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牛刀杀鸡
让李啸没想到的是,三天后,招远县令邓云功,竟然亲自带着一众地主乡绅,押着大批银两与粮草,来到赤凤城。
李啸连忙带着一众将领官员出迎。
李啸远远看到,被一众乡绅簇拥在中间的邓云功,约四十多的年纪,头戴乌纱帽,身着青色的七品文官常服,前胸与后背补子图案是一只鸂鶒,腰间系着素银腰带。一张瘦长的马脸上,长着两颗大大的牛眼,下巴下几缕稀疏的胡须正被他不停地拈来拈去,一脸焦急忧虑的神色。
大明朝文贵武贱,这招远县令虽然只是七品,而李啸这个指挥使却是正三品,但从礼数上来说,却是要李啸先向邓云功致礼。
“邓县令亲自造访蔽邑,李某迎接来迟,让邓县令久等,还望见谅。”李啸大笑着向邓云功拱手说道。
正在探头观望建得热火朝天的赤凤城的邓云功,回过神来,见是身着一身正三品武官常服的李啸到来,脸上笑脸立刻堆起,他同样向李啸拱手回道:“李指挥使,久仰久仰,邓某久闻李大人少年英雄,有勇有谋,今日能见,实为三生有幸。”
李啸尚未答话,邓云功又笑着套近乎:“我与李大人同在桑梓,只是无缘,不曾拜会,今日得见,方解邓某平生仰慕之思。”
听得邓云功这虚假肉麻的话语,李啸大笑起来,复与众人寒暄数语,便延请众人入官厅入坐看茶。
邓云功等人入坐后,李啸微微一笑,平静说道:“邓知县今日前来鄙地,实是难得稀客,却不知有何贵干?”
“还不是因为金翅岭的匪贼!”邓云功脸上突现愤怒的神色:“这股匪贼,在本县境内,劫掠村落,奸.淫妇女,更曾连连挫败我县中进剿之军兵,如不除之,恐成大患啊!”
李啸明白邓云功这般愤怒的原因。
明朝时,对官员的考评中,最为看重的,便是境内有无盗匪之类,如有积年难剿之匪,那该县县令的考评,绝对只会在中下等,即使没有立刻罢官去职,也可能让他当完这一任县令后,便要立刻卷铺盖回家了,晋升什么的,根本别指望。
更有甚者,匪徒若是势力强盛,还会攻打县城,击杀县令,这种恶劣的现象,在崇祯年间,已是多处屡屡发生。现在邓云功听闻那些乡绅地主说过,金翅岭的匪徒近日强抢钱粮,以大肆扩充兵马,心下更加害怕。他知道,匪徒势力壮大后,若真要攻打县城,凭驻守招远那一小批残兵弱卒,想守住招远县城,怕是根本不可能。
现在有李啸愿意出兵相助,且已由众乡绅与李啸谈妥了出兵条件,让招远县令邓云功,喜出望外。
邓云功长叹一声,望向李啸的脸上,又换上期待的神色:“前日,众位乡绅前来本县府中,说已说动李指挥出兵剿匪,前来问本官意见。本官当时闻言,心中之欣喜,如何可以尽说!为表诚心,今天本官亲自带全县乡绅,带上说定的银两粮草,前来贵处,并要与李指挥签下剿匪及日后协防文书,希望自今之后,有贵军相助,招远处境内,再无匪患荼毒矣。”
李啸笑道:“甚好,邓县令爽言快语,李某安敢推辞,这剿匪及日后驻防事宜,李某应承下了便是,只不过,希望日后我军在贵县山地驻防时,贵县不得再派人插手我军事务。”
邓云功急道:“李指挥使多虑了,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贵军能驻防招远县,守得我一县军民的安宁平安,乃是邓某求之不得之事。贵部驻地诸事,本县绝不会派人插手。”
“好,那就请各位乡绅签下文书,我军明天准备一天,后日便可出兵,定可将金翅岭匪徒,全部消灭!”李啸用一种斩钉截铁地语气回答。
“李指挥心系百姓,愿出兵以解招远军民倒悬之苦,邓某心下感念之至,请李大人受邓某一拜!”邓云功的牛眼中满是喜色,起身向李啸拱手致意。
在各各地主签了文书,以及与李啸手下官员交割了银两与粮草后,心下大悦的李啸,安排了盛大的宴席,款待邓云功及一众地主。
宴上,李啸与邓云功、顾之道、王升桐等人推杯换盏,喝得十分尽兴。宴毕,邓云功等人告辞而去,又复叮嘱李啸早日出兵,李啸自是大笑答应。
两天后,一个晴朗的初冬之晨,李啸带上全体甲总军兵,连同从城墙头下卸下的6门红夷大炮,加上辅兵与后勤队,总共两千多人,盔甲鲜明,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地前往招远县而去。
说实话,李啸军这般兴师动众地前往招远县,去剿灭那700百多名金翅岭匪贼,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但李啸就是要制造这种威慑力,从气势上就要压倒对手。
这盛大的兵势所形成的强烈威压感,也可让招远县令邓云功,对自已更加慑服,李啸军今后在招远县内驻扎,也可更加减少摩擦与阻力。
赤凤卫与招远县接壤,李啸军行进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达了招远县城。
招远县城的百姓亦是个个满脸喜色,欢呼雀跃地出城来看这支杀土匪、斩流寇,灭鞑子的威名赫赫之师。
刀枪耀目,军伍森严的李啸军,有如一股充满凌厉气息的钢铁洪流,出现在百姓面前后,所有的招远百姓不由得都被李啸军那壮盛的军容,严整的军纪,先进的火炮所震慑。
“瞧见没!这李大人的兵马,端的一派森严整齐的军旅气象!啧啧,真让小老儿开了眼界,这才是咱们大明官军的样子啊!”
“阿公说得好,我看,李指挥使大人之军与当日的戚家军相比,也不遑多让。”
“还是县令邓大人有办法,能邀来李大人这样的精锐官军来剿匪,哼,那般盘据金翅岭的狗杂种好日子到头了!”
“听说李大人的赤凤城建设得可好了,唉,真希望李大人来了就别走了,保我招远县百姓长治久安啊。”
百姓们三五成堆七嘴八舌地评论着前面不远处,整齐行过一脸肃然的李啸军,每个百姓脸上都是满满的欣赏与钦敬。
很快,李啸军到达招远县城下,此时城门大开,招远县令邓云功率手下大小吏员与一众衙役,一脸喜色地出城迎接,随即安排牛酒犒军,大宴将士。
宴毕后,邓云功邀请李啸军全军先休息一天,明日再去金翅岭剿匪,却被李啸谢绝了。
李啸认为,现在尚是中午,全军士气旺盛,正好一鼓作气攻向金翅岭,实不可误了战机。
在李啸全军重新准备出发时,邓云功端起满满一碗水酒,再向李啸致敬道:“请李指挥使满饮此杯,还望早日凯旋。”
穿着整饰一新的白摆牙喇盔甲的李啸,意气勃发,大笑接过碗来,仰脖一口饮尽,将碗朝地上砰地一摔,大喝道:“此征金翅岭,必胜而归!”
李啸豪言一出,全军将士高声大喝:“必胜而归!”
“万胜!”
“万胜!”
“万胜!。。。。。。”
洪亮高昂的口号声喊过,慷慨激昂的满江红军歌又开始响起,李啸辞别邓云功及一众官员,以飞鹞子开路侦查,整齐有序向金翅岭挺进。
邓云功眼神复杂地看着李啸的军旅缓缓消失在目光的尽头。心下满是期待与不安。
为了便于与李啸军联系,他专门派了两名小校,跟随李啸军行动,如有何消息与需求,便让他们立刻回报。
三天时间,很快又过去了。
“捷报!”
“捷报!”
在这一天的中午时分,两名小校一同飞奔打马入城,两人风尘仆仆的脸上,皆是满满的欢喜之情,未入城门,两人便纵声高喊:“各位乡亲,各位父老,李指挥使大获全胜,金翅岭匪徒已全被我大明官军消灭!”
全城百姓立刻轰动,人人脸上满是惊喜的笑容,立即互相传递官军获胜的喜讯,整座县城陷入无尽的欢喜之中。
两名小校不敢稍歇,打马直奔入了县衙。
得到消息的何师爷,飞奔跑入客厅,连忙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报告给县令邓云功。
邓云功正在喝茶,闻得如此喜讯,正喝到半路的一口茶,猛地喷溅而出,洒了一地。
邓云功虽被呛得咳嗽连声,一脸涨得通红,却急急地对何师爷说道:“快,快唤两人入内,待我好生问个究竟。”
精神焕发一脸喜色的两名小校,气喘吁吁地跑入客厅,随即伏跪于地,大声地向县令邓云功禀报了李啸军获胜的消息。(以下分称小校甲乙)
“李啸军竟如此了得,这么快就灭了金翅岭匪徒?!”邓云功脸上满是震惊。这股悍匪,猖獗多年,官军一直难于剿除,现在李啸军竟然这么快就获胜了,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小校甲抬起头来,急急说道:“大人您不知道,那李大人这一路打过去,真可谓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一般!堪称是牛刀杀鸡!”
“你且细细讲来。”
“大人,三天前,你安排小的两人跟随李大人,大军一路行来,约三个时辰左右,到金翅岭脚下的金刚门关口,这是进入金翅岭的唯一道路,却未曾想到,这般匪徒早已做好准备,调集了兵力严守此关。”小校甲道。
“哦,敌兵有防备,拿下却是难了。”
“咳,大人,您不知道,当时小的亦是这般想,谁知李大人看到这般守卫严密的关口,却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冷笑一声,随即命令那六门红夷大炮摆上前去,对准那金刚门一顿猛轰。那炮弹可是厉害,听说有十几斤重一个,几番轰击后,把那看似牢固的金刚门,炸得四分五裂。”小校乙在一旁插言。
“那敌兵可是弃关而逃了?”
“没有呢,这般家伙以为是李大人之军,也如往日的朝廷官军一般不中用,见关口被打破,二百多号匪徒不知死活,纷纷挥舞刀枪,鼓噪呐喊冲下关来,想凭一股血气之勇冲溃官军。”小校甲急忙抢过话来。
“那李啸军如何对付?”
“当时小的在李大人身旁,亦是心急,谁知一声哨响,五十多名已点好火绳上了铅弹的火铳兵跑到阵前,迅速摆开阵势,待那帮匪徒冲入射程,一阵密集枪响有如爆豆,这二百多名匪徒,立刻就有三十多人死掉,剩下的一百多名军兵,前冲的速度顿是大缓。这时,李大人军中,高速冲出来六十骑铁甲重骑,后面还跟同样人数的轻骑,向着那一百多名匪徒迎面对冲而去。好家伙,这骑兵突击可是凌厉凶悍,这股匪徒立时崩溃,大队的骑兵一路追砍屠杀,那是一顿好杀,除了有二十多名匪徒侥幸躲入山道林木逃脱外,余者非死即降。”小校甲一脸回味舒爽的神色。
“想不到李啸军如此厉害。”邓云功斜靠在椅上,拈须而叹。
“大人,这第一日,李大人之军大获全胜,因天色已晚,全军驻于金刚门吃饭休息,第二天天亮后,方再度进攻。”小校乙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
“那第二天,李啸军可遇到甚阻碍?”
“咳,大人您不知道,那金翅岭面积广大,关口甚多,从金刚门后,匪徒复有三道关口,只不过,皆被李大人的大炮轰了个稀烂,这一天下来三道关口全被占领。”
“那敌军未组织任何反攻?”
“敢!这帮狗入的匪徒也就只能欺负下百姓与那些普通官军,在李大人的精锐面前,****都不如!第一天就都已被李大人的火炮火铳吓破胆了,如何敢复出。结果一关失手,即仓皇后撤,还有几个家伙逃跑得慌了,一头掉到山崖下摔了个粉身碎骨呢!”小校乙回想到此,纵声大笑。
“那李啸军就一路打到匪徒的最后巢穴鸡头崖?”
“大人,没那么容易。”
“大人,那帮匪徒也极狡诈,见李啸军来势汹猛,便连夜弃了剩下的两道关口,全部匪徒皆退守至鸡头崖,据险死守,欲凭着鸡头崖上积贮的粮草,与李大人之军对耗下去。”小校甲一脸严肃地抢过话头。
“大人您可知,那鸡头崖乃是极其险要之地,一条上山之路狭窄蜿蜒,曲折陡峭,那匪徒又连夜用乱石堵塞上山道路,李大人之军火炮无法摆开,至此攻势受阻。”未等邓云功说话,小校乙在一旁叹气补充。
“那李啸岂不是无计可施了?”
“当时小的也是这么想,想着这下不知道要耗到猴年马月了。只是那李大人,面不改色地依然命令大炮轰击,火铳打放,盾兵枪兵等轮流呐喊作势上攻,热热闹闹地打了一天。小的当时甚是疑惑,这般打法却是为何?”小校甲一脸作色之状。
“若攻不上去,光打得热闹有何用处?”
“咳,大人有所不知,这就是李大人的计谋所在,用李大人对他部下的话来讲,叫什么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反正我是不懂。他在鸡头崖上打得热闹,自然将全部匪兵的注意力皆吸引到此。结果,大人您猜怎么着?”小校乙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
“呃。。。。。。”
“你这人真是,大人如何会知道,还是我来告诉大人吧。这个啊,就是李大人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他明里派大军在前面佯攻,吸引敌兵注意,背地里却派一支名叫横行队的精锐之军,悄悄绕至山后悬崖,趁夜色攀崖而上,直攻敌军老巢!”小校甲笑着猛挥了下拳头,好似他也爬上去了一般。
“李啸端的好计!”
“那可不,众匪徒一天紧张劳累,除几个值守的,皆在酣睡。那横行队上得崖来,简直就是虎入羊群,那又是一顿好杀!全部匪徒登时崩溃,匪首刀疤头被当场斩下头颅,除了只有十几名匪徒趁乱逃下山去外,余者皆降,据统计,投降的匪徒足有500多人呢!”小校乙说得兴奋,眼睛直眨个不停,一口唾沫四溅。
“大人,您没见到那黑压压一众土匪跪地求饶的样子,看到这帮往日里横行乡里作恶多端的匪徒,个个象条死狗一般哀声求饶,那叫人心里一个爽啊。”小校甲紧接着小校乙的话语,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李啸对这些人作何发落?”
“那李大人倒是仁善,并未对这些人赶尽杀绝,他冷冷说道,尔等匪贼杀我百姓,奸我妇人,劫掠乡间,本欲皆一刀宰了,但今天尔等投降我军,免去一场厮杀,算是微功一件。这样吧,尔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皆割去双耳,以为号记,然后留在金翅岭以为苦役,以此赎罪!”小校乙学着李啸的口气,对着面前的虚空作势喝道。
“随后李大人便让我等回去通报大人,把歼灭金翅岭匪部这个好消息告诉全城百姓。整场战斗,至此结束。”小校甲拱手笑着答道。
“哦,这样啊。”
邓云功一声轻应,脸上勉强挤出笑容,便挥手让两人下去。
他心下暗想,定是那李啸为了盘点匪徒积蓄,为免走漏消息,方先派此两人回来通禀。
“李啸如此年轻,却是有勇有谋,此人前景,不可限量啊。看来,本官倒是要好好与此人搞好关系了。”邓云功眼神复杂地望向窗外,心下犹是盘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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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金矿 扩军
招远县令邓云功猜得没错,此时的李啸,正在端坐在鸡头崖的议事厅中,一脸喜悦地听监抚司副司长管毅,报告这次剿匪作战的成果。
“李大人,本次作战,我军战死6人,受伤10人,共斩杀包括匪首刀疤头在内的的匪徒196人,俘获526人,缴获黄金530余两,银子总计3万6千余两,粮食5万3千余石,绸缎绫罗700多匹,另缴获刀枪剑盾之类武器无算。”
李啸微微一笑,对管毅说道:“很好,看来我军此战,收获甚大,就如前例,给诸位有功将士下发赏赐与抚恤吧。”
管毅点头应诺,然后又压低声音笑着对李啸说道:“大人,方才在下带人去割那些俘虏耳朵之际,有一名看似小头目一般的匪贼,连忙向我军大声磕头求饶,说有一件重大机密事件要向我军禀报,以求我军放过他,不要割掉他的耳朵。”
“哦,此人所说何事?”
“他说,这金翅岭中,有一个刚刚发现还未来得及开采的天然金矿!”管毅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是么,快快带上来,待本官亲自审问。”
很快,一名面带血污,衣衫被撕烂,用绳子倒背着手绑得紧紧的匪贼,被押到李啸面前。
“跪下!”一名军士怒喝一声,随即在其膝弯处猛踢一脚,这匪徒一声哀嚎,扑通跪地。
李啸挥挥手,示意旁人退下,房间中,只留下李啸与管毅二人。
“你叫什么名字?”李啸和颜悦色地问道。
“禀大人,在下贱名马棠,登州人氏,曾在栖霞县北曲山金矿当矿头,后因登州叛军作乱,北曲山金矿被叛军一把火烧光,在下家小亦尽被叛军所杀。小人仓皇东逃,后经这金翅岭时,
因走投无路,方不得已入山为匪,赖以活命。”马棠急急地为自已简介了一番。
“哦,这样啊,看来马棠你也是个苦命人出身啊。本官可以对你过往诸事,既往不咎,只是你说,这金翅岭中,藏有金矿,可是属实?”李啸平静问道。
李啸对马棠的这番自我简介,并不感兴趣,毕竟这些时过境迁又可随意编造的东西,想要核查真伪几不可能。李啸现在最想了解的,便是这金翅岭金矿之事。
“大人,小人所说,绝无虚言,小人自去年来到金翅岭,平时闲时,便四处查看这金翅岭地形地貌,后发现,在金翅岭后部,有藏量极丰的沙金矿,如果能开采,小人敢保证,一年产金万两,当不在话下。”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若大人不信,到时产不出金子,小人这颗不值钱的脑袋,任大人拿去!”马棠说完,伏地连连磕头。
“那便怪了,你为何不对那匪首刀疤头早些说明此事?”一旁的管毅插话过来。
“禀大人,刀疤头为人甚是苟厉,属下犯错,必是严惩。小的之所以不立刻上报,是怕情况不明,万一弄错没有金矿,刀疤头必不会轻饶了小人。直到前一个月,小人经反复检验调查,确定当地确有金矿,并取了样品后,才向其通报此事。那刀疤头知道当地有金矿,亦是大喜,随后将在下提拔为小头目,让在下筹画这金矿开采工作,并决定要从招远县抢些村民来作矿工,谁在这金矿尚在筹备之中,大人你们便攻下这金翅岭。。。。。。”马棠言语嗫嚅,说到这句话时,他声间变得很低,一边小心地看着李啸的脸色。
李啸心下暗笑,这刀疤头还真是个倒霉鬼,好不容易发现的金矿,半分黄金未得,便全部落入老子手中,这也算是天意吧。
“马棠,这样吧,本官任命你为这金翅岭金矿之探挖负责人,负责当地金矿开采工作,由我赤凤卫工业司派出人员协助于你,另外,现在这五百多名被割去双耳的匪徒,皆作为你手下矿工使用。”李啸清晰地下令道。
“多谢大人赏拔,在下向大人保证,定会尽快将这金矿建好产金。”见自已逃过了被割去双耳的惩罚,还被任命为金矿负责人的马棠,一脸喜不自胜的神情,又向李啸连连磕头。
李啸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好好做,将来本官还会更加重用你。不过,这金翅岭内有金矿一事,属于我军机密,在正式投产之前,不得对任何人说,明白吗?”
“小人明白,这等机密事项,小人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手下的矿工,也会对他们严加看管牢牢约束。”马棠急急说道。
李啸脸露微笑,他知道,这金矿真的开采起来,想绝对保密是不可能的。只是,在开采前,却绝对没必要大肆张扬,从而给自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下发赏赐与抚恤后,李啸率军返回赤凤卫。
他只留了下了一队一百人的枪兵,看守这些即将成为矿工的俘虏,又留下了2万石粮食,以备到时驻守的军兵与矿工们吃用,便押着大批缴获的金银与粮食,凯旋而归。
马棠也被李啸带回,准备到时让他先与工业司人员,详细说明金翅岭的金矿开采情况,从而和工业司派出的监管人员一起,从钱粮司领取金矿开采费用,并筹备要购买哪些挖掘设备。
李啸全军经过招远县时,招远县令邓云功及全城百姓一齐出城迎接。
一个鼓鼓囊囊血糊糊麻袋丢在邓云功脚边。
邓云功正欲发问,一旁的小校甲立刻大声说道:“大人,没看出来么,这些就是那匪首刀疤头的首级,和那些匪徒的耳朵啊!”
邓云功顿时一脸灿烂的笑容,他掂须赞道:“李大人真真智勇双全之士,为我招远县除了如此巨害,本县令代全城百姓谢过大人!”
邓云功随即令人将刀疤头那颗狰狞的首级,从麻袋中取出,挂在城门正上方,那一麻袋耳朵,也被挂在刀疤头首级的一旁。
此时,全城百姓轰动,人们拥挤着踮起脚往城门上头看,仿佛那刀疤头的首级,一麻袋耳朵是前所未见宝贝一般。还有不少被土匪祸害的百姓,指着刀疤头的首级,痛哭唾骂不已。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李啸现在已全灭金翅岭匪部,以后,这招远县,就是太平天下了。”李啸一脸笑容地向百姓们大声喝喊说道。
他的话语刚落,百姓中立刻又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让李啸没想到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一众百姓,齐刷刷地在李啸马前跪下。老者话气颤巍巍地说道:“大人若离去,我等只恐匪徒复据金翅岭作乱,求大人常驻我招远县,以为我百姓依仗与屏护矣。”
“求大人常驻招远县。”跪地的百姓异口同声喊道。
后面有更多的百姓跪下,求李啸常驻招远县的喊声更是响彻云霄。
邓云功一脸尴尬,虽说他已将金翅岭划于李啸管理,却未曾想到李啸的军队如此得民心。他心下暗忖,看来自已当日答应划予金翅岭给李啸,实乃明智之举。
李啸急忙下马扶起老者,他一脸真挚地说道:“老丈放心,我李啸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从现在开始,金翅岭之处,有我军长期驻扎,再不会有匪徒占据,各位皆可安居乐业,不必复忧。”
李啸语毕,全城百姓顿时又是欢声雷动。
一片军民同乐的气氛中,招远县令邓云功,随即安排牛酒盛宴,为李啸全军庆功。
是日,李啸接受邓云功等招远县官员、全城各位百姓代表,属下将士的轮番敬酒,大醉回营。
李啸在招远县休息了一夜,次日方率兵返回赤凤卫。
车磷磷,马萧萧,李啸军一路军歌嘹亮,队伍的前头,猛虎啸日军旗与大明日月旗猎猎招展,交相辉映着朝升的太阳。
返回赤凤卫的路上,李啸一脸灿烂的笑容。
金翅岭顺利拿下,又发现了一个藏量极丰的金矿,让李啸心下欢喜无限。
现在,李啸军中产业,除了传统的粮食生产外,所有拥的诸如钢铁、羊毛纺织、盐业、蚕桑,金矿等,这些能带来丰存利润的工业项目,才是李啸军今后发展的基石所在。
李啸粗算了一下,这些产业都是都正常化运作后,一年至少一百多万两银子的利润,是完全可以做到的。那时候,李啸军将再不会为钱粮二字犯愁了。
心下欢喜的李啸,很快又在想,这些目标尚是远景,现在那宣府镇那2万余人的流民,已被自已下令带到赤凤卫来,那要怎么安排他们呢?
李啸想到的方法中,第一步,便是扩军。
乱世之中,兵马为先。
现在流寇与鞑子在一天天壮大,大明帝国却在一天天走向深渊,在这样危机重重的环境下,如果相关没有足够的兵力加以保护,李啸相信,自已辛苦得来的一切,随时都可能化为流水。
故李啸返回赤凤卫后,便召集手下主要将领,商讨扩军事宜。
听闻李啸扩军的想法,田威、安和尚等人,皆是一脸喜色,纷纷表示完全拥护李啸的做法。
这些粗汉的想法很简单,有了更多的兵马,才能打更大的阵仗,自已也能获得更大的功名与利益。
李啸并不打算让现有的甲乙丙三总兵马全部扩充,这需要的资金与装备投入可太大了。在李啸军尚未获得充足的资金和利润的情况下,这是根本不现实的。
李啸的规划是,先把甲总兵马,扩充为赤凤总。
这一营兵马,再下设甲乙丙三哨兵马,这样的话,以每哨5队盾兵,10队枪兵来算,那一营人马总共有15队盾兵,30队枪兵,另外再配备扩充到300人的下辖三队的横行哨,以及扩充为200人的玄虎重骑和200人的飞鹞子轻骑,另外再配上500人的辅兵队伍。
火器部队因现在尚是紧缺资源,李啸让火器总头赵杰单独编制,以灵活配给各处军队。
这样一来,按枪兵与盾兵每队102人的编制,现在赤凤营各兵种人数加起来,总共有5790人,比原先的部队人数扩充了近三倍!
