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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遥远之矢     明末之虎txt下载     明末之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七章 如何收拾

    陈子龙的话,让李啸顿是来了兴致,他从椅上快速站起身来,与一旁的姜曰广一起,快步走到墙边,顺着陈子龙的手势,仔细查看墙上所挂的地图。

    “唐王请看,我军在收复宣府北路后,若从宣府北路的龙门卫所出关,进入喀喇沁蒙古地界,一路东攻,拿下瓦房沟,满套儿,小兴州,打鸡堡,再渡过宽河与青龙河,便可一路进逼关内了。”

    陈子龙的手指,在入关位置用力敲了敲:“然后,我军立即打下顺军驻守的兴院口重新入关,便可直抵我军据占的山海关。如此一来,这一路打通,我军这孤悬塞外的金汤城,便可与我军主体势力相连成一块,再不用担心装备钱粮以及各类物资没办法运送过去了。”

    陈子龙愈说愈兴奋,他大声道:“唐王,如果我们打通了这条通道,那么,可以预见的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无论是北面的清廷,还是南边的大顺,都会因为刚刚在金汤城外的这场大败,而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切断这条运输线。而我军则可利用这段时间,大力运送诸如重型龙击火炮与燧发鲁密铳等火器装备到金汤城,彻底完成第十二镇的整编工作,这可是难得之机会呢。”

    他顿了下,又道:“若这两镇皆是整编完成,那么将来我军当是大有可为。无论我军是南下扫荡整个宣府镇,抑或北进一统诸个蒙古部落,皆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故而在下认为,利用现在顺军与清军皆是无力之状态,全力东拓,打通这条联系通道,当是最为要紧,万万不可拖延行事!”

    陈子龙说完,一脸期盼地望向李啸。

    李啸满脸笑容,朝他连连点头:“卧子所言,甚合本王之意。现在金汤城中,仅有那早已组建的第四镇兵马,有完整的装备与足够的战斗力。这新组建的第十二镇兵马,虽然人马架构都已整改完成,但因为金汤城孤悬塞外,山东等地出产的各类火器与装备,因为顺军的封锁,均无法运输过去,导致全镇的火器迟迟未能装备。相比第四镇,这第十二镇战力,着实堪忧。若以这样装备简陋的军镇,去与清军或顺军战斗,实在难以独当一面,这也是本王对现在就南下横扫宣府,感觉担忧之原因啊。”

    李啸顿了下,目光中满是坚定之色,他对陈子龙与姜曰广二人说道:“二位赞画,本王认为,我军既要利用这段时间,大力运输火器与装备到金汤城,除此之外,本王还要运输大批的火炮生产器材,与足够多的技术人员与生产工人到那金汤城去,就地组建火炮厂、火铳厂、火药厂,大批星生产各类火铳火炮。以便将来,万一清军或顺军掐断我运输线后,依然能单独在此处进行大规模生产,能确保两镇兵马得到足够的装备供应。”

    “唐王说得是。那金汤城外,便有硫磺出产,蒙古诸部亦多有铁矿出产地,可确保火器生产能顺利进行。若真能在金汤城之处顺利出产火器与装备,那将来我军在金汤城再次扩编,将来再组建一个乃至数个全新的军镇,都是完全可能的呢。而这些新的军镇若能顺利组建,又能配上全新的火器与装备。那我军将来无论南下还是北上,甚至横扫天下四面出击,都是不在话下之事。”姜曰广听到这里,亦是满脸的兴奋之色,急急插话表明态度。

    至此,接下来金汤城的兵马,要如何行动,被三人最终议定。

    议定之后,李啸立即以飞鸽传书的方式,迅速传信给段时。段时收到来信,亦是十分认同李啸的意见,遂立即按李啸信中要求,开始展开行动。

    首先,金汤城中的唐军两镇兵马,从金汤城分头出发,第四镇向南进攻,第十二镇向北进攻,在短短十天时间内,便横扫整个北路,把留在这里的残余清军与顺军一扫而灭,重新占据了整个宣府北路。

    接下来,这宣府北路,由第十二镇兵马分兵驻守,并且暂由唐军第十二镇镇长刘文秀,主管整个宣府北路的政治军事活动。而唐军第四镇镇长段时,则是亲统第四镇兵马,按李啸信中要求,从龙门卫所出关,进入蒙古喀喇沁部落地界,一路东攻而去。

    唐军气势如虹,所向披靡,无论是路上所遇的蒙古部落兵马,还是诸如驻守瓦房沟,满套儿,小兴州等地的小部清军,皆是望风而逃,根本就不敢与唐军正撄其锋。故唐军这一路上,凯歌高奏,无可阻挡。

    在唐军拿下满套儿时,那大顺军的泽侯田见秀,终于带着一众残兵返回北京城,一入京城,他立即自缚其身,前往宫中请罪。

    听手下报得田见秀败军归来,又自缚来见的消息,李自成十分愤怒,立即召集文武群臣,在建极殿见那自缚而来的田见秀。

    李自成端坐于龙椅之上,紧绷着脸,脸上阴郁得几乎能滴下水来,而满朝的文武大臣,亦是个个低头肃立,不敢多吭一句。

    作为败军之将的田见秀,则是自缚其身,低垂着头,一步步挪到大殿中央,然后扑通一声,跪倒于地。

    “罪臣田见秀,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回来,快闭上你的臭嘴!”未等田见秀说完,李自成已是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你说说,你这贼厮,恁是如此无用!俺十五万大军,如何会在半天时间之内,就被唐军打破城东与城南两处围城之点,还尽折了近十万兵马,仅有不到六万人逃出生天,真真极其耻辱,丢尽了我大顺国的脸面!你这无用怂货,俺要是你,早就他娘的羞死了,如何还有狗脸回来禀报!”

    听到李自成这番极其不堪的辱骂,田见秀心下十分恼恨,却在表面上不得不作出一副十分痛悔的模样。

    他双目带泪,以头抢城,磕得砰砰响,一副诚心悔罪的样子。与此同时,他快速回禀道:“皇上说得是,在下败军失阵,让唐军破了重围,折损了近十万兵马,确是死罪!皇上要杀要剐,在下自无二话,只不过,在下得此大败,确是亦是多有原因,非完全是在下之罪也。”

    “哼!你这贼厮,还要狡辨不成?!”李自成一脸肃杀,大声道:“你身为统军之将,统管十五万大军,朝廷也从未掣肘于你,此番战败,皆是你一人之责,你如何可以推却责任?!”

    “禀皇上,在下之责,自是无可推脱,但唐军此番突围之战,完全没有征兆,生生地打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是我军最终战败的关键因素啊。”田见秀一脸涨红,急急地为自已辨解:“唐军乘夜来攻,先取北面清军,短短数个时辰,便一举击溃清军主力,阵斩主将阿巴泰与图尔格,俘获阿巴泰之子岳乐。我军虽得清军求援之信,但我军部队,多为新兵,阵战经验已是不足,如何还有能力夜战乎?故只能据守原地,谨以自守,以期天亮之后,再去入援清军。却没想到,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清军已然尽灭,我军就是想要入援,都来不及了。”

    田见秀顿了下,又急急说道:“我军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却没想到,唐军在灭了城北的清军后,又已然做好了继续对我军发动进攻的准备。其下两镇兵马,分从北面与西边,一齐进攻我城东兵马。为免受两边夹击之忧,在下决定,从我军中简选出三万精锐作为前锋,径自攻击唐军西边兵马,以求先溃其一部,再灭其北面部队。”

    见李自成皱着眉头听得仔细,田见秀一声长叹,又说道:“只是在下万万没想到,唐军早已准备周全,就连城头的一众火炮,都已紧急拆下,布置在阵前,正好以逸待劳地等着我军上前攻击。一俟我军进入炮火射程,立即齐齐开火,打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那炮火好生猛烈,射程又远,硬是生生地将我军攻势击溃,全军士气更是备受打击。战至此时,越来越多的溃兵开始出现,整个军阵已难维系进攻态势了……”

    “这么说,你们这帮厮鸟,是连与唐军正面接触交战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唐军给生生击溃逃跑了么?”李自成脸色冷厉插话过来,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田见秀脸上躁热,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道:“禀皇上,唐军火炮甚猛,我军本是新兵为多,从中简选精锐,亦不过是挫子里面挑高个罢了。就这样,我军一路迎着炮火猛冲,足有半程有多才溃逃回返,已是不易。而见到我军溃回,唐军立即抓住机会,全军上攻,不给我军逃回的机会。尤其是唐军骑兵十分厉害,大砍大杀,拦下了我军大部溃兵,迫其投降。本将见情势危急,不得不将营中数千骑兵一齐派出,希望能接应更多士卒回营,只可惜他们亦不是唐军骑兵对手,在苦撑一阵后,皆被唐军击溃,不过,因为他们这番拼死阻挡,总算多接应了一些军兵回营。”

    说到这里,田见秀停了下,小心地观看李自成表情,见他一脸阴郁,却又没有表态,便又急急把后面的事情向他简略禀报:“后来,我军溃回本营后,唐军不饶不休,便要乘胜攻营,本将考虑到我军士气已挫,军无战心,唐军又有大量火炮相助,这区区营地,如何可守!不得已,才下令趁唐军尚在准备之机,全军尽弃营盘,全力南撤。剩余的十万兵马,一路南逃,被唐军骑兵衔尾追杀,一直追杀到南河北岸才停止,我军十二万兵马,多为步兵,如何跑得过唐军恁多骑兵!这一路逃亡,多有降者,这才……”

    “好了,你这厮不必再说了!”听到这里,李自成已明白了整场战斗的经过,他恨恨地咬着牙,俯望着下面伏跪于地的田见秀许久,猛地大喝一声道:“来人!将田见秀这厮,给俺拉下去砍了!”

    他一语喝令,立即有数名武士从堂下蹬蹬而来,一把拉起田见秀便往殿外拖去。

    “皇上,饶命呀!饶命啊!”田见秀见李自成竟真起了杀心,心下大惧。他一脸惨白,额头大颗冷汗直冒,被这几名武士牢牢架住往外直拖,却一直在尽力嘶喊,两条腿更是拼力踢腾想要挣脱。

    此时,朝堂之上亦是一片沸然,文武大臣议论纷纷,神情各异。有多名大臣走出班列,向李自成大声求情。

    “皇上,泽侯之战败,虽有过错,但罪不致死啊。”

    “皇上,泽侯率一众新兵,与唐军两镇兵马相抗,甚是不易。想来金汤城北四万余众的精锐清军,都被唐军一举击灭,他还能率得六万兵马得返,也算微功一件,若要将其斩杀,恐寒将士之心哪。”

    “皇上,现在国家不安,四境不宁,正是用人之际,泽侯乃是跟随皇上征战多年的老将,若这般轻易斩之,真怕会亲者痛,仇者快,实非得宜也。望皇上暂开一面,饶他死罪,且容他戴罪立功……”

    一时间,众人纷劝不已,那些拉着田见秀往堂下拖的武士见状,也不觉停止拖拽,只是架着他站在原地,等待李自成进一步下旨。

    而那端坐于朝堂之上的李自成,却是一直冷脸无情沉默不语。

    只不过,他那冰冷犀利的目光,却是一直停留在,那脸色惨白低头不语的宰相牛金星脸上。

    看到牛金星一脸冷汗全身打颤,却还故意镇定低头伫立的样子,李自成心里憋着一股无名怒火,想发泄又发泄不出来。

    哼,这个该死的家伙,给俺出的什么馊主意!

    要不是他,让俺将金汤城外精锐的十五万军兵,全部调往汉中,又另派十五万新兵继续围城,意图蒙骗城中的唐军,却最终被唐军识破意图,全军皆溃。自已这十五万兵马,如何会得到如此惨痛结局!现在想来,牛金星这条计策,真是何其可笑之至!

    李自成待堂下议论声稍小,便轻咳一声,扭头对牛金星喝道:“牛大眼!这事情,俺寻思来去,还就他娘的怪你!你也别在这里给俺装死猪,你且跟俺好好说下,现在这般局面,却该如何收拾??!”

第七百五十八章 如此强敌,何以应对

    牛金星被李自成点了名,再不好意思呆在朝班中不出来,他一声轻叹,一脸讪讪之色地从朝班中缓缓走出,来到龙椅对面,缓缓跪下。

    “皇上,微臣智识浅薄,考虑不周,实未曾想到,我军之计谋外泄,竟让唐军窥破我金汤城外兵马虚实,最终乘机夜袭突围,我军猝不及防,实是可惜……”

    “放屁!你他娘的倒把责任推得干净!”李自成脸现暴怒之色,怒吼着打断他的话:“要不是你这厮强要调走金汤城外十五万精锐兵马,换上这些没甚战斗力的新兵,我军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李自成的话语,让牛金星下意识地浑身一颤,他还想张嘴为自已继续辨解,却又听到龙椅上的李自成瓮声瓮气地又吼了一句:“好了!老子不想再听你这厮继续辨解了!你他娘的再辨下去,这近十万兵马,也不可能再从阎王殿里回来。你且说说,现在唐军解了金汤城之围,而我军兵力大受损失,那接下来,我大顺到底该如何应对!”

    牛金星心下羞惭不已,却也只能立即回禀道:“皇上,现在我军损失了这近十万兵马,自是十分可惜。但好在我大顺国体根本,尚是周全,未受损伤。依在下愚见,当可复令境中各地,紧急征求壮丁入伍,以补充受损之兵力,勿使国中兵力有空缺……”

    “哼,这招兵买马之事,俺自是知道,何需你来多嘴多舌。”李自冷哼一声,不耐烦地问道:“你且说说,在我大顺补充兵马这段时间里,唐军会作何行动,又会对我大顺造成如何影响?你且挑拣紧要的说,俺没心情你听你再来说瞎话。”

    牛金星连连点头,又急回道:“禀皇上,现在唐军虽破了金汤城之围,但以在下看来,其兵马数量,并不会太多。顶多能趁我军兵力不足的机会,重新占据整个宣府北路而已。想要横行天下,对我大顺造成重大威胁,怕是不能。”

    牛金星说到这里,一旁的工部尚书宋献策却是连连摇头,他插过话来:“牛宰相,你凭什么这么说呢?那李啸现在金汤城中,有两镇兵马可用,如何会不趁机横扫我整个宣府镇,甚至更趁机南下,直迫我大顺京师呢?”

    宋献策这句插问,整个朝堂之上顿是鸦雀无声,就连李自成都上瞪着眼睛望向牛金星,想看他到底要如何回答。

    牛金星心下又是一声暗叹,他扭过头来,对宋献策道:“宋尚书,你未免太高看李啸在金汤城的兵马了。如果李啸的两镇兵马,真有如此厉害,如何会在金城汤城中被围了大半年都没有任何动静?又如何会等到我军换防之后,才敢出城邀击?而唐军能破了重围,说起来,其实亦多有侥幸。其兵马战力,虽能取巧战胜我军这些换防的新兵,但还是远未到了,可以横行宣府的地步。”

    牛金星顿了下,又继续道:“而我军在宣府镇,除了北路外,东路与西路皆是经营许久,各大城堡久经加固,又皆有相当多的兵马驻守,唐军操切之下,断无能力再全面进攻宣府镇,更不必说,他们还有能力来攻打京城了。”

    牛金星这番话,让李自成脸色顿是轻松了许多。他捋着胡须,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也和缓了一些:“牛大眼,那你认为,唐军接下来会是如何行动?俺倒是想知道,可否要将刘宗敏在汉中的十五万兵马,重新调回宣府,以加强当地守卫,免得唐军趁虚而入呢?”

    牛金星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李自成:“皇上,若我军真这般行动,那就真的中了那唐王李啸之计了。”

    “哦?你何以这般认为?”

    “皇上,在下一直认为,唐军虽然金汤城解了重围,但此城孤悬塞外,入援不济,仅不过是唐军遗在此处的一个楔子罢了,想要大肆兴风作浪,却不能够。但是,唐军要进攻的重点,在下认为,依旧会是在西川。只有灭了张献忠的大西国,唐军才会全无后顾之忧,全军尽数发力北上,全面攻打我大顺国,此为必然之势也。所以,这西川之地,断不可失。我留在汉中的十五万精锐兵马,亦绝不可轻易调回宣府。”

    李自成听到这里,脸色默然。他沉思良久,方又犹豫地问了一句:“那依你牛大眼这么说,唐军接下来还是必会攻打西川么?只不过,他要是一直不去攻打西川,那我十五万大军留在汉中,迟迟不能调回,实是被动至极。这般局面,到底又要持续到何时呢?”

    牛金星黯然一叹,便拱手禀道:“皇上,请恕在下无能,唐军到底要何时调集兵马攻打西川,此事微臣实难预测,只能全看那唐王李啸是作何安排了。而我大顺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唐攻我守,这主动权不在我军手中。我等要做的,唯有厉兵秣马,做好战备,以俟唐军甫一行动,便能立即做出反应,因时应对,方为合适啊。”

    李自成听到这里,亦是心下暗中苦笑。

    他娘的,没想到大顺国成立才不到两年,就被李啸这厮逼迫到了如此地步!自已竟到了只能一味地被动挨打,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真他娘的想想都让人憋屈!

    只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牛金星这番话语虽然无奈,却也多有道理。

    现在自已的精锐兵马要去防卫西川,北边又遭逢大败,正是要全力休养以期来日重新振作,如何还有余力,在这段舔伤养痈的时间里,去与唐军争战天下呢。

    忍得一时之气,方为万世长久。

    想到这里,李自成喟然长叹,便道:“罢罢罢,既如此,那就暂按牛大眼所说去做。至于田见秀,也暂且饶其死罪,准其戴罪立功便是。“

    听到李自成的话,朝堂之中一众朝臣尽皆跪地,山呼万岁,那原本被武士差点拖出殿外的田见秀,也赶紧伏跪于地,连声叩恩。

    见田见秀脸现轻松之色,李自成心下不快,又双眼一瞪,厉声道:”哼,田见秀,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传俺旨意,夺去泽侯爵衔,另打军棍三十,再罚银一万两以充公帑。总之,不能轻饶了你这厮!”

