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五省总督卢象升
崇祯八年十月十一日。
京师,乾清宫。
崇祯皇帝呆坐于龙椅上,神情呆滞的他,木然地听着九重丹阶下,兵部尚书张凤翼的奏报。
“。。。。。。十月初,高迎祥、李自成、蝎子块等大小流贼合流东进,拥兵员部众多达二十余万,攻破朱阳关,大肆入犯河南之地,河南官军,如左良玉,陈永福、骆举等部,皆是不敌,阌乡、灵宝等地,倍受荼毒。。。。。。”
听着伏跪于地,不敢抬头只是低声奏报的张凤翼,那苍老憔悴的声音,崇祯皇帝心似油煎。
皇帝知道,饱受战争创伤的河南大地,又要开始战火连天,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的悲惨岁月了。
“砰!”
崇祯一记猛拳,捶于金丝楠木的御桌上,将一方精致的和田玉砚惊跳震翻,墨汁四溢。
“传朕旨意,河南巡抚玄默,驭下无方,剿匪不力,碌碌无能,着锦衣卫撤职拿办,以江西道御史陈必谦,代任河南巡抚!”
崇祯突然暴发的这声大喝,让地上的张凤翼一阵哆嗦,赶紧闭口。旁边的记事太监,也急忙脸色惊恐地诺诺以应。
“朕自继位以来,虽然德行浅薄,但夙夕勤政,不敢稍怠,为何国势仍是这般蜩唐糜烂,难道,难道是天已厌明乎!”
崇祯腾地站起,仰天长叹,一脸悲苦之色。
地上的张凤翼与旁边的太监们,闻得皇帝这般言语,皆是脸色惨白,大气也不敢喘。
“朕,朕要给自已下罪已诏。。。。。。”
“陛下。。。。。。”
“不必阻朕,国事如此艰危,百姓生死挣扎,朕安可独于京师宫中,享此安宁荣华乎?这罪已诏,非下不可。”
崇祯摆了摆手,示意地下的张凤翼不必多言,便沉声让一旁的太监记下内容。
“。。。。。。惟行文武吏士,劳苦饥寒,深谨朕念,念其风餐露宿,朕不忍独安深宫;饮水食粗,朕不忍独享甘旨;披坚执锐,朕不忍独衣文绣。自是日始,朕避居武英殿,减膳撤乐,**礼惟以青衣视事,誓与我行间文武吏士甘苦共之。廷臣其各修愆淬厉,以回天心而救助民命矣。。。。。。”
下完这道充满了感伤气氛的罪已诏,崇祯瘫坐回龙椅上,一脸悲凉之色。
“陛下心忧万民,与将士们同心砥砺,必将感动上天,来日必使国事大为转轘,却不必心忧过甚。”
张凤翼颤颤地直起身来,小心地安慰皇帝。
“九苞,现在流寇猖狂,河南重结兵祸,你身为兵部尚书,却有何计?”
崇祯不想听他这般虚词慰藉,他声音低低地问道。
“陛下,恕臣直言,现在流贼之势重新坐大,中州之地,生灵涂炭,兵祸甚广,却急需朝廷另置新措,以应时局是也。”张凤翼急急言道。
“你且详细讲来。”
“禀皇上,流贼势大,那总督山陕五省军务的洪承畴,怕已是独木难支。现在流寇多股合流,出了朱阳关大肆东去,洪承畴恐更是鞭长莫及。故臣以为,可令湖广巡抚卢象升,转任五省总督一职,总理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五处军务,再从辽东抽调援军,入援河南。形成“洪承畴督剿西北,卢象升督剿东南。”这样互为犄角的态势,方可形成四面围剿之势,使流贼无处遁形,才能彻灭流贼,为国家扫除心腹大患。“
听了张凤翼这番话语,崇祯眼中,不觉一亮。
这个卢象升,因为他卓越的战功,崇祯皇帝其实对他印象颇深。
他依稀记得,卢象升是常州宜兴人,字建斗,号九台,天启年间进士。授户部主事,擢员外郎,后来外放为大名知府。崇祯二年时,象升自行募兵入卫京师,以功进右参政,兼副使。此人颇懂军务,曾整饬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建起了一只堪为明军精锐的“天雄军”。崇祯六年时,卢象升率领天雄军,成功镇压由山西入河北的流贼马回回与混天王的军队。崇祯七年时,因成功剿灭了郧阳附近的近四十万流寇队伍,卢象升升任右佥都御史,抚郧阳,随后升为湖广巡抚。
“这个卢象升,乃是个战功卓著之辈,朕更闻此人善以忠义鼓励士卒,部下皆愿效死力,实是难得之将才也。”崇祯皇帝长吁了口气,随后大声下令道:“九苞之策,朕准了!现擢卢象升为兵部侍郎,加任五省总督,五省军兵皆受其节制,并准其从辽东抽调兵马为援军,同时加赐尚方宝剑,令其可便宜行事。以半年为限,限其剿灭河南与东南各地的流寇!”
“皇上英明,微臣谨遵圣意。”
.。。。。。。
在升为五省总督的卢象升,快速从湖广赶赴河南,与河南巡抚陈必谦,以及从辽东抽调来的祖大乐、祖宽、李重镇等部兵马汇合时,李啸同样率领了赤凤营的一总兵马六千多人,急急南下单县铁龙城。
现在赤凤营中,经过扩充,已有了两总兵马,李啸留了一总兵马和火炮部队固守,却把另一总兵马,连同鲁密铳手、骑兵部队、以及横行队,带往铁龙城。
临行前,李啸安排,赤凤卫诸类事宜,暂由赞画陈子龙代命,并着赤凤城总管许秀清协助,二人应诺领命。
其实在真实历史上,流寇这次进犯,并没有入侵山东,并最终会被总督六省军务的卢象升击败,退回陕西山西等地。但令李啸担忧的是,自已的铁龙城与河南不过一条黄河之隔,若敌人不遵历史路线,率众大肆北犯的话,单凭铁龙营的六千多兵马,恐难固守。
这便是李啸紧急出援的原因。
不过有一点情况,却令他暗自庆幸。
那就是,今年二月底时,张献忠在单县铁龙城,被自已重创后,已是大伤元气,现在应该还在陕西舐伤口,故不可能与高迎详等人合流东进。李啸估计,此次入犯河南的,主要的高迎详、李自成、蝎子块、老回回等部流贼兵马,应该比历史上的流寇入侵数量,要少上很多。
李啸的直觉很正确,因为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李啸率军赶至铁龙城,赤凤营的这一总兵马与铁龙营汇合后,总兵力已达一万二千余人,李啸暗道,有此兵力,应该足以凭城固守了。
在铁龙城中的祖婉儿,见得李啸到来,十分欢喜,一时缱绻非常。
祖婉儿来到单县后,曾立即就渡河,去了对岸的河南虞城,想见自已的父亲总兵祖大乐,不料却得知,祖大乐已受命去开封商议剿匪事宜,才不得不怏怏而回。
只不过,李啸为应对敌军可能的进攻,有太多军务要安排,却没多少心思与婉儿缠绵,让婉儿感觉颇有些失落。
令李啸没想到的是,他仅仅只在单县呆了一周时间,正在与一众工匠研究,如何利用坩埚炼钢之际,就有军兵来报,说五省总督卢象升,亲自前来铁龙城。
“什么,卢总督亲来铁龙城中?可与其他将领一齐到来?”
李啸闻报,不觉大吃一惊。
“禀总兵,卢总督仅率一百余名亲卫前来,未有其他随从。”
“哦?”
李啸挥挥手,让通禀的军士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与一旁的铁龙城主管吴亮,对望了一眼。
“以学生看来,卢总督定然是来请李大人你出兵的,李大人你想只保铁龙城一地,怕不能了。”两人走到僻静处,吴亮笑着对李啸道。
李啸轻叹了一声:“吴先生说得对,我军善战之威名,怕是久已传扬,卢总督想让我军上阵去与流贼厮杀,实是自然。只不过,本兵在想,这卢大人来我这铁龙城,怕是不单想让我军出兵这般简单。”
很快,李啸率领一众将领,出铁龙城西门,迎接卢象升一行人到来。
李啸等人来到城门外,立刻远远地看到,一众铠甲鲜明的护卫,打着一杆斗大的“卢”红底黑字旗,簇拥着着一名身着大红的从二品文官官服儒将模样的人,快速纵马而来。
李啸暗道,此人,便是威震明末,铁血忠胆的卢象升无疑了。
“吁!”
在离李啸十步外,那名文官模样的将领,翻身下马,随即笑吟吟地向李啸缓步走来。
李啸看到,这卢象升,虽是文官出身,却身材高大,特别是肩膀相当宽阔显眼,一张神情精悍的脸庞,脸上的皱纹有如刀刻,高隆额头下,一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两道浓眉直插鬓角,平添威势。而他那三绺随风而舞的清髯,却又让他显露出文士独有的风采,整个人望上去,就是一副标准的儒家智将模样。
刷地一声,李啸率众将跪拜于地,抱拳致礼。
身着精钢甲胄的他,身背夺魄弓,腰挎装满楛木重箭的箭袋,外形相当雄武,有一种凛凛的肃杀之气。
武将身着铠甲,背着弓箭,参拜官员,乃是明朝时武将拜见文官的最高礼节。当日熊廷弼辽东上任,便是在这样打扮的一众辽东将领的参拜下,意气勃发地就任辽东经略。
现在,赤凤总兵李啸,亦以此方式向五省总督卢象升,大表忠心。
“末将李啸,参见卢大人。”
“李总兵免礼,速速请起。”
卢象升朗声大笑,虚扶了一下,李啸就势起身。
卢象升扶起李啸,将李啸上下打量一番,便捋须笑道:“好个李总兵,果是一名威风凛凛的虎将,听闻李总兵南灭流寇,北击鞑子,实乃我大明不世出之少年英雄也。”
“卢大人谬赞,李啸何以克当。”
“如何当不得!李啸你南灭流贼,北击鞑子,实是我大明难得之虎将也。”卢象升凝望着眼前高大雄峻的铁龙城,感慨而道:“李啸你仅凭一人之力,便建得这般雄城一座,实不简单啊。本督扪心自问,若本督居你之位,恐难有这般成就呢。”
李啸大笑起来,与卢象升的寒暄言谈,更见亲热。
“卢总督远来辛苦,请随末将入城休息。”李啸作了个恭敬的迎请手势。
卢象升点头同意,随后与李啸一起,跨过那护城壕吊桥,从铁龙城西门入城而去。
一路上,卢象升,见到这铁龙城中,规划井井有条,街道宽阔笔直,远处遥遥可见高炉黑烟翻涌,炒炉火花四溅,水锤上下纷飞,锻冶场叮当一片,各类工匠有如蚂蚁一般在城中来往穿梭,搬运原料与成品,不由得惊叹不已。
“李啸你非但是本朝之名将,亦是难得的治世之材也!本督曾看过多处冶炼场地,却是哪一家都不如你这铁龙城规模宏大,制铁亦这般精良高效,李啸啊李啸,你这般成就,实在让本督刮目相看了。”
“呵呵,铁龙城些须成果,如何能入总督之青目。”李啸笑了起来:“李啸手下,皆是卫所军兵编制,没有朝廷军饷,不过是凭着产些钢铁,聊以装备军伍,支付将士日常用度罢了。”
“这正是本督钦佩之处!”卢象升突然一脸感慨之色,大声说道:“李啸你收得如此精锐军兵,南征北战,立得偌大功绩,却不费国家一文钱饷,这般功劳,我大明何人复可为之!”
李啸被卢象升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扭转话题:“末将才识浅短,实不值大人这般夸赞。前面不远便是末将在铁龙城中之府邸,请大人随末将入内休息稍坐。”
“好,本督此来,确是有些要事,想与李总兵好好商议一番。”卢象升微笑说道。
李啸听他这般说话,便请吴亮带卢象升一众护卫去他处休息,他换了武官常服后,便与卢象升二人,进入客厅,分宾主而坐。
“卢大人,这是商人们贩来的上好西湖龙井茶,请大人一尝。”
下人端茶上来后,李啸挥手让其退下,亲手为卢象升满湛了一杯,再给自已满上。
卢象升拢着茶盖,吹开茶沫,轻呷一口,便微微点头道:“不错,这茶味道纯正,清香甘和,却是好茶。”
未等李啸说话,卢象升又品了一口,便放下茶杯叹道:“只叹现在国事日蹙,流贼猖獗,虽有这般好茶,本督却无心细饮矣。”
卢象升说完,便目光灼灼地望着,正装作低头喝茶的李啸,低声问道:“却不知李总兵,对这河南局势,作何看法?”
“哦,末将在想,有卢大人英明指挥,我大明官军,来日定能顺利剿灭河南贼寇。”
“唉,李啸啊,本督来你这铁龙城,不是来听你李啸说这些客套话的。你且实说,你对这河南局势,乃至全国剿匪局势,却是何真实想法,本督想听你从实说来。”
李啸沉吟着,手捧茶杯的他,脸上便显出凝重的神色。
“怎么,李总兵有甚话不方便说么?放心吧,在这房中,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无论你李啸出何言语,本督皆恕你言者无罪。”卢象升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
李啸放下茶杯,直起身来,向卢象升郑重地拱了拱手道:“既然大人想听李啸真心之言,那末将便实话实说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战和之争
“卢大人,李啸想问,假如有一个人,本是体弱力衰,又身多疾病,却还要被强令外出干活,饱受风吹雨淋之苦,那么这个人,可得长久乎?”
“自然不能,这体弱多病,却又要劳苦不休之人,自是活日无多。”
卢象升答完,随即他警惕地喝问道:“李啸,你问本督此话,却是何意?”
李啸微笑道:“卢大人,末将实说了吧,现在的大明,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外面的风吹日晒雨淋,可喻为鞑子入侵袭掠,自已体弱力衰,可喻为大明的国力现状,体内的各类疾病,可喻为时下国中正猖獗不已的各类流寇,这多方合力之下,这个人,自是难得长久了。”
卢象升脸上抽搐了一下:“李啸,你这比喻,怕不太妥当吧。”
李啸叹道:“卢大人,末将这话,乃是肺腑之言,以在下之见,若大明官军还是来回奔波地抗鞑剿匪的话,这建国二百余年的大明,怕是终究会耗死其中。”
“我皇明煌煌二百余年国运,不至于此吧?”卢象升的脸色,骤然变得忧郁阴沉。
“难道,卢大人认为,在鞑子与流寇的合力夹击下,原本就饷缺兵弱的大明官军,可经得起这般消耗?”李啸的话语平静而冰冷。
卢象升怔了一下,脸色愈发难看,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卢大人,依末将看来,自崇祯初年以来,中州各地,灾荒不断,百姓难以活命,处处民变沸起,给流寇提供了近乎无有穷尽之兵源。我军纵然现在将入侵的高迎详、蝎子块等流贼消灭击溃,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流贼又能拉起新的兵马,我等又要忧心如何剿灭新冒出来的大小流贼了。可见,想在短时间内剿灭国内流寇,实非易事。”李啸侃侃而谈。
“那依李总兵之见,却该如何方可彻底剿除流寇?”
“办法只有一个,北和鞑子,南灭流贼!除此之话,眼下再无他法。”李啸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李啸,本督没听错吧,你竟然要和鞑子讲和?!你要我煌煌大明,去与那背叛恩主,侵我疆土,杀我军民的卑鄙伪金讲和?”
卢象升腾地从椅子上站起,瞬间涨红的脸上,满是愤怒到不可置信之情,额上青筋亦条条绽出。
望着卢象升如此愤怒的神情,李啸心下,却突然想到了明史中记载的一段关于卢象升的典故。
史载,崇祯九年九月时,清军第三次入关后,崇祯皇帝被有如两面巨大石磨一般,双面夹击的鞑子与流寇折磨得受不了了,遂准备依杨嗣昌与高起潜等人意见,与皇太极讲和。
谁知,此事却被死硬主战派卢象升知道了,又惊又怒的他,随即求见皇帝,在阶前涕泣长跪,怒斥杨嗣昌等人卖国求荣,并大声言道:“陛下,臣受国恩,恨不得死所耳!若派臣上战场,臣惟捐躯断头以报陛下!”
崇祯皇帝被慷慨激昂的他,弄得羞愧不已,便问他对清军有何方略,卢象升恨恨地抬头,只大声地说了一句话:“臣主战!”
崇祯闻言色变,本来就是反复多疑的他,为了自家面子,最终只得把杨嗣昌与高起潜拿出来背黑锅:“此乃杨高等人外廷之议耳,非朕之本心也。”
李啸心下苦笑,他知道,自已一时直言,想要说通这位明末最著名的,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的死硬主战派卢象升,去与鞑子讲和,实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现在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李啸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卢大人,我且问你,万历,天启年间,流寇还未起势之时,我大明官军,与鞑子交手多次,可曾有甚拿得出手的胜绩?”
李啸冷冷地直视着卢象升愤怒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避让与畏惧。
“如果末将没有记错的话,自万历末年来,那老奴背叛大明,在关外建立伪金,先是一统女真诸部,接着便开始侵掠明土。这近二十年来,我大明接连丢宽甸六堡,抚顺,沈阳,辽阳、广宁,以及辽中辽南的全部土地。鞑子一路连战连捷凯歌高奏,而我大明官军前后累加起来,竟有二十多万精锐折损其中。到现在,辽东土地大部丧失,竟仅存辽西一隅之地。而鞑子却除了据有我辽中辽南之大片土地外,更于今年全部扫灭了蒙古诸部,国力如日中天,已是纵横万里的大国。这些情况,难道卢大人一点都不知道吗?”
未等卢象升说话,李啸又继续说道:“自崇祯初年起,鞑子已数次入关,每次入关,无不攻城夺地饱掠人畜而归,无不将我各处的大明官军打得狼狈惨败。鞑子战力这般强悍,我大明各地军兵,早已畏鞑如虎。况且我明军又粮饷不继,斗志消沉,这短时间内,又如何去与那兼并了汉军与蒙古之力,已然实力大涨的鞑子,进行抗争啊!”
李啸说到这里,一脸沉重无奈的神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啸!你说的这些,根本不能成为与鞑子讲和的理由!”
卢象升一声暴喝,打断了李啸的话语。
“本督当然知道,现在鞑子与万历末年相比,其国力早已是天壤之别。本督更是知道,以现在大明官军之孱弱战力,要与那如日中天的鞑子进行抗争有多么艰难。只是本督想告诉你,我大明乃是汉家正统,自当日太祖兴兵北击蒙元时,便再无向异族屈膝之理!莫非这二百余年下来,竟要如那苟且南宋般,向金人屈膝求和不成?真真岂有此理!”
卢象升咆哮着说完,双眼直视着灰濛濛的窗外,低声叹道:“我等身为大明官军,理当捐躯报国,战死沙场,岂有畏敌避战,竟存苟且讲和之心!李啸,你真让本督失望啊。”
卢象升说到这里,双拳紧握,望向李啸的目光中,竟夹杂着莫名痛惜的神色。
房间中,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
“卢大人,莫非,你认为,李啸是个怕死的懦夫不成?”李啸冷笑着开口说道。
卢象升沉默而复杂地看着他。
“刷!”
李啸从腰间迅速抽出龙吟宝剑,半跪着双手举剑,递给卢象升。
“李啸,你这是何意?”
李啸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对他说道:“若卢大人以为,仅凭一腔血勇,就能报国救民,就能扭转时局的话,那李啸情愿让大人斩了在下这颗懦夫的头颅,去激励军兵士卒,去战胜鞑子与流寇吧。”
卢象升脸上哆嗦了一下,李啸这个激将法让他很不舒服,他摆了摆手,叹道:“李啸,不要来这一套,你有话好说,且把剑收起来。”
李啸收起宝剑,待卢象升重新坐下后,他淡淡说道:“卢大人,再回到末将最初的话题来说吧。现在的大明,已然是这般体弱乏力又疾病缠身之人,如果能令其得到好生休息调养的机会,不必再带病在外辛苦操劳,末将在想,假以时日,这大明未必没有治愈疾病重新振作的一天,到时,身强体壮养精蓄锐的大明,再外出与那鞑子争雄天下,岂不是更有胜算?”
卢象升沉默不语。
“卢大人,末将想再问一句,却不知大人会认为,这名声重要,还是救国救民重要?”
“自然是救国救民重要。”
“既如此,大人为何定要在这国势艰危之时,徒逞一腔血勇呢?末将虽不才,却也知道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之故事,也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理。”李啸诚恳地说道。
“这么说,李总兵是下决心想要与鞑子议和了?”卢象升话语冷淡。
“正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李啸捻着手指,平静说道:“在下不求那鞑子会永守契约两不相犯,只求哪怕能得到十年、甚至五年,哪怕三年的休养生息时间,我大明官军定可一扫国内流寇,整训军兵,再出关外与鞑子相抗。末将不敢说能立即夺回辽东失地,但与鞑子长相抗衡,却是应该可以做到的。”
卢象升抬起头,眼神复杂地说了一句:“李啸,我不用多说了。本督已明白你的心意。本督不是无谋之人,自是明白你之话语深意。只是,我想对你说的是,等你将来若能到我之位置时,便会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
李啸直视着卢象升显露凄怆神色的面孔,还想多说什么,却被卢象升止住了。
“不必多说了。”卢象升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地说道:“李啸,本督可以告诉你的是,本督绝非只顾名声不重实际之人,我只是,不想重步当日袁督师的下场罢了。”
李啸心下一紧:“大人。。。。。。”
卢象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出来,然后他起身向外走去:“在你这坐了这么久,本督也该回去了。”
“大人,末将已在城中摆下宴席,请大人赏光饮宴后,再走不迟。”李啸跟在他后面说道。
“不必了,本督事情繁多,今天便要赶回虞城去。”卢象升说到这里,就地站定,复向李啸问道:“却不知本督若抽调你之兵马,你可带多少兵马前来?”
李啸沉吟了一下,向卢象升拱手答道:“本将可带一万军兵,跟随大人前往河南剿匪。”
“好。”卢象升脸露笑容,他拍拍李啸的肩膀道:“虽你我二人,多有不合之理念,但我希望,在这河南战场上,李总兵能与本督同心同德,为国家忠诚效力。”
李啸抱拳俯首:“请大人放心,末将悉听总督大人安排。”
最终,卢象升还是拒绝了李啸那留下来的饮宴请求,率着一众护卫,出城渡河而去。
李啸等人送出极远,直到望着卢象升等人,消失在黄河对岸,方率众返回。
其实,这次不长的谈话里,李啸仅仅只是就军事方面的内容,与卢象升谈了真实想法。还有很多关于政治与经济方面的建议与意见,没有对卢象升说出来。
不过李啸知道,这其他方面的内容,自已将永远不会再和卢象升交心言谈了。
毕竟,道不同,不相与谋。
难道,现在的大明,真的无可救药了吗?
李啸想到这一点,心里便充满了悲哀。
望着卢象升越来越远的飘渺背影,想起了他后来那悲惨命运的李啸,心下感觉无奈又凄凉。
尽管李啸刻意保持平静的表情,只是,在返回铁龙城的路上,很多人都看到,这位向来英勇豪爽的青年名将,脸色却有隐隐可见的忧郁之色。
.。。。。。。
河南阌乡。
城外的一处高岗上。
流寇名义上的盟主高迎祥,在几十名铁甲重骑的护卫下,俯望岗下那几乎漫无边际的浩荡人马,这位外号为闯王的流寇首领,脸上满是感慨之色。
不知不觉,自已成为义军已有八年了。
他想起了八年前的自已。
那个从陕西安安塞揭竿而起的青年,在困饿而死的边缘,大呼着:“与其坐而饥死,不若起而为盗!“
在他的号召下,迅速从家乡拉了一支义军队伍,并自任首领。曾以贩马为业,臂力过长,射术精湛的他,每次上阵时,皆是白袍白巾,身先士卒,因为他的英勇善战,他很快从众多的流寇首领中崭露头角。
崇祯四年六月,义军首领王嘉胤被南山总兵曹文诏杀害,陕晋各路流贼,结成三十六营,高迎祥为领袖之一,推称“闯王“,他第一次有了自已的外号。
崇祯七年十一月,高迎祥遂召集各路义军十三家七十二营首领大会荥阳,因原共主紫金梁王自用已死,英勇善战,颇负人望的高迎详,被十三家七十二营选为名义上的领袖。
想到这里,高迎祥脸上,露出了隐忍不住的淡淡微笑。
当日那个纯粹为了解决饥寒温饱的青年,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已能成了所有义军的共主吧。
接下来的记忆,便清晰很多了。
去年末至今年初,自已率领手下义军军兵,破霍丘、攻寿州、入颍州,陷凤阳,把那朱皇帝起家的风水宝地烧成一片白地,又把皇帝老儿的祖坟都给挖了烧了抢了,还当了几天自封的古元真龙皇帝,真是他娘的爽啊。
想到这里,高迎祥顿觉心下热血澎湃,豪情万丈。
现在,重隔了近一年时间,率着这多达二十多万的部众,重返河南的自已,却是定要掀起更大的滔天巨浪,让整个大明朝,在自已的马蹄下为之颤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挺进开封
“高闯王,现在阌乡、灵宝已被我义军攻克,河南明狗皆已远窜,俺们接下来,却要如何行动?”