这样近六千人的一总兵马,如果拉出去,也可堪与中等规模的敌军一战了。
而这次扩军,就把这2万余名流民一下子消化了近四分之一,接下来,其他工业项目再吸收剩余的流民人力,压力会减少很多。
李啸随后任命人事安排。
赤凤总总长为原甲总总长田威,副总长为原横行队队长安和尚。
安和尚从原横行队队长跃升到副总长,跨了足足好几阶。见到李啸这般信重自已,安和尚抚着那颗锃亮的秃头大笑,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
安和尚心下甚是得意:哼,你们有什么好羡慕的,老子每次作战,哪次不是奋勇在前,堪为全军榜样,况且老子与李指挥使交情最老,早在李大人还是一名金州乡下猎户时便与他相熟,他不提拔老子这样的老资格,难道还提拔你们这样后来者不成。
而原来的横行队副队长武壮,则被提升为横行哨哨长。
武壮得到任命后,心中十分激动,他站起身来,大声向李啸说了句表示感激与效忠的话语,方慨然入坐。
按下来,甲哨乙哨丙哨三哨人员,皆被任命了哨长与副哨长。
其中的甲哨哨长,则是原枪兵一队队长罗正。这个顶替那个名叫古远的逃兵的罗正,好不容易才从一名辅兵成为了一名枪兵,极为珍惜这个结果的他,次次作战皆十分奋勇,现在终于成了单独一哨的哨长,成功上演了一个吊.丝逆袭的典型剧目。
这就是李啸军晋升铁的原则,以战功与表现,作为晋升的最关键的评定。李啸相信,只有这样公平实在的晋升原则,才能更好地激励士卒,让他们看到出人头地的希望。
玄虎重骑与飞鹞子轻骑,也皆由队升哨,其中玄虎重骑哨长,便是原队长鲍昭,飞鹞子轻骑哨长,则是原副队长龙昱。
李啸决定,在现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原铁龙城乙总与原金汤城丙总,依然保持原有编制。
铁龙城王义守的乙总,被李啸改名为铁龙总,依然和现在一样,为5队盾兵、10队枪兵、60人的玄虎重骑,60人飞鹞子轻骑。
金汤城段时棨的丙总,李啸想了许久,给它命名了个更加剽悍的名字,金狼总,李啸希望该总军兵,能如同一只西北的猛狼一般,为自已牢牢把持那片宣府北路的土地。当然,金狼总也与铁龙总一样保持原有编制。
说起来,李啸现在扩兵后的三总兵马加起来,已有近一万人,已远超一个指挥使所能拥有的兵力。要知道在山东等地,一个指挥使加上下面的千户所与百户所的兵力,一般只有两三千人。
幕僚陈子龙一直没说话,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面色平静的李啸向部下宣布扩军计划,心下十分感慨。
这个李指挥使,真是雄心勃勃之人啊。
也许,在上官与同僚看来,这个李啸,用野心勃勃来形容,更加合适。
李啸瞥见陈子龙正凝视着自已,向他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陈先生,我知道你的心思。
我李啸现的行为,看起来,该是多么的张扬跋扈,也许在你眼里,我与那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大肆扩充兵马的总兵官左良玉,很相象了。
不过,有一点,本官与他不同,那就是左良玉尚有朝廷军饷可拿,而本官到现在,各地兵马,全部想尽办法自筹军饷,没拿过朝廷一分钱。
况且,左良玉对朝廷阳奉阴违,养寇自重,而我李啸,从辽东,到山东,到宣府,北征鞑子,南战流贼,对大明朝廷与皇帝,忠心耿耿,尽心报效。
我所求为何?
有谁能知我心?
这个问题,也许,我自已也回答不清楚。只不过,兴复我神州华夏这条艰难道路,哪怕再难,我李啸,也会努力走下去。
李啸从思索中回过神来,随后又与众人一齐拟定了军中各级人员的薪酬标准,跟原先相比,各人薪资均有所上涨。
其中总长每月20两,副总长每月17两。
哨长,火器总头,水师总头每月15两,副哨长,火器副总头,水师副总头每月12两。
队长每月10两,副队长每月8两。
甲长每月6两,副甲长每月4两。
士兵待遇则为,骑兵与横行军士,每人每月为2.5两,步兵、水师、火器部队则为1.5两,辅兵为0.8两。
这个方案,得到了一众将领的一致认同。
要让手下将士忠心效力,提高薪水待遇,保证军人地位与社会尊崇度,其实是一个强军的必备手法。
相比其他卫所那些毫无尊严形同乞丐的卫所军,李啸的赤凤卫,可是说是全国卫所中,军人待遇最好,也最有社会地位的军队了。
有良好的物质待遇作支撑,有刻苦动真格的日常训练,加上高强度的洗脑效忠手段,以及赏罚严明的军规制度,李啸手下的军队,想不成为明军中的精锐都难。
“田威,安和尚,现在新加入的军兵有这么多,你们要好生训练,力求尽快让这大批加入的新兵,成为我军的合格战兵。”安排完毕的李啸,站起身来,目光深沉地对二人说道:“明年,赤凤总兵马,将要负担起更大的作战任务了。”
田威与安和尚一同抱拳,大声答道:“请李指挥使放心,我等一定尽心尽力,为大人打造一支合格能战的精锐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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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付子之托
崇祯七年十一月上旬,将赤凤卫诸事安排完毕的李啸,带着陈子龙等一众随从,前往铁龙城。
自九月中旬返回山东,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李啸终于得空前往山东单县的铁龙城,检查这座钢铁之城的各项工作进度。
李啸一行人从赤凤卫出发,一路西行,他拟定的路线是,自东往西过莱州,青州,济南,然后转而南下兖州,直至单县。
行经济南时,李啸去巡抚官署,拜见了山东巡抚李懋芳。
让李啸颇感意外的是,李懋芳对李啸等人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客厅中,李懋芳端着一个精致的茶杯,向李啸微微一举,笑道:“李指挥使,这是本宪一名故人,专门带来的上好雨前茶,请李指挥使一尝。”
李啸一脸恭敬神情,他端着茶杯,轻呷一口,便向李懋芳微笑说道:“巡抚大人,果真好茶,入口绵润甘爽,倒让人回味无穷。”
李懋芳忙道:“既然李指挥使喜欢,这雨前茶,本宪聊表微意,便送予李指挥了。”
随即李懋芳唤来一名下人,将一大包包装得极为精致的雨前茶,恭敬地放于李啸桌旁。
李啸见李懋芳突然这般客气,还真有些不适应,他忙道:“卑职自宣府回返,因赤凤卫诸事繁多,一直未得空前来拜见巡抚大人,甚是惶愧,今天又收巡抚大人这般好礼,李啸心下,实是惭愧得紧。”
李懋芳摆手道:“李指挥使客气了。区区微礼,何足挂齿。实不相瞒,本宪在这山东地界,每日甚是憋闷,今天得见诸位,心下倒是舒畅了很多。”
李懋芳此话一出,李啸与陈子龙不觉一愣,双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
“东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东翁来到山东,时日尚短,根基未稳。且忍耐些时日,这山东局面,定会慢慢有所改观。”陈子龙温言劝慰。
李啸暗叹,这个陈子龙,虽已辞别李懋芳,但仍称其为东翁,倒还是个颇念旧情之人。
李懋芳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子龙,你不必安慰本宪了。现在山东情状如何,本宪心下自知。可叹本宪自来山东,原想好好做些实事,也算上不负皇恩,下无愧百姓,谁知现在已过大半年,竟只得这般苟且度日!可恨在这山东官员与将领,见本宪不得朝廷支持且根基薄弱,个个阳奉阴违,背后尽行贪墨苟且之事!唉,在这山东,本宪恐难有作为了,估计,不日便会被人取而代之。”
房间中,一阵难堪的沉默。
李啸明白,李懋芳说的是实话,这个本来就才具平庸的李懋芳,在没有上面支持,且下面的官员个个阳奉阴违的情况下,想在山东长呆下去,怕是不易。按明史记载,也就到明年七月时,李懋芳便会因为救灾不力被免职归家,由太常少卿颜继祖接任山东巡抚一职。
“巡抚大人不必过于悲观,事在人为,山东局面未必就是死水一潭,还需勉力振作方好。”李啸尽量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对李懋芳说道。
李啸知道,自已说这番话,虽是真心实意,却未必能对消沉不已的李懋芳有所触动。不过,自已说了这番话,也算表明了自已的态度了。
李懋芳目光复杂地看着李啸,他淡淡地说道:“李指挥使,本宪与你交往虽是不多,但能感觉出来,你是个精明能干,却又待人忠义的豪杰之士。非是本宪胡夸,在如今这战乱时代,象你这样杰出的青年英雄,日后前程,恐还在本宪之上。”
“巡抚大人谬赞了,李啸浅陋之人,何敢当尊宪夸奖。”
李懋芳脸上又是浮现一丝苦笑,他声音低低地说道:“李指挥,本宪今日,有一事相求,不知李指挥同意否?”
“大人但请明言,李啸如能办到,绝不敢稍辞!”
李懋芳微笑着,向旁边一名老仆唤了一声,老仆随后低头应诺而去。
很快,这名老仆带着一名年轻英武的公子,快步来到客厅中。
李啸看到,这名公子大约不到二十岁的模样,生得剑眉星目,英武俊朗,身着一身湖青色紧身武服,系着酱色的护腕,腰中扎着宽幅暗绸束带,足蹬厚底直缝牛皮靴,一幅标准的武生的打扮。
“孩儿拜见爹爹!”公子对着李懋芳,长揖致礼。
李啸心下一惊,原来这名公子是李懋芳之子,却不知何时李懋芳将其从浙江老家带到山东的。
“嗯,浩然,起身吧。”
李懋芳一脸和蔼的笑容,右手作了个虚抬的姿势,李浩然便从容直身。
“李指挥使,这作是犬子李浩然,字南阜,现为杭州武学生员。本宪思虑良久,希望能让犬子在李指挥帐下效力,以为进身之阶。”李懋芳对李啸介绍道。
李懋芳说完,李啸闻言,便觉心中一动,一股莫名的情绪,弥漫心间。
这个李浩然,在明史中也是个有记载的人物。
因从小喜武厌文,在文风极盛的浙江,李浩然这人,自被视为异类,也让自已的父亲李懋芳大为恼火。只是,因是膝下独子,一家人最后还是拗不过他,让李浩然遂了心愿,去上杭州武学。没想到李浩然开赋异禀,武学资质极佳,成为了机州武学生员之中的翘楚。现在随着年岁渐长,因李懋芳与辽东锦州祖大寿有旧,故打算让他去祖大寿的前锋营效力,以求博个功名。
如果李啸没有穿越到这个世界,按到历史进程,李浩然会在崇祯十三年时,被提拔为杏山所千总,在崇祯十七年初,随御史金毓峒调至北直隶保定,方至不久,便有铺天盖地的流寇前来攻城,李浩然身中流矢多处,犹大呼杀敌,最后为免成为流寇俘虏,于保定城头自刎而死,为国尽忠。
未等李啸说话,那李浩然一眼看到端坐椅上的李啸,便惊叫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在宣府北路大杀鞑子的李指挥使啊,想不到竟也是这般年轻。”
李啸淡淡一笑。上座的李懋芳便训斥道:“南阜,如何说话这般不懂规矩!今后,你需在李大人帐下好生效力,还不快快拜见李指挥。”
李浩然脸上稍带犹疑之色,他低声道:“父亲大人,您不是说,过了年便让我去锦州投祖大帅么?”
“为父改主意了,这位李指挥使,南击流寇,北御强鞑,被皇上亲自任命为赤凤卫指挥使,而且加散阶,赐武勋,这般杰出能耐,本朝几人可为!你若能跟随李指挥使,自是前途远大。这般好事,实是你小子三世修来之福!”李懋芳一脸不满地训斥道。
李浩然是个极机灵的年轻人,见父亲这般高看这李啸,心下暗想,此人确是有本事,不然,何以如此年轻,便高升为指挥使,自已若能跟随此人,倒亦是好事。
“李指挥使在上,请受在下一拜!”李浩然单膝跪地,拱手过顶,向李啸恭敬行礼。
“公子不必行此大礼,速速起身。”李啸赶紧从椅上站起来,将李浩然扶起。
“李指挥使,请看在本宪薄面上,就让犬子入贵军做事吧。”一旁的李懋芳,一脸期待地插言。
李啸轻叹一声,拍拍了李浩然健壮的肩膀,便拱手对李懋芳笑道:“贵公子英武过人,实为可造之材,巡抚大人之请,李啸敢不受命,李某随时欢迎贵公子来我赤凤卫效力。”
“那就好,那就好。”李懋芳一脸喜色,他随即又令李浩然行礼,感谢李啸收留之恩。
“李大人在上,在下李浩然,定当尽心尽力,为大人投效驱驰!”李浩然一脸灿烂笑容,他的话语,明快而真诚。
随后,李懋芳安排宴席,款待李啸一行人。
席间,觥筹交错,各人互相敬酒,一片融洽气氛。
“李指挥,犬子今后,就托付给你了。本宪一生庸碌,不堪回首。还望李指挥使好好提携犬子,让他有所出息,不坠我上虞李家之门楣。”李懋芳起身,向李啸敬酒,眼中却有点点泪光闪动。
“大人放心,李啸定会对贵公子多加照拂。”李啸的的回答,简短而坚定。随后他一仰脖,将满满一碗杏花村烧酒饮尽。
一时间,满座欢笑,席间更加和乐融融。
心情大好的李懋芳,向李啸提出,将单县南部原先划给李啸的方圆十里之地,扩至三十里,交付李啸管理。
见李懋芳这般慷慨,李啸心下之欢喜,何可尽言。
虽然现在李啸已用划定军事禁区的方式,将铁龙城外,方圆数十里范围的土地纳入自已的管辖范国中,便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而现在有了李懋芳的巡抚衙门下发明文,下面的官员,纵有微词,也绝不敢多说什么了。
李懋芳随后再与李啸约定,让李浩然过完年后,便去李啸军中效力,李啸自是一口应诺。
当日宴毕,李啸陈子龙等人告辞而去,李懋芳派李浩然及一众仆人,送至济南南门外极远处,方依依惜别。
李啸等人都不知道,在他们已离开济南,消失在南去的道路上时,已有密待向同在济南府的山东总兵刘泽清等人,汇报李啸的行踪。
“禀二位大人,李啸一行人,刚刚从巡抚李大人府上离开,由其子李浩然亲送至济南城南门外而去。”
面无表情的刘泽清挥挥手,密侍应声而退。
“李啸此行,必是往铁龙城而去。听闻他在单县当地,圈地建城炼铁,此人之志,断不可小看。”军师李化鲸阴着脸,向正歪着身子坐在官帽椅上的刘泽清禀报。
刘泽清脸上,阴沉无比,他冷哼了一声道:“这个李啸,现在越发壮大,我等想要打压他,怕是越来越困难了。”
“是啊,现在此人荣升赤凤卫指挥使,还越阶升为游击将军,这般圣眷荣宠,他人却是难得。”李化鲸亦是长长地轻叹了口气。
“哼,最让本官气愤的是,这厮竟敢挖本官的墙角!”刘泽清咬牙道:“现在驻守武定州的姚文昌,乃是某家手下四大金刚之一,这从宣府镇回来,竟似与本官疏远了不少。听闻,此人丧失兵马,幸得李啸以首级相赠,方保住官位与军职。这个李啸,出手倒是大方,他这番做派,足以让姚文昌感激涕零了。”
“是啊,没想到这个李啸,年纪轻轻,拉拢人心的手段,倒是不少。不过,这姚文昌,毕竟是大人亲密部下,仅凭一时态度,便断定其与李啸有不轨之谋,却也失于调查。此事,还是先放一放吧。”李化鲸劝慰道。
“这个李啸,本官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刘泽清捋须而叹。
“刘总兵,有句话,在下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
“刘大人,你看,现在那巡抚李懋芳,曲意交好此人,甚至派其子亲自送客,定是看重这厮将来前景远大,才这般不顾身份,拉拢于他。”李化鲸越说脸上越失落。“可见,现在情移势力变,李啸已远非今年年初来投我山东那般落魄模样,俨然成为了雄据一方之指挥使。这样的精明能干之人,我等若要压制于他,却是实在需要小心应对了。”
李化鲸这段话,让刘泽清心下更加烦闷。他斜了李化鲸一眼,冷冷道:“军师此话何意?莫非要我等就此认输,也和那李懋芳一样,与那李啸曲意交好?”
“非也,刘大人,你多心了。”李化鲸急急辨道:“那李啸,击灭我郑隆芳部军兵,又强挖大人亲信爱将,实为我军之死仇!学生只是认为,日后我等若要打压李啸,实是是需要小心行事方好,以免一招不慎,那李啸反而借以上位,让我等徒施计策,反成笑料。”
刘泽清一声冷笑,压低声音道:“军师,以本官看来,不如趁李啸尚在路上的机会,派出兵将,将李啸于路上一举击杀!”
“总兵大人,此事现在万不可行!”见刘泽清欲彻底摊牌下狠手,李化鲸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为何不可?”刘泽清目光灼灼。
“大人,这般险招,不到万不得已,断不可行!现在山东境内,各地官员皆知大人与李啸有隙,若派出伏兵击杀李啸,怕是任何人都会怀疑是大人下的毒手。那李啸圣眷正隆,皇上闻得消息,必定大怒,定会下令那巡抚李懋芳彻查此事,而那李懋芳刚刚交好李啸,追查此事,自会十分卖力。这样一来,万一真查到大人头上,大人该如何自辨!在下说句不该说的话,到时朝廷真要追责的话,大人莫说身家官位,只怕是要保全自家性命,亦是堪忧啊。”李化鲸连连摇头,低声急道。
“哼,那怎么办?看到李啸这个卑贱的乡.巴佬厮蹦得恁欢,老子就一肚子火。我心中之怨愤,岂可一言尽之!”刘泽清咬牙怒喝,砰的一声,一拳狠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弹跳起来,滚落于地。
“刘总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下现在只能说一句,戒急用忍,没有好的机会,断断不可出手,以免再蹈前辙啊。”李化鲸一脸灰败地说道。
房间中,一片压抑的沉默。
只有如丝如缕的寒风,从窗外透来,让寂静的客厅愈发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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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式炼铁
李啸一行人,离开了济南,随后一路南行,三天后,便到了单县铁龙城。
“大人请看,那便是我军建好的铁龙城!”有随从兴奋地叫起来。
李啸远远地看到,前面不远处出现的那座巍峨雄峻的高城时,心下十分激动。
这座按李啸之意设计规划的雄城,周长12里,城高为15米,墙面马道宽6米,全城皆包青砖,开有东、西、北三座城门,每座城门都建有瓮城、并且暗藏了千斤坠之类的守城机关,铁龙城四周皆挖有宽阔的护城濠,正好利用单县南部的太行堤河的河水进行填充,使其环城而过。
而在城墙之上,诸如雉堞,女墙,羊马墙,角楼,炮台,射孔等防御措施,统统按制修建,以保证城池的防御能力。
算起来,从五月初到九月下旬,用了近五个月的时间,这座关于李啸军未来命运的铁龙城,在充足资金的保证下,才终于修建完毕。
李啸心下暗叹,这般雄峻的铁龙城,北面那周长不过4里的单县县城,与之相比,何其寒酸简陋。
李啸等人首先看到,北门外的官道的两边,已修建了十几家大大小小的商铺,店铺伙计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铁龙城的百姓们,进进出出地采买物品与各类商货,整条官道,已颇有一些熙攘的感觉。
而远处铁龙城东西两侧,可影影绰绰地看到,两处皆有大批的百姓劳工,在挖矿、碎矿、洗矿,然后再装车运入城中。
再行进到北门外时,驻守铁龙城的将领王义守,铁主城主管吴亮等人,已率着一众铁龙城的将领官员,分列城门两边,欢迎指挥使李啸到来。
李啸与王义守吴亮等人亲热拥抱,笑语寒暄,一诉离别之情。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一同进入铁龙城内。
进入城来,李啸看到,铁龙城内,有四条阔达10米宽的呈十字交叉状的中央主干道,全部用宽阔的青石板铺就,把整个城堡规划为东北,西北,西南,东南四个大区。
李啸看到,东北区作为军队驻屯地,已环修了一圈内墙,将其与其他三个区隔开,只有两处路径通往外面的大道,这样的做法,可以以确保军事机密不会轻易泄漏。
其中,军营,马厩,校场,武库,粮仓之类建筑,均已修好,大队的铁龙总军兵正在校场中喊着口号进行训练,而在靠近军队建筑的一侧的空余地方,则修建了沿着一条小街分列的各类官署,里面包括给李啸单独居住的府邸,以及民政司、商业司、工业司、监抚司、安全司等各类官府机构。
李啸站在十字街道的中央,又大略地看了了其他的三大区的情况。
西北区,是李啸打算将它建成火炮厂、火铳厂、弹药厂、维修厂等与李啸军最为密切相关的军工产业的地方。现在厂房均已修建好,只是里面都还是空荡荡的,没有设备也没有工人。
当然,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钢铁生产都尚未解决的情况下,造枪造炮之类,还只能是空中楼阁。
西南区,这块被李啸设定锻冶基地的地方,将来要用于打制各种盔甲、刀剑、盾牌、以及各种生活器具等物品。此时,这块锻冶基地,也与西北区一样,在没有合格的钢铁供应的情况下,除了厂房外,也都是空荡荡的一片。
李啸注意到在西南区与东南区靠近主街的地方,修建了大批的普通民居,还有学堂、澡堂、水井、以及公共厕所之类的日常建筑。
李啸的目光,集中在东南区。
他看到,东南区内,修建了大量的巨大仓库,应该是用来贮装矿石,以及将来要炼出的生铁、熟铁、钢材、以及作为燃料的煤炭所用。其中,贮存铁矿石的两个巨大的仓库,已装得满满当当。
李啸又注意到,铁场作头颜均,正带着十几名工匠,热烈地讨论高炉设立的要点。
李啸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知道,现在,终于轮到自已这个前世学过钢铁冶炼专业的大学生来一显身手了。
李啸走过去,颜均等人这才发现竟是指挥使李啸到来,人人一脸慌乱,便要急急下拜。
李啸扶住他们,然后拍拍颜均的肩膀,微笑着对他说道:“颜作头,这个高炉的设计,就让本官与你们一起完成吧。”
颜均等人面面相觑,没听错吧,指挥使李大人,竟还懂得炼铁?