    田见秀闻言,心下衔恨不已,却不得不在表面作出一副心悦臣服的模样。他将头在水磨地面上磕得砰砰响,一边大声回道:“皇上英明,罪臣甘愿受罚。将来若有机会,在下定要为皇上再效死力,以报今日之恩。”

    李自成嗯了一声,便厌恶地皱了皱眉,挥了挥手,让他先行退下。而这次廷议,李自成也无心再谈,至此草草结束。

    大顺这边没有动静,而在北面的清朝盛京城中,却是乱成一锅粥。

    唐军破围,击溃四万清军,阿巴泰与图尔格战死,其子岳乐投降唐军的可怕消息,一并传来,让整个清国之中,都为之震惊与恐慌。多尔衮立即召集群臣,紧急议事。

    崇政殿内,一片死寂。

    摄政王多尔衮,一脸铁青地端坐在龙椅旁边的虎头椅上。见到这位叔父这般忧郁狰狞的模样,龙椅上的小皇帝顺治,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蜷成一团,噤若寒蝉。

    那龙椅背后的珠帘,那串串东珠后面,亦是一动不动。里面端坐的太后布木布泰,也有如死掉了一般,没有半点动静。

    而整个朝堂之内,则是群臣敛肃,个个垂首,死寂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见到这坟墓一般的朝堂,多尔衮内心怒气腾腾,却又满是悲哀。

    从去年到现在,这位大清国最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虽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却已是明显衰老。鬓间的白发与脸上的皱纹,几乎一同出现,让这位摄政王一眼看去,有种说不出的老态与混沌。

    当他听了从金汤城外逃回的清军,向他哭诉唐军此番夜袭,有多么可怕残酷,自家这四万兵马又是如何猝不及防,最终全军尽溃,主将阿巴泰与副将图尔格阵亡,阿巴泰之子岳乐被俘,仅有数千名人逃出生天的悲惨经过时,他虽表面努力保持平静,内心却在不停滴血。

    可恶啊!真没想到,看似胜券在握的金汤城包围战,最终竟会以如此耻辱的结果而结束,这般惨败,真真丢尽了大清的脸面!

    面对寂寂无声的朝堂,面对下面一个个有如活死人一般的群臣,多尔衮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与无力。

    在如此不堪的形势面前,什么计谋与政策,其实说起来,都没甚决定性作用。这国与国的争霸,最关键的,还是实力。

    现在这四国联盟当中,南明弘光政权,已然形将就木,全凭郑芝龙一力苦撑,这有如风中之烛的弘光政权,还究竟能在这危如累卵的局势苦撑多久,没有任何人可以预测。

    而张献忠的大西国,局隅于西川之地,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皆未能如愿,在连番损兵折将后,为了防备唐军的进攻,竟然还要让李自成的大顺军在汉中协防,其前景亦是十分黯淡。

    至于李自成的大顺国,虽然看上去,要比弘光政权以及大西国要好些,但自其成立以来,国家内部纷争不断,一直不得好好休养生息。且与大西国以及唐军的纷争作战,使其原本孱弱的国力,遭到了进一步的损害。现在金汤城外,他那原本想要瞒天过海的十五万新兵,竟被唐军灭掉了近十万之众,可谓大伤元气。可以预见的是,在至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李自成再无能力与唐军争雄,只能任由唐军行动,被动应对,以图自保。

    故而这四国联盟中,最有实力也有前途的,还是自已的大清。

    虽然前段时间,自已与豪格那厮争夺大清的领导权,险些闹成内战,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顺利夺取了最高权力,并把豪格逐出京城,其下势力亦全部遭到清洗。这样的政治斗争,虽然残酷惊险,但对大清朝来说,因为毕竟未起内战,所造成的损害却还十分有限的。

    而大清这些年来,虽屡遭变故,与唐军争雄亦频频受挫,但总体国力尚在,且一直在恢复之中,故在这四国联盟内,还是翘楚般的存在。

    而现在,大清遭逢此败,一下就损失了国中近六分之一的兵力,还折损了阿巴泰、图尔格、岳乐等人,这般惨重损失,对大清的打击实在过于严重。

    要知道,对于大清的未来,摄政王多尔衮原本还算乐观。

    他原本打算,在与顺军一道拿下金汤城后,便与顺军一齐平分整个宣府北路,然后全军回撤,全力攻打李啸在辽东最大也是最为重要的据点金州。只要到时拿下金州,唐军在辽东半岛再无立足之地。

    这样一来,唐军在南面的威胁大为减弱,大清国的安全程度则会大大提升。等再恢复一两年,大清当可与大顺军一道,再度分从海陆两地入关,直攻李啸的老巢山东,最终把这个可具威胁也最为可恨的家伙,一举消灭。

    却没想到,这般宏伟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就已然完全破灭。

    现在这近四万兵马被杀被俘,仅凭大清现有的国力,想要恢复这些兵马数量,谈何容易。再想再远再大的计划,简直就是笑谈。

    想到这里,多尔衮内心烦躁无比,他恨恨地一捶虎头椅扶手,砰的一声闷响,却把一旁原本就在小心翼翼观察他表情的顺治小皇帝,给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皇帝响亮的哭声,在朝堂之中回荡,让这崇政殿的一众朝臣,愈觉尴尬无比,却又无人敢出班说话,只是个个垂首,一副恭听无为的模样。

    多尔衮心头怒火无法发泄,见这小皇帝竟被自已一捶吓哭,心下愈是烦躁,他斜眼瞥去,冷笑一声道:“皇上,莫要再哭了。你乃是大清皇上,怎地如此无胆,这传扬出去,岂不大损我大清颜面。还请陛下稳便。”

    多尔衮冷冷一语,顺治小皇帝见他语气凶恶脸色不善,心下愈发惊惧,他瞬间止住哭声,又往龙椅之内缩了缩,一脸畏怯不已的样子。

第七百五十九章 离间君臣,借刀杀人

    整个崇政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多尔衮心下烦躁无比,他下意识地朝后看了看,看到那静如止水没有半点动静的珠帘,心下不由得,又是涌起难以言说的滋味。

    珠帘后面的情人布木布泰,在得到了清军覆灭,阿巴泰等人皆死于战场的消息后,现在应该也是心情十分难受与压抑吧。而一心指望母以子贵的她,见到自已这样凶这位年仅七岁小皇帝,不是会作何感想。

    多尔衮一声轻叹,微微摇了摇头。

    现在的自已,已无心去考虑,情人内心不快这些细枝末节之类的事情了。多尔衮现在最担心的,便是大清的局势究竟会恶化到何种程度,而唐军接下来,又到底会要如何行动。

    最终,在一片坟墓般的死寂中,他把目光投向了他最为信赖的谋士范文程身上。

    见到多尔衮目光投射在自已身上,一直低头沉思的范文程,终于轻咳一声,从朝班中走了出来。

    “太后,皇上,摄政王,微臣……”

    他正欲行礼,却被多尔衮连声喝住:“事情紧急,不必来这些虚礼。范学士,你且说说,现在唐军灭了我大清四万兵马,他们接下来,却会如何行动?”

    范文程早料到他会有这般提问,急急回道:“摄政王,以在下看来,唐军接下来,极可能会乘胜进军整个宣府镇。也有可能会全力西攻张献忠的大西国,但绝无可能会对我大清下手。”

    “哦,是吗?范学士这般肯定?”

    “是的。唐军已击溃金汤城重围,接下来进军整个宣府镇,乃是顺理成章之事。而西川则是唐军早就想要拿下来的地盘,故亦是十分可能向此处用兵。唐军既要对大顺或大西动手,自是再无力分兵北向,故这段时间以来,我大清当可保无虞。”

    听了范文程的话,多尔衮脸上闪过一丝轻松之色。只不过,他眉头一皱,却又是一脸恨恨地说道:“唉,真没想到,现在唐军强大到如此地步,我四国联盟,共同对敌,都难以阻挡其迅猛发展的势头。纵然唐军一时不攻,让我大清暂获休养生息之机会。但我堂堂大清,岂可乞怜而活,岂不羞煞先人。这般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他一说完,旁边的豫亲王多铎亦叹道:“王兄说的是,这般被动挨打,惴惴度日,如何是个尽头,想想都让人憋屈!以小弟看来,总归是要打乱唐军这快速发展势头,方才是好。”

    多铎原本在镇远堡之战溃败后,被豪格等人弹劾,逼迫多尔衮将其贬为贝勒,并逐出政治中心,罚去看守皇陵。后来,还是在多尔衮扳倒豪格后,多尔衮出于维护自已统治考虑,才重新提拔这位自已的亲弟弟为豫亲王,并让他重返朝廷议事。

    多铎这话,简单直接,却正说中了多尔衮的心思。

    是啊,如果能想办法,让唐军内部动乱起来,最好内斗成一锅粥,那唐军岂不是就会从此不战自溃了么?

    唉,只不过,这样的想法,想想便好,若要想真的实施,谈何容易。

    现在唐军共有十二个军镇,每个军镇的编制都基本一样,都安编了大量直属于李啸个人的监抚司文官与安全司密探,其下的唐军士兵,更是被天天洗脑,只宣誓效忠于李啸一人。且待遇丰厚,足粮足饷,无论抚恤还是战赏,皆十分可观。这样的军队,想要诱其哗变或背叛,谈何容易。

    而那些带兵的将领,也跟士兵一样,天天被洗脑,除此之外,更是只有带兵权与训练权,可以说,没有李啸的命令,他们想到调动手下哪怕一队兵马都做不到。这样的将领,纯粹只是李啸手下效力的爪牙,根本就没有多少个人权力可言。就算现在李啸扩充军镇,多用降将,但这些降将,亦早已被迅速同化,或被早早地打掉了个人野心。指望他们背叛李啸,投靠清廷,实在是太过艰难。

    更窝心一点就是,那怕大清费尽气力,拉拢其手下将领,也极可能只能得到一个光杆司令,不可能得到其手下兵马。这样的拉拢,说起来也没什么意义,甚至可以说是徒费钱财罢了。

    想到这里,多尔衮懊丧一叹,右手握拳,用力地砸在右边扶手上。

    见摄政王这般懊恼,下面的群臣,自然又是噤若寒蝉,没有一个出头说话。

    见群臣不言,多尔衮又下意识地把目光,重新投向伫立下方的范文程。

    范文程抬起头,眼眸之中,却是一道幽狠之光闪过,他沉声禀道:“摄政王,以微臣看来,豫亲王之语,亦是多有可取之处呢。”

    “哦,莫非,你有扰乱唐军之策?”多尔衮眼中一亮。

    范文程皱了皱眉,想了想才回答道:“摄政王,这搅乱唐军的计策,在下倒有一条。只不过,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能起到多大效果,微臣尚是不敢断言。”

    多尔衮一听,便道:“无妨,你且说来。有失当之处,本王不究尔过。若有可取之处,本王必定采纳。”

    范文程听他这么一说,便拱手禀道:“摄政王,那唐王李啸,自挥兵南下夺占江南后,便一直居住在南京宫殿之中,再未回过山东。现在的他,在南京发号施令,诸官莫敢不从,俨然已成为明朝的最高统治者。那在山东的重兴皇帝朱慈,不过仅是一徒有虚名的傀儡罢了。李啸政由已出,令由已发,根本就没有对他有过哪怕象征性的臣属之礼,这般倨傲猖狂,只怕是董卓曹操,都不能超过这厮呢。”

    听到这里,多尔衮眼睛一亮,仿佛明白了范文程想要说什么了。

    只不过,他还未开口,范文程又继续说道:“为人君者,最怕被下属官员架空,更怕下面出了个董卓曹操司马昭似的权臣,李啸这般跋扈自专,目无尊上,那跟随重兴皇帝的一众宦官近臣,怕是心下多有怨言。而那重兴皇帝,自即位以来,已历两年,渐渐也懂得要操持权柄的道理,对于李啸这般架空自已,擅作威福,定也是多有不满。而那些在内心里忠于明室的官员,对形如董卓曹操的唐王李啸,肯定也是腹诽已久,积怨颇深。”

    范文程顿了下,复道:“之所以到现在为止,双方一直能保持平静状态,实在是因为那重兴皇帝朱慈被李啸严密控制,下属官员连想见皇帝一面都十分困难,更不用提对皇帝发泄怨言了。只不过,这样的状态,迟早会有被打破的一天,随着李啸势力的进一步壮大,他们君臣之间,也迟早有反目的一日。所以在下在想,我们如果能给他们这种紧张关系加把火,提前激化其矛盾,让其君臣相残,岂非好事?若能假借这重兴皇帝之手,除了那堪为最大祸患的李啸,则唐军必定四分五裂,我大清则再无枕侧之忧,又可以重新壮大兴盛再图中原了。”

    范文程这番话说完,果然打动了不少朝臣之心,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整个朝堂之上,有如群蝇飞舞,嗡嗡响个不停。

    范文程这番话语,让多尔衮亦是心思大动。

    是啊,如此能挑起明朝君臣内斗,甚至假借重兴皇帝之手,将李啸给除去,那无异于是给大清去掉了一个最大的敌人,化解了一场最大的危机。

    多尔衮目光闪闪,向范文程追问道:“范学士之策,倒是有可取之处。只不过,想要离间其君臣,我等远在辽东,怕是非易。纵然派得人去,再侥幸得见那重兴皇帝,只怕因为先前的明清世仇,他对我大清多有戒心,想要挑拔离间,估计效果亦是不佳啊。范学士,你既提出此策,就未曾想过这一点么?”

    范文程微微一笑,便道:“摄政王,在下认为,若要行使此策,不必我大清派人,而是要指使弘光政权之人派人前去,来个借刀杀人,此方为最佳之策也。”

    “哦?本王愿闻其详。”

    “摄政王,你想想,如果我们不直接出手,而是怂恿那弘光政权派出人去游说重兴皇帝,必定能令他戒心大减。当然,如果能由那弘光监国朱由崧本人,亲自送达密信,简选亲信去游说,只怕成功的可能性当会大得多呢。”

    “哦?你的意思是?”

    “摄政王,以在下看为,我大清可以派出使者,去见那正在福州的弘光监国,向他讲清现在这艰危时局。告诉他,如今挽救时局的唯一之计,便是令李啸与重兴皇帝君臣互斗,最终两败俱伤。从而让弘光政权得以从中渔利。而若要达到这般效果,需得由弘光监国亲书密信,派出亲近之臣前往山东游说。”

    范文程顿了下,目光炯炯地继续道:“这信中的内容,则是要由弘光监国朱由崧亲自告诉那重兴皇帝朱慈,说自已被群臣推为监国,总统南方诸省,实是多有苦衷,乃非得已,现在情愿奉重兴皇帝为尊,自去监国之号,以求为皇上效力。只不过,现在南方诸省,皆在李啸淫威逼迫下,其苦万状,想要效忠皇上,却是难以做到。故求皇上审时度势,除掉那堪比董卓曹操的国之巨蠹李啸,以正国法,正立朝纲。只要李啸一除,则必定天下云集响应,自已也会立即率众臣联表进上,共同尊奉重兴皇帝,从而一统明境,共同对外,最终扫灭群雄,一统天下是也。”

    范文程说到这里,眼中闪出向往之色,他朗声道:“若能说动重兴皇帝,让他决意对李啸下手,这事情便已成功了一大半。那接下来,可由他下召,召请李啸回济南议事,然后立其手下宦官与那些暗地忠心于他的官员,率先暗藏刀斧手于朝堂之后,趁李啸上朝觐见之机,将其砍成肉酱!只要李啸一死,唐军一分,则天下大定,我大清再无忧矣!”

    范文程的话语,说得多尔衮连连点头。朝堂中的各臣僚,亦是人人脸露向往之色,纷纷称赞不已。

    “不错,这招一使,实是最好的借刀杀人之计也。那重兴皇帝久被挟持,心下愤恚,一时冲动之下,确有杀掉李啸之可能。”

    “是啊,那李啸狂妄之极,正是目中无人之际,他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那由他一手扶立的重兴皇帝,竟然会要杀他。他这一入朝,自会全无防备,到时刀斧手一拥而出,李啸当会立即毙命!”

    “哼,李啸这厮再强,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他又不是什么杀不死的神仙怪物。只要重兴皇帝能诱他入朝,诛杀此贼,必定令到功成!此贼一去,我大清复何忧之!”

    听了群臣的议论,多尔衮脸上泛起淡淡笑意,只不过,他还是犹豫地问了一句:“范学士,这计虽好,但万一不成功,被李啸事先查觉,那重兴皇帝,岂非只能命丧其手了么?”

    多尔衮这话一出,整个朝堂之中,又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文武群臣,皆把目光投向肃立阶前的范文程。

    范文程微微一笑,拱手回道:“摄政王,你有此担忧,亦是正常。在下也想过,万一此事不成,那李啸必定会除去重兴皇帝,重新再立傀儡,这样的话,我大清这番忙碌,可就全无成果了。所以,在下认为,纵然此事不成,也要提前想好退路,让那重兴皇帝能顺利从山东逃走,方为最佳应对之策。”

    见多尔衮听得专注,范文程又道:“以在下看来,我等可提醒那重兴皇帝,让他作好准备,一但发现李啸觉察此事,就立即从济南逃出,前往早已做好准备的海港。而这海港之中,早有郑芝龙的船队假扮的商船,得以秘密接应这重兴皇帝朱慈前往福建。只要朱慈成功逃到福建,那相当于郑芝龙手中,控制了明朝最为合法的帝王。这样一来,李啸的任何行动,都会名不正言不顺,其属下亦会多有怨尤,再由重兴皇帝颁布讨伐李啸的圣旨,唐军亦必陷于内部纷乱之中。而我大清,则正好利用唐军这段内乱时间,从中渔利,甚至大得好处,都是完全可能的呢。”

第七百六十章 说动郑芝龙

    范文程此话一出,多尔衮心下石头落地。

    他想了想,环视殿中诸臣,又转头对珠帘的方向,轻声问了一句:“太后,本王觉得范学士此计甚好,当可试行之。却不知,太后之意如何?”