高迎祥身旁,身着蓝衣紧身武服,头戴范阳毡帽,这样一身标志性服饰的部将李自成,向高迎祥大声请示。
高迎详脸上闪过一丝冷笑,眼中却满是贪婪之光。
他侧身对李自成低声讲述了一番。
李自成双眼一亮,鹰勾鼻子一扬,连连点头大声说道:“中,中,中,大王端的好计,俺这就下去传达!”
一天后,汇聚于阌乡与灵宝两地的各股流寇,按高迎祥之令,开始分头行动。
张妙手,过天星两部,从渑池北上,作出要攻打怀庆府的态势。
老回回、蝎子块两部,则南下卢氏,似乎要从这里南下,攻打南阳府。
而高迎祥、李自成率本家大部兵马,往东南进攻汝宁与宜阳两地,竟似要从这里,攻打洛阳一般。
在流寇大军分头行动之时,明军哨探迅速地将流寇动向,向正坐镇在开封城中的五省总督卢象升,迅速禀报。
这一天,是崇祯八年十一月初十。
也就是在这一天,从山东单县出发的李啸军,到达了开封城。
李啸所带的军兵,主要包括铁龙营大部以及赤凤营的一总兵马,只留了小部分铁龙营军兵,在铁龙营副营长莫长荣的统领下,守卫铁龙城。
其中铁龙营兵马为10队盾兵,20队枪兵,辅兵600人,玄虎重骑200人,飞鹞子轻骑200人。
而赤凤营的这一总兵马,则是15队盾兵,30队枪兵,另有玄虎重骑600人,飞鹞子轻骑600人,横行哨600人,鲁密铳手50人。
李啸没有带火炮部队,却带了投石机100架,以及大量的震天雷。
这样一来,李啸的总兵力为,25队盾兵共2550人,枪兵50队共5100人,辅兵1200人,玄虎重骑800人,飞鹞子800人,横行哨600人,鲁密铳手50人,共有一万一千多的兵马额数。
据李啸的安排,这次出征的军队中,带兵将领皆是能征惯战之猛将,具体分别是,铁龙营由安和尚带领,副手为冯双礼,赤凤营的那一总兵马,则由田威带领,副手为李定国。
而李啸自已,则早已从赤凤营的骑兵中,拣选精锐一百名,由山东巡抚李懋芳之子李浩然率领,作为贴身护卫。
铁流滚滚行伍整齐的李啸军,一路沿着黄河西行,过曹县,仪封、兰阳,终于到达开封城外。
一路上,看着那远远高过头顶,仿佛悬在半空中的黄河河堤,李啸有种奇怪的错觉。
他总在想,要是这河堤破裂的话,那浊浪翻腾,怒涛汹涌的黄河水,估计会有如从天而降一般,把自已这支军队,以及两岸广阔的平原旷野,星罗棋布的城池村镇,统统冲垮毁灭吧。
黄河,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在哺育了华夏文明之时,也浸满了两岸百姓的血泪。
历史上,李自成第三次开封之战时,他为了迫使开封守军投降,便掘开了黄河河堤,淹死了数以百万计的生灵百姓。
兴,百姓苦,亡,亦是百姓苦啊。
李啸心下感慨之时,他那出征的军队中,另有两人,更是心下无限感慨。
这二人,便是身为一名玄虎重骑兵的爱新觉罗。额弼纶,和身为一名横行哨普通队员的伊尔根觉罗。查塔。
两人在加入李啸军后,都发现,这支军队,与以前所遇到的辽东明军根本不一样。这支军队有严格的制度,有严厉的训练,有高效的洗脑教育,有赏罚严明的的军规,对于军兵的思想、训练、作风以及奖赏等各方面,都是严格有序,紧抓不放。
在每天辛苦严厉的训练中,在每天有空就大声的背口号的思想教育中,在强迫式的文化学习中,两人的汉语水平进步飞速,对李啸军,也越来越有认同感和为之效忠的使命感。
而越蓄越长的头发,与每天身穿的汉服,让两人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自已似乎越来越习惯于汉人的生活方式,而那白山黑水中养的八旗习性,似乎却越来越陌生。
我到底算什么人?
究竟是女真人,还是汉人?
抑或,什么都不算?
额弼纶与查塔常常在心中,问自已同样的问题。
不过,两人都从李啸军的监抚司随军官员中,得到了明确的答复,那就是:“夷入夏则夏,从他们蓄发穿汉服,加入李啸军开始,便已为了汉人的一员。”
这个解释,虽让二人心下还感觉颇为别扭,只不随着时间的渐进,两人似乎也越来越认同了自已的文化定位。
其中,早来了三个月的查塔改变得更彻底些,为了向李啸表达完全效忠的心思,他甚至给自已改了个姓,把“伊尔根觉罗“改成了汉人的“尹”姓。
他的行为立即引为了同僚与战友们的取笑,有好事者,甚至还打趣道,查塔你这厮,其实本是尹姓汉人,祖上到了东北加入女真部族后,才改姓为伊尔根觉罗。
查塔闻言大喜,忙道,此事可为真事,那我现在改为尹姓,岂不是认祖归宗了。
他的回答,引发了一众横行哨军兵的哄堂大笑。
现在,两人随着李啸军出征河南,两人都在心下暗暗发誓,定要凭自已的奋发努力,多立军功,争取早日在李啸军中出人头地。
在经过了八天的跋涉后,李啸军终于在规定的期限内,到达了开封城外。
“入他娘,这开封城,端的雄峻,看似竟比济南城还大些呢。”手下的一些军兵,在小声的嘀咕。
远远看到开封府那高大雄伟的身影时,李啸心中,亦是颇觉震撼。
整个开封城,城池周长估计有近三十里,城池外形有如一个倒了圆角的不规则长方形,全城皆包青砖,高达15米宽约10米的巨大城墙,共有五座城门,堡楼、角楼、羊马墙、瓮城、女墙、堞垛等防御措施皆有,整个城池的防御,非常坚固结实。
特别那从睢水中引水的环城壕沟,十分引人注目,壕沟四道,每道约宽五十丈,深估计有四、五丈。五座城门的跨濠处,全部修筑城门吊桥,那吊桥用厚实宽大的榆槐木制造,又粗又长,搁在城壕上,竟如一座浮桥一般。
李啸注意到,在自已的军队向开封行进时,城外有相当多的百姓,亦是争先恐后向开封城中挤去。
现在中原大乱,河南当地有条件的富户与百姓,皆把把开封、洛阳之类的大城,当作最后的依靠,他们一心以为,躲入大城之中,方能最终保得性命。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古城开封,在数年时间内,人口竟已多达**十万,每天犹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涌入城中。
在李啸军快到城门外时,李啸先前派往城中联络的轻骑,已带着数名卢象升的护卫,纵马来到李啸面前。
“大人,请随在下速往卢总督府议事。贵部军兵,卢大人皆已安排营地,请令贵军随在下入营歇息。”
李啸点点头,便令安和尚与田威二人,随其中两名护卫入营休息,而他则带着李浩然及一众护卫,随着另两名护卫,入城去总督府。
入得城来,李啸发现,虽然河南各地战火连天,但这开封城内,却还依然有一片繁华气象。
整个开封城,街巷极多,民居、店铺、酒肆、旅店、庙宇等建筑错杂其中,青石板街道上行人极多,衣衫破旧褴褛的流民,更是多如牛毛,三教九流的人群摩肩接踵,各类吆喝声叫卖声乞讨声此起彼伏。
最让李啸印象深刻的,便是开封城内各种牌坊极多,各条大街小巷上,那什么时候功德牌坊、及第牌坊、贞洁牌坊之类,那是鳞次栉比,满目皆是。
一方粉色香帕,从空中飘落,直落到护卫队长李浩然马头上。
李浩然抬头望去,却见一座粉墙高楼上,一扇雕花八角窗打开,几名打扮得妖艳诱人的年轻女子,正望着他吃吃地笑。
“公子,你这般一表人材,让奴家心羡得紧呢。快上来与我们一同耍子嘛。”一名女子探身高喊,言毕,捂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对呀对呀,奴家搽了最好的苏州胭脂,正要给公子尝一尝呢。”另一名女子娇声嚷道,一边向李浩然飞了个媚眼。
李浩然从马头上拾起香帕,脸上浮起微笑,正欲与那些春楼女子说笑两句,猛地瞥见一旁李啸严肃的表情,他怔了怔,脸上神情立刻恢复紧绷的神色。
他又犹豫了一下,便将香帕随手扔掉。
在后面楼上那一众女子的惋惜声中,李浩然神情郑重地打马前行,再不回头。
“曾观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总是村。”
一路行走中,李啸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北宋驸马柴宗庆,这两句传诵千古的名句,心中突觉莫名的感慨。
开封,这座北宋的都城,曾经是怎么的繁华如梦,一幅《清明上河图》,让多少中国人为之魂牵梦绕啊。
只不过,开封这座历史名城,在宋朝时,毁于金人的屠刀,而在明朝时,又将毁于李自成的摧残,一场滔天的洪水,将毁灭这座繁华城池中的一切。
而在李啸眼前,那些街头巷尾喧沸无比的市民,商贾,士人,僧侣、乞丐乃至妓女等各色人群,他们的神情,或喜或悲,或笑或嗔,群形各态,一一不重。只不过,他们中每一个人,都不会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自已将与这座繁华城池,一同在滔天洪水中,在血泪哀嚎中,永远地埋入历史的深处,徒令后人扼腕叹息。
这种宿命般的悲凉结局,让李啸心头沉甸甸的,莫名沉重。
我来到这明末,真的能改变历史吗?
李啸在心中,不停地问自已。
李啸等人一路观看市井气象,在转过了几条街巷后,便到了卢象升的总督府。
开封是河南省会,开封府治所在,以祥符县为附郭,省、府、县三级官署衙门聚集一地,各官衙署,俱在周王府西南。又以钟楼为中心,布政司署在钟楼西街,都指挥使司署在钟楼东街,下设断事司、司狱司、知事署、经历司等司。
围绕这些衙署,周边又是连绵的官员与富豪的住宅,高墙朱门,屋宇宏伟,居于此处者,非富即贵,这个地带,是开封城有名的富人区。
而卢象升的总督府,便是由开封市府临时改建,离省府与周王府皆是极近,气象开阔,守卫森严。
在令李浩然带着自家护卫在附近等待后,李啸随着护卫昂然入内。
李啸方入议事大厅中,便发现,这个房间内,各类将领已是济济一堂。
原来,卢象升在得到哨探报告后,便立刻把在开封的各名军将首领叫来,一同就流寇最新动态进行议事。
李啸今天赶来,却是正逢其时。
一张红漆长桌上,顶头坐着卢象升,两边分别坐着河南巡抚陈必谦,山海关总兵祖大乐,援剿副总兵祖宽,山东总兵刘泽清,都督佥事左良玉,开封总兵陈永福、睢州总兵骆举,怀庆总兵汤九州,汝州总兵李卑,以及副将刘肇基、游击罗岱等一众军将。
刘泽清扭头一看,竟是李啸入门到来,当即冷哼了一声,再不看他。
李啸瞥见刘泽清,心下亦是满满鄙视,他直入房中,亦装作对他视若不见。
前面的祖大乐与祖宽二人,见到李啸进来,皆脸露惊喜之色,纷纷站起与李啸打招呼,李啸微笑着一一抱拳回礼。
“总督大人,李啸率军来迟,请大人见谅。”李啸向桌首的卢象升恭敬地拱手致礼。
“不晚不晚,这便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李总兵请速速入坐。”
上首的卢象升捋须笑道,一边向李啸作了个延请入坐的手势。
李啸在桌子的末端入坐,旁边的游击将军罗岱,向他投来友善的笑容,李啸也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各位,李啸刚来,本督便让人再给李总兵说说,我军所获得的流寇情报吧。”
卢象升说完,示意一旁的一名幕僚状的官员,又大声地向房中各人,讲了一遍流寇的动态。
“操他奶奶的!高迎祥这厮,分兵北、中、南三路进军,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要是俺是那流寇首领,手下有这二十多万大军,早就一举直扑洛阳而去了,还分个鸟兵!”
幕僚刚说完,祖宽的大嗓门立即响起。
祖宽说完,便挠着脑袋,嘴中滋溜作响,一脸迷惑不解之状。
见祖宽这般粗言直语,祖大乐连忙低声咳嗽了两声,一边瞪了祖宽一眼。
祖宽情知失言,撇了撇嘴,低头不言。
卢象升眉头微皱,他斜了祖宽一眼,便对房间中的各名将领大声说道:“各位,现在敌情如此,敌军究竟是何动向,却欲往攻何地,还请各位一一畅言。”
卢象升说完,环视四周,房中却是一片沉默。
李啸亦是拧眉细思,不作一声。
这时,开封总兵陈永福站起身来,犹是一脸思索地表情。他向卢象升拱手道;“卢总督,在下倒有个分析,欲与各位一谈,权为抛砖引玉吧。”
卢象升忙道:“陈总兵不必客气,请速速讲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上中下三策
“卢大人,在下认为,敌军势大兵多,虽分北中南三路进军,每路亦有六七万之众的流贼,他这般分兵,定是为尽快掳掠我河南各地,然后再北路进入北直隶,中路东去南直隶,南路攻往湖广,如是而已。”陈永福一副思索状模样说完,卢象升微微颔首,旁边诸如河南巡抚陈必谦、睢州总兵骆举等人亦同声附合。“敌军想尽掠我河南诸地,实是贪婪至极。”陈必谦捋须叹道。“此乃流贼本性也,这般分兵掠地,却是大大看轻了我河南官军。”骆举恨恨道。“卢大人,在下却不认同陈总兵的看法。”一个粗厉却又带着一丝凶戾的声音,大声响起。李啸循声望去,却是都督佥事左良玉,这个面目阴狠的军将,表示了不同意见。“左佥事尽可直言。”卢象升说道。“卢大人,在下以为,敌军虽分为三路,却有一路是虚兵,敌军真正意图,在于进攻洛阳。”“哦,何以见得?”“大人,南路流寇,便是虚兵,从卢氏南下,其意纯为引我河南官军分兵,但流寇主力的北中两路,合击洛阳,若能夺下这般大城,足矣让一众流贼饱掠一番了。”左良玉侃侃言道。左良玉的话,让怀庆总兵汤九州,援剿总兵官祖宽等人的纷纷赞同。“我就说嘛,流寇终究是要进攻洛阳的,左总兵的说法俺们赞成。”祖宽冲着左良玉连连点头。“左佥事此言,我心亦然之,这怀庆府凭扼山西与洛阳交界之要冲,流寇若占此处,将可与中路兵马合攻洛阳,我军何以挡之。”怀庆总兵汤九州大声附合。他这话一说,其实在座各人都看得出,汤九州与左良玉,因为手下兵力主要集中在彰德府与怀庆府一带,故二人这般强烈地认定,流寇是主要往北攻,希望引起卢象升的重视,将官军的主要兵力,派往怀庆一带,以减轻他们的压力。他们这一嚷嚷,兵力集中的汝州与信阳一带的总兵李卑、副将刘肇基、游击罗岱等人,当然不是傻瓜,立即纷纷嚷起来。“左佥事这话,李某却不认同。”李卑站起身来,冷冷说道;“凭什么认为流寇定会将北路作为主要进攻方赂,依我之见,这流寇主要是要入犯河南汝州、信阳一带,方是重点,毕竟从这里,无论是转进湖广,还是往攻南直隶,皆是方便得多。”“就是,卢大人,毕竟北部残破,若流寇攻下河南南部,往攻湖广与南直隶的话,这掳获可是大得多。”刘肇基立即附合。“李总兵与刘副将说得对,这流寇的主要进攻方向,其实就是在河南南部,还请卢大人重点派兵先消灭这南部的流寇,灭其主力,再来对付中路与北路的流寇亦不迟。”游击将军罗岱,以一种期盼的眼神望向卢象升。卢象升双眉紧锁,一声不发。他心中,其实感觉十分苦涩,因为他知道,讨论到了现在,明军中熟悉的扯皮推委与各谋私利,又开始以各种义正辞严的面目出现了。讨论到现在,这次会议中,只有祖大乐、刘泽清、李啸三人,尚未发言。这三人中,祖大乐与刘泽清两人,因为都不是河南本地兵马,故都一种无所谓的样子,干脆抱着一种谁也不得罪的态度,沉默不作声。而李啸不说话,却是他心头自有一番考虑。因为来自后世的他知道,以上这些将领的猜测,其实都是错误的。真实的历史上,高迎祥这兵分三路,南北两路都是虚攻,只有中路是实攻。流寇大军破洛宁县城后,便在嵩县附近,又重新汇集兵力,直插东南,进入汝州境内,在这里被卢象升拼死侥幸击退后,流寇重新分散为三路,一路退回陕西,一路进入湖广,一路进入南直隶。只不过,这些话,李啸无法在这次会议中说出来。毕竟这种先验性的东西,李啸说算说了,也无人会信。更何况,现在自已已拔动了蝴蝶的翅膀,历史的细节之处已变动了许多,这流寇大军,是否还会象历史上那样进军,确是难说得紧。李啸犹自沉吟细思之时,卢象升已把目光牢牢投注在他身上。“李啸,你且说说,敌军这般所为,究竟是何目的?”面对卢象升真诚的探询目光,李啸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把历史上的流寇动态简要说出。于是,他拱手言道:“禀大人,只据这些情报来看,实难看出流寇之具体动向,不过,在下以为,流寇的最终目的,却不是想在河南长期厮战,应该不会攻打坚城大镇,主要还是主攻东南而去。”李啸方说完,不远处的刘泽清,便哼了一声:“李啸,你这话本将就不明白了,却不知你是从何处得知,流贼目的是往东南而去?”“对啊,李总兵这般猜测,可是有甚道理?”另一侧的左良玉,两道明显不友善的目光,冷冷投来。卢象升亦是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啸,希望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李啸脸上轻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众人说道:“各位,自崇祯六年起,河南大地便饱受荼毒,战火不息,各地的村镇州堡已是一片残破。说句实话,除了一些主要的州镇大城外,河南各地,已无甚值得掳掠的目标。故在下认为,流寇不过是把河南当作过境之要道,却不会在此久留。”“李总兵此话,亦是有理。”听了李啸这番话,河南巡抚陈必谦这个没甚主见的人,大声赞同,向他投来赞同的眼光。李啸回给他一个微笑,见各人正凝神细听,又接着说道:“各位,流寇起事至今,虽兵力不断加强,但攻打坚城的能力,尚是有限,若其要攻打诸如洛阳、开封之类坚城,实为非易。而流寇大军人数众多,每日所需的粮草,却是极多。故河南残破之地,断难供应流寇久居于此。故在下认为,流寇只会往东南富庶之地进军,以更好地掠获人畜粮草来供养其军,方是正确之选择。”李啸说完,卢象升频频颔首。他正欲说话,怀庆总兵汤九州,以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插话道:“李总兵,你虽这般说,便若到时流寇不按你所说,却另攻他处,又当如何?”李啸心下暗笑,这军情瞬息万变,自已这般揣测,虽有历史依据与现实分析,但恐怕没有一个人敢保证,现在的高迎详和一众流寇,还一定会和历史一模一样的行军与战斗。这个汤九州,想悄悄地给自已扣顶帽子,却是居心险恶。“汤总兵这话差矣,李啸也只不过是估计预测,又如何能百分百说得准。”祖大乐从一旁插言,为自已的女婿解围。汤九州冷哼一声,再不说话。这时,复有其他军将想向李啸问话,被卢象升作手势阻止。“各位,且别争了,本督亦认为,李啸分析有理有据,说得甚是有理。”见到卢象升发言站在李啸一边,不少军将脸上,显出隐隐的嫉妒之色。“李啸,现在若是情况确如你所说的一般,我军该做何选择呢?”卢象升接着,又向李啸抛了个问题。李啸离言,随即站起身来,他目光如电地望向卢象升,缓缓开口言道:“卢大人,李啸有上、中、下三策,可供卢大人选择。”“哦,请李总兵速速讲来!”卢象升双眼一亮,大声对李啸说道。这时,房间中一片安静,人人都在支着耳朵,想李啸究竟会说出何样的三种计策。“卢大人,李啸的上策,便是避其锋锐之始,击其强弩之末。”李啸大声说道:“依李某之见,现在河南各地大明军兵,皆于各地重要城池,凭城固守,不让流寇攻破州城获得粮草。那么,流寇大军人马众多,粮草必定趋急,使得流寇只有攻向东南一条路可走。而我军却可在开封府与归德府两地,至与南直隶交界处,设下埋伏,以逸待劳等其过来。同时在流寇进军过程中,我军可轮番对其进行骚扰引诱,使其疲惫不堪,最终,待其到达我军埋伏点后,四面合围,八方共击,当可大获全胜矣!”李啸说完,目光热切地望向卢象升,他真心希望卢象升能一口答应。让李啸没想到的是,卢象升只是皱眉沉思了一阵,便淡淡地对他说道:“且请李总兵说说中策。”李啸脸上显出失望的神色,他吸了口气,接着说道:“李某的中策,便是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我大明官军,趁敌军尚未重新合流之际,选定其中一路,集合精锐加以猛攻,力求将这一路击溃消灭,从而转战河南之地,再分头消灭其他各部流寇。”李啸怕卢象升采纳中策,忙又说道:“若行此策,却有两点可忧。一则因为转战各地,迁延时日,而官军因为粮草缺乏,斗志不高,故与斗志正旺的敌军作战时,会消耗颇大。二则恐敌情生变,若其他两种敌军,得到一路流寇被击溃的消息后,恐会更弦易策,转往他处,却难定中我军之算计,从而逃脱围剿啊。”卢象升听了李啸的话语,又沉吟良久,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李总兵,你再说说你的下策吧。”李啸脸上黯淡下来,他原本跳跃着希望神色的双眼,开始抹上一层忧郁之色:“卢大人,若行下策,则只有分兵对抗,据城固守,与敌长久周旋,侍机消灭小股敌军罢了。待敌粮尽,复往他处时,我军再后行尾追而已。”李啸说到这里,忍不住对卢象升说道:“卢大人,这般下策,费时费力,且难损流寇实力,若非实在无法,莫行此策啊。”卢象升兀自沉吟不语。一旁的刘泽清冷哼一声:“李啸,你算个什么东西,莫非,你还要强迫卢大人作决定不成?”李啸见到刘泽清这般小人嘴脸,亦毫不客气地顶了一句:“我自与总督大人讲话,你又何必多嘴。”刘泽清脸色涨红,他腾地站起,正欲厉声喝斥李啸一番,却听得长桌顶端的卢象升大喝道:“不许争吵,都坐下吧。”刘泽清咬了咬牙,狠狠盯了李啸一眼,便沉身坐下。李啸亦冷笑而坐。会场上,一片难堪的沉默。“李啸,本督思来想去,感觉还是下策,方是唯一可取之法。”卢象升苦笑道。李啸大惊,急急拱手:“卢大人。。。。。。”卢象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李啸,你想尽量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真的不错。只是,你太高估了我大明官军的执行力与配合度。”卢象升说这些话时,脸上有种隐隐的痛苦表情。“李啸,你所说的在河南与南直隶处设四面埋伏之法,以及集合兵力击溃一路流寇之法,皆是相当不错的计策。只不过,以本督看来,在我大明官军斗志低迷,士气消沉,且相互难于配合的情况下,想到达到完美的效果,相当困难。”卢象升长叹地一声,继续说道:“万一有哪部官军,因为各种原因,弃阵而逃或临阵而溃,你这些极佳的计策,便皆要功亏一蒉了。”卢象升的话,有如一根尖锐的钢针,扎得李啸的心灵,汩汩流血。李啸承认,在对明军的认识上,卢象升确比自已看得深刻,他知道,这些明军,看似兵马也不少,只不过,在真正的战力上,却与流寇精锐实在差之甚远。“难道,现在强敌压境之时,我大明官军,还只能这般松散地各自为战吗?”李啸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可言说的悲哀。“若是这般,这流寇何时方可得以剿灭,我大明何时方得得以宁靖啊!”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接下来,因为卢象升主意已定,便开始分派具体作战任务。卢象升下令,与流寇相接的各地河南官军,皆还是凭城固守为要。只不过,象陈永福部、刘泽清部、骆举部、祖大乐部、祖宽部、李啸部,则另行派往各处战场。其中,陈永福部,刘泽清部,派往北路,去支援左良玉部与汤九州部,抵抗张妙手与过天星。祖宽部,骆举部,则派往南路,去支援李卑部、刘肇基部与罗岱部,抵抗老回回与蝎子块。而李啸部与祖大乐部,则派往中路,去重点打击作为流寇主力,多达十多万兵马的高迎祥与李自成。卢象升另外下令,其他散落的河南兵马,由河南巡抚陈必谦率领,与祖大乐部一样,并听从李啸的安排。曾被李啸救过命的祖大乐,对于听令于李啸这个女婿,没有任何意见,乐呵呵地接受了安排。河南巡抚陈必谦,早已被李啸的三策所折服,他这样不谙军事的文官,对于接受李啸的指挥,却也没有任何意见。“李啸,这些将领中,属你最为善战多谋,你部兵马,亦最为强悍精锐,能否挡往高迎祥反贼的大军,就看你的了。”散会后,卢象升语重心长地对李啸说道。“请卢大人放心,李某愿效死力,尽心报国!”李啸英目炯炯,大声拱手答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九皋山之战(一)
“黄保,你等所制的这嵩县至汝阳地图,却是不错。”
军议完毕的当天夜晚,李啸手中秉持一根粗大的蜡烛,一边观看挂在墙上那幅巨大的牛皮方舆地图,一边对一旁恭身肃立的安全司司长黄保微笑赞扬。
李啸看到,这幅嵩县与汝阳两地的地图中,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内,各类山峰、河流、村镇、道路等物,皆已详细标注,却是令人一目了然。当然,与现代地图相比,古人绘的图虽然看着简陋,却也位置准确详实,没有错漏,使用起来亦甚是方便。
“谢大人谬赞,这制图六法,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把这些掌握了,大致也就不差。”黄保微笑回答:“画出这图,不过是我等曾经的坐记锦衣卫的一点小本事,却不算什么。”
“嗯,你等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早点下去休息吧。”李啸给了黄保一个温暖的微笑。
黄保拱手致礼,随后退出帐外。
李啸兀自在地图前观看不休,心中却十分感慨。
早在两个多月前,李啸便令安全司司长黄保,去绘制这嵩县与汝阳的地图,现在看来,自已的未雨绸缪,却是十分必要的。
其实,李啸在给卢象升提出上中下三策时,他便已想到,历史的大势,可能极难会被自已几句话就能加以改变,只是,当卢象升最终只采纳了自已的下策时,他才发现,自已心中,有多么的无奈。
改变历史,为何如此艰难。
李啸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将自已的思绪拉回,重新集中在面前的地图上。
他的目光,在仔细观看过地图各处后,最终,停留在一处名叫“九皋山”的山脉上,然后,双目之中,渐渐地显出肃杀之色。
李啸一拳砸在九皋山三字上,心中主意已定。
“速去请陈巡抚与祖总兵,来我军帐议事。”李啸对一旁的一名侍卫军士下令道。
军士急诺而去,很快,河南巡抚陈必谦,与山海关总兵祖大乐,一同来到李啸帐中。
李啸随即,将自已的战术构想,对二人简略说明了一番。
“九皋山?李总兵可以想在此处,与那流贼高迎祥李自成部,对决一战?”河南巡抚陈必谦,捋须问道,脸上却是带着惶然之色。
李啸点点头:“正是此地,李某在想,这九皋山,位于嵩县与汝阳交界之地,地势险要,又离伊水不远,极易设伏作战。且此地势,凭河扼道,乃是流寇进入汝州府的要冲之地,流寇不明我军形势,当不会舍近取远,定从此处进入汝州。我军在此设伏,却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陈必谦是名文官,对军事不明就里,见李啸说得这般坚定自信,心中顿时大为放松。他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一旁的祖大乐却低声说出了自已的担心。
“李啸,你选在这九皋山,确是紧要,老夫心下实无异议。只是,我心下最担心之事,便是敌军兵力太多,我军纵然设伏,却恐亦是难以战胜流寇啊。”
李啸目光灼灼地回望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岳父大人莫要心忧,现在我部有万余兵马,岳父则有5000军兵,陈巡抚手下,亦有3000兵马,这样一来,我部总共有近二万兵马可用于作战,而据卢总督说,进攻中路的高迎详李自成部,应该是十余万兵马,虽有我军五六倍之众,但我军扼守这九皋山,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流寇虽然势大且风头正旺,却实难破我九皋山之伏。”
“若有可能,我军还要在此地,凭借地势,将这高迎详李自成部,一举消灭!”李啸握紧右拳,砸在九皋山与伊水之间的位置。
见到李啸这般信心十足,巡抚陈必谦十分欣喜,祖大乐脸上的忧虑之色,亦消失了不少。
“那么,贤婿啊,我等何时进军九皋山?”祖大乐又问。
“全军休整两天,备齐粮草,修整器械,便立刻向九皋山进军!”
