人果然没一个正常的。”

    策天机咳了两声,打断应飞扬的遐思,道:“袁天罡留下的东西你就别想了,不过门中倒还有些其他拳脚功夫,你若有兴趣,也可练上一练,现在你一身修为都在剑上,哪天没了剑,看你怎么应敌。”

    应飞扬握拳一敲手心,一副‘想到了’的模样,道:“有道理,师兄他假闭关,我就来个真闭关,这几日我便躲在司天台练功了,瑶玉姐那边谁爱去谁去,我可不管了。”说罢,催撵着策天机带他去了存放功法秘籍的玄机阁。

    玄机阁正在洞天之境的深处,阁子七角四层,暗合周天星斗,大门上是拴着的时一个命盘构成机关锁,自内而外依次是阴阳,四象,八卦,天干,地支。。。。。一层覆叠一层,看得应飞扬头脑发麻,策天机却是双手轮转,将命盘拨的滴溜溜转,口中自得道:“这天命锁依照年份,季节,时辰,天象的不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若无精准的命学功夫,任谁也别想打开这锁。”话音方落,便闻咯吱一声锁盘响动,大门应声打开了。

    “连你这老骗子也能打开,看来这锁也不怎么样啊。”应飞扬说着,自行进入,便见阁中密密麻麻几排书架,堆着一堆书册,随便翻了几本,却皆是些命相占卜的书,应飞扬觉得无趣,翻看了几行又随手丢下,“怎都是这些算命的书,我要看的功法秘籍在哪?”

    气得策天机直在后面骂:“你这小子真是入了宝山而不自知,这些书才是我门中的精华,前人千百年智慧的结晶,若能将它们参详透,从此天上地下在无你不知之事,可你这小子却也有眼无珠,非得舍本逐末寻几本功法,罢了,功法秘籍都在此处了,随你挑吧。”策天机将应飞扬领到阁中角落,入目便见《天星掌力》、《七曜天诀》《玄天九变》等卷册名称,相比方才的那些命相之书,这些功法秘籍虽在偏僻角落,但书架之上却鲜有浮灰,书籍的破损程度也都比较重。

    应飞扬随意的翻墙一本《玄天九变》道:“看来有眼无珠的人不止我一个啊,显然还是这些功法秘籍更受人欢迎。”

    策天机呸道:“确实没错,司天台因人手不够,所以拉扯出皇帝的大旗,招来了一批散修凑凑人数,现在司天台内中势力分为三股,一股是袁天罡留下的老班底,一股是我这般由门主带来的皇世星天残存之人,但最大的一股势力,反而是拉扯过来的各路散修。这帮散修没见过太大世面,才会放着大智大慧的书不看,去钻研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功法。”

    策天机又呸了一口,叮嘱道:“这些书册,你随便看看取精去冗便好,不必过分钻研,皇室星天星相占卜之术算是当世一流,而争强夺胜的本事反而只是平平,且这些功法都需摄取皇帝的紫薇帝气辅助修炼,你若练得深了,便算是被功法套住脖子,一辈子都离不了皇帝身边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应飞扬不耐道:“我只是打发下时间罢了,又不是剑法,谁会去费心钻研,策老仙,劳烦你引路,我就不送了。”应飞扬一手捧着书册一手做撵人状道。

    策天机无奈一叹,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来似的补了一句,“对了,门主让你来此是帮他干活的,你可别光享便宜不出力,三天之后,司马真人发丧,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修者估计会来上不少,到时还得你代表司天台出面,以防有人仗持修为在皇城中闹事!”

    ————————————————————————————————————

    策天机临走前一句,倒让应飞扬心里生了疙瘩,本想躲着上清派之人,所以才投奔他师兄的,哪知该躲的躲不过,最后还是得面对,头疼之下,干脆埋头书卷,不去理睬这些烦心事。

    皇世星天首重推星问卜,其次是些法诀遁术,再次才是拳掌功法,至于剑术秘籍,更是一本都无,应飞扬草草翻看了几本,便知策天机所言非虚,皇室星天的功法皆以星数相学为依凭,繁琐复杂,玄奥深妙,精巧变化有余,却失了股十荡十决的锐气,虽仍有可取之处,但也算不上顶级的功法。

    饶是如此,他仍看得津津有味,书册多是晦涩难懂,许多与天象星斗有关的词汇根本闻所未闻,自然不知其意,便又找来一本星相之书配合着,边看边查询注解,待完整的看完一本《七曜天诀》,日头已经落了山,应飞扬却浑然未觉,心中惊叹道:“那日师兄与我对战时,有几招便是出自这《七曜天诀》,只是这并不算顶尖的招式,在他手中竟是脱胎换骨一般,果然是招因人而神!”

    应飞扬说着,一手拈剑指,一手竖掌,分心两用,在脑中模拟着如何以剑法破解皇世星天的招式,原本学些拳脚功夫补足短板的本意,反而被抛在脑后了。

    一连三日,应飞扬除却吃饭,都呆在了这玄机阁,实在困了才就地眯上一会,其他时间都在研究如何应付这些招式,饶是如此,也只来得及看上寥寥五本书卷。

    待到第三日,策天机再度打开玄机阁,甫一接近应飞扬,便觉一股浊气扑鼻而来,不由掩鼻道:“应天命,你小子该不会三天全呆在这里了吧!”

    应飞扬却是如若未闻,手中兀自比划,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眼见如此,策天机起手要推他一下,在触及他肩头一瞬,却觉他气机一厉,神魂陡然回窍一般,并指如剑,刺向策天机掌心劳宫穴,劳宫穴是十二正经中‘手厥阴心包经’的起始点,直连向心脉,如今被冷不丁的一戳,虽应飞扬这一指头并未包含多少劲力,却仍是戳得策天机心头一颤,轻声惨呼一声,应飞扬才如梦方醒,道:“策老仙,是你,你怎么来了?”

    “可不就是我么?你个混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疼死本上仙了。”策天机骂骂咧咧道。

    应飞扬先是闪出一分歉意,随即笑道:“少来了,装什么弱不禁风的样子,你方才拇指先移了三分,以掌侧切向我这一指,不光将我这招挡下,更是反守为攻,但招行一半,突然又换回原状硬受了我这一指,你自己爱藏招,可就别怪我下手重。”

    策天机翻翻眼皮,道:“就你小子眼尖,罢了,说正事吧,司马承祯的葬礼就要开始了,瞧你这副德行,还不赶紧梳洗梳洗,莫丢了我司天台的脸面。”

    ——————————————————————————————————

    王屋山,阳台观,是司马承祯得道之所,一世荣光自此处开始,如今却也成了他一生的终点。

    司马承祯身亡后,遗体便被从洛阳城内的上清观移送至宗派所在地,洛阳郊外的王屋山阳台观。王屋山东依太行,西接中条,北连太岳,南临黄河,自秦汉以来,便有九大名山之一的称谓,又历来都是道门重地。

    循山而入,便见古松千百,尽皆盘根虬结,古朴葱郁,笼罩全山,一副世外仙家景象。一眼望去,林涛如海,只有一条小径蜿蜒通往密林深处,那松柏深处,随风舞动间,竟隐隐间现出一座观宇楼阁,当真是曲径通幽处,深山藏古观。

    只是今日,这仙家古观蒙上了一层缟素,白幡,白旗,白衣,白花,不过行进数步,便见满眼苍翠换做一片惨白,仿佛一朵愁云直直坠落罩在了山头,尽是悲愁之色。

    应飞扬一步一步走尽阳台观,耳中已隐约可闻装模作样的悲哭之声打破幽寂氛围,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改以什么心态面对,正出神之际,突闻耳边传来一声熟悉声音。

    “应师弟,你终究还是来了。”头戴白绫,身着素袍的李含光叹道。

    ps:更新恢复,各位请继续支持,铺垫期的剧情写着实在没劲,所以开了快进,场景切换突兀了点,文字干巴了点,都是为了争取早点入主线。

第五章 盖棺定论(一)

    一山愁云,满观飘素,阳台观内,道道白绫迎风飘飞,招引远去的亡魂,而纸钱漫天散乱,如大雪纷飞,落在地上化作一地凄凉。

    步入阳台观,便闻管弦丝竹皆作悲戚之声,而其间更闻阵阵如丧考妣的哀嚎之声,再看棺淳侧旁,一群王公大臣,官员贵胄模样的人呼天抢地的悲嚎,正努力的从眼睛中挤出几滴眼泪,

    道家乐死善生,素来主张薄葬,但皇家大肆追封下,司马承祯的葬礼依然是举办的隆重非常。眼见司马承祯一世道尊,死后却不得自由,丧礼成了众大臣迎合帝意,逢迎卖好的场所,应飞扬竟对司马承祯的理念多了几分认同理解。

    “应师弟,师尊遗体就在前头,你可要为他上柱香?”李含光问道。

    应飞扬看向棺木一眼,道:“我师傅与司马真人有论剑的情谊,却是该替师傅向司马真人道别。”说罢,便恭谨的拜了三拜,李含光却是叹了口气,应飞扬方才只提了替清苦给司马承祯上香,却未提及他自己,显然是心中对司马承祯的做法仍有芥蒂。好在应飞扬他能守口如瓶,不将真相宣诸于众,便已经是报答司马承祯的传剑之情了。

    知晓强求不得,李含光也不再多言,而应飞扬上完香,便悄然走到偏僻角落,打量着在场之人。杜如诲身披重孝跪在灵堂前接待过往宾客,只是面色惨白,胸口也不时有血迹渗出,显然之前替他儿子挡招,受了应飞扬一剑,伤势至今仍未痊愈,方才面对应飞扬时,也是有意躲避他的目光。

    玉真公主与上清派门人一道披孝,行得弟子之礼,只是还要与些官吏名士应酬,见到应飞扬,也只朝他的方向问候性的一笑,却无暇再与他交谈。

    除此之外,还有些天道修者,三三两两而立,神态也不禁相同,有悲痛,有惋惜,还有些人露出庆幸之意。

    此时,便见一众官员朝着观门方向望去,泪水纵横的脸上立时挂出讨好的微笑,顺着他们目光看去,便见一位高大老者虎步龙行而来,老者髯须灰白,却根根如剑戟一般怒张,端得是气宇轩昂,内里裹了一身前绣狮子补子的紫袍,狮子张牙舞爪似是要噬人而食,外头却罩了宽大的白色丧服,遮掩住了腾腾杀气。

    老者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黄睛卷发的胖子,赫然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安禄山。

    看到周遭官员冲着那老者喊着“张国公”,应飞扬恍然觉醒,这位老者想来便是张守志的兄弟,方立下大功,被封为辅国大将军,赐南阳郡开国公的张守珪。

    看张守珪的面容,果然与张守志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起头发仍是乌黑的张守志,年岁较小的张守珪已是老态毕现,应飞扬不禁叹道,“李道长那日所说果然不错,张守志羡慕他兄弟可以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却不知戎马生活最是催人老,怎比得上仙家的福寿绵长,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正思索间,便见张守珪拨开前来卖好的诸位官员,大步行到堂前,与李含光,杜如诲和玉真公主见了一礼,便双膝跪倒在司马承祯灵前,李含光见状,惊道:“张国公何必行此大礼。”正要将他扶起,张守珪却伸手阻道:“我兄长既然拜入司马真人门下,那司马真人自然也是我的尊长,如今兄长他因司马真人之死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我这做兄弟的自然要代为吊祭。”