    珠帘内声音稳稳传来:“范学士之计,甚合哀家之意,就请摄政王依计去办吧。”

    多尔衮微微一笑,随即便开始正式安排。

    他令范文程为清廷全权使者,再配上几名随从,带着一只由精锐武士假扮成商队的使团,从辽中乘商船入海,一路前往福州而去。

    这一路上,这只使臣假扮的商船,一路小心地躲避沿途的海盗与唐军的水师,总算在近一个月后的黄昏时节,顺利地抵达了福州。

    范文程率团入得岸来,首先去求见那镇南侯郑芝龙。

    不先见弘光监国朱由崧,而是先见郑芝龙,亦是范文程的苦心考虑。

    因为,现在的弘光监国朱由崧,已是一个郑芝龙手下彻头彻尾的傀儡,如果此事绕开郑芝龙,径自向朱由崧禀报,那很可能自已与朱由崧的机密谈话,皆被郑芝龙侦知,到底再来向自已诘问,反是不好。

    更何况,这件事情,也需要郑芝龙的配合与支持,毕竟,将来万一重兴皇帝诛杀李啸的计划,还需要他派出船只接应朱慈逃跑。故此事若要成功,必须先对他说明。

    很快,一行人上得岸来,便在清廷细作的带领下,悄悄来到郑芝龙的镇南侯府。稍加通报后,便有仆人出来,安排那些护卫暂去休息,又立即带范文程本人,去客厅见镇南侯郑芝龙。

    到达客厅后,范文程看到,整个客厅轩阔宽旷,烛火通明,那身材高大的郑芝龙,正背着他们,全神贯注地观看挂在墙上的的一副牛皮地图。

    范文程看到,这副地图上近乎插满了代表唐军的红色旗帜,而代表郑芝龙势力的蓝色旗帜,仅据占福建与广东两省之地,与唐军势力相比,看上去十分地微不足道。

    见手下通禀范文程前来,郑芝龙缓缓转身,脸上却依然满是严肃之色。他一声不吭地坐回上座的虎头椅上,挥手令范文程下首坐下。

    宾主落座,又各自看茶后,仆人退走,整个偌大一个客厅里,只有二人静坐,呈现一片尴尬的静默。

    最终,还是范文程讪笑着打破沉默,向郑芝龙拱手禀道:“镇南侯,我等从盛京出发,千里南下来到贵地,实是有要事,要与镇南侯相商。”

    “哦?是吗?范学士千里远来,甚是辛苦,有何见教,但可明言。”郑芝龙挤出笑容,眼神中却依然满是冷漠之色。

    见郑芝龙一副冷淡模样,范文程心下一凛,却又脸上堆笑道:“镇南侯,在下此番前来,要与镇南侯相商之事,十分重大,还望镇南侯细听在下之言。”

    “你说吧,不用绕弯子,本侯听着呢。”郑芝龙依然一副平淡表情。

    范文程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镇南侯,依你来看,现在天下局势,却是何等情形?”

    听范文程这般发问,郑芝龙一脸不快,他冷冷地斜了范文程一眼,哏声道:“这天下大势,还需本侯多说么?现在我大明国中,那唐王李啸自山东挥兵南下以来,几乎占据了我大明全部的精华之地。前段时间,更是在金汤城之处,连破你们清朝四万兵马与大顺的十五万兵马,其兵马强悍程度,其军力发展势头,皆是堪为天下无匹。本侯也不怕在二位使者面前说实话,只怕将来,我弘光朝廷,与你们大清国,皆是李啸这只猛虎的口中之食,唯一的区别,便是他先吃掉谁罢了。”

    郑芝龙说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懊丧忧烦之状。

    见郑芝龙这般爽快地说出时局之艰危与他内心的担忧,范文程知道自已接下来的谈话,应可有的放矢了,顿是心定了不少。他遂沉声道:“镇南侯之言,倒是爽快。我大清现在举国上下,亦是对时局十分担忧,这才派在下前来贵地,一同商讨对付李啸之策。”

    范文程略顿了下,又急急道:“在下认为,现在唐军势头发展如此迅猛,其手下唐军又如此能征惯战,想要在战场上对其战而胜之,实是太过困难。所以,在下思来想去,唯有除掉那巨贼李啸,方可扼制唐军的发展势头,使其陷入纷争内乱,贵国与我国方可有发展壮大的机会。”

    郑芝龙听到这里,不觉心动,遂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哦,范学士既这般说,想来可是已有除掉李啸之策了么?”

    范文程点点头,便道:“镇南侯,在下虽智识浅薄,但经多日思虑,已觅得除掉李啸此獠之良策。此策简而言之,便是挑拔离间,借刀杀人。”

    “是吗?但请范学士详言。”郑芝龙倾过身子,一脸专注的神情。

    “镇南侯,在下之策,便是挑动那重兴皇帝朱慈与唐王李啸不合,让他们内心嫌隙,激化矛盾,最终引得重兴皇帝对李啸下手,以朱慈之手,除掉那巨贼李啸……”

    “啥?你是说要鼓动那重兴皇帝对李啸下手,这,这怎么可能?!”郑芝龙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范文程淡淡一笑,低声道:“镇南侯不必如此惊讶。你也知道,为人君者,最怕被下属官员架空,更怕下面出了个董卓曹操司马昭似的权臣,李啸这般跋扈自专,目无尊上,那跟随重兴皇帝的一众宦官近臣,怕是心下多有怨言。而那重兴皇帝,自即位以来,已历两年,渐渐也懂得要操持权柄的道理,对于李啸这般架空自已,擅作威福,定也是多有不满。而那些在内心里忠于明室的官员,对形如董卓曹操的唐王李啸,肯定也是腹诽已久,积怨颇深。这些人和势力,便是扳倒除去李啸的最大底牌。”

    范文程顿了下,复道:“之所以到现在为止,李啸与朱慈双方能一直能保持平静状态,实在是因为那重兴皇帝朱慈被李啸严密控制,下属官员连想见皇帝一面都十分困难,更不用提对皇帝发泄怨言了。只不过,这样的状态,迟早会有被打破的一天,随着李啸势力的进一步壮大,他们君臣之间,也迟早有反目的一日。所以在下在想,我们如果能给他们这种紧张关系加把火,提前激化其矛盾,让其君臣相残,岂非好事?若能假借这重兴皇帝之手,除了那堪为最大祸患的李啸,则唐军必定四分五裂,则镇南侯去除了了国中最大的对手,我大清也再无枕侧之忧。这样的好事,岂可不善加利用,又岂可轻易放过。”

    范文程说到这里,眼中闪出熠熠之光,声音也明显高了不少:“镇南侯,若派出之使臣,真能说动重兴皇帝,让他决意对李啸下手,这事情便已成功了一大半。那接下来,可由那朱慈下召,召请李啸回济南议事,然后立其手下宦官与那些暗地忠心于他的官员,率先暗藏刀斧手于朝堂之后,趁李啸上朝觐见之机,将其砍成肉酱!只要李啸一死,唐军一分,则天下大定,镇南侯与我大清,皆是再无忧矣!”

    范文程侃侃而谈,把先前对多尔衮所讲之话,大致对郑芝龙讲述了一遍。

    一番话语完毕,郑芝龙神情明显振奋,双眼放光,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粗得。

    范文程之计,若是真能实施,让那重兴皇帝寻得由头将李啸砍成肉酱,那巨贼李啸一除,岂不是可以坐视唐军溃灭了么?

    而唐军一乱,自相攻杀,那自已当可挥兵北上,一举拿下被唐军夺占的广大地盘,甚至大量接受唐军的降兵降将,到时候,这大明第一人,岂是非他郑芝龙莫属了么?

    想到这里,郑芝龙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奶奶的,于今之计,反正在正面战场上不是唐军的对手,连艰难自保都困难,还真不如搏他一把。毕竟,李啸一除,这明境之中,自已已然再无敌手,就算做个明朝的隐形皇帝,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郑芝龙虽然十分激动,但他还是迅速地想到了点,遂皱着眉头向范文程问道:“范学士,此计甚是出奇不意,只不过,你可曾想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此事不成,被李啸得知,却又访如何收尾呢?”

    听到郑芝龙这般发问,范文程又是会心一笑,复拱手道:“镇南侯,你有如此担忧,亦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世上之事,尽人事,听天命,总难免有出庇漏之时。在下也想过,万一此事不成,那李啸必定会暴怒非常,大起淫威,轻则将重兴皇帝朱慈幽禁并严加看守,重则甚至出弑君,下黑手除去重兴皇帝,重新再立傀儡以为已用。这样的话,我等这番忙碌,可就全无成果了。所以,在下认为,纵然此事不成,也要提前想好退路,如果能让那重兴皇帝,在得到消息泄露的密报后,就能顺利从山东逃走,前往镇南侯所在的福建地界,当为最佳应对之策。”

    见郑芝龙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自已,一副听得十分专注的样子,范文程又道:“以在下看来,我等安插之人员,需及时看清局势变化,了解事情有无泄漏的可能。同时,要时时提醒那重兴皇帝,让他作好事变失败的准备。一但发现李啸觉察此事,就要在他动手之前,立即从济南逃出,前往早已做好准备的港口。而这海港之中,早有镇南侯你安排的的船队,假扮成暂驻此地的商船,然后秘密接应这重兴皇帝朱慈登船逃离,一路南下前往福建。”

    范文程咽口唾沫,又继续说道;“只要朱慈成功逃到福建,那他接下来的所有行动,皆是在镇南侯操控之下。也可以说,是在镇南侯手中,控制了明朝最为合法的帝王。这样一来,王牌在手,镇南侯与贵部部下,皆是朝廷最为信重的忠勇之师,堪称为皇帝与朝廷最为嫡系的部队。而那狗贼李啸,他的任何行动,都会名不正言不顺,其属下亦会多有怨尤,军心纷乱。然后,镇南侯再令重兴皇帝朱慈颁布讨伐李啸的圣旨,唐军亦必陷于内部纷乱之中。这样一来,镇南侯引兵北进,讨伐巨贼李啸之唐军余孽,而我大清,与大顺大西两国,亦可引兵攻打唐军残部。唐军失去首领,必会内乱纷起,兵无战心,此战当可一战而胜也。”

    范文程这番话语,可谓完全说到郑芝龙心里去了。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中快速地来回踱步,一脸期盼与紧张交织之色。最终,他站住脚步,目光如刀望向范文程:“范学士,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见弘光监国,请他派人去与重兴皇帝朱慈相谈?”

    范文程连忙起身,向郑芝龙拱手道:“镇南侯果是聪明之主,范某之想法,皆在镇南侯预料之中。在下接下来,确是需要去与弘光监国相谈,要由弘光监国亲书密信,派出亲近之臣前往山东游说。而在下要与弘光监国所谈的内容,无非是要由弘光监国朱由崧在这密信之中,亲自告诉那重兴皇帝朱慈,说自已被群臣推为监国,总统南方诸省,实是多有苦衷,乃非得已,现在情愿奉重兴皇帝为尊,自去监国之号,以求为皇上效力。只不过,现在南方诸省,皆在李啸淫威逼迫下,其苦万状,想要效忠皇上,却是难以做到。故求皇上审时度势,除掉那堪比董卓曹操的国之巨蠹李啸,以正国法,正立朝纲。只要李啸一除,则必定天下云集响应,自已也会立即率众臣联表进上,共同尊奉重兴皇帝,让大明上下,重新恢复一统。”

    听范文程说到这里,郑芝龙哈哈大笑,他朗声道:“甚好!范学士此计,甚好啊!这样吧,为了让弘光监国打消疑虑,能尽快做出决定,本侯与你一道,一齐去面见弘光监国!”

第七百六十一章 权力是毒药

    去见弘光监国朱由崧的过程,比范文程自已所想象的,还要顺利得多。

    由于有郑芝龙这个弘光朝廷中真正的当权者陪同,当范文程把来意向弘光监国朱由崧说出来后,他二话不说,立即就答应了。

    一个傀儡应有的觉悟,在朱由崧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既然郑芝龙都肯陪这清廷使臣范文程一同前来,那么,朱由崧如果还要表达出半点怀疑乃至不满,都是一件极其愚蠢之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所以,无论范文程说什么,要他配合做什么,朱由崧都是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完全没有半点的置疑与反对。以至于这次见面谈完后,范文程嘴角,泛起隐忍不住的轻蔑微笑。

    而同样面带笑容的朱由崧,虽然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但内心的悲伤与难过,却是难以言表。

    他望着郑芝龙与范文程二人满意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心下更是悲哀地想道,唉,此事不论成否,自已都捞不到什么好果子吃啊。

    因为,此事若成,那重兴皇帝,说起来也不过是由李啸手下,转至郑芝龙手中继续当傀儡罢了,又哪里会轮到他这样一个无兵马无实权的空头皇帝,来真正行使大明帝王的权力呢。

    就象当年的汉献帝,好不容易从李催郭汜手中逃走,却又落入曹操手中,继续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与橡皮图章,这样的结果,倒更象是一种辛辣的讽刺。

    更何况,重兴皇帝除掉李啸之后,自已这个所谓的监国,也就真的当到头了,除了上表自去封号外,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而且,万一此计不成,那重兴皇帝逃到福州,自已一样要乖乖让位,到时的境况更加悲惨,就是想当一个傀儡,都不可得了。

    到时候,最好的结局,无非是自去监国之号后,回家当个普普通通的富家翁。而万一郑芝龙觉得自已这个当过监国的人,碍手碍脚,于事不便,他一不耐烦将自已一刀杀了,那也只能算自已点背。

    这一刻,朱由崧忽然觉得,自已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奈最可怜的小丑了。

    任人宰割,任人欺辱,毫无还手之力,这就是自已这个所谓的监国,最真实也最可悲的处境。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顺理成章。很快,郑芝龙与朱由崧一起,宣召那工部尚书高宏图,来议事殿中相见。高宏图一至,郑芝龙便安排他出使山东,去面见重兴皇帝朱慈。

    高宏图,字研文,山东胶州人,历任中书舍人、陕西监察御史等职,弘光政权成立后,被任命为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算得上了弘光政权中的一员重臣。

    李啸率兵马南下,一路攻入南京后,高宏图率全族老小,尽随弘光监国朱由崧一路南撤,逃至福州,继续在弘光政权中效力。

    之所以让高宏图来这里觐见,并任命其为使臣,是因为他自跟随朱由崧从南京逃到福州后,迅速地攀上了郑芝龙这个大粗腿,因其能言善辨,善于逢迎,深得郑芝龙信任。

    而此人为人圆滑,一边抱上了郑芝龙的粗腿,一边又与朱由崧关系亦是不错。故郑芝龙思来想去,觉得派此人作为密使,前去游说重兴皇帝朱慈最为合适。

    郑芝龙既然提议此人,朱由崧自是只有完全答应的份,遂立即按郑芝龙与范文程要求,亲手写下密信一封,交给高宏图。

    而高宏图本人,则被郑芝龙向朱由崧保奏为文渊阁大学士,并加封为太子太傅、太子太保、给予四世封诰,荫其孙高为中书舍人,以此方式,来对这位即将出使山东的重臣,大加恩宠与笼络,让他此番前去,哪怕是出于维护家族利益来考虑,也会全力以赴去游说重兴皇帝。

    高宏图领命后,复向郑芝龙与朱由崧慷慨陈词一番,便拜别而去,乘上由郑家战船改扮成的商队,从福州港口出发,一路乘船北上,直往山东。

    二十天后,一直顶着北风北上的高宏图,终于到达胶州港处。

    他是胶州本地人,此番重归故土,少小离家老大回,自是感慨万千。只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有要事在事,自已可是再无心情与时间,去观赏这故乡风景了。

    上得岸来,一行人匆匆赶往济南,这沿途上,见到道路阔直,阡陌纵横,屋舍俨然,村舍市镇皆是井然有序,所过之处一片安堵,这山东之地,到处是一派安谧和睦的景象。高宏图见此情状,又想起崇祯年间,山东兵祸相结,饥民遍地的惨景,不由得又是在心下无限感慨。

    看来李啸的治世之功,确是明朝中不出其右的存在。可叹现在自已,却是要来想尽办法,将这位明朝的中兴之臣给干掉,这可真是一种莫名讽刺。

    说来说去,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

    来到济南城下,已是天晚,各人在驿馆暂歇了一宿,次日清晨,高宏图便前去由德王府改建的临时皇宫中,求见重兴皇帝。

    此时,这皇宫的外臣接见安排工作,是由李啸的亲信吴亮负责。吴亮原本在济州岛负责管理之事,因为李啸的谋臣陈子龙与姜曰广皆被调往南京随行赞画,故李啸把吴亮从济州岛调回,让他负责整个皇宫的安全与管理。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多有弘光政权的降臣前来觐见重兴皇帝,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之事。故吴亮对于高宏图这一行人的到来,也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略略地盘问了几句后,便放高宏图一人入宫觐见。

    高宏图入得宫来,一路看着里面的雕梁画栋与湖光山色,他想起先前被刘泽清屠灭的德王一家,心下又不由得是唏嘘连连。

    很快,他在太监王承恩的带领下,一路从前殿行到后殿,在这里觐见重兴皇帝朱慈。

    遥遥见到那个端坐在龙椅上,年仅十八岁,面目酷似崇祯的年轻人,高宏图一时有种幻觉。

    仿佛自已忽然回到了崇祯初年,那端坐龙椅上的,不是现在的重兴皇帝朱慈,而是刚刚即位的崇祯皇帝。

    崇祯初年的皇帝,就是这样,以年少之身,君临天下,在金銮殿中接见群臣,也接见刚刚被任命为中书舍人的自已吧……

    转眼之间,十八年时间飞过,大明朝已是物是人非,这世事沧桑人情变化,真真何以言表。

    一时间,他心潮难抑,眼睛都有点泛湿,在离丹阶十步外颤颤跪下,拱手道:“微臣高宏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龙椅上传来的声音,亦是极象当年的崇祯皇帝,令下跪的高宏图不禁又浑身一颤。

    他颤巍巍的起身,上头的重兴皇帝朱慈便笑道:“爱卿,这多年不见,你这形容,却是老了许多呢。”

    高宏图讪讪一笑,拱手道:“唉,多谢陛下挂念。可叹老臣这十多年来,颠沛流离,一事无成,于国于家无用,对不起先帝,更对不起皇上。”

    朱慈见他这般颓然,便出言抚慰道:“爱卿何出此言。现在国中局势,已然日渐变好,一片欣然之景,爱卿又何必再这般沮丧。现在我大明之中,有唐王替朕四处奔忙,扫灭群丑,宁靖宇内,不日定当廓清天下,扫灭流贼与鞑子,到时候天下人一齐共享太平,再图中兴……”

    朱慈一语未完,下面的高宏图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副完全不以为然的模样。

    见高宏图这副模样,朱慈顿觉奇怪:“爱卿为何苦笑?难道朕之所言,可有不对么?”