不过看上去,李啸的神情,并不象是开玩笑的样子,各人略一思索,便一同拱手言道:“既然大人亲来主管炼铁事项,我等悉听安排便是。”
李啸等人安顿下来后,他开始仔细考虑如何用新式方法,来进行钢铁工业的规模化生产。
李啸知道,这个明末时代,工匠中能达到的最先进技术,也不过就如《天工开物》所讲的那些炼铁手段了。而且,由于明朝各地钢铁生产,基本是处于一个封闭与孤立的状态,先进技术交流不充分,工匠所能采用的方法,许多甚至还没有达到《天工开物》里面的标准。
李啸当然知道现代高炉是怎么样子以及如何运作,只不过李啸并不认为自已能在短时间内把现代技术完全照搬过来。还是结合当代的实际工业水平,一步一步加以改进来做,才是更现实的方法。
李啸决定,在建高炉前,首先建起了一座炭窑。
李啸这样做,是为了保证试验炼铁的效果,因为木炭的纯净度比煤与焦炭都要高得多,而含杂质量却比这二者皆要少,现在用来试验性质的炼铁,却是最合适不过。
然而,李啸的炭窑设定,是各位明朝工匠前所未见的古怪模式,让一众工匠感觉十分新奇。
李啸设计的炭窑,半截埋在地下,半截露在外面,用一名工匠的话来说,这炭窑,象一只巨大的乌龟。
李啸闻言大笑。
李啸这样做,是有他的设计道理的。
因为炭窑半埋地下可以有效的保温,更好地提高原料利用率。它的具体结构,则是类似一座二层小楼,一楼用来烧火加热,二楼放置烧制木炭的原料木材。
李啸让工匠们用城墙包砖剩余的砖头来修建,三天后,一座炭窑便建好了。
随后,从附近各地荒山上,砍下木材,经简单晾晒后,便搬进窑的上半部,窑的下层则放入放入从单县县城煤行买的煤块。
接下来,李啸让工匠在一楼的火嘴处点火,引燃煤层,这时二楼窑中木材开始被火炙烤,这些犹然有些发湿的木材,水分蒸发后,混合其他挥发物,形成冷白的烟雾,从烟囱中冒出,迅速被寒风刮散。
温度渐渐升高,此时一楼的煤炭已经烧尽,二楼窑内木材自身开始氧化发热,木质材料发生热分解反应,其组成开始发生了变化。其中的不稳定成份,如半纤维素,发生分解生成二氧化碳、一氧化碳和少量醋酸等物质。
木材自身分解发热把窑内温度推到了最高点,大约摄氏400度,木质材料急剧地进行热分解,木材表面有粘稠的油状物流出,那是反应生成的大量醋酸、甲醇和木焦油,时不时的还会鼓起一个气泡,则是甲烷、乙烯等可燃性气体。这些物质,在炉内缺氧的环境下缓慢燃烧,释放热量、保持窑温。
此时,冒出的烟也开始变化,开始先变黄,后变青,渐渐变成淡青色的透明状烟雾。
见到烟雾变成透明,工匠们便开始封窑,把窑顶的烟囱堵住。
这样,窑内的木柴开始在非常缺氧的环境下继续化学反应,固为彻底堵住了氧气,窑内氧化反应就慢慢停下来,窑温逐渐变低。
又过了三天,李啸让工匠打开窑顶透气,随后又冷却了两天,李啸便让人开窑取炭。
工匠们打开窑门,一股呛人的烟气扑面而来,让在场的工匠皆咳嗽不止。
一名年纪较大的老工匠命令大家,赶紧把嘴闭住,包上湿巾,然后弓背屈膝,把一段一段乌黑发亮的木炭从窑内捞出来。
两个多时辰后,挥汗如雨的工匠们终于取完了所有的木炭。
木炭总重,整整五千斤。
李啸带有试验性质的烧炭大获成功。
可用于冶炼优质铁料的木炭,就这样烧成了。它的炭含量极高,磷、硫等杂质含量低,还原性强,还具有疏松多孔的结构,燃烧充分,供热均匀,在高炉炼铁中比焦炭更加优秀。
而在木炭烧制的这几天里,一座由青砖搭建,并且内外糊满的拌了盐泥的红色粘土,高约六丈,容积约30立方米的炼铁高炉,也在李啸的指导下,在铁龙城东南区靠近城墙角的位置,拔地而起。
这一座肚皮宽大,颈部收窄,外观有点类似景德镇花瓶的高炉,炉身有一多半是在地下,炉身如瓶,其口广丈许,底厚三丈五尺,因为要方便加料,故炉身大半在坑里。其中炉口瓶颈最窄处,仅容一人钻入,远远看去,有点象个酒瓶,也极象现代社会行为艺术的荒诞派作品。
相比明朝那些容积最大只有10立方米的炼铁高炉,这座高炉在颜均和众铁匠看来几乎是庞然大物,而在李啸看来,不过是小儿科罢了,与后世的炼铁高炉,实在是不堪对比。
因为在李啸前世生活的二十一世纪里,中国国内基本上都是3000多立多米的大型高炉,200立方以下的高炉都必须强制关停,日本甚至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就已在使用5000立方米的高炉。
真正让李啸忧心的是,现代钢铁工业中,高炉的内部结构中,所用的构建砖均为高铝粘土所制的耐火砖,这种砖头能保证高炉可以长期使用,而现在在单县这样的平原地带,李啸实在没办法在附近找到高铝粘土,只能用普通的青砖敷盐泥代替。
这样一来,因为炉壁青砖的主要成份是二氧化硅,当石灰等造渣剂加入炉中后,将与铁水中的磷等杂质产生磷酸,而这个磷酸会与酸性炉壁发生激烈反应,导致高炉内壁的侵蚀与破损。青砖敷盐泥这种传统的中国古代炼铁方法,其实有相当的危险性,直接导致了明朝各地炸炉事件的频发。
按李啸心下估计,现在这座高炉,很可能用个不到二十次就会有烧塌的危险。
这高铝矾土,李啸记得在中国当代矿产物志中记载过,在鲁南地区是有出产的,尤其是临沂山区更是极多,只是李啸现在只能控制这铁龙城及附近三十里的范围,无法伸手捞过界,故暂时无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李啸在心中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力求让高炉安全使用时间,能达到临近现代工业的水平。虽然明朝的工人没有什么劳保制度,但李啸还是希望尽力保证这些工人的人身安全,毕竟每个工人的后面,都是有指望他工资活命的一家老小。
为了保证安全,李啸对铁匠们反复叮嘱,这样的一座高炉,只能用上十六七次,便要务必拆了重新搭建。
李啸为了安全起见,又对高炉附设的鼓风机,做出了重大改进。
在明朝的时候,炼铁鼓风所用的还是折叠皮革所制成的地风箱,外型象个大型的手风琴。使用地时候用脚一下一下地踩踏鼓风。这种鼓风机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在高温中老化,万一因为鼓风不力,而导致这座没有使用高铝粘土耐火砖的高炉炸炉崩塌,滚热的铁水能把附近的工匠瞬间汽化。
现在这种可拆卸的活动式推拉木箱鼓风机,便是李啸经熟思后所设计的新式鼓风设备。
外形上,它象一个大抽屉一般,上面有木制把手,可推拉鼓风。而且一旦发现有破损,因是可拆卸木质结构,可以很方便地立即更换破损部件。
颜均与铁匠们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李啸。
真正让他们感到震撼的,其实并不是这座炼铁高炉,而是在高炉旁边新建立的炒铁炉。
颜均他们所知道的明代炒铁炉,也就是《天工天物》上面所记载的那种开放式炒铁炉,是一种完全用人力搅拌制作的设备,炉形与一个水水缸类似,炉边总有一位身强力壮的大汉,拿着根柳木棍做的炒铁棒,挥汗如雨的来回搅动,使生铁液中的碳氧化,而成熟铁。只不过,这种方法,极没效率也极损害工匠的健康。
此种方法,与当时的欧洲常用的,熟铁入炉加温渗碳炼成钢的灌钢法不同,被称为炒钢法。
那为什么这种用柳木棍搅拌炼制熟铁的方法,会在中国这般普及呢?这是因为,这种简陋的方法,还有个意外的好处。
那就是,搅拌的同时也会逐渐烧去柳木棍,相当于是往生铁中混入单质碳,藉由这个步骤,有时可以碰运气般地,直接炒出含碳量低于生铁,却高于熟铁的钢来,甚至有机会炒出中碳钢与高碳钢。用明朝工匠的说法来说,便是祖师爷爷开了眼,赏给辛苦作业的工匠的礼物。
只是这种炒钢法作业方式,这种碰运气般炼钢的生产作业方法,比起当时欧洲已是规模化的炼钢工业来说,实在是太过原始与简陋。
随着时代的继续发展,中国原本就简陋的炼铁技术,自清朝以后,却更加衰败不堪,与近代工业迅猛发展的欧洲诸国,形成了鲜明而可悲的对比。
甲午战争时,在朝鲜作战的绿营清军惊恐地发现,自已的大刀竟然常被日军的刺刀一磕就断,这让本来就士气低沉的绿营更加畏日如虎,遇之即溃。而日军则轻蔑地称这些不堪一战装备极差的中**队为“支那垃圾军”。
让颜均与众铁匠十分惊奇的是,李啸设计的这座炒铁炉完全颠覆了他们对炒铁炉的原有认知。
这座李啸设计的炒铁炉,外形有点像功夫茶的茶杯,它用敷盐泥青砖整体建造,炉床底部中间凹陷,四周是拱形炉壁,下部为燃烧室,进风道在燃烧室底部。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火焰与铁矿隔离的反射炉型。
它的结构可以看作上中下三层,顶层和次层互相隔离,中间是多个可翻动的铁栅栏。使用时铁水从高炉流到顶层,次层铺堆的煤炭平躺在铁栅栏上燃烧,加热楼上的铁水,煤炭烧过后翻翻铁栅栏,炭渣就掉进了底层的除渣室,铁栅栏放平,又能从斜向下45度的进煤道向它上面添加煤炭。
接下来,李啸设计了一个支架,安放在炒铁炉的正中央上方,支架下面安插着有三根熟铁棍子斜斜地伸向炉床,外面使用绞盘推用,有三个把柄向外伸出,可以由三个壮汉离着一段距离共同推动炒铁,这样改进后,虽然仍是人力推动,但可以有效维护工匠的身体健康,也可以使炒铁更有效率。
经过了二十多天的筹备,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望着这些凝聚着自已心血,新建成的炼铁高炉,炒铁炉,鼓风机等炼铁设备。李啸心下,十分激动。
这些设备,与现代炼铁工业对比,虽然还是简陋不堪,却已大大超越了明朝这个年代的实际工业水平。
李啸突然想起明朝一些名人对各地炼铁状况的评价。
当时的铁以福建的最为闻名,方以智曾经在《物理小识》说过:南方铁以闽铁为最上,广铁次之,而楚铁只可做锄。
茅元仪在《武备志》中则在说:制威远炮用闽铁,晋铁次之。
赵士桢则在《神器谱或问》说:制铳须用福建铁,他铁不可用。炼铁,炭火为上,北方炭贵,不得已用煤代替,故迸炸常多。
李啸在心下暗想,我所制的铁龙城钢铁,这质量与数量,定要均在那明朝最好的闽铁之上。各位大贤,承让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上品青锋
让人激动的炼铁终于正式开始了。
“祖师爷爷保佑,我等恭诚以祷,烧石成纯铁,炼铁成精钢。。。。。。”高炉前的一个香案上,摆着一幅太上老君木框像,颜均双手捻起三注香,在一对大红香花蜡烛上点燃了,虔诚的举过头顶,嘴中念念有词,引着一众工匠,虔诚地拜了三拜,再恭敬地插到画像前的香炉里。
在明朝各地的铁匠行中,基本都是以太上老君为祖师爷。可见在古代中国,冶炼行业与道教炼丹有相同的起源。在二月十五老君诞辰时,前一天铁匠各家都为祖师暖寿,吃长寿面,诞辰当天带家中男丁到大堂烧香拜寿,隆重举办祭拜仪式。
据说,因为太上老君是铁匠的祖师,道士自然成了铁匠们的师弟,所以道士化缘到铁匠铺,要主动向师兄问好,铁匠则予以热情接待。道士若不守规矩,铁匠就要罚道士跪在打铁炉前认错;要是道士还不认错,铁匠可以用钳子、铁铲打道士,甚至将火炉翻过来套在道士头上,俗称“戴纱帽”。
“嚓!”
颜均右手握着一把解首刀,猛地一挥,将左手中抓着的一只公鸡,一刀斩去鸡头,将淋漓的鸡血,遍洒高炉周围,以祭祀四方土地神位。
“炼铁开始!”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颜均纵声大喝。
一筐筐的木炭被塞入高炉的下方,一车车铁矿石被与木炭混堆放在一起,另有石灰石作为造渣剂,混入其中。
在明朝,铁匠们一般用黄土混合草灰作造渣剂。赵士桢在他的著作中说,这种作法,是为了让生铁撒去铁尿,从而减少杂质。
古人只有实际经验,却不明白造渣剂的原理,故这种作法,比后世用石灰石作造渣剂的效果,却是差了很多。
当木质推拉鼓风箱开始被数名铁匠一同用力拉动后,在新鲜空气的劲力吹拂下,高炉内的优质木炭开始猛烈地燃烧,与木炭混堆的铁矿石立刻猛烈地发生了还原反应,矿石迅速变红,变软,液化,一股火焰冲天而起,从炉顶飘出。
颜均欣喜地发现,李啸设计的这个高炉,仅仅过了半天时间,铁矿便已软化成水,这大大超出了他的原有估计,要知道在明朝,高炉出铁,一般最快也要三天。
李啸之所以出铁如此之快,关键秘诀在于,从鼓风箱鼓入的空气,在进入高炉内部前,它的的温度已经过高温预热,在长长的进气道下方,设有和进气道上下叠立的隔离地火池,池中内盛燃煤,空气在进炉前,就被加热到八百至一千度,而不是象明朝人一样,直接朝高炉中鼓入冷风。
空气预热,这是现代钢铁生产中,提高炼铁效率地最关键一步。李啸印象中,这是英国人在十六世纪下半叶,为提高钢铁产量而想出的招数,在以前全世界都没掌握这门技术。
李啸本打算,模仿后世的生产方法,专门建一个蓄热室,利用产生的高温废气来加热空气进气道,从而更节约煤炭使用。只不过,现在毕竟是试验性质,李啸不想把装置弄得过于复杂,以致让这些本来就被自已弄得目瞪口呆的明朝工匠们,无法消化更多的新奇技术。
还是等这座高炉用个十六次后,到了寿命,工匠们也接受理解了现在的作业方式,自已再来采用蓄热室装置吧,李啸心下暗想。
这时,从高炉侧面的观察口就可以看到,铁水聚在炉底,呈现出迷人的橘红色。“李大人,铁汁已成,可以开炉出铁了!”颜均一脸激动的神色。
有铁匠穿上了肥厚的布衣作防护,又用湿巾蒙脸,手持长柄铁钳,把高炉下部出铁口的活门打开,顿时铁水跳跃着奔流而出。
这些铁水混合着炭渣,铁重而渣轻,炭渣大都浮在面上,大块的炭渣,在沟槽上就被一块生铁做的挡板挡下来,铁匠们拿着长铁棍子,把炉渣扒到一边。
铁水直接从通过沟槽流入已被烧得炉火熊熊的炒铁炉。铁水流完后,三名壮汉用厚布包着口鼻,缓缓地用力推动炒铁炉上的绞盘把柄,三根熟铁棍子与铁水充分搅合,橘红的铁水迸飞,发出啵啵的声响。
高炉炼出的是生铁水,含碳量在百分之三左右,生铁熔点约1100-1200摄氏度,而纯铁则高达1535度。当碳与氧气结合,生铁水中的碳含量逐渐降低,它的熔点就逐渐提高了,于是炒铁炉中的铁水变得浓稠,由清汤到酱汁,由酱汁到果冻……最后聚成一个个外形很可爱的铁团儿,颇有点像魔幻世界的怪物史莱克。
在场的工匠一阵欢呼,可用于打铁的熟铁终于炼好了。
这一次炼制,起码打造了一万五千斤熟铁,却只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明朝时,在福建漳州,有最大规模的10立方米高炉,一次能出一万斤铁,这在当时已是顶尖水平了。而李啸这次试验性质的炼铁,却一下子就把产量提升了近三分之一,而时间却缩短了一半不止!
其实李啸还没有让这座高炉产能最大化,30立方米的高炉有效容积约为20立方米,即使以较低的利用系数,比如2~3计算,每天最少也能炼出将近6吨的熟铁。
这种所谓“熟铁”,其实并不是现代教科书意义上的熟铁。李啸前世学过的钢铁知识中,国际冶金界没有生、熟铁这种说法,现代钢铁工业上,含碳量小于0.02%的国内称熟铁,国外称纯铁,质地非常柔软;含碳量在0.02%-2.11%的叫做钢;含碳量在2.11%以上的国内称作生铁,国外称铸铁。
而在中国古代,以高炉直接从铁矿石炼出来的称作“生铁”,以经过炒铁炉炒炼的为“熟铁”。这种“熟铁”的碳含量,和炒炼时间成反比,炒得久,碳氧化得多,铁的碳含量越低,反之亦然,所以其碳含量能在0.01%-1.5%之间浮动,包含了现代意义上的“纯铁”和“钢”。
所以古代中国,那种用柳木棍炒铁的方法,也等于是在炒钢。只不过工艺很难把握,炒出的成品以熟铁和中低碳钢为主,若是中了****运的话,能碰上一两块高碳钢,这个概率,大概与彩票中奖差不多。
笼统的说,钢铁产品中,碳含量越低越柔软,越高则越脆、硬。中低碳钢柔软,用来制作刀剑则不锋利,古人也把它视作“熟铁”,只有高碳钢的韧性、硬度、强度符合制作武器的需求,古人才认为那是“钢”。
碳含量地高低决定了钢铁质地的软硬程度。明朝时,低水平的铁匠,可以通过锻锤敲打,来发现哪块成品胶质熟铁是高碳钢。而高水平有经验的铁匠,在长期的打铁生涯中,已炼就了一双能够分辨那是块无甚大用的软铁,那块是能制作宝刀宝剑的好钢的毒辣眼睛。
颜均就是那种高水平的工匠,他观察良久,然后用铁钳夹起一个怪物史莱克,把这只铁质史莱克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一脸激动的神色,。
“李大人,您恁的厉害!这第一炉炒铁就出上品精钢,我颜均色打铁三十年,都从未有过这般运气啊!”
他经验丰富,看得真切,这是块相当不错的高炭熟铁,又韧又硬,可以打造成相当锋利的刀剑。
李啸微微一笑:“颜作头,这不过是概率罢了,不足为奇。你试想,以前你在辽东时,你每炉能炒多少?我炒一炉又是多少?这么多铁,工人们从炒铁炉里夹出来的有先有后,铁也就生熟不等,从熟铁到高碳钢都有,总能碰上几块好钢。”
颜均恍然大悟。自已以前炒铁时,是先将生铁捶成碎片,和木炭一起放入比这个小得多的炒铁炉里,然后风箱从炉子顶上鼓风。
因为鼓的是冷风,要烧许久,生铁方可融化,再拿棍子搅拌,直到铁凝聚成团,最后取出锻打挤渣。
这样一次不过炒几十百多斤铁,而李大人的炒铁炉,直接用高炉炼出的铁水,一次试验性质的炒铁,便是一万五千斤,相当于以前炒百多炉的铁,从这炉熟铁中,得到几块精钢,实在不值得惊讶。
要知道,李啸这种高炉出来直接进炒铁炉的冶炼方式,只在一些明朝当时的特大型钢铁工坊才有实行,颜均原先所在辽东铁岭红印山铁场,还是那种最为原始的融化生铁冶炼熟铁的作坊式的铁场,自然得到精钢的机率极低。
“李大人,您看好了,我给您打出一柄宝剑来!”颜均看着这块高炭钢,越看越喜欢,不觉已是手痒。
李啸笑道:“好,今天天时已晚,各位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打好后,我再来欣赏下颜作头的锻打手艺。”
颜均忙道:“大人,这样吧,我等先把其余铁块趁热打成铁锭入库,再去休息不迟。”
李啸点头同意,这时,一众工匠们,纷纷把那些胶铁史莱克,粗粗打制成熟铁锭,然后按品质的不同,分放入不同的仓库中,以备日后使用。
次日天刚放亮,在一众工匠兴奋的叫喊声中,颜均开始锻造宝剑。
他高兴地夹起精钢,先放到火上烧得通红,再用錾子敲下大约四斤重的一块,便就其放到铁砧台上,用精锻锤敲打。
颜均与另一名工匠配合,一个夹铁,一个挥锤,精钢很快被锻锤敲成了薄薄的一片,随着温度降低,钢铁烧透的金红色渐渐消退,颜均又把它放到锻炉上烧得红热,拿錾子敲了中间几下,铁钳一用力,就从中间折弯了叠在一起,再放到锻炉下敲打。然后铁片再次被敲薄,再次折叠,冷了就放到锻炉上加热……颜均这种反复折叠锻打的方式,就是所谓的制造百炼钢。
这种方法里,指每回炉加热一次叫做一炼,回炉百次称百炼。当然,真正要达到百炼的程度,是相当少的,可以说基本不存在,因为所花的时间与精力成本实在太高。在明朝,一般普通士兵的刀最多打个10炼,甚至只有7-8炼,而将官的刀也只有20-30炼,只有高级将军的刀才有50炼以上。
看到颜均这般没效率地作业,一旁的李啸却在想,以后一定要改进锻冶的作业方式,这样的全凭人力敲击的生产方法,实在是太慢太没效率了。
现代工业中,由于有电力装置和车削机床可用,那些金属加工厂的效率与现在的明朝工匠相比,两者的效率,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然,李啸没那本事能自已发电,他想到的办法,便是使用水力锻锤。
如果能成功导入每分钟敲击60至100下水力锻锤装置,李啸可以保证,比现在的人力敲打,效率至少提高十倍。
颜均打制得很辛苦,整整花了六个时辰,总共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到了深夜时分,换了多名工匠轮流打制作业,才总算把这把50炼的宝剑,打制成型。
宝剑成型后,颜均随后开始淬火,他稳稳的平夹剑身,只把剑尖和两侧的刃部浸入水中,一阵白雾滋滋响着腾起。这种淬火方式为局部淬火,这样就只有锋刃部经过淬火变硬,剑脊仍然相对柔软,这样就得到了外硬内软的宝剑。
颜均这样做是很有道理的,因为钢件经过淬火,从金相学上看,维氏硬度400左右的奥氏体,转变为1000左右的马氏体,简单的说,就是剑刃变硬了,而剑身却依然相对柔软,这样的宝剑在斫击时,比全淬火的剑更具弹性,更加锋利,而且不易断裂。
“真是好剑!”
在一众工匠的惊呼声中,颜均颇有些洋洋得意地看着手里这把青光莹莹流光盈彩的好剑,只见那宝剑上云纹若隐若显,如流水、如星汉,寒光闪闪、青气盈然,让人望之心醉。
李啸见得颜均打制出来这般好剑,心下亦是极为喜欢。
他从一旁笑吟吟地递把一个上好精铜睚眦红缨剑柄,连同鲛鲨剑鞘,一同递给颜均。
原来,在颜均打制宝剑时,李啸便已令人从单县县城买回这个在当地最好的剑柄与剑鞘。
颜均笑着接过,很快把剑柄安装牢固,然后他反复用砂轮打磨剑刃,给宝剑开锋。
终于全部制作工艺完成,颜均将宝剑装入李啸递过来的鲛鲨剑鞘,插剑入鞘,恭敬地将剑递给李啸。
“咝。”
李啸右手一拔,在轻微的剑啸声中,将宝剑拔出一半。
他看到,这把宝剑青莹如玉,用手抚摸,刀面竟如少女的肌肤一般,滑柔如缎。
李啸屈指向剑脊上轻轻一弹,便听得“铮”的一声龙吟之音,袅袅方散。
“真真好剑,颜作头辛苦了。以本官之意,便将此这上品青锋,命名为龙吟剑吧。”李啸笑道。
颜均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大笑道:“只要大人喜欢,取什么名字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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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奋发的梦想
钢铁试制的大获成功,无疑给将来的各项钢铁产业以及火器研制,提供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只是现在的钢铁生产,其实还有个重大问题。
那就是,现在这种全凭炒铁炉碰运气般地生产高碳钢材,产量实在太少,还有要努力想办法,才能实行合格钢材的量产化。
李啸所想到的办法,便是坩埚炼钢。
这种在后世已是常见的炼钢方式,在这明朝时代,想做成功,却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坩埚炼钢的关键在于那个坩埚,而坩埚的关键又在于他的耐火材料,或者说是高温耐火砖。铁料含碳量越高,则熔点越低,而钢的含碳量比生铁低的多,起码要达到1600c,钢料才会融化成钢水。而坩埚材料他虽然知道——石墨、瓷土、粘土,混合均匀以后塑成型状,小火烘干,再用焦炭烧到最高温度,方可炼出钢来。
现在的问题是,李啸知道这个比例,但诸如石墨、瓷土之类,一时还没找到原料产地。其中瓷土还好找,鲁南一带就有,只是石墨矿,李啸回忆前世的知识,在山东当地,他处难寻,唯有青州府的莱西县当地所产最多,据说石墨探明储量687.11万吨,现保有储量639.93万吨。
李啸下定决心,等返回赤凤卫后,就开努力去莱西地区探寻并开采石墨矿,尽快把能用于炼钢的坩埚制作出来。
不过这样的钢材生产,对于李啸来说,还是可以下一步再着手解决的事情,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整套钢铁工业建立并运作起来。
李啸立刻着手,开始规划铁龙城的各项生产事宜。
他打算,现在这座高炉在用到十六次后,便立刻拆除,然后重新兴建两座带蓄热室,用高铝钒土制成内壁的更加完善的炼铁高炉。
那么一年之内,情况正常的话,应该可以有一百五十天出铁,这也是明朝各地铁矿出铁时间,如果建设了两个同样30立方米容积的高炉的话,每次出铁量约为12至15吨,一年的出铁量,便是1800至2000吨。
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要知道明朝在万历年间,一年的全国总共出铁量,也不过16万吨,铁矿消耗32至40万吨。李啸仅有两座高炉,便有这样高额的产量,无疑已是远超这个时代。
更何况,还在铁龙城东南区内,还有大片大片的空地,将来兴建更多的高炉与炒铁炉,皆不成问题。
只不过,以后的钢铁生产,李啸决定用焦煤来代替木炭。
他心下很清楚,若只用木炭烧制,这木材消耗未免太过巨大,就算把单县一地的木头都砍光了,也生产不了多长时间。李啸在想,从现开在始,只有将来要炼制高品质钢材时,方可用木炭,若只炼成熟铁和普通的中低碳钢,则还需早日用焦煤代替方好。”
李啸所忧虑的事情,就曾困扰了大英帝国很长时间。
当时英国为了增加钢铁产量,迅速成为欧洲第一流的大国,全国各地都开始兴建高炉炼铁,结果整个英国国内的森林木材几乎砍光,最后实在是不敷使用了,才最终开始用焦煤炼铁来代替,没想到却最终另辟蹊径。
炼铁高炉采用焦炭代替木炭,为现代高炉的大型化奠定了基础,是冶金史上的一个重大里程碑,使人类终于能够实现大规模的钢铁生产。
李啸把自已的想法对工匠们一说,颜均便急忙说道:“大人所说的可是炼铁的焦煤?”
李啸一惊,忙说道:“正是。”
颜均便说道:“大人要以此物来炼铁,却是易得,此物在山西之地有人专门将煤制成焦煤贩卖,小人往日在辽东铁岭红印山铁场,东家便是从山西买焦煤炼铁。”
“哦,颜作头可知价格多少?”