    说罢,便是附身叩首,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弟子之礼。

    礼毕之后,张守珪起身整整下袍,满是敌意的看向李含光,道:“我兄长对司马真人的敬意天地可鉴,若是有人恶意中伤,将无端之罪强加在我兄长的头上,便算他是天上仙人,本将军也要靠这手上军刀,向他讨个公道!”说罢,拂袖退至一边。

    看着张守珪怒气冲冲的样子,应飞扬不禁替李含光头疼,张守志如今引李含光的指控被囚,但证据却仍显单薄,也难怪张守珪会心中不服,却又不能挑开了将话说明白,这一肚子火自然要发到李含光头上了。

    张守珪方退,却又来了一位枯朽老僧,老僧神情肃穆,无声无息的来到灵堂前,正是枯明大师,枯明大师长念了一声佛号,道:“贫僧与道长本是相约论道证佛,却不想还未开始便已是天人永隔,道长不世神通,终究是难逃因果业力,贫僧便已这篇往生咒,替道长送行吧。”说罢,盘膝坐在蒲团上诵起了经文。

    用佛经超度道士,颇为不伦不类,若换做其他和尚,说不定已被视作佛门的挑衅被上清派之人赶出,但枯明大师素来德高望重,看着他一副庄严虔诚的样子,众人不好打断,只得任由将佛经念完。

    枯明大师佛经念完,起身双掌合十冲应飞扬的方向道:“孙道长,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藏呢,来见司马真人最后一面吧。”

    应飞扬猛一回头,却见身后树木中,凭空走出一人,仿佛是从树中长出一般,来人面沉如水,阴婺中带着悲戚,正是孙长机。应飞扬心中暗惊:“这孙长机隐匿潜踪的本事倒是一流,方才他若是偷袭我,我怕真阻挡不了,不过这枯明和尚显然更是一筹,佛门的天耳通,倒是匿踪术的克星。”

    待孙长机从应飞扬身边走过时,应飞扬轻声道:“孙道长倒是好胆色,如今上清派,白马寺,和司天台都在找寻你的下落,你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给你些时间吊祭司马真人,吊祭完后,便随我走一遭司天台吧。”

    应飞扬说着,已催动符纸,召集散布在阳台观周遭的司天台之人。孙长机依然不屑道:“司天台?想不到堂堂剑冠之徒,竟然也入了司天台,甘受他人驱使,可惜今天你们想要拿我,怕是要空走一遭了。”

    接着,也不再理会应飞扬,径直走到灵堂前,默然跪下拜了几拜,虽不及其他人那般呼天抢地的悲哭,但应飞扬却可从他平静面容下,感受到彻骨而动悲怆之意。

    枯明大师道:“阿弥陀佛,令师仙逝,孙道长悲痛,可推己及人,他人因道长而死时,背后同样有人悲痛。”

    孙长机冷道:“老和尚想要教训我,可惜,这话你为什么不对端法说,若论手上血腥,贫道可是远不及你们那佛门护法的万一。”

    枯明大师道:“端法师侄昔日种下恶因,虽这些年来日夜礼佛,却也难消恶果,丧命道长手下,也算自业自偿,自罪自消,但终结恶的,却不是善,道长出手杀人,又是种下了新的恶因,如此因果循环,业力轮转,终不得脱出轮回。”

    孙长机闭目道:“若是真有因果轮回,贫道愿意自偿,和尚要擒要捉,尽管一试。”

    枯明道:“贫僧不要擒,也不要捉,而是要渡,贫僧欲以此皮囊,代偿端法师侄未偿之罪,去往那西域一行,寻得黑教旧址与受黑教迫害之人,以化解他们心中怨戾,道长可愿与我同行,贫僧只望功德圆满后,道长能在我师侄牌位前,消泯这段因果。”

    孙长机哈哈一笑,道:“老和尚倒是一片痴心,可惜能渡我之人已去,贫道已是孤魂野鬼,何必再渡?”

    说罢,又对李含光道:“师兄,这次你做得很好,上清派就交于你了,望你莫辜负师尊遗愿,至于师尊那边,还是由我来照顾!”

    孙长机一语落尽,李含光和枯明皆同时察觉他话中之意,还未及反应,便见孙长机手一翻,真气凝结于掌,盖向自己天灵!

第六章 盖棺定论(二)

    雄浑一掌,自击天灵,孙长机竟是要自尽于司马承祯灵前。

    “不要!”“住手!”李含光和枯明大师同时上前意欲阻挡,却皆救之不及。眼看孙长机就要亡于掌下,突然一道剑光飞驰而来,一剑孤绝,若天外流星,带着所向披靡的锐气袭向孙长机手掌,看似是要阻挡他自裁,但又凌厉的似要将他的手掌剁下一般。

    “嗤!”得一声锐响,剑光撕破孙长机掌上层层雄劲,将这一掌击偏,但作为代价,有孙长机无名指和小指都已被剑光绞成肉糜。

    “是谁所为?”在场有许多修真高手,此时却齐齐一惊,齐齐望向剑光来处,却见剑光尽处,便见一黄袍老者稳步而来,老者须发黑白相杂,身材高大,相貌雄奇,胡子修得十分整齐,头发更是束得一丝不苟,自生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势,神采照人的双眼暗含不怒自威的气度,宛如平静的海面,但水下似乎深藏急湍暗流,随时皆有怒海翻腾。

    方才的张守珪气度已是威武不凡,但与此老者相比也落了下乘,应飞扬也不禁好奇,方才枯明大师和李含光近在孙长机咫尺,却仍是救之不及,这老者却能后发先至,挡下孙长机自尽之掌,只凭此点,便可见惊世骇俗的修为。

    “司马承祯的徒弟,竟然是个连独自活下去都不敢的懦夫。”老者声音桀骜,姿态睥睨,带着一股不容忤逆的威势道:“既然急着要死,不如替我试剑,也好将这一剑带给你师傅,让他九泉之下见证吾之剑威!”

    语音方落,便见老者袖袍一挥,一道璀璨辉煌的剑芒迸射而出,好似一轮金日驱散观内惨淡愁云,带着一股凌厉霸道,洞穿宇宙的气魄,浩浩荡荡的斩向孙长机。

    方救又杀,此举无疑超乎众人预料,孙长机更是不明所以,方才他已萌生死志,但此刻锐风刺得他肌肤生疼,竟是本能的欲挡。然而金芒浩荡,带着莫测的伟力,横扫八方,照耀天地,如将太阳的光辉淬成最凌厉的剑意一般。孙长机竟生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之感。

    倏然,枯明大师身形闪逝,欺身孙长机身前,低垂双目猛睁,周身透出沛然佛光,一瞬间从形如朽木的苦行僧变作了宝相庄严的佛者。一个卍字佛印透体而出,如老树盘根,不闪不避,坦然受招。

    “佛轮卍字镜!”在场之人已有人认出枯明大师这金身由来,佛轮卍字镜乃是佛门守招绝学,练成之人可发出佛光护体,躯体可刚可柔,不但可以卸去万钧之力,亦可产生至刚至阳的反震力,重创对手,枯明大师所修的本就是最重磨练肉身的苦行法门,多年自虐般的苦修下,肉身强度已是当世少有人能及,再配以这佛轮卍字镜,已是接近如来不毁身的境界。

    然而,却闻一声轰然裂响,法印崩解,佛光消碎,枯明大师倒退三步,枯槁的面容上竟因伤势难得的再浮现出血红。而气劲交击的中心更是飙起一阵飓风,白幡倒卷,纸钱碎裂成蝶,一些没有修为在身的王公官吏更是被吹的脚步踉跄,滚倒在地,狼狈不堪。

    “白马寺三大神僧,的确非比寻常,以肉身挡此剑者,你还是第一个,可愿再接我一剑?”老者双目流露出赞赏之意,周身剑气却是蠢蠢欲动。

    枯明大师强咽下涌上喉头的腥血,道:“黄金剑芒,果然是人间极剑,剑皇架前,贫僧自愧不如,这一剑还是省下吧。”

    “剑皇越苍穹,果然是他!”应飞扬心中惊异道,方才感受那恢宏霸烈,震慑苍穹的剑意时,应飞扬便觉似曾相识,经枯明大师提醒他才想起,当年在蜀中,碧木青罗夫妇二人就伤在这黄金剑芒之下,他曾协助将剑芒余力逼出,那时,目睹只是余劲的剑芒就已令他惊叹,如今看到剑皇全力施展下的黄金剑芒,更是异常赞服。

    目睹此等绝世剑威,应飞扬心中赞服到极致,却又转而生出一股悲凉,想起了清苦对越苍穹的评价——“越苍穹,太可惜了!”

    十五岁崭露头角,十七岁单人独剑剿灭剑南十二妖一举成名,二十二岁正式出道未尝一败,三十三岁领悟春秋剑阙无上绝技“黄金剑芒”,隐隐成为剑界第一人,此后问鼎春秋剑阙,享有剑皇这尊贵无比的称谓,春秋剑阙主殿前立剑碑,上书“剑上无人”四字。这般天地钟秀,风云际会的人物,本该是屹立在剑者顶峰,睥睨众生。

    然而,许是天界不容剑界寂寞,宇文锋横空出世,以武入道,剑挑天下,越苍穹声名在外,自是首当其冲,被宇文锋第一个寻上。

    黄金剑芒虽是人间极剑,但宇文锋的剑却已触及天道,正是天界的剑法。剑中帝皇,在剑神之前,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屈膝饮败。

    胜,胜,胜,接连不断的胜下去,直到遇上命定的敌手后一败涂地。

    自此,剑碑上“剑上无人”四字,被他换做“剑上有剑”,半生常胜不败的显赫战绩成了增添他人荣光的注脚,剑皇的称号也成了他人登顶封神的垫脚石。“宇文锋击败过的最强对手”,反倒成了对他最大的赞誉。

    而对越苍穹而言,更可悲的是,宇文锋方击败他不久,就被声名不尚及他的顾剑声挡下,顾剑声如剑界惊鸿异军突起,与宇文锋激战三天三夜也不见下风,数日之间,越苍穹不单丢了第一之称,连第二也保不住,剑皇之名只余下刺耳的讽刺……

    千古锋途,便是一条不归之路,不能登顶,就注定沉沦。

    应飞扬心中叹息,却见越苍穹无视上清派众人戒备,堂而皇之的走到司马承祯灵前,自取了一束香,焚香道:“司马真人,生人之中,本座只向一人屈膝,亡者之中,你便是第一个让本座低头的,从此,这剑界更加寂寞了。”

第七章 盖棺定论(三)

    越苍穹和司马承祯皆是天道派门魁首人物,过往虽打过交道,却也不曾听闻与有何深厚交情,上清派之人此时见越苍穹这般吊祭,心中也不禁起了疑窦。

    而孙长机神魂犹被黄金剑芒惊慑,此时回转过来,才觉短短片刻,已在鬼门关前两来回,又羞又恼道:“现在倒是恭谨,不过方才在我师尊灵前拔剑,惊扰我师仙灵,未免过分了。”

    越苍穹瞥他一眼,反问道:“那你自尽当场,血溅此地,就不是惊扰司马真人亡魂了吗?”孙长机当场哑然,若有所思,不知如何回应。良久才道:“我自幼便侍奉师尊,后有归入他门下,受其教诲,如今师尊仙逝,我自当随侍而去,以报其大恩,料想师尊也不会怪罪。”

    越苍穹冷道:“你便只偿恩,不报仇么?看你眉宇间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应是有旧仇在身,你若死了,岂不是让仇人逍遥于世?还是司马承祯教的徒弟,皆是心胸宽广,以德报怨之人?”