    高宏图微微一叹,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朱慈:“陛下,现在国事虽然大势向好,但依老臣直言,这国家之中,却是有重大隐忧呢。”

    “哦?高爱卿为何说出这般话来?莫非,你此番前来,可是有甚要事要对朕说么?”朱慈脸现愠色,他直直瞪着高宏图,皱起了眉头。

    高宏图却并不说话,只是微微左右一望,看向那些侍立左右的侍女与太监。

    朱慈见他这般模样,自是知道他想要让自已摒退众人,想要单独对自已述话。他略一犹疑,便挥了挥手,就那一众太监与宫女退下。

    偌大一个大殿之中,仅剩下高宏图与朱慈,以及皇帝最为信得过的司礼监大太监王承恩。

    这王承恩,自跟随朱慈从京城逃出,一路上与主子相依为命,故颇受朱慈信重,从登基到现来,也越来越受宠,被朱慈视为亲信耳目,凡事无论大小,皆会让其参与。

    皇帝与臣子二人,彼此目光稍一对视,高宏图又扑通一声,伏跪于地,然后,他小心地从怀里掏出那朱由崧的亲笔书信,高高地举过头顶,向重兴皇帝大声道:“皇上,微臣此来,实是奉了弘光监国之命,有密信要呈给皇上过目。只不过,此信中内容,极为机密重要,万不可轻易示人,故在下只能让皇上摒退奴仆,方敢进言。此信一路上被微臣贴肉细藏,现呈予皇上亲自审看。”

    高宏图此言一出,朱慈不觉又是一怔。他略一沉吟,便对旁边侍立的王承恩低声喝道:“去,把高爱卿的书信拿来,朕要亲自阅览。”

    王承恩急喏一声,立即下去拿了高宏图那高高举起的书信,小心地递给皇帝。

    朱慈展信细阅,越看脸色越是苍白,他双眼瞪大,嘴唇颤抖,甚至额头都开始渗出冷汗。

    见他这般神情变化,旁边的王承恩一脸担心,下面的高宏图则是脸色肃然,嘴角紧绷。

    终于,朱慈将此信看完,脸色瞬间涨成紫红一片,他腾的站起身来,一把将这封密信攥成纸团,朝地上的高宏图狠狠掼去。

    这团纸球极其准确地击了高宏图额头,啵的一声弹起,骨碌碌地滚向角落。

    高宏图受此突然攻击,却是依然面无表情,仿佛面前这位暴怒的重兴皇帝的所做所为,都与自已无关一般。

    而在他上头,皇帝暴怒的声音,终于有如霹雳一般炸响:“高宏图!你且说,那弘光监国朱由崧,给朕送来此信,究竟是何居心!”

    高宏图未及回答,皇帝的声音又凌厉响起:“哼!这个擅立朝廷,不服朕管的朱由崧,现在见到唐王即将扫灭伪朝,定是着实再无应对之策,才想出这挑拔离间借刀杀人之策,又命你来游说于朕,想借朕之手来杀掉唐王,是不是?!哼,他定是想让朕如当年父皇屈杀袁督师一般,自毁栋梁,自掘坟墓,让我大明重陷内乱,让尔等重新获得喘息之机。哼!这厮还说什么,朕若除去李啸,定会自去监国之号,奉朕为尊,天下一统,这般无耻谎言,真真骗鬼去吧!你们的险恶居心,朕早就一眼看透!你且说,朕之所言,是也不是?!”

    听到重兴皇帝朱慈竟似一眼就看穿了已方图谋,高宏图内心发颤,只不过表面却还故作镇定,他故意长叹一声,缓缓回道:“皇上,弘光监国此信中所言,决非挑拔离间,再不是要借刀杀人,而是确为一片忧国忧民之意,可见其拳拳忠君之心哪。”

    “胡说!你们,你们真当朕还是三岁小孩,可以任由你们摆布么?他这信中,说得如此直接明白,无非就是朕与唐王君臣互斗,最终借朕之手杀了李啸,让你们这帮宵小渔人得利罢了!”朱慈粮瞪着眼睛,手指颤颤地指着伏跪于地的高宏图。

    高宏图见朱慈这般愤怒,心下也不由得开始打鼓。暗暗想道,莫非这重兴皇帝朱慈,难道真的还不懂事,愿意甘当傀儡,任由李啸操弄不成?

    他偷偷地仔细观察朱慈那看似愤怒的眼神,却终于在其中,觅得一丝慌乱与犹疑。

    这一刻,他心下暗喜。

    哼,这卧榻之侧,焉有可令他人安睡之理!

    这人间最高的权力,乃是毒药一般的存在。多少人可以为了这魔幻无边的权力,父子反目,夫妻仇杀,手足相残。亲人之间尚且如此,更惶论帝王与其手下的大臣了。

    这位看似愤怒的少年帝王,他的眼神,已然背叛了他的表情与言辞,向自已展示了他最为虚弱与真实的一面。

第七百六十二章 黑暗之门

    高宏图抬起头,一双有如蜥蜴般环褶密布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面前这位愤怒的年轻帝王。

    “陛下,微臣斗胆问一句,皇上以为,这唐王李啸,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高宏图缓缓地说出这句话。

    这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话语,却是有如重型炸弹一般,在重兴皇帝朱慈心头炸响,让他浑身上下,忍不住抖了个激凌。

    朱慈呐呐回道:“你,你这话是何意思?这唐王李啸,为朕分忧,四下征讨叛逆与不臣,让我大明边土宁靖,百姓安居,这般国之倚柱,如何不是大大的忠臣?!”

    朱慈说完这话,高宏图却是脸露苦笑,他摇了摇头,沉声回道:“陛下,恕臣直言,你以为,这李啸是国之肱,是大明栋梁,但在下却认为,大奸似忠,大恶似善,此人表面象个忠臣,但在暗中,却是个堪比董卓曹操的奸恶之徒!若陛下准允,请让微臣详加说明。”

    “好!你说!”朱慈脸上闪过狰狞之色,他咬着牙道:“你可要给朕说好了,如果言语大谬,纯为毁谤,那就休怪朕出手无情!”

    高宏图闻言,又是长揖一拜,方道:“陛下,《韩非子》中曾言,帽子再破旧,也要戴在头上,鞋子再漂亮,也要穿在脚下。这尊卑之序,君臣之别,乃是古今各国立国之根本,更是大明江山一统之保证。自崇祯年间以来,国家播乱,刀兵四起,内有流寇荼毒四方,外有鞑子侵掳边境,我大明可谓国运不利,势道衰微,实是令人痛心。正因为国家如此动乱,终使得君权悄然旁落,奸臣昂然坐大,最终沐猴而冠,陵替君主,擅威福,控人心,明里是大明臣子,暗则为操莽之辈也。”

    见到朱慈脸色又变,未等皇帝发话,高宏图又赶紧继续说道:“陛下,识人观物,当不可只见其表,却不察其内啊。这李啸,自蒙先帝一路擢拔,从一无名小卒起家,一路升任到大明异姓王,这般荣宠,可谓举世无双,世人莫及。就算是大明开国至今,有此荣耀者,鲜矣。但是李啸身受圣恩眷隆,却是半点不思报效,反而外沽清正之名,暗结虎狼之属,明为国家出力效命,暗则结党营私,积极培植其个人势力,其龌蹉心思,可谓路人皆知。这样年来,大明国势倾颓,运道衰微,国家内外各种动乱愈演愈烈,而李啸这厮,却是升官发财,下属部众更是有如滚雪球一般发展壮大,其人其事,真是绝佳讽刺。”

    高宏图顿了下,又道:“更可恨的是,他有如此之大的势力与军队,却不思积极为国家剿灭流寇,抵御满清,反而一心自谋,反去全力开拓海外之地,为自已攫取了数不清的钱财与土地。他倒是赚了个盆满钵溢,但却于国家有何益,于皇上有何利?更可笑的是,因为崇祯十二年时,由于先帝与其稍有龃龉,这厮便立即露出枭獍面目,反叛朝廷,与朝廷兵马对战攻伐,在我大明境内攻城掠地,猖狂至极。李啸这厮,在闹个了鸡飞狗跳不可收拾后,还是先帝出于维护大局考虑,取消了对他的征讨,重新恢复了他的官职爵位。皇上,你说,这桩桩件件的恶行,哪一样是臣子的本份,又有哪一样是忠臣的模样?”

    朱慈脸色难看,隐现惨白之色,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甚话来。

    而见皇帝已被自已说动,高宏图立即趁热打铁,继续道:“虽然,李啸曾在京城被流寇重兵围城之际,假模假样地亲率援兵破围入城,去搭救先帝。只是,他这番举动,看似英勇,实是沽名钓誉,居心叵测。皇上你想想,若不是李啸率兵冲入京城,激怒流寇,先帝如何会轻易死于流贼乱刀之下。而他虽然最终保得皇上你与永王等人顺利逃出,却也绝不是什么忠君之举,而是出于其个人野心所致。他这般作为,说得直白点,无非是模仿当年的曹操,从那李催郭汜手中夺取汉献帝罢了!“

    ”胡说!你,你如何竟说出这般话来……“朱慈脸上愈见惨白。

    高宏图冷笑一声,继续道:”所以,他将皇上带到山东后,便迫不及待立皇上为帝,虽美其名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却足见其狼子野心也。他立皇上为帝,皇上却是有名无权,徒具空名。其国中大小诸事,皆由唐王李啸一手裁夺,皇上你岂得过问半点事务。随后,此人更是极其无耻地逼迫皇上立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以便实际控制天下军权。他调动兵马,四下征伐,用人实政,治理国家,又可曾向陛下作过半点请示?臣说得难听点,这厮哪怕是仅仅表面上,对皇上的半点尊敬都没有吧。哼,此人其行为举措,哪一样不是堪称奸恶权臣之样板,又有哪一样,不是比那董卓曹操更加放肆,更加跋扈?!“

    高宏图说到这里,刻意加重了语气,以极为凌厉的尾调结束这番话。随后,他冷眼望去,细细观看皇帝的表情。

    重兴皇帝听到此处,已是一脸失魂落魄之状。脸色惨白的他,额头冷汗直冒,他机械地迈动脚步,缓缓来到龙椅前,扑通一声跌坐回椅中,象一只受了重伤蜷在洞中的野兽。

    见皇帝已被自已说得迷了思绪不知所措,高宏图继续趁热打铁:”皇上,你登基以来,南方诸地,虽是弘光监国主政,但包括监国在内的南方诸臣,都是心向陛下,认定陛下是大明唯一之主也。只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沟通不畅,未能及时还政于陛下,让陛下暗生嫌隙,此确是监国之过。而那巨贼李啸,却没有趁机沟通南北,劝谏监国尊奉皇上,以消弥纷争,平息事端。反而逼迫皇上下令,矫旨发兵,立即南下攻伐。其下属唐军,兵精将锐,又是突然袭击,故我弘光监国无从抵挡,兵马连溃,以致于被李啸迅速从淮北打到江南,最终只得携带宫中忠直诸臣,播迁福州,以为暂跸之所。李啸一得江南,愈发猖狂,大逞凶焰,兵马西进,又灭了宁南侯左良玉,尽夺其地,战至此时,我大明国中精华之地,已尽在李啸之手,其部下之壮大,兵马之强盛,非但弘光监国之下属官军难与其匹,就连大顺大西这些流贼,乃是北面的鞑清,亦皆是不及也。“

    朱慈粮用一种十分淡漠黯然的眼神,注视着阶前那侃侃而谈,唾沫横飞的高宏图,听任他继续说下去:”皇上,恕臣说句诛心之语。唐王李啸据占了整个大明精华之地,以及南都诸般宫殿,理当迎请皇帝南下,在南都登基临朝,方是臣子本份。可他倒好,竟以天下尚乱,皇帝不宜轻动为由,让陛下在这济南德王府这一隅之地中,继续当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可他自已,却是毫无廉耻地搬入南都帝宫之中,俨然帝王一般在其中发号施令。其淫威广布,天下诸臣,莫敢不从。可叹奸贼如此目无尊上,猖狂作恶,普天之下的正人君子,却只能畏首畏尾,钳口不言,真真何其悲哉!“

    高宏图说到这里,忍不住一声长叹,一脸忧戚地说道:”可叹陛下,年少有为,正是鹏飞高举之时,却被李啸这奸恶权臣挟制,成为受其控制的一名傀儡,行动言论皆不自由,更遑论有甚帝王之权力啊。这般可悲局面,那唐王李啸打下再多地盘,攻灭再多势力,又与陛下有甚关系呢?微臣甚至在想,真等到李啸这厮扫灭群雄,彻底翦除异已之后,此人必会如曹丕一般,彻底撕掉伪善之面具,逼迫陛下行禅让之事,到了那般境地,陛下又岂敢不从!就算李啸这厮,为了沽名钓誉,暂不行篡位之举,但其一众虎狼属下,出于自身前途考虑,又岂会不逼他行事?到时候,来个宋太祖一般的黄袍加身,李啸亦只能半推半就,安可不从?而李啸真的篡位自立后,陛下休说想做个傀儡而不可得,就是想要保全身家性命,都甚是艰难啊!万一哪天李啸对陛下看不顺眼,一杯毒酒赐来,陛下你纵是万分后悔,又复能何为?!“

    ”不要再说了!“听到这里,朱慈终于失态,他象一头受伤的狼一样,冲着高宏图厉声吼道:”你说来说去,历数李啸诸般罪恶,无非是想让朕出手诛杀李啸罢了。只是你可知道,李啸乃是国家重臣,手下护卫兵马极多,朕,朕就是有心将他除去,亦是极难之事。而万一此事露败,则朕之身家性命,必不可保。你这般说司,难道不是置朕于炉火上烘烤煎熬么?!“

    听了朱慈这近乎失态的回答,高宏图心下十分得意。

    他知道,自已把话说到这里,已是完全打动了这位渴望掌握权力又不谙世事的少年帝王,于是,他故作同情地拱手道:”陛下,不必这般自沮。凡事皆在人为,安可未尽行事,便自行放弃?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只要陛下锐意进取,决意行事,这除诛奸恶之事,便大有可为。这般险恶局势,亦是痛加扭转。陛下,微臣虽是驽钝,却亦有微计,可助陛下除去李啸,重振朝纲,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朱慈默然注视着高宏图那张满是期盼的老脸,他微微扬起手,似乎想不要他说下去,但最终却是颓然放下。

    终于,他以一种有气无力的语气说了一句:”你,你说吧。“

    高宏图脸上隐现微不可见的笑意,他轻咳一声,便道:”皇上,依微臣之见,皇上可以李啸在外征战良久,过于辛苦,召其入朝觐见,以示抚慰。那李啸猖狂以久,正是睥睨自得目中无人之际,如何会想到,向来老实本份陛下又无名无权的陛下,竟会起了诛杀他的心思。他必会欣然赴令,以显其是个忠臣的模样。而当他从南都返回济南觐见之时,陛下可在殿中,简选死士为刀斧手,暗藏于椒板之后,待李啸一至,齐齐杀出,一齐将此獠砍成肉酱!只要李啸一被除去,那其手下臣属与唐军兵马,必是群龙无首,一团散沙,到时必定内乱纷起,对皇权再无任何威胁可言。而陛下则可从容应对,或打或拉,彻底消灭清理李啸余党,全部吸收消化李啸余部。到时,弘光监国亦自去其号,领南方诸臣尽数臣服陛下,则皇上大功告成,重振朝纲一统宇内,我大明必可再度中兴重现辉煌啊。“、

    高宏图说到这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脸期盼地望向那瘫坐龙椅上的朱慈。

    朱慈粮面无表情,脸色却愈见灰暗,他象一具木偶一样呆坐在龙椅上,半晌没有说话。

    整个后殿之中,倒是有如坟墓一般寂静。

    终于,朱慈一声苦笑,缓缓说道:”高宏图,你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没想过,万一此事不成,那朕又将何以自处呢?“

    仿佛早猜到朱慈会有此问,高宏图淡淡一笑,立即回道:”陛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事极关重大,自是多有凶险,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微臣又岂会没有考虑过,万一事败,又如何能让皇上你置身险境,反被那狂怒至极的李啸,来个弑君自立呢?“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陛下放心,此番行动,我等皆会万会小心,并会时刻关注李啸举动。若是查觉他发现我等之策,则我等必会在他下黑手之前,立刻接应皇上从济南撤逃,一路前往胶州,在那里登上镇南侯郑芝龙的属下所假扮的商船,便从胶州港一路南下,前往福州。到了福州后,陛下再晓谕天下,控诉李啸之种种罪恶,令天下兵马共讨之。“

    高宏图目光奕奕,声音越发响亮:”李啸失去皇上,又被皇上召讨,再无任何合法性,从所谓的大明亲王与天下兵马大元帅,变成了天下人共讨之的奸恶国贼。到时候,其部下臣僚兵马,必自内乱。趁此良机,我大明官军再举兵征伐,则这奸贼李啸与其手下唐军,必分崩离析,不战自溃矣。“

第七百六十三章 不欲人图我,便需我图人

    高宏图这番充满激情与期待的话语讲完,整个后殿之中,顿是又死一般的寂静。

    朱慈垂着头,仿佛还未从高宏图的话语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满是呆滞之色。

    而旁边侍立的太监王承恩,则是冷汗直流,神情震怖,他呆望着那蜷缩在龙椅上的皇帝,同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那依然伏跪于地的高宏图,依旧一脸热切地望向皇帝朱慈。现在的他,心思急切,眼神之中更满是灼热。

    只不过,见到皇帝象呆怔一般半晌无语,高宏图心下打鼓,遂又沉声道:“皇上,此事不可久拖,还请速作圣断,立即采取行动。要知道,事久则变,变则生乱啊。”

    朱慈的嘴唇,象被蜂蜇了一般哆嗦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直直地凝视着高宏图那张焦急的脸,一脸迷茫与呆滞的表情,却依然不发一语。

    高宏图见朱慈这般犹豫不决,心下愈发急躁,正欲说话,却见龙椅上的朱慈坐起身来,无力地摆了摆手:“高宏图,你且退下吧。你这番话,朕,朕尚要好好思索一番。”

    听得此语,高宏图的内心,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瓢冰凉冷水,瞬间凉了一半。

    “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

    “不必说了,你且退下。朕已说过,此事朕尚需考虑。”朱慈扭过脸去,脸上满是烦躁之色。

    见皇帝迟迟不肯拿主意,高宏图十分无奈,最终只得低喏了一声,向皇帝朱慈拱了拱手,便自行退出殿去,暂回馆驿休息。

    偌大的后殿中,只剩朱慈与王承恩二人,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压抑得令人难以呼吸。

    主仆二人,一站一坐,皆是沉寂无声,仿佛他们二人,不是两个活物,倒是有如两具毫无生命的木偶一般。

    烛光摇摆,灯影朦胧,将二人的表情,衬托得十分怪异而扭曲。

    最终,还是朱慈粮缓缓开口,向王承恩问道:“承恩,依你之见,高宏图之策,可行否?”