“据小的了解,1000斤焦煤价格为10两银子。”
李啸倒吸了一口气,他心下暗算,炼一吨生铁一般需要焦煤一吨左右,若年产2000吨生铁,则要2000吨焦煤,按一吨焦煤20两算,合计买焦煤就要4万两银子。
李啸心下庆幸,幸亏自已在金汤城外的边界山处发现了大批的煤矿,且有宋大这样的焦炭冶炼专家,又有四轮马车方便长途运输,这样一来,倒让李啸节省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
当日在宣府镇时,李啸听宋大介绍过焦煤的生产。具体步骤如下:
首先,让工人们把挖好并碾碎的煤块,进行洗煤。
李啸知道这一步的目的,是为初步除杂,去掉煤中的灰分,石块、泥土等等。因为这类物体多含有硫和磷等杂质,对于炼铁极为有害,为了除去这些杂质,就需要对原煤进行人工洗选,洗选后所得净煤又叫洗煤或者精煤。
然后,要建一座炼焦窑。这种炼煤窑的外形,与普通的砖窑颇为相似。
接下来,精煤晒干后入窑,在炉窑内不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借助窑炉边墙的点火孔人工点火,将堆放在窑内的精煤点燃,靠精煤自身燃烧热量逐层将煤加热,这是直接加热。随后,煤燃烧产生的废气与未燃尽地大量煤裂解产物形成的热气流,经窑室侧壁地导火道继续燃烧,并将部分热传入窑内,此为间接加热。
经过直接与间接两道加热,八百摄氏度的高温燃气流则夹带着未燃尽地煤裂解物从窑顶开孔处排入大气。这个过程延续八到十天,焦炭就制成了,随后,可命工人从人工点火孔注水熄焦,待窑炉冷却后,便可开门,扒出制好的焦煤。
李啸相信,现在随着宣府的流民到来赤凤卫,从宣府镇一同运回来的大批焦煤与硫磺,应该也快到达了。
李啸决定,以后铁龙城内所产的钢铁,分用途的不同,而选择不同的钢铁来生产,能期各尽其用。
下面是李啸决定的钢铁使用分类。
1、诸如生活用具与各类农具等物品,用焦煤炼制的中下等品质熟铁来制作。
2、李啸军的全体士兵所用的铠甲与盾牌,则都用焦煤炼制中上品高炭熟铁来生产。
3、全军的武器与火器,都用焦煤所制的高碳钢来制造。
4、高级将领的铠甲与武器,则用纯净木炭生产的精钢来制造。
李啸决定,把赤凤卫的铁匠总头张铜柱等人调到铁龙城来,只留几名徒弟在赤凤卫继续开铁匠铺,由其负责整个锻冶场的具体运作。
李啸初步的铁龙城人力规划如下:
1、现在赤凤卫城已近修建完成,可把3000多名流寇俘虏调回铁龙城,从其中选出这半年多时间中,表现较好的500人,与另外的500名河南百姓一起,作为冶炼辅助人手以或搬运工,作为对他们良好表现的一种奖励。选择剩下的2500余俘虏中,1500余人安排去挖矿,1000余人碎矿并洗矿。
2、而锻冶场,则除了那些剩余的河南与单县百姓外,再招2000流民工人,用师傅带学徒的形式运作,大批量打制生活用具、盔甲、武器等各种物品。
3、火器总头赵杰,从火器部队调出到铁龙城,暂时招200名流民工人,利用大量运至的硫磺,在暂不能研制火炮火铳的情况下,优先研制颗粒火药。毕竟现在所使用的粉末状黑火药,配比与混合均有问题,常常导致哑火,且上次在宣府作战中,竟共总有十根鲁密铳炸膛,这个火药的安全与稳定问题,却是现在要研究的重点。
在人力安排完成后,李啸开始设立工匠等级制度,大致分为作头,匠头,匠丁,学徒四种。并以此来决定每个人的薪资标准。这项制度,要在已开办的每个工厂中具体实行。
以铁龙城为例,李啸规定,颜均、张铜柱升为作头,每月薪资5两银子。
这两人手下的熟练徒弟则为匠头,每月薪资3两银子。
其余的有专业技术的各名铁匠为匠丁,每月1.5两银子。
而那些,刚刚招入厂中的学徒工人,则为每月为0.5两银子。
除此之外,李啸还要兴建食堂,给这些工人都提供包吃住的待遇。除了固定工资外,等产品开始销售了,还会有奖金与分成。这些具体细节,李啸还在设计与规划中。
李啸心下,越来越有个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自已奋发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
当看到眼前终于出现那巍峨雄峻的铁龙城时,流民林小五长吁了一口气。
十月上旬时,林小五一家五口,父母、哥哥、以及他和妹妹,终于从大同长途跋涉到宣府北路那正在修建的金汤城。
远远地看到那城周16里的金汤城时,林小五一家人都大吃了一惊,他们都没想到,在这样与蒙古交界的偏僻之城,竟有人会兴建这样一座阔大的雄城。
流民们都已知道,这座城池,是一个名叫李啸的将领兴建的,据说这个赤凤卫指挥使大人李啸,战功卓越又相当年轻,让不过十六岁的林小五,对这这传说中的李啸,心下极其钦慕佩服。
接着,他们很快又被城下已聚集了一万余人喧闹不已的流民队伍所深深震惊。看到这些集中聚集在金汤城南面城墙处以抵御寒冷北风的大片流民,林小五他们都知道,这些流民,应该是和自已一样,得到了金汤城要大批招工的消息,才赶来此处的。只不过,等这些流民来到时,金汤城的招工名额已满且城中暂时再无居住房屋,这些人自然无法再被接纳入城。
于是,在经过简单的登记之后,林小五一家也成了这些流民中的一员。
林小五特别羡慕最早到来的流民。这拔总共约六千多人的流民,早已成功地成为了城中居民的一员,大部分人每天和那些工匠一起,挖护城河,修建城墙,还有小部分则去了边界山的煤厂与硫磺厂工作。
这些已成为金汤城一员的流民,看待城外的流民百姓的目光,虽然满是同情,更多的是庆幸。毕竟与他们相比,自已仅仅是早来了一步,才抢占到这宝贵的留居与工作机会。
最让林小五羡慕不已的是,这些城中居民每天可以吃三顿饱饭,甚至不时还有荤腥酒肉。与每天每人只能喝两碗稀粥的城外流民相比,堪为天地之别。
林小五常常后悔,要是能早点来多好,听说这金汤城容纳流民的能力现在已到极限,自已这样的后来者,估计是再没机会入城定居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外的流民百姓越聚越多,竟达2万五千多人。随着人数的不断增多,流民中的各类问题也随之爆发。
象打斗、吵架、偷盗等事情每天都不停发生,虽有城内军兵维持秩序,弹压惩治犯事者,但这样的事情还是越来越多。
比上诉诸事更可怕的,则是天气。
随着时间到了下旬,天气越发寒冷,北风凛冽入骨,城外流民们集中居中的草窝子也越来越难以居住,冻死的老人与孩子,每天都有很多。
不过人们却舍不得离去,因与这里毕竟每天还有两碗薄粥吊命,要是去了其他地方,流民都知道,自已极有可能只会被活活饿死于城外,更加悲惨的事情是,还有可能被那些丧尽天良的官军,砍去脑袋杀良冒功。
林小五看到,金汤城城头上,有一名须发半白的老者,每天都眼神忧虑地,看着城外在寒风中挣扎的百姓.。
林小五知道,这名老者名叫安谦,是这座金汤城的负责人。他也知道,这个安谦之所以如此忧虑,是害怕这些流民被寒冷与拥挤所逼迫,与城中的军兵对抗起来,那就麻烦大了。
只不过,他不敢把这么多流民放入城中,毕竟城中军兵太少,万一这数万流民中有人存心入城闹事,凭城中一千多人的部队,不一定弹压得住。就算能勉强镇压下去,也会给尚未建好的金汤城,带来重大损失。
事实上,到了十月下旬时,已有很多胆大又心怀不满之徒,在暗中商量,要城外全体流民联合起来,夺下正在修建的金汤城,好好地吃他娘的几顿饱饭,也许,还能抢点银子花花。
林小五对这些人感觉很厌恶。他认为,这些人靠金汤城施予的薄粥活命,却还想着夺取恩人的城池与钱粮,实在太过下作了。
只是入冬的天气,越来越冷,越来越难熬,在这样的情况下,商议造反谋夺金汤城的流民也越来越多。
毕竟,没有人想这样慢慢地冻死在城外。他们已是一无所有的流民,在生存的压力下,良心与道德当然可能成为最先被轻易忽略的东西。
在局势越来越难于控制的情况下,林小五一家人皆认为,流民闹事可能不可避免之时,某一天,金汤城的负责人安谦,却一脸喜色地给这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流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那赤凤卫指挥使李大人,准备全部收留他们,并把他们接收到山东去。
林小五记得,当安谦宣布完这条消息后,城外欢呼之声有如雷鸣,每个流民都是一副欣喜得不敢置信的表情。
二天后,包括林小五一家人在内,总共2万三千余名流民启程南下,在金汤城一千多名军兵的监督押送下,带着10辆装得满满当当的粮车,一辆装着3万银两的银车,30辆装着900吨焦炭的马车,3辆装着9吨硫磺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南下山东而去。
望着原先人头攒动现在却寂寥不已的金汤城南部城墙外的空地,林小五悄然留下了热泪。
队伍一路南行,不时用银车上的银子在当地补充购买粮食,在经过了近二十天的辛苦跋涉后,全体流民来到了山东武定州地界。
在这里,流民们被分为三拔。
首先被选出的一拔人,约四千多人,全部为精壮的成年男子,这些人,被选为赤凤总的军兵。
林小五的哥哥林小三有幸被选中,得到入选的消息后,他一脸兴奋与依依不舍交织的表情,在与家人告别后,他与这四千多名精壮男子一起,被一名光头锃亮的将领怒喝着带走,消失在东去的官道上。
另一拔人,是流民中的主流,约一万四千人,被安排到赤凤卫,被赤凤卫的官员们,一路引领东去。
还有一拔人约四五千人,则掉头南下,在铁龙城官员的引领下,带着那900吨焦炭,9吨硫磺,前往铁龙城。
除了去当了战兵的哥哥外,林小五全家四口,则是被选入前往铁龙城的队伍中。
到了铁龙城后,林小五一家人,首先登记资料,领取铁龙城的居民号牌,然后被分配了一座两层楼的小楼居住。
这幢小楼,修建得十分结实漂亮,却只标价15两,堪称成本价。只是身无分文的林小五等人,当然还是买不起。
不过分房的官员告诉他们,这幢房子,可让他们先住,分期用工资还房款就行。听到这个消息,让林小五一家人欣喜不已。
林小五一家人非常幸运,林小五与父亲,皆被选为锻冶场学徒,他父亲被选去打造生活用具,林小五则被分去打造盔甲,而10岁的妹妹,则进了铁龙城学堂上学,只留下母亲一人看家。
这铁龙城中,竟然女子也能上学,这倒是让新来的流民们,感觉十分稀奇之事。
林小五后来才知道,这是李啸早在赤凤堡时便实施的政策。在李啸心中,对于受教育一事,男女都一样,都有学习的权利。尽管当初有多人反对,但李啸强力坚持,到了现在,将领与百姓,也皆早已习惯了。
手握一柄崭新精锻锤,处身一片叮当作响的铁器敲击声中的林小五,听着师傅讲解打铁的要领,心下却在暗暗发誓,既然已成了盔甲厂的一名学徒,就要凭自已的能力,从这大批的学徒中,脱颖而出,努力干出个人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鲁王之邀
到十二月中旬时,铁龙城的各项生产工作,终于走上了正轨。
天气极冷,铅云低垂,寒风呼啸有如刀割,只是整个铁龙城却是一片兴旺蓬勃的景象。
炉火熊熊的高炉,铁水哔剥作响的炒铁炉,叮当一片敲打不停的锻冶场,正在仔细调配颗粒火药的弹药厂,有如蚂蚁一般来往搬运铁矿、铁锭、焦煤、成品物件的搬运工人,共同组成了铁龙城喧哗忙碌的运作场景。
站在十字主街中央的李啸,望着眼前这一片忙碌的景象,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心下,却在迅速地算了一笔细帐。
在现在只有这一座高炉的情况下,根据这段时间的出品概率,李啸可以估算出,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能出生铁水80吨,化炼成熟铁与钢材约70吨,其中上品高炭钢均2吨多,中炭钢10吨,中上品质熟铁20吨,中下品熟铁近38吨。
这些上品高炭钢,全部用于打造现在扩充的军兵的4米长枪精钢枪头以及枪尾尾坠,按每个三棱精钢枪头与枪尾尾坠共约耗2斤多精钢计算,可造成2000多套。现在赤凤总新增20队枪兵,正好补充完毕。
中炭钢用于制作盾兵盾牌,按每块大盾牌打制约耗20斤中炭钢计算,可打1000块,赤凤总新增10队盾兵,也正好全部补充完毕。
中上品质熟铁,用于打造铠甲,若制成精铁甲,每副铁甲要耗铁40斤,可打造1000副,若制成棉甲,则每件只需耗铁15斤,只不过,因为棉甲防御力较差,且李啸军缺少棉花,故李啸打算,将这些中上品质的熟铁,全部打制成精铁甲,按从将领再到士兵的优先顺序配发。
要做就做好,不要以后再来吃回头饭,这是李啸的做事原则。就算现在精铁甲的数量一时不足,也不要紧,毕竟这盔甲可以连续生产,这个月没装备完,下个月可继续再做。
只不过,精铁甲制造繁琐,需得先给熟铁片上清漆防锈,待晒干后,再用牛皮绳一片片串起打制好的熟铁片,耗时费力,故一个月产量却是有限,故李啸决定,所有没有工作在家休息的老弱,都到盔甲厂来串铁片,按件计酬,以加快生产进度。
余下的下品熟铁,则全部打制为诸如铁针,铁铲、铁锹、铁锅、铁勺、菜刀、锄头、酒壶、面盆、斧头、火箸、通条、铁炉、钉子等生活用具。
这些生活用具的具体产量及生产分配,李啸就懒得亲自安排了,工业司的统计人员,自会监督工匠们的分类按排并跟催进度。
这些铁制的生活用具,才是李啸的铁龙城中,最为重要的资金来源。
据松江府志记载,以铁针为例,如果出口到日本的话,一根铁针竟能在日本国能卖二分银子!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天价。
要知道明朝最好的闽铁,也才一分五银子一斤,而一斤闽铁能制多少根铁针?
哪怕算上加工费用与人工工资,这二分银子一根的铁针,利润也实在是大得惊人,而且这还是贸易批发价,估计日本国的那些矮子倭人买到手的时候,价格可能还会翻倍不止,也不知道他们平日里日子是怎么过的。
李啸前世看过《江户训语》,其中的日本古代商人,对家人及伙计明文规定,哪怕一张记帐用的废纸,都不能随意丢弃,否则要受到饿饭的惩罚。正确的做法是,要先用背面打草稿,再没空间用了的情况下,再裁成小张上厕所,并规定,一次只能用一小张,在泻肚的情况下,才能用两小张。
李啸在想,从古至今,日本人之所以如此悭吝小气,过得穷困不堪,与这个岛国严重依赖进口应该是有很大关系的。毕竟这样远渡重洋运来的货物,卖价如此高昂,普通的日本人也只能省吃俭用,来维持基本生计了。
出口日本尚是远景,现在李啸这些物品,主要还是打算对蒙古贸易。
现在大明已中止了对蒙古的互市,导致走私蒙古成了巨大的暴利行业,山西八大家等商人,就是在走私蒙古与女真的贸易中大发其财,并最终成了满清的皇商。
与其这笔钱让这些混帐走私商人赚走,还不如自已好好把握这笔财源。毕竟商人赚钱只是为了给自已与子孙后代积累财富,而自已的最终目的,却是要用这笔财政,来建立并维护一只足够解救这个危亡时代的强悍军队。
在蒙古草原,象铁锅、剪刀、铁钉、铁针、铁铲、铁盆、马掌等物品,皆是紧俏物品,在万历年间朝廷查得严时,甚至有一匹上品战马换个铁锅的事情发生。由于铁器供不应求,一些黑心商人干脆直接用生铁打造物件,再卖给急缺铁器的蒙古人,饶是如此,这些粗劣的铁器依然畅销一空。
现在自已虽是用下品熟铁打制生活器件,但李啸看过自家成品,比市面上器具店中买的铁器却还是要好上许多。毕竟李啸建立了一整套监督管理与奖惩机制,工匠做事也用心得多,用料也足,这才保证自已产品的高质量。
这样铁器,为了方便与市面上其他铁器区分,基本上每个大件的铁器上,都打了一个圆形的隶书李字。
李啸在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样标有李字印记的铁龙城铁器,将会成为质量稳定可靠的铁器的独有标识吧。
李啸打算,等开了春,这边也打造了足够多的铁器,便用那些四轮马车拉到金汤城去贩卖,他相信,这大批质量上乘做工用心的铁器,将会给李啸军带来巨大的利润。
.。。。。。。
十二月下旬初,正在铁龙城中监督生产的李啸,忽然接到了一封来自鲁王府的邀请函。
信中,鲁王朱寿鋐用一种相当客气的语气,邀请李啸前往兖州鲁王府一述。
此时,陈子龙早已南下回家过年,并准备过完年,再把家眷带来。故李啸读了信后,连忙找来铁龙城总管吴亮,前来商议此事。
“吴先生,却不知鲁王邀我,却为何事?”
“大人,在下认为,鲁王此次相邀,必定是想着要与大人好好拉近关系。”吴亮眨着眼,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上次,我军出援宣府,经过兖州时,鲁王不是派了世子朱以派,前来迎接犒军么?现在鲁王再次派人送函相邀,其意愈明。”
“那以你之意,本官当去拜访了?”
“那是自然,鲁王想交好我们。对我们来说,却也是好事一件,毕竟能与这些显赫的明朝宗室拉上关系,我们在山东当地,行事却可方便得多,那些与我们不对付的山东官员,也会愈发忌惮我们几分。故学生以为,这次鲁王相邀,大人却需好生与其交好方是。”吴亮脸色渐渐变得郑重。
“好,那本官便亲往鲁王府去一趟。”
第二天,李啸让十多名飞鹞子轻骑为护卫,带上礼物,随着那两名送信的仆人前往兖州鲁王府。
一行人纵马疾行,不过一天功夫,便到了兖州城下。
洪武十八年(1385),明太祖封其第十子朱檀为鲁王,藩兖州,升兖州为府,隶属于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复置嵫阳县为兖州府治所在地,辖济宁、东平、曹、沂四州二十三县。
现在的鲁王一系,皆是朱檀的子孙。
明代的兖州,是由嵫阳县改建而成。城池位于泗河拐弯处,凭依着北部防山余脉而建,清澈的泗水河从城池的南面折向东边流过。整个兖州城,呈东西长而南北短的形态,经历年扩建改制后,整个兖州城的城墙长达十六里又两百步,成为山东数一数二的大城。
最让人称道的是,兖州城的城墙高达十米,全部包了厚实青砖,城墙宽度是达到了近七米,可并五马而行。上面女墙,堞垛,箭楼等防御设备一应俱全。全城共开了东、西、南三座城门每个城门都建了瓮城,大大加强了府城的防御力。
李啸远远看到,世子朱以派,已是一脸笑容地带着一众家仆,在南门外迎候。
李啸跳下马来,笑着与朱以派打招呼,寒暄数语后,便将一柄细长精巧的红缨宝剑,送给朱以派。
李啸这次来兖州,带来了数把宝剑,全是由铁龙城中最有经验的工匠,用上品精钢打制的50炼宝剑,这些制作极其精良,堪称有市无价的上品宝剑,现在成了李啸的送礼佳品。
果然,当朱以派收下宝剑,抽出剑刃,看到在冬日阳光下耀如霜雪的剑身时,他一脸的笑容,灿烂无比。
“李指挥,如此重礼,小王惶恐受之,且请李指军随小王前去鲁王府歇坐。”朱以派收下宝剑,恭敬地对李啸作了个迎请的手势。
李啸等人入得城来,一路行看,发现这交通要枢之地的兖州市面上,街巷宽阔,两旁民房、庙宇、商铺、欢场、酒家等各类建筑鳞次栉比,倒是好一处繁华之地。
整个街面上,虽有颇多各地所来的外地流民,但并未影响市容与人流往来,往来叫卖的小商贩与三三两两的行人摩肩接踵,在这寒冷冬日,为街道带来许多生气,组成了一副极具明代生活气息的市井图。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鲁王府外。
李啸被眼前壮丽恢宏的鲁王府,深深地震撼了。
鲁王府在兖州城北的中央地带,这是朱元璋下令,花费巨资,为其第十子朱檀,也就是第一代鲁王所建造的王宫。
为了保证皇族的安全,也是为了体现皇族的神秘和与众不同,在隔了约两条街的位置,百姓便不允许进来。因此,当李啸等人行到这里时,街上的行人已是瘳瘳无几。
李啸首先注意到,这鲁王府,有点模仿城池的修建模式,四处均建有高大的城墙,完全可以看做是兖州的内城。
据明史记载,鲁王府的城墙高二丈九尺,东西长约700米,南北宽约600米,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并且也和城池一样,开有四处城门,四个城门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
李啸等人来到的,正是南门端礼门。
李啸凝视着鲁王府那巨大的正门,这刷了鲜艳红漆的大门,两面朱红铜铆的门扇十分地厚重端严,象征着大明亲王的高贵权势。
这大门给李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甚至心下暗想,可能那至今未见过的紫禁城皇宫大门,也与这门差不多吧。
随后,李啸便被大门两边那巨大粗壮的石柱上两排镏金大字所吸引,他从左到右,轻声地读道:“羽翼大明辅国邦”、“世镇鲁南泽万年”。
李啸心下十分感慨,这鲁王府,端的是天家派头、气象万千,那大门两边雕得活灵活现的石狮子,个头便足足比州衙所见过的的大了两倍不止。据说,这鲁王府那高高的七重丹陛,只比京师紫禁城短了两重,仅次大明天子一等而已。
在李啸仔细观看鲁王府的外面之时,已有许多的仆人,从大门旁的小门出来,手持长鞭、上马凳、洒扫用具站在门口,男仆一水儿的茧绸青衣、无翅乌纱,每个人都是眼神居高临下,鼻孔朝天。
在仆人们出来,并立刻打扫门庭之际,小门之中,又涌出许多仪卫司的武官,他们顶盔贯甲,拿着雪亮的刀枪,掌着鲜明的旗鼓,迅速地沿着大门分站成两排。
仿佛掐好了时间一般,在仆人们迅速打扫完门庭之时,两扇厚重无比的朱漆大门,发出吱吱的门铰扭动的声响,缓缓开启。
大门开启后,只见一堆盔甲更加鲜明艳丽的仪卫司的武将兵丁,各各扛着刀枪剑戟一拥而出,仪卫正、仪卫副左右分列,典仗两两相对,众旗牌、校尉雁翅排开,各各肃立。
头戴双角龙纹的乌纱折上巾,身着五章青衣,两肩纹金龙,系着素表朱里的大带,上挂金纹玉龙形珮,下着赤红袜舄的鲁王朱以鋐,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缓缓从大门正中而出。
李啸注意到朱以鋐约四十七八的年纪,鬓边的头发已多有花白,脸上有许多酒色过度的痕迹,微微浮肿的圆脸上泛着不健康的苍白。
李啸感觉到,这位脸上挤出和气笑容的鲁王,虽穿着崭新贵重的大明亲王常服,却总给人一种精力衰竭萎靡不振的感觉。
而在在鲁王朱寿鋐后面,跟着约四十出头年纪的中年人,一张保养得颇好的白晳脸庞上,三绺清髯修剪得极好,体现出一种儒雅雍容的气度。
李啸暗想,此人,应该是朱寿鋐的弟弟,郡王朱以派的亲生父亲,泰兴王朱寿镛了。
“赤凤卫指挥使李啸,拜见鲁王殿下。”李啸跪地,领着一众随从,恭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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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郡主朱媺姵
见李啸躬身行礼,朱寿鋐那昏沉散淡的眼神,明显地一亮。
“李指挥使速速请起。”朱寿鋐虚扶李啸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着正三品武官常服的李啸后,点头赞叹道:“久闻不如一见,真真一表人材!李指挥使灭流寇,打鞑子,均是偌大功绩,依孤王看,果是英雄出少年啊。”
看着朱寿鋐一脸套近乎的笑容,李啸微笑道:“鲁王殿下谬赞,下官何以克当。”
“李指挥使客气了,府外非述话之地,请李指挥使随孤王入府坐谈。”朱以鋐脸上的笑容更显热切,对着李啸作了个迎请的姿势。
李啸随着众人一路前行,边走边看,感觉大开了眼界。
明史记载,鲁王宫邸的建筑,基本可分为三部,由南向北方向分别为:“承运殿”(面宽十一间),“园殿”(面宽九间)和“存心殿”(面宽九间)。“承运殿”两庑还有左右二殿,五殿两侧各建屋一百三十八间。四周建有围墙,前设承运门”,后设“存心门”,这便是鲁王宫的主要建筑。另外还有由“前宫”“中宫”和“后宫”,各面宽九间,三宫两侧各建屋九十九间,外建围墙及前后宫门,所形成辅助宫殿群落。
对于一路跟行穿殿过廊的李啸来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进得鲁王宫后,众多宫殿回廊门楼等处,均饰以青绿点金,蓝黛细缀,金涂铜钉,窠拱攒顶,红绡彩云,中画蟠螭,看得李啸眼花瞭乱。
尤其是鲁王宫中,各类假山峰峦叠立,高低起伏,亭台楼阁座落其中,中殿两侧靠后处,则是一座极大的花园,养着仙鹤、孔雀、梅花鹿等珍禽异兽。处处匠心独运,每每巧夺天工,真真说不尽的雕梁画栋,道不完的富丽堂皇!
众人大约行了十来分钟,到了存心殿中,这便是鲁王日常接待重要宾客的地方。
鲁王随即招呼众人落坐看茶。
李啸取出礼物,分赠鲁王朱寿鋐、泰兴王朱寿镛二人,每人一把上品宝剑,以为见面之礼。
朱寿鋐朱寿镛二人,一脸惊喜地收下这堪称举世难得之珍品的宝剑,不由得皆是心下大悦。
“李指挥使客气了,你初来乍到,便送这般重礼,倒让孤王受之有愧。”朱寿鋐捋须笑道。
“一点微礼,不成敬意,前番我军出援宣府,得遇贵府犒军,不甚感激。这两把宝剑,略表卑职感谢之意而已。”李啸微着答道,语气平和而谦恭。
李啸出手这般阔绰,让会谈的气氛一下子就融洽起来。众人一番寒暄后,朱寿鋐便说出了邀请李啸前来鲁王府的真实用意。
原来,十一月时,原五省总督陈奇瑜,被给事中顾国宝,御史傅永淳交章弹劾,,两人弹劾陈奇瑜车箱峡受贿纵贼,后面又剿匪不力,以致匪情重新糜烂的重大罪名,崇祯皇帝见群情汹汹,自已也早有想拿下陈奇瑜之意,便下旨将陈奇瑜撤职拿办,下锦衣卫诏狱。
陈奇瑜其罪本是必死,结果他为了保命,出尽家财贿赂首辅温体仁,才由死罪改为戍边。
而陈奇瑜原先的五省总督一职,由原三边总督洪承畴接任,总督山西、陕西、四川、湖广、河南军务。
此时,流贼的势力已是重新振作,势力浩大。山陕等地,数十万贼寇集中在一处,动辄连营百里,官军望之而骇然。
到了十二月,西宁驻军因长期缺乏粮饷,发生兵变,驻守将领被乱兵所杀,分守道官员被赶走,镇守太监也仓皇逃遁。原本定计要在山西与匪寇大战的洪承畴,被迫亲自带领军队赶往西宁,流寇则趁机分陷关陇,大掠州县,等到洪承畴平定了兵变,腾出手来再赴山西之地时,这些流寇闻得消息,又“悉众东奔,分道入河南,集宛、洛间。”,多达二十余万的流寇,开始第二次大规模入侵河南。
声势浩大的流寇把河南巡抚元默吓了个半死,他在给朝廷的奏章中写道:“.。。。。。。七年冬,贼骑前部千余西来,立马西郭麦田中,以为前探。已而大军毕集,铺天盖地,大旗飘飏,遥望崖口而南,旌旗蔽空,甲光耀日,南尽南山,北尽河曲,波压云涌而至。自朝至夜,惟闻人喧马嘶,连营上百里矣。流贼所过,人畜践踏,生灵涂炭,尸堆如丘,叠于路旁阔五六里。。。。。”
巡抚元默在奏章中哀叹:“贼众自山西出,东奔我河南,陷荥阳,下灵宝,集宛、洛间皆落入敌手,河南大震矣。据下官所闻,贼营每有数万兵,更番而进,因粮宿饱,突进极速,常能昼夜便行百里。而我官军寡备,粮饷不继,步多骑少,士气沉迷,行数十里便俱告饥疲,再难行进,是故官兵多畏贼矣。。。。。。”
元默没有说谎,当时在河南的几大明军重兵集团,如驻守新安、渑池的左良玉部,驻汝州的陈治邦部,驻南阳的陈允福部等等,见贼寇之势力太大,纷纷据地拥兵自保。
这些渐渐尾大不掉的军阀中,尤以左良玉为跋扈,此人公然抗拒朝廷要他出兵剿匪的谕令,河南巡抚元默多次求其出兵,亦全部置若罔闻。更为恶劣的是,此人私下与流寇相通,大肆收纳各股流寇以为已用,根本再无为朝廷剿灭匪贼的想法与行动了。
见到河南的明军官兵如此畏怯,贼寇之势顿是愈发大炽。前几日,于河南荥阳,老回回、闯王、革里眼、左监王、曹操、改世王、射塌天、八大王、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等十三家,合七十二营的大小头目,共会荥阳商议如何对付官军,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荥阳大会”。
会议中,有流寇头目谈到,现在大家群集于此,估计那五省总督洪承畴立刻就会率兵前来剿匪了。他此言一出,时在高迎祥部下,外号闯将的李自成,却立刻豪气万丈地说道:““匹夫尚可奋臂,况十万众乎?今吾兵且十倍官军,虽关宁铁骑至,无能为也。计唯有分兵.各随所向立效,其利钝举听之天。”
听了李自成这番豪言,一众流寇皆是喜悦,纷纷表示同意。
随后,众流寇开始抓阄,以定各自去向,最后议定如下:革、左南当楚师;横、混西迎秦军;曹、过分屯荥、汜间,探中牟、邓、尉以缀开、归、河、汝之兵;献、闯专事东方。破城下邑,金帛子女惟均。老回回、九条龙为游徼,往来策应。恐西军不敌,益以射塌天、改世王为横、混后继。
议定后,众流寇杀牛马祭天誓师,开桌大宴,****已毕,便分头开始军事行动。
其中,势力最大的两股流贼,高迎详与张献忠,合兵一处,浩浩荡荡地从豫西之地,由西往东杀来。
流冦们猖狂的行动,让得知消息的鲁王朱寿鋐等人,惊恐颤栗不已。
朱寿鋐不顾先前刘泽清的冷遇,又厚着脸皮写信,求其派兵驻守兖州,以防流寇从豫东入寇兖州。
结果不出他意外,刘泽清再次以手下军兵缺少粮饷无法调动为由,拒绝了他。
碰了一鼻子灰的鲁王朱寿鋐,每日间听得流寇日益东来的消息,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燥不安。
最终,在世子朱以派的提示下,朱寿鋐想到了正在单县铁龙城的李啸。
对啊,为什么不找李啸呢?