。。。。。。
崇祯八年十一月二十日,高迎祥、李自成的十余万大军,在接连攻破洛宁县、木册镇等要地,并将这些地方杀戮洗劫一空后,铺天盖地的流寇大军,便转向东南,沿着高都川河北岸,一路杀奔嵩县而来。
这一天,天气颇冷,空中阴去密布,朔风怒吼着,漫卷过旷茫无际的北方原野,裹着无数沙尘,吹打在人脸上,却似小刀子在割一般生疼。
身着一身华贵山文甲,内衬厚厚保暖丝绒垫的高迎祥,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虽已尽力裹紧身上的衣物,犹是瑟缩不已。
为防沙尘吹入眼中与嘴里,他微眯着眼,绷着嘴,看起来一幅苦相,只是,他心下,却是莫名的高兴与快慰。
自流寇合流,二十余万大军大举进入河南以来,几乎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过之处,明军望之披靡,触之即溃。
现在虽已分兵,然而却依然各处捷报频传,愈发验证了自已当初安排的正确性。
想到这里,高迎祥脸上划过一道冷光,他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暗道,这河南大地,不过只是自家过境之所罢了,等到了更加富庶的南直隶,那自已就能肆无忌惮地疯狂杀戮与掳掠了。
想着南直隶之处,将有无数的财货、粮食、牲畜、女子在等待着自已,高迎祥顿觉心情激荡,心中愈想快速通过汝州府,再过开封府,过了这残破的河南,去到那南直隶花花世界。
“高闯王,前头高都川与伊水交界处的那座城池,便是嵩县。”旁边的李自成,亦是一脸昂扬之色,他指着前面那灰黑模糊的城池影子,大声地向高迎祥说道。
高迎祥嗯了一声,双目微睁,眼中满是贪婪之光。
“传我军令,派人前行哨探,看看嵩县虚实。告诉他们,如能投降,我军当可从宽处置,若敢抗拒义军,定当屠尽全城军民,鸡犬不留!”高迎祥脸上便浮现了一丝阴狠的笑容。
高迎祥说完,旁边的几个流贼皆纵声大笑起来。
他们知道,高迎祥这番话,不过是为了诱骗守军开门投降罢了,自入河南以来,这些心性歹毒残忍的流贼,其实不管那些县城州镇是投降还是攻克,皆是屠刀高举,杀得血流满城,人头滚滚。
毕竟,要养活这大批的流寇,不屠杀,不抢掠,哪来的财货与粮草。要知道,十多万大军一天的消耗,那可是个惊人的数字。
“得令!“十多名骑兵纵马远去。
骑兵们来到河边,欣喜地发现,那些明军竟然连浮桥都未拆除。流寇骑兵们得意地想到,估计是那些明狗已被自家大军吓破胆了,才这般匆忙逃入嵩山县城中,以至连浮桥都未拆除。
骑兵们纵马奔过浮桥,故意尖啸着环城兜转了一圈,一则观看敌情虚实,二则存心威吓守城的明军。
“城上的明狗子听着,我家高大王心存仁慈,不欲杀戮,只要尔等大开城门,欢迎我义军入内,高大王说了,可留尔等性命,可保全城百姓平安。”
流寇骑兵们在离城门一箭外的位置,大声喝喊,一边向城上挤眉弄眼,高声怪笑。
一个微胖的身影,颤颤地出现在城门楼上。
这个人,便是河南巡抚陈必谦,他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上,满是愤慨之色。
“呸!你们这边卑鄙无耻,残害百姓的流贼!说得这话,骗得了谁!”陈必谦指着领头的一名骑兵大骂道:“那灵宝、阌乡两地,望风而降,你们不是亦已把这两城全部屠戮干净了么,不是已把全城男女老幼皆杀得净光了么?现在却想还使这般卑鄙伎俩,想来赚我嵩县,呸!骗鬼去吧。尔等回去,告诉那个姓高的混蛋,想取嵩县,但可派兵来攻,我嵩县军民,就算战至只剩一兵一卒,亦不投降!”
陈必谦骂完,旁边几名军将,便对准远处的流寇骑兵,嗖嗖地连射数箭,吓得那些流寇骑兵拔马便走。
望着狼狈而去的流寇骑兵,陈必谦长出了口气。
方才这番话,虽然骂得痛快,不过,手拿千里镜的他,遥遥看着高都川河对岸,那几乎漫无边际的流寇大军时,心中却是忐忑不已,十分不安。
这李啸,命令自已率3000河南军兵驰援嵩县,该不会是拿自已当弃子吧。
虽然知道那忠勤国事的李啸,应该不是这种小人,陈必谦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
骑兵返回后,立刻急急地向高迎祥禀报陈必谦的回话,高迎祥登时大怒。
“好啊,尔等自取灭亡,却休怪我等手狠。”高迎祥脸色紧绷,咬牙喝道:“全军过桥,待过了这高都川河后,立刻攻打嵩县。攻下县城后,三天不封刀,杀光全城老小,所有财货女子,悉由尔等自取!”
命令传下去后,十余万流寇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纷纷向远处的浮桥涌去。
让高迎祥没想到的是,全军刚刚行动,却闻得北面一阵细微而频繁的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越来越大,远远可见北面的地平线上,涌出有如一条黑线般的大队骑兵。
“来者何人?”高迎祥向一旁的李自成低声问道。
李自成亦是一脸疑惑,他急急派出十多名骑兵,迎上前去看个究竟。
十多名骑兵打马上前,在对跑至迎面而来的骑兵约一百来步时,迅速观看了一下,便立刻拔马而回。
与他们一同返回的,还有背后呼啸射来的箭矢。
“高闯王,是明狗子的骑兵来了!”
惊惶返回的骑兵,喘着粗气向高迎祥禀报。
高迎祥脸上,顿时涌起惊愕的表情。
不是吧,哪路明军这般不开眼,竟敢向自已这十多万军兵主动进攻?!
“高闯王,明狗子来的人数并多,依俺看来,只有一千骑左右。”一旁的李自成,眯着眼仔细地看了一看远处来的明军,便大声对高迎祥说道。
“哦?”
高迎祥心下甚疑,这股敢向自已进攻的一千余骑明军,莫非得了失心疯,抑或吃了豹子胆?
正想间,那些明军骑兵,在离自已约七八十步外,停住马蹄,然后纷纷开始抛射箭矢。
明军的箭术并不高明,在这么远的距离抛射的情况下,只有稀稀落落的的二百来支箭矢射中了来不及流寇步兵和家属,造成了一定数量的轻伤。
很快,明军接连数轮抛射,总共让四百多名流寇军兵与家属或死或伤。
应该说,这一千名明军骑兵,对多达十余万人的流寇军兵,所造成的损失,堪称微乎其微。
只不过,这批有如一只可恶的虻虫一般,叮在流寇这头大象身侧,却是让大象痒得难受。
特别是流寇首领高迎祥,心头相当烦闷恼怒。
“高闯王,是先灭了这股明军,还是不理他们,径向嵩县?”一旁的李自成,皱着眉头请示。
“全军暂停进军嵩县,先将这股明军消灭再说。”脸上怒气翻腾的高迎祥,几乎不假思索地下达了这道命令。
此话一毕,三千名流寇骑兵,发出狼一般的嚎叫,呼喝着纵马向离自已约百多步远的明军骑兵追去。
那些明军骑兵,好象在刻意等待流寇这般行动一样,立刻拔转马头,向北后退逃去。
三千流寇骑兵,紧追不舍。
很快,前面逃走的明军骑兵,与后面追击的流寇骑兵,一同消失在北方地平线处。
约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过去了,追击的流寇骑兵还未返回。
“他娘的,这帮混球去了这么久还不回,干得甚么鸟事!”一名在冷凤中瑟缩不已的流寇部将,皱着眉头嚷道。
高迎祥亦是一脸不耐烦。
说来也巧,此人话语刚毕,远处便传来了三声闷雷般的炸响。
高迎祥瞬间变了脸色。
“啊,明狗子竟设了埋伏,埋了炸子,真他娘的好算计!”李自成大惊喊道。
在看着只有残存的三百多名流寇骑兵,衣甲不整地惨叫着奔回时,高迎祥恼怒非常。
他狠狠地捶了下自已的大腿,痛骂道:“他娘的,老子大意了啊!”
“高闯王,这下咋办?”李自成急急问道。
“还能咋办?****娘的!”刷地一声,高迎祥抽刀在手,随即高高举起大声吼道:“传本大王军令,全军北进,定要将这股不知死活的明军,一举消灭!”
“得令!”下面一众流寇放声大喊,声震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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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九皋山之战(二)
近八千名流寇骑兵,在前面开路而行。飞奔的马蹄,有如无数根鼓棰敲响大地,发出震耳的隆隆声。
十万多流寇步兵,后面紧跟而行,沓沓的脚步声,混合着盔甲兵器的摩擦与碰撞声,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力与杀气。
“高闯王,明狗子跑了!他们已退往了东面的伊水对岸!”
前面与一众骑兵一同开道前行的李自成,站在那一堆被炸得四分五裂乌黑焦八的人尸与马尸中,向后面领着流寇步兵快速前来的高迎祥,大声地喊道。
高迎详举头东望,可以隐隐看到,远处滚滚北去的伊水东岸,隐隐有明军的兵马与旗帜显现出来。
“大王,怎么办,是渡河追击,还是再回头去攻打嵩县?”待高迎详走近,李自成低声急问。
“哼,这股明军不除,难消我心头恶气!”高迎祥恨恨道:“敌军现在东岸不远,如不一鼓荡之,我军一退,其必复来骚扰。传本大王军令,全军即刻渡河,追杀这般明狗!”
高迎详顿了顿,又不容置疑地喝道。“况且,这伊水对岸,便是九皋山,乃是进入汝州之要地,我军将来若要复取汝州,却是必夺下此地方可进兵。如今,正好一鼓作气,既灭明军,又夺下九皋山。”
“大王,却恐我军全力攻击之时,那嵩县守军,会出城骚扰。”李自成一脸不放心的神色。
他的话一说完,旁边一名身高力壮,满脸横肉,凶相狰狞,长着一脸硬如猬刺的络腮胡须的大将,便高声吼叫起来:“他奶奶的敢!大王,不若分给俺一只兵马,俺去把那嵩县取了,以绝后患!”
李自成扭头一看,却是此人正是向来与自已交好的大将,刘宗敏。
刘宗敏,陕西蓝田人,与李自成一样,投在高迎祥帐下,是高迎祥手下得力干将之一,在高迎详死后,此人与大将刘芳亮等人一道,复拥立李自成继任闯王。
不过此时,刘芳亮犹率了数千伤兵,驻守在洛宁县城中,故暂未随军行进。
“好!不过,刘将军此去,不必全力攻城,只需将那小小的嵩县县城围住,使守军不敢轻出便可。若此处明军被灭,那嵩县明军胆裂,说不定会望风而降。”高迎详朝刘宗敏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便分一万步兵给你,给我牢牢围住那嵩县,哪怕是一个人一条狗,也不得放出城来!”
“闯王,你就瞧好吧。”
刘宗敏大声应诺,随即领着一万步兵,复从原路退回,朝嵩县方向而去。
见得刘宗敏率领着一万步兵去得远了,高迎祥纵声大喝:“传我军令,全军立即渡过伊水,消灭这股明狗!”
周围立刻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全军随即掉头东去,朝着那三道通往伊水东岸的浮桥快速涌去。
在流寇大军朝伊水方向进发之时,李啸与祖大乐,二人,刚刚从九皋山主峰,翔龙峰顶的“祖师庙”下来,回到阵中。
祖师庙,据传是为记念商纣王之子殷交所建。
据说,殷交不满父王的荒淫无道,更不愿只在宫中享受富贵生活,他私自逃出宫院,随后游历四方山水,最后他发现这九皋山风景宜人,是个适合隐居的好地方,便在山上搭起草庐,隐居修炼,并祈求上天惩罚罪人,降福于黎民百姓。天帝念他心系百姓,便封他“九皋祖师”,并令他在此广布医术,救治世人。殷交在九皋山呆了近四十年,最终得道,在翔龙峰顶上,乘鹤化仙而去。
当地百姓,念其恩德,在他升仙而去的峰顶,建起一座“祖师庙”,予以纪念。
随后,经历代修缮重建,这祖师庙,一直保存至今。
李啸与祖大乐二人,听闻了殷交的传说后,便于今天清晨,去祖师庙处焚香祭拜这位升天而去的商朝王子。
在殷交塑像前,李啸郑重地燃香叩首,心下暗中祝祷,愿这位升仙而去的九皋祖师,能保佑这次阻击高迎祥部的战斗,顺利获胜。
尽管李啸心中不信鬼神之类的东西,不过在来到这祖师庙这般燃香祭拜后,李啸感觉自已内心安稳平静了很多。
二人出得庙来,忽听得头顶有鹤唳之声,响亮高亢,直抵人心。举头望去,两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白鹤,越过祖师庙屋顶,翩然而去。
“李啸,我等方出庙门,便闻鹤鸣,却是祥瑞之兆也,看来我军对战高迎祥部流贼,却可望顺利获胜啊。”祖大乐一脸欣喜之色。
李啸笑了笑:“所谓祥瑞,多为自我安慰罢了。打铁还需自身硬,想要击败流贼,还需我军自已多加努力。当然,若获祥瑞之兆,对于提振军心士气,却是甚好。”
二人回到各自阵中时,可以清楚看到,伊水河对岸,有如漫天乌云一般涌来的流寇,以铺天盖地之势,向九皋山方向扑来。
望着对岸汹涌而来的流寇,李啸心下,忽然有种莫名的难过。
这多达十万的流寇军兵,其中有多少人,从前都不过是普通的百姓,他们之中,有农夫,有市民,有商贩,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他们当初加入流贼的目的,可能仅仅是为了吃口饱饭,也可能仅仅是了活下去。而在残酷的战场厮杀中,这些可怜的人,人性越来越泯灭,心肠越来越狠毒,最终成了除只知道杀戮与掠夺外,再没有任何道德与良心的魔鬼。
宁当太平狗,不当乱世人啊。
这样残酷血腥的乱世,自已将来一定要把它彻底终结!
当然,李啸知道,这十万流寇,真正有战力的兵卒,可能不过五六万人,其余的那些流寇家属,虽然也人人执刀持剑,不过却只能跟在大部队后面,打打顺风仗罢了。
果然,李啸看到,对面的流寇,分成了前面两大部分,前面的五万多步兵,分成三道,从三座浮桥处,大踏步进桥而来。
在九皋山半山腰的李啸,只能远远地看到桥面上的人头晃动。
他留着浮桥,放任敌军大步冲过,却是有其目的的。
因为,李啸知道,从九皋山到伊水处,这块狭长的空旷地带,将是那些渡河而来的流寇,那最终的葬身之地。
在敌军步兵开始通过桥头,并向自已呐喊冲来之际,那一千多名骑兵,才纷纷拔转马头,向着背后的九皋山缓步逃去。
那流寇步兵,在追击至九皋山脚下二里开外时,便纷纷停下脚步,等待后面的队伍赶来。
近五万军兵渡河而过之后,迅速沿离九皋山二里远的位置,摆成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战阵,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对岸押阵的高迎祥,迟疑了一下,随即下令,并把八千骑兵分成两部分,他亲率四千骑兵渡河督战,力求将对面那稀稀落落的明军队伍,一举消灭。
“高闯王,还是让俺去吧,你在西岸驻守便好。”李自成恳求道。
“不必了,这么一小股明军,本大王今天必将他们全部消灭!”高迎祥脸上闪过狰狞之色,又对李自成说道:“我亲自率兵前去,你就在这西岸,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李自成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仿佛为自已失去了立功的机会而懊恼。不过他随及应诺,高迎祥便与四千骑兵纵马过河。
他们过河后,与前面的步兵汇合,这时,高迎祥的目光,立刻被二里外的那险峻逶迤的九皋山所吸引。
“好一座险峻山岭,真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高迎祥轻声叹道。
“高闯王,以在下观之,前面的九皋山,却是个甚好的藏兵之所,前面的小股明军,恐是诱兵,大王却需小心为上。”高迎祥旁边,一名副将模样的人,小声地对他说道。
此人名叫高蛟龙,却是当日与高迎祥一道起兵的高家庄老兄弟,现为高迎祥军中都尉。他看到前面的九皋山这般险峻,心下不由得打起了小鼓。
高迎祥点点头,他对着高蛟龙耳语一阵,高蛟龙将立刻率领着三千名骑兵,向着前面山脚处那稀拉散开的明军骑兵,猛扑而去。
在高蛟龙率领骑兵从流寇大阵中冲出时,流寇战阵前面的军兵,看到远处的九皋山半山腰处,传来微小的吱呀声。
很快,他们看到,就在自已这三千名骑兵冲去的方向对面,有十多架怪模怪样的木制机器,从浓密的树丛中推出。
“投石机!是明狗子的投石机!”
高迎祥身边,一名身上还带着焦糊味的受伤骑兵,一脸惊恐地喝喊起来。
“高闯王,方才,就是这些明军骑兵,诱我等到河边,这些投石机一同发炮,才炸死炸伤我军二千多弟兄,原本以为他们已经逃走,却没想到,竟还藏在这半山腰处。”
这名骑兵一脸焦急之色,话语说得嗑嗑巴巴。
高迎祥眉头大皱,急声大喝:“速让高都尉退回本阵!”
两名骑兵大声应诺,如箭一般射出,朝远处的高蛟龙的骑兵队伍狂追而去。
这时,一路狂冲而去的高蛟龙骑兵队,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了一阵奇怪而细小的呼啸声。
高蛟龙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十四五个大大的黑点,正朝自已的方位,呼啸前来。
“操!是明狗子扔震天雷!”高蛟龙脸色大变。
“明狗子设了埋伏,全军速退!”一脸苍白的高蛟龙,声嘶力竭地大声喝喊。随即,他一马当先,掉头逃走。
晚了。
在他的命令还未来得及四处传达的情况下,十多枚震天雷已呼啸而至。
“砰砰砰砰!。。。。。。”
约有十来声连绵重叠的爆炸声,剧烈地响起,在一片混乱的三千流寇骑兵中炸响,刺目的明黄色火光中,人与马皆是四分五裂,血雨纷飞。
至少有两千名流寇骑兵,被十四枚几乎同时爆炸的,重达40公斤的投石机专用震天雷,炸得粉身碎骨,当场毙命。
飞溅的破片,甚至溅到了离流寇骑兵尚有一里远的一千名明军骑兵处,让好几名明军骑兵受到了轻微的刮擦伤。
逃得最快的高蛟龙,突然感觉自已的右小腿,被一块锋利炽热的东西狠狠切过,巨大的疼痛让他几乎刹时掉下马来,幸得一名亲随骑兵及时扶住了他。
这句骑兵随即一脸惊骇之状,嗫嚅道:“都尉,你的腿。。。。。。”
痛得将下巴几乎咬穿的高蛟龙,控制住了几乎昏厥的意识,在快到本阵时,他下意识地朝自已的右腿望去,他惊恐地发现,自已的整个右小腿,从膝盖以下位置,被那块破片,极其整齐地切除,锋锐强力的破片,甚至将马鞍都全部割开,露出了里面的生铁座。
高蛟龙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从马上滚落的他,幸得被几名慌忙迎上来的步兵接住,才避免了摔死的命运。
见到自家骑兵又是惨败而归,高迎祥气得几乎发狂。
到现在为止,他连一名明军也没有杀掉,就被明军用震天雷两次轰击,竟干掉了自家四千多骑兵,这简直是从未遇过的耻辱!