    王承恩脸上的肌肉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他扑通一声,伏跪于地,一头花白的头发,深深地叩埋于阶上。

    “皇上!恕老奴直言,高宏图此策,包藏祸心,其意当诛!万不可听从其言,以致自寻绝路啊!”王承恩说到这里,已是其声颤抖,尾音带起哭泣之意。

    朱慈面无表情,俯视着地上伏跪着的王承恩,良久无言。

    最终,他苦笑着开口:“承恩,难道你不觉得,高宏图这番话,看似十分狂悖无理,有挑拔我君臣关系之嫌。但其实,却又是言之有的吗?这些话语,既出其口,朕又如何能够当成半点都没有听到啊。”

    “皇上……”

    朱慈一声轻叹,缓缓起身,在御桌前来加轻踱了数步,才缓缓站住,轻声道:“高宏图这厮,给朕出的这番主意,虽多有私心又夸张乖谬,但依朕看来,他对唐王李啸的描述,倒也有确恰如其份之处。”

    未等王承恩回话,朱慈眺望窗外,眼神空洞又迷茫,自顾自地说道:“唐王李啸,天姿英纵,能文能武,乃是不世之奇材,若其真肯为我大明忠心效力,则必是我大明国家之栋梁,朝廷之倚柱,只可惜……”

    他说到这里,却又一下子生生停住。

    他伸出右手,朝怀中缓缓摸去,从内衣兜里,摸出一个磨得有些发旧却依然金光闪闪的金狮子来。

    他凝视着这只雕工细致十分精巧的金狮子,目光中却满是复杂与迷茫,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就回到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朱慈清楚地记得,这只小金狮子,是崇祯九年,李啸第一次去京城觐见崇祯皇帝时,送给自已的礼物。当时,妹妹朱李啸送了一柄玉如意,而不过九岁的自已,则收到了这只做工精巧的小金狮子。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当日的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那个懵懂的孩童,也在一系列的挫折与变故中,成长为一名俊秀青年。只是时光变幻,这个小小的金狮子,倒是一直藏在自已身旁。

    一时间,朱慈只觉得,种种难以言喻的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这位唐王李啸,曾是自已心中的最大的英雄,他是如此的英武俊逸,如此的魅力过人,仿佛在他面前,就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难得倒他。所以,自已一直收藏着他给予的这件礼物,有如慎重地保存了一份对于偶像的崇拜。

    虽然李啸被高宏图说得这般不堪,但实话说起来,却正是因为他当日的拼死攻入京城,才得已救出自已与弟弟,以及那位被太监暗藏入民间,后被其手下安全司人员暗中救出的妹妹昭阳公主。如果不他这般拼死相救,如果他也只是与其他军镇一样,闻令不行,按兵不动,那自已与弟弟妹妹,也许早已成了刀下之鬼了,安会再有今日。

    只不过,李啸后来的行径,又确实令人大失所望。

    他虽然立了自已为皇帝,却行事跋扈,目无尊上,朝中军政诸事,皆出于其一人治下,自已这个皇帝,已完全是个有名无实的一个傀儡。在这小小的德王府中,终日碌碌,无所作为,更是没有半点言论与行动自由。虽然现在因为李啸南下,去了南京,对自已的监控放松了许多,但是,自已身为天子,哪怕想去这济南城中任意游玩都不能够,这样的现状,确是令人想想都感觉憋闷。

    而李啸一路杀伐,打下南京后,也确如高宏图所言,更加擅作威福,猖狂无忌。以大明亲王之身,谮越无当,竟然搬到南都宫殿居住,在其中发号施令,全无顾忌,俨然他才是这大明帝国的真正帝王一般。

    而李啸作为臣下,如此跋扈,如此不把自已这个所谓的重兴皇帝放在眼里,那他复与其他那些军头,又有什么区别?他征伐四方,扩疆拓土,又对自已这个橡皮图章,有什么意义?

    帝国序统,最重要的就是上下尊卑之别,如果连这最基本的一点,都可以本末倒置,那自已这个所谓的大明天子,完全就是一个笑话般的存在。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里,朱慈目光瞬间黯淡,脸上更是陡地闪过一丝狰狞。

    哼,不管那高宏图这番话,夹杂了多少的私心欲念,但为了夺回本该属于自已的权力,为了真正成为大明帝的统治者,自已都有必要想尽办法,去把最高权力重新夺回自已手中。

    他迅速将小金狮子重新揣回怀里,便恨恨转过身去,直视那仍然伏跪于地的王承恩,哏声道:“承恩,朕思来想去,那唐王李啸,虽对我大明有极大功勋,但其跋扈作为,目无尊上猖狂自肆,朕绝不能容忍,所以,朕,是真的打算动手……”

    “皇上!”王承恩一声凄厉的叫喊,他颤颤地抬起头:“恕老奴直言,那唐王李啸,是何等的人中龙凤,是何等的英雄豪杰,其下臣属如去,部众如雨,又是何等雄厚势力与牢固根基。他纵有万般过错,皇上你要除他,岂非有如蚂蚁撼大树,岂非有如螳臂挡车?更何况,皇上你方即帝位,全无半点个人势力,又如何能够进行这般重大艰危的决策谋划?恕老奴再说句不当之话,皇上你年少气盛,极易受人煽动,如何可在这短促时间内,做出正确合理之决策啊。”

    王承恩说到这里,已是满脸泪痕,他颤声道:“皇上,请再恕老奴直言,以你之实力,想出手诛除唐王李啸,实是极其难办,成功之可能性,当不足万分之一!而且,万一事败,又岂可如高宏图所说,能轻易从济南城逃去那胶州港,你真当李啸的沿途兵马以及其手下安全司人员,皆是吃干饭不管事的么?老奴更害怕的是,万一此事不成,而皇上又无法逃走,那唐王李啸必定不肯善罢干休,极可能出手弑君。老奴追随先帝多年,实在不忍见到先帝仅存的这点骨血,尽灭于这残酷的权利斗争之中。陛下,老奴所言,句句发自衷肠,绝无半句虚辞!望陛下万勿冲动,以致后悔莫及啊!”

    王承恩说完,又连连朝下猛地磕头,他的前额砸得那大理石台阶砰砰作响,令人闻之心悸。

    望着王承恩额头迅速肿起,不断流出殷红之血,朱慈紧绷嘴角,脸上肌肉不停颤动,眼中更有点点泪光不断闪动。

    他知道,王承恩奉承他们父子两代,又追随自已从京城逃出,对自已可谓是忠心耿耿,全无异心。他的话语,自然也全是肺腑之言,不会有任何虚情假意在其中。

    只不过,自已真的能听这位皇家老奴才的话吗?

    朱慈呆怔良久,最终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能。

    皇家的权力与威严,绝不允许任何人看轻或践踏,就算是曾经拼死救过自已的李啸也不能。

    高宏图说得对,帽子再破旧,也要戴在头,鞋子再华丽,也要穿在脚下,绝不能本末倒置,绝不能让臣子陵替威压到君王头上。

    况且,李啸现在便是这般跋扈难制,肆意妄为,真的等到他扫灭群雄,一统天下之时,自已这个傀儡皇帝,可能也真如高宏图所说的那般,算是当到头了。

    到时,是一根白绫,还是一杯毒酒赐给自已,也许就真的只能全看李啸个人心意了。

    再退一步讲,就算李啸有心做个沽名钓誉的所谓忠臣,有心要模仿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却依然效忠商朝,但他的那一众虎狼属下,又岂会白白放过这难得的晋身发达之机会,岂会永远甘居人后,而不思更进一步,去谋取逼人的权位与富贵。

    自古人心最难知足,到了那群情皆忿之际,他们给李啸来个黄袍加身,简直就是顺理成章,也可以说,是注定会发生之事。

    形势比人强,现在的局势变化,已由不得自已再心慈手软了。

    如果自已还想有一番作为,还想重新执掌大明帝国的最高权力,还想着到时候不被李啸一杯毒酒赐死,不被李啸强行逼宫,那么,自已就真的只能如高宏图所说的那般,先对李啸下手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风险虽大,获利却更大,自古至今,政治斗争都是极其残酷的,想坐享其成乃至不流一滴鲜血就获取胜利,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在皇权君威与江山社稷面前,自已最终也只能朝那位最信任的恩人下手了。

    李啸,对不起了,朕到如今,只能不念旧情,要对你痛下杀手了……

    朱慈内心苦涩难言,他长叹一声,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他缓缓走上前去,将伏跪于地的王承恩搀扶而起。

    然后,他掏出绣龙手帕,将王承恩额头上的血迹,轻轻拭去。

    王承恩泪如泉涌,泣不成声:“皇上,微臣所言,还望陛下……”

    “承恩,不必再说了。”朱慈低沉却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朕思来想去,主意已决,明日便复召高宏图再来殿中议事,详细讨论如何除掉李啸。”

    他说到这里,冷冷地直视着王承恩惊愕已极的面容,苦笑着问了一句:“朕之话语,也只能与承恩你讲诉了。朕在想,承恩你该不会转身就去向李啸禀报,要拿朕的人头,去向他邀功请赏吧?”

    王承恩闻得此言,两行浊泪又是滚滚而落。

    他扑通一声,复伏跪于地,大声禀道:“皇上!老奴跟随先帝与皇上多年,其心志堪比铁石更坚,安有半点背君自谋之心!老奴说句剖心之语,就算陛下不听老奴之言,决意要对付唐王李啸,那老奴也只会采取不闻不问之态度,绝不会向唐王李啸吐露半句话语。此事无论成与不成,老奴皆当作从未听闻,决不会从中作梗。若有违此誓,天地共诛之!”

    王承恩说到这里,朱慈只觉得内心之中,最为柔软也最为细腻的地方,被人狠狠地击中,其中种种酸涩痛苦,直摧脏腑。

    他脸上挤出惨笑,再度将王承恩搀扶起身。只是,在注视着这名太监那满是皱褶的脸孔与花白稀疏的头发时,他心下一酸,竟是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

    一时间,这偌大的后殿之中,皇帝与亲信太监相对而泣,哀哀连声,情景好不凄凉。

第七百六十四章 秘信陈情

    重兴皇帝朱慈最终还是决定,要设计诛杀李啸,要拿这个恩人的头颅,为自已铺平重新夺取最高权力的道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心意既定的朱慈,立即与高宏图联系,二人迅速地做好了相关的准备,暗中联络了一些忠于朱慈,从京师一并逃出的低阶官员,安插了许多死士入宫成刀斧手。

    这诸件事情,他倒是与高宏图一起,安排得有条不紊。

    半个多月后,一切事宜都筹备完毕,看上去十分顺利。

    志在一搏,且被将来夺回权力的向往冲昏头脑的朱慈,遂迫不及待地立即御笔亲书,颁布谕旨,以李啸在外征战良久太过辛苦为名,下旨令李啸回济南觐见,以便亲**劳嘉奖。

    五天后,朱慈御笔亲书的圣旨,与安全司的密报,一同到了乾清宫的李啸案头。

    安全总司司长黄保,这个向来神出鬼没的唐军秘密特务头子,正一脸恭敬地站在李啸面前,偶尔抬下头,小心地观望李啸的表情。

    此时,深秋已过,刚至初冬,这南京的天气中,已满是凛凛寒意,有种不可言说的寒冷。那唐王李啸,身披一条华贵至极的厚厚貂裘,端坐在虎头椅上,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道圣旨与一封密报。

    在他粗重的呼吸声里,右手一抖,这两封信件,象两片飘忽的落叶一般,皆从他手中无声飘落,钻入御桌底下。

    李啸脸色十分难看,他良久无言,有如木偶一般呆坐。最终一声长叹,站起身来,在乾清宫的虎头椅之后,背着手来回踱步。

    下面恭立的安全总司司长黄保,自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紧张地看到李啸来回走动,一声不吭。

    最终,李啸缓缓站住,那投向黄保的目光,有如两段利剑,戳得他心头一颤。

    “黄保,本王问你,你可是确实调查清楚了?”李啸面无表情,声音清淡。

    “禀唐王,在下确是调查清楚了。”黄保急急言道:“臣下部属,早在那高宏图从胶州登岸就发觉不对劲。因为这些船只,虽然貌似商船,却不象其他船只一样,急予运送或采买货品,反而仅仅是一直停留在胶州港中,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一副完全不急于走的模样。我安全司人员顿是起了疑心,决心对这些船只一探究竟。”

    “很快,我司手下人员,假装成卖水果蔬菜的小贩,上船密访,迅速就发现了船中水手大部皆是福建一带人员,尤以澎厦人为主,且这些人员身材壮健,手上皆有久拿武器而形成的老茧。可见这些人,绝非普通商船水手,应是皆是郑芝龙手下精锐所假扮。故我安全司敢断定,他们此来的目的,就是策应接下来的行动,以便在最不济时,可以顺利接走重兴皇帝,挟制他逃往福州。”

    见李啸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已,黄保又道:“商船之事,便是如此。而据我等探查,那高宏国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与重兴皇帝暗中密谋,安插忠于其属的人员秘密入宫,假作宫中杂役,实则准备到时作为发难的刀斧手。这些情报,我安全司已有多方佐证,确保无误。”

    “所以,在这一切都安排就绪后,那重兴皇帝认为,自已已是万无一失,终于可以对唐王你动手了。故亲笔修书一封,诱唐王你回济南。他这般毒计,只要唐王你一回济南,一入殿中,那伏于殿后的刀斧手,便会齐齐拥出,一齐加害唐王,意欲……”

    说到这里,黄保意识到自已言语有失,急急闭口不言。

    李啸面寒如铁,却依然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目光,越过面前的黄保,投向窗外极远的地方,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最终,李啸挥了挥手,让黄保先行退下。

    黄保一走,李啸缓缓走回虎头椅处,一声轻叹,颓然而坐。

    他忽然感觉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之感,连眼前的景物,都有种朦胧不真实的感觉。他默然回想起了,第一次去觐见崇祯皇帝时,见到那尚是孩童的朱慈的样子。

    那个天气晴好的上午,在那东宫前的广场上,一个头戴饰着东珠的元青色羊绒鞑帽,身着绣着三爪团龙的天青色对襟小袄配藕色裤子,脚上是千层底的布鞋,一身打扮是利落干脆,透着一股子昂扬劲气的小孩子,正与一群小太监,在空地上玩得正欢。

    这个**岁大的小孩子,便是如今的重兴皇帝朱慈。

    当时的他,收下自已送给他的小金狮子时,表情是多么的欢喜,眼神又是多么地纯净啊。

    李啸一声苦笑,很快就又想到了,当日率兵冒死突入京师,去将太子朱慈一行人,从京城拼死带出时的情景。

    当时的朱慈,不过十六岁,本来就要在京城街上,被流寇乱兵围杀,结果幸得李啸率兵来救,被砍成重伤的他,方得保命。

    而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在见到李啸背上,所背的那具崇祯皇帝的尸体时,悲痛欲绝,连声哀哭。

    这太子朱慈,有如一只受了重伤的狼,发出一声悲嚎,快步向李啸马前冲去。那受了重伤的肩膀伤口,被用力牵扯,让伤心过度的他,一下子疼得昏厥于地。

    而在这时,另外一名皇子,永王朱慈,这名年仅十岁的孩子,则用一种警惕与畏缩的眼神,紧紧地凝望着脸色峻然的李啸。对李啸的一众军兵,有种莫名畏惧的他,则是下意识地后退,瑟瑟地缩成一团。

    最终,还是李啸安排手下军兵,将他们二人绑于马背上,又带上了一众逃亡的太监与官员,一路保护着他们。在付出了重大牺牲后,才拼死带着这一众人等,逃出堪为人间地狱般的北京城。

    往事幕幕,如梦似幻,李啸想到这里,忍不住一声长叹,心下的滋味,是说不出的苦涩。

    真没想到,这个自已拼死救出,又一手扶上帝位的少年,竟会如此地怨恨自已,竟要对救他性命的恩人痛下杀手,这,这简直是一个荒诞至极的黑色笑话。

    难道,自已的救命之恩,都抵不住他对所谓权力的向往吗?自已的拥立之功,都抵不过他不顾后果蛮横行事的冲动吗?