    越苍穹此话一说,孙长机眼前一亮,孙长机自然不是什么宽慈之人,他昔日被黑教之人擒获,受尽折辱,以致心性大变,凡事必走极端。后司马承祯将他救出,怜他悲惨际遇,破例将他收之为徒。

    自那之后,便对司马承祯敬若天人,前几日为了维护司马承祯声誉屡走极端,甚至不惜担上杀师恶名,也不愿辩解一句,一则是为了替司马承祯遮掩,二则也是他已心如死灰,萌生死志,可经越苍穹这般一提点,反而又有了生存意念。

    “是了,折辱我的那些人虽死,但黑教仍未灭尽,昔年因随侍师尊未能寻黑教报仇,如今师尊已仙逝,我若不能铲除黑教之人,岂不枉费师尊传授的修为?”一个念头想通,孙长机豁然开朗,向越苍穹道:“剑皇前辈指教的是,贫道还尽恩仇,此身得自由后,再追随师尊而去不迟。”孙长机性情乖张,能称越苍穹一声前辈,已足见心中感激,随后解下身上道袍,道:“恩师已死,孙长机自此与上清派再无关系,在场诸位若仍有孙某旧仇,也万莫寻错了地方。”说罢,袍子一甩,人则转身而去。

    李含光面上却是带出一丝苦色,剑皇话语虽打消孙长机的死志,却是让恨意成了他生命支柱,此后孙长机性情怕是会更加极端,只怕是福也是祸。

    心中担忧之际,却见枯明大师走出,道:“西域路远,孙道长若是不嫌弃,贫僧愿意与你结个伴,同行一遭。”

    孙长机停步冷眼道:“老和尚是要阻我?”

    枯明道:“贫僧是要渡你,也渡黑教之人,人生不是只有恩仇,道长懂得放下,此身才能真得自由。”

    “哼,老秃满口佛理,真是令人不耐。”孙长机足下一点,身形凭空消失。

    枯明大师双掌合十,道:“孙道长,慢行,且等等老衲。”说罢稳步前行,空间在他足下竟似失去意义,每步不过尺许,却是缩地成寸般转眼远去。

    眼见枯明大师紧随其后,李含光方才忧虑之色才稍稍衰减,只盼枯明大师佛法精深,此次西域一行,能早日化消孙长机心中戾气。

    待二人身影已消失在山雾深处,李含光才对越苍穹道:“剑皇前辈亲来吊祭,师尊在天之灵定是亦感欣慰,还请前辈先入座。”

    李含光欲将越苍穹引入席间,越苍穹却道:“莫急,本座还写了副挽联,聊表哀思之情,且容我奉上。”

    越苍穹说着,拍了拍手,便有一个身着金袍的弟子捧着一黑木托盘上前,托盘上还叠放了两条长纸。而越苍穹袖袍一挥,两条纸联如长蛇一般腾身而起,飞纵而出,竟是自行贴到两侧房柱之上。

    “好手段!”在场不乏高手,见此情景登时数声叫好声响起,人群中应飞扬也看出门道,暗自震惊。那纸联背后并无涂上浆糊,能丝丝切合的紧贴在房柱上,是因为这两联纸将房柱压得微微凹陷,借以嵌在房柱上。

    应飞扬心中道:“以我功力,将纸立起,以纸的边缘嵌入柱子之上或许能做到,但这剑皇竟能轻描淡写间,将平铺开来的纸压入柱子中,这难了何止百倍,剑皇之名,果非寻常得来。”

    此时又见众人对着挽联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皆流露莫名之意,应飞扬也随之看去,轻声念道:“写经典,传正法,立言立德,百年步履合乎道;谪红尘,超碧落,忘情忘我,一生功名归于……”念到最后,却是嘎然而止,挽联长短不一,下联中分明少了最后一字。

    “一生功名归于剑。”越苍穹补充道:“本座本打算这么写,但写到最后一字,却是心生寂寥之情,无心落笔,不知在场可有人,能替本座将这所欠的一字补齐。”

    司马承祯在文坛也颇有盛名,在场自然也少不得文人骚客,便见一文士率先而出,道:“这有何难,论笔法,你的字刚劲有余,柔转不足,比司马真人的金剪刀书差之甚远……”越苍穹自进入以来,便一口一个“本座”,方才与枯明大师对招,散逸的劲风还吹到了一批凡人,这文士自然也是其中之一,这文士自然不识得什么“剑皇”,方才斯文扫地,此时自然要好好评判一番,挽回颜面,正要提笔上前,忽然,应飞扬喊了一声小心,一把将那文士按住。

    一股无形无质的剑气自字中迸射而出,这射向那文士,好在应飞扬快了一步,将那文士的头压下才让他幸免于难,只是文士帽和半边头发都已被削去,惊得那人两股战战,面如土色。

    “无知腐儒,也敢评判本座?”剑皇眼神睥睨道。

    应飞扬继续保持着按着那文士脑袋的动作,眼神却被那挽联吸引。

    剑皇手书,自然非比寻常,字字银钩铁画,如剑如刃,锋芒逼人,一股睥睨天下、傲然当世的剑意呼之欲出。

    更难得的是,自第一字起始,剑意就是一字一个攀升,每一字都是凌厉至极,但下一字却又将前一字比下去,到却在最后一字时又突兀的停止。便如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削壁干仞,以为已到极点,及至翻到峰顶,才见扇子崖更在做来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见南天门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险,愈险愈奇,层层拔高。

    但当你已熟悉这节节攀升的节奏,一步一步迈上顶峰时,却又突然发现头上一空,上头的山峰竟然整个飞走了!其中憋闷之感简直令人呕血。

    在场亦有许多高手,此时目光齐刷刷的盯着字,或目露狂热,或拧眉苦思,或默默摇头,却没有一个上前将字补足。应飞扬亦看出了门道,字上剑意层层拔高,但缺了最后一字,便如耸立摩天的峻岭,从山腰拦腰折断,若要将字补足,最后一字的剑意必须高过前面所有的字。

    可剑皇号称人间极剑,对他而言的“山腰”,换在他人眼中却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顶峰。虽只是未走尽的剑意,想要盖过它,天下间也无多少人能做到。

    一旁,杜如诲向李含光问道:“师兄,你可能补得上?”

    李含光道:“或可勉力一试,却无把握。”

    杜如诲道:“越苍穹此番前来,动机不明,看来是有试探之意,师兄且莫急着动手,等他人来试试虚实。”

    此时,一名似道非道,似俗非俗,看目光有些年岁积淀,面貌却如青年的修士站出,道:“在下鱼伯约,愿意一试,剑皇可否给个机会?”

    越苍穹横眼打量他一下,道:“你是蓬莱仙境飞云岛的?嗯,不过四十,流霞神功就练到第三层青霞之境也算不错,不过既然没到第四重的紫霞之境,劝你不必自取其辱呢。”此语一出,鱼伯约当即面色一变,越苍穹不过轻扫一眼,便道出了他的来厉,年岁,所修功法和境界,这份见识,委实让他心惊。但对方言辞轻蔑,却是令他暗恼。不用呛道:“剑皇既然有心出题考较,又何妨让我一试呢?”

    越苍穹道:“你想自取其辱我自然不会拦你,,但流霞神功颇有独到之处,你若今日在联上留不下一个墨点,怕以后便无法再修炼此功了,便将流霞神功秘籍留下交我赠予他人吧。”

    鱼伯约面色一变,道:“我这流霞神功,竟也入得剑皇法眼,不过剑皇这般说讨就讨,未免太过轻易。”

    越苍穹不屑道:“本座何许人也,岂会费心算计你,自然是与你对赌,你若能在联上留下一个墨点,我便拿此书与你换。”

    越苍穹说着,掏出一本古卷仍与案上,众人心想剑皇随身带着的书册定非凡品,皆伸长脖子瞅去,但看到书卷上的名字时,一双双眼睛皆是冒出了火,激动的面红耳尺。

    造型古朴的白玉书简上,赫然题着遒劲凝重的四字小篆——

    《黄金剑芒》!

第八章 盖棺定论(四)

    若问天下最为高深精妙的剑法是什么,答案可能是众说纷纭,不尽相同,但若问天下最锐利,最恢宏,最所向披靡的剑法是什么,但凡有些见识之人,必是如出一辙的答道:“黄金剑芒!”

    传闻黄金剑芒的功法是黄帝亲创,刻印在轩辕剑之上,剑芒一出,金光璀璨,剑锋所向,无物不可斩,战神蚩尤虽有铜额铁头,刀枪不入之身,终也被黄金剑芒斩下头颅。这上古传说虽是飘渺,但越苍穹的存在,却让人知晓传说非虚,自越苍穹黄金剑芒功成时,便已舍剑不用,因为他本人就已是天下最锋利的剑,一双肉掌,十根手指,足以折尽天下名锋,人间极剑的称谓,便是靠着这黄金剑芒打出,看他方才信手一挥,便破了枯明大师坚不可摧的金身,剑芒之威可见一斑。

    与《黄金剑芒》相比,《流霞神功》反而成了二流功法,这赌注可谓毫不对等,鱼伯符面色变了几变,既觊觎《黄金剑芒》,却也怕失了《流霞神功》,心念不知转了多少转,终于咬牙道:“好,在下便与剑皇赌上一赌。”说罢,从上清派侍童哪里得了笔,沾了墨,便向那挽联走去。

    却见鱼伯约挺身向前,方走一步,便已面红耳赤,走第二步时,更是汗如雨下,随后便如耄耋老朽一般,身形颤颤巍巍,一步三抖,却是半天也迈不出一步,好不容易来到柱子之前,突得身形急着向后飞跃,退出七步之外,惊魂甫定般的喘息不停。一帮外行之人不知其间凶险,此时纷纷嘘声大作,

    鱼伯约喘息良久才道:“剑皇神技,在下佩服,《流霞神功》自当双手奉上。

    说罢,怀中掏出一卷册,轻轻一抖,便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卷册托住一般,轻飘飘,慢悠悠的递送到剑皇案前。众人见他鱼伯约才竭尽全力也未走到门柱之前,对他本有轻视之心,但见眼见这手以气御物,虽只是小道,但也足见真气精纯,心中才知非是鱼伯约不济,实在是越苍穹字上剑意太过强烈,如峻峰在前,难以逾越。

    本来许多人都蠢蠢欲动,见此情景也都有所迟疑,此时却听闻人群中传来一声,“贫道也想一试,不知剑皇可否应允?”一个狭目长脸,须发皆黑,腰间悬剑的中年道人走出。

    越苍穹一边已极快速度翻阅《流霞神功》,一边扬扬眉,道:“是铁仙观的黑松真人吧,铁仙观不过小派,全凭真人一己之力撑持,可见真人的《丹元剑诀》已脱出前人桎梏,推陈出新,本座倒是有兴趣一观,《黄金剑芒》仍搁置在此,看你是否有能耐拿走。”

    越苍穹说话间,并未往黑松道人方向看上一眼,态度轻慢倨傲,黑松道人面露不悦,却也知此时唯有用实力说话,袖袍一摆,踏步而出。

    但见黑松真人背脊挺直,昂首阔步,举步踏足间已有雄沉刚硬之势,每落一步,都在砖石地面上留下深沉脚印,比之鱼伯符磨磨蹭蹭,他的速度算是极快,转眼连踏数步逼近门柱。

    “吱~”黑松道人又一步踏落,随着雄沉一声,一道裂隙从他脚下砖石上蔓延而出,应飞扬摇头暗叹:“看来这道人也要止步了。”道人方才一鼓作气,直来直往,才能连进数步,此时脚下浮现裂纹,便可知其劲力已经难捏不住,即将失控。