上次正是此人的及时出兵,才消灭了入侵鲁南单县的黑蝎子部流寇啊。
现在李啸已升为赤凤卫指挥使,听闻兵马亦已扩招,若得此人来守卫兖州,守住兖州的希望,必定大增。
朱寿鋐想定主意,这才紧急派人前往铁龙城邀请李啸来鲁王府一述。
“李指挥,现在流寇肆虐,数万精锐流贼日夜东来,孤王心下,着实不安,恳请李指挥使这段时间,长驻我兖州,以保我兖州数十万军民百姓之安全。“朱寿鋐用一种焦虑而诚恳的语气向李啸说道。
当然,说什么保护兖州军民百姓之类,不过是虚言美辞,朱寿鋐的真实想法,自然还是要保全鲁王府的全族家人。
李啸心下自然洞若观火。
其实,朱寿鋐这般想法,实是多虑了。
因为按正常历史走向,李自成与张献忠两股流寇,自豫西出发后,到了开封府地界,便会折向东南,一路向南直隶的颖州而去,并未打去山东的主意。
只不过,朱寿鋐有这般想法也很正常,毕竟在现在的人们看来,一路东去的流寇,很难说没有入侵山东的打算。自已做为后世穿越之人,倒有点事后诸葛亮之嫌了。
“请鲁王殿下放心,卑职身为大明官军,守土卫民乃是本份,定会尽已所能,守护兖州。”李啸的回答铿锵有力。
“好,甚好,有李指挥使这番话,孤王便放心了,孤王代兖州军民百姓,谢过李指挥。”朱寿鋐一有如释重负的表情。
李啸嘴中客气了几句,心下却暗笑,这样的一个空口人情,不做白不做。
有了李啸的这番承诺,会谈气氛顿是大好,众人又闲聊了几句,泰兴王朱寿镛插话过来:“不知李指挥使贵庚,可曾娶妻?”
李啸未曾多想,便回道:“李某虚长22岁,因基业未定,尚未娶妻。”
他一说完,朱寿鋐与朱寿镛二人,不觉相视一笑。
“没有便好,没有便好。”朱寿镛连说数语,一脸笑意盈盈。
李啸不明其意,正欲发问,却被朱寿鋐以他话摭过。
众人又闲聊了一阵,朱以派从一旁笑吟吟地插话过来:“李指挥,府上正在准备筵席,眼下闲来无事,却不知李指挥可愿随小王,去一睹王府风光?”
李啸点头笑道:“甚好,在下久闻鲁王府华丽卓凡,此番前来贵府,正欲一览贵府美景华色。”
随后,李啸离开存心殿,在朱以派的引领下,四处闲逛了一番,心下愈发对这气派富贵的鲁王府,赞叹不已。
在行过中殿后侧的大花园时,李啸忽听得一阵宛如仙乐般的琴声,从嶙峋假山之后,如丝如缕般拂面而来,让他不觉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琴声琅琮悠扬,有种极其缥缈旷然的意境,李啸不禁沉醉。
见得李啸这般痴态,朱以派一脸得意的微笑,他向李啸介绍道:“李指挥使,弹琴者,正是乃妹,待我唤其出来与指挥使相见。”
李啸尚未回答,朱以派已绕行去了假山之后。
很快,琴声中断,随即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李啸瞥见,在笑意盈盈的郡王朱以派后面,缓步跟着一名身穿红纱广袖留仙裙,外罩金绣牡丹花纹帔的年轻女子。
待两人渐行渐近,李啸看到,这名衣饰华贵的女子,梳着扁圆状的桃心髻,上着珠翠穰花青玉钿,乌黑如墨的发髻上,插着镂空金凤钗一支,凤口衔两串长两璎珞珠结。一张秀丽的瓜子脸,淡妆轻描,肤色白腻,尤其是一双眼睛灿然晶亮,虽然不过及笄,却是容色清丽,气度高雅。
李啸不觉看得痴了。
他能感觉自已那颗强健的心脏,跳得十分剧烈,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
那名女子见李啸这般直直地望着自已看,忙低下头去,双颊之上,红晕飞起。
见那名子这般羞涩之状,李啸方回过神来,连忙掩饰地扭过头去。
听到这名公子说到李啸,后面的年轻女子那长长的睫毛明显地跳动了一下。
朱以派笑着向李啸介绍:“李指挥使,这位便是乃妹朱徽姵。”
李啸忙道:“原来是郡主,李某鲁莽,惊扰仙乐,不胜惶然。”
李啸欲下跪行礼,被朱以派急忙扶住,随后他扭头对朱媺姵说道:“姵妹,还不快来见过李指挥使。”
朱徽姵一脸飞红,缓步上前,微笑着向李啸道了个万福。
“本郡没想到是李指挥前来,只恐本郡琴艺粗浅,不堪听闻,有污指挥使贵耳矣。”朱徽姵启朱唇,开玉齿,微笑着说道。她的声音,有如玉珠落银盘般好听。
李啸连忙摇头道:“郡主折煞李某了,你之琴艺,真如流水行云,实是令李某陶醉不已。李某久闻郡主清丽脱俗,气质清华,今天得见,更是远卓人言矣。”
“姵妹,李指挥使已答应驻守兖州,以防流寇,现在我鲁王府,却可安心了。”朱以派笑着对朱媺姵说道。
“请郡王与郡主放心,李啸放话在此,有在下在,这兖州,绝不会落入流寇之手。”
朱媺姵尚未说话,李啸便抢先答道。他的话语,铿锵有力。
朱徽姵脸上,顿时布满欣喜之色,她微微欠身道:“那本郡就恭祝李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李某谨谢郡主良言。”
三人又随意闲聊了一番,李啸便向朱媺姵告辞而去。
此时,两人都从对方眼中,发现一种让人心跳的依依不舍之情。
相比朱媺姵,李啸还多了一种负罪感。
因为他想起了正在赤凤卫的祖婉儿。
自已这样做,对得起那个正痴痴等待自已的姑娘么?
李啸永远也说不清,此时自已是何心情。
两人道别后,朱徽姵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珍重,便没有再说话,她凝视着李啸离去的背影,明丽的双眸中,向往与担心混杂在一处,让人望之生怜。
随后,鲁王府大摆筵席,朱寿鋐、朱寿镛、朱以派等鲁王府宗室人员,轮番向李啸敬酒,李啸来者不拒,畅怀痛饮,不觉大醉。
当夜李啸因大醉,故留宿鲁王府中。
深夜的客厅中,郡王朱以派,向朱寿鋐与朱寿镛二人,小声地报告了下午李啸与朱媺姵见面的情况。
“呵呵,本王就知道,小女姵儿这般姿色非凡,又兼琴艺超卓,那李啸,如何会不动心。”朱寿镛捋须而笑,一脸得意的神情。
鲁王朱寿鋐亦是一脸笑容,膝下无子女的他,早已把弟弟朱寿镛的这些子女视如已出,现在听朱以派汇报说,那李啸对朱媺姵这般喜爱,心下亦是极为欢喜。
“那李指挥使,少年英雄,一表人材,又处世练达,人情通透,日后前程却是不可限量,吾妹若嫁此人,却亦是幸事。”朱以派见二人皆是欣喜,连忙插话进来。
“世子说得对,且待李啸打败入犯之流寇,吾便奏请皇上赐婚。若结了这门姻亲,吾鲁王府,自此以后,总算有了个坚实的依靠了。”朱寿鋐点头同意,随后一语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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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援征南下
崇祯八年农历一月十一,刚刚过完年不久,高迎祥、张献忠两名巨贼,纠合扫地王、太平王等部流寇,约近十万部众,经河南汝宁府进入南直隶后,于当日攻克颖州。
由于贼势浩大,颖州守城明军大部闻风逃散,在这极端恶劣的境况下,原南京兵部尚书张鹤鸣率其弟张鹤腾,张鹤龄二人,自募乡勇,与尚未逃散的残余官军一同奋力守城。当然,这样草创之兵,如何是久经战阵的流寇精锐之对手。颖州城被迅速攻破,流贼大肆掳掠屠杀,颖州几成人间地狱。
这时,张氏三兄弟亦皆成俘虏,高迎祥迫其投降,张鹤鸣不从,部将李自成恼怒不已,把他倒悬于树上,令军士用皮鞭抽打,不料张鹤鸣却端得有骨气,竟这样骂贼至死,时年84岁。随后,两个弟弟皆被杀,举族皆灭。
颖州既下,流寇兵锋所向,便是大明龙兴之地,中都凤阳。
京师,乾清宫。
寒风呼啸,寒冷入骨,虽然春节方过,皇宫之中,过年的喜庆气氛,已是半点皆无,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压抑灰沉的气氛。
正在乾清宫中批阅奏折的崇祯皇帝,收到了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的杨一鹏紧急奏报。
杨一鹏这封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中,报告了现在流寇已下了颖州,正直扑凤阳而去的可怕消息。崇祯大叫一声,险从龙椅上摔了下来。
“九苞误朕,九苞误朕啊!”
崇祯被太监紧急扶起,嘴里犹在对兵部尚书张凤翼痛骂不已。
前些时日,他收到给事中孙晋的奏报,说流寇入犯东南,极可能会侵掠皇陵,当日,崇祯就此事咨询过兵部尚书张凤翼,张凤翼却安慰他说:“贼起西北,不食稻米,贼马不食江南米,当会折返而去,无忧矣。”
这番奇谈怪论,崇祯竟信以为真。
如果不是张凤翼现在去了陕西监督剿匪进度,暂时动不得,崇祯真想立刻杀了他。
只是残酷的现实,却不允许他做一只把头埋入沙中的鸵鸟。
“速传首辅入觐!”崇祯对一旁的太监大吼道。
传令的太监,有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迅速窜出乾清宫,消失在殿外的丹墀尽头。
很快,一脸惶恐的首辅温体仁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中。
他方跪下行礼,崇祯便急急问道:“长卿,朕且问你,现在流贼直侵凤阳而去,如之奈何,可有御敌之法?!”
伏跪于地的首辅温体仁,在这大冷的天气里,背上却是冷汗涔涔。
“禀皇上,凤阳乃我皇家龙兴之地,为保万年龙脉风水,故未设城墙。只是这般无防之城,敌寇若至,何以挡之!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在颖州到凤阳的路上,拦住流寇,阻止他们进犯凤阳。”
崇祯焦躁地一摆手,大喝道:“这番道理,朕自知之。现在如何阻敌,却是要紧!”
崇祯的问话,击中了温体仁的软肋。
这个工于心计,善于内斗的著名奸相,对外及用兵方面,却是一蹋糊涂。现在要他来处理如何对付流寇,确是难为他了。
不过,圣问在前,温体仁不敢不答,他迅速地思索了一番,咬了咬牙说道:“臣以为,当速令漕运总督杨一鹏从驻地淮安,领兵赶往凤阳,以挡流寇攻势。睢州总兵骆举率需率本部兵马,赶往凤阳,支援杨一鹏。再令总兵邓玘率川兵,从河南信阳急趋南直隶,以堵流寇之后路。最后令应天巡抚张国维,调派南京军兵往援凤阳,与上述三部兵马一起,形成四面围杀之势,方可彻解凤阳之危局。”
崇祯听了温体仁的回答,脸上的忧色却是更深,他能明显感觉出温体仁的计策,似乎多有漏洞,只不过,皇帝对于军事亦不在行,一时也无法说出具体原因。
如果以后世之人看来,温体仁的计策,其实是相当华而不实的。
首先,现在各地的明军,除了洪承畴部等少数明军敢与流寇交战外,其余的明军,皆是畏寇如虎,明哲保身,避寇不战。指望这样消极心态的明军,去击败锐气正盛的流寇,本身便是一种奢求。
其次,各部明军之间,组织配合程度极差,各种观望不进,坐视友军败亡,甚至暗中拆台之事,皆是常见。现仅凭朝廷一纸谕令,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配合。
最后,时间不等人,流寇日行百里有余,速度极快,官军步多骑少,更兼缺乏粮饷士气消沉,一日所行不过二三十里,两相对比,那些追击的官军,除了只能在流寇屁股后面吃灰外,还真没办法赶上流寇的侵掠速度。
在真实的历史上,在流寇攻城时,这四部兵马,没有一部能顺利赶到凤阳,至流寇攻下凤阳大肆掳掠时,这四路兵马,皆只行至半途,对流寇没有丝毫威胁。
只不过,现在情况如此紧急,捡到盘中都是菜,崇祯皇帝也没有心思与时间,再来设计思考什么周全的围剿方案了。
这时,皇帝突然想到一个人。
那便是,现在的赤凤卫指挥使李啸。
这位当日在宣府北路斩获众多鞑子首级,甚至擒获了不少鞑子俘虏的青年将领李啸,在崇祯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锦衣卫秘密奏报,现在李啸的赤凤卫,已建设得兴旺蓬勃,兵马也扩充了不少,崇祯暗想,若能把此人派去守卫凤阳,必定能令官军的胜算大为增加。
这般少年名将,不用奚为!
崇祯立刻把这个想法,对首辅温体仁说了出来。
不料,温体仁听后,却是一脸犹豫。
“陛下,这赤凤卫,远在山东登莱地界,距凤阳有上千里之遥,李啸之军,哪怕昼夜不歇而行,亦怕是赶不上保卫凤阳之战了。”温体仁向皇帝说出了自已的忧虑。
皇帝脸色顿时灰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下,喃喃道:“纵然如此,亦需李啸出兵,就算赶不上凤阳之战,若能击斩得流寇诸部,亦可稍慰朕心。”
听到皇帝这般无奈的话语,温体仁心中,顿时一阵酸涩泛起。
看来,皇帝都没多少信心,能守住这凤阳城了。
殿内沉默,只有强劲的寒风,吹得窗纸哗哗作响,气氛相当压抑。
“若皇上主意已定,微臣这就立刻下去传令。”温体仁轻声奏道,打破了这让人难于呼吸的沉默。
“好吧,就如长卿所定之策,再宣李啸从山东紧急赶赴凤阳救援,请长卿速传朕之谕令,定要阻止流贼入犯凤阳!”
“微臣谨遵圣令。”
.。。。。。。
数日后,已赶回赤凤卫的李啸,在官厅中,收到的传旨太监传来的出兵援救凤阳的军令。
李啸脸色沉峻如铁,却还是恭敬地送了太监辛苦银子,方打发了他回去。
炭火烧得辟啪作响的厅房内,李啸沉默地反复观看手里这封盖着兵部大印的朝廷军令,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苦涩。
前世读过明史的他,当然知道这次凤阳保护战,是个什么结局。
因为四路援兵皆不能至,凤阳留守朱国相,率指挥袁征徴,吕承荫、郭希圣等将领,以城中兵马三千,苦苦抵抗多达十多万的精锐流寇,又因凤阳城没有城墙,故被迅速击败。朱国相见大势已去,自刎而死,其余将领,不是在阵战中死亡,便是成为俘虏后被流寇斩杀。
扫灭残余明军后、高迎祥、张献忠、扫地王张一川,太平王瘳惠诸部,大举进入凤阳,随后便露出了凶残狰狞的面目。
流寇们抓住了假扮囚徒躲入监狱的凤阳知府颜容瑄,用棍子把他活活打杀堂下。推官戴文英等6位文官及41位武官,也被残酷处死。随后,流寇放火烧掉了皇陵、享殿等全部的皇陵建筑,并大肆盗挖皇陵,取走陵中珍宝无数。并把陵区内的30万棵蟠松一并砍掉,用来作放火的木材。随后又,杀掉了守陵太监60余人,只留下一些面目清俊,善长吹拉弹唱的小太监,留于军中,作为日后用于发泄.****的面首。而凤阳城中,流寇们大肆掳掠屠杀百姓,种种淫恶暴行,不可胜数,士民被杀者多达数万人。流寇们掳掠完后,又开始大肆纵火,凤阳城中,数万间公私邸舍皆被焚毁,就连城外当日朱元璋出家的龙兴寺,也被点着了大火,烧了个净光。一时间,凤阳城内外火光冲天,光照百里之外。
李啸从历史的沉思中回过神来,开始郑重思考要如何应对朝廷这道要自已出兵的军令。
现在李啸军中,唯一的机动兵力,便是不到六千人的赤凤总。赤凤总刚刚扩充,新兵居多,尚未完全形成战力。就算从今天紧急出兵南下,这长达上千里的路程,李啸可以确信,根本没有机会于一周之内赶到凤阳。
而在一周之后,明末历史上的凤阳之战,早就结束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自已能够顺利赶到凤阳,在没有城墙可守的凤阳城中,自已这点可怜的兵力,只怕是给多达十多万人的精锐流寇,塞牙都不够。
毕竟,李啸是人,不是神。
无法做那象那些爽文中的男主角一样,谈笑把妹间,强虏便灰飞烟灭。
至于那些其余的明军出援兵马,李啸根本不对他们有任何指望。
他们不拖李啸的后腿,李啸就要烧高香了。
况且这四路兵马,人人官阶军职均比自已高,到时真要与之相处,这帮御敌无能,却善于内斗的家伙,李啸可能更要多防他们会冷不丁从背后捅一刀过来。
心情烦躁的李啸,站起身来,在房中反复踱步。
一个念头,突然电光火石般地从李啸心头冒出。
既然,改变历史是这般困难,那么,自已能不能借用一下对历史了解的优势呢?
那么就算凤阳不保,若在自已能多有斩获的情况下,朝廷也不会责怪自已作战不力延误战机了。
李啸站定,沉思了许久,脸上严肃的神情,方渐渐放松下来。
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李啸脑海中形成。
在真实的历史中,流寇们掳掠完凤阳后,便分兵几路,撤离凤阳。
其中一路,高迎祥本部最先撤离,从凤阳府太和县进入河南。经河南鹿邑、杞县,进入密县山中。
另一路流寇由扫地王、太平王率领,攻毫州,复入河南夏邑,围归德城,不果,后继续西撤。后在河南归德地区,与高迎祥部会师,共同图谋西入潼关。
还有一路流寇,便由张献忠等人率领,杀入庐州府境内,先后攻陷庐江,屠戮巢县、无为及安庆府的潜山、太湖、宿松等地,后遇应天巡抚张国维的抵抗,又杀入湖北麻城,最后复进入河南境内。
这数路流寇,以张献忠部最为凶残,对州县百姓侵害亦是最深,当日入寇凤阳时,张献忠部盗挖皇陵最是出力,抢了陵内珍宝无数,也是崇祯皇帝最为切齿痛恨的一部贼寇。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李啸决定,就拿这个最为猖獗的张献忠开刀,哪怕不能斩断,也要打残这根最凶恶的指头。
若能击败张献忠部,无疑将在皇帝面前,给自已大大加分。也许,自已的官位军职,也会更进一步。。。。。。
李啸随后,把全体将领召集起来,告诉了他们自已的作战计划。
应该说,李啸的这个作战计划,出乎了很多将领的预料,他们虽然求战心切,却脸上明显带着怀疑之色。
最关键的一点,他们没有说出来,那便是,李啸凭什么认为,流寇会这般行动。
这一点,李啸现在还真没法对他们说。毕竟,总不能对他们说,是因为自已来自后世,才提前知晓了敌军的行动吧。
不过现在的手下将领与军兵,已习惯了对李啸军令的严格遵行。所有人最终接受了李啸的安排,并立刻开始着手准备出征事宜。
次日,李啸亲率赤凤总军兵,南下单县。
李啸此次出发,只留了两队尚未来得及装备盔甲的枪兵,看守赤凤卫。
他分兵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率领,带着15队盾兵、28队枪兵、50名鲁密铳手、200名玄虎重骑,200名飞鹞子,由500名辅兵押运粮草,总共五千多人的部队,直接从赤凤卫,过莱州,到青州,便直接南下,经临朐、沂水、郯城等地,一直向南进入南直隶淮安府。
另一路,则是炮兵部队,李啸下令,由火器副总头顾子发率领,将赤凤卫城头的火炮,拆卸下来,连同炮弹火药,一同运往铁龙城,随后便在铁龙城头布防。
寒风凛冽,车马萧萧,一路前行的李啸军,有如一条在旷茫大地上行进的灰黑色长蛇,一路南行而去。
莫测的前途,在命运的远方,等待着率军出发的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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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兵进庐州
崇祯八年一月二十日,在李啸军终于进入南直隶淮安府地界时,高迎祥、张献忠、扫地王、太平王等近十万匪寇,在短短一日时间内,便全歼凤阳守军,占领了中都凤阳。
凤阳随之惨遭浩劫,在一周的时间里,皇陵尽毁,无数珍宝被盗挖,朱元璋出家的龙兴寺亦被烧毁,里面的和尚全部被杀。知府颜容暄,推官戴文英等大批官员被处死,近4万军民百姓惨死于流寇的烧杀抢掠中。流寇随后纵火焚城,要将凤阳烧成白地,以彻底毁掉朱明王朝的龙脉根基。接连数日,凤阳城中火光冲天,光照百里可见。
随后,高迎祥率一半本部兵马,先行离开凤阳,往返河南而去。扫地王、太平王两人也已撤离凤阳,返回河南。凤阳城中,只有张李二人,因率部众抢掠颇多,手下还在清理数目,故尚未撤走。
凤阳城在烈火中挣扎哀嚎,而城外一处高台上,李自成与张献忠二人,却正各坐在一张方桌的两旁,桌上摆满美酒佳肴,两人置酒高乐,好不快活。
在酒桌的旁边,则高高竖立着一面旗帜,上面大书“古元真龙皇帝”六字,在寒风中猎猎招摇,十分显眼醒目。
“张老庚,额打算回返河南了,再从河南入潼关,你却打算率部去何处?”身着一身标志般的蓝布直褂,头戴范阳毡帽,浓眉大眼,脸皮黑红,一只高挺的鹰勾鼻子特别显眼的闯将李自成,已喝得脸泛酡红,他用含糊不清的陕西话向张献忠问道。
李自成与张献忠同年,这时两人关系尚是交好,故彼此间皆互称老庚,而不称名字或官衔。
“李老庚,额却不打算恁快返回关中,这东南膏腴之地,粮钱广布,有如肥羊般的各州各县,正等着俺老张来宰杀吃肉呢,俺却舍不得这般快就离开。”身着紧身武服,面容狰狞凶狠,有如得了肝病一般的褐黄脸皮,络腮胡子浓密的张献忠,张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笑着对李自成说道。
张献忠酒量极好,他喝酒时,喝得愈多,脸上却愈是发黄,故得了个响当当的绰号“黄虎”。
李自成给他满上,又给自已杯中添酒,然后感慨道:“咳,他娘的,这命数造化,如何说得清。想当日,老子在银川驿当驿卒时,填饱肚子尚难,何曾想到会有今日这般得意快活。”
张献忠哼了一声,啜了个牙花,又打了个酒嗝,笑道:“奶奶的,这便是天命如此,这明朝啊,依老子看,这气数怕是要尽喽。现在这乱世之中,正是英雄争逐之时,也该咱们出人头地,逍遥快活啦。”
随后,张献忠又指着那面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帜,大笑说道:“他娘的,就许他朱由检当皇帝,咱们就只能当个平头百姓么?呸,什么玩意!老子们今天也做皇帝了,就差黄龙袍子加身了。哼,将来迟早有一天,老子还要将朱由检这混蛋从北京的龙椅上掀下来,让咱们坐上去,尝尝南面而坐的滋味!哈哈。”
张献忠扎手舞脚地说完,两人大笑,互相劝酒,又一饮而尽。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张献忠忽想起一事,对李自成说道:“李老庚,听说城中百姓说,那城东二十里,有座神祠,可卜前程,甚是灵验,老庚不妨随我前去一占。”
听张献忠这般说词,李自成也来了兴趣:“果真如此?甚好,俺这就和你同去。”
两人吃罢残酒,乘兴而去,不多时,便到了这座名叫盘元观的所谓神祠中。
观中道士,大部早已逃散,只有几个腿脚不灵便的老道,尚在道观中捱守。几名老道,见得李自成张献忠率着亲随部众,烟尘滚滚而来,吓得大惊失色,纷纷四下躲藏。
张李二人到得真武大帝殿中时,手下军士已将躲藏的道人搜出,掼在李自成张献忠面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跪在地上的几名老道,抖如筛糠,各各磕头不止。
李自成大笑一声,一把抓起一名老道,喝问道:“老道,俺且问你,这祠中之神,占卜可是灵验?”