“高闯王,于今之计,却当如何?”旁边一名部将,一脸惊恐地凑了过来,颤声问道。
高迎详尚未答话,就在这时,对面二里远的九皋山处,又传来绵密而细微的哗哗声。
高迎祥掏出千里镜,立刻看到,从九皋山处的树丛中,大批的明军步兵钻了出来,小跑着冲下山去。
很快,那些明军,摆出前盾后枪的战阵,临着山脚列开一字长蛇阵势。
在枪盾战阵的两侧,则分别是身着重甲的李啸军横行队,以及祖大乐部的三千名步兵。
而在那横行队之后,则是李啸部与祖大乐部的骑兵,皆集中在此处,骑兵总数有三千五百多人。
高迎祥粗估了一下,前面的明军军兵,人数加起来,足有万人以上。
他注意到,那些依山列阵的明军,阵列严整,盔甲整齐,应是难得的精锐之军。看来,自已真的不慎落入明军的埋伏之中了。
见到这九皋山这处,竟然潜藏了这么多的明军,流寇军兵顿时开始喧哗骚动起来。
“高闯王,要不,我军暂且撤退?”方才那名流寇部将,似乎被远处那明军战阵透出的肃杀之气所震慑,他小声地向高迎祥问道。
高迎祥自已,在心下亦迅速开始盘算。
撤退?
真的能撤退么?
自已现在,有多达5万的兵力,人数极多,要想撤退到伊水对岸,却只有三座浮桥梁可过,若在自已撤退时,明军追杀而来,自已这些军兵,怕是会立即崩溃,自相践踏,恐有全军覆没之忧。
高迎祥很快被自已这个怯懦的想法而感到羞耻。
奶奶的,现在,自已阵中,有多达5万的兵力,是对面明军的五倍之众,竟想还想撤退,真真丢死先人!
敌军虽有一些投石机,但只要自已手下军兵,能一举冲过去,与其绞杀成一团,明军这些投石机,恐怕也派不上用场了。
想到这里,高迎祥眼中,满满都是杀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九皋山之战(三)
“各位兄弟莫慌,现在明军主力已现,不过万余人而已。而我军此阵兵力,是其五倍,伊水河对岸,更有五万的后备兵力,复何惧哉!”高迎祥大声喝道。
高迎详说完,下面立刻传来了千万声怒喝,有如一阵震耳的雷鸣滚过。
“各位兄弟,全军上攻,只要与明狗子绞杀在一起,他们的震天雷将再无用处!”高迎祥拔出腰刀,大声喝令。
“斩杀对面明狗首级者,一人赏银一百两!若斩杀其将官,赏银翻倍!”盛怒的高迎祥,咬牙作出了下血本的承诺。
五万流寇步兵,又齐齐地发出一声如雷呐喊。便有如漫天的乌云被狂风吹动,以狂飚突进之势,迅速地向对面的明军卷去。
仿佛计算好了一般,在全部的5万流寇奔跑着攻过来时,九皋山半山腰处,一字排开的100架投石机,吱吱作响地全部从树丛中推了出来。
“操!狗入的明军留了后手!”
望着这些现在才推出来的投石机,高迎祥咬牙切齿。
现在全军已是铺天盖地地上攻,不可能再传令让他们退回,高迎祥只能希望,自已的流寇队伍,能尽快与对面的明军绞杀在一起,从而让明军无法投掷震天雷。
“预备!”
“放!”
在流寇奔跑至距对面四百来步时,被压到极致的投石机绞盘,唰啦一阵轻响,一百枚80斤重硕大乌黑的震天雷,被长长的投杆猛地弹起,呼啸着投向空中。
“震天雷来了!快快散开!”
望着那一百个呼啸而来的黑点,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大之时,位于震天雷下落位置的流寇军兵,惊恐地大叫。
饶是他们作了防备,只是流寇上攻的人数是如此之多,他们想从密集的人流中逃开,却是相当困难。
这些左冲右突惊慌逃窜的流寇军兵,反而把流寇上攻的阵型给搅乱了不少。
七八秒钟后,一百枚震天雷呼啸砸落于地,甚至将数十名来不及闪避的流寇军兵,活活砸成肉饼。
剧烈的爆炸声,立刻连绵响起,刺目的火光和呛鼻的硝烟中,喷涌的气浪,将这枚震天雷附近约二十多米宽范围的流寇军兵,炸得四分五裂,血雨纷飞。
至少有近九十枚震天雷成功爆炸,将5000多名流寇军兵,在瞬间送往地狱。
而更多的流寇军兵,突然发现,自已仿佛来到了一个无声的世界。只有被震得流血的双耳、眼睛、鼻孔,似乎还在提醒自已刚才的爆炸有多可怕。
在短暂的发懞后,流寇战阵立刻陷入了混乱。
很多人嚎哭着向后逃去,想逃离这个恐怖的死亡之地。在而后面押阵的残存的一余多名骑兵,则立刻对他们疯狂砍杀。
“不许逃!此时若逃,则前功尽弃矣!”高迎祥急怒攻心,他亲自挥刀上阵,向哭泣溃逃的流寇们,挥刀砍杀。
不过,这些流寇军兵毕竟是高迎祥手下精锐,在经历的短暂的混乱后,便止住了崩溃之势,立刻开始重新攻了上来。
在流寇离明军战阵还有三百来步时,第二轮震天雷又呼啸而至。
这一次,吃过大亏的流寇,懂得将阵形向两头愈发散开,并提前作出闪避,这一百枚震天雷,约有八十多枚爆炸,却只造成了2000多名流寇军兵的死亡。
这些久经战阵的流寇军兵,在经历了小小的混乱后,继续前冲。
在到了离明军战阵只有二百余步时,投石机最后一次投放震天雷。
这一次,因为敌军加快地奔跑推进速度,有多台投石机因为测距不准,有三十多枚震天雷投偏,真正在流寇阵中爆炸的,只有不到六十枚,总共只造成了一千多流寇军兵死伤。
“好样的!明狗子的投石机,再无法投震天雷了,立即将那些明军战阵冲垮!”见到自家军兵离明军越来越近,高迎祥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剩下的4万多名流寇,见得对面列阵的明军已在眼前,便一边开始收缩阵型,一边向一字排开的明军枪盾战阵猛跑而来。
在流寇冲到一百来步时,50杆架在大盾上方的鲁密铳,绵密打响。
尖啸而出的40多粒三钱重的铅弹,将对面二十多名流寇一击而亡。
在敌军冲到五十步时,鲁密铳又响了一次,又有二十多名流寇死伤倒地。这时,鲁密铳手迅速地撤出阵地,只留下枪盾战阵严阵以待。
双方迅速地绞杀在一起。
一面面有两排尖刺的大盾,齐齐并立,奋力挡住了流寇大军的肆意冲击。而一面面大盾上方,一杆杆4米精钢长枪,有如潜伏已久的毒龙,从大盾上方迅猛扎出,向猛冲过来的流寇的头部、颈部、****三处要害狠狠刺去。
而冲过来的流寇军兵,一边小心地避开盾牌上的尖刺,和用手中盾牌磕开那挺抖如龙刺来的长枪,一边侍机挥舞刀剑进行反击。
残酷的近身厮杀中,兵器相砍声,奋力呐喊声,受伤嘶吼声,刀剑刺入人体的沉闷噗噗声,交叠一处,有如一首死亡的歌谣。
敌我双方不时有人倒下,不过前面的军兵刚倒下,迅速就有新的军兵来填补空缺。
李啸军那一排大盾下,立刻开始堆起层层叠叠的流寇尸体。
李啸军铁龙营一总副总长,原张献忠部大将冯双礼,亲自上阵厮杀,武艺高超的他,手执着四米长枪,舞得那枪有如梨花点点,只在瞬间,便有三四名流寇军兵死于他的枪下。
周围的军兵,见得主将这般奋勇,更是人人努力向前,士气大振。
李啸看到,现在这近身对战的短短时间,装备精良阵战严整,有如一架杀戮机器般的明军,与对面的的流寇的战死交换比,接近5比一,也就是说,流寇平均每死5个人,才能换取一个李啸军枪兵或盾兵的性命。
这个伤亡比率,在一同观阵的祖大乐看来,实在是相当可观了,不过,李啸却不满意。
加上对岸尚未过河的敌军,流寇有近十万之众,就算能以这个交换比战斗下去,自已的损失也会相当大,这不是李啸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很快,从两侧包夹过来的600人横行哨,与祖大乐部3000名步兵,开始向流寇战阵两翼开始进攻。
祖大乐部的3000名步兵,与右侧的流寇军兵厮杀得难解难分。而李啸军的横行哨,这支由李啸军最精锐的战士所组成的重甲步兵战队,却有如一只跃入群狼中的机甲猛虎,立刻开始的血腥而高效的杀戮。
横行哨中,人人手中的虎枪、虎刀、长柄挑刀、厚背军镰,上下翻飞,挥砍不停,刀光所向,血肉横飞,杀得流寇心惊胆裂,一片哀嚎。
伊尔根觉罗.查塔,这名现在横行哨第五队的战士,在迅疾挥舞虎刀,斩下了一个流寇的头颅之际,他腾地感觉,自已心中潜藏已久的嗜血**与勃勃兽性,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他发出一声不类人声的嘶吼,疾步前冲,向周围一切与自家军兵服饰不同的人大砍大杀而去,那柄已是鲜血淋漓的虎刀,四下挥砍,左砍右杀,周围的流寇军兵顿时接二连三惨叫着死在他的刀下。
“狗入的鞑子,干得不错!”一旁厮杀不停的横行哨哨长庞渊,瞥见如此奋勇的查塔,向他远远伸来了一个大拇指,以示表扬。
查塔大笑,一把抹去溅了满脸的鲜血,愈发奋勇地向周围的流寇军兵砍杀而去。
在李啸军的三面夹击下,流寇的死伤速度大大加快,从开始的5比1交换比,渐变成了6比1,乃至7比1,8比1!
高迎祥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嘴唇也开始轻微的哆嗦起来。
怎么办?
还要这样与明军硬拼下去吗?
高迎祥脸色苍白,头脑中一片混乱。
而随着流寇阵型被不断挤压,流寇战阵从开始的扁扁的长方形,慢慢变成中间愈来愈厚的半圆型。
在流寇阵形变厚后,高迎祥吃惊地看到,对面的明军中,那些原来操作投石机的辅兵们,开始纷纷从半山腰间跑了下来,来到李啸军的一字枪盾战阵后。
他们二人一组,一人身上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一人则手里端着一个大箱子,箱子里,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
手投震天雷,是李啸原来的12斤重的标准单兵震天雷的改进版。
这种震天雷,总重量减为10斤,且在铁壳上多装了一个木制手柄,以便辅兵们可将其投掷得更远。
这种震天雷,倒颇有些象现代的手榴弹,只不过,现代手榴弹是使用拉发底火的方式,而李啸的这些震天雷还只能使用较为原始的,点燃火绳引线的方式。
现在,因为敌军阵型改变,厚度变大,使得辅兵可以向远处投掷震天雷,轰炸敌兵,却不必担心因为距离太近,而误伤了自已。
总共600枚震天雷,朝流寇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流寇战阵后方,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一批批躲闪不及的流寇军兵被炸翻。
辅兵们投了数次,流寇瞬间被炸死5000多人,流寇战阵又是一阵混乱騒动。
不过这些流寇,不愧为久战精锐之兵,在经历的短暂的混乱之后,重新将战阵拉升成扁扁的长方形,让李啸军辅兵,失去了继续投弹的机会。
只不过,战至此时,腹背受敌且多次混乱的流寇军兵,也已接近崩溃的边缘,每个人都在咬牙死顶,以免全面溃败。
在辅兵们肆意投弹之时,一直潜伏在左侧没有动静,李啸部与祖大乐部组成的3000多人的骑兵军阵,开始在赤凤营副营长李定国的率领下,朝押阵的一千多名流寇骑兵冲去。
李定国一马当先,他那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一人,那就是,那些骑兵中,盔甲最为华丽,战马最为高大的流寇总首领,高迎详!
高迎祥看到烟尘滚滚而来的明军骑兵队伍,顿时慌乱不已。
“撤,快撤!”
高迎祥拔转马头,掉头朝后面的浮桥处逃去。
“敌将,哪里逃!”
李定国一声大喝,一马当先的他,大喝一声,取出弓箭,远远地一箭射去,正中高迎祥的坐骑马首。
坐骑一声悲鸣,前蹄高高掀起,随后颓然倒下。
混乱中,高迎祥抽腿不及,被压于马下,腿骨立刻被压断。
痛得大声嘶吼的他,挣扎着想从受伤的马匹下抽身出来,却做不到。
“大王!”几名骑兵哀叫着跳下马来,用尽力气将高迎祥从马身下抽了出来。
这时,高迎祥痛得几乎昏厥。
不过,他眼角的余光,迅速地看到,对岸的5万多流寇与另外的4千骑兵,正纷纷地掉头逃走。
“操,危难方见真心,黄孩儿这厮,亏我当日收留你,你他娘的却恁不仗义,竟率先带着兵马先行逃去,真真猪狗不如!”见到对岸滚滚离去的流寇战阵,高迎祥咬牙大骂李自成。
在他重新被手下军兵扶起,正颤颤地要坐上一匹新马之时,又一支凌厉的箭矢射中了他。
这支凶猛的三棱精钢箭矢,带着一道呼啸的寒光,从他腰侧射入,钻过他的肚腹,从他铠甲的抱肚边缘,直透出来。
高迎祥大叫一声,从马上倒栽下来,一手颤抖着捂着突出箭头的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
旁边的几名亲随骑兵,顿时慌作一团。
在约他七八十步外,额弼纶一脸凝重的神情,一边纵马前行,一边快速收弓入袋。
“操!鞑子他娘的箭法真不赖啊。”玄虎重骑哨长鲍昭,狠狠地捶了一拳重新握紧骑枪的额弼纶肩上,一边大声喝道:“兄弟们,快随我冲上去!别让流贼逃了!”
明军骑兵发出一声齐齐的暴喝,愈发猛磕马肚,加速冲击而去。
几乎就在瞬间,冲过来的三千余名明军骑兵,与尚未过河的七百多名流寇骑兵杀成一团。
一马当先的李定国,猿臂轻舒,一把将地上呻吟的高迎祥,一把从地上夹起,随即横搁在自已马上。
被横搁在马背上的高迎祥,忽然感觉自已有如一条被抓住的狗,无尽的耻辱感在他心头涌起。
高迎祥在这一刻,无比地渴望死亡。
只不过,腿骨断裂,腹部又被射穿的他,连动弹一下都困难,想要寻死,根本做不到。
“尔等主将已擒,何不快降!降者免死!”李定国纵声大喝。
“快降!”
“快降!”
“快降!”
。。。。。。
一众明军骑兵喊声如雷,被围的七百多名骑兵心惊胆裂,纷纷跪地投降。
听到后面的明军骑兵传来的欢送声,前面已到崩溃边缘,仅仅是在垂死挣扎的流寇步兵,再也坚持不住,亦纷纷弃了刀剑,跪地求饶。
总共犹有近三万名流寇步兵投降,乌央央地跪了一地,一眼望不到头。
“万胜!”
“万胜!”
“杀流寇,得功名!”
“杀流贼,上天庭!”
。。。。。。
全体李啸军齐声欢呼,有如春雷滚滚,冲击着寒冷萧瑟的的旷茫天地。
李啸下令,由步兵看守俘虏,包括自已卫队在内的全体骑兵,分三路奔过浮桥,追击逃跑的流寇余部。
李啸要求,哪怕不能赶上逃跑的流寇骑兵,也要尽可能地将流寇步兵追杀或俘虏。
三千余名明军骑兵,得到命令后,立刻有如风驰电掣般冲过浮桥而去。李啸的卫队,也在李浩然的率领下,如箭一般冲过河去。
奄奄一息的流寇首领高迎祥,被李定国挟于臂下,拖到李啸面前。
此时,已有被俘人员告诉过李啸,这名被李啸拖过来的将领,便是流寇的共主,也是这次入侵河南的二十余万流寇的总首领,高迎祥。
“高迎祥,你现在已被我军所擒,还有何话可说?”李啸一脸严肃,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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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中路敌灭
“妈的,李总兵问你话呢,你他娘的装什么死?”
见到伏趴于地的高迎祥只是垂首不吭声,一旁的铁龙营营长安和尚,狠狠地一脚踢在高迎祥脸上。
“噗!”
高迎祥被这一脚踢得仰天翻倒,嘴中一口鲜血喷出,夹杂着几颗断裂的牙齿。
“你,你是。。。。。。”
“山东赤凤总兵李啸。”
李啸直接简略地回答了高迎祥的发问。
“哦,原来,原来你就那个打败了鞑子与黄虎(张献忠)的李啸,我败于你手,却是,却是亦不算太屈。”高迎祥喘着气,脸上涌出苦涩的笑容。
高迎祥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李啸,艰难地说道:“李啸,求求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望着这个明末历史上叱诧风云,不可一世的流寇领袖,现在已是大腿断裂,腹部射穿,一脸血污的悲惨模样。这个已是奄奄一息的人,在自已面前,这般可怜地一心求死,以便从痛苦中解脱,却让李啸心头,感慨万千。
历史上,高迎祥本来要在半年后,被陕西巡抚孙传庭活捉,后被押到北京凌迟处死。现在,这个身受重伤的人,能这般阵前死去,却比他在历史上的宿命要好太多。
“高迎祥,如果你愿投降的话,本兵却可令人救你。”李啸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高迎祥说出了自已的内心想法。
李啸认为,如果能成功招降这位流寇共主的话,对于四处肆虐的流寇,将会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也许会有更多的流寇心生动摇,从而向官军投降。
“呸!”
高迎祥朝着李啸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李啸,你这条朝廷鹰犬,想让老子投降,却是做梦!”高迎祥喘着气,脸上却满是恨恨之状:“想我高迎祥,本是一名乡村百姓,每天老实过日子。结果村中连年干旱饥荒,未得朝廷半点米粮赈济,反而催饷催科,加征田赋。他娘的,若不朝廷这般残酷无道,老子怎么会走上当义军这条路!”
“李啸,你他娘的说得好听,救我,哈哈,救我。”高迎祥脸上涌了一丝惨笑,他梗着脖子大声说道:“我且问你,当日我等在安塞县城几乎饿死之际,朝廷与官府可曾想过救济我等,可曾减免过我等的税粮,可曾给我等快要饿死的百姓施舍得半碗米粥!我等成为义军,实是朝廷无道,官逼民反!”
高迎祥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眼中却有泪光在闪烁。
“高迎详,纵然尔等对朝廷,对官府有天大仇怨,你自反官府与朝廷便是。那中原各地的普通百姓,又与你高迎祥有何仇怨,要被你这般残酷掳掠屠杀殆尽,你这般说辞,不过是为自已的恶行与私欲寻找借口罢了。”节啸毫不客气地冷冷驳斥。
高迎祥纵声大笑,又喘着气说道:“李啸你说得没错,自当义军以来,老子吃香的,喝辣的,杀官员,杀士绅,抄家劫户,掳掠州县,还把那些官员富户的女人塞在胯下,让为了活命的她们,象条母狗一样献殷勤,这日子,恁地如神仙般快活。当然,这些州县百姓,老子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不杀他们,粮饷何来,况且,杀多了也就麻木了。。。。。。”
高迎祥眼神越来越散淡,他喃喃地低声说道:“我高迎祥这辈子,什么都享受过了,还在凤阳做了几天皇帝,也算没白活了,李啸,废话休说,来吧,给我一个痛快吧,老子今天去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哈哈哈。。。。。。”
李啸轻叹一声,向一旁横眉怒目的安和尚使了个眼色。
安和尚会意点头,随即抽出腰刀,一刀猛砍下去,高迎祥的头颅立即飞窜而去,犹在喷血的无头尸身,缓缓地倒了下来。
这时,祖大乐也走了过来,他看了看鲜血淋漓的高迎祥头颅,一脸惊喜地对李啸说道:“李啸,你斩得这巨酋之首,实是大功一件哪。”
在祖大乐欣赏赞叹的眼神中,李啸苦笑了一下,他命人收起头颅,便转身离开。
高迎祥被砍去头颅之时,李自成率着四千骑兵,与那5万流寇步兵,拼命地向西逃窜。
武器,扔了。
辎重,扔了。
盔甲,也脱了扔掉了。
为了逃脱后面有如恶魔随形的明军骑兵,李自成手下军兵,恨不得把身上的衣物全部脱光,以便能逃得更快些。
“自成,若要顺利逃脱,唯有将后面的步兵全部抛弃!”一旁同样尽力奔逃的大将田见秀,低声对李自成急急喝道。
李自成心头一颤,心下却知,田见秀此建议,在这危急时刻,却是最为正确之举。
慈不掌兵,为将者,就该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中!全体骑兵加速西撤,直往洛宁县城,与刘芳亮部汇合,这些步兵,就随他们去吧。”李自成咬牙下令。
流寇骑兵加速奔逃,与后面几乎把腿跑断的步兵的间距,越拉越大。
明军骑兵瞅准机会,斜插到流寇步兵面前,彻底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尔等主将已逃,再不投降,格杀勿论!”玄虎重骑鲍昭的大喝,有如雷鸣一般,响在每一个惊惶不已的流寇步兵耳边。
那些被挡住去路的流寇,见得前路已被明军骑兵拦断,自家主将再已逃得不见踪影,立刻陷入混乱。
很多人又掉头往后逃去,方跑不远,却又惊恐地发现,有五六千名明军步兵,已复从浮桥中冲了过来,与前面的明军骑兵,形成了两面包夹的态势。
走投无路,又早已丢弃了盔甲武器的5万流寇步兵,至此终于无奈投降。
在明军步兵接管俘虏,并开始打扫战场之际,三千多名李啸部与祖大乐部所混合而成的骑兵队伍,立刻打马南下,直奔嵩县方向而去。
他们的目标,便是击溃正包围嵩县的一万名流寇步兵,也是高迎祥部的最后残余队伍。
此时,嵩县城下,流寇大将刘宗敏,正坐在一张不知从哪抢来的木椅上,悠闲地剔着牙,以一种观看猎物被围的眼神,看着城头上正沉默驻守的明军官兵。
刘宗敏此时,已在想着,这嵩县一下,又能抢到多少的财宝美女,来满足自已的内心**了。
他手下的军兵,亦是个个皆作此想,彼此间不时开着粗俗的玩笑,人人眼中满是贪婪向往的光芒。
而与在嵩县城门楼上驻守的河南巡抚陈必谦,则是心下满是焦灼,他不安地想道,若敌军大举进攻,光凭县中的数千老弱兵马,能否把嵩县真的守住。
在听到高都川河对岸,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时,刘宗敏一脸喜色,嵩县城楼上的陈必谦,却是满脸惊惶。
只不过,当看到远处奔来的军马,打着明军的旗号时,嵩县城头的陈必谦,简直欣喜若狂,而城下的刘宗敏,则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难道,自家那十万大军,竟在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内,就被那伙看似不起眼的明军,给全部消灭了么?
这怎么可能?!
只不过,久历战阵的刘宗敏,立刻就清醒反应过来,他从椅子上腾地卢跳起,跨上坐骑,带着二三十多名亲随骑兵,沿着高都川,迅疾掉头西逃。
临机决断又心硬如铁的刘宗敏知道,如果自已再晚逃一步,那极可能只会成为明军的俘虏了。
逃命心切的他,连连打马猛磕马肚,三十多名骑兵,有如一阵狂风一般,迅速地逃远。
此时,三千明军骑兵,正呼啸着冲过浮桥而来。
见得主将飞逃而去,又见明军骑兵有如雷霆一般隆隆袭来,环围着嵩县布阵的一万名流寇步兵,立即陷入混乱。
很多人追随着早已远去的刘宗敏一行人的后尘,扔了武器盔甲,拼力向西逃去。
“流贼败了!全军速速随本宪出城杀敌!”