    果不其然,黑松道人再进一步,突得如背负千斤之重,头有泰山压顶一般,脚下砖石如蛛网般开裂,双足一分分的下沉。铁仙道人脸憋得赤红,头上白烟冒起,显然功力催上极致,忽得沉喝一声。拔剑驻地撑持身体,此剑造型古朴,通体漆黑,上有松纹,黑松道人名号,便是凭此黑松剑得来。

    一剑驻地,黑松真人若扎根于地,挺直身形,正是大雪压黑松,黑松挺且直,众人见他功力不凡,方叫一声好,声犹未落,突得便闻清脆一声,黑松剑拦腰折断,黑松真人单膝跪地,膝盖在地砖上砸了一个深坑。

    大雪压松,黑松挺立不到,但剑皇的剑威,非是轻如白雪,而是重如山岳,黑松纵有气节,山岳压顶而来也要遭到摧折。

    越苍穹似是早已预料结果,道:“司马真人是道门宗师,算起来也是你的前辈,你在他灵前一跪,也是应该。”

    剑皇一语,算是替黑松道人揭过方才跪地之辱,黑松得了台阶,便将一柄刻着字的小铁剑掷于越苍穹手上,叹道:“可恨贫道一时贪心,竟使铁仙观功法落入他人之手。”说罢离身而去。

    其实论修为,黑松道人还略胜方才的鱼伯约一些,但却比鱼伯约败得还难看,只是他所修的同是刚直强硬之剑,以刚制刚,以强对强下容不得半分花巧,所以在剑皇更强的剑意下,注定是惨败。

    “还有何人可愿一试,若能替本座题上此字,《黄金剑芒》双手奉上。”越苍穹一边端详着小铁剑一边道。在场众人为方才一幕震慑,心知若失败,非但失了秘笈,还将丢了颜面,但黄金剑芒诱惑实在太大,仍有几个散修上前尝试,毕竟散修没有拘束,丢了秘笈虽然麻烦,却也有门派在背后追责。

    然而尝试的结果,却都是失败告终,不过片刻,越苍穹身前秘笈又多了十多本,挽联却是一如初始,连个墨点也没增加

    而作为东主的李含光面上也越来越难看,他心知秘笈在上清派被夺,日后定然招惹麻烦,便趁着无人挑战的间隙,道:“多谢剑皇赠联,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所缺一字,便是遁去的一,这最后一字既逍遥天地外,何必费心补全,道真,去将挽联收下。”

    听闻李含光说得周全,越苍穹不禁赞道:“李道长好词锋,司马真人道学果然是你继承最多,只可惜不能习得《上清含象剑鉴图》中的剑法,让我缺了个对手。”

    李含光道:“师尊所学博大精深,非止剑道一途,贫道穷极一生,也难学万一,自然当依循心性,有所取舍。”

    “只是神技失传,未免憾恨,李道长可愿将《上清含象剑鉴图》借本座一观,本座定将此剑法发扬光大。”越苍穹突得口出非常之语,惊动四座,引得众人一片哗然。出口索要门派秘籍,无论哪个门派,都是门中大忌,但越苍穹却一派自然,似是丝毫没察觉他的冒昧失礼之处

    先前见越苍穹与他人赌功法,李含光已有所心疑,此时直白一语说出,反倒令李含光不知如何因应,斟酌半天后道:“剑皇前辈亦是久经江湖之人,为何说出此等话语,《上清含象剑鉴图》是上清秘典,便是上清派之人也未必能轻易看到,何况外人?剑皇身为春秋剑阙之主,《黄金剑芒》绝学绝不在我师之下,师尊的技艺,也未必能合剑皇剑意。”

    剑皇摇头道:“当今天下,门派繁多,其间诸多功法,各有所长。然不论高低,都将自身功夫大视为禁脔,敝帚自珍,把门户看得极紧。想不到通达如司马真人,也脱不出门户之见,久闻司马真人欲寻人继承《上清含象鉴剑图》,却找不到适合人选,只因司马真人眼界局限于上清一派之内,若放眼天下,英才辈出,岂会无人继承他之剑术?”

    师门传承,本是天经地义,但越苍穹却对此嗤之以鼻,此语已近离经叛道,李含光亦不能接受,道:“剑皇前辈此言差矣,之所以挑选门内之人传授,在于师长们对门人,能了解他的来厉心性,为人处事,先导其向善再传起技艺,若是有教无类的广传剑术,落入恶人手中,岂不是助纣为虐,平添罪业?”

    此话一说,旁边应飞扬倒是嗤之以鼻,暗道:“说得轻巧,只怕人心难测,张守志也是司马真人教出,还不照样做下恶行?”

    剑皇道:“恶在心中,不在手段,有心为恶,便是靠着木棍石头,也可杀人夺命。且若真破了门户之见,广传功法,良善之人的力量亦是水涨船高,自然能遏制邪恶。若是道消魔长,人人得了功法便心起恶念,也只能证明人性本恶才是天道,道长又何必行逆天之举?”

    听闻这闻所未闻的异论,李含光也一时无言以对,道:“剑皇前辈的见解或许却有独到之处,可惜贫道见识短浅,又无长才,无开辟新路之心力,只得墨守门派陈规,以书赌书之举,休要再提!”

    话已说死,越苍穹面色微变,终还是道:“罢,我这黄金剑芒既然不入道长法眼,那《上清含象鉴剑图》也就与本座无缘了,不过这挽联却一字实在不成体统,本座就赠上清派一个人情,若谁能将字补全,本座便将这些赌来的秘籍归还众人。”

    方才丢了秘籍的人听了,心中死灰立刻复燃,眼巴巴看向李含光,满脸期冀之色。

    李含光顿觉肩头沉重,若能替众人取回秘籍,便是上清派给这些人一个大大人情,这些修者修为皆有独到之处,得他们之人情,日后定有用处。更何况剑皇没有开出任何条件,没有落下任何赌注,让李含光实在没有拒绝理由,否则无疑是开罪了那些人。

    只是,剑皇题字,非比寻常,若今日穷上清派一派之力,仍无法补齐此字,那外界之人定说司马承祯一死,上清派便再无高人坐镇,在天道众派中的声誉便要扫地了。

    杜如诲拉扯李含光低声道:“师兄,你可有把握,是否需要我叫些师叔伯出面?”

    李含光道:“现在再叫也来不及了,徒惹人笑话,我且勉力一试。”

    随后,对越苍穹道:“既然如此,贫道愿意献丑,替众人赢回功法秘籍。”

    越苍穹皱眉道:“你?你不是剑客,没有剑心抵御,字上的剑意对你来说威力将更大,由你出马,可不是上佳选择。”

    李含光淡漠一笑,气质陡变,面上隐隐现出光华,虽是一身白衣丧服,却是白衣飘飞若仙,尽显从容的宗师气态,手一翻,侧旁案上多了一个笔架,一碟朱砂,李含光拈起星毫笔,沾上朱砂道:“天下万法,非只剑道一途,贫道愿借符咒之术,补足前辈剑意!”

第九章 盖棺定论(五)

    一笔在手,李含光沉郁气质陡然一扫而空,三缕美髯无风自动,一席白衣飘飞若仙。在周身那股出尘仙气萦绕下,容貌分明未变,应飞扬却莫名的感觉眼前之人玄奥莫测,宛若司马承祯复生。

    未及惊异,便见衣衫飘荡,身移影动,李含光脚踏玄妙禹步挪足向前,出八门,入九宫,步履十方,每一步都是行云流水一般流畅灵动,又兼暗合自然妙理,只看此步法,便将方才所有尝试补字的人悉数比下。

    “好!假以时日,李含光之名定不下于司马承祯!”行家一出手,便见有没有,眼见李含光修为非凡,越苍穹见猎心喜,高声赞道。

    然字上剑意是剑皇所留,自然有着遇强则强的皇者之威,似是感受来人非凡,剑意竟凝为实质,化作剑气迸射而出。

    “小心!”杜如诲提醒道,方才试图题字的众人皆是一方人物,却无一人能引动剑气,此等变化确实出人意料。

    连带鱼伯符和黑松道人等人也相互对望一眼,此时真切感受到,这联上剑意便如一只倨傲的狮王,而他们不过是些豺狼之流,以致那狮子只需以兽王的威严雄沉的王者气势,便能将他们惊退,折服。而如今遇上李含光这般对手,这只狮子才初次探出它的爪牙。

    这些剑气虽不比黄金剑芒那般所向披靡,但却同样锐利非常,李含光感受压力,脚步却不见慌乱,手中之笔虚画,云纹,水波,雷电,多种符文次第出现,引动诸天自然之力护住周身,剑气虽然猛烈,却在云中消散,水中淹没,雷中崩碎……而脚下或迂回,或避退,活急进,在地面上留下了浅浅印痕。每一印痕的都如尺子量过一般,深浅完全相同。脚印一路蜿蜒,如龙蛇盘错,却终究是延伸到了门柱之前。

    李含光手腕轻抖,一笔点落,却见白纸黑字上,立添朱红一笔,红,白,黑三色,对立分明,竟有格格不入之感,而李含光UU小说不停,挥洒之间,“剑”字左边的“佥”字已被一气呵成的写出!

    半边红字跃然纸上,应飞扬双目一眯,看出门道,暗道一声,“破得好!”

    此联剑意层层攀升,若依常理,最后的“剑”字应当是剑意最强最凌厉的一字。

    李含光并不擅长剑术,越苍穹的剑意虽未走到极致,但凭他,想在剑意上压过剑皇根本是痴人说梦,所以李含光便反其道而行之,全然不理会上头剑意,只将联上那一方留白当作任他挥洒的符纸。

    若说前面三十三个字是浑然为一的一个整体,那最后这半字就是格格不入,异常突兀的存在。那笔意直将同一联被剥裂成了两个部分,方寸之间,却是天差地远,成了两不相扰的局面。你书你的剑贴,我画我的符咒,一者如斧凿刀削,凌厉霸烈,又横贯天地,一者如龙蛇飞舞,仙气飘散,又固守一方。

    而李含光之所以选了朱砂而非墨汁,便是为了借助红与黑的对比造成强烈的差别感,如此,符法未曾盖过剑意,剑意也不能侵染符法的方寸之地,壁垒分明间,又暗合遗世独立,不争而争的道家真意。

    此等破法看似容易,但却无几人能做到,首先要以自身修为,一笔分割出一片独立区域,只此一点,便如在席卷天下的王者的国域下分疆裂土一般困难。更需得在剑皇凌厉剑意下固守本心,否则只要心神微分,符字上便要沾染剑意,而只要沾了少许杂而不纯的剑意,这对立的格局自然就将瓦解。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左半边的“佥”已经功成,李含光笔锋微提,正要在写右边的“刂”,但这提笔间的一瞬滞碍,却使方才一气呵成的笔势遭到破坏,剑意随即反扑而来!