    朱慈啊朱慈,你真的以为,一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本王,会有这么容易,被你用这般儿戏似的手段给除掉么?

    你又是否真的以为,在除掉了本王后,你就能顺利当权,一举统御全国,并让那南边的弘光监国与镇南侯郑芝龙,都乖乖地对你俯首听命么?

    真真笑话啊!

    唉,若是先帝在天有灵,见得你这般幼稚举动,只怕会气得从坟墓中活过来吧。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恩将仇报,这就是所谓的斗米恩人升米仇人吗?

    李啸内心无比压抑挣扎,许久后的他,才重新恢复了理智的思考状态。

    是不是,自已可以反过来自问一下,自已这个大明唐王,又是真的把朱慈当成了大明帝国的继任者,从而一心一意地忠心辅佐他吗?

    这个问题,李啸不能说服自已。

    这样的乱世,只有极有能力的统治者,才能掌控时局,才能扭危为安,才能将这一片混乱的时局重新恢复正常,才能将分崩离析的华夏大地,重新统一宁靖。

    这样对能力要求极高的事情,那位毫无从政经验的少年皇帝朱慈,自是毫无办法应对。

    因此,在现在的状态下,乖乖地成为一枚听话的橡皮图章,成为一名坐享其成的傀儡皇帝,应该是朱慈最好的选择。

    可悲的是,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不懂得自身的实力,不懂得进退与分寸,不懂得他现在的一切,其实是多少地来之不易,反而轻易地被人蛊惑,被人利用,竟反过来要向自已的恩人,向一手推他成为皇帝的功臣下黑手,真真令人无语而难过。

    李啸甚至在想,这样多疑而善忌的君王,就算自已在平定天下之后,向其交出权柄与军队,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他为了维护自已的权威,为了保证最高权力不被他人染指,他也一定会对自已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所以,现在的自已,其实无论表现得多么忠顺,多么听话,多么地维护所谓的皇家威严,其实到头来,都是难逃一死。

    李啸悲哀地想到,古代的权臣,之所以基本都会走到争夺皇位的一步,其实说起来,也是多有不得以之处,甚至只不过想要自保而已。

    毕竟,位高权重又手握重兵,这样的人物,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是让帝王们有如芒刺在背的存在。这样可以随时威胁到帝位与江山的权臣,如果不除之而后快,而是任其在卧榻旁边酣睡,除非这个帝王是个白痴。

    所以,这些表面风光无比,其实已是无路可走的权臣们,最终会无奈发现,自已若想保全自已及家族人员之性命,其实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这可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古来今来,皇帝与权臣之间的斗争与杀戮,史不绝书,多如牛毛,简直就是中华大地上一首唱不完的痛曲。

    而现在,这个残酷而冰冷的选择,终于轮到自已了……

    想到这里,李啸只觉得头脑中一片迷乱,内心之中,更是若涩难言。

    那么,既然重兴皇帝朱慈打算对自已动手了,那么自已又该怎么去解决这件事呢?

    李啸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最简单的处理方式,便是弑君了。

    如果自已立即揭露重兴皇帝的阴谋,转而以雷霆之势将其处死,然后或是自立,或是另立其弟永王朱慈为帝,这样的做法,可行吗?

    李啸摇了摇头。

    这样简单粗暴地处理此事,会让自已在内政与外交上,带来相当大的麻烦。

    首先,纵是朱慈有错在先,但若真要由李啸动手去做弑君之事,那一定会给自已蒙上污名,也将会大大降低自已在臣属中的地位与威信,更会给大顺大西满清等敌国,制造污蔑自已的口实。

    而在这局势未定天下未稳之时,自已就急不可待的弑君自立,这样的政治事件未免太过残酷血腥,这副吃相也未免太过难看。

    李啸是个聪明人,当然不想得到这样一个相当差劲的结果。

    而如果,只是将重兴皇帝朱慈给关押下狱呢?

    亦是不妥。

    毕竟他的身份是皇帝,所谓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世间,焉有臣子反过来将皇帝关入牢狱的道理,这与造反又有何异。

    那么,难道自已只能放过此事么?

    或者换句话来说,自已一定要在重兴皇帝朱慈尚未真正动手前,就和他撕破脸,来个君臣反目,互为仇敌么?

    李啸一声轻叹,重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复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

    他来回踱了一阵,又缓缓来到窗前,默望凝望窗外空寂的风景。

    沉默许久,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还没要在这个时候,就闹到彻底反目你死我活的地步。

    这个自已拼死救出又一手扶助他登基的少年,如果能对他亲自晓以利害,让他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成为别人利用的对象的话,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啸思吟良久,终于定下心意。

    他返回桌前,拿出纸笔,亲自书写了一封信件。

    这封信,洋洋洒洒,多达数页,李啸在信中向皇兴皇帝朱慈,详细剖析了现在的局势,自已的想法,以及委婉地劝告皇帝,让他不要继续陷身被人蛊惑被人利用的迷局。

    这封信,李啸完全没有提到朱慈与高宏图等人要陷害诛杀他的阴谋,但是,在信中的内容,却又旁敲侧击地将朱慈的心思给蜻蜓点水地提了一遍。

    李啸这番用心,可谓良苦。

    李啸写完此信,又亲自封装好,然后便交于亲信仆从,命其立即带信北返,亲自交给重兴皇帝朱慈。

    望着此人远去的背影,李啸又是一声轻叹。

    他真心希望,自已这封信件,能让重兴皇帝迷途知返,能让他彻底醒悟,从而自去其计,与李啸恢复先前君臣相契的和睦状态。

    只是,这一切,真的能如他所愿吗?

    李啸心下,并没有底。

第七百六十五章 天子也要搏一把

    三天后,李啸的亲笔回信,到了重兴皇帝朱慈手中。

    朱慈以为李啸中计,一脸隐忍不住的喜色,快速地打开观看。

    不过,随着阅信的深入,他的脸上那隐现的笑容,渐渐消失,又渐渐地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僵硬。

    全信阅毕,仿佛这封信件,倒似有千斤之重一般,朱慈手腕一垂,那数张信纸从他手中缓缓滑落,四散一地。

    见得这般变故,旁边侍立的太监王承恩,大气也不敢出。

    朱慈呆坐得有如一具木偶,他半晌没动,神情呆怔,仿佛再无丝毫生命气息。

    只不过,他的眼神幽恨而迷茫,更夹杂着莫名的彷徨。

    这封来信,简直就是李啸对自已的严重警告。

    这唐王李啸,虽然未在信中提及自已与高宏图欲要联手陷害他之事,却又极其隐晦地提醒了自已,他已全盘知晓此事,要自已悬崖勒马,及时回头,不要一条路走到黑。

    这一刻,朱慈忽然感觉极度懊丧。

    在这有如人精一般的李啸面前,在他蛛网般密布的爪牙与手下的暗中监控之下,自已果然是有任何想法或有任何行动,都会被他一眼看穿,再无孑遗。

    这样能力无边又权势煊天的权臣,简直就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朱慈甚至恐惧地想道,也许,从高宏图他们登船上岸之时,就已全程尽在李啸的监控之下。自已以为行事周密万无一失的种种谋划,可能在李啸看来,几乎是在眼皮底下近乎透明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这费尽周章的诛杀李啸计划,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极其荒唐的笑话。

    怎么办?

    自已真的要如李啸在信中所劝的那样,隔绝与高宏图的联系,尽快放弃这个见不得光的诛杀计划,重新恢复与李啸的原有状态么?

    是不是,自已还要放下帝王之尊,放下人君之威,去向这唐王李啸真诚道歉,并保证再不犯类似错误,才能让他能最终网开一面呢?

    朱慈心下杂乱无比,更有莫名的屈辱夹杂在其中。他忽地扭过头去,望向旁边缩头不语一副萎顿模样的王承恩。

    “承恩,你把唐王的信件看一下吧。”朱慈语调冰冷。

    王承恩感受到皇帝那逼人的目光,没来由地浑身一颤。他畏缩地抬起头来,嘴唇嗫嚅,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俯下身去,将飘落于地的数张信纸一一拾起,然后从头到尾迅速地看了一遍,那圆圆的胖脸上,顿是一片惨白。

    他扑通一声,伏跪于地,立即带着哭声大声禀道:“皇上!唐王此信,话语虽平静隐晦,但观其语气态度,怕是对皇上的计划早已尽知。皇上现在的生死,真可谓全系于唐王一念之间了啊!老奴恳请皇上尽快回头,如唐王所言,驱逐高宏图,再向唐王真诚道歉,以尽可能恢复与唐王的和睦关系。此事十分急切,万万不可延误!”

    王承恩一语说完,便又连连磕头,那额头砸在地上的砰砰声,十分清晰骇人。

    朱慈见他这副哀求模样,心下愈是烦躁不安。他紧抿着嘴,沉默了许久,才从唇缝中吐出一句话:“要是朕不愿意呢?”

    朱慈的这句话,让王承恩又是浑身一颤。

    他微微抬起头,用一种仿佛不认识对面之人的陌生眼神,将朱慈上下打量许久,才颤颤地回道:“皇上,老奴虽愚钝,却也可以从信中看出,唐王对你的计划已是完全了解,你若想有半点侥幸,怕是不能。这封信说起来,其实就是他对皇上你的一个强烈警告。你若还不明其意,强要执拗而行,只怕会注定引火烧身,注定自取祸端啊!”

    朱慈脸上肌肉颤动,神情十分难看。他紧绷着嘴,从龙椅上腾地窜起,在房间中来回走动,有如一只焦躁不安的困兽。

    来回走了许久,朱慈才缓缓站住,望向王承恩的目光冷漠与陌生:“承恩,你说,如果朕赶在李啸到来之前,就如先前高宏图所说,赶紧乘船南下前往福州呢?”

    “陛下,此计亦不可行!”王承恩急急回道:“李啸既已对陛下的暗杀计划了如指掌,如何会不知道陛下与高宏图议定的出逃计划?老奴只怕,陛下若要强行南下,强行离开济南前往胶州,必会因为这计划早被李啸掌握,而有不测之忧啊!”

    王承恩顿了下,又一脸急切地急回道:“陛下,以老奴之见,陛下再不可有任何私心杂念与阴暗想法。你就应该完全遵循唐王在信中所言,立即与高宏图划清界线,甚至有必要的话,要将此人抓起来投入狱中。要以此方式,与那居心叵测的郑芝龙和弘光监国等人完全决裂,再无反葛。而唐王若是见得陛下这般行事,必定心下欣慰,对陛下也会日渐放心,最终消弭君臣纷争,朝廷得以风平浪静……”

    “够了!你不必多说了!”朱慈一脸冷酷地打断王承恩的话:“你且去,把那高宏图给朕叫来,朕要亲自向他询问。”

    “皇上!高宏图居心叵测,迷惑皇上,险些使皇上犯下弥天大错,你安可再错信于他!”王承恩一脸痛惜之至的表情:“皇上,你已置身如此危险之境地,还不与此人彻底断绝来往,以绝唐王之忧,反而还要继续受此人蛊惑,让自已愈发危险而不自知,老奴心下,实在有如刀割啊!皇上,请听老奴一言,你可要……”

    “闭嘴!不必多说了!”朱慈一脸狰狞,他瞪着眼睛望向那伏跪于地的王承恩,气冲冲地喝道:“王承恩,你这番话颠来倒去,让朕甚是厌烦。朕现在已是成年,自有主张,如何会听得高宏图之言便会受其蛊惑。朕也不想再与你多说什么,你且就将那高宏图唤来便是。”

    朱慈说完,拂袖而走,直到窗前才站住,他眺望着窗外景色,再不看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一脸难过至极的表情,他一声长叹,最终只能默然起身,去把那高宏图,唤入后殿之中,与朱慈对谈。

    高宏图到来后,欲要跪拜行礼,被朱慈粮立声止住。随即,他将李啸的来信,转递给高宏图看。

    高宏图快速看完李啸的来信,亦是一脸惨白。大冷的天气里,他的额头上,亦是冷汗涔涔。

    他读完后,颤抖着将信交回给王承恩,便扑通一声跪倒于地,颤声道:“皇上!既然李啸已看出事情有异,那我等想要暗中诛杀他的计划,已是完全不可行。现在,我等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哦?是何道路?”

    “请皇上速速准备,与在下一道从济南前往胶州,再从此处乘船,立即前往福州。”高宏图急急言道:“只有立即离开李啸的控制范围,前往忠于朝廷忠于皇上的镇南侯郑大人之处,方可保得皇上安全无虞啊。”

    高宏图这番话刚一说完,朱慈尚未发话,一旁的王承恩倒是急了,他冲着高宏图厉声大吼道:“高宏图!你这厮使得这般奸计迷惑我主,实是天良尽丧!你等这般恶毒诡计,现在已被唐王识破,你如何还不甘心,定要拖皇上下水,让他一条路走到黑?!你如此歹毒,肆意欺骗一个血气方刚尚不知事的少年,你可对得起一手将你提拔起来的先帝么?!你这贼厮,真真无情无义,全无良心,其心可诛!”

    听得王承恩这般痛骂,朱慈粮脸色十分难看,而伏跪于地的高宏图,则是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神情十分尴尬。

    不过,他这般表情,并未持续多久,随着王承恩一说完,又立即恢复常态。

    他对王承恩冷笑着说道:“王公公,听你这么说,倒是要来责怪微臣了么?看来微臣自到济南以来,定是令王公公心下甚为衔恨,以至恨不得立即去向唐王邀功告密,却要拿微臣的人头,去给自已铺条荣华富贵之路吧?”

    他这番话语,令王承恩气得嘴唇哆嗦,浑身发颤,他正欲发作,却被朱慈止住。

    “高爱卿,话不可这般说,承恩跟朕乃是多年之交情,朕视之如兄长家人,极是放心。承恩亦对朕忠心耿耿,绝无丝毫异心,朕早已深知。你这般言辞,实是太不妥当。”朱慈连忙打圆场。

    高宏图一声轻叹,又扭过头来,直直地望向那端坐在龙椅上的朱慈:“皇上,如今这局势,你还真的看不明白么?你还真的以为,那唐王李啸,会因为你的服软与道歉,就放过你么?”

    朱慈粮脸色难看,他呐呐道:“你有何话,尽可对朕说来。”

    高宏图冷冷一笑,便沉声回道:“皇上,现在我等的计谋已泄,性命已在须臾,如若不赶紧走,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难道还要伸着脖子,等李啸这厮来杀么?”

    朱慈瞪着眼睛看着他,喉头涌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高宏图那蜥蜴一般满是褶皱的眼中,一道冷光一闪而过:“皇上,有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一旦做了,皇上便已是与李啸处于恩断义绝你死我活的状态。你与李啸的关系,有此重大裂痕,已是断难恢复。现在李啸给皇上写这封信,看似用词婉转,曲意挽回,但以微臣看来,他这般做法,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高宏图吞了一口唾沫,又继续道:“李啸现在身在南京,军政大事系于一身,故轻易动弹不得。所以,他才会在了解了我们的计划后,并未立即返回济南,来立即对皇上你下黑手。而是希望用这般缓兵之计,让皇上与微臣自生嫌隙,自我分裂,最终达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他这般宵小伎俩,微臣自是一看便知。”

    见朱慈正专注地望向自已,高宏图又说道:“皇上,恕臣直言,如果陛下你真按李啸所言,与臣断绝关系,继续象以前一样当枚橡皮图章,那倒还真如王公公所言一般,可以暂且保全性命,暂且躲过一时。只不过,随着李啸地盘的继续扩大,随着他的根基继续稳固,到了皇上对他来说,已是可有可无之物时,那该来的东西,它是一定会到来的。到时候,就象微臣先前所说过的那般,他给皇上的是一根白棱,还是一杯毒酒,就全看他心情如何了。”

    朱慈脸色黯然,嘴角紧绷,双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却是依然什么话都没说。

    高宏图见他这般模样,又继续说道:“以微臣看来,陛下若是要图得自身长久,乃至将来还想报仇,那就需得立作决断,赶紧与微臣一道,趁李啸尚未回返,注意力依旧在军国大事之上的难得时机,悄悄地离开济南前往胶州港,然后从这里登上一直停泊在港中的镇南侯船只。只要上得船去,离开山东这是非之地,陛下当可保性命无虞。而我等一路南下,去到福州之后,由于陛下亲来,镇南侯与弘光监国必会亲自出迎,向陛下展示出一名忠直臣子应有之本份。他们决不会象李啸这般猖狂跋扈,陵蔑君主,这一点,微臣绝对敢向陛下作出保证。“

    高宏图说得兴起,轻咳一声,又道:”皇上到了福州后,弘光监国必会自去封号,对陛下完全尊奉。而我大明尚在控制的诸省,无论是官员还是军兵,亦是会全部服从陛下之统御,全力效忠皇上。这人心可用,军心可为,陛下再乘势下旨,召令天下,发起对李啸这国贼的讨伐,则大事必成,明国必兴矣!”