见得敌人一窝蜂般仓皇西逃,河南巡抚孙必谦有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立刻下达了出城追击的命令。
很快流寇步兵,便陷入了明军骑兵与守城步兵的前后截杀,他们胡乱抵抗了一阵后,便纷纷跪地投降。
见到面前跪下的那一片望不到头的流寇步兵,李啸的卫队长李浩然,不由得一脸遗憾。
操,这些流寇,真不经打,想来老子才杀了二个流寇骑兵,五六个流寇步兵,这帮怂货就投降了,实是没用得紧。
在李啸与祖大乐二人,率领全体军兵,押着俘虏与缴获,向嵩县方向进发时,他收到了监抚司副司长管毅的战场报告。
此战,李啸共击杀流寇2万五千余人,俘虏流寇军兵8万余人,缴获完好盔甲二万余件,各类刀剑枪盾之类武器无算。
另外,共缴获黄金三万二千两,银子二十二万两,各类粮食共计十五万石,绸缎六千多匹。
而李啸军伤亡人数,分别是盾兵280人死亡,460人受伤,枪兵570人死亡,780人受伤,横行队21人死亡,40人受伤,玄虎重骑8人死亡,10人受伤,飞鹞子6人死亡,9人受伤,其余部队均无伤亡。
与李啸军所获得的辉煌战果相比,这些军兵的战损,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而祖大乐部的损失,亦是极小,只不过步兵三百余人死伤,骑兵五十多人死伤。
至此,此次入侵河南的主力,中路流寇基本全灭,流寇在河南的主要势力,只剩下南北两路。
李啸立刻派人加急前往开封府,禀奏此次大捷。
随后李啸率军到达嵩县,嵩县军民欢腾踊跃,家家户户都拿出珍藏的食物与酒肉,前来****。
李啸亲至谢词,感谢百姓们的热情拥护,随后,为防军兵骚扰百姓,他下令,全体军兵皆在城外驻扎,不得入城。他此举,又令嵩县百姓,为之好生感动。
接着,李啸与山海关总珍祖大乐、河南巡抚陈必谦三人,入县衙就坐,讨论分配缴获与俘虏事宜。
卢象升在各军前往河南各地抗敌之前,便已说过,所有缴获,可由参战军兵自行分配,以慰军心。故李啸等人现在讨论此事,却是个个感觉理所当然。
令李啸没想到的是,祖大乐与陈必谦二人,皆一口咬定,不要俘虏,让李啸全部带走。
李啸惊愕之余,却也立刻想明白了,辽东军兵与河南当地,军饷粮草皆是不足,如何养得起这8万余人的俘虏,况且万一俘虏将来叛变反复,岂不是纯粹给自已找麻烦。
见二人坚决不要,李啸无奈,只得把这8万余人的流寇,照单全收。
接下来,讨论缴获分配方案,李啸为人大方,本欲平均分配财物辎重,结果祖大乐与陈必谦二人皆有如受宠若惊,连连说道,此次作战,李啸军乃是主力,立下了汗马功劳,若这般分成,他二却是受之有愧。
尤其是河南巡抚陈必谦,他自已也知道,他手下的这些老弱军兵,此战基本没有出力,纯粹是跟着李啸打个顺风仗而已,却实在不好意思来与李啸争功。
见他二人这么推脱,李啸便下令,将这些缴获的盔甲与武器,全部留给他二人,然后金银、粮草、绸缎等物,李啸军得六成,祖大乐部得三成,陈必谦部得一成。
李啸这个建议,祖大乐与陈必谦皆无异议,故最终顺利达成分配协议。
这样一来,李啸总共得到了黄金一万九千两,银子13万两,粮草9万石,绸缎三万六千匹。
现在已是家大业大的李啸,对于这些分配的缴获,没有什么特别心动的感觉,他轻轻一笑,便令监抚司官员收好入库。
祖大乐与陈必谦二人,得了全部盔甲武器,又有财货粮草分成,二人皆是一脸大喜之色。
见二人这般欢喜,李啸心下暗笑,因为,这样盔甲武器,对于现在已能大规模自已生产盔甲武器的李啸军来说,流寇这些杂七杂八的粗陋装备,还不能入李啸的法眼。
分配完毕,李啸军休整一天后,李啸便下令,着铁龙营营长安和尚,率领铁龙营全部的枪盾兵,带上全体阵亡将士的骨灰和一众伤兵,押着全体俘虏与分配的缴获,径直返回铁龙城。
毕竟这8万名俘虏,每天的粮食消耗,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若不及早带回自已的领地中去,本来就没有军饷供应的李啸军,将会迅速陷入粮食短缺。
至于这些俘虏,去到铁龙城后,将来的安排,李啸已草书一封,交于安和尚带回。他在信中,已写明了俘虏的分配办法,令铁龙城总管吴亮,按此方法管理分配俘虏便是。
而现在李啸军中,则是只剩下了赤凤营全部兵马,以及铁龙营的骑兵与辅兵,总计人数约为近八千人。
令祖大乐与陈必谦没想到的是,雄心勃勃的李啸,下一个计划便是,率军南下,支援南部的祖宽、李卑等军兵,力求包围消灭老回回与蝎子块部。
“李啸,以老夫之见,还是趁敌军中路溃灭之良机,继续西进,收复洛宁等县城为要。”祖大乐皱眉说道。
“岳父大人,小婿却以为,那些残破城池,夺之无益,若能消灭敌军有生力量,方是最为紧要啊。”李啸反驳道。
“李总兵,若我军这般擅自行动,可要先请示卢总督?”一旁的陈必谦,小声问道。
“不必了,兵贵神速,若得到哨骑来回传递消息,则恐战机已误。”李啸目光炯炯地说道:“我军就休整到今日,从明日始,便即刻南下,前往信阳府!”(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南北交困
崇祯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清晨,李啸军与祖大乐部军兵,合兵南下,准备越过伏牛山,再过南召县,便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南阳府。
河南巡抚陈必谦及其手下兵马,李啸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决定让其暂驻嵩县,不必一起出征,以防备可能出现的小股流贼,确保从河南府到汝州府的交通要道,不会被流贼占据。
全军南下半日后,天上开始下起细微的小雪,旷茫的大地下,开始被一片薄薄的晶莹白色所覆盖。
一万多人的军队,铁甲森森,旗帜飞舞,有如一条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长蛇,在一片白茫茫的环境中,蜿延南行。
在这一片萧瑟的环境中,李啸军军兵轮番喊口号,唱军歌,让整个队伍始终保持着昂扬蓬勃的气氛。在李啸军的感染下,祖大乐部的军兵也振奋起来,不少人小声地跟着李啸军军兵或唱或喊。
“贤婿,想不到,这般下雪寒冷的天气里,你手下军兵竟有这般昂扬的士气,实是难得。”
在山纹甲内垫了厚厚的棉花与丝绒的祖大乐,一边裹紧身上的衣物,一边一脸赞赏之色地对李啸说道。
“呵呵,小婿手下军兵,基本皆为流民与少数投降流寇组成,这些苦出身的军兵,若能得到充足的粮饷与良好的抚恤待遇,自是士气高昂,一心效战。”李啸笑着说道。
其实李啸只说了一半,他手下的军兵之所以这般士气旺盛,又能忠诚效力,除了以上两点外,李啸那强有力的思想洗脑手段,以及奖罚分明的军功制度,亦是功不可没。
只不过,这些东西,李啸就不打算对祖大乐说了,毕竟,能把这些属于近代军队的相关制度,贯彻到军中的将领,整个明朝也只有李啸一人。
“贤婿啊,其实到现在,老夫还在想,那匪首高迎祥,手下军兵十多万,怎么会在短短数个时辰内,竟会这般一败涂地呢?”祖大乐捋着胡须,一脸思索状。
“岳父大人,我认为吧,高迎祥此败,我军因素占三成,他自身因素,却可占七成。而归根究底,还在于高迎祥轻敌冒进,蔑视我军,方有此大败。”李啸淡淡而答。
“哦?贤婿请详言之。”
“岳父大人,其实以我看来,高迎祥如果能注意以下两点,我军想迅速战胜他,绝无可能。”李啸侃侃言道。
“第一点,便是那高迎祥,在向嵩县进军时,太过骄横自信。其实,他手下有万余骑兵,若能广派哨骑,远行探查,那我军想行骚扰之计,必不可得。若其派的哨骑人数够多,甚至我军于伊河对岸至九皋山下的布阵,都有可能暴露。这样一来,高迎祥必不会落入我军圈套,从而可与我军形成长相对峙之势。这般相持这下,其实胜负还很难说。”
“哦,贤婿言之有理,那第二点,又是何因呢?”
“第二点,便是高迎祥本人轻躁易怒之故。故在受到我军骑兵骚扰后,未能及时冷静地判断局势。高迎祥的大军,长途袭来,军兵多已疲惫,本来可首先夺下嵩县作为立足点,以歇养士卒。但他却被我军千余骑兵弓箭远袭后,就立刻改变了原定计划,实为不智也。”
李啸顿了顿说道:“其实我军这千余骑兵远程抛射弓箭,对十余万的流寇大军来说,能造成的损伤十分有限。但一路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高迎祥,却被我军骑兵轻易激怒,头脑发热一心报复,故一路追击诱兵,轻率地进入我军埋伏阵地,这才导致了那过河而战的5万流寇军兵,最终被我军用计消灭,并且让我军趁势灭掉了整个中路流寇大军。”
“是啊,这高迎祥,一心想一口吞掉我军诱兵,却看不清我军背后之计谋,确是令人可叹。”祖大乐点头叹道。
“正是如此。其实高迎祥直至与我军交战时,还有机会可以获胜。”李啸接着说道;“他本可以在其手下军兵与我军绞杀激战之时,迅速下令,让河对岸的全部骑兵赶来支援,这样一来,敌军除了被我军震天雷炸掉的骑兵外,复有六千多精锐骑兵,无论是背冲我军步兵,还是追击我军那三千骑兵,皆是大有胜算。”
“只可叹那高迎祥,可能是先前被我军用震天雷把他的骑兵炸怕了,故在这般紧急关头,举措失当,战术单一,只知道用步兵与我军拼死厮杀,想单凭兵力优势获胜,却不知我军以逸待劳,又装备精良,阵战严整,复还有火器助阵,他想这般轻易胜我,却是怎么可能。”说到这里,李啸轻轻地摇了摇头。
“贤婿说得是,这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高迎祥一路胜仗打下来,估计早已对河南明军极为轻视,才这般骄狂轻率,他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河南官军接连溃败的大势之下,竟有贤婿这般精锐官军会在此设伏。老夫在想,那高迎祥若在天有灵,怕亦是悔之无及矣。”
祖大乐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庆幸的微笑。
“其实,我认为,即使在我军在与流寇步兵交战已获得明显优势之时,高迎祥还有机会至少与我军打个平手。”
李啸意兴未尽,他接着说道;“若本将是高迎祥,见到自家军兵已现颓势,而又不愿将自已孤注一掷的情况下,本将完全可以弃车保帅,将那残余的数万流寇军兵当成弃子,从而立即率领那近二千名骑兵,从浮桥上退回对岸,因为是主动撤退,故队伍不会散乱无序,我军骑兵见状,亦不敢轻易追击。待其过河与另外那5万流寇汇合后,便可凭河扼守,守住这三座浮桥。这样一来,我军若要夺取浮桥西进攻击,亦会付出相当代价,并且极有可能与其打成平手,不分胜负。”
“这样的话,流寇虽然丧失了5万步兵与数千骑兵,但因为依然保有剩下的6万步兵近六千的骑兵,这战争主动权,依然可牢牢掌握在自已手中,若从此与我军长相对峙,互相消耗,这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啊。”
李啸一声轻叹,拂了拂溅到脸上的雪花,他目光深沉地说道:“那流寇共主高迎祥,起势以来,已历数年,纵横数省,向无敌手,结果身率十余万大军,却一朝丧命在这九皋山下,实是令人喟叹。”
李啸说到这里,脸上又浮起淡淡的微笑:“不过,也正因此人的被俘死亡,才让流寇士气大挫,群龙无首,一溃而不可收拾,我军方能追亡扫北,一举灭掉流寇中路大军,现在想来,其实亦是侥幸,亦是命数啊。”
祖大乐大笑起来,他一脸欣赏之色地对李啸说道;“李啸啊李啸,真没想到,你这般年纪轻轻,这用兵使谋,竟是这般熟衽于胸指挥若定,真乃我大明不世出之英才也。今天这番论兵之谈,确让老夫开了眼界啊。”
李啸亦大笑回道;“李某浅陋之见,何敢当岳父大人谬赞。不过路途寥寞,聊发感想罢了。”
风雪萧萧,大军一路南行,渐渐一片茫茫皆不见。
。。。。。。
又过了三天,在李啸军刚刚到达伏牛山处时,前往开封报捷的军兵,受到了卢象升的接见。
“什么?李啸已然击溃中路流寇,并斩杀了匪首高迎祥?!”
宽大的官厅中,身着一身厚实棉服,正坐在白云铜火盆旁烤火取暖的卢象升,听到李啸的报捷军兵的奏报,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他急急地从军兵手中取过李啸的奏章,展开细看,脸上立刻浮现了惊喜至极的笑容。
“好个李啸,果然不负本督对他的厚望!”卢象升一脸喜悦地拍着信纸大笑道:“李啸这九皋山一战,斩杀匪首高迎祥,击溃中路流寇十万大军,实是我大明难得之良将也!”
卢象升随后,又把信件从头至尾细看了一遍,便手捋清髯感叹道:“李啸能有此胜,除我军将士上下用命外,亦是那高迎详过于轻敌,刚愎自用之故,此人之亡,是所宜也。”
他转过身来,复向奏禀的军兵问道:“那迎祥的尸首,可曾带回开封?”
“禀总督,装着高迎详头颅的盒子,我等亦已带回,卢大人可要观看?”
“速速带上来,给本督验看。”卢象升大声道。
一个漆木盒子立即呈了上来,卢象升打开盒盖一看,高迎祥那已用石灰硝好的头颅,安放于其中,他眼目微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东翁,这头颅,可未必就是高迎详的,亦有可能是那李啸冒功之举?”一旁,卢象升亲随幕僚刘子敬,小心地叮嘱了一声。
“哦?”
那禀报的军兵听到刘子敬的话语,急道:“卢大人,这里还有高迎祥身上印章,还有其刻字腰刀在此,还请卢大人一并过目。”
卢象升粗看了一下军兵呈上之物,便摇头对刘子敬笑着说道:“子敬,你太过多虑了。本督与李啸虽交往不多,但知其乃是诚实君子,必不欺我。况且还有陈巡抚与祖总兵之共同验证,李啸断无骗我之理。”
刘子敬笑道:“却是学生多心了,这李啸,恁的年轻,却立得这般大功,依学生看来,此人将来前程,却是不可限量啊。”
卢象升昂然道:“为将者,能长怀进取之雄心,实是难得。我大明中,有太多浑噩度日,混吃等死的将领,现在能得到一个李啸,实为我大明之幸也!他能立得这般功绩,我卢象升却决不会埋没他,也不会贪图分润他的军功,本督一定会据实上报,让皇上重重嘉赏于他,断不会寒了忠臣义士之心!”
卢象升忽地又想了什么,问那个奏禀军兵道:“那李总兵现在有何打算,可是要趁势西进,收复失地?”
“禀总督,据闻李大人在击溃中路流贼后,已率兵南下,救援南路去了。”
“哦,李啸此举,却是一片仁义侠肠啊。”卢象升发出一声惊叹。
“卢大人,这李啸未经禀报,擅自更改计划南下作战,似有不妥。”刘子敬在一旁小声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卢象升沉吟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李啸此番做法,亦有其不得已之处。嵩县之地,离开封颇远,若等塘马来回禀报,只恐迁延时日,误了战机,李啸这般迅速率军南下,实为兵贵神速的英断之举也。”
卢象升感慨道:“若是我大明将领,人人能与李啸这般,英勇善战足智多谋,又复能大公无私胸怀全局,那些须流寇,早已尽灭矣,如何还能成气势!”
卢象升如是感叹,一旁的刘子敬亦嗟呀不已。
收李啸的报捷奏章后,只过了一天,心情大好的卢象升,却又收报了一封令他十分沮丧的奏报。
那就是,北路的情势,已是一片危急。
北路的明军,虽然兵力众多,但因为互相拆台,一盘散沙,结果竟被张妙手与过天星两部流寇分兵击破,一路溃败。现在豫西北的重镇济源已失,周围县镇亦皆被流寇占领,敌军正全力攻打怀庆府城,情况甚是危急。
北路领军总管左良玉,急急向开封府发来了求援信件,他在信中哀求道,若卢象升不赶紧派来援军,只恐怀庆府城亦是难于坚守。若怀庆府城一失,则整个豫西北的局势,怕要一片糜烂了。
“尔等无用之辈,朝廷养你们何用!”卢象升阅毕告急信件,一胸顿时涨红,他愤然将信件揉成一团,狠狠掼在地上。
“左良玉、汤九州、刘泽清、骆举,你们这些败军失地之辈,本督一定要将你们军法从事!”卢象升极其愤怒,在房中来回踱步。
“卢大人,北路诸将,败军失地,自当严惩,只是现在北路情况危急,却需紧急想办法救援,方是要紧。”刘子敬在一旁提醒道。
“援军,援军,本督现在河南之地,哪里还能派得出援军!”卢象升一脸焦躁地喊道:“若要再派援军,只能从南直隶去抽调军兵了,只是南直隶之地,离怀庆府有千里之遥,要等其派兵过去,亦是远水难解近渴。恐怕,等到南直隶的兵马集结并派到怀庆时,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卢大人,学生倒有个建议。”刘子敬急急而道:“不如紧急派人追上南下的李啸部军兵,让其立刻终止南下,改为急速北上,救援北路官军要紧!”
卢象升沉默良久,终咬牙道:“罢罢罢,局势已是如此,唯一可行之计,便是抽调李啸军兵北上了。待本督亲书一封,带给李啸,令其见信后,立刻径直北上,争取早日打败流寇收复失地。”
卢象升说完,随即命人铺纸研墨,便欲挥毫而写。
这时,两名风尘仆仆的塘马军兵,急急地随着门人入内,便立即跪地奏禀。
“报!南路领军总管李卑,传来急件,因流寇势大,我军不支,现已连失内乡、镇平两县,蝎子块和老回回部,正欲筹谋攻打南阳府,情势危急,恳请总督大人速发援兵,救援南路,以免整个南阳府,落于流寇之手!”
卢象升正握着毛笔的右手,猛地抖了一下。
他手中的狼毫玉管笔,一下子没握住,滑落在桌上的信纸上,将洁白的信纸洇染得一片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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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君命有所不受
“报!总督卢大人送来急件,请李大人过目!”
雪后泥泞的官道上,一名骑着双马,满身皆是汗水与黑泥,散发着一股难闻臭味的塘马骑兵,纵马疾驰到正率军前行的李啸坐骑前,随即下马跪禀。
“哦?”
李啸与祖大乐不觉互望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满是诧异的神色。
李啸连忙喝令队伍暂停行进,然后翻身下马。
塘马立即在身上抹了抹满是脏泥的双手,然后从怀里小心地摸出一封用蜡封好的信件,再恭敬地将这封信,双手递给李啸。
李啸挥手让塘马退下去休息吃饭,便立刻地拆开信件观看。
迅速看完的他,脸上顿时满是沉重之色,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声。
“李啸,卢总督这封急信,却是所说何事?”祖大乐在一旁低声问道。
“岳父大人,卢大人说,现在南北二路,局势皆甚是危急,他希望你我二部,能分兵救援两地,以为万全之计。”李啸叹息说完,一边将卢象升的信件,递给祖大乐。
祖大乐接过信件,快速览毕,亦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卢大人他,现在是被南北二路的危急境况,给逼急了啊。”李啸凝视着远处的重叠丘陵,一边缓缓说道;“现在南北二路官军,皆是不敌流寇攻势,接连失城丢地,而卢大人手下一时难以召集援军,估计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出这让我军分兵救援的昏招。”
“那李啸你的意思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全军继续南行,优先救援南路。”李啸平静地说道:“岳父大人,你我二部加起来,总共才一万余人,若分兵两处,每处数千人,则根本无力抵挡每路皆多达5万余人的流寇。唯有集中力量,全力打败一路,消除后顾之忧后,再行图谋另外一路,方为万全之计。”
祖大乐点头同意:“李啸你说得是,现在我军已快到达南阳府,理当全力援助南路官军,焉有在此分兵,再去北上救援之理。”
祖大乐沉吟了一下,他面带犹疑地喃喃说道:“只不过,老夫却在担心,我军在此处解南路之困时,那连吃败仗的北路官军,却有一溃千里之忧啊。”
李啸拧眉长叹:“我李啸只是一名普通将领,不是神仙妖怪。现在局势如此糟糕,我复有何计可施!只能待我军解决了南路敌军后,再作计较了。更何况,我军已到达南阳府境,焉有舍近求远的道理。卢总督到时若要怪罪,由我李啸一人担着便是。”
祖大乐忙道:“李啸放心,卢总督真要追责,老夫一定与你一同分担,绝不会让你一人受此压力。”
接下来,李啸思考了一阵,便提笔向卢象升写了封回信,把具体的情况与困难,以及自已不得分兵的苦衷,皆在信中对卢象升说明。
随后,李啸将信件装好,交于那名塘马带回,便率军继续南下。
二天后,在到达离南阳府还有二百多里地外时,李啸看到,从南面的官道上,数名骑兵正飞速打马而至。
李啸看到,这数名骑兵,人人带伤,身上的盔甲尽是血痕,仿佛是刚从敌军的攻击中,奋力挣脱出来的一般。
“前面来者,可是卢总督派来的援军?”领头的那名骑兵,遥遥地望见李啸兵马,便立刻惊喜地大喊起来。
“正是,你等却是何人?”李啸亦远远地喊了一声。
那人打马飞奔而来,在离李啸五步外勒住马蹄,便立刻飞身下马,随即跪于地上,大声禀报道:“在下牛标,乃是汝州总兵李卑之家丁队长,特奉我家主公之命,冒死出城去搬请救兵。现在得遇贵军,实是万幸,请问大人是何处兵马?”
“我等是赤凤卫兵马和山海关兵马,这位便是统军大将李总兵。”一旁的赤凤营营长田威插言道。
牛标眼睛一亮,忙恭敬地说道:“原来是当日大破鞑子的李总兵,没想到竟是您亲自率军前来救援,这下南阳府可算有救了!”
李啸眉头一皱:“怎么,现在敌军开始进攻南阳了么?”
“禀大人,现在敌军只是将南阳府团团包围,却不知何时开始攻城,不过,在下认为,现在军情万分危急,还请大人速速发兵救援为要。”牛标急急言道。
“哦,那现在围城流寇有多少兵马,南路官军又剩多少,你且一一说来。”李啸心下虽然亦是着急,却还是脸色平静地先问清情况。
“大人,我南路官军,原先有汝州李总兵兵马五千,辽东援剿副总兵祖宽兵马三千,副将刘肇基兵马三千,游击将军罗岱兵马一千,总共有兵马一万二千余兵。只可惜,在防守内乡县城的战斗中,因中了敌军的诱兵之计,陷入老回回部与蝎子块部的两面夹击,全军兵力损失近半,后退守镇平县城,又因为各军不听指挥,各自为战,导致镇平失守,各名将军拼尽死力,方透围而出。”
“牛标,南路官军的溃败经过,不须多说,你只要告诉本兵,现在南路各部官军的兵马人数与分布即可。”见牛标说话没有重点,李啸赶紧纠正他。
牛标应诺了一声,又急急说道:“自镇平突围后,祖宽将军因是外地客军,不明路径,结果撤往退去了南部的瓦店一带。而李总兵、刘副将、罗游击则率领本部分兵马,撤回了南阳府城,各人兵马皆损失惨重,其中李总兵兵马仅有一千五百余人,刘副将为八百多人,罗游击为三百多人,加上南阳府中残余的数百老弱兵卒,总共兵马人数不过三千余人。”
牛标说完,一旁的祖大乐忧心忡忡地插了一句:“李啸,南路流寇兵马总额为5万余人,而守卫南阳府的官军却仅有三千余人,实是危矣。”
李啸心下亦是揪紧,他皱着眉头又问道:“那流寇围城兵马却是多少,敌军可是倾巢来攻?”