    便闻“喀嗤”一声,那“刂”的那一竖歪歪斜斜的划下,变得如小儿涂鸦一般,而符笔则从中间断裂开来,笔的前端打着旋飞入人群之中。

    “可惜了,功亏一篑!”越苍穹摇头叹道,鱼伯约,黑松道人等人更是满脸惋惜不甘,方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破灭。

    “剑皇剑意之下,能写下一半的字就已是不易,贫道竭尽全力,却也只能做到此步了。”李含光退出剑意笼罩范围内,口中叹息,面上却不见懊恼。

    “司马承祯之徒,果然令本座意外惊喜,可惜这些秘籍你仍是拿不回去了。”

    李含光摇头道:“比修为,贫道自知无法与剑皇前辈比拟,但贫道即将成为一派掌门,岂能只比拼一人之勇?剑皇前辈同为一派之尊,当知掌门之职,便是为后人开辟道路,而功成不必在我。我虽功亏一篑,却有后来人替我补全此字!”说到尾处,李含光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顾盼之间自有掌门威仪。

    此番话语别开机杼,可见李含光不俗胸襟,越苍穹又赞道:“说得好,不过此联势已尽,想将剩下几画补齐,怕是不易。”

    众人闻言,在看向对联,对联虽仍留有空白,但两种截然不同的笔意,却使人觉得白纸已被塞得满满当当,再容不下第三者插足,更何况那歪歪斜斜的一笔,更将所有可能的留白都封死,若不设法解决此难题,虽只余两笔,但难度却不见丝毫消减。但凡在场高手,此时皆不禁暗自摇头。

    越苍穹也道:“你想找人续写,那不知要找何人,他吗?”说着,目光移向上清派另一高手杜如诲,如剑目光注视下,杜如诲顿觉胸口剑伤有隐隐作痛,竟是又要发作一般。越苍穹随即摇头道:“他修为虽不错,但身上仍有剑伤,若受本座剑意引动,伤势定然复发!”

    李含光道:“非也,接替的人选,贫道早已选好。”说罢,向人群中喊道,“应师弟,你可愿用那半截秃笔,接续我未竟之功?”

    顺着李含光的目光,人群自觉的裂开,露出了手持半只笔的应飞扬!

    方才应飞扬呆在人群中,那断裂的笔却正巧打着旋飞入他手中,被他顺手接下,没想到竟然还藏着薪火相传的意味,突然间成了众人关注的目标,应飞扬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却见李含光希翼目光朝他看来。

    对李含光而言,这笔同样还是释出善意的橄榄枝,应飞扬是司马承祯与他都看重的人物,现今虽仍年幼,日后必成大器,只因理念之别,双方起了分歧,至今仍有隔阂,但抛却立场,李含光依然是打心里欣赏这个聪慧,正直,勇敢的少年,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李含光向他这少年人寻求帮助,便是放低姿态,希望能破解隔阂。

    “笔都断了,怎能再用?”应飞扬静静伫立良久后,摇着头将笔丢下,“哒。”得一声,毛笔落地,摔出清脆一声,李含光心头也随之一颤,暗自叹息,“一旦理念起了分歧,终究是难以挽回。”

    正当他以为应飞扬拒绝之时,却见应飞扬踏出人群,轻抽星纪剑,翻腕抖了一个优雅的剑花,随后长剑如蜻蜓点水一般探向旁边砚台,在剑尖沾取一点浓墨,道:“比起用那半截的断笔,我还是更习惯用剑!”

    说话间,应飞扬脚步不停,已至剑意笼罩范围内,剑皇题字之前,手中却偏持剑,卓然的剑意,不屈的身姿,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直缨皇者之威。

    此举无异于挑衅,字上剑意被星纪剑引动,如有感知一般,再度化作剑气袭来

    磅礴剑气,比方才更猛更烈,誓要将冒犯之人撕扯成碎片,应飞扬却双目绽芒,赞了一声:“来得好!”

    李含光放下身架主动求助,此其一;暂时归入司天台,便该履行职责,设法将秘籍送归原主,避免诸位修者引发争执,此其二,但应飞扬出手,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剑中皇者就在眼前,身为剑客,岂有不挑战之理!

    剑随心转,心随剑动,星纪剑绽放万千光华,直迎而上。

第十章 盖棺定论(六)

    看了方才鱼伯约诸人的应对,应飞扬心中已有察觉,知晓此间剑意定是雄沉,但此刻亲身体会,才知剑意犹远在事前预料之上。

    对联虽近在咫尺,却又有远在天边,高高在上之感,好似有一道耸立峻拔的山峦拔地而起,穿霄破云,带着凌越天下的威严,巨神一般横亘眼前。

    而对联就在山峦顶端,承天接地之处,如封禅泰山的皇旨,等待万人朝拜,若要接近它,便需低下头颅,带着面君朝圣的虔诚,从山脚一步一跪拜的慢慢登阶。

    皇者威严,剑者气度,杂然一体,又浑然合一,感受此等剑意,应飞扬心中才知,剑皇之名,当真非等闲得来。但剑者傲骨,遇强则强,岂容曲折?应飞扬身形挺立,气态轩昂,一步踏出,直缨其锋。

    或许是受到挑衅,或许是感应飞扬剑心,无数剑气凝聚而生,带着磅礴气流席卷而来,若说那剑意是如山雄峻,这剑气就是如海深沉,剑气无休无止,连绵不绝,正如海浪汹涌,一浪接过一浪,一浪强过一浪,而比肉眼可见的狂浪更可怕的,是海底深处暗藏的无数暗流,应飞扬稍有不慎,便将踏入剑气漩涡。

    剑意压在心头,剑气呼啸在外,内外交逼之下,应飞扬不屈反伸,长剑挥舞,分化百多道剑影,洒向四面八方,剑锋似云雾轻盈,又似山岳厚重,妙不可言的把握轻重之间的衡点。破风斩云剑诀中的“云雾缭绕”,加上玄武不动剑诀的“不动如山”,两种截然不同的守式被同时使出,竟是巅峰妙绝的契合,云雾缭绕以柔劲化消剑气之威,再由山岳雄劲将余力硬抗下,剑气再猛,也不露丝毫破绽。

    见他在剑皇剑气下,仍能守得如此严密,围观修行者纷纷面露惊异,心中起疑,“这般年岁,竟然能支撑到这种地步,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物?”

    然遇强则强的非止应飞扬一个,联上散出的剑气亦是逐渐攀升,越趋越烈,山岳再强,也挡不住潮浪逐渐侵蚀,一浪接一浪的剑气下。不动如山的剑式开始瓦解,应飞扬渐渐不支。

    “剑皇剑威,果然非比寻常,只我一人,实在差之远矣!”领教的目的已经达成,应飞扬坦率的自承不足,身形再动,又踏出一步。

    “但既然是以二敌一,晚辈岂能辜负李道长厚望。”这一步,正与李含光方才留下的脚印重合!

    霎时间,地上李含光所留下的脚印同时泛出淡淡仙气,微微荧光,气机串通合一,连成一线。“这是符,循迹引龙符!”在场不乏高士,此时高声喊出,但看那些脚印看似散落无章,实则错落有致,众人才知李含光竟是以脚为笔,在地上印出一道“循迹引龙符”。

    循迹引龙符本只是追踪导向的符咒,用在此处,却成了指引前进的灯塔,但见脚印活了过来,若一条条小鱼在地板上游动,不断变化方位。而应飞扬早有预料一般,踏着脚印,一步步前行。

    依循而走,应飞扬压力骤轻,每一步都是批亢捣虚,恰走在剑气由盛转衰的那个节点。

    “功成不必在我,掌门之职,在于替后人开辟道路。”李含光方才所说的言语有浮现在应飞扬脑海,应飞扬方才便察觉李含光话中有话,一试之下,果然不出所料,李含光自知靠自己未必能功成,所以方才只是为他做试探,替他导引出路途。

    若剑意是难以攀越的山岳,这足印便是藏在杂草深处,不为人知的登山捷径,若剑气是潮流,这足印便是渡海的船舟,带着他避开肆虐的狂浪,避开海面下的暗流。应飞扬顺着足印,踩了九宫八卦七星**之位,终于有惊无险的来到对联前。

    而至此前路已断,却仍余难题等待他自己开拓,联上气机已满,再无插针之地,若不设法破解,终也是徒劳无功。

    应飞扬身形骤然一停,颇有余暇的盯视前头对联,“写经典,传道法,立言立德,百年步履合乎道。”上联从道界掌门师表的角度赞誉司马承祯一生,倒是极为妥帖。

    心有所想,司马承祯相貌似是跃然于眼前,应飞扬对着面前不存在的虚影,暗道:“你如是,李含光道长亦如是,身居掌门之位,便是为后人行进扫清障碍,除此之外,生死,对错,毁誉,种种皆不足挂碍,这便是你们的道路吗?应飞扬虽与你道不相同,但今次,敬你在天之灵!”

    但见应飞扬剑尖轻抖,却带出一股寂寥哀戚的剑意,迅快无比地划了几画。

    极快的剑速之下,剑尖上的浓墨被抖出,一时凝结在空中,而应飞扬沉喝一声,剑气催动,那抹墨迹竟是直朝挂于柱上的白纸飞去。

    墨块发力撞上,墨汁却不见一丝飞溅,众人眼前一花,联上之字已被补全,但看清之后,更是满堂惊坐,齐声喝彩!

    应飞扬所题的非是“剑”字,而是顺着李含光那歪斜的一竖,将字改成了一个“敛”字!

    “写经典,传道法,立言立德,百年步履合乎道;谪红尘,超碧落,忘情忘我,一生功名归于敛。”一字之别,意境全改,在在场文人眼中,但非但平仄完美,连寓意也更为贴切,更符合司马承祯一生经历。

    但在修行人眼中,看到的又是另一番光景,最初,缺字联如同一把利剑,虽仍缺一字,但却已是锋芒毕露,震慑四座。

    李含光妙笔天成,补出了半个字,字意与前联格格不入,却是不争而争,固守一方。但同时也因此,让联上气机满盈,难以再添半笔。

    可应飞扬这半字,却是如剑鞘一般,将所有锋芒,所有气机一一收敛,重归鞘中。剑意,符意,截然不同的字意在这一个“敛”字下,竟再度变回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而字上锋芒全消,只余一股不胜唏嘘的寂寥之意。

    应飞扬一字补出,心中也陡然一轻,先前因理念诧异,对司马承祯心生芥蒂,一直难以释怀,如今随之这个“敛”字,心中芥蒂也尽数被收敛,斯人已随黄鹤去,是非对错,皆入坟冢,又何必一直挂萦心中呢?

    “百年步履,一生功名,也不过归于黄土敛埋,补得好,补得好!”剑皇越苍穹起身赞道。应飞扬能将他字上剑意收敛,绝非是因为其剑道修为能抵消越苍穹剑意,其实是多亏了李含光那毫无剑意的半字起了“隔阂带”作用,但饶是如此,应飞扬能以浅薄的根基,解开剑皇所留难题,其对剑意的把握,也足称超凡脱俗。

    “小辈,你叫什么名字?”越苍穹目光如剑,直视应飞扬道。

    剑皇目光之下,所产生的剑意犹在方才对联之上,应飞扬身子退了半步,不卑不亢道:“晚辈应飞扬,见过剑皇前辈!为让平仄更为妥帖,擅自修改剑皇一字,还请剑皇莫怪。”

    越苍穹剑眉一挑,面上玩味之意,应飞扬方才退了半步,正是避其锋芒,轻描淡写间化解越苍穹的压迫之力,但却仍不止于此,他的退,是退而图进,蓄力无穷,寓守于攻的退!修为相差不知凡几,应飞扬却仍将自己摆在与越苍穹相同的层级,随时准备反击。

    “你便是应飞扬,早就听说过你,没想到见面更胜闻名,我那外甥任九霄败给你,倒也不冤!”

    应飞扬摇头道:“前辈说得应是试剑大会,但我并未与任九霄交手,他并未败给我,算起来,还是我输过他一次,前辈若见到他,不妨替我转达一句,应飞扬期待与他的再战!”