    高宏图以响亮的尾调结束了这番话,然后双目炯炯地凝视着面前的重兴皇帝朱慈。

    朱慈呼吸粗重,面目涨红,他沉吟良久,终于缓缓抬头,脸上亦满是坚定之色:“哼!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匹夫尚且如此,更遑论朕乃是大明天子!与其永远在李啸手下苟且图存,是生是死全看其脸色,倒不如搏他一把,与高爱卿一道坐船南去,离开这虎狼之地,前往福建再作图谋!朕意已决,愿与高爱卿一道,立即离开济南,前去胶州港坐船南下福州,还请高爱卿速去安排,朕就拜托你了!”

    听得皇帝这般肯定的答复,高宏图喜不自胜,他急急地伏跪于地,大声禀道:“皇上圣明!皇上临机速断,甚是果决,真不世之英主也。请皇上放心,微臣这就去安排,一定会尽快带皇上安全离开。”

第七百六十六章 再不生于帝王家

    第二天黄昏之际,高宏图安排人手,带着已换了便装,有如普通百姓一般的朱慈,从德王府的后殿中,匆匆离开。

    而留在后殿里,那个穿着龙袍假扮成朱慈的人,便他最为信赖的太监王承恩。

    王承恩虽换上龙袍,却是一脸呆滞神情木然地坐在龙椅上,看到高宏图等人忙碌不停,仿佛面前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而在见到这换了家常衣服,有如一名普通百姓的朱慈,终于要跟着高宏图等人,从这后殿离开之时,王承恩再也忍受不住,他从龙椅上踉跄而下,扑通一声伏跪于地,放声痛哭。

    “皇上啊!……”

    王承恩凄厉的叫喊,让所有正打算离开的人,皆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那个换了普通布衣的少年,缓缓回过头来,脸上同样已满是泪痕。

    他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正伏地痛哭的王承恩,在离他约三步开外站住。

    这时,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扑通一声轻响,贵为万乘之尊的重兴皇帝朱慈,面对着王承恩缓缓跪下。

    这一刻,所有人都呆住了。

    “皇上,使不得,使不得,请快快起身……”

    见重兴皇帝朱慈竟然给自已下跪,王承恩大吃一惊,他颤颤前迈,赶紧去搀扶那跪在自已面前的皇帝:“皇上,快快起身,你可折煞老奴了啊……”

    不料,朱慈竟执拗地摆脱他的搀扶,依旧伏跪于地的他,满面泪痕,声音更是哀切:“大伴,你跪了我无数次,就让我今天也跪你一次吧!你忠心耿耿,效忠我皇家父子二代,朱慈实在无以为报。今番远别,只恐今生再无见面之期。临别涕泣,不知所言,就请大伴受我一拜,聊表我之感激之心。从今之后,我留在济南城中的弟弟永王,妹妹长平公主,昭仁公主,亦请大伴多加关照。让他们勿由我之事,而受无端牵连,我在这里,再次拜谢大伴了!”

    朱慈这番话,全无半点帝王之态,对王承恩用了小时候的昵称大伴,就连自称都由朕换成了我,可谓情真意切,句句为哀。他一说完,便深揖一拜,几至触地。

    王承恩涕泪纵横,几难自持,原本在用力搀扶朱慈起身的他,又扑通一声,伏跪于地:“陛下放心,老奴虽能力有限,亦会谨遵陛下嘱托,竭尽全力辅佐各位王爷公主,决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陛下这一路南去,亦请多加珍重,万事小心。”

    朱慈点点头,缓缓站起身来,又轻轻地拍拍王承恩肩膀以示慰籍,便立即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望着朱慈决然而去的背影,王承恩放声痛哭,哀哀而泣,等他抬起头时,整个后殿已是一片空荡,再无半个人影。

    “皇上啊!……”

    王承恩凄厉的喊声在后殿中来回摇荡,整个空荡荡的大殿中,他的声声哀唤,令人闻之心悸。

    高宏图带着乔装成百姓的皇帝朱慈,从德王府中急急离开,立即乘坐已等候在街巷中的马车,一路匆匆离开济南而去。

    从济南东门出城后,一行人等一路急赶,昼夜兼程,终于在三天后,到了胶州港处。这一路上,虽然风尘颠簸,各人俱是疲惫不堪,但没有唐军与官府与盘查,总算顺利到达这胶州港处。

    此时,已近黄昏,各人远远看到,港口处那些正等候其中的郑芝龙战舰改扮而成的商船,正平静地停泊在港口之中,各人脸上,顿时皆露出欣慰之色。

    这些人中,神情最为喜悦的是高宏图,而最为复杂的,便是重兴皇帝朱慈。

    他看着那些在港口中平静停放的船只,心里头却是没由来的莫名慌乱,仿佛那些船只中,竟潜藏着极其可怕的恐怖一般。

    他暗自想道,自已这一路行来,总感觉是太顺利了些。这样顺利无碍的出逃,竟有一种一只猎物,正一步步走进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的怪异感觉。

    这时,他忽然又想起当年自已从京城逃出后,就是李啸带着他与弟弟朱慈,一路东行,在天津港口登船离去,一路南下山东。

    往事回想,如梦似幻,当初的自已,好不容易才从流寇手中逃离,而现在的自已,却又要如此仓皇地人往日恩人李啸手中,再度逃离而去。

    莫名,这一路南下逃窜,就是自已的宿命么?

    “皇上,天色已晚,我们该上船了。”见到朱慈皱着眉头,一脸犹疑地站在岸边,高宏图来到他身边低声催促。

    朱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海之边那渐渐隐去的晚霞,怔怔出神。

    见朱慈这番模样,高宏图心下不快,试探着问了一句:“皇上,你可是担心坐船不安全?这可着实是多虑了。你要知道,是这镇南侯用战舰改扮的商船,船只性能极好,最大的风浪也难以遭成损害。而船上水手,更是镇南侯手下精锐水师所扮,极谙水性,精熟操船,绝不是刚刚上船的生手。皇上此去,定可一路平安,绝无风险。”

    高宏图说完,又扭头看了看愈发变暗的港口,语气焦急地催促道:“皇上,现在天时已晚,再不赶紧上船,万一有唐军水师来查夜,弄个节外生枝,可就麻烦大了。还请皇上速速上船,只要上得船去,离开这李啸的地盘,那我等就是从鸟入林,池鱼入海,再不会担惊受怕了。”

    见高宏图一再催促,朱慈心下一声暗叹,只得轻声回道:“也罢,就请请爱卿带路,扶朕上船吧。”

    高宏图急急应诺,立即上前,亲手搀扶朱慈走过舷板,小心地上得船来。

    上船之后,朱慈被安顿在这艘战舰内部那最好最宽阔的中层舱房内休息,为了服侍皇帝起居,高宏图还专们给他配备了两个小厮,以备朱慈随时使唤。

    很快,这艘大船,与另外两艘护卫的小船,一道抽起舷梯,解开缆绳,无声无息地离开港口,一路朝南驶去。

    而在此时,天边最后一点晚霞也终于熄灭了,天地之间,一片昏黑,海潮泛涌之声与海鸥鸣叫之音,愈发清晰刺耳。

    很快,高宏图派人送来一份还算丰盛的晚饭,朱慈无心用饭,随意吃了一点后,便令小厮端下去。然后,他独倚在舷窗之处,默默地观看舱外那一片昏暗的风景。

    天色越来越暗,海鸥之声已渐不可闻,只有窗外海浪声声,仿佛一首唱不完的哀歌,搅得人心烦意乱。

    朱慈面无表情,心下却是纷乱如麻。

    两个问题,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那就是,自已这一种南下,真的会十分顺利么?、

    而到了福州之后,那镇南侯郑芝龙,又真的会对自已恭敬有加,不会如李啸这般猖狂跋扈吗?

    万一,他不是如高宏图所说的那样,而是也如李啸一般,拿自已当个傀儡,当个只会签字的橡皮图章,自已复还有何办法可改变这难堪的处境么?

    这两个问题,朱慈心下都没底,只是又总忍不住要去想,最终让自已内心一团乱麻,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斜倚在窗前的朱慈,渐觉倦意袭来,他正起身,想到另一边的床榻上休息时,忽地感觉,整个舱房猛地摇晃了一下。

    这一下猛烈的摇晃,把朱慈的睡意给瞬间惊醒。他斜眼看去,正侍立在门口的两小厮,皆因这一猛烈摇晃,扑通倒地,摔了个嘴啃泥。

    好不容易站稳的朱慈,还未得及叫声不好,整个船只又是猛烈的一下摇晃,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传来的啪啪木头断裂声,以及无数水手惊慌的喊叫。

    朱慈再站不稳,踉跄倒地。那门口的两名小厮,还未起身,受此一摇,又骨碌碌地滚跌于地,惨叫着掉到舱外去了。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朱慈能清楚地感觉到,就在这时,整个船身开始渐渐倾斜,向着一边缓缓倾倒,他用力地攀着旁边的小横木,才得以勉强坐稳。

    “不好了!船体漏水,这船要倾覆了!”

    舱房外传来许多水手那几不成人声的嘶喊,夹要着东西碰撞倒塌的沉闷撞击声,以及纷乱如潮的脚步声。

    这一刻,朱慈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那惨白如纸的脸上,竟在这时,泛起了一丝微微笑意。

    仿佛现在这突然出现的巨大灾难,对他来说,竟是一场令人放松的解脱一般。

    该来的,总会要来。

    难道这一路上,自已会如此顺利地离开皇宫,如此顺利地抵达胶州港,又如此顺利地登船离去。

    这一切,原来都是早有预谋。

    李啸果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已。

    让自已顺利地逃出生天,让自已这么容易地成为郑芝龙手下傀儡,从而反过来对自已不利,李啸这样的枭雄,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事情出现。

    不能控制,便要毁灭,残酷的政治斗争中,君臣之间,终于撕掉了最后一层温情面纱。

    于是,李啸暗中出手,如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干掉小福王韩林儿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些船只上做了手脚,最终得以在这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海上夜晚,让船只悄悄解体,无声地要了自已的性命。

    他的这一切谋划,真可谓天衣无缝。

    跟这位心机深沉又行事狠辣的李啸相比,自已的那点小心思,简直是根本不够看。

    朱慈在这一刻,忽然又想起了这些天来,那忠心耿耿手王承恩,对自已的反复劝谏,他的心下,顿是有如刀割,而他的脸上,那丝微笑,渐渐变成僵硬的苦笑。

    王大伴,朱慈一意孤行,不听忠谏,真真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片苦心啊。若有来生,就让我当牛作马,以答君恩。

    就在这时,从那渐渐倾颓翻转的舱房门口,一个气喘吁吁须发蓬乱的人出现了。

    这个人,便是高宏图。

    高宏图的脸上,已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正滴滴嗒嗒地往下滴血,污血染红了半张长脸,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愈发怪异而恐怖。

    “皇上!”

    他一声凄厉的喊叫,用力攀爬着房中各种突出物,踉跄着冲到朱慈面前,用一种前所未见的哭腔大声喊道:“皇上!不好了,我们中了那贼厮李啸之计了!”

    朱慈的目光,投向极远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看他。

    “皇上,那李啸果然心思歹毒,竟在这船只上暗中作了手脚,我等三条船只,现在均是渐为倾覆。这茫茫海上,已是再难脱逃。都是微臣之错啊,竟让皇上……”

    高宏图带着哭声的哀嚎一语未完,上面一盏沉重的挂灯,猛地砸了下来,砰的一声闷响,正巧砸在这个佞臣头上。他一声哀呼,翻倒于地,再无动弹。

    朱慈冷漠地看着这个家伙就这样倒毙于地,却依然一动不动。

    他呆呆地看到,随着舱房的继续翻转,大股大股冰凉的海水,从舷窗中涌入,整个舱房迅速被冰冷的海水填充。

    这时,朱慈甚至在想,高宏图这个家伙,能这般突然被砸死,免去溺死之苦,也许还算是运气好吧。

    这时,舱房底下又传来猛兽吼叫般的咕咕声,随着砰的一声爆响,这受重不均的船体,瞬间裂成两截。

    船体裂开的地方,迅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有如一张在黑夜中张开的巨大死亡之口,将那三条倾覆的船只,全部吞入肚中。

    一股大浪涌来,将朱慈一把卷入海中。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喊,整个人便迅速地被漩涡吸入其中,大股冰冷而咸腥的海水,从他口中直灌而入,整个人愈发快速地朝漩涡深入吸去。

    在这尚未丧失意识的最后时刻,朱慈下意识地朝自已怀里掏了下,立即又摸到了那个小小而坚硬的东西。

    是李啸送给他的小金狮子。

    这件小小的礼物,还真是生死相随啊。

    这样的死亡,也许真的是一种解脱吧。

    唯愿来生,再不生于帝王家……

    他嘴角重新泛起笑意,意识却渐渐模糊,恍惚中,他只觉得自已不再艰于呼吸视听,而那握在手中的小金狮子,竟神奇地变成了一盏会自动行走的明亮台灯,带着自已穿过这黑暗冰冷的漩涡,去到尽头的一片光明之中。

    这片令人心喜的光明里,是那规模宏大张灯结彩的紫禁城,其中有笑容和蔼的父皇,有一脸关切的母后,以及无数的宫仆侍婢,他们都张开双臂,温情无限,热情欢迎自已的到来。

    朱慈的灵魂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朝他们飞扑而去,再不复返。

第七百六十七章 明悼宗

    重兴皇帝朱慈的死讯,很快就以最快的速度,传到身在南京乾清宫的李啸手中。

    听到消息的李啸,把自已关在书房整整一天,谁也不见。

    他呆坐于椅子上,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内心,却是说不出的苦涩与悲凉。

    自已怎么也没想到,与朱慈之间,会到了这一步。

    这个自已拼死从京城救出的少年,怎么会就这样不念半点往日恩情,宁可与自已翻脸,也要与自已作对到底,最终逼得自已不得不痛下杀手,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而残酷的讽刺。

    早知如此,当初自已何必拼却性命,去把这个将来要与自已作对的少年从京城救出呢?难道说,当日的救他,就是为了今天的杀他么?

    这命运弄人,未免太过残酷,太过戏剧化。

    有人说,人生天地,也不过是一条蛊虫,在这天地构成的蛊盒中拼斗厮杀,最终胜出的那一条,踩着累累尸骨与残骸,成为万众膜拜的蛊王。

    人在江湖上,随时要打拼,莫非,这成为蛊王之路,便是自已的宿命,是自已再不可回头的终极追求么?

    这一刻的李啸,忽然感觉无比的孤独,更有说不出的失落。

    不过,内心惊涛骇浪的他,表面却依然是云淡风清,在对朱慈以及自身的命运,好生感叹了一阵后,李啸立刻调整了思绪,恢复了冷静。

    皇兴皇帝朱慈已死,但国家不可一日无主,那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涌上心头。

    现在朱慈已死,难道,是要自已自立为君,成为这中华大地的真正主人么?

    李啸略一思虑,便否定了自已的想法。

    现在国家未定,四境纷乱,这般状态下,自已如果急不可待自立为君,且不说,极可能坐实了弑君的传闻,更大的可能是遭到全体明朝遗臣的共同反对与抵制,让自已统一天下的愿望,凭添不必要的阻力。

    更何况,那大西大顺与满清,更会将自已视为唯一的对手,互相纠集,齐齐一心,与自已再无任何缓和的可能,只能与他们一齐死磕到底。

    而更令李啸担忧的是,在国家尚未统一,人心尚未稳固的情况下,自已强行登基,甚至会让自已手下将领与官员,尤其是那些对明朝尚有好感的部下,对自已颇有微词,乃至心生不满,让唐军内部出现不必要的分裂。

    也就是说,李啸如果强行登基,只得了个君王的虚名,却在全国各地,为自已树立了无数明面或潜在的对手。

    这样的选择,当然是极为愚蠢的做法。

    那么,既然自已不可能立即自立,所以,只能如先前择立朱慈一般,重新择立一名明朝宗室,成为所谓的大明帝国之君。

    而最为合适的人选,自是朱慈的幼弟,年仅九岁的永王朱慈。

    这位年纪尚小,性格温和怯懦的孩童,自然是象李啸这样擅专的权臣,最佳的控制对象。

    而且李啸认为,这唯唯诺诺又没有半点个人想法的朱慈,即使在成年后,也不会象朱慈一般,硬要一条筋地与自已强行对抗下去,最终死于非命,令人万般痛惜。

    如果这个傀儡皇帝能认识清楚自已的处境,识相且懂进退,那李啸当不会吝于留他一条性命,甚至在将来,自已因其表现乖巧,而再于国土之中,分裂一处土地给他,让其保全其明朝的国号与宗庙,都有完全可以的。

    毕竟,自已当年答应过那卢象升,哪怕再迫不得已,也不灭绝明朝的血脉与祭祀。当年的承诺,虽多有被逼之处,但自已在内心深处,也不希望这个在真实历史上,最后的一个汉人王朝,就这样终结在自已手中。

    更何况,自已这一路行来,从一个卑贱无名的辽东乡野猎户,成长为大明亲王,虽然多是自已打拼的成果,但也确实借助了明朝的颇多力量,从报恩的角度来讲,李啸也不忍将明朝完全置于死地。

    李啸站起身来,缓步来到墙上的地图旁,望着地图上那自已打下的一大片疆土,怔怔出神。

    他的目光,从北到南,缓缓抚过整张地图,最终,停留在澳洲最南端的塔斯马尼亚岛处。

    也许,到了将来某一天,自已不得不接受明朝的禅让,真正成为整个中华大地的真正君主之后,可以将那禅位的朱慈,安置在这个足有两个多台湾岛大的塔斯马尼亚岛上,让他在这个远离尘嚣的世外净土,维持明朝的国号与宗庙,与世无争地平静度日。

    这样的结局,对于自已,对于朱慈,对于曾经效力的明朝,堪为一个最好的结局吧。

    李啸主意既定,立即开始着手行动。

    首先李啸下发谕令,严厉谴责镇南侯郑芝龙与弘光监国朱由崧,指出他们包藏祸心,居心险恶,竟派出佞臣高宏图前来山东,挑拔离间重兴皇帝朱慈与唐王李啸的关系,在此计不成之后,又让高宏图诱带皇帝朱慈离开山东,最终因船体漏水溺亡于胶州外海之上。这二人的昭彰恶行,天下正人君子,皆当共讨之,齐诛之,以伸张正义,肃整纲常。