老道双腿直抖,却连连点头:“禀将军,我道观中,真武大帝处抽签甚是灵验,不久前,方有富户还愿,给真武大帝重塑了金身呢。”
张献忠听得双眼一亮,对这老道吼道:“老头,废话休说,且告知我等要如何抽签?”
老道忙道:“将军,可在真武大帝像前,恭敬祝祷,然后取桌上签筒,摇晃三下,有签跃出,便是神签。”
李自成与张献忠对视一眼,李自成抢先道:“若如此,那俺先来抽。”
随后,李自成在真武大帝像前,祝祷一番后,便举起签筒摇了三下,果然,一签从签筒中跳出。
那老道一脸巴结之色,忙从地上拾起签来,一看签语,却是变了脸色。
见老道变了脸色,李自成原本充满期待之情的面孔,瞬时黑了下来。
“老道,上面写的啥,你速速实说。若有欺瞒,定斩不饶!”李自成喝道。
老道扑通一声跪地,颤声念道:“将军,这签语上说,螣蛇乘雾,直上高天。何期一日,坠入深渊。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
“这是说,将军将来必成大事,只是,恐难长久。。。。。。”说到后面,老道的声音细若蚊鸣。
“你这贼厮,满口胡吣,老子今天就剁了你!”李自成大怒,抽刀便欲砍杀这名老道,却被张献忠一把拦住。
“李老庚,且莫动怒,且待俺抽验一番,若不灵验,再杀此人不迟。”
李自成恨恨地将刀入鞘,张献忠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走到真武大帝神像前,默祷一番,便如李自成一般抽出签来。
“老道,签上说的是甚?如实说来。”张献忠斜着眼看了老道一眼,冷哼一声说道。
老道一脸慌张地从地上拾起签来,粗粗一看,大冷的天气里,脸上却迅速地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张着口,却迟迟不敢说出口。
“念!”张献忠大喝。
那老道闻言,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张献忠极不耐烦,向自带的随从中,一名书生模样的人示意了一下。
这名书生会意,一把上前,从老道手中抢过签位,迅速地看了一眼,脸上便现苍白之色。
“到底写的什么?”张献忠喝问。
“禀大人,上面写的签语是,天道好还,果报不爽,一时气焰,来日遂亡!”书生大惊说完,随即眼珠一转,便指着那老道说道:“这分明是在说大王的基业难于长久啊,这等狂悖签语,分明是这些臭道士早作了手脚,专门来诅咒大王的!”
张献忠一脸气得紫涨,嗷的一声高叫,随即手起刀落,将正伏跪于地的老道砍了个尸身两处,血流满地。
“奶奶的,敢说本大王来日遂亡,老子先叫你这破神像今天完蛋!”张献忠手中滴血的钢刀,直指真武大帝像,破口大骂。
随后,他下令手下军士将塑像身上的金粉全部刮下,再砍去塑像的头颅。
而在这时,李自成的手下,也纷纷大开杀戒,将其余几名老道全部杀光。
最后,在一把冲天而起的大火中,这座盘龙观神祠化为灰烬。
返回凤阳后,两人皆心气不顺,觉得再多驻留无益,便纷纷率众撤离凤阳。
本来,李自成被告张献忠说得心动,也想和他一并去东南各州县掳掠。结果两人却因为几名会吹拉弹唱的清俊小太监的分配问题,闹了矛盾,李自成一气之下,与张献忠大吵了一架,便拉着队伍直接返回河南,追赶高迎祥本部去了。
而张献忠部,则全部直接南下,直奔庐州而去。
这时,李啸军才终于越过淮安府,又过了滁州府,一行军马直插庐州府地界。
李啸原想,率军进入庐州城(今安徽省合肥市),与当地守军合兵一处,一同守城,待敌疲之际,再乘机杀出,就在庐州城下将张献忠部流寇击溃。
只是,李啸等人,虽拼命赶行,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们到达庐州府地界时,远远派出的哨骑已探得,张献忠约五万多名流寇,正在全力合攻府城庐州多日。
“可恶,我们这般苦赶,终是晚了一步!”赤凤总总长田威,一脸风尘仆仆,却满是不甘之色。
“既然计划有变,立刻实施第二计划。”李啸迅速应变。
李啸知道,历史上,因为庐州城极其坚固,张献忠部攻之不下,最终撤兵。
在敌军撤兵时,张献忠为了泄恨,纵兵大掠庐州府周边村镇,将除了庐州城外的庐州地界,掳掠成一片白地。
李啸的第二计划,就是要抓这个机会。
毕竟,真要面对面与五万之众的张献忠全部人马对干,李啸不认为自已这五千多名新兵居多的兵马,真能有多少胜算。
要知道,在历史上,号称明朝第一勇将的曹文诏,便是在追击张献忠部的战斗中,不慎中了埋伏,最后军败身死。可见,这张献忠部的战力,还是相当可以的。
所以,李啸的计划便是,趁张献忠因攻庐州不下,分兵抢掠四下村落泄愤之际,抓住机会,诱歼其一部兵马。
这种战法,很象一只机灵而勇悍的小兽,趁猛兽分神之际,狠狠地咬他一口,撕下它一大块血肉,便立刻撤退逃开,以保全自身。
如果,能在这样的偷袭伏击战斗中,有机会诱捕得张献忠手下重要将领的话,李啸还有进一步的后续作战计划。
现在,李啸选定的伏击作战地点,便是庐州东面的浮槎山。
浮槎山,位于今日合肥东面肥东县境内,海拔五百多米,是庐州境内最高的山脉。浮槎山山势险峻,峰峦叠嶂,怪石峥嵘,旁有拓皋河环流而过,素有合肥第一险山之誉。
而浮槎山入山的盘谷山道,险峻非常,陡峭难行,实是伏击的最佳地点。
李啸将部队在山谷中埋伏好后,张献忠已围攻庐州近一周,一直难以攻克。
张献忠大怒之下,下令除保留少数围城兵马外,手下军兵分掠各村落,以充实军用。待掳灭附近村落后,再一同南下进攻舒城。
张献忠万万不会想到的是,明末的历史,会在这里,因为穿越客李啸的到来,走入了一个新的拐点。
。。。。。。
初春的阳光,穿过灰色的云层,将淡淡的金黄,涂抹在滚滚南去的拓皋河两岸。
一名身穿掩心镜铁甲,头戴六瓣缨盔的少年将领,丹凤眼,卧蚕眉,一张国字脸英气非凡,体魄极其雄壮,此时的他,正率着一众亲随骑兵,沐浴着初春暖阳,在波光粼粼的拓皋河西岸处,驻马向对岸不远处的浮槎山观望。
这名少年将领,便是张献忠手下四名义子之中,排名第二,却是最为勇敢善战,也最为仁义忠心的少年将军,李定国。
李定国,字宁宇,陕西榆林人,崇祯初年时,张献忠发动陕北饥民反抗官府,当时只有十一岁的李定国,被其收为义子,并改名姓张。(注:为符合大多数读者口味,接下来,作者还是用李定国来称呼他)。到了崇祯八年,李定国刚刚十七岁。
现在,只有十七岁的李定国,虽然年少,却因阵战英勇,每次作战皆是一马当先,颇受张献忠喜爱,在张献忠军中已经斩露头角,成为了三千部众的主将,人称少将军,并得外号“小尉迟”。
他的部众,刚刚抢掠完这拓皋河西岸的大小村落,在那些村民跪地捶胸的痛哭声中,他那三千部众,却是人人大包小包地从村中三三两两而出,脸上满是得意而快活的神情。
看到那些被抢村民的凄惨状况,李定国一脸悲悯状地摇了摇头,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纵兵抢掠,以资军用,这是养父张献忠下的严令,毕竟军无粮则乱,这数万人的流寇兵马,一天要消耗的粮食,却是惊人。李定虽心下对张献忠这抢掠政策极为不满,却也只能默默遵行。
在攻不下庐州的情况下,李定国部,被张献忠派到这拓皋河处,抢掠两岸村落的钱粮。
只不过,与张献忠部其他的那些大肆屠.杀.奸.淫百姓的部下不同,李定国的部众,虽然也从事抢掠,却鲜有屠杀百姓与奸.淫妇女之事发生,这皆是因为性格仁厚宽慈的李定国,能严格约束部下之故。
现在拓皋河西岸的村落已全部抢完,按原计划,该再去抢掠东岸那些村民百姓的粮食了。
现在的李定国,正在河边,耐心地等待派去对岸打探消息的哨骑们,传递消息回来。
不多时,几名哨骑打马从拓皋河上的浮桥上快速返回。
“奇怪,不是派了十多名骑兵么,怎么只有四五人回来了?”旁边一名副将模样的将领,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自问道。
这名将领,名叫靳统武,约二十五六岁,虽比李定国大了**岁,却对极富才干与智谋的李定国相当佩服,心甘情愿当他部下。因此,此人成了李定国最为亲密的下属部将,后来,在原本的历史上,李定国在云南孟艮府病逝时,还把儿子李嗣兴托孤给他,足见两人之间的感情,相当深厚真诚。
李定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很快,这四五名哨骑,喘着粗气打马跑到李定国等人面前,立刻下马跪禀消息。
“禀少将军,我等在对岸哨探时,行至浮槎山口,却没想到,竟被数十名土匪骑兵抄袭,我等猝不及防,死了十名兄弟,只有我等拼死逃回啊。”
一脸哀色的哨骑,声音刚落,李定国旁边的副将靳统武,便大声怒喝起来:“岂有此理!我大军一路打来,遍地明军皆畏我如虎,这般土匪竟敢偷袭我军,真真野鬼欺家神,天包了他们的狗胆!少将军,请速下令,让我带领兄弟们杀上浮槎山去,灭了这股匪兵,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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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计擒李定国
靳统武话语暴怒,激昂请战,李定国却没有回答,只是陷入沉吟。
这股来历不明的土匪,竟会这般猖狂攻击现在气焰嚣张的张献忠部,这倒是李定国加入军伍以来,头一次碰到的奇事。
一般来说,如果流寇部队经过土匪盘踞的山区,当地土匪或是加入流寇,或是提供资助,那怕关系最为冷漠者,也只是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中立态势,还从未有哪股土匪不开眼,竟然主动攻击流寇军兵。
事出反常必有妖。
“统武,这股土匪来路不明,我军还是需小心为上。且让全军渡河,再派人去那浮槎山探个究竟。”李定国终于开口,下达了一步行动计划。
不多时,三千多部众,一同渡过浮桥,来到了拓皋河东岸。
全军继续行进,到了离浮槎山二里远的地方,李定国下令,再派二十多名哨骑,靠近浮槎山探查。
二十多名哨骑打马前去,刚刚靠近浮槎山,便听得山腰处有砰砰的打铳声传来,吓得二十多哨骑掉头就跑。
李定国眉头紧皱,一旁的靳统武则恨得直咬牙。
“少将军,看来这股土匪不识世面,存心与我军为敌了。在下恳求少将军下令,由我率军杀上山去,灭了这股不知死活的土匪!”靳统武再次请令。
李定国心下在迅速地盘算,这浮槎山,虽然山势峥嵘,但面积并不算大,估计最多只能容纳数百名土匪长期存身,而自已手下有长期跟随的三千精锐兵马,堪为张献忠部中的作战主力,现在对付这数百土匪,应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过了浮槎山,折向北边行进不远,便是北梁镇,目前,大哥孙可望正带着本部兵马在北梁镇抢掠,就算万一有异常情况,也可及时向其求援。
想到这里,李定国心下稍安。
饶是如此,李定国却并未轻动,他虽然阵战英勇,却更是一名头脑冷静并极富耐心的将领。接下来,他迅速派人,去附近抓来几个百姓,询问他们,这浮槎山可有土匪。
被抓的百姓人人面带惊恐之色,却还是颤声告诉他,这山上,有一股二百来人的土匪,一直为害乡里,只是近日却不知何故,没有下山骚扰百姓。
“哼,定是这般土匪听闻我大军到来,才固守山中,不敢下来。这帮家伙不开眼,竟然打死我军弟兄,现在老子却要这般狗入的,为死去的兄弟抵命!”靳统武在一旁咬牙骂道。
李定国没有回答他,他让人将百姓放走,一边在想另一个问题。
那些土匪,会不会在山中设了埋伏呢?
李定国随后就否定了自已的想法。
如果这些土匪真的设了埋伏,那么,自家派出哨骑探查时,必定不会这般慌乱地打放火铳,更不会放了几十铳,而我方一名哨骑也未伤着。由此可见,这股土匪组织松散,武艺颇差,今天与自已结了梁子,确是自寻死路。
一道寒光,从李定国眼中闪过。
“传我军令,由靳部将打头,步前骑后,全军上山,直攻山顶,定要扫灭这股匪寇!”李定国将腰刀一拔,高举大喝。
三千余人的部众,500余名骑兵,2500多名手持刀盾的步兵,闻得军令,正刻排成步前骑后人的纵列,向远处的浮槎山快步前行而去。
快到山口的时候,李定国喝令全军停步。
“少将军,敌人就在前方,如何就此停住?”靳统武十分不满。
李定国没有回答他,而是带着靳统武及一众骑兵,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统武,我总感觉有异。”李定国观看山上良久,方皱眉说道:“这山头,我总感觉太安静了些,却似有埋伏的模样。”
“少将军,你也太多虑了些!这山头,顶天了算有五百土匪,我军有三千部众,就算敌军设了埋伏,我军以六敌一,又有何惧!在下还想早点扫灭这股土匪,再去抢掠那些山下的村寨呢。”靳统武不以为然地说道。
李定国还未回答,忽从前面的山道上,传来越来越响的马蹄声。
李定国与靳统武等人,皆惊讶地看到,几十个一色打扮的蒙面黑衣人,从盘谷山道那一头,快速纵马而来。
“少将军,方才就是这伙人,杀了我军十名哨骑兄弟。”一名方才逃回西岸的哨骑,在李定国身后,小声地对他说道。
“吁!”
李定国还未回话,对面那领头的一个光头锃亮的黑衣大汉,一声长啸,胯下坐骑一阵长嘶,在离李定国一箭之外站定。其余黑衣人,也纷纷勒马停在他身后。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那个领头光头壮汉一声如雷暴吼,让靳统武几乎气歪了鼻子。
“你这要钱不要命的秃厮,竟敢勒索到老子头上,真真嫌命长了!”靳统武举鞭大骂。
“大胆匹夫!到我浮槎山寨处,竟敢如此口出狂言。哼,不留下买路钱,爷爷让你们吃板刀面!”领头的壮汉扬起手中钢刀,吼声如雷。
“真他娘的野鬼欺家神,你们这般山匪,瞎了狗眼么!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老子可是3000兵马在此,尔等若不早降,我军灭了你们易如反掌!”靳统武怒喝道。
“呸!你他娘的装什么装,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少来给大爷猪鼻子插蒜,装象。你这厮若不交买路钱,爷爷就把你们这帮混蛋一并砍了,让你他娘的,到十八层地狱去后悔吧!”那秃头大汉毫无畏惧,吼叫着顶了回去。
旁边另一个黑衣蒙面大汉,则阴阳怪气地插话过来:“胖子,看你这张胖嘴,想必****不错,若把大爷我侍候爽了,就免你一人的买路钱,如何?”
靳统武登时大怒,一张渗出油汗的胖脸,顿时涨得通红:“好哇,上天有路你不走,入地无门你偏来!今天,今天就让你们这帮山匪愗贼,尝尝我靳大爷的厉害!”
靳统武正欲磕马上冲,缰绳却被李定国紧紧抓住:“统武,不可冲动!这伙毛贼来路不明,要小心中计啊!”
靳统武焦躁不已,他咬牙喝道:“区区毛贼,有个屁计!今天不宰杀这帮山匪,老子誓不为人!”
李定国还未来得及说话,那边领头的秃头黑衣大汉,已收了钢刀,手里执着一把硬弓,搭箭上弦,嗖地一声,对着靳统武便****而来。
靳统武身形急偏,呼啸的箭矢擦着他的耳边飞去。
这箭射来,靳统武彻底暴走了,气得浑身打颤的他,转身怒喝:“兄弟们,随本将冲上去,去将这些小毛贼,统统剁成肉酱!”
靳统武说毕,奋力挣脱李定国的手,大喝一声,猛磕马肚,长枪挺抖,向对面的蒙面壮汉们直冲而去!
“冲啊!”
“杀啊!”
靳统武后面,二百名流寇骑兵,紧跟着他,挺枪跃马,一同呐喊着向对面三十多个蒙面黑衣人冲去!
领头的黑衣蒙面大汉,见靳统武率着大股骑兵汹涌袭来,却只是冷哼一声,便掉转马头领着一众黑衣人向后狂奔离去。
见靳统武已率军前冲,李定国脸色相当难看,他愤恨地摇了摇头,下达军令,全军前冲,攻上山去,彻底消灭这股土匪。
流寇军兵闻令,齐齐发出一声爆响,大步冲上山去。
山腰处一块茂盛草丛,一只千里镜正在专注地观察上冲的流寇军兵行动。
很快,千里镜放下,露出了指挥官李啸那英俊刚毅的脸庞,这张脸上,带着快意而舒心的微笑。
自已的诱敌之计,终于成功了。
前两日,李啸军上山后,迅速扫灭山上二百余人的匪徒,然后鸠占鹊巢,以这个匪穴为全军暂且存身之处。没想倒,仅过了两天,便有张献忠手下部将被自已诱来,看来,自已的运气,却还不错。
很快,狭窄弯曲的山道上,一路急追的500名骑兵,与后面的步兵拉开了长长的间距。
这时,李啸的右手,猛地下劈。
立刻,盘谷山道两旁的山坡上,传来震耳欲聋的隆隆滚石声。
听到这石块滚落声,李定国心下骤然一紧。
完了,真的中埋伏了!
无数块沉重硕大的青石块,被李啸军的辅兵们,从半山腰滚滚抛落,立刻将李定国部的步兵与骑兵,全部隔断在被巨石阻断的山道两侧。
现在,李定国部的步兵与骑兵彻底隔开,再无法互相支援。
“不好了,少将军,我们中计了!”一名骑兵小头目惊慌大喊。
李定国脸色灰败,嘴唇哆嗦,心下懊悔无及。
旁边那刚才还在骂咧咧的靳统武,则是一脸悔恨莫及的神色。
“快,快撤,全军原路退回!”李定国嘶声大吼。
晚了。
两旁的山腰处,突然出现了大队的枪兵,每面都有数百人,向李定国部的五百骑兵,呐喊着冲杀过来!
现在山腰的伏兵两面夹击,而骑兵们后路被巨石所阻,唯一的出路,便是前面的山道出口。
“后路已阻,全军尽速冲出山去!”李定国又焦急地喝令。
不料,李定国刚刚喊完,流寇骑兵们尚未来得及起步之时,前面的山石处,从两边各涌现出身着三层厚重盔甲,脸上只露出两只凶狠的眼睛,人人手持虎刀、虎枪、长柄挑刀,厚背军镰等重型武器,约有数百人的重甲步兵部队,有如一只武装到牙齿的机甲怪兽一般,将道路出口,牢牢堵住后,从山道前面围杀而来!
这支队伍,便是李啸军的横行队。
而在这些重甲步兵的后面,复涌现了大股的骑兵,有轻甲的飞鹞子,也有重甲的玄虎骑,他们作为后备军力,和那些假扮匪徒的黑衣大汉一起,沉默地在阵外观看着李定国部在重围之下拼死挣扎。
而在那堆滚落巨石的另一面,那些失去统领的步兵,人人慌乱不不已,正欲退下山去时,从山腰两旁,大批手持大盾的盾兵,排着长列,从两边向山道上的步兵围压过来。
每块大盾后面,则跟着一名神情专注的枪兵,那搁在大盾上的长枪,有如一条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充满了瘆人的威压感。
而在退出山道的路口,一队盾兵,把进山的道口,牢牢堵住。
很快,这些流寇步兵,全部陷入李啸军枪盾战阵的夹攻之中。
李定国脸色惨白如纸。
上当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土匪,而是早就布下重阵,只等自已上钩的多达四五千人的精锐明军!
李定国紧紧咬牙,大喝道:“全军拼死冲下山去,前往北梁镇,去与可望大哥汇合!”
“杀啊!”
“冲啊!”
不甘束手待毙的流寇,齐齐呐喊,奋力向对面的横行队打马冲去。
与此同时,对面那群机甲怪兽,也已冲到了流寇骑兵面前,各人皆用力挥击出手中的重型武器,狠狠击向面前冒死冲来的流寇骑兵。
惨烈的哀嚎与马匹的悲鸣混杂在一起,沉闷的刀枪入肉声中,流寇骑兵们纷纷倒地,更有甚者连人带马一同被砍杀。
正在拼死砍杀的敌将靳统武,惊恐地看到,一道惨白的刀光一闪,他旁边的一名护卫骑兵胯下的马头,有如拆装玩具一般,倏忽被砍落,脖颈的断裂面极其整齐,喷涌的马血将那名下重手的敌军重甲步兵喷得一身血红。砍去头颅的马匹,在惯性的作用下,犹然向前猛地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将背上的骑兵活活压死。
靳统还未来得及喊出一声惊呼,方才斩去马头的那名敌军步兵,又怒吼着高高跃起,手中的虎刀疾速平挥,靳统武暗道一声不好,急急俯身,一道白光呼啸闪过,擦着自已的脖子边沿划过!
靳统武还来不及庆幸,一名从山腰上冲下的枪兵,大吼冲来,手中那闪着寒光的4米精钢长枪,凶狠地将胯下马匹捅穿了肚腹!
马匹一声悲鸣,被长枪捅穿的伤口血喷如泉,马匹摇晃着倒地,靳统武抽腿不及,被沉重的马身压住小腿,他清楚地听到小腿处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喀嚓声,立刻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大声嘶吼。
与此同时,其他的枪兵纷纷挺枪捅刺,长枪挺抖如龙,凶狠凌厉,一匹又一匹马被捅杀,一名又一名流寇骑兵惨叫倒地。
巨石堆另一面的流寇步兵们,因与将领隔离,士气已然大挫,一杆杆长枪向他们的头部、****、颈部狠刺过去,几乎枪兵们的每一次捅击,就有一名流寇步兵惨叫倒地。
在李啸军枪盾兵的四面围杀下,流寇步兵不断倒下,被长着可怕尖刺的铁皮大盾,所围成的椭圆形包围圈,也越来越小。
而在巨石堆的另一边,被一众骑兵围在中间的李定国,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骑兵,越来越少,脸上不由得满是绝望神色。
“兀那敌将,你部已入绝境,徒死无益,趁早投降!”
山坡上,传来李啸的大喝声。
“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
李啸军军兵连绵的喝喊声,有如春雷滚滚,让李定国部流寇,心惊胆裂。
“不降!”
李定国一脸暴怒的红色,他一手执辔纵马,一手高举腰刀,疯狂地奋力四下砍杀,有多名枪兵被他惨叫着砍倒在地。
见得主将如此用命,剩余的李定国部骑兵皆咬牙死战,只是,被四面围定,无法冲锋也无法挣脱的骑兵,战力却连普通步兵也不如,依然被李啸军纷纷砍杀捅死,惨叫着倒下马来。
“嗖!”
一声尖锐的轻啸,一根粗重的箭矢,划过一道疾速的白光,精准地射中了李定国的马头!
李啸放下手中的夺魄弓时,李定国胯下坐骑,本能地摇晃着脑袋,悲鸣倒地。
李定国武艺非凡,趁着马匹倒地的一刹那,他一个鹞子翻身,快速从马蹬中快速抽出脚来,腾跃于地,勉强站稳了身子。
只不过,就在他落地这一刹那,一把沾满鲜血的虎刀,狠狠地搁在他的脖子上。
李定国长叹一声,不敢动弹,他看到,对面那名一手将虎刀搁在他脖子上的那名重甲步兵,另一只手,缓缓地将脸上溅满鲜血的面甲掀起。
此人,便是横行队长武壮。
武壮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微微一扭头,示意旁边的横行队员,将李定国拿下。
得令的横行队员猛扑过去,很快便将李定国捆得有如粽子一般。
“主将已擒,尔等速降!”
与时同时,武壮大声吼道。
“尔等速降!”
“尔等速降!”
。。。。。。
在李啸军震天动地的喝喊声中,残存的二百余名骑兵,再也没有了作战的勇气与动力,纷纷下马乞降。
很快,巨石堆后面,已伤亡了近千人的流寇步兵,听闻主将被擒的消息,也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跪地请降。
这次短促而激烈的伏击战,以李啸军大获全胜而结束。
此战,李啸军战死盾兵38人,伤52人,枪兵战死50人,伤84人,横行队战死8人,伤13人,骑兵与鲁密铳手,均无伤亡。
而李定国部的流寇军兵,则是骑兵死136人,伤160多人,步兵死780人,伤920人,损失相当惨重。
那被马尸砸断腿骨的敌将靳统武,已被李啸军兵从马尸下拖出,此时的他,已然昏迷过去,被李啸军象扔一条死狗一样,扔在装粮食的马车上。
李啸下了一道冷酷的命令,把那些重伤的敌军,全部就地斩杀,以免成为撤退的阻碍,只留下那些可以自行走路的轻伤军兵,随李啸军撤退。
惨叫声立刻又四下响起,很快,山谷间重新归于寂静。
这时,战场打扫也已完毕,上千件盔甲、许多刀剑枪盾之类兵器,皆全部收拢,放于马车之上,准备与那缴获的300多匹幸存马匹,一同带回。
在李啸军打扫战场时,被军兵看守着蹲坐在一块山岩上的李定国,一直微闭着双眼,脸色惨白的他,仿佛死去了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一声冷喝将他从这半寐状态唤醒。
李定国睁开眼,两道仇恨的目光直盯着对面神情严肃的李啸。
李定国没有回答,只是依然满是仇恨与不甘地盯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明军指挥官。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李定国脸上。
“大人问你话呢,你聋了么!”赤凤总总长田威,大声怒喝。
“我叫张定国,乃是八大王之义子。”被打得脸上五个鲜红手指印的李定国,吐了一口鲜血,咬牙回答。
李啸感觉自已强健的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
李定国?!