牛标答道:“不是,现在围攻南阳府城的,是流寇老回回部,那流寇蝎子块部,却正在镇平县城中盘据,不过,老回回部亦有二万七千余人,是我守城军兵人数的九倍。若无援军,在下恐怕,这南阳府失守,只不过在旦夕之间。”
李啸哦了一声,眼中却是精光一闪。
他暗想道,这两股流寇,之所以不一同发兵攻打南阳府城,却恐另有原因,只不过,这样的原因,却不是李啸现在所能知道的。
“牛标,你在前面带路,带领我军径往南阳城。”李啸对牛标下令道。
随即,李啸复对全军将士大声喝道:“全军做好战斗准备,快速行进,务必要在黄昏前,赶至南阳府城!”
全军将士发出声震云天的齐声喝喊,纷纷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
站在城周达十六里长,外包青砖,整个城池呈不规则长方形的南阳城外,望着这座已被自已手下军兵团团包围的南阳府城上那些稀疏寥落的明军守兵,老回回部首领马守应,心中却是难以描述的快意与无可言述的郁闷交织在一起。
老回回曾为辽东边兵,还曾升任明军百总,后在驻守广宁时,因部队被老奴击溃,为避免受到军法惩处,潜逃回陕西绥德老家。
崇祯元年时,老回回率家乡部众造反,一开始隶属于闯王高迎祥,长期流窜于甘肃东部与陕西西部。到崇祯四年时,他率部窜入山西,编入了紫金梁王自用的三十六营之一,成为仅次于王自用和高迎祥的重要首领。
崇祯七年末,老回回率部参加荥阳大会,成为十三家首领之一。之后,其与绰号“革里眼”的贺一龙,以及贺锦、刘希尧、蔺养成这五大流寇主力,共称为“革左五营”,亦称为“回革五营”。老回回和他的部下,终成了一支具有强悍战力的著名流寇。
老回回手下的军兵,皆是****,因为宗教信仰的原因,这部兵马相当齐心并且能打硬仗,自起兵以来,老回回部流寇还从未受到过大的挫折,直到现在,全部兵马已发展到近3万人。
老回回的手下兵马划分,也独具特色,他不象其他的流寇首领一样,把手下将领任命为大将,都尉之类,而是将手下兵马分成了数个盘,每个盘由一名掌盘子率领,而这些掌盘子,基本皆是他的兄弟亲戚之类来担任。其中,最为精锐的部分,除了他亲率的一盘五千余众的兵马外,尤以其兄马守承的一盘四千兵马,以及其子马超的一盘三千兵马最为善战。
老回回的部队,因为只招收****,不需要从所掳获的明朝降军与汉族百姓中补充兵员,所以对于所攻克的州县下的军兵百姓特别残忍,除留下些须随军工匠,以及供军中淫.乐的妇人外,无论男女老少尽皆杀之,其部所过各地,生灵涂炭,极其悲惨。
自与高迎祥合兵入河南后,按高迎祥的安排,老回回与蝎子块两部流寇,从阌乡经卢氏县南下,意在侵掠整个南阳府。
侵入南阳府的战斗极为顺利,两股合流的流寇兵马,共计5万多人,一路连克内乡,镇平等县城,将南路阻击的明军打得大败,不料,在老回回踌躇满志地想趁着明军连败之机,攻克南阳府城之时,却遭到了蝎子块的反对。
蝎子块的反对意见是,当初高闯王曾说过,此次分兵,最终是在在汝州重新合兵,以向更加富庶的南直隶进军,从而得到丰足的粮草供应,而不在真的在这连年战乱,已是一片残破的河南长期盘踞。
蝎子块认为,南阳府城,乃是明军在南阳府的最为坚固的据点,明军现在兵力虽少,但若要凭城死守的话,自已若要强攻,恐难立即攻克。怕会迁延时日,且损失不少兵力,这样一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况且,若是万一在攻城之时,有明军援军到来,自已将会陷入腹背受敌进退失据的困境,这样的局面,却是蝎子块绝不愿意看到的。
按蝎子块的意见,在现在已将南路明军基本击垮的情况下,应趁明军无力追击与反攻,南路流寇全军,径自前往汝州府,从而按计划与高迎祥部尽早会师,争取早日向东南方向攻去南直隶,方是最为要紧之事。
蝎子块这番话,却让老回回嗤之以鼻。他反驳道,现在这南阳府城,因守城的明军连吃败仗,已是胆裂,这城池守卫,已是孱弱至极。这样一块近在眼前的肥肉,焉有不抓住机会攻下来吃掉的道理。
两人争论了许久,却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老回回急了,率领本部军兵,自去攻打南阳府城,而蝎子块见其擅自出兵,心下恼怒,故赌气般地驻在镇平县城中,不发一兵一卒前往相助。
到了今天,已经围城四日了,攻城的器械与用具,他已令掳来的工匠与百姓制作了不少,老回回心下暗道,且待过了今天,明天一早,便开始全力攻城。
他深信,驻守其中的残余明军,在连吃败仗的情况下,早已心惊胆裂,只要自已手下那些强悍的军兵攻上城头,守城的明军当会立刻溃败。
他又回想起,方才城中明军,一小股骑兵拼死突围而去,虽然自已立即令人截杀,却还有三四名骑兵逃脱,不知所踪。
老回回暗道,这股拼死出城的明军,估计应是去搬救兵了,只不过,整个南阳府的明军兵力皆毁于自已手中,他们想去其他地方请援军的话,没个十天半个月却是不可能回来的。
若到那时,只怕自已早已攻下南阳城,并掳掠一空而去了,这帮入援的明军,只得跟在自已屁股后面吃灰罢了。
老回回嘴角,涌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他的目光,复从面前的南阳城,转向南阳城西那滔滔南去的淯水河,眼中却迅速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贪婪之光。
这南阳府城中,有多达十多万的百姓子女,有整个南阳府运送贮积的丰盛粮草与大批财富,若能拿下这座有如可口肥肉般大城,却比得到内乡与镇平之类的残破县城要强太多。
只不过,他很快又开始感慨,心里又大骂蝎子块这厮临阵拆台,犹豫苟且。他恨恨地想道,这南阳府若攻下来,自已绝不会让蝎子块这混蛋来分得半点好处。到时,若蝎子块这厮要来强夺的话,自已哪怕与他火拼,也在所不惜。
眼前的太阳逐渐西斜之际,老回回巡视了一番兵马后,正欲回营休息,忽有手下哨骑军兵急急来报,说有大股的明军援军,已突然杀到南阳城外。
老回回一脸震惊到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已耳朵听错了。
明军援军,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这怎么可能?!
“那明狗子援军,却有多少兵马?!”老回回迅速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对那名哨骑怒喝道。
“禀首领,明军援兵,浩浩荡荡,望之无尽,已沿着淯水北岸,向南阳城北面,大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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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兵临城下
“李大人!李大人!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啊!”
一名报信的亲随军兵,一边疾跑着从北面城墙瞭望台上下来,一边以一种高兴得几乎变调的语气,向铁青着脸孔,跼坐在南阳南城门内侧不远处,正在食用晚饭的汝州总兵李卑,远远地大声禀报道。
才刚吃了两口饭的李卑,立刻瞪大了眼睛,停下了正在扒拉的筷子。
“你说什么?真的是援军来了么?!”
“确是来了,小的已在千里镜中看清了,有大股官军援兵从北面官道快速赶来,他们打的大明日月旗,小的看得清清楚楚!”
李卑立刻扔了碗筷,他二话不说,直奔北城的瞭望台上而去。
上来瞭望台来,立刻有小兵迅速地将千里镜递给李卑,李卑托起千里镜一看,果然,在北面四五里开外的地方,已是烟尘滚滚,马蹄隆隆,一面面硕大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飞舞,最为显眼的,便是大明的日月旗和红底金线的猛虎啸日旗。
李卑缓缓放下千里镜,半张着嘴的他,脸上陡地涌起绝处逢生般的灿烂笑容。
这时,副将刘肇基,游击罗岱等将领,亦匆匆赶来此处。
“好个牛标,竟然恁快就请来了援兵,真真令人难以置信!”副将刘肇基,同样是一脸惊喜与庆幸的笑容。
“这便怪了,这南阳府内,再没有这么大股的官军啊,却不知牛标是从何处请来?”游击罗岱却是一脸疑惑。
“哈哈,算牛标这厮运气,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李卑笑道:“以本兵估计,他应该是突围出去后,行不远时,便正好碰到了南下救援的官军,便立刻将来援的官军引来南阳城了。哼哼,倒让这小子捡了一份功劳。”
“哦。“刘肇基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现在援兵已至,那我军可要与其里应外合,杀出城去,一举灭了城外的老回回部?”
李卑眯着眼,峻刻的脸上却闪过一丝阴色,他摇摇头道;“此事不妥,我军近日连败,城中只剩三千兵马,而城外老回回部却有近三万流寇军兵。若统兵出城,万一有个闪失,这南阳城,可就拱手送给流寇了。”
“那李总兵的意思是,就在城中坐观老回回与来援官军互相厮杀么?这样的话,怕是有些不妥吧?”罗岱有点犹豫地说道。
罗岱的话,让李卑感觉脸上有些发烧,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却还是坚持已见:“诸位,我军兵马稀少,断不可轻易出城浪战,且观城外局势,若援军获胜,我军再出兵不迟。”
刘肇基罗岱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最终还中
在李卑等守城将领,站于城头观望之时,屯兵在南阳城北门外的老回回部主将,其子马超,却是一番满不以为然之表情。
“父亲真是打仗越老,胆子越小啊,不就是来了一股数千人马的明军么,有甚打紧!他敢来到这南阳城,我却要让他好好尝尝我军的厉害,让这帮明狗有来无回!”
说这话的,便是老回回马守应之子马超。
他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长得一表人材,又兼武艺出众,因与三国著名将领马超同名,此人便在老回回部中,以马孟起之名自许。他使一杆椆木精钢长枪,着一身鲜艳耀目之铠甲,倒颇有几分锦马超的韵味。
“大公子,这股明军来路不明,老首领说,还需小心应对为是。”前来紧急传递消息的哨骑,小心地叮嘱道。
“够了,我知道了。”马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这名哨骑退下:“你且回告我父亲,现在北门之外,我军这七千余兵马,足以挡住这股来援之明军,且叫他放宽心便是。”
见哨骑犹豫着退下时,马超又冷笑补充说道:“我军战力强悍,这些年来,无论是在陕西还是山西,乃至在这河南,却有哪路明军堪为我军之对手!对面的来援兵马,又能强到哪去,且让我率军前去,与那股自寻死路的明军战上一场,砍了其主将首级,再来向父亲报功便是。”
说毕,马超转过身去,对着铜镜颇为自恋般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铠甲,便推开帐门出去。
才推开帐门,马超便怔住了。
“父亲。。。。。。”
站在门外,几乎与马超贴面站立的,便是老回回马守应。
老回回马守应狠狠地盯着他,眼神中,竟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担忧之色。
“超儿,为父知你武艺出众,又心高气傲,便不把这股明朝援军放在眼里。只是为父想对你说,这战场厮杀,却是任何敌人都轻视不得,你定要明白,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凡事谨慎小心些,总是好事。”
听了老回回的话,马超脸上闪过一丝焦躁之色。
他忍住不耐烦的心性,故作姿态地低声答道:“父亲大人见教得是,孩儿记下了。”
老回回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超儿,为父希望你能真的听过去。为稳当起见,现派你大伯率其本盘兵马,与你盘军兵,以及其余北门屯兵一道,聚成一万五千兵马,前去阻击明朝援军。”
说到这里,老回回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这股明军来路不明,此番去战,却需小心谨慎为要,一切皆要听你大伯安排,万一发现势头不对,断不可恋战,径行返回这南阳城处便可,为父自会派兵接应。”
见到父亲不信任自已,并让大伯马守承来与自已争功,马超心中烦不胜烦。他压着心头火气,随口应诺道:“孩儿但听父亲大人安排便是。”
老回回再不多话,便让马超与其兄马守承二人,点齐兵马,直向四里外的明朝援军攻去。
望着列阵前来阻击的老回回部兵马,李啸心下,颇有些感觉遗憾。
原本他是想着,趁敌兵不备,一举冲到城下,将猝不及防的老回回部一举击溃。没想到,老回回生性谨慎,竟将哨骑远布到十多里开外,从而使得李啸的奇袭计划化为泡影。
李啸心下暗叹,这老回回能纵横陕甘多年,几无失手,除了有其部军队战力强悍之故外,此人谨慎的性格,亦是对他帮助极大,可谓小心使得万年船。
李啸知道,想再如前次那样,轻易击败高迎祥部一般,却是难了。
毕竟,自已不可能,总是碰到象高迎祥这般莽撞轻敌的将领,看来今天,要要有一场实打实的硬仗了。
而且是冷兵器战斗为主的一场肉搏厮杀。
因为了尽快赶路,李啸把投石机部队与一众拖运辎重弹药的辅兵,全部丢在后头,并安排了祖大乐部的三千步兵保护他们。
现在,只有李啸军的骑兵、枪盾兵、横行哨、鲁密铳手,以及祖大乐部的全体骑兵,一齐赶至了南阳城外。
这样一来,李啸与祖大乐的联军,除了上次战死与受伤的兵力外,可用兵力只有盾兵15队约1500人,枪兵30队约3000人,鲁密铳手50人,玄虎重骑780人,飞鹞子790人,横行哨560人,以及祖大乐部骑兵1900人。总共兵力约为8000多人。
随着敌兵越走越近,李啸注意到,对面的老回回的军兵,约有步兵一万多人,另有骑兵四千多人。
见得敌军势大,李啸面色凝重。
“李啸,我军远来疲惫,敌军人数,又比我军多了近一倍,这仗,却不是好打的啊。”祖大乐在一旁面带忧色地说道。
“李总兵,要不我军暂且后撤,待后面的投石机赶来,再与敌军一战?”赤凤营副营长李定国,同样眉头紧皱。
“不可!”
李啸断然否决道:“投石机部队还远在后头,赶之不及。而现在敌军已然派兵攻来,我军撤退亦是来不及。况且我军远来,士卒本就疲惫,只可奋其余勇,向前一鼓作气而攻之,却决不可掉头后撤以沮军心!”
“传我军令,全军就地列阵,然后稳步上前,与其对攻。同时,除玄虎重骑与我护卫队聚在一处,以为预备队外,其余骑兵皆列于一侧,待开战后,绕行至敌军侧翼,力求击溃其一侧,再乘机而动,扩大战果!”
“得令!”
李啸军立刻就地摆开一字长蛇阵,整个枪盾战阵展幅多达1.5公里,开始一步步向前压去。
望着严整而来,虽然人数只有自已一半多,却充满了威压与肃杀之气的李啸军,对面统军大将的马守承,与其侄马超,两人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两人争吵的关键分岐便是,马守承要就地列阵防守,而马超要全军抓紧上攻。
“贤侄,请听大伯一言,依我看,这股明军来路不明,但其势严整,行进有序,必是明军中的精锐之师,我军却需小心应对为上。故大伯认为,还是需就地谨慎防守,方为稳当。”马守承皱着眉头说道。
马超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伯父,我就不明白了,这股明军人数并不多,且又长途进援,其势已衰,而我军以逸待劳,正是进击上攻的大好时机!怎么还要这般憋屈地据地而守,这简直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啊!”
马守承拉下脸来:“马超,你怎么就不明白大伯的苦心?敌情不明,凡事谨慎总是好事。现在大伯是统军之将,我定之策,莫非你还定要反对不成?你忘了在出军之前,你父亲是怎么嘱咐你的么?”
马超冷哼了一声,他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岂敢,岂敢,大伯是统军之将,小侄听命便是。只是我说实话,大伯你也是久经战阵之将,却对这股明军这般畏惧,实令小侄齿冷!”
马守承大怒:“马超,你太放肆了!大伯警告你,若你不听指挥,胆敢肆意妄为的话,大伯就要对你军法从事!”
马超一脸涨得通红,他咬着牙,紧握双拳,鼻中深哼了一声,却再没说话。
最终,在马守承的安排下,流寇的阻击战阵,亦摆成一字形状,只不过稍宽于李啸军枪盾战阵的长度,马守承的用意,是希望在两军相接后,能利用自已战阵多出来的战幅宽度,从两边对李啸军进行包夹。
而马超亲统的一盘三千亲随骑兵,与马守承部的一千五百名亲随骑兵,则分列两旁,以掩护步兵侧翼。
寒风萧萧,旷野茫茫,西面的淯水河有如一条灰白色的绸带,无声远去。在渐渐偏西的日头映照下,明军与流寇双方渐渐接近的战阵中,人、马、武器和盔甲,皆印染成一片淡淡的金黄。
望着越行越近的李啸军战阵,马超能感觉到,自已那年轻强健的心灵,正在几乎不受控制剧烈地跳动。
他清楚地看到,李啸军的骑兵,除了中间的主将处,有近千名骑兵护卫外,几乎全部的骑兵都集中在另一侧,以保护这股明军步兵战阵的右翼。而在自已前面的一侧,除了数百人的重甲步兵外,整个明军左翼再无任何防护。
马超的双眼,顿时露出如恶狼一般贪婪的目光。
如果,自已那一盘精锐骑兵,能一举冲溃这数百人的重甲步兵,那接下来,无论是背冲敌军步兵,还是干脆径行攻击敌军主将,皆是大有胜算啊。
马超转过头去,用一种期待的眼神,望向另一头的伯父马守承处,他真心希望马守承能立刻下达让自已率军出击的命令。
令他大为失望的是,马守承那边毫无动静,此人连看都没看自已,仿佛一心等待李啸军攻上来,除此之外,再不作他想了一般。
马超咬牙绷脸,心下把马守承骂了个狗血喷头。
随着李啸军近一步走近,到了离对面的流寇军阵只剩五百来步时,马超心中的愤怒彻底爆发了。
入他娘,不能再等了!
这般难得的冲击良机,万一真错过了,自已将会追悔莫及!
他马守承苟且怕死,畏怯避战,我锦马超,却再不可与此辈这般窝囊憋屈!
违反军令又如何,不听指挥又如何,且看我击溃敌军一翼,甚至斩其主将之时,却看你马守承,羞也不羞!
“刷!”
马超一把抽出雪亮的腰刀,随即高高上举。
“传我之令,我盘全体骑兵,与本将一同出击,首先击溃那数百重甲步兵,然后,直取敌军主将。”马超一脸狰狞,大声喝道:“我锦马超,却要亲手斩了,那该死的明军主将之首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阵斩马超
“阿拉胡阿克巴!”
马超的三千名亲随骑兵,齐声高喊宗教口号,然后一齐纵马从自已阵中冲出,向对面的李啸军横行哨快速冲去。
马蹄隆隆,平端的骑枪闪着刺目的寒光,三千名排成密集阵形的流寇骑兵,有如一只巨大的出栏猛兽,咆哮前冲,似乎想把对面的李啸军横行哨,一口吞灭。
见到对面那偌大的一字军阵中,左侧突然有大股骑兵向自已的横行哨快速出击,李啸脸上稍现愕然之色,随即,他的脸上,却立刻又显现出惊喜莫名的神情。
好么,本兵本来还在想着,可能只得与你们这帮流贼,硬碰硬地干上一仗了,却没想到,你等却先按捺不住。
既如此,老子便成全你们!
一抹浓重的杀意,从李啸眼中,一闪而过。
“全体玄虎重骑及护卫队,立刻出击,与横行哨一道阻截敌军骑兵!”李啸迅速下令。
“得令!”
“得令!”
玄虎重骑哨长鲍昭,与护骑队长李浩然,两人齐齐发出一声爆喝,随即立刻带着本部人马,跃马前冲。
现在李啸身边,只留下了几名传递旗语的骑兵。
在玄虎重骑与护卫骑队一同出击之时,李啸又立刻传令,全军暂停前进,就地摆开阵型。
随后,他又紧急下令,让在左侧后部的四队长枪兵,快速从阵中抽出,赶在横行哨前,狙击妄想冲溃横行哨的流寇骑兵。
李啸军往日刻苦的训练,在这里起到了良好的效果。随着旗语大动,现在左侧之处,各种军兵灵活快速地移位交替,在马超率着三千骑兵冲到自已阵前只有二百余步时,四百名枪兵已挡在横行队前,摆成了双层半圆形,有如一只张开了鬣刺的刺猬,让向自已猛扑而来的巨兽,一时无从下嘴。
见到这股快速冲出,并立刻摆了阵势的枪兵,原本一脸昂奋之色,率三千骑兵拼力前冲的马超,顿时变了脸色。
操!狗入的明军,反应倒是快!
只有傻瓜才会让骑兵硬着头皮往枪尖森林上撞,马超当然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他的脸上,霎时露出相当难受又别扭的神情。
“全军迅速绕过明军枪兵阵,从后面背冲其重甲步兵!”
马超急急地喊道,随即率先拔转马头,带领全军从另一头兜转过去。
只不过,原本在高速行进,几乎快达到冲锋状态下的骑兵,被这般硬生生地改变行进路线,速度顿时大减,并且开始出现小小的混乱。
敌军骑兵窘态初显,李啸却已从千里镜中,看得清清楚楚。
“哼,想绕过去背冲我军,可没那么容易!”
李啸脸上,浮现出一丝隐隐的微笑。
一道道旗语立刻发去,四百枪兵,560人的横行队,几乎同进开始向正在重新修正行进方向的流寇骑兵,猛冲过去。
二百步的距离,纵马奔跑的流寇骑兵,与大步前冲的李啸军步兵,几乎转瞬之间,便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近四十名横行哨军兵,被冲过来的流寇马匹,撞得如同纸片般飞起之时,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或长或短的抛物线,惨叫着摔了下来。
这一瞬间,横行哨死伤颇重。
而与时同时,数百杆4米精钢长枪,狠狠地突刺而去,有如出洞的毒蛇,狠狠地咬向自已的猎物。
二百多名流寇骑兵的惨叫,与他们坐骑痛楚的悲鸣,交织在一起,将受伤的横行队员的惨叫声全部了压了下去。
马超双眼充血,英俊的脸上怒气勃发,他心痛地看到,这二百多名精锐骑兵,几乎在瞬间,便是被那些明军长枪兵捅死捅伤,更有甚者,连人带马一齐捅穿,人血与马血一同狂飚,极其血腥惨烈。
原本就速度减低了不少的流寇骑兵,此时的冲击势头,已被完全遏制,剩下的二千七百多名骑兵与李啸军的枪兵以及横行队,就地混战成一团。
这时,被流寇骑兵当头冲击,死伤五六十人的横行哨,也终于缓过气来,这些身着三层盔甲,手持虎刀,虎枪,长柄挑刀,厚背军镰等重型武器的精锐重装步兵,开始纷纷挥舞着手着硕大沉重的武器,跃进入骑兵阵中,大砍大杀,为死伤的横行哨军兵报仇。
他们上砍马头,中刺马身,下剁马腿,一匹又一匹战马血肉横飞,悲鸣倒地,上面坐着的流寇骑兵,不是被刺死砍杀,就是被沉重的马身压倒,或死或残。
已升为横行哨第六队第四甲副甲长的伊尔根觉罗。查塔,有如一只发狂的野兽,他吼叫着冲了过去,沉重的虎刀大力挥出,一道白光闪过,一名流寇骑兵的头颅,与他坐骑的首级,竟被他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同时斩飞,无头的马身驮着无头的骑兵,竟还颠颠的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
见到自已的精锐骑兵,竟突然地陷入与步兵胶着作战的困境,马超气得嘴唇哆嗦一脸煞白。
“全军听令,我军已中敌军诡计,不可恋战,立即随本盘主退回本阵!“
马超嘶声呐喊,然后率先拔转马头,艰难地欲从已显出混乱态势的二千骑兵中,寻出一条退路出来。
来不及了。
在残余的流寇骑兵们,纷纷躲开李啸军步兵攻击,准备退回本阵之际,由780名玄虎重骑,以及一百多名护卫骑兵所组成的巨大的楔形战阵,已然呼啸而至。
这些装备厚实精良重甲钢骑,有如一根粗大锋利的黑色巨刺,以凌厉而迅疾的速度,从混乱的流寇骑兵中,凶狠地透阵而出,犁出一道笔直而宽阔的血路。
近千名流寇骑兵,在李啸军骑兵这次凶狠的楔形突击中,死伤一地。
在李啸军骑兵冲阵的一瞬间,一个面上满是浓密胡髯的大汉,手中的骑枪,狠狠地刺马超的大腿,幸得马超武艺出众,手疾地磕开了这凶狠的一击,这名疾冲过来的大汉,方与马超擦身而过。
这个大汉,便是玄虎重骑哨长鲍昭,透阵而出的他,回望正满脸惊怖之色的马超,脸上不觉显出十分遗憾的表情。
李啸军骑兵这次冲击,太过凶狠凌厉,残余的一千三百多名流寇骑兵,竟都发懞般地愣在原地,仿佛还没搞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杀出去,不管如何,一定要冲回本阵!”马超厉声大喝,让剩余的骑兵们清醒过来。
他们纷纷发出怪叫,杂乱不堪地拔马转身,便欲立刻重新向本阵冲回去。
只不过,陷入李啸军骑兵、枪兵、横行哨三处夹击的流寇骑兵,想要逃跑,谈何容易!