第十一章 论武天下

    压点发布,明天再细修,诸位新年快乐

    越苍穹大笑道:“放心,千古锋途,本就是一条越行越窄的狭路,而顶峰,只容一人独立,只需不断向上攀登,你与他终会再度对上的时候!”

    话音方落,越苍穹一挥袖袍,所赌来的十数本功法飞回鱼伯符等人手上,道:“便依先前所言,这些功法悉数奉还!”

    众人见功法失而复得,皆是喜形于色,但随即面上同时一僵,相互顾视了一下,鱼伯符道:“剑皇前辈弄差了,在下所修的是《流霞神功》,而非《丹元剑诀》。”

    越苍穹道:“《流霞神功》炼化人体清气,固然是不差的绝学,但虽年岁增长,体内清气越少,浊气越多,年岁越大修炼越慢,故素有四十不成紫霞之境,则终生无望之说,你离四十岁还差几年?”

    鱼伯符被说到要害,一时无以应答,便听越苍穹续道:“但若是能固本培元,养清气于内,或许可有所突破,《丹元剑诀》内修金丹,外修剑诀,既可补足体内清气,又可增添伤敌的手段,是最适合你的功法。”

    黑松道人面色阴沉道:“剑皇倒是慷他人之慨,不知这《丹元剑诀》是我所有吗?”秘笈对修行者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若非忌惮越苍穹的修为,黑松道人怕是早上前夺回了。

    越苍穹冷道:“本座只答应将功法秘笈将交与你们,又没说原样奉还,你的《丹元剑诀》虽是别出机杼,剑式越发刚猛浑厚,但却坏了原本阴阳双修的道家真意,须知刚不能久,你现在劳宫穴应已肿胀了吧?现在赠你一本《覆水剑诀》,你改单剑为双剑,双剑并行,刚柔并济,才能走出歧途。”

    黑松道人面色一变,他近日总觉足下胀痛,原只当是奔波劳累过度,此时经越苍穹一指点,才知是体内阴阳失调所致,心中一时大凛,将手中《覆水剑诀》攥得紧紧,目光却不若有若无的扫向占了他《丹元剑诀》的鱼伯符。

    片刻功夫,越苍穹已将那十数人功法一一点评,言语犀利,一针见血道尽众人功法不足之处。

    更难得的是,仅仅将那些秘笈翻阅一下,便已将诸人功法摸清吃透,更是通过重新分配,使每人都有受益,相互增进,并只凭这份真知灼见,就足称一代宗师。

    应飞扬却是暗暗皱起了眉头,功法秘笈,无论何人都必视之位禁脔,别的不说,若是将秘笈被他人拿到,钻研出了其中破绽,再对上自己时岂不危险?只看这十几人,受益之余,目光却也闪烁不定,心中揣着什么主意真是一眼看得出。

    越苍穹指点完毕后,又道:“修行之人自古有之,却是越行越衰,数千年前上古修者,传言有移山倒海,颠倒阴阳之能,如今却没落如斯,莫说修出上古大能,这千百年来,连白日飞升之人也再没出现过,便在于门派之间,彼此隔阂自不必说,而门派之内,也充满排挤打压,师傅宁愿将压箱底的绝艺带到棺材也不愿传于后人,长此以往,或许再过千年,这天道修行之法便从此失传,天下再无超尘脱俗之人!”

    “是故,本座欲择期开办百家同修会,今日便借你们小试牛刀,若是在场其他人修行途中也有难题,可来本座落脚的‘洛阳楼’找寻本座,只要尔等愿意贡献出秘笈,开诚布公的交流,本座都会予以点评,并回赠尔等相称的功法。”

    剑皇此语,又是令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剑皇所说之事,他们也司空见惯,平日虽也有过不忿,但却也未想过如此深远。此时心头皆是一惊。又听闻越苍穹会亲自指点,更是蠢蠢欲动,但听到以功法交换,又是面露迟疑,一时也无一人动作。

    越苍穹看众人神色,面上泛起一丝讥诮,不再理会众人,转而对李含光道:“李掌教,本座今番倒是喧宾夺主了,惊扰司马道长丧礼,还望莫怪。”越苍穹将称谓从李道长转作李掌教,仅仅一个称谓的变换,便可知李含光方才以字演道,阐述一派掌门责任,已是得到了越苍穹的认同。

    “无碍,剑皇剑贴,师尊若在世,定然也会大有兴趣,甚至亲自一试能否将字补上。”

    越苍穹问道:“那不知李掌教可有兴趣,再来‘洛阳楼’与我交流一番?共襄此举?”

    李含光道:“剑皇好意,晚辈心领,只是师尊仙逝,我等还需将他遗体送回南方茅山本宗安置,怕是没有闲暇。”

    越苍穹轻叩脑门,摇头道:“又是本座糊涂了,说了冒昧之话,罢了,本座先行一步,便如方才所说,任谁愿意开诚布公交换所学,本座皆是来者不拒。”

    “包括——你!”说道最后三字,越苍穹气势陡然爆发,一股慑人的威严雄浑的威压自周身弥漫开来,在场之人心头一摄,而佩戴兵刃的,兵刃亦是嗡嗡鸣动,如啸如吟,随后便见越苍穹化作一道晨曦般金黄剑光御剑而去。

    ———————————————————————————

    待太阳降落,葬礼终近结束,应飞扬迟疑一下,向李含光请辞,李含光环视四周后小心道:“应师弟,你对剑皇前辈此番动作,有何看法?”

    应飞扬道:“广弘修行之法,本是开创之举,但门派之隔根深蒂固,剑皇纵然剑艺通天,黄金剑芒纵然所向披靡,也斩不断这些隔阂,越苍穹此举操之过急,怕是未打破隔阂,便已先挑起门派之争。”

    李含光叹气道:“背后非议他人,非修道之人所为,但贫道依然不得不提醒你,越苍穹之所以称之为剑皇,便在于他有与这剑中皇者称号相称的实力,以及野心,应师弟既然身在司天台,还是要小心应付。”“道长放心,我自晓得。”应飞扬点头道。

    “过了今日,上清派重要人士便要回返茅山安葬师尊,并为我举行正式接任掌教的大典,怕是要在茅山本宗留滞一段时日,洛阳的佛道大会,我上清派也要缺席了,再见不知何期,应师弟珍重。”

    而杜如诲,此时咬咬牙,下定决心般的上前道:“应师弟,近来可有我那孽子的消息?”

    “无.”应飞扬简答利落答道。

    杜如诲问道:“若再遇上他,应师弟打算如何处置?”

    “杀。”应飞扬又答了一个字。

    杜如诲长叹一声,面露痛苦之色道:“杀他之前,还望应师弟替我转达一句话,此生我无颜自命他的父亲,他亦不必视我为父,此身之后,只有我愧他,而他,再不欠我!”说罢,亦是转身而去,背影虽是萧索,步法却是坚定,终在亲情与道义中坐下抉择,不再迷惘。

    ------------------------------------------------------

    待人皆已走尽,上清派弟子道真收拾灵堂,正欲将嵌在门柱上的联子揭下,突得一惊,大声道:“师尊,你来看一下,这里又有怪事。”

    李含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那字尾一字,又起了变化,对联依然是那副对联,并无改换,但最后那个“敛”字竟变成了“剑”字,显然是有人用绝强的功力,将联上墨迹逼出,有借之重写了此字。

    乍看起来并不起眼,以致方才一直无人注意字已改变,但一旦细看,目光立时会被这个“剑”字吸引。

    剑字暗左右分为红黑二色,各由朱砂墨汁写成,却是喧宾夺主,一字点睛,字上剑意横绝于世,清冷孤寂,竟压了前头的剑意一头。若说最初的对联是缺了山顶的高山,那如今,这座山顶已借这神来之笔,重新飞回此山之上,而起山巅已高耸的刺破苍天,直达神之领域!

    “道真,方才可有人来过?”李含光问道。

    道真翻翻眼皮回忆道:“是有一个老人来过,说是要吊祭我师傅,我看他一副仆役打扮,只当他是虽那位公子王孙前来的,也未在意。”

    “唉!”李含光长叹一声,幽幽道:“果然是他来了,这洛阳城,更热闹了!”

第十一章 路见不平

    下了王屋山,日已西沉,树木拖曳长长影,而树木之上,是应飞扬踩踏着枝桠直往洛阳城飞纵而去。此次前往吊祭,以心入字,以字抒怀,到令他心中块垒全消,身形似也轻了几分,所以便借着赶路之机,练起了他一向不擅长的轻身功夫。

    若是法修,赶路时可以借助些乘风御气,驾鹤西行的术法,但对剑修来说,在修为练到御剑飞空的境界之前,只能乖乖依靠两条腿,而他所学虽杂驳,但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轻身功夫,唯一算得精妙的,就是姬瑶月所传的那几路“花间游”的身法。

    然而他在剑道上的资质算是出类拔萃,在身法遁术上的资质却只算中游,且这身法讲究个“身姿曼妙,如戏花间”,须得女子才能练到极致,应飞扬自学来后也练了好些天,但花间游的身法依然是失灵时不灵,难以融会贯通。

    可他过往练剑时都是一点就透,一触即通,以致养成自视甚高的性子,此时久久练不成,心中反而念道:“姬瑶月这小妖女真是小气,教都教了,还不教全,这么看来越苍穹说得倒也没错,便是这门户之别,层层藏私,才使得大量功法失传,不复往昔胜景,呃,好像我和姬瑶月那小妖女之间不只是门户之差,还有人妖之别……”

    心中正想着,忽而打斗之声依稀传来,应飞扬伫立树上,向声源处望去,便见视野尽头,两人正在打斗,二人他方才都也见过,正是参加过司马承祯丧礼的鱼伯约和黑松道人。

    应飞扬又靠近一些,静观二人相争。

    鱼伯约衣袂飘飞,真气鼓荡,身上便有流霞万道,温润光洁,与天上晚霞交相呼应,正是流霞神功催生至顶端的征兆,而双袖间,青色霞光凝成水桶般粗细的两股,氤氲轻袅的霞光竟有了厚重的力量感,随着鱼伯约袖袍舞动,便如两条青蟒一般向黑松道人袭去。

    鱼伯约的攻势无形无状,无常无相,黑松道人被逼出十丈之外,手中断剑挥舞,将青霞绞断碎化,但霞光却是方断,又蠕动般的新生,转眼黑松道人周遭已缭绕一望无际的迷茫霞光,浓稠的如同奔流的天河,化作一道道匹练也似的巨浪,转眼将黑松道人吞没在沸腾翻滚的云霞中。

    “黑松道人也不过如此,凭这些微末技艺,也敢挑衅于我?便让你沦入幻境之中,继续做你痴愚之梦!”须知流霞神功对神识同样具有攻击作用,青霞笼罩下,可以混淆气机,屏蔽视听感应,并通过光线的投递,折射出中招之人心中幻影,可谓是力与法皆合的一招。

    鱼伯约自以为胜券在握之际,观视的应飞扬突得剑心一动,随后便见青霞之中,一道澄蓝剑光冲霄而起,冷彻幽寒,周遭青霞如被剑上寒意所逼,潮水般的退散,随后剑光直直斩落,挟带这侵骨锥肌的淬厉森寒,在云霞中开辟出一道一往无前的直道。

    鱼伯约心头一慌,青霞急速收拢,在面前凝聚成一堵厚实的墙壁,却闻轰然一声,墙壁破碎,鱼伯约被剑气轰得倒飞数步,口呕朱红,面上泛出惊异之色道:“是玄水真君的淬幽剑,怎会落到你的手中?”