此人竟然是李定国?!
纵横明末,独撑南明半壁江山的千古名将李定国,竟会在这里,被自已生擒!
得此名将,简直要痛饮三百杯啊!
一股巨大的幸福感,瞬间弥漫了李啸全身,尽管他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不,从今以后,你改回本名,就叫李定国。现在,便随我军返回山东。”李啸直视着李定国的双眼,冷冷说完这句话,脸上却是隐现不住的笑意。
随后他再不多言,直接掉头离去。
半个小时后,李啸全军,从浮槎山撤出,东返滁州而去。
直到当天晚上时分,一直未见李定国部归队的张献忠,忧心如焚,亲自前来拓皋河一带寻找。
直到月亮高升之际,张献忠及手下,才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来到了浮槎山那条上午激战的山道。
张献忠及手下,看到那布满山谷,被剥去盔甲的流寇军兵尸体,皆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冷月光下,这些尸体已在寒风中冻得梆硬如石。
很快,张献忠发现,在这堆尸体中的显眼处,竖着一面写着一行字迹的旗帜。
一名随行书生.借着清朗月光,给旁边一脸铁青的张献忠喃喃念道:“灭李定国部者,山东单县李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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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北上追杀
见到这面旗帜后,张献忠的脸色愈发凶恶狰狞,他大吼一声,冲过去将这面旗帜狠狠拔出,用力地在膝上一磕,喀嚓一声,折起两断。
“敢灭我定国儿部,狗入的李啸,吾誓取汝命!”张献忠吼声如雷,他扭头向人群中喝道:“可望!这山东单县,却是在哪?!”
一个身材高大,面皮白皙,甚至还颇有些书生气的少年军将,从人群中挤出,向张献忠颤颤地一拱手道:“禀义父,单县在山东南部,好象与河南归德府交界,离庐州却有数千里有余。”
“那我军明天便出发,追随那李啸军兵马踪迹,尽快赶往山东单县,抢回定国!”张献忠近乎狂躁地喝喊。脸上愤怒之色,让旁边的一众军将望之心颤。
孙可望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嫉妒神色,随即拱手应道:“谨遵义父之命。”
很多小说中,总把张献忠写得一个没有人情与理智的恶魔,其实,我认为,这些作者还是低估了人性的复杂。
张献忠对百姓,对手下军兵,甚至对自已的妻妾子女,都可谓是残忍恶毒,相当狠酷。唯独对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这四个义子,却是爱护颇多,相当看重。
明史记载,当了大西皇帝的张献忠,在出川抗清前,曾自行摔死幼儿,砍杀妻妾,把正在旁边观看的孙可望等人吓得面如土色,以为得了失心疯般的张献忠,接下来便要杀自已。却没想到杀妻杀子的张献忠,却用一种郑重的语气对他说道:“此去抗清,生死难料,故除妻妾子女以绝生念耳。若吾死,尔等速速归明,明朝缺大将,必重用尔等。”
绝境逢生的孙可望等人,听闻张献忠这般话语,方感泣下拜。后面张献忠被清朝英亲王阿济格手下白摆牙喇精兵射杀,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皆遵其之令,最终归降了南明朝廷。
而在这四个义子中,张献忠最为看重的,便是李定国。
李定国武艺出众,有勇有谋,展现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才华与统率力,李定国的卓越才能,让张献忠极为欣赏,曾有多次,张献忠都打算,若自已死后,便把基业交给李定国统领。
张献忠这名养父,对李定国的偏爱,让四大义子之首的孙可望嫉妒不已。
孙李二人的纠葛恩怨,最终在投降南明后全面爆发,两人反目成仇,互相攻杀,这两位南明倚国之臣的内斗,终让清朝坐收渔人之利。而南明则一蹶不振,最终走向灭亡。
张献忠只休整了一天,便收拢全部军队,沿着李啸撤退的路线,一路追杀而去。
而李啸军,在返回滁州府后,便再未沿来路去淮安府,而是直接北返,沿临淮、凤阳、宿州、再入河南归德府永城县,再北上夏邑,渡过黄河,便返回单县铁龙城。
李啸选这条线路,却是深思熟虑之结果。
现在李自成、扫地王、太平王等流寇,皆早已返回河南,故整个凤阳府无甚流寇踪迹。而等李啸军进入河南归德府地界时,李自成他们早已到了豫西,故根本不会给自已造成威胁。
在没有威胁的情况下,李啸军才可能尽快地行军返回,从而让后面的跟着自已脚步追杀而来的张献忠部,难于迅速赶上。
只是饶是如此,相比李啸军,流寇骑兵众多,行进速度更大,如果李啸军没有任何延缓张献忠部前进步伐的方法的话,那么,李啸军到不了河南地界,还是会被张献忠部赶上。
张献忠部还有四万余多兵马,真要与李啸这五千兵马野战的话,李啸十有**还是要打败仗。
李啸的手下也想到了这点了,在快速行进的路上,他手下多名将领面带忧色,心事重重。
这些人中,只有李啸知道,虽然自已这般无援无依的匆匆赶路,却有一支兵马,最终会为李啸军赢得宝贵的阻延时间。
这便是穿越者的优势。
因为这支兵马,就是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的杨一鹏,从淮安带过来的五千兵马。
当李啸军刚刚从一片残破的凤阳旁经过,北上宿州之时,杨一鹏的兵马,刚刚赶到凤阳。
当时,崇祯依据温体仁的计策,调动杨一鹏的淮安兵马,骆举的睢州兵马,邓玘的信阳兵马,
张国维的应天府兵马,总共四路兵马进援凤阳,结果,因为流寇行进过快,当这四路兵马,均还在路上之时,流贼大军就已攻克并血洗凤阳,让四路明军白跑一趟。
结果,得到凤阳沦陷的消息后,其他三路兵马,皆已退回,只有杨一鹏的兵马,继续向凤阳进军。
杨一鹏没有选择,因为他兼了凤阳巡抚一职,凤阳失守,他绝脱不了干系。现在他能做的,便是继续赶赴凤阳,看看能不能尽可能从这座几乎被烧成白地的城池中,挽回一些损失。
杨一鹏必须这样做。因为在他看来,如果自已能做好善后工作,朝廷将来追究的话,也可以尽可能减少一些罪责。
杨一鹏现在率军赶往凤阳,因为了解到了流寇已经统军南下的消息,他心里没有原先的恐惧,却有了更多的苍凉感觉。
作为凤阳巡抚的杨一鹏,当然深知中都凤阳,在崇祯皇帝心中的份量。
凤阳在明代,乃是太祖“龙兴”之地,朱元璋的父母埋葬在这儿,称为皇陵,而朱元璋自己,因为少年时代在凤阳城外的龙兴寺当过和尚,与这座城池也颇有渊源。因此,凤阳被朱元璋钦定为中都,在政治上享有特殊地位。
只不过,在这凤阳地界,尽管这里有金碧辉煌的宫殿,葱翠雄伟的山陵,养尊处优的守陵太监和地方官员,但对于当地人民来说,却是地地道道的人间地狱。
明朝初年,朱元璋曾下令“复凤阳、临淮二县民徭、赋,世世无所与。”事实上,这些条例,除了朱元璋一朝外,从未得到过真正实施,而到明朝晚期,凤阳当地的境况,更是日渐恶劣。
自从这里出了个朱皇帝后,各种造作、差役多如牛毛,把凤阳的老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以一日一家而当七役,仍且不免于鞭朴。”农民们“竭力一年之耕”,好不容易打下一点粮食,里役就随踵而来,“一不与则系累其颈,再不与则倒悬其躯,三不与而妻子者移易于他室。民即呼九天,而堂上万里,岂能闻此莫愬之小东乎?”而最令人可悲的是,这些普通百姓的疾苦,即便上达天聪,也不会得到朱家皇帝的同情。
崇祯四年十一月,南京礼部右侍郎钱士升奉命祭告凤阳皇陵之后写的奏疏里,就报告了凤阳地区衰败的景象:
“凤阳号称帝乡,……臣入其境,见土地多荒,庐舍寥落,罔陵灌莽,一望萧然。尝咨其故,皆言凤土确瘠,在江北诸郡为下下,民居皆涂茨。一遇水旱,弃如敝屣,挈妻担子,乞活四方。而户口既以流亡,逋赋因之岁积。催征则绝其反顾,招集又疑为空言。有司束于正额,不得不以逋户之丁粮派征于见在之赋长。于是赔累愈多,而见在者又转而之他矣。此田土所以日荒,户口所以日耗,正额所以日亏,宿逋所以日积也。……不意祖宗汤沐之乡,乃有竭泽露根之象,心窃伤之。……今天下赋重政苛,民穷财殚,……而臣谓发政施仁,宜先帝乡。即特为蠲减,不过太仓之稊米耳。”
应该说,钱士升的请求并不高,在又有太祖谕令的情况下,蠲减凤阳的赋税,应该是最正常不过,也相当合理的事情。可是,崇祯皇帝却并不同意,反而严词训责钱士升危言耸听,并说自已“其周恤民瘼事情已有屡旨”这类空话。
其实皇帝的真实心思是,他唯恐凤阳开了先例,减免钱粮的话,各地起而效尤,那现在正在拼力搜刮的三饷,可就成了大问题了。
朝廷既然不肯开恩,贫苦百姓没有办法,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流寇身上。就在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围攻颍州的时候,“凤之穷民,远几百里相邀,具以册授贼:某家富厚,某处无兵。于是,贼遂拥众焚劫,震动祖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流寇的迅速发展壮大,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明朝自已失了人心,以至连太祖皇帝的家乡民众,都开始反抗这个朝廷。
想到这里,杨一鹏一声长叹,轻声念了一句:“国不知有民,民乃不知有国矣。”
不多时,杨一鹏兵马到达凤阳,见到形如废墟一般的中都,杨总督不由得又是一番感叹。
杨一鹏原本以为,现在自已要做的,只是收拾残局,同时静待朝廷发落,却没想到,自家的军兵只入驻了一天,便有外派的哨骑紧急回报,那些南下的流寇,又重新杀回凤阳来了!
“汝等可曾探得仔细?”杨一鹏声音都有些抖。
“确是流寇兵马,极天际地,浩浩荡荡,兵马不知凡几。”哨骑急急而道。
杨一鹏面如土色,他在房中来回踱步,最后颤声道:“凤阳已成一片白地,又无城墙,安可坚守,可速退往附近的长淮卫,与该部卫所军相合,拼死挡住流贼是矣。”
杨一鹏撤退兵马到长淮卫后,张献忠部便赶到凤阳。
听闻哨骑来报,说长淮卫已有大股兵马驻扎,张献忠惊疑不已,以为是李啸军驻屯其中。
鉴于李啸军将李定国部一击而灭,战力强悍,张献忠十分慎重,而在连续观察看了两日后,他看到,这些驻守卫所的明军,旗帜散乱,士气不振,故心下断定,这些军兵决不是李啸兵马,张献忠方下令立刻攻城。
杨一鹏等人已无退路,只得拼死迎击流寇,死守长淮卫。
激战三天后,张献忠部攻上城头,随后打开卫门,流寇大军有如潮水般一拥而入。
驻守长淮卫的明军军兵,终于彻底崩溃,除了两千余名明军死伤外,其余的四千多人,尽皆投降。
杨一鹏本人,亦成了张献忠部的俘虏。
“听说,你是这凤阳巡抚,还当过明朝的户部尚书?”
一块城外的空地,已被临时改为刑场,手执一把钢刀在地上转来转去的张献忠,冷笑着向被五花大绑的杨一鹏问道。
“正是。”杨一鹏虽然被俘,却是脸色凛然。
“老子跟你明说了罢,希望你这厮识时务,早点投降我军。这样的话,老子会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张献忠冷冷说道。
“吾乃大明重臣,守土之官,安可降于流贼。”杨一鹏面不改色,平静答道。
“狗.东西,给脸不要脸,来人,就地砍了。”张献忠啐骂一声,向一旁的军士摆了摆手。
“且慢!”杨一鹏大喝。
“唔?”张献忠面上带着嘲讽的笑意“你后悔了么?”
“非也,吾乃大明重臣,礼当先北拜天子,复可受刑,尔等无知之辈,不知礼数耶?”杨一鹏冷冷喝道。
张献忠咂咂嘴,又点点头,似乎很认可杨一鹏的说法。
随后,他下令,给杨一鹏松绑。
杨一鹏整整衣襟,整正官帽,郑重地北向连磕了三头。
随后,从容就义。
“此人倒是个忠臣,没被俺老张吓倒。传俺之令,给他寻个棺材,把脑袋与身子装在一起,好生埋了吧。”张献忠捋着胡须,低声向一旁的军士吩咐道。
于凤阳就义的杨一鹏,后来被朝廷加爵赐谥,入忠祠,其子杨昌朝则赐世袭锦衣卫千户,完全改变了原先历史中,因为作战不力,被朝廷处斩抄家的可悲结局。
不知道魂归地下的杨一鹏,在得知自已的两种命运后,会不会因此而感激李啸。
从消灭杨一鹏部再到重新出发,张献忠部流寇,已在凤阳滞留了宝贵的五天时间。
此时,李啸军已到河南永城。
这李啸军,彻底追不上了。
现在,张献忠要救回李定国,只有拼力进攻李啸的老巢单县铁龙城,一条路可走了。
又过了五天,在鲁豫等地开始下雪之时,李啸全军,终于顺利返回单县。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一路北上的张献忠部,在泥泞中痛苦地挣扎行进。
直到又过了近一周的时间,疲惫不堪的张献忠部,才终于渡过黄河,到达山东单县地界。
望着灰蒙天空下,那雄伟高峻,仿佛从天际突兀而现的铁龙城,一脸风尘的张献忠,忍不住一声长叹:“李啸这贼厮,竟占得这般一座雄城!”(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颗粒火药 震天雷
李啸回到铁龙城后,第一件事便是询问火器总头赵杰,现在已用颗粒火药制出多少震天雷来。
原来,早在去年年末,在李啸的全力支持下,赵杰带着一众工人,终于还算顺利地就研究出了颗粒火药。
其实,颗粒火药,并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在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就有颗粒火药的制作方法,可惜知道的人很少。现在大部份地方的军镇都不是用颗粒火药,都是还是沿用老办法,把硫磺、硝石、木炭三者研成粉末随意混合,配方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一硝二硫三碳,即一斤(十六两)硝、二两硫、三两碳。
这种不进反退的火药生产方式,导致生产出来的黑火药质量很差,使用时效果也很不稳定。
之所以造成这样的结果,主要是因为以下两点。
其一,是由于这样的粉末状混合的火药,不管在出厂时调配混合得多么均匀,在搬运时,因为人为摇晃,就会造成比重2的硝和硫沉到桶底,而比重1.3的木炭跑到表层,从而导致混合不均匀。
其二,因为木炭粉是很容易吸收空气水分的,在潮湿的环境下,很容易因为吸收过多水分而影响性能。
在戚继光使用颗粒火药之前,也有人想过解决办法,那就将硫磺硝石木炭分别装运,上战场前分发给士兵,由士兵们自行配制,但这么做显然很傻,士兵没有天平秤,并不能准确配制火药,若是因为火药配比不均匀,导致火器无法打放还是小事,更可怕的是导致炸膛,铳手或炮手死伤,这就实在是太伤士气了。
象李啸军那些鲁密铳手,为何每次都有火铳无法打放,与士兵装填不到位有一定关系,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火药粉末混合不均匀以及吸潮等原因,才导致出现打放时哑火率颇高的情况。
在经过了赵杰等人两个多月研究后,这可用于军用的颗粒火药,终于被研究了出来。
而且,他们还改进了火药的配方,由老祖宗的十六两硝、二两硫、三两碳,改变成接近现在黑火药配比的十五两硝二两硫三两炭,虽然只是小小改动了一下,但威力却是增加了不少。
而制作的方法,说穿了的话,其实也很简单。
那就是,先加水,把按比例配好的火药,揉成湿面团,混合均匀后拿出来摊大饼,一块块的湿火药饼子,放到屋底坑道通着高炉废气的烘干室,在四十多度下烘干。等它干透后,打碎过细筛子,就成了性质稳定可靠的颗粒火药。
而根据李啸早先的建议,现在生产的颗粒火药,若是用于鲁密铳手射击,则是一种用油纸包裹,将铅弹包裹在其中的定装子弹。
这样一些,士兵每次打放火铳时,所装的火药都是定量。也可防止士兵在紧张的战斗中,忘加铅弹或多加一次铅弹。
具体使用方法是,铳手先点好火绳,用牙齿咬开圆柱形定装子弹那装火药一头的纸壳,把火药倒出一点到引药池,再把剩下的大部分火药从枪管口灌进去,然后倒过定装弹,包着铅弹的那头塞进枪口,用推弹杆把它推到膛底,有那层油纸的润滑,这个步骤比原来会顺利很多。接下来,便可瞄准击发射击了。
这样的做法,方便高效,大大节约了鲁密铳手的射击准备时间,也大大减少了故障发生率,故深受铳兵们欢迎。
而李啸最关心的,其实还不是鲁密铳的改良,在现在制枪制炮条件尚不成熟的情况下,他更希望,这些颗粒火药,能更好地用于制作震天雷。
在去年过年前两天,李啸正准备从铁龙城返回赤凤卫时,赵杰与工人们加班加点,终于迅速地制出震天雷样品。
这件制出的震天雷样品,是一个西瓜大的圆铁疙瘩,球体上有个微微突起的平台,上面开着个小孔,孔中插着药捻子。
当赵杰向李啸介绍这个铁家伙时,听得李啸热血澎湃。
“李大人,这便是震天雷的样品,完全按大明火器局标准制造。乃是用生铁十五斤做壳,内装火药十二斤。发动时声震天地,当者无不披靡,因此名为震天雷。并且,这颗震天雷内装的,全部是混合均匀的颗粒火药,却比其他军镇所制者,强了甚多。”赵杰手捧自已这颗黑不溜秋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大杀器,一脸得意地向李啸介绍。
不料,李啸却不满意。
“这个铁壳过于光滑,未开沟槽,爆炸时难于产生破片,绝对影响爆炸效果,另外,这药引过短,万一烧速太快,炸到自身,却是不可。”
李啸说完,赵杰等人改进一番后,方重新拿到李啸面前。
李啸也不与他多说,立刻开始试验爆炸效果。
铁龙城外,一块选定的试验场处,有军兵驱赶着大批好奇的围观百姓,为避免误伤,勒令他们退到十丈开外。
那个开了沟槽的大铁西瓜,立放在试验场中央,旁边是数个用布片缝制的,用来测试爆炸效果的布人。
赵杰手持一根烧着的细香,走过去把香头凑到长长的药捻子上,哧啦一声点着,药线快速燃烧起来,赵杰立刻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逃开。
很快,火星如同一只小虫,沿着引线爬进了弹体。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震天雷顺利爆炸。
人们感觉到,似乎震天雷周边所有的事物,都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向中心收缩了一下,然后,向四面八方迅速的扩张。
还有多人,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感觉火星钻进弹体的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宛如电影中的超级慢放一般,这个震天雷,似乎过了很久才炸响。
十二斤黑火药,在爆炸的一刹那产生50万公升气体,达到1000摄氏度以上的高温,并产生400万焦耳的能量——如果集中到一个方向,这股能量能让一个体重50千克的人从海平面直接登顶珠穆朗玛峰,或者把一辆桑塔纳轿车从地面踢到帝国大厦的屋顶,即使是60吨重的m1a1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也会飞到7米高的空中。
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在地面上狂飚突进,横扫阻碍它们前进的一切,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人们感觉大地上下颤动了一下,爆炸的滚滚黑烟向四周扩散,最终在地面阻力作用下升上空中,形成了一朵小小的蘑菇状云团。
那几个用于测试的布人,早就被冲击波吹得无影无踪。
爆炸后,世界变得特别的安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过了好一阵子,人们才发觉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直到这个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畏惧感才浮上心头。围观的军兵百姓,皆感觉腿脚发软,一步也挪不动,喉头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大脑中一片空白……哪怕是最勇敢无畏的战士,在这种人力无法抗拒的爆炸面前,都会产生软弱无力极其渺小的感觉。
李啸揉搓着震得耳鸣的耳朵,一脸笑容,而这颗震天雷的生产者赵杰,则是一脸苍白,满是震惊。
在赵杰印象中,以前官军所用的震天雷,一般都是一声巨响后,大铁疙瘩便炸成了大大小小地七八个铁块,向四面八方飞散,最远地不过三丈多远。而放铁疙瘩地地面上,炸了脸盆大地一个浅坑。
没想到啊,这经改良后的火药,这刻画了破片沟槽的震天雷,竟能将威力提高的这般厉害的程度。
心情大悦的李啸,当场奖励了赵杰一百两银子。
这些人中,只有李啸最明白拥有这些威力惊人的震天雷的价值。
想想上次守卫金家庄堡,在只有冷兵器作战的情况下,李啸赢得何其艰险。如果当时有了这批震天雷,那些鞑子岂敢恁般猖狂!
现在有了这般利器,自已当可再不会如以前那般受窘了。
于是,在接到了朝廷要求南下救援凤阳的命令后,李啸除了下令将赤凤卫的炮队,移至铁龙城外,另一个紧急下达的命令,便是要求,自现在开始,铁龙城中,停止其他器物打造,立刻全力生产震天雷。
算起来,从李啸南下至现在返回,铁龙城中日夜加班轮流生产,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铁龙城中的震天雷贮备数量,已达到了六千多颗!
也就是说,每一天,都有二百多颗震天雷被制造出来。
李啸军能有这样惊人的生产速度,与现在发明的水力锻锤,亦是功不可没。
现在锻造坊中,每台锻炉边上都有一台水力锻锤,锻锤下是厚厚的铁砧,砧下垫着厚实的柞木墩子,再下面是生铁与石子混合浇铸的基座。多层复合受力结构,能够承受锻锤落下的巨大冲击力。
这些锻锤都是分别由一座大型蓄水池供水控制,有专门从大行堤河修建的导水通道,引水入蓄水池,等积水量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举起锻锤击打。击打下去后,很快又重新蓄水,这样一来,整个水力锻锤可以循环反复地进行下去。
李啸设计的锻锤分为两种。一种是重两百五十斤,冲程三尺,每分钟落锤20次,用于粗加工。
另一种小的重八十斤,冲程二尺,每分钟落锤50次,用于精细加工。有这项技术,与以前只能靠铁匠们一锤一锤敲打,效率提高了许多,也减轻了工人的劳动强度。
有边些锻锤,打造震天雷的铁壳,以及碾碎哨石木炭等物制造颗粒火药,均是方便得多,生产速度加快了近十倍。
在张献忠部终于赶到单县城下时,李啸早已准备万全。
不过,回来后的几天里,却一直有一件事,压在李啸心头。
那就是,到现在为止,李定国都没有表示过任意投降之意。
被单独关押在一件密室的李定国,每天只是吃一小碗饭,喝几口汤。不说话,也不闹事,仿佛自已正在房中修道一般。
李啸先后派了多名官员前去劝降,李定国要么不发一语,要么直接拒绝。
而此时,那名被砸断腿骨的靳统武,因为李啸军一路悉心救治,现在腿部恢复良好。心怀感激的他,一到单县,便立刻表达了效忠李啸的决心。
李啸十分高兴,连忙派他作说客,去说降李定国。没想到,最终结果是,靳统武一脸羞红地被李定国唾骂出来。
面对这位有点象文天祥一般倔强的李定国,李啸终于下定决心,由自已去好好和他谈谈。
这天傍晚,李定国正在面对窗外发呆,忽听得身后的房间,吱呀一声打开。
“走走走!不说了我每日只吃一顿么,这会还送饭食来做甚!”
李定国以为又是那些送饭的士卒进来,不耐烦地扭头吼道。
很快,他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因为进来的,是手提着饭篮,一脸笑容的李啸。
“定国,怎么总不吃饭,莫非嫌我军伙食不好?”李啸放下饭篮,一脸揶揄的笑容。
李定国喉头涌动几下,却没有说话,只是恨恨地将头扭向窗外。
“李啸,你休来假惺惺,我只问你,我手下兵将,你却是做何处理?”李定国面视窗外,却是**地向李啸丢了一句话过来。
“这个么,你不用担心,本官没有杀掉他们,亦皆已安排妥当。”李啸淡淡道:“总共2000余名被俘流寇,现在本官已选出500精壮新附军,作为辅兵使用,余者全为罚为苦役,正在其他早先被我军俘获的流寇一起,挖矿赎罪。”
闻听得李啸对自已手下军兵宽大处理,李定国脸上显出淡淡的轻松之色,不过他眉头一皱,紧接着对李啸说道:“李啸,我张定国是不会降你的,而且,我义父一定会来救我!”
李定国说到这里,猛地一转身,面目中,已满是凶狠之色,他大喝道:“李啸,我义军自起兵以来,所向披靡,若不是你这厮巧施诡计,我安会被你所擒!现在,我义父定已率军来救,你这小小铁龙城,必定难挡我义军进攻!“
“哦,是吗?要是你那个作尽恶事的义父,攻不下铁龙城,救不出你,又该如何?”李啸还是满脸嘲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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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铁龙城之战(一)
李定国被他一诘,一脸顿是涨红,陕北人耿直的性格一下被李啸激起来,他恨恨直视着李啸,大声喝道:“若我义父攻不下这铁龙城,那某家任你处置!”