李啸军骑兵的楔形战阵,就在此刻,又重新掉过头来,复向只剩一千五百余人的马超残部骑兵冲来。
因为冲击距离太短,这次李啸军骑兵冲击,只冲杀了一百来名流寇骑兵,却未能透阵而出。
鲍昭的骑枪,扎透了一名流寇骑兵的身体,他懒得拔出,直接松手,复从腰间抽出雪亮的骑刀,连接砍开数名流寇骑兵,直取那名困在阵中,铠甲最为鲜亮耀眼的敌将。
而此时,马超正与护骑队长李浩然战成一团,杀得难解难分。
“贼将,纳命来!”
鲍昭一声大喝,雪亮的骑刀大力挥下,从马超背后猛砍下去。
听到背后刀声呼啸,马超急忙狼腰一拧,险险地躲过前面李浩然的一记突刺,同时回枪一挡,马超长枪的椆木枪柄,竟被鲍昭一刀砍成两段。
“噗哧!”
武艺非凡的马超,在拼命挡住了李浩然与鲍昭的前后夹击时,一柄阴狠凶恶的虎枪,却从一旁忽地突刺过来,从他白皙的脖颈一侧狠狠扎入,锋锐粗大的枪尖,从马超脖颈另一侧直透而出。
这杆刺穿了马超脖子的虎枪,又立即刷地一声抽出,马超的脖颈处,立刻开始喷涌着大肆飚血。
“额弼纶,你这狗入的鞑子,身手倒是快,竟然还抢俺的功劳!”
鲍昭的这句笑骂,成了马超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忽然感觉全身冰冷,自已仿佛一下子变得很轻,正不受阻碍地缓缓朝空中飘去,只有越来越浓重的黑暗,将他的残余意识彻底包裹。
不知道他信奉的那位天神,会不会真的接纳,年轻英俊的马超,那颗满心不甘又懊悔无及的灵魂。
抽回虎枪的额弼纶,只是向鲍昭微笑了一下,复又向旁边的流寇骑兵,奋力砍杀而去。
只不过,因为主将马超被杀,残余的千余名流寇骑兵,顿时再没了作战的勇气与信念,立刻全部崩溃,他们或是四散逃跑,或是弃了刀剑下马投降。
杀红了眼李啸军,绝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枪兵、横行哨、骑兵一拥而上,几乎将他们全部杀死,只有二百多名流寇骑兵,侥幸逃出生天,四散而去。
至此,马超的那一盘三千精锐骑兵全灭,而李啸军的损失,则为玄虎重骑死8人伤15人,护卫骑兵死5人伤6人,枪兵死12人伤20人,横行哨死44人,伤58人。
除了横行哨因为了流寇骑兵的重点攻击对象,而损失较大外,其余的各兵种,损失皆极为轻微。
在马超的这一盘骑兵已被全部击灭,李啸军阵重新恢复正常之时,对面的流寇大军,已呐喊着冲了过来,距离严阵以待的李啸部军兵,不过百步之遥。
只不过,流寇的统军大将马守承,脸上却是一片灰白惊惶。
他绷着嘴,眼神木然,仿佛还未从马超的突然死亡中清醒过来。
其实,早在看见马超不听指挥,率领本盘骑兵前去冲阵之时,马守承心中,顿是剧烈地一颤,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袭上了他的心头。
果然,他远远地看到,马超骑兵迅速被李啸军纠缠包围,陷入苦战。
马守承长叹一声,心中把该死的马超骂了一万遍,却不得不立刻为他擦屁股。
于是,他立即下令,全军即刻上攻,希望能尽快将马超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这一来,敌我双方攻守顿时易势,原本不得不攻上前去的李啸军,现在反而可以逸待劳地,等待流寇大军攻过来了。
只不过,在拼力前冲的流寇,来到李啸军阵前不到一百步时,马超的三千骑兵已是彻底崩溃,马守承解救马超的计划,化为泡影。
他远远地看到,夕阳之下,那个铠甲鲜明身姿矫健的侄子,陷入敌军四面包围中,左冲右杀的他,最终被一柄恶毒的虎枪,扎穿了脖子。
见到远处的马超,无声地从马上倒栽下来,马守承脑中蹦出两个字,完了。
他瞬间恐惧的想到,这位自家弟弟爱如珍宝的独子,现在死于自已统军的队伍中,那么不管他的死亡是多么咎由自取,他这个领军大将,却有不可推脱的重大责任。
回去后,弟弟马守应,会杀了我吧?
马守承不认为,杀人不眨眼的弟弟,在痛失爱子的情况下,会因为亲情而放自已一马。
想到这里,马守承心中的痛恨与懊悔无以复加,他知道,现在唯一的解脱之路,便是彻底击溃这股来援明军,把明军主将的脑袋,献给弟弟马守应,可能还能求得他的原谅。
“砰砰砰砰!。。。。。”
对面传现的一阵细微的打铳声,让马守承从迷茫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看到,在这铳声打过后,有三十多名冲击在前的本部步兵,惨叫着仰天摔在地上,随后被后面涌上来的自家军兵,踩成肉饼。
“敌军铳数稀少,尽速前冲过去就好!”
马守承迅速地看到,对面的明军中,打铳者不过四五十人,这点人数,对于一万多人的流寇步兵来说,能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
流寇步兵听到主将的喊叫,又齐齐发出一声呐喊,加快了前冲的脚步。
明军火铳手,在流寇军兵冲到自家阵前时,又放了一次,造成了三十多名流寇的死伤,便立刻往阵后退去。
大步前冲的流寇步兵,与严阵以待,整齐肃然的李啸军枪盾战阵,立即绞杀在一起。
见到自家步兵终于与李啸军步兵绞成一团,马守承长出了一口气。
只不过,他脸上的轻松表情,随着时间的推移,竟开始变得越来越紧张。
他看到,对面的李啸军枪盾战阵,仿佛一架严整有序,高效凌厉的杀戮机器,一杆杆4米精钢长枪,把环包而来的流寇步兵,一一捅杀。或死或伤的自家军兵,沿着李啸军那一排整齐的尖刺大盾下端,死伤层叠。
而自家军兵,显然对这样有如机器般凌厉的明军战阵,相当不适应,他们小心地躲避那些有如毒蛇般阴狠刺来的4米精钢长枪,一边还要抓住空隙进行反击,好不狼狈。
马守承痛心地看到,甫一交战,流寇步兵与李啸军的战死交换比,竟达到了5比1的程度!
这股来路不明的明军,战力竟强悍到了这般地步!
好在老回回部此次派出的部队,皆是精锐,且因为宗教洗脑因素,士卒颇不畏死,故整个阵型上,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松动与散乱。
“包夹过去!攻打明军侧翼!”
见得自家军兵,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竟还这般处于下风,马守承心急如焚,嘶声大吼。
流寇步兵得令后,立即开始改变阵型,两侧的流寇步兵,几乎同时向李啸军左右两侧,纷纷攻击而来。
只不过,他们想攻击李啸军枪盾战阵的侧翼,却没那么容易。
因为,在左侧,有如同机甲怪兽一般,几乎可以以一当十的横哨队,正在挥舞着各类重型武器,死死地阻挡砍杀。而在右侧,则有祖大乐部的二千披甲骑兵,正在不停地背冲想要包抄过来的流寇步兵,让他们队型混乱。
残阳如血,晚风萧瑟,茫茫旷野上,敌我双方拼死厮杀,刀剑相砍声,长枪射入人体的沉闷噗噗声,死伤军兵的惨叫声,绵延交织在一起。
敌我双方,那殷红的鲜血,合流在一起,洇满了北方干裂的大地,让整个战场的地面开始变得又湿又粘。
一时间,李啸军与流寇,战成了胶着之势。
让马守承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下达包抄的命令不久,左侧的李啸军玄虎重骑及护骑队890人,右侧的800名飞鹞子,几乎在同时,从左右两侧,向着马守承及他的一千五百名亲随骑兵,飞速包夹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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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回回溃灭
看到分别从两侧飞速冲击而来的玄虎重骑和飞鹞子,马守承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立刻将骑兵分成两部,一定要截住他们!”
马守承用一种惊恐得变了声调的喊声,对自已的一名亲随将领白贵,急急下令。
现在全部流寇步兵,已投入前面的厮杀之中,马守承只能依靠手下这一千五百名亲随骑兵,来挡住两面夹击的李啸军骑兵了。
白贵大声应诺,遂与马守承分率七百多名骑兵,分别向左右两翼的李啸军骑兵,对冲而去。
马守承对冲的是飞鹞子,而白贵对冲的,则是玄虎重骑。
骑兵对冲,生死一瞬间,胜负一刹那,在这样极具男儿热血的较量中,每名骑兵都能感觉到,在向对面同样高速冲来的骑兵冲击时,自已全身的肌肉与血脉,似乎皆贲张到了极点。
夕阳西沉,风劲如刀,衰草茫茫的旷野上,两军骑兵马蹄隆隆,相互对冲。
飞驰的马蹄,如战鼓敲响大地,飘扬的鬃毛,似旗帜风中翻飞。同样摆成楔形阵状的两军骑兵,皆身绷如弓,枪指刀横,快马助力,血气相拼,转瞬之间,便疾冲到了一起!
刀剑与盔甲碰撞的叮当声,骑枪折断的喀嚓声,刀枪刺入人体与马匹的沉闷噗哧声,死伤骑兵的惨叫声,立刻杂乱而绵密地交叠在一起。
从天上看去,有如一根黑色巨大箭头般,人马俱着精良重甲的玄虎重骑,将对面装备明显不如自已的流寇骑兵战阵,顶得深深地缩回其阵中,而玄虎重骑的楔尖,却依然完整犀利,狠狠扎透了整个流寇骑兵战阵。
马守承亲信部将白贵,被一名玄虎重骑兵的一柄骑枪,从腹部深深捅入,大半个枪身都从他身后透出。
白贵张了张嘴,发出嗬嗬两声怪叫,便一头朝地下摔下。
至少有四百多名流寇骑兵,在玄虎重骑这凌厉的对冲中,非死即伤。
余下的流寇骑兵,立刻崩溃,纷纷四散逃去。
此时,离玄虎重骑约半里开外处,流寇统军大将马守承,率领流寇骑兵,与一众飞鹞子战成一团。
马守承所率的七百名多名骑兵,与对冲而来的飞鹞子,因为双方装备都差不多,骑兵战技亦差相仿佛,故这次对冲,双方皆损失了一百多名骑兵,便胶着混战成一团。
只是与飞鹞子死战的马守承,忽然脸色大变。
他听到,从自已的背面后,传来了沉重的隆隆马蹄声。
听惯了自家骑兵蹄声的马守承知道,这样沉重如闷鼓般的蹄声,绝对不是自家骑兵,那么,来的只能是明军骑兵。
看来,白贵他们,已经溃灭了。。。。。。
“全军速速后撤!退回南阳城外!”
马守承纵声大吼,率先拔转马头,便急磕马肚,准备逃回南阳城外的老回回部营地中去。
没什么事情,还能比自家保命要紧。那些还剩七千多人,正与明军步兵死战的流寇步兵,只能就此舍弃了。
至于老回回马守应,要来事后追究自已那败军失将的责任,马守承现在却是再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主将要逃,原本就在苦苦支撑的五百多名骑兵,立刻再无半分斗志,纷纷拔马转身欲逃。
在这样纷乱拥挤的环境中,马守承焦虑地发现,想要迅速逃跑,却是非常不易,他吼叫着让前进的流寇骑兵快点让开。
在前面好不容易出现一条窄窄的通路之时,马守承正欲纵马急驰而去,他胯下的坐骑却发现一声凄厉的悲鸣,摇晃了几下,便摔在地上。
原来,见得流寇为了逃命而出现混乱,飞鹞子们抓住机会冲了上来,一名飞鹞子手中狠狠刺出的骑枪,一下子就扎透了马守承坐骑的后腿,痛楚不堪的坐骑,立刻连带着来不及脱身的马守承一齐摔倒于地。
被沉重的马匹压在身下的马守承,能清楚听到自已的腿骨发出嘎嘣的断裂声,他大叫一声,便痛昏了过去。
见得主将马守承,被坐骑压在身下,死活不知,残余的五百多名骑兵惊恐万状,他们却也顾不得搭救自家主将,纷纷向着南阳城方向,拼力逃去。
飞鹞子们紧随其后,有如附骨之蛆,一路追杀逃路的流寇骑兵。
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马守承,他的脑袋被一名飞鹞子骑兵的坐骑,有如踩西瓜一般踩爆,粉红色脑浆四处飞溅。
飞鹞子轻骑们追杀了二里多远,方收队返回,他们总兵又斩杀了三百多名逃跑的流寇骑兵。
见得流寇骑兵已然溃散且正被自家的飞鹞子们一路追杀之时,玄虎重骑与护卫骑队,立即掉头北去,朝已是达到了崩溃边缘的流寇步兵们,猛冲而去。
这些重骑兵的凌厉一冲,让失了大将,体力已近耗竭,仅仅是因为宗教信念,才犹在苦苦支撑的流寇步兵们,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们之中,边缘部分的流寇步兵四散逃跑,而位于中央位置的流寇们,则纷纷扔掉刀剑跪地请降。
李啸及时下达了接收投降禁止杀戮的命令,好不容易才遏制住了杀红了眼的李啸军步兵那浓重的杀意,让近五千名投降的流寇步兵,暂时保住了性命。
而逃跑的一千多名流寇步兵,则被骑兵们来回扫荡追击,几乎无人逃脱,全部被追上杀掉。
至此,这次老回回部的阻击战,以李啸与祖大乐部的联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万胜!”
“万胜!”
“杀流寇,上天庭!”
“杀流寇,得功名!”
。。。。。。
经历了这场残酷激烈的血战,获胜的李啸军军兵,喜笑颜开,大声喝喊口号,抒发获胜的喜悦。
“全军将士听令,除留下伤兵看守俘虏外,不得打扫战场,立刻赶往南阳城,乘胜追击老回回部!”
此时的李啸,虽然心下十分喜悦,却没有太多心情在这里庆祝胜利,他待追击的飞鹞子匆匆赶回后,便迅速下令。
兵贵神速,时间就是胜机,此刻不乘胜追击,复待何时!
不过,李啸亦留了下监抚司的一众官员,让他们等后面的辅兵与祖大乐部步兵到达后,再来打扫战场,同时统计伤亡情况,与战场打扫记录。
听了李啸的安排,被李啸军卓越战绩惊得目瞪口呆的牛标等人,顿是喜不自胜,人人脸上,竟都有一种大功告成般的得色。
铁流滚滚,人马萧萧,经历了这场大战,人马皆甚是疲累的李啸军,却都能鼓起心气,快速行往,远处在如血夕阳的映照下,只有一个模糊影子的南阳城。
“马大帅,马大帅,大事不好,我军败了啊!”
一拔侥幸逃脱飞鹞子追杀,狼狈逃回南阳城外老回回中军大帐的流寇骑兵,带着哭腔,向正铁青着脸从帐中走出来的老回回马守应高喊道。
“到底怎么败的!我哥守承和超儿,怎么都没回来?!”
老回回厉声喝问,那几名骑兵面面相觑了一番,便扑通跪地。
“大帅,小的该死,小的无能,这股来援明军,着实精锐强悍,实为我军全未遇过之劲敌!我军以近倍之众,殊死拼杀,竟不能敌,乃至全军皆溃,马大将与少主,皆,皆殁于阵中了!”
一名骑兵带着哭腔颤颤地说完,老回回身形一晃,双眼一翻,险些栽倒于地。
“堂兄!”
一旁一名年轻流寇将领,将险些昏厥的老回回一把扶住。
这名将领,则是军中地位仅次于马守承与马超,颇受老回回信任的堂弟马守仁。
在狠掐人中后,老回回悠悠醒转,他脸上的神情,仿佛突然憔悴了十年。
“堂兄,现在我军精锐以灭,却是该当如何?”马守仁一脸惊惶,颤声问道。
老回回此时,反而平静下来,多年的战斗生涯,早已让他心硬如铁。丧失爱好与兄长的巨大悲痛,虽然给了他巨大的打击,不过老回回清醒过来后,便知道,现在局势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绝不是可以放纵感伤之时。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眼中一道冷光闪过,便对马守仁低声说道:“帐外人多嘴杂,你先扶我入帐说话。”
军帐中,老回回与堂弟马守仁两人关门密议。
在老回回将自已的计划,对马守仁简略说明。
老回回的计划是,全军摆开战势,作出与来援明军决一死战之态,然后,便趁天色昏黑两军胶着之际,把步兵当成弃子扔掉,家属与辎重也皆不要。只由老回回和马守仁等一众亲将,带着全体骑兵,趁着夜晚径直南逃,直入湖广而去。
听了老回回凶狠决厉的计划后,马守仁大惊失色。
“堂兄,这如何使得!这些步兵与家属,有不少皆是我军成兵起来,就在营中的老人,如今,却如何可将他们这般舍弃!“
“哼,你以为,抛弃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与家属,大帅我就不心痛,不难过吗!只是于今之计,除了将他们当弃子丢车保帅外,我等复能何为!”老回回低声喝道,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堂兄,以我看来,局势不至于此。要不,我等迅速退兵,前往镇平县,那里有蝎子块的二万多兵马,我等与其合兵一处,当可以与明军一战!”马守仁不心甘,还想再尽力劝下老回回。
老回回长叹一口气,脸上的痛苦之色愈见明显,他低低地说道:“退,怎么退,你说得倒是轻巧!我估计来援明军,怕已是全力向我军快速行来。我军想逃过他们的追击,谈何容易!”
老回回顿了顿,又脸现凄楚地说道:“我军现在精锐已失,就算最终数千人逃回镇平县城中,那来援明军也会尾追而至。以我看来,那蝎子块色厉内荏,手下军兵涣散骄纵,当不是这股精锐明军之对手。弄不好,我军只会与他们那些汉人兵马一道,在镇平县城中,被明军彻底消灭。若如此,当为二度受辱也。”
马守仁眼中闪着泪光,他喉头哽咽着,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一把着自已的脸孔,低声啜泣起来。
“好了,不要作此儿女之态了!速去按我计策行事,不然,明军一至,我等就是想走,亦不可脱身了。”老回回敛起脸孔,冷冷说道。
“得令。。。。。。”
在李啸率领全军,赶到南阳城外时,夕阳早已尽没,天色渐渐变得昏黑,而远处的南阳城头,则亦开始纷纷点起火把。
见得明军援兵,打败了前去阻击的流寇,一路疾行到南阳城北门外一里远处时,在城头的总兵李卑,副将刘肇基,游击罗岱等人,皆喜不自胜。
“没想到啊,朝廷竟然派来了这般能战之精锐军兵,实实让李某开了眼界,却不知是何处兵马?”李卑捋须赞叹。
“是啊,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流寇的上万的阻击大军,竟然全灭!只有二百多骑逃回,这般卓越战绩,实实令人刮目。”刘肇基亦是不断点头。
“李总兵,现在援兵已至,我军当可突出城去,与其里内外合,将城外剩余的老回回部流寇,一举消灭!”游击罗岱一脸兴奋之色地急急插言。
李卑此时,已是信心满满之状,这样跟着打顺仗捞出实惠的事情,若不答应,那岂不是愚傻透顶!
“传本将军令,待来援官军,与流寇交手后,我全城将士,从北门突出,与其前后夹击,定要将老回回部,一网打尽!”
李卑说完,下意识地挺直腰杆,他的嘴角处,扬起一个冷酷而得意的微笑。
.。。。。。。
夜幕低垂,星光闪烁,南阳城外,急行赶来的李啸军,与老回回余部,迅速战成了一团。
只不过,接下来的战事,完全出乎了李啸的想象。
他原本以为,接下来,进退失据的敌军,会殊死一搏,却没想到,仅仅是在刚刚与李啸军步兵纠缠绞杀在一起之际,后面押阵的将领与骑兵,竟悄悄地掉头开溜。
其实,李啸更不会想到的是,在后面指挥战斗的,并不是老回回马守应,而是他的堂弟马守仁。
因为老奸巨滑又绝情无义的老回回马守应,早已率先领着其盘下的三千骑兵,趁着夜幕掩护,悄悄逃走。
现在,马守仁在指挥着剩余的步兵与李啸军战成一团之际,率着另外的一千余名骑兵,掉头逃去。
很快,失去了主将指挥的六千多名流寇步兵,被李啸军骑兵,几个来回的背冲,立即宣告崩溃。
只有数百流寇趁着夜色成功逃走,还有近千名流寇被追击的李啸军骑兵斩杀,余下的四千多人,全部投降。
至此,老回回全军近三万人全部溃灭,除了五千多名骑兵趁夜仓皇南逃外,其余的流寇军兵,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淡淡星光下,仓皇南逃的老回回与马守仁,在南阳西南方的卧龙岗,集齐手下骑兵后,复径直南下,直朝湖广襄阳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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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迫降蝎子块
在流寇全部崩溃之际,汝州总兵李卑,才带着副将刘肇基,游击罗岱等人,从北门处匆匆杀出。
“操,没想到狗入的流贼,竟溃败得这么快,我们却来迟一步了。”
李卑见自已率兵出战,却只能帮别人打扫战场,心下颇为羞愧。一旁的刘肇基、罗岱等人,皆脸带郝色。
这时,引领李啸军到来的家丁队长牛标,急急赶了过来,立刻向李卑禀报,李啸军率部来援并击溃老回回部之事。
听闻竟是英勇善战声名远扬的山东赤凤总兵李啸,亲自率军来援,李卑、刘肇基、罗岱等人皆是感觉又惊讶又庆幸。
“汝州总兵李卑,参见李总兵!”
“副将刘肇基.。。。。。。”
“游击罗岱。。。。。”
一众南阳守将,躬身站成长排,以最恭敬的姿势,欢迎李啸的到来。
汝州总兵李卑,与赤凤总兵李啸,算是平级,本不必行参见之礼,但他却对李啸这般谦恭相迎,以此方式,来表明自已深深感激之意。
李啸向他们点头拱手,算是回礼。
“李总兵力战溃敌,又远来辛苦,请速随李某入城歇息。”李卑恭敬地作了个迎请状。
“不必了。”李啸摆摆手,作个拒绝的手势:“现在老回回部已灭,请李总兵休辞劳苦,与李某一道,速速派兵前往镇平县,力求再歼敌寇蝎子块!”
李卑一惊:“李总兵你远行至此,又经过这番苦战,况且现在天色已晚,不若在南阳城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行出兵,亦是不迟。”
“不可,这般良机,失之不再,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之时。若那老回回部残余骑兵,逃往镇平县去与那蝎子块合于一处,只会平添我军攻打难处,还是需立刻连夜出击,不可使流寇稍有喘息。”
见李啸这般坚决,李卑只得依他,他拱手道:“李总兵,那我留罗游击率南阳本地兵马500人守城,其余2500兵马,由本兵率领,皆随李总兵连夜前往镇平县。”
李啸笑道:“好,李总兵真是个爽快人,那就请贵部前面带路,与我军一起,速速赶往镇平县。”
李啸安排伤兵及数百军兵留下来,以打扫战场和清点辎重。随后,他立即便要统军出发。
这时,游击罗岱过来,紧急低声言道:“李大人,现在贵部所俘获的老回回部流寇,有八千人之多,若其生乱,我南阳留守兵力稀少,恐有隐忧。”
李啸略一沉吟,便立刻下令,将这八千老回回部流贼俘虏一并带上,由出发的军队押去镇平县城。
李卑疑道:“李总兵,你将老回回部俘虏,押往镇平县城,却是何意?”