    青霞散尽,露出黑松道人阴鹜又得意的面容,手中所持的不再是古拙厚重的黑松断剑,而是一把锋刃狭长,剑身剔透若有寒水流动的奇兵。

    鱼伯约问题方抛出,随即心中了然,自答道:“看来是没错了,剑皇前辈将玄水真君的《覆水剑诀》交由你,玄水真君定然寻你索取,却不想竟被你杀害!”

    黑松道人也不否认,道:“越苍穹那老匹夫见识不错,玄水真君的《覆水剑诀》倒也有几分模样,配上我的《丹元剑诀》也不算委屈,这淬幽剑更是罕见的神兵,等将《覆水剑诀》练得纯熟,再将黑松剑重铸,双剑同使,修为定然大进!”

    黑松道人随后面色一转,露出森然之意,道:“不过在这之前,贫道要先将《丹元剑诀》收回,否则若让外人得了,钻研我剑法破绽,岂不是要坏事?”

    鱼伯约面露赤红,道:“这剑诀是剑皇前辈送我,你若是不想被他人得到,方才怎不敢向他讨要?”

    黑松道人脸色一暗:“哼,剑皇?那只败犬也就嚣狂这一阵了,待我剑法大成,定然让他后悔今日之举,莫废话了,将我的剑谱还来,我或许还能饶你性命。”

    鱼伯约面色变了几变,咬牙道:“算了吧,我也不是第一天走跳江湖,今日既然已撕破脸,哪有不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的道理,要来便来,今日我纵然不敌,也要在你身上捅几个窟窿。”

    “哈哈!”黑松道人长笑道,“你倒是比玄水真君聪明些,不过死得也会更惨!”说罢,剑锋纵劈而下,每一招都是古朴质拙却又刚猛辟易,威势凌人。

    鱼伯约强压内伤,双掌凝聚霞光,化用柔劲,将流霞化作刀枪剑戟,棍斧鞭锤十八般武器,变化无端,但任他千变万化,黑松道人却总能以拙克巧,手中长剑寒澈,气劲雄浑,若冰川倾倒,垮压而来,将青霞凝结成的气形一一碾碎。

    片刻之间,鱼伯约身上已添了多道伤口,“死吧!”,觑得破绽,黑松道人眼中凶光大作,一剑当胸斩下,便要将鱼伯约开胸破肚,忽而一道剑气破空袭来,撞向黑松道人剑锋,劲力虽不算强劲,却恰恰击在淬幽剑七寸之处,淬幽剑被撞得一偏,只在鱼伯约胸襟划破一个口子,一个剑形的铁符从胸襟掉出,又被剑气击得向上旋飞。

    “丹元剑诀!”黑松道人呼道,这铁符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就是记载着《丹元剑诀》的秘笈。黑松道人急欲将它抢回,忽得一道人影寻若闪电,翩若惊鸿,从他眼前一掠而过将铁符抄走,又轻飘飘的落在眼前的一棵树上。

    “是你!”黑松道人认出眼前之人,狠狠道。

    “现在的修道之人都怎得了,动辄便是杀人夺宝,当真与土匪无异。”应飞扬高立树上,居高临下,眼露鄙夷道。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替人强出头?”黑松道人嘴上冷硬,姿态却是戒备十足。

    “也算不上强出头,忘了介绍,在下应飞扬,现在是司天台之人,诸位入了洛阳,行事总该有所收敛。”

    “司天台又如何?不过皇帝的走狗,还真以为能管得住道爷我?”黑松道人冷道,司天台的势力范围仅限于长安洛阳两都附近,黑松道人所在铁仙观却是南方派门,所以上清派和白马寺这等大派都需礼遇的司天台,在黑松道人眼中却不足为惧。

    应飞扬长长一叹,道:“师兄啊,你这司天台也太不争气,难得我生平第一次想以势压人,结果偏偏还漏了气,罢,果然靠山不如靠己。”

    应飞扬扬声对鱼伯约道:“那个……鱼兄,你可还能再撑半柱香的时间?”

    鱼伯约已暗暗调息片刻,此时吐出口浊气道:“没有问题。”

    “好!那你撑着点,半柱香后,我再接手。”应飞扬说罢,大咧咧的盘坐在枝桠上,手中真气一催,铁符上凭空浮现出绿油油的气形文字,竟是在此时旁若无人的看起了《丹元剑诀》的剑谱!

    ps:最近卡文卡的厉害,想哪写哪,越写越吃力……

第十二章 拔剑相杀

    自打应飞扬出现,黑松道人便对他心生戒备,但也只是戒备而已,并非就怕了他。他无法化解越苍穹的剑意,却被应飞扬做到了,并不意味着他不及应飞扬,便如一道算题难住了翰林院的学士,却恰巧被一个年岁不大的童生解开一样,并不能因此就说童生的学识超过翰林院学士。

    真要比斗起来,拼得是剑法,也拼根基,经验,黑松道人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一个少年人。却哪知应飞扬态度更是嚣狂,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看起了他的剑诀,全然不将他放在眼中。

    黑松道人心生恼怒,道:“小子想装腔作势,也要能接下我这一剑再说。”说罢,刚猛强硬的剑气挟裹这幽幽寒气爆射而来,所经之处,霜结冰覆,音爆连连。

    应飞扬稳坐树上,如若未见,却见一道青色霞光在他前头凝结成盾,青霞间蕴藏变化万端的劲力,将剑气分化,消解。

    同时另一道霞光反守为攻,化作一个巨大掌印,掌印飘忽,若有若无,直袭黑松道人,黑松道人心头一惊,只顾着应飞扬了,却没想到鱼伯约仍有还手之力。

    他却不知《流霞神功》能得剑皇一声赞许,自然却有超凡之处,这真气虽论刚猛雄浑,凌厉霸道皆有不足,却胜在回气迅速,后劲绵长,便如所命名的流霞一般,能无中生有,无衰无竭。

    强弩之末,还敢顽抗。”黑松只惊了半瞬,但他眼光何其老道,转瞬便知流霞神功纵然神妙,鱼伯符这片刻功夫又能回得几分气力,打定心思,黑松道人剑光再闪,毫无花巧的直轰而去,剑气势如破竹的将掌印从中劈开,一招之内反守为攻。

    鱼伯约勉力挡下一剑,但剑光又紧随而至,连绵不绝,每一剑都厚重雄浑,击得他气血翻涌,心神激荡,但饶是如此,鱼伯约仍是抽出余暇将袭向应飞扬的剑气一并挡下。

    应飞扬看在眼中,心中暗道:“黑松道人出手毫不留情,果非良善之辈,倒是这鱼伯约颇为厚道,深处劣势仍能分心替我挡招,不管是本性如此,还是有心将胜负赌在我身上,能说到做到,便不枉我替他出头。”

    应飞扬见状,安定下来一心多用,一边一目十行的看着《丹元剑诀》,一边以指在树干上涂画,还不是看向战团两眼。

    而黑松道人此时已心生不耐,鱼伯约已多处受伤,气力越来越轻,看似只差一口气就会倒下,但,但这最后一口气却似怎么也吐不完,久战不下,唯恐再生变数,黑松道人决意不再分心理会应飞扬,先全力解决鱼伯约,但见他口一张,一个鸡卵似的澄黄金丹从他口中吐出。金丹脱口,他本就阴暗的面色也随之又黑了几分。

    却见金丹滴溜溜的旋转着,粲然光华自丹上向四面八方射去,日光一般光芒耀眼,纯净醇厚,周遭青霞遭这光线一照,便如霞光遭到正午烈阳驱赶,畏惧般的向四周散离。

    而霞光一散,黑松道人剑光越急,数道剑气趁机激射而来,每一剑都是劲力雄浑,绝无半点虚招。

    鱼伯约勉力将霞光聚集,勉力相挡,却闻一声轻爆,仍有数道剑气冲破霞光迎面而来。

    危急之时,星纪剑连剑带鞘从天而降,竖插于地,剑虽未出鞘,一股锐利剑气却迸射而出,横扫八方,将黑松道人的剑气消弭无形。

    而应飞扬翩然降下,足尖轻点了下剑尖,像走阶梯一般落在地上,道:“鱼兄,不好意思,这《丹元剑诀》委实精妙,说是半柱香时间,结果花了一炷香有余,才勉强将上头的招式破解。”

    应飞扬嘴上虽是对《丹元剑诀》颇为推崇,但入了黑松道人耳中却是刺耳至极,他所在的铁仙观虽只是道门修真小派,但这《丹元剑诀》作为观中绝学,岂是一个少年翻看片刻就能破解?照他这般说来,自己这半生修炼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黑松道人怒极反笑,道:“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谁?宇文锋?顾剑声?还是越苍穹?一会功夫就能找出《丹元剑诀》的破绽!”

    应飞扬摇头道:“《丹元剑诀》却是不差,剑招本身的破绽,在下一时半会确实难以破解,但由你使出,破绽却很明显了!”

    这一语更是令黑松道人气恼,脸上黑气越盛,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道:“破绽,你说破绽在我身上?”

    应飞扬却一副认真指点的样子道:“没错,你剑与招不合,招与心不合,注定破绽重重,丹元剑诀是刚柔并济的内家剑,你一味走刚猛之路虽晋升较快,但也落了下乘,其中危害剑皇依然说明,我便不再赘述,但剑路刚猛以劈砍为主,需配合黑松剑那般厚重的剑,可你黑松剑已断,抢来的这把淬幽剑虽是上佳兵刃,却是狭而细长,轻刃薄脊,显然适合突刺不适合劈砍,再加上你剑路虽是刚直不屈,气雄力坚,与你的名号一般颇有风骨,但行事却是……啧啧,远不如其名,心意与剑意南辕北辙,今日你就此退去,或许还能保住颜面。”

    黑松道人反问道:“那我若不退,又当如何?”

    应飞扬挑挑眉头,淡然道:“不瞒你说,我最近想杀的人都没杀成,心头一直憋着一股劲难以宣泄,今日难得见到恶行,有机会行侠仗义,你若执迷不悟,一招之内,让你招破,剑断,人命丧!”

    应飞扬神态从容,语调自信,仿佛只是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黑松道人更是怒上眉山,厉声道:“好!贫道今日就看你如何一招败我!”

    黑松道人修行多年,虽无法与大派之人相比,但一身功力也非易与,听得小辈夸口,自然怒火大炽,但看应飞扬自信神情,再联想他先前上清派中的上佳表现,心中也不敢大意。既然赌注一招,起手便是最强之式。

    二人说是动手,却皆是站定不动,黑松道人金丹在天,绕顶,剑尖指地,锋刃吐寒,人则如黑松一般挺立其中,丹,剑,人,气机交并,合而为一,正合天地人三才之相,气机也随天呼地应,层层攀升。

    而应飞扬手按剑柄,目光如电,剑刃一寸寸拔出,杀机一分分显露,地上气流被剑意引动,选转成风,卷动地上砂石。

    却闻两声轻喝,二人气机同时攀升顶峰,应声出招!