“好,定国果是爽快人,那本官也直说了,若张献忠被我军击败,你可愿真心降我?”李啸目光灼灼,逼问了一句。
李定国呼吸粗重地犹豫了半晌,微微地点了点头。
“很好,本官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李啸大笑,随即再不多话,转身出门。
李啸是个谨慎的人。
自返回铁龙城后,李啸除了查看最为关切的震天雷制作进度外,另外一件大事,便是将单县坚壁清野。
李啸这样做,既是为了使百姓免遭战火荼毒,同时也是为了防止这些村民的物资,被流寇所用。
这件事,单县县令赵延庆强烈反对,说现在马上就是农时,李啸这一搞,单县民生必乱,因此坚决不配合李啸开展工作。
李啸无奈,还是通过兖州知府尼澄,强压赵延庆下了搬迁令,令单县各乡镇村民百姓,带着全部粮食家当,转入铁龙城中。
本来,李啸考虑到单县县城防御力不足,还想将单县县城的居民百姓也转至铁龙城,不料李啸此举,却被那心胸狭小的县令赵延庆,视为明目张胆的夺权行为,死命反对,李啸无奈,只得放弃这般想法。
最终在三天时间内,有二万多单县乡镇居民,在李啸派出的军兵协助下,一家家一户户地带着粮食,牲畜、家当,陆陆续续搬入铁龙城中。
接下来,李啸又下命令。
那就是,铁龙城中,全部新进来的,没有铁龙城腰牌户籍的新入百姓,由数队辅兵集中看管,不得让其随意在街面行走。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混入敌军细作间谍,假扮百姓,在城中大搞破坏,甚至与攻城的敌军内外呼应。此为不得不防之举措。
铁人城主管吴亮,也非常同样李啸的做法,他说道:“李指挥使这般举措,实实极为必要。吴某亦曾闻,贼善用细作,或携药囊蓍蔡为医卜,或缁流黄冠,或为乞丐戏术,或为流民散兵,以观各城虚实,潜为城中内应。他们明作良善,暗施破坏,往来城中,难知其细。现在限制其在街上行走,却可极大地保障我铁龙城内安靖平治,没有内患之忧。”
李啸见他插话,连忙点头说道:“吴先生之话,正合本官之意。本官认为,这几天内,城内集中流民,整肃街道之事,可由吴先生带全体铁龙城治安大队,立刻着手实施。”
吴亮欣然应诺。
在安排城中诸事时,,李啸同时开始布置城防守卫。
现在铁龙城中,总共有赤凤总和铁龙总两总人马,两总人马加起来,守城兵马约有八千余人,共有盾兵20队2040人,枪兵40队4080余人,横行队400人,玄虎重骑260人,飞鹞子260人,鲁密铳手50人,20门各类火炮,另有辅兵近2000人。
因为铁龙城南面是太行堤河,故只有东、西、北三面城墙要重点防守,李啸安排,东门城墙由自已把守,北面由赤凤总总长田威把守,西面由铁龙总总长王义守把守。
接着,他把步兵兵力平均分配到东西北三面城墙上,这样一来,盾兵每面城墙6队,枪兵每面13队,南面城墙则只留下一队盾兵与一队枪兵。
鲁密铳手与横行队,李啸全部留在自已守卫的东面城墙上,以便策应与调动。
那些火炮部队,则是李啸这面城墙,安排6门红夷大炮,其余的西面与北面,分别安排7门佛朗机或虎蹲炮之类火炮。
而2000多名辅兵,则每面城墙分派600多人,用于倾倒金汁,投掷震天雷等辅助守城工作。
全体骑兵作为最后的机动力量,则在城内待命。
与此同时,西门外,南门外,北门外,均已挖了大片的坑洞,坑洞中填埋了大量的铁签尖刺,上面用浮土作了掩饰,而挖出的浮土,则堆放在洞坑一旁,以形成高低不平的地面状况,增加了敌兵的进攻难度。
而在城内,由主管吴亮挑选了数百名清白百姓,组成搬运队,正配合作战的部队来回搬运守城物资与军械,以及运送伤员等工作。
在张献忠到达铁龙城的前一天,铁龙城头,各面城墙上,部队与火炮均已规划安放好,各种火炮弹药,粪便金汁,震天雷、砸梯锤等等,均已准备完毕。
李啸在侍卫的陪同下,看到铁龙城的各处城池防御,已是处处严整,条条有序,心下极其满意。
忙了这些天,一头一脸都是灰尘与泥巴的李啸,与全体军兵一起,饱餐了一顿肉食,为即将而来的大战,作了体力上的准备。聚在李啸周围的军兵,每个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坚毅与自信的光芒在闪烁。
七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在夜晚近子时之际,全部的守城军兵,都从黑暗中,听到了有如汹涌而来的流水一般的哗哗声。
李啸一个激凌,正和衣而卧的他,弹地站起。
他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流水的声音,乃是千千万万条腿在夜里行进时的那细密而宏大的脚步声!
远远望去,一条条火龙般的火把,在这春寒料峭的夜晚,格外引人注目。
张献忠部,终于来了。
“全体军兵注意,流寇已至,速速作好准备!”李啸纵声大吼。
“得令!”
这个相当寒冷的初春之夜里,原本一片肃静的铁龙城中,立刻处处都喧哗与吆喝,铁甲摩擦的哗哗声与刀剑轻碰的叮当声,不绝于耳。同时,一盏盏灯笼迅速被点起,很快,整个城头亮如白昼。
在铁龙城各处守卫之军做好准备之时,对面的脚步声,却霎时停住了,高举行进的火把,也渐次熄灭,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虚幻。
李啸放眼而望,却始终无法透过那黑沉的夜色,看到流寇大军的半点动静。
“大人,现在夜色黑沉,敌兵至此,不明我军实情,估计要天亮之后,方会进攻。”
李啸扭头一看,说这话的是,是幕僚陈子龙。
陈子龙已于前日,带着妻子仆人,从老家返回,由于其是沿淮安府进入山东地界,故一路上未碰到流寇部队,可谓相当幸运。
见他一脸沉重的表情,李啸淡淡一笑:“卧子先生说得对,敌兵确实是能待到天明再攻城,只是我军却万不可起了轻敌之心。”
他随即下令,各处城墙之上,皆安排夜间留守之军兵,用接箭报号的方法,努力保持警醒,防此打瞌睡。
铁龙城上,渐渐地同样恢复了平静。
旁边的李啸已是闭眼和衣斜靠在城墙之上,甚至传出微微的鼾声。
而初历战阵的陈子龙,对战争有种种幻想的他,却是心潮澎湃,怎么也睡不着。
明天就要来临的大战,会是怎么样的呢?
辗转反侧的陈子龙,终于熬到了天明。
天边几丝游云翻卷,一抹红得耀眼的鲜红,在极东的天际上霎时浮现。
天,终于亮了。
清晨的清冽寒冷的凉风,将太行堤河上,那浓重的水气,拂过每个军兵的面孔。随即一声凌厉刺耳的天鹅号声响起,全体守城军兵纷纷起身,开始边吃干粮,边做好战斗准备。
李啸啃着两个干硬的粗馍,皱着眉头,紧盯着太行堤河对面的流寇大阵。
他旁边的陈子龙,则是满脸震惊之色。
陈子龙被眼前的流寇大军,给深深地震撼了。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这五万余众的流寇大军,几乎已将太行堤河对面视力可见的范围,全部铺满,根本看不到边际。一眼望去,只见处处都是人山旗海,刀枪如林,给人一种强烈的精神威压。
不少的守城军兵,见到流寇这般军容阵势,亦是满脸沉重之色,他们强作镇定,脸上肌肉却在微微抽搐。而更不济的是一些新入辅兵,很多人双腿都在发抖。
与李啸所设想的一样,那些流寇,迅速地判断了局势,开始分成两路,从太行堤河的西面与东西,涉水而过。
约摸二个多时辰,这5万多流寇大军终于渡完。
张献忠最后才带着亲随的老营军渡河而过,在感叹了面前这铁龙城这般巍峨高峻之后,他的脸上,又已满是得意与蔑视之情,不时冷笑一声。
“明狗子就这点能耐,只能凭城自保,却不敢出来与我军厮杀一场,真他娘的没用。”张献忠捋着浓密的长须,冷笑说道。
一旁的众将皆是大笑,部将冯双礼便一脸谄笑地对张献忠说道:“八大王威名赫赫,若报上名去,只怕这守城的明将,怕要吓出尿来。”
张献忠脸现得意神情,只不过,很快他脸上便浮现一丝沮色:“唉,想来我定国儿,虽是年轻,却是身经百战之勇将,如何会被这无甚名声的李啸捉了去,实实令某不解,也着实让人可恨啊。”
很快,他脸上横肉一抖,眼中便是寒光闪过,大声喝道:“随我之令,速去劝降,若那李啸献城来投,本王可不究其罪,全其全城军民百姓,并会重用于他。”
几名骑兵会意,纵马直向铁龙城西门奔来。
在行到城门外一箭之地,这些骑兵一同高声叫喊:“尔等听着,速速献城投降,我家八大王心怀仁慈,可留尔等性命。如敢抗拒义兵,必定全城皆斩,老少不留,玉石俱焚!”
“呸!什么狗东西,还自称大王,你们是什么货色,老子最清楚了,这么多州县军民都被你们这些草寇杀得干干净净,还来骗我们出城投降,骗你娘去吧!”正率着军兵在西门城墙上防御的李啸军赤凤总总长田威,厉声大吼。
“尔等速回,告诉张献忠这厮,要战便战,休要废话,我李啸,等他多时了。”李啸在一旁冷冷地喝道。
几名骑兵见状掉头便欲回去,耳边,却又是田威巨雷般的声音传了过来:“回去告诉张献忠那个混蛋,他要是个裤裆时有卵蛋的家伙,便别畏畏缩缩地躲在阵后,快来与爷爷战了三百回合,爷爷可留他一个全尸!”
几名骑兵闻言,逃得愈发快。拍马而回后,将田威与李啸的话语禀告张献忠。
张献忠登时暴怒,他挥着马鞭怒喝道:“这段时日,全军速速准备攻城器具,制好后,立即攻城,城破之时,可大抢一周,所得财物女子皆归尔等!”
下属各名部将,一阵纵声狂笑,每个人都是一脸向往的神色,仿佛已见到了铁龙城被攻破后,由自已纵情抢掠的模样。
在接下来的一周的时间里,流寇没有发动任何攻势,一直安静地呆在铁龙城东西两处。
在城头眺望的李啸,透过千里镜看到,大批流寇掳来的工匠正在紧张地就地伐木,重新制作攻城器具。
李啸心下一直在想,流寇下次发动进攻,会在何时呢?
不过,现在的李啸军,却也并非只是无所事事,死等流寇来进攻,在这段时间里,一种新式武器,被研发了出来。
这种武器,便是投石机。
这是李啸与火器总头赵杰,以及诸如颜均等一众熟练工匠共同研究所得。
在中国古代,最常用的是人力抛石机。
人力抛石机,亦称牵引抛石机,最早出现于公元前5世纪战国时期,北周和隋唐时期西传,先为早期的阿拉伯人使用,其后传入欧洲。人力抛石机通常称为砲,是纯利用人力的人力抛石机,是用人力在远离投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砲梢)。炮梢架在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人力拉拽而将石弹抛出,炮梢分单梢和多梢,最多的有七个炮梢装在一个炮架过,需要众多人力一同熟练配合,才能拉下杠杆的一边抛射另一边的巨大石弹。
现在李啸等人,对这种古老的人力投石机,根据现有资源作了改进,制成了更富效率的重力投石机。
这种重力投石机,它最早出现在欧洲12世纪末的中世纪,其中的一种最大型的投石机,又名回回炮,在南宋时,随蒙古传入中国。它是利用杠杆原理,一端装有重物,而另一端装有待发射的石弹,发射前须先将放置弹药的一端用绞盘、滑轮或直接用人力拉下,而附有重物的另一端也在此时上升,放好石弹后放开或砍断绳索,让重物的一端落下,石弹也顺势抛出。随着时代进步,到了14世纪中期,欧洲的巨无霸型抛石机,能抛射将近1000磅(约454公斤)重的弹体,威力相当巨大。
而李啸等人所制的重力投石机,便是这种大型投石机的缩小版,经试验,这种吊杆长6米,平衡重锤为5吨的抛石机,能将总重量达40公斤的多个震天雷,抛射约230多米的距离!
这种投石机研制出来,李啸下令,日夜不停尽量赶制,以让尽可能多的投石机参加铁龙城守卫战,同时,专门为这种投石机制作重达40公斤的超大震天雷,以方便点火使用。
李啸确信,在火炮研制尚无条件的情况下,这种投石机,必将在守城战中,爆发巨大威力,取得不逊火炮的赫赫战绩。(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铁龙城之战(二)
整整八天后,天刚刚放亮,在连绵响起的凄厉海螺号声中,张献忠部流寇开始了第一次进攻。
流寇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同时环包过来,楯车、撞车、攻城梯等攻城器具,在浩大无边的攻城人流中隐现,流寇旗帜如林,刀枪耀目,喧嚣混杂的呐喊声清晰可闻,给守城的李啸军,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威压感,
“卧子,你可知,流寇要从哪方进攻?”甲胄俱全的李啸,放下手里的千里镜,淡淡地向一旁观战的陈子龙问道。
“大人,学生认为,流寇肯定会从东、西、北三面同时进攻。”陈子龙想了想回答道。
李啸微微地摇了摇头。
“莫非,李大人认为,敌军只会先从一面进攻,试探我军实力?”站在李啸另一侧的山东巡抚李懋芳之子李浩然,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回答。
李浩然是在李啸率军返回单县的前两天,从济南来投李啸的,在城中闲待了几天后,李啸回来,却并未给他安排具体职务,只是让他先伴随在自已身边。
李浩然心思聪颖,当然明白李啸这样让自已待在身边,是为了刻意培养自已,心下甚是感激。
听到李浩然的回答,李啸才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敌军不知我军虚实,且有上次李定国被我军全灭的教训在前,故其虽阵势浩大,然对我军颇为忌惮,极可能这次战斗只是一面之敌发动试探性进攻,而其他两面则保持威压态势。”
“李大人,学生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一面敌军能迅速得手,那么其他两面敌军亦大会大举进攻,如面这一面的流寇吃了败仗,那其他两面的敌军,亦会保持观望态势。”陈子龙似有所悟。
李啸嗯了一声,拧眉叹道:“这便是流寇的狡滑之处,张献忠部流寇,能纵横东南无敌手,他们的战法,还是很有可观之处的。”
“那么,流寇会从哪里开始真正进攻呢?”一旁的李浩然又问道。
“东面,也就是本官镇守的边一面。”李啸快速答道。
“哦?”
“因为东面之处,比其他地方的火炮要少,敌军在进攻时,可以少很多的伤亡。”
陈子龙点头同意李啸的看法,现在三面城墙中,李啸在经仔细思虑后,认为西、北两面没有横行队与鲁密铳手这样的后备部队,故把原先配置在东面城墙的6门红夷大炮,分别再分了一门给另外两面城墙的守卫部队,以增加他们的防御力。
这样一来,其他两面城墙各有八门火炮,而东面城墙却只有4门。
那些远远哨探的敌骑,早已把李啸军的这些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这流寇却忽视了,在东面城墙上,却有比其他两面城墙更多的投石机。
这段八天时间里,李啸军利用城中存放的,早先从单县各地砍来的大树木,以每天2门的速度,共研制了16门的小型木质重力投石机,并以安放在城头。其中东面放8门,西面与北面各放4门。
这种木制的木质投石机,在投杆平放时,从城外看去,宛如一个个粗糙的木架,很不显眼,远不如那些黑色的火炮那般引起流寇哨骑的重视。
这便是李啸的诱敌之计。
流寇只知火炮厉害,却不知道,李啸军的这些投石机,才是真正的隐藏杀手。
不多时,流寇大军越走越近。
果然,在离铁龙城一里半开外处,西面与北面的流寇,已停止了前进,并且排成了松散的队列。
从某种意义是来说,流寇这种做法是很让守城明军难受的。
因为这两面城墙虽然不攻,但因为流寇距离太近,随时可能冲上来,让守城的军兵不敢放弃这两段城墙,故无法支援吃紧之处。
毕竟守城军兵如果来回奔跑以及阵列改变,所造成的混乱,往往可能会造成致命危害。而且铁龙城每面城墙长达4里,全幅武装的军兵若要这般被敌军牵着鼻子来回奔跑,自已就把自已累垮了。
而如果明军有诸如红夷大炮之类的远程火炮的话,因为有效射程只有一千三百余步,更远处的敌军,虽能打到位置,却难于瞄准攻击,一炮开去,炮弹不知飞往何处,属于无用射程。而且因为发射的是实心铁弹,只能直线攻击,对敌军的松散阵列,就算要碰运气,亦难有多大的杀伤效果。
也就是说,这两面流寇虽不进攻,却能把对面守城的李啸军军兵钉在城墙上,难于支援被敌军猛攻的那一面城墙守军。
现在,只有东面约一万五千多人的流寇军兵,犹在推着守城器具,呐喊上前。
进攻东面城墙的,是张献忠最为信任的手下大将冯双礼,在张献忠建立大西国后,此人被封后后军都督。而冯双礼的副手,则是后来被封为右军都督的张化龙。
在流寇部队中,最精锐的一部,是从陕西起家时所带之兵,称为老营军。这些老营军,在张献忠部中,约有七千多人,皆为骑兵,在其队伍的最后位置押阵,然后前面一部便是早先投靠其部的马军部众,再前一部则是步军部众,最前面的则是最新被抓入其军的新附百姓,称为新附军,作为全军的开路之军与炮灰部队。
流寇的这种行军布阵,有其独有的狡诈之处。
那就是若前军获胜,便可全军鼓噪而上,利用人数优势将敌军击溃。而若前军战败,则能立即后军变前队,迅速从战场上撤离,这样一来,顶多损失那些炮灰新附军与一部分步兵,大部分的马军与老营军则得以保留。这些人马,随时又可裹胁新的百姓加入,从而迅速东山再起,成为明军怎么也剿灭不完的头痛对手。
而这次东面进攻的一万五千余名军兵,陕西老营兵近三千人,马军与步军则有七千多人,剩余的,才是五千多人的新附军部队。
可见这次攻城作战,张献忠相当重视,派遣的尽是手下精兵强将。
身着一身明亮山纹甲的冯双礼,轻轻地一扬手,正在隆隆行进的流寇大军,在离铁龙城一千三百余步时,全部停住了脚步。
这个距离,正好是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外。
“传我军令,派出被掳百姓,填埋前面洞坑,清理出通道来!”
冯双礼冷冷下令完,立刻有手下军兵喝骂着开始驱赶六百多名掳来的百姓,上前铲土填平李啸军挖出的洞坑。防止进攻时,会有流寇军兵掉入坑洞中,被里面尖锐的铁签扎死。
流寇的攻城器具,其实早在五天多时便已制作完毕,只不过,由于李啸的坚壁清野,流寇们在这段时间扫遍了单县各地,才抓来了这六百多名舍不得离家,没来铁龙城安置的残余村镇百姓。
自然,这些百姓被全部用于东面城墙的进攻作战。
一脸哀色的百姓们,拿着铁锹锄头等物,悲悲戚戚地开始担沙填土。
李啸在城墙上清楚看到,一些老弱动作稍慢,立刻被后面的军兵砍杀,血溅当场。而这些死去百姓的尸身,则被流寇扔入前面的洞坑中,作为人肉填埋物。
城头的李啸军,见到这悲惨的一幕,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为了节约时间,流寇们并没有打算把全部洞坑逐一填完,而是主要开辟了四条进攻路线出来,每条路线的宽度,可以保证五人并行。
由于流寇的强力逼迫,不卖力者就地砍杀,陷入极度恐惧中的百姓,加快速度拼命填埋,这四条进攻通道,快速地向东面的护城壕处延伸而去。
“李大人,要不要开炮?”一旁的李浩然轻声问道。
李啸轻轻摇了摇头:“百姓人数太少,又四下散开,用红夷大炮攻击,效果不大。就让他们完成填埋吧。毕竟现在敌军只能走这四条通道,却正有利我军集中攻击。”
“李大人说得对,杀这样炮灰般的百姓,殊无甚益。还是等敌军大肆进攻时,再用大炮轰击,方有更大战果。”陈子龙亦在一旁附合。
整整一个多时辰过去后,这些百姓终于将通道挖掘到用青石构筑的护城壕处,总算完成了填埋任务。
他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立刻宛如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惊慌撤退。
百姓刚刚撤回,敌寇阵中,立刻响起了刺耳的天鹅号声。
流寇大军真正的进攻,开始了。
一万五千多名流寇,有如水库中放闸泄出的洪水,沿着四条进攻通道,有如四股灰黑色的洪流,呐喊着向李啸军冲来。
李啸看到,由于有护城壕的阻挡,沉重的撞车敌军没有推来,只是推动楯车,扛着又粗又长的攻城梯,向铁龙城城墙猛扑而来。
在敌军冲到一千二百步时,四门红夷大炮,一同开火,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砰!”
“砰!”
“砰!”
“砰!”
4枚乌黑的十多斤重的红夷炮弹,呼啸而来,从密密麻麻的流寇阵中,犁出了4道血肉模糊的笔直血路!
一片瘆人的惨叫声中,至少50名流寇,被虎啸军的红夷火炮击死击残。
当然,相对于多达1万之众的流寇来说,这点伤亡,实在是微不足道。只不过,这种超远距离的绝对死亡,给流寇造成的心理压力,达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流寇军阵中,最前面的新附军阵,立刻出现了小小的混乱,后面的马军步军,则在将领们的连声吆喝抽打,努力让他们保持稳定。
只是还未等混乱完全平静,又是震破耳膜的4发爆响,李啸军的4门红夷大炮,又是一轮齐射。
同样的惨叫四下响起,又是40多名流寇军兵,血肉迸飞地迅速地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甚至其中有一枚炮弹,运气极好,呼啸着从流寇阵前透穿到阵尾,这一枚炮弹击杀了好几名躲避不及的老营军的骑兵。
“冲过去!尽快到达护城河边!”冯双礼,脸色阴沉,大声怒吼。
副将张化龙大声应诺,亲自押阵,随在马军之后,指挥着浩荡的队伍向前冲去。
因为敌军只有四条通道,所以东面城墙的四门红夷大炮,都是早已纷纷调整射击角度,一门炮只轰击距离自已最近的一路敌军。
在红夷大炮的连声怒吼中,每隔几分钟便有一批炮弹呼啸出击,在流寇们终于冲到了二百来步时,红夷大炮又打了四轮,杀掉了近200多人的流寇军兵。
李啸心下感叹,这红夷大炮,说实话,是难得的攻城利器,毕竟它那高速巨大的铁弹,可以对敌军城墙造成相当可怕的破坏。但是用来守城,轰击浩荡而来的敌军时,却暴露了这种只能直线攻击的实心铁弹,对敌人士兵杀伤力不足的缺点。
除非这样的红夷大炮数量翻上几倍,否则除了开始对敌军士气有颇大打击外,对敌军的真实杀伤力,始终有限。
若要再进一步提高红夷大炮的攻击力,除非李啸以后有能力,出产出如后世的那种开花炮弹来,才能让红夷大炮的杀伤力实现质的飞跃。
只不过,对于现在生产枪炮尚是困难的李啸军来说,想生产开花炮弹,还是不知何时方能实现的远景。
在敌军前进到二百来步时,红夷火炮陷入沉默。而一直保持沉寂的8架投石机,终于开始向大批涌来的流寇,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李啸亲眼看到了,在火器总头赵杰指挥下,那些被李啸命名为投石队的投石兵们,是如何进行攻击的。
每门投石机,配了十八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重达40公斤的****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八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放好后,投石队的队长放声怒喝。
“呼!”
“呼!”
“呼!”
.。。。。。
八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二百步外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其中一枚震天雷,火线烧速过快,竟在半空中便爆裂炸响,一声震聋耳朵的爆炸声里,一道让人目眩的火光闪过,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的破片,以恐怖的速度,四下飞迸,立刻整整数百步内的流寇哀嚎一片。
粗粗估算,这枚震天雷的凌厉空爆,至少有200多名流寇军兵死伤。
“砰!”
“砰!”
“砰!”
。。。。。。
接下来,其它的七枚震天雷,有二枚偏离了方向,落在了空旷之地,还有一枚震天雷,因掉下来时,被震熄了引线没有炸响,只有四枚震天雷,几乎一同在密集前冲的流寇中爆响。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流寇军兵,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在地上留了一个直径达四米多的巨大深坑!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流寇军兵身上,尖锐的破片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一样血糊糊的东西,飞溅在后面押阵的副将张化龙的鼻子上,他用手抹了一下,是一块被炸得奇形怪状的人类肠子,腥臭的肠子上还粘着恶心的黄色稀便。
张化龙立刻感觉到,自已胃中涌起剧烈的恶心,险些当即呕吐出来。
这四枚爆响的震天雷,造成了至少1000名流寇军兵的死伤!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呐喊前冲的流寇,瞬间被打蒙,稍一清醒,各人心中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立即崩溃。
无数的流寇嚎叫着,扔了攻城器具,争先恐后地掉头向后逃去。
由于投石机毕竟属于落后于时代的装备,每次重新拉下上弹,约需十多分钟,所以城头的李啸军,只能人人一脸遗憾地看着他们逃远。
“不许逃!敌军投射有间隙,速速冲过去啊!”远处观战的冯双礼,被飘过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他挥舞着手中刀剑,嘶声力竭地大声吼道。
副将张化龙,则亲率着老营军骑兵,大肆砍杀溃逃的流寇,好不容易,才总算止住了流寇的崩溃势头。
冯双礼紧急应变,换了一批步军,替换恐惧不已的新附军,冲上去捡起他们扔下的攻城梯,继续向前冲去。
冯双礼很狡猾,没有再让大队的流寇跟在后面,而是等那些步军捡起攻城梯,要冲到护城河处,把攻城梯搭起渡壕的简易桥梁后,再让那些退到投石机攻击范围外的流寇开始进攻。
“砰!”
“砰!”
“砰!”
。。。。。。
李啸军又一轮投放震天雷,又造成了200多名流寇的死伤。
这次流寇死伤人员之所以要少得多,除了有两枚震天雷被震熄,两枚震天雷打偏,总共只有四枚震天雷爆响外,关键是因为,流寇只有那些扛梯的步军人数少而松散,且间隔距离较远,这才造成流寇死伤人数大副下降。
趁着李啸军重新拉杆装填之时,那些战斗经验列加丰富的流寇步军,大步冲到护城壕处,放下长长的攻城梯,作为了简易桥梁。
冯双礼见已手得手,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抽刀大喝:“流壕桥梁已架,全军速速冲过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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