李啸面沉如铁,冷冷道:“杀鸡吓猴。”
见李卑犹是一脸惊疑,李啸冷笑着补充了一句:“我听说,他们的教义中讲,这些手上沾满了我无辜中原百姓鲜血的老回回部流寇,死后竟还能上天堂!既这样,那我们就好人做到底,免费送他们上天堂去见他们的神吧。”
听了李啸的话语,李卑当即会意,随即与李啸一起,带着2500名军兵,连夜出发赶往镇平县城。
由李啸部、祖大乐部、李卑部三部兵马组成的联军,铁流滚滚,一路向西南处镇平县城方向挺进。
点起火炬连夜行进的明军队伍,有如一条漫长的火龙,在寒冷黑夜中,蜿蜒而行。
其实,在中国古代,晚上行军打仗的记录很少。因为古人肉食不足,缺乏维生素b2,多数人有夜盲症,故在夜间难于行动。只不过,现在是紧急时期,这点困难,李啸当然要加以克服。
李啸安排全军士卒多点火把,并让夜视良好的士兵在前面领路,故而整个部队的行进速度,却也不比白天慢多少。
因为军队全速行进,不断地有俘虏掉队而跟不上。而一见到有俘虏掉队,那些押送的明军军兵二话不说,立即当场斩杀,弃尸路边。
寒冷而艰难的夜间行程中,李啸忽然想起了一个典故。
那就是,唐朝时,李世民迫降薛仁杲的故事。
武德元年(618年)十一月,李世民率领唐军,在浅水原击败了西秦霸王薛仁杲的大将宗罗睺,这时,经过苦战获胜的唐军皆已精疲力竭,皆想着,此次大胜后,应该可以就地休息下了。却没想到,李世民下令,要他们鼓起余勇,立刻向薛仁杲盘踞的主城高墌城进军。
李世民的舅舅窦轨大惊,紧紧地拉住了李世民的马头,苦劝道:“秦王,那贼首薛仁杲,还据有坚城,手下兵马亦是甚多,我军虽然打败了宗罗睺,但士卒亦皆疲惫不堪,却不可这般轻易冒进,还请秦王暂且按兵不动,观敌动向,再作行动不迟。”
不料窦轨这般苦劝,李世民却丝毫未被打动,他摇头道:“舅舅好心,外甥心领。只不过,世民虽不才,却也知道,自古以来,功业难成而易败,良机难得而易失,现在我军方胜,士气如虹,正当乘机进取,却怎可因疲劳之故,而徒作观望之态!我意已决,舅舅就不要再说了。”
于是,李世民率领大军,急速赶往高墌城。随后,就在城下列阵,将高墌城团团围住。
唐军这般搏命凶狠的打法,让薛仁杲全军大惧。在围城的数天时间里,不断有将领军卒,偷偷出城投降唐军。
见得军心士气皆已丧尽,西秦霸王薛仁杲,再无他法,最终迫于唐军的压力,出城投降,后被绑往长安处死,西秦帝国,至此覆灭。
想到这里,李啸心下暗道,如果我军行动快速,打蝎子块一个措手不及的话,也许,自已也能如李世民压降薛仁杲一般,迫降那二万五千余众的蝎子块。
也许,自已手段够狠的话,那蝎子块部,可能还会投降得更迅速些。
沉沉黑夜中,李啸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他那锐利的眼神,在暗夜中,有如星光闪亮。
大军快速行进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分,全体明军将士,终于抵达了镇平县城外。
朦朦亮的大冷天里,在城头上裹着毯子,睡意朦胧的蝎子块部军兵,忽听到东北方向传来大片的喧哗声。
他们睁着惺忪的眼睛,探起身子向北眺望,眼睛立刻瞪大,嘴巴也张成o型。
他们看到,从镇平县城东北面那片稀疏的树林中,竟然忽地钻出了漫天盖地的明军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明狗子来袭城啦!”
守城的军兵惊恐地大叫起来,镇平城内,顿时一片慌乱。
“吵什么吵,哪来的明军?!”
正在县署内房中,搂着一名抢来的女子睡觉的蝎子块拓养坤,被外面的叫喊声惊醒,他恼怒地啐骂了一声,一把推开旁边的女子,蹬开厚厚的绸面冬被,赤条条地从宽大的雕床上弹地站起。
他正急急穿衣着衫,这时,“咣!”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哨兵跌撞而入,立刻用一种惊恐的语气大声禀报道:“大王,大事不好了,明狗子连夜袭来,现在已将镇平县城团团包围!”
“啊,可曾看到,这股明军从何而来?”
“禀大王,明军从东北方向而来,小的在想,应是从南阳府城那边,赶至镇平的。”
蝎子块闻言大惊,从南阳方向而来,那岂不是说,老回回部的近三万兵马,已被明军击溃了么?!
这怎么可能?!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蝎子块背上,刷刷地窜起。
惊讶不已的蝎子块,迅速地披上盔甲,便随着报信的军兵出门而去。
方出门外,蝎子块拓养坤之子拓行忠,急急向他趋步走来。
“父亲,来袭明军约有一万余人,镇平县城的两座城门处,皆屯有重兵,我军被堵在城中,进退不得,眼下局面,却该如何?”拓行忠一脸凝重地禀报。
蝎子块眉头一皱,说道:“行忠,且随我上城墙观看。”
随即,父子二人,上得镇平县城墙北门望厅,一看到对面那密密麻麻又阵形严整的明军军兵,两人皆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父亲,怎么办,要不要率领全军,拼死突出城去?”拓行忠急急问道。
此时,蝎子块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复杂,只不过,他还未说话,却看到对面急急冲过来几名骑兵,在一箭之外站定,向着城头大声喝道:“我大明天兵已至,却问哪个是蝎子块?”
蝎子块应了一声,那名骑兵便冷笑道:“蝎子块,你这厮听好了,速速带领全军出城投降,若敢不从,哼,老回回部的俘虏,便是尔等下场!”
骑兵说毕,掉头而返。
随后,蝎子块惊恐地看到,从对面的明军军阵中,沿着城外护城河边,推出一长排约二百人的老回回部俘虏,每名俘虏皆由一个身高力壮坦露前胸的壮汉押着,然后沿着护城河跪下。
“预备!”
一排雪亮的顺刀或云梯刀,高高举起。
“砍!”
高举着的一排顺刀与云梯刀,立即呼啸砍下。
一片令人牙酸的利刃斩断颈骨的卟卟声中,血花狂飚,近百人的流寇俘虏,头颅一下子窜离了身躯,掉入了护城河中,有如西瓜一般在水里沉沉浮浮。
那些犹在喷血的无头身躯,则有明军军兵拖走至一边。
明军中的俘虏见状,顿时大放悲声,他们嘶吼着,挣扎着,啐骂着,求饶着,不停地冲撞着想要逃脱,只不过,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有逃命的机会。
很快,又有新的一排俘虏,被拖了出来。明军的下一轮砍杀,立刻开始。
“预备!”
“砍!”
又是一排人头落地,滚入护城河中,犹在喷血的尸身,倒得七扭八歪。
“父亲,明狗子真狠毒啊,竟下得这般辣手!我军,我军却该怎么办?”拓行忠变了脸色,他结结巴巴地向蝎子块拓养坤问道。
蝎子块脸上的肌肉在哆嗦,他嘴唇蠕动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预备!”
“砍!”
“预备!”
“砍!”
。。。。。。
不多时,明军已斩了十轮,近二千名老回回部的流寇无头尸身,在一旁堆积成一座小山,而此时的北面护城河中,已是殷红满河,二千颗流寇的头颅,差不多布满了整个护城河道。
“扑哧!”
蝎子块旁边,一名双腿一直在打颤的流寇士卒,胯下突然一片稀黄,一股消化不良的恶臭,立刻弥漫城头。
同样脸色苍白的蝎子块,厌恶地皱着眉头,牙关紧咬,却依然什么话也没说。
而在对面的明军阵中,一处高台上,李啸、祖大乐、李卑三人,高坐台上,沉默地观看眼前的处决表演。
这三人,却是神情各异。
山海关总兵祖大乐,见到这样血腥屠杀的场面,皱着眉绷着脸,一脸颇为不忍的表情。
汝州总兵李卑,看着这样被处决的俘虏,却是眼中亮光闪闪,脸上亦是明显可见的快意。也许,此人在想着,这样痛快地处决老回回部流寇,可算是为大批战死及被流寇处死的南路明军官兵,报了大仇了。
而主将李啸,自始自终,皆是脸色平静,眼神淡然,仿佛只是在看一幕与已无关的戏剧表演一般。
那名骑兵又快速纵马上来,对着城头大喝:“蝎子块,你降不降!”
蝎子块脸色上露出切齿的愤恨,却依然没有说话。
骑兵冷笑一声,复掉头纵马离去。
于是,河边屠杀继续。
手起刀落中,一排排俘虏被屠杀,一个个头颅滚落河中。
又是十轮斩杀过去,已有四千名流寇命丧护城河边。
从河滩到河中,鲜血溢满了这块河沿之地,放眼过去,一片刺目的殷红。整个护城河内,有如一条血河,被密密麻麻滚落其中的头颅,阻滞得近乎不流。
见到这些往日还与自已一起,并肩和明军作战的老回回部流寇,现在却有如猪狗一般,被明军肆意屠杀,镇平城头上,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哀泣声。
“父亲,明狗子这般疯狂屠杀,我军士气已然大挫,这般下去,莫说作战,恐怕我军将会不战自溃啊。”拓行忠的声音很低,满是焦虑。
蝎子块狠狠一拳砸在城墙的堞垛上,儿子的忧虑,军兵的低泣,让他心烦意乱。
怎么办?
蝎子块是个外表粗豪却色厉内荏的人,在这样明军残酷的屠杀表演中,其实他的脑中,近乎一片空白。
“蝎子块,你降不降!”
那名骑兵又来纵声高喊。
“不降!”
一种巨大的屈辱感,从蝎子块心中腾腾地窜起,他涨红了脸,大声喝道:“明狗子,屠杀俘虏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就来与老子战上一场,老子奉陪到底!”
蝎子块高声喊完,心中却空落落的。
因为,周围的军兵,包括他儿子拓行忠在内,竟无一人响应自已的口号,让他自已有如一个小丑般独自表演。
城外的李啸,听得蝎子块恼羞成怒的回答后,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便下令,屠杀继续进行。
人头滚滚落地,鲜备涂满了河滩与城壕,整个护城壕有如一条由人头组成的血河,早已淹滞不流,血腥扑鼻,恐怖的景象,望之让人心胆俱裂。
在城外的明军又斩了七八轮后,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明将,别杀了,我军投降,投降!”
喊话的,竟然是蝎子块之子拓行忠。
李啸脸上,顿时划过一丝得意的微笑,他轻轻摇了摇手指,旁边的军士立即应诺而去,暂停了城下的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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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凯旋北归
“行忠,你好大胆,没有为父之令,竟敢擅自喊话投敌!老子宰了你!”
蝎子块一脸怒气冲冲,刷地一声,抽出腰刀,便要向拓行忠砍去。
旁边几名亲兵死死地抱住了蝎子块,令他动弹不得。
“大王,大公子行事向来谨慎,这般喊话,必有苦衷,大王却不可一时糊涂啊!”
“大王,大公子喊出这话,必有其道理,且先听他解释吧。”
抓住蝎子块的几名亲兵,轮番劝誎。
拓行忠扑通跪地,眼中却有泪光闪烁:“父亲,现在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明军这般大肆屠杀,已是令我军士气大坠,如何复可一战!”
蝎子块咬着牙,举刀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父亲,现在军心士气如此低迷,孩儿只怕,只要明军一开始攻城,我军会倾刻土崩瓦解,到那时,我们可就连与明军谈投降条件的资格,都没有了啊!”
听了拓行忠的哭诉,蝎子块举刀的手,越来越无力,软软地垂了下来。
城头上,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
“忠儿,你起来吧。”蝎子块终于开口,声音很低。
“父亲。。。。。。”
“你说得对,为父是该认清形势了。”蝎子块长叹一声,苦笑道:“敌军这般屠杀,我军已无战心,投降才是唯一出路。”
蝎子块说完,一直紧紧抓住他的几名亲兵,人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般的表情,松开了抓他的手。
蝎子块转过身,朝城下大喝道:“请问,城下哪位是主将,贵姓尊名为何?”
李啸从高台上走了出来,缓步来到离城门一箭之地外,缓缓地喊道:“某家便是,山东赤凤总兵李啸。蝎子块,你却有何话要对本将说?”
“李啸?他就是那个杀得鞑子为之丧胆李啸?”
蝎子块旁边的拓行忠惊叫起来。
听了李啸自报姓名,蝎子块亦眉头紧皱。
好么,这个南杀流寇,北击鞑子的煞星,竟让自已碰到了,奶奶的,真是运背啊。
不过,随即蝎子块又感觉庆幸。
幸亏自已听了儿子的建言,没与他对战,要不然,自已手下那些涣散骄纵的军兵,根本不是李啸那些久战精锐之师的对手。
蝎子块略一沉吟,便大声对李啸说道:“李大人,闻名不如见面,如今一见李果是少年英难,一表人材。这样吧,我军愿降,只是我军也有条件。”
“讲!”
李啸的声音,沉稳而清晰。
“那就是,保留我军武装与建制,并划拔驻地,提供粮饷,我军便可归顺朝廷!”
听了蝎子块的喊话,李啸轻笑起来。
“蝎子块,你听好了,你等已成瓮中之鳖,还敢这般大谈条件,岂不可笑。”李啸冷冷地喊道:“你听好了,本将要求你们,立刻弃械出城,全体人员由我军收编。若如此,方可保留尔等性命,如不然,我军即刻攻城,尔等全部兵马,亦与老回回部一般,尽皆杀之!”
李啸最后这句话,加重了语气,充满了凛凛杀意,让城上的流寇军兵,人人脸上,霎时浮现惊恐之色。
“李啸,你这般条件,岂非欺人太甚!”蝎子块见李啸的价码开得这般低,一股莫名的羞辱感从心头腾起。
“莫非,你们这般流贼,还能有其他选择么?”李啸冷冷说道。“我军底线便是如此,若尔等执迷不悟,我军可再不会客气了!”
蝎子块话语一噎,本欲开骂,却被一旁的拓行忠紧紧拉住。
“父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军坐困愁城,现在有这一线生机,却需好生把握。”拓行忠急急言道。
“哼,这李啸这般嚣张言辞,实是欺辱我等!为父自入义军以来,纵横天下,何曾受过这般鸟气!”蝎子块犹是一脸恨色。
“父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形势比人强啊!还请父亲看到全军将士二万五千多人的性命份上,不可由一时之怒,而失众人之生机啊。”拓行忠说完,又是俯身而跪。
蝎子块脸上的肌肉在颤抖,良久,他嘿地一拳,猛地砸在城墙上,颓唐地说道:“罢了,罢了,局势既已如此,为父也就不争这个面子了,就依忠儿之见,答应明军便是。”
很快,镇平城头,高高地飘起白旗。
轰地一声,城门大开,吊桥放下,一队队丢弃了盔甲与武器的蝎子块部军兵,垂头丧气地从城门中走出。
见得蝎子块部,在自已的屠杀之威下,大惧而降,李啸的脸上,满是笑意。
其实,屠杀到现在,李啸也想收手了,毕竟老回回部的精锐能战之兵,已被自已全部杀光,剩的那些老回回部,基本都是女子与普通老弱,这些人,却是翻不起什么浪头来。
待返回后,可把这些女子与老弱,分配给普通汉人军兵家庭,改变他们的习俗,所俘获的老回回部,便算是彻底平定了。
蝎子块拓养坤与其子拓行忠,缓缓来到李啸面前,刷地下跪。
“罪将反正来迟,请李大人恕罪!”父子二人,伏首齐声答道。
“二位请起。”
李啸作了个虚扶的手势,一边笑道:“二位能顺应天时,归顺我大明,免却一番兵戈相争,却亦是功劳一件,且待随我军返回山东后,李某再给二位做出安排。”
听闻李啸竟是要带着自已返回山东,蝎子块与拓行忠二人,皆是一脸喜色。
“禀大人,现在我军反正,共有军兵及家属二万五千四百人,城**有盔甲八千多件,各类武器二万六千有余,另有粮草十二万石,黄金二万六千两,银子十九万八千两,绸缎五千三百匹,请李大人派人验收。”蝎子块恭顺言道。
李啸点点头,随即令他父子二人下去歇息,便令一众监抚司人员入城清点。
这时,汝州总兵李卑,山海关总兵祖大乐等人,默来到李啸身边。
李卑看向李啸的神情,满是尊敬之意。
“李总兵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令李某衷心佩服。“李卑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呵呵,李总兵不必过誉,李某不过顺应时势,因利趁便,方迫降这般流贼罢了,亦是幸运而已。“李啸微笑道。
李啸的谦虚,却让李卑愈发感叹,而一旁的岳父祖大乐,则用一种极为欣赏的眼神看着脸色平静的李啸。
接下来,三人讨论,包括原先老回回部在内,所有的俘虏与缴获物资的分配。
由于三人都知道,能顺利剿灭南路流寇,基本都是李啸的功劳,故在李啸提出平均分配之时,李卑与祖大乐等人皆愧而不受。
最终,亦与当日在嵩县一样,李啸与李卑祖大乐三人,达成方案如下:
1、全体俘虏,李卑与祖大乐皆不要,由李啸统一带回山东。
2、盔甲与武器之类,因为李卑等南路官军,损失颇多,故将其中八成,留给李卑、刘肇基、罗岱等南路官军,以便其重新补充兵员。另外二成,则全部留给祖大乐部军兵。李啸军完全不要。
3、粮草缴获,李啸军得八成,祖大乐部得二成,李卑部因为是本地兵马,粮草积贮尚多,故不予分配。
4、钱财与绸缎缴获,则李啸军得七成,祖大乐部得二成,李卑得一成。
这个分配方案让李卑喜笑颜开,因为他的部队,基本没有参战,可谓坐享其成,却让李卑欢喜之余,又满心愧疚。
李卑随后向李啸表示,李总兵侠义来援,又这般慷慨大方,自已却也不好白拿好处,他从南阳府库存中,拔出粮草六万石,赠于李啸,以表感谢之情。
李啸大笑,随后拱手谢过。
而在此时,李啸军的全部伤亡情况,亦已由监抚司统计出来。
李啸军这次援救南路,总共伤亡情况为,枪兵战死325人,伤512人,盾兵战死210人,伤381人,横行队战死68人,伤87人,玄虎重骑战死56人,伤73人,飞鹞子战死132人,伤160人。其余部队无伤亡。
而现在,李啸军这次南路作战的所有的缴获加起来,总收获了粮草28万石,黄金4万三千两,银子28万六千两,绸缎6530匹。
李啸心下感慨,这次南路作战,虽然部队损失不算太多,但因为基本是硬碰硬的战斗,所以相比中路伏击战,李啸军的损失,还是比较大的。
唯一让李啸稍觉欣慰的,便是这次南下作战,缴获却还可观。虽然现在李啸有了自已的工业体系与产品,每天都有财源滚滚而入,对这批缴获并不特别上心。但有了这批缴获,返回山东后,无论是补充兵员还是安顿俘虏,无疑是好处多多。
随后,李卑在分兵驻守镇平之后,便带着李啸祖大乐等人,一路凯歌高奏,返回南阳府城。
李啸军在南阳府城休整了三天,每天都有南路将领轮流宴请,吃喝得那叫一个欢畅。
此时,全军将士士气旺盛,正欲重新启程,以按卢象升的计划,去救援北路官军之际,忽地从开封那边有急件传来。
信件中说,由于北路流寇,突然不知何故,不再向河南彰德府一带进攻,反而全部撤往山西一带,故北路重新安定了来,李啸军也就不用再去赶往支援了。
信中随后安排,着李啸率全部兵马,返回开封,而祖大乐部,则暂时继续留守南阳,以防贼势复起。
李啸见信后,心下暗道,此必是李自成等人,派人去告诉了北路的张妙手过天星二人,中路大军溃灭之事。张妙手过天星二人,见流寇共主高迎祥已死,中路主力已失,恐自已孤军深入后,反为明军所乘,故急急退往山西,却还是颇为明智之举。
随后,李啸与李卑、祖大乐等人告别,便率领本部兵马,押着俘虏与缴获,浩浩荡荡荡出城北去。
“李啸,你这小子,回去后,记得早点给老夫添个外孙来!”送李啸军出城的祖大乐,拍着李啸肩膀低语道。
“这个么,岳父大人不必心急,最迟明年,必让你抱上孙子。”
李啸大笑说道,复与祖大乐热聊了一阵,便率军北去。
近一周后,全军返回开封。
卢象升亲率开封一众官员,出城迎接李啸这位独败流寇两路兵马的大英雄。
甚至开封城中的周王朱恭枵,也派人到了城外,欢迎李啸军的凯旋归来。
而满城的开封百姓,亦是人人欣悦,纷纷涌出城来,观看这支凯旋班师的威武之师。并有不少热心百姓,赠送食物与用品给李啸军兵,军民之间一片欢洽。
卢象升本来执意邀请李啸全军入城,但李啸恐军兵扰民,又因为带着俘虏,多有不便,便婉拒了卢象升的好意。
见李啸这般大胜后,犹能谦虚冷静,不矜其功,卢象升对李啸的印象,愈是看好。
卢象升随后下令,就在城外,摆开筵席,慰劳李啸全军。
饮宴已毕,李啸军于城外暂歇。卢象升复邀请李啸入总督府,两人于客厅内细谈。
“李啸,此番击溃两路流寇,你部居功甚伟。本督闻报,实是不胜欣悦啊。”
卢象升手捧茶水,脸上的笑容十分欣慰。
“都是大人领导有方,我军方得以获胜,在下粗人一名,如何敢担总督大从谬赞。”李啸谦恭回答。
“咳,你我二人之间,就不必说这客套话了。”卢象升笑吟吟地说道:“现在河南大地,重归宁静,本督却知道,皆是你李总兵之力也。你放心吧,本督不会分润埋没你的军功,自当亲写奏章,为你请功。”
“多谢大人抬爱。”
卢象升微笑着,他沉吟了一下,问李啸道:“本督听闻,二路流寇被你击败后,你部共收得近十三万俘虏,要知道寇性狡猾,旋抚旋叛,本督倒是想问,这众多俘虏,你可皆能妥善安置?”
卢象升这般发问,倒让李啸不觉想起了明史中的一些记载,并因此陷入沉思。
崇祯四年七月,因为陕西三边总督杨鹤,在大力招抚流寇时,御史李继贞就上疏说:“若需抚贼,粮、牛、种、屋诸项,皆需齐备。然前赈臣携十万金往,度一金一人,止可活十万人,而斗米七钱,亦止可活五十日耳。皇上宜敕赈臣回奏,前十万金果足乎?不则当早沛恩膏,虽内帑不宜惜也。”
李继贞这番话,说得很明白,那就是,造反的流寇要安置,需要粮食、耕牛、种子、土地、房屋的诸多配套措施,方能使他们安定下来。而朝廷发放的赈金,实是杯水车薪,远不足以解决归降流寇的生活和安置问题。
这才是流寇旋降旋叛的关键所在。
其实这一点,连杨鹤本人也知道,他感叹道:““诸贼穷饿之极,无处生活,朝廷空置名号,无以赈饥,故寇难安生矣。官兵至则稽首归降,官兵去则抢掠如故,此必然之势也。”
因此,明朝制定的招抚政策,实际上画在纸上的大饼,从而使得流寇们不旭地归降,又不断地反叛,朝廷花费了大量的兵力与钱财去剿匪,最终取得的效果,却是相当之差。
想到这里,李啸心下喟叹。不过,当他看向一脸询问之色的卢象升之时,却是一脸信心满满之状。
“总督大人放心,这些流寇,到我赤凤卫之地,李某必会给他们妥善安排,重为我大明之良民,决不会再复为贼寇!”
卢象升大笑起来,他亲热地拍拍了李啸肩膀,大声说道:“李总兵真乃文武双全之士也,甚好!甚好!若你果能妥善安置这些流民,以为朝廷将来抚民之样板,本督可保你为登莱总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