    黑松剑刃从下向后撩去,自身后荡出一个浑厚的大圆,有从头顶经过,头顶金丹如受感召,没入剑柄之中,剑身陡然变成金蓝二色,剑荡一圈,暗合周天圆融之妙,将天地人三才融入剑中,正是丹元剑诀最后一招“三才合一丹剑成”

    应飞扬则反手撩剑,剑气凝成一道光柱自下而上,斜掠上天,竟是反手使出了“斩”字诀的精髓,虽是变正手斩为反手撩,但剑气却无衰弱半分,所经过处,分金裂石,万物同斩。

    黑松道人眉心被剑意激得生疼,人剑之间突生出不协调之感,而这不协调之感随之急剧放大,下一瞬间,剑气如生眼一般突破浑圆的气机,将人与剑之间的牵绊斩断。

    但闻一声脆响,光芒交并,淬幽剑拦腰折断,剑尖打着旋飞向天空,而星纪剑去势不改,在黑松道人喉前一扫而过。

    “咕咕咕”黑松道人手捂着喉咙,血泡却是不停从指间冒出,另一手抓住应飞扬袖襟,双目圆睁,似懊悔,似不甘,似难以置信,最后化作最强烈的质问。

    黑松道人嗓子漏风,艰难问道:“真的,全被你破了?”半生殚精竭虑所练剑法,难道真被他片刻破尽,那他这人生究竟在忙碌什么?

    “骗你的,剑法是好剑法,我逞了心机,赢得侥幸。”应飞扬看着他的目光,叹了一声,心软道。

    一语既出,黑松道人如受到认可一般,怨戾之气从面上褪去,身形跪倒,头颅低垂,若一棵黑松拦腰折断,再无生息。

    ps;时间不够,强行断章,明天安插个解释,不然总有挂越开越大的嫌疑。

第十三章 拾荒老人

    夕阳渐沉,余晖尽洒,新堆好的坟丘在阳光之下透出长长的黑影,应飞扬立身坟前,拜了一拜道:“道长杀人夺物的行径,非是正道当为,在下今日杀你,并不后悔。但仅就剑而言,道长能锐意进取,将这《丹元剑诀》推陈出新,虽仍有缺憾,却胜过墨守成规之人百倍,可见道长亦是爱剑之人,今日在下胜得侥幸,道长还请瞑目。”

    随后,应飞扬对着坟丘,讲明方才之战的原委,《丹元剑诀》共二十三式,若说在半炷香时间内破解,怕是放眼天下也无几人能做到,应飞扬自然也无此等能耐,所以他将《丹元剑诀》草草浏览过一遍后,便凭借敏锐觉察力,选中了最猛,最强的一招“三才合一丹剑成。”之后用尽剩余时间只破解此招,虽然仍超过了预计的时间,但终于发觉了此招的破绽之处。

    应飞扬开战前的一番点评非是信口胡说,反是切中要害,黑松道人确实是招与剑不合,剑与心不合。所以故意放出狂语,摆出一招定生死的模样,就是为了让黑松道人不敢大意,一开始便使用《丹元剑诀》最强招——“三才合一丹剑成”。

    此招威力虽是最强,讲究天地人三才合一,将剑,人,和金丹融为一体,一剑贯之。但黑松道人的招、剑、人不合,虽凭借纯熟的剑技,表面上将此招使得圆融,实则缺陷暗藏其中,只是这些,连黑松道人自己也未察觉。

    而应飞扬旁观者清,接着观察他与鱼伯约的对战,察觉了这不谐之处,而他所使的斩字诀,精义在于“万物皆非完体,罅漏自隐其身者,无不可斩!”,所以这点缺陷,在斩字诀下被无限放大,终至一招之内,剑断人亡。

    若是黑松大人一招招的慢慢与应飞扬对放,仍能凭借根基占尽上风,但他偏偏从一开始就被应飞扬带领了节奏,使用出已被洞悉破绽的剑招,才会一招身亡。

    应飞扬将黑松剑倒插在坟前,道:“那把淬幽剑非你所属,是你弑了它原主强抢而来,剑上必有戾气,伴之不详,淬幽剑的原主玄水真君我并不认识,也不知被你埋在了何处,不过他名号既然是玄水,我便把淬幽剑放诸于水流,任它沉浮,勉强算回归原主吧,至于这黑松剑,虽折不弯,亦是傲骨雄屹之剑,便由它护你坟前安宁吧。”说罢,掌上劲力一吐,黑松剑便没入坟冢之中。

    而此时,鱼伯约从林中走来,手持一木牌,木牌边缘木茬翻飞,像是从一段树上硬撕下来一般,在坟前一拍,木牌入地数尺,上书“铁仙观黑松道人之墓,飞云岛散修鱼伯约立”。冷道:“杀人者人杀之,你落得如此也是报应,不过总算运气不错,应道友能将你尸身掩埋,不至于曝尸荒野,留个碑在此,也让人记得世上曾有黑松一人。”

    只看那“飞云岛散修鱼伯约立”几字,应飞扬便有欣慰之意,黑松道人往上清派吊祭,却是有去无回,铁仙观虽是小派,但若是费心追寻,早晚能查出些端倪,到时也颇为麻烦。

    鱼伯约立碑留名,显然便是要将黑松之死一肩揽下,日后万一有人寻仇,也不至于牵连仗义出手的应飞扬,此等行为颇有磊落气概。

    应飞扬有心交陪,心头又突得想起了一个两全的主意,道:“鱼兄,你伤势不轻,可有疗伤的地方?”

    鱼伯约笑道:“一介散修,漂泊江湖,随便在哪都可安歇。”

    “鱼兄或许不知,在下此时归属司天台,若鱼兄不弃,凭你本事,自可在司天台做个客卿,一来养伤,二来与司天台之人相互交流,彼此精进,总好过一人独修。”应飞扬在心中又补了一句:“三来,见你心性不错,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便把你留司天台做个内应,也省却我那师兄暗中隐瞒我,耍弄什么诡计。”

    鱼伯约倒是迟疑一下,司天台的声名,在两都和北方一带虽盛,但出了两都向南,尤其是在远离尘世的派门中皆是颇受鄙薄,在那些派门眼中,司天台客卿空有一身修为,却甘受软弱无力的凡人驱使,实在是丢尽天道修者的颜面。鱼伯约身为东海散修,这种思想更是根深蒂固,但思衡一下利弊,终究还是点头应许了。

    应飞扬心中大喜,道:“太好了,鱼兄可往洛阳东市李记杂货铺子旁边算命摊位寻一个叫策天机的方士,嗯,你只要算上一卦,如果不灵,那就九成是他,说明来意,他便会带你去司天台,对了,可别说是我推荐你去的,你可现在先行一步,莫要与我同路。”

    鱼伯约亦是老练之人,看应飞扬话中带着遮掩,自然知晓他目的不单纯,但也不说破,道:“应道友此番恩德,鱼某牢记于心,既然如此,那我先行一步了。”

    看着鱼伯约身形渐行渐远,应飞扬方才回身,道:“等许久了吧,身上这么香喷喷的藏也藏不住,非学别人匿什么踪。”

    声甫落,便见姬瑶月俏生生的从坟丘后面的槐树探出身子,姬瑶月一双流盼生辉的眼睛从坟丘扫过,又盯视着应飞扬冷道:“杀人时挺利索,人死之后偏还要浪费时间挖坟埋葬,伪善!”

    应飞扬对她冷言冷语早已习以为常,淡淡道:“第一次杀人,难免感触多些,自然比不上姬姑娘干练。”作为第一次杀人者,应飞扬表现算得优异,亲手剥夺生命后,并未产生空虚,罪恶,恐惧、后悔等负面情绪,似乎只是完成了一个早该进行的仪式,心头虽也有几分沉重,但却多了几分对生命的体悟,一时也没了与姬瑶月拌嘴的心思。

    看应飞扬对她话语并无反应,姬瑶月哼了一声,直奔主题,简单明了道:“我姐找你,随我来吧。”

    说罢,也不待应飞扬答话,纤腰一拧,便是身若幻蝶,翩飞而去。

    ————————————————————————————————

    一人一妖走后,林中重归死寂,只余漫漫荒草在坟前摇曳,似是在死者面前炫耀自身生机。

    而此时,一阵迟缓脚步声传来,打破沉寂。一个佝偻老者垂着腰走来,老者身着赤着膀子的破旧麻衣,灰白相间的头发又油又腻,踏着一双烂草鞋,本就驼着的背,背后偏有背了一个大藤篓,显得身子前后宽度比身高还长上些,甚是滑稽可笑,手中还拈着一个象征着拾荒者身份的长铁夹子。

    口中道:“近了,近了,应该就在附近了。”老者浑浊的双目不断巡视四周,死在找寻什么东西,随着他的移动,背后藤篓子中折射出一闪而逝的湛蓝寒光,若是应飞扬仍在,定会大感惊异,断做两截,被他扔入水中的淬幽剑此时竟安安静静的躺在老人篓中。

    老人嘴中一边念叨,一边用铁夹子拨开周遭荒草,低头寻找着什么,若再细看老人手臂,便会发现老者身子虽佝偻矮小,一双手臂却异常壮硕,每一根血管都如虬龙一般暴起,每一根毛孔都如火山一般粗大,似乎随时能从孔窍之中喷射出火山暴发般的力量。与身上暗黄的皮肤不同,这双手黑中带红,还带着点点火灼的疤痕,好似是从烈火中锻造而成的铁手一般生硬有力。

    “找到了!”老人走到坟丘前,白多黑少的眼睛闪出喜色,麻鞋一踩地,被埋在坟中的黑松剑破土而出,而老人铁夹子夹住两截的黑松剑,面上的每一根褶皱都似乐开了花,赞道:“好铁,好铁,有救!又救!”说罢,将黑松剑也夹入背后藤篓之中。

    黑松,淬幽,两把上佳的兵刃,便在一个时辰前,它们的主人还在持着它们相互厮杀,如今,两把失了主子的断剑,却如难兄难弟一般,彼此依偎在狭小的藤篓之间,随之路途的颠簸,碰出清脆撞击声……

    第四卷想哪写哪,现在看真是不忍直视,等我把大纲所有线索理清再大修!

求再等我一天

只差最后一点关窍了,捋通了,之后就是一马平川了。

    今个也码了一章的量,但关键章节,不把第四卷全捋顺了不敢轻易发。

    前几章就因为没想好,让某个不该出场的人物提前出场装逼了,露面了就不能让他干坐着,导致我现在花了十倍的时间在想怎么给他加戏,要加戏还不能让自己唱独角戏,所以又拉出几个人物陪他,结果越牵扯就越多,最后整个第四卷差点快崩盘。

    这段时间更新不稳都是他害的,放心,我日后绝对不轻饶他,明天卯足劲把最后的关卡攻克,以后更新应该会稳定些了……吧。

    唉,50万字了,也是时候舔着脸找编辑讨要个上架了,上架后吃全勤,更新就能稳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510/ 第一时间欣赏步剑庭最新章节! 作者:意缥缈所写的《步剑庭》为转载作品,步剑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步剑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步剑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步剑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步剑庭介绍:
这是个传说老去的时代: 北面的老龙王翻个身子大地就是一个哆嗦,西边的孔雀儿依红偎翠懒得挪窝, 俩耍剑的老头无冤无仇却要拼个你死我活,而苦穷脸的书生扔开卷册,突得抽刀剁碎了半壁山河。 这是个传说新生的时代: 倾国倾城的妮子还不会梳妆,席卷天下的将军还在偷羊,更别提那还没长开的妖儒邪道怪和尚,乳臭未干的小子捡件紫裳就要称帝封皇,却被更小的毛孩子一剑扎个透心凉。 那毛孩说: 舞台已经搭好,生旦净末丑轮流登场,好一副光怪陆离众生群像, 但我才是这戏的主角,天命飞扬,没办法,谁让咱用剑的今生就是要比别人强!步剑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步剑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步剑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