    接下来,李啸令唐军六镇镇长曹变蛟从浙江回营坐镇南京,暂代整个江南防务。而他自已,则带着陈子龙与姜曰广二人,从南京一路回返山东,为朱慈举行葬礼,同时安排新皇登基事宜。

    朱慈溺亡于胶州外海,又是黑夜时分,故尸体根本无法寻找或打捞,李啸决定,用朱慈的衣冠下葬于济南城外的皇陵之中,这陵墓位置,就在先前葬于此处的崇祯皇帝帝陵,以及定王朱慈炯旁边。

    李啸亲自出席并主持朱慈的葬礼。

    他下令,虽然未寻得朱慈尸首,但在现有条件下,依然要尽可能按明朝礼制,对朱慈风光大葬,以显礼统。

    由于没有尸首,所谓的装殓程序大大省略,故安葬重兴皇帝朱慈的过程,倒是比先前安葬崇祯皇帝要简省了许多。

    曹化淳、王承恩等宦官宫人,首先将朱慈曾穿过的龙袍与内衣,小心地装入李啸早已命人准备好的,十分豪华而坚硬的檀木大棺之中。

    接着钉棺封印,举行安魂仪式,然后就开始在棺前设席,以供摆设酒馔等祭奠物,并设安神帛,立铭旌,上书大行皇帝梓宫。

    接下来的三天里,朱慈的直系亲属,象永王朱慈照、公主朱,驸马李啸等人,皆需在梓宫中守灵。而按大明礼制,为皇帝守灵的仪式十分郑重,所有守灵者,皆是身着素服,只有一蒲席之地以端坐,彼此不得交谈,只能静坐默哀,要保持灵堂的肃穆沉重氛围。并且每天早晚两次,还要进行一番抚棺哭灵的表演。

    这些事情,李啸虽身为唐王,但他依然刻意遵从了这些所谓的礼制,为军民百姓们,充分展示了一名朝廷驸马的礼节与忠义。

    只不过,在守灵的时候,李啸能感觉到,从他背后投来的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这是长平公主朱注视自已的眼神。

    这位李啸名义上的妻子,却从未与自已同过床,这样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竟是这般尴尬地延续至今天。

    李啸斜眼望去,正好与她愤恨幽怨的眼神相遇,双方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十分陌生的东西。一时间,两人皆是脸色复杂,却又保持沉默不发一声。

    三天过后,守灵完毕,开始正式准备安葬工作,此时,济南北面的帝陵,皆已日夜赶工并简单装修完毕,可以把重兴皇帝朱慈的棺木给安葬了。

    这时,济南内外的大小寺观,都已经接令,开始鸣敲往送登仙的钟号。按礼制要求,各寺观的钟必须敲击三万下,为死去的皇帝“造福冥中”。与此同时,济南城内,禁屠宰十三日,以示平和送灵,不造杀业。

    与此同时,由陈子龙代为撰写的皇帝送诏,由仪式主持者唐王李啸亲为诵读,并在诵读后,大量印发,向分封在外地的亲王、郡王、王妃、郡王妃、郡主及文武百官,传达皇帝去世的哀信与新皇登基的信息。这份送诏,相当于对重兴皇帝一生的简要评价,可谓在入葬仪式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先帝年少聪敏,仰承丕绪,继往开来,嗣登大宝近有两年,敬天勤民,敦孝致理,夙夜兢兢,惟上负先帝付托是惧,本是开创进取之君,奋发有为之主,然被佞臣构陷,身致迷途,以致蹈海南去,舟覆身殒,令天下忠臣义士,扼腕叹息。先帝虽去,节烈千秋,万古遗芳,更况继统得人,更复何憾!……”

    “……皇太弟慈聪明仁孝,至性天成,宜即皇帝位,其务守祖宗成法,进学修德,任贤使能,节用爱人,毋骄毋怠,其唯是嘱……”

    接着,李啸开始在送诏中,宣读一些基本的礼仪规则。

    “……微臣李啸,诚惶诚恐,愿申外文武群臣其同心辅佐,以共保大明宗社万万年之业。……”

    “……丧礼悉遵先帝遗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祭用素羞,毋禁音乐嫁娶,然国家之大,不可一日无君,望嗣君以继承为重,敕礼部择日,立即登基,毋得固违。宗室亲王藩屏是寄,不可辄离本国,各处镇守总兵巡抚等官及都布按三司官员,严固封疆,安抚军民,不许擅离职守,严防生乱,诏谕天下咸使闻知。……”

    接下来,在将朱慈的棺木正式下葬后,大殓,成服。

    “圣人大孝,在乎善继。枢务之重,军国之殷,而承之,不可阙。以日易月。抑惟旧章。皇帝宜三日而听政,十三日小祥,二十五日大祥,二十七日释服。”

    在皇帝的安葬过程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在棺木即将下葬之时,那身披重孝的长平公主朱,从送葬的人群中大声嚎泣着飞奔而去,她冲到墓穴口,一把拦住棺木,大声痛哭。

    “二弟!你究竟是被何人所害啊!虽是女流,亦恨不得手刃仇睢,为你报仇啊!……”

    这时,见到公主拦棺痛哭声,永王朱慈照也哀哭着从人群奔中,直扑入朱怀里,姐弟俩哭成一团。

    见到朱这般在众人面前语带讽刺,又见二人如此伤心哭成一团,李啸心头十分不是滋味。

    眼见得流程受阻,为免节外生枝,李啸略一沉吟,便亲自走过去,柔声劝道:“公主,永王,此处人多眼杂,非是伤心之所,为免误入土之吉时,还望公主与永王节哀,让先帝入土为安方好。”

    听到李啸相劝,二人渐渐止了哭泣,永王朱慈先抽泣着退开,而公主虽然是抽泣着闪到一边,但那瞥向李啸的目光,却满是怨怒与仇恨。

    这般充满不善的眼神,让李啸心下不觉一凛,不过,他只是微微一叹,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继续主持葬礼进行。

    安葬完皇帝后,要开始给皇帝上庙号谥号,这种做法,算是给每位皇帝的盖棺定论。

    谥号一般是得大行皇帝下葬之后再南郊请谥,不过却也需要提前议定好。

    现在事急从权,自是全由李啸定夺。

    李啸给过仔细思虑,最终决定,给重兴皇帝朱慈上的庙号为悼宗,尊谥为:配天同运法古绍统粹文敬孚宽睿正穆体仁立孝襄皇帝。

    这个悼宗的庙号,其实不算好,甚至充满了悲凉的意味。

    按谥法解,年中早夭曰悼(年不称志),肆行劳祀曰悼(纵于心劳,言不修德),恐惧从处曰悼(从处言易地也),很明显,重兴皇帝谥号的这个悼字,以上几种谥法之意,都有掺杂在里面。

    皇帝正式下葬,议定了庙号、谥号,崇祯的一生算是盖棺定论了,大明朝的历史又可以掀过一页,开始新的篇章。

    按制,新皇帝只需守丧二十七天便释服,不过后宫妃嫔得守丧三年。而百官以日易月守三月之丧,天下军民,则只需要守三日之丧。但李啸认为,现在国事纷乱,凡事从简,新皇帝朱慈只需守丧十天便可释服登基。

    接下来,永王朱慈登基筹备与具体操作,也由李啸来一手操办。

    国家不可一日无君,李啸决定,就在十天之后,在济南城的南门外,也就是两年朱慈登基的地方,为刚刚释服除孝的永王朱慈,举行新皇登基大典。

第七百六十八章 公主出家,新皇即位

    从重兴皇帝朱慈的葬礼结束,到朱慈新皇登基筹备这段时间,李啸十分忙碌,大小事宜都要由他经手过目。但如此忙碌的他,却总想着,要抽空去看看那位可怜的长平公主朱。

    朱慈的葬礼上,长平公主朱那怨恨的眼神,讽刺的话语,犹是令李啸喟叹不已。

    也许在她看来,她应该把自已视为谋杀朱慈的最有可能的杀手了。而对于这一点,李啸发现,自已其实想要为自已完全洗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只不过这件事情,虽然难以启齿,虽然要反复涂抹摭掩,但还是要向朱好好解释清楚。

    毕竟,她是朱慈的亲妹妹,又是自已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李啸不可能对她视若不见,不可能假装无事一般地把此事完全地绕了过去。

    只不过,令李啸万万没想到的是,长平公主朱,一直以各种理由拒绝见他。

    她那间单独的居室,那道窄窄的门槛,成了李啸无法跨越的存在。

    李啸心下烦恼,却也不好强自进入,只能等待朱来日心思回转后,再与她见面解释。

    令李啸没想到的是,就在六天后的晚上,长平公主朱竟然主动求见自已。

    正在客厅议事的李啸,立即将一众臣属打发走,然后出门迎接公主前来。

    他远远看到,长平公主朱,不着发饰,穿着一身素洁的白衣,一脸平静地从门口缓缓而来。

    月光下的她,皎白清新,有种不可言说的明丽质感,更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出尘仙子,一时间,李啸不觉看得有些发怔。

    待朱稍稍走近,李啸迎上前去,柔声问道;“公主,你深夜前来,却是所来何事?”

    长平公主面无表情,仿佛完全未听到李啸的话语一般,从他身旁缓缓行过,直入客厅之中。

    李啸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暗想,她应该还是在为朱慈之事而怨恨自已吧,心里头不由得又是嗟叹连连。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与她一齐步入客厅。

    夫妻二人,在客厅之中,一前一后地站立,彼此呼吸可闻,却皆是默默无言。

    李啸注视着她白衣飘飘的衣袂,看到这背对着自已的长平公主朱,那从颈后披垂下来的如瀑青丝,心中满是微妙而复杂的滋味。

    最终,还是朱率先开口。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素洁如玉的脸庞有如一泓秋水,没有半点波澜泛起,声音更是一片冰冷:“唐王,本宫前来,实是有一事相求。”

    “哦?公主有何话语,但请吩咐为夫便是,何必如此客气。”李啸心头感觉有异,却又不能明说,只能脸上挤出尴尬笑容。

    朱直视着他躲闪的眼神,又沉默了一下,才终于樱唇轻启,说出了一句,让李啸几乎怀疑自已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的话语。

    “唐王,皇兄年少薨逝,本宫心下万分伤悲,实在是无心再侍奉夫君,更不想再置身于这红尘之中虚度光阴。只希望夫君准许,让我出家为尼。让本宫为先帝,为皇兄的在天之灵,祈福忏罪,了此残生。”

    朱说完,又躬下身去,向李啸深深地行了个万福。

    李啸呆站在原地,一脸震惊至极的表情,他木然望着面容平静的朱,仿佛站在面前的女子,竟是个从不认识完全陌生的人儿。

    朱抬起头,平静地与李啸对视。

    “公主,这出家之事,何其重大,可是万万开不得玩笑啊。”李啸回过神来,连忙躲开她逼视的眼神,话语颇有些语无伦次:“为夫知道,你对先帝被佞臣蛊惑最终殒命胶州外海一事,心下怨愤难平,更对为夫行措不力,不能及时救下先帝,而耿耿于怀多有怨恨。这些事情,为夫都十分理解。更何况这些年来,为夫一直在外忙碌,也未对公主多加关照,甚是辜负崇祯先皇对臣的期望,于今想来,甚多以愧。只不过,公主无论有何怨言与怒气,都可尽对为夫发泄出来,要打要骂,为夫绝不责怪……”

    “唐王,不必多说了。”朱脸上挤出苦笑,眼角却有晶莹泪珠盈盈滴落:“过去诸事,如梦似幻,皆是过眼云烟罢了,本宫早已不放在心上,唐王又何必多提。这段时间以来,我常读佛经,对于人世间种种生死相逐争权夺利之事,已是十分厌倦,只愿一避了之。现在的我,对世间诸物皆无留恋,一心只愿长坐于青灯古佛前,诵读经书,忏悔罪业,消却因果。本宫此心,其意坚决,万望唐王成全。”

    “不!公主你听我说!”李啸见朱话语轻微却坚定,便急急言道:“公主你决意要出家,本王自是不敢阻拦。只不过,先帝虽龙驭上宾,但现在你还有亲人皇弟永王,还有那年纪更幼的昭仁公主啊!他们也是你的亲人,年纪尚幼,你又如何能忍心舍他们而去呢?更何况永王即将登基为帝,统御天下,你又如何要在这般荣耀时节,舍弃红尘,避世修行呢?”

    听到这里,朱却是一声惨笑,眼圈顿是开始泛红,两行珠泪滚滚而落:“唐王,本宫说过,世间诸相,皆是虚妄,纵有弟妹,也怕是难于长相伴守。与其将来还要再来面对,那又一次的生离死别,还不如现在就斩断尘缘,自去寻个清静之所修行,以图消灾弥业,祈求来世之福报,方是更好之结局。”

    说到这里,朱的声音开始颤抖,呜咽抽泣,几不成声,她凝视着对面那个有名无实的丈夫,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唐王!我深知唐王对妾身一直关照有加,只恨自已无以为报。若能出家为尼,妾身也定会日日为唐王祈福,祈求佛祖和菩萨皆保佑唐王身康体健,万事胜意。我弟永王与我妹昭仁公主,就皆托付给唐王了,希望唐王能好生善待他们,纵他们有所不是,也能手下留情,让他们得以善终,安度此生。妾身在此,再次向唐王谢过了。”

    朱说到这里,已是涕泣连连,哭得有如梨花带雨,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栗,似乎随时都会昏厥于地。

    听到这位向来高傲的公主,用妾身这个卑微的用词称呼自已,又见她在自已面前动了真情,这般伤心饮泣几至昏厥,李啸心如刀割。

    他急急上前,将她一把扶起。

    “公主,快快起身,你行此大礼,可要折煞为夫了。”李啸眼中泛起泪花,脸上挤出笑容道:“公主,你既心意坚决,本王又如何能不从你之意。那公主决意何时出家,前去何处,本王皆可为你作出安排。”

    “本宫想明天就出家,不想拖延太久。”朱止住哭泣,又恢复了那种冰冷沉静的语气:“出家之地,便在济南城外圆静庵就好,本宫已遣过人去和寺中住持老尼说过此事,她已同意了。”

    听完公主的话语,李啸心头又是一凛。他双眼噙泪,沉默了许久,方对朱低声道:“公主,你也尽可放心,永王与昭仁公主,本王会竭尽全力护他们一切周全,决不会让他们有任何闪失。本王更想告诉你,包括这大明王朝,本王也会尽已所能,护其国祀绵延,不至断绝。”

    听到李啸这坚定的承诺,朱眼中,那晶莹的泪水,又如断线珍珠一般滚落。

    她再不说话,复向李啸福了一福,便匆匆离去。

    只有李啸一人,呆站于客厅之中,怔然若失。

    第二天,李啸亲自送公主朱前往城外圆静庵,剃度出家。

    圆静庵外,皇弟永王朱慈与皇妹昭仁公主,各抱着朱的一只手臂,皆是哭成泪人,怎么都不肯放手。

    朱亦是伤心难抑,与二人搂抱着哭成一团。而目睹这一幕的李啸,亦是心酸难抑,他偷偷地转过身去,拭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

    最终,朱与永王以及昭仁公主互相辞别,在说了一大堆安慰与鼓励的话语之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入庵中。

    李啸注意到,朱在进入庵门前,自始自终都没有看自已一眼,仿佛自已只是一个透明的存在一般。

    李啸心下,顿时又是忍不住一声轻叹。

    他悄然下令,调拔府中钱财,大肆增筑这圆静庵,要让这座尼姑庙,成为济南最大最豪华的庙宇。而公主在庵中的任何开销用度,一应按最好的供应给于支持。

    忙完公主出家之事,接下来,李啸又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新皇的登基大典了。

    唐王李啸,首先按仪制,向朱慈上了劝进仪注,表上写道,希望永王以家国社稷以天下苍生为重,早日即位,随后济南城中的一众官员,也分别上了登基仪注。

    这样的仪式,称为劝进。

    而年仅九岁的永王朱慈,在接到了众臣的《劝进表》后,也按礼仪作了谕答。当然,这谕答也不必由尚是孩童的他亲笔撰写,而是早已由陈子龙代为写好,大概内容为:“……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于哀痛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准。……”

    这边推脱,那边再劝,故这样的劝进,在三劝三辞后,朱慈才故作为难地加以勉强答应,至此,劝进最终宣告成功。

    这种劝进程式,虽空洞无物,又虚伪至极,却必须得一丝不苟地进行,以合礼法。这场早已指定了节目内容的表演,所有人都要故作投入地表演到位。

    “卿等合词陈情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万民久盼,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

    按明朝礼制,在朱慈三劝三辞才答应后,便要由钦天监便开始选登基吉日。只不过,在现在这特殊时节,根本不可能再去找到钦天监官员,一切都由李啸指定安排。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这样到了这李啸指定的登基之日,在济南城门外的临时建好的登基大坛上,朱慈端坐在临时做好的纯金龙椅上,接受了以李啸为首的,济南当地各名官员的叩拜行礼。

    首先朱慈在大坛上的崇祯与重兴两位皇帝灵位前,祭告受命,再换上衮冕祗告天地以及列祖列宗。

    然后,再由礼官诵读登位的赞颂,向整个大明帝国宣告新皇正式登基,并当众宣布新皇的年号,以及重要官员的任命。

    对于尚是孩童的朱慈来说,所谓的登基大典,其实十分的枯燥而乏味,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毕竟这时大明典章中规定的礼仪制度,不能轻易违背更改。

    于是,此时的他,在礼官的指示下,忽而脸色凝重,忽而脸露笑容,就如同一个受人操控的木偶一样,完全地身不由已。

    最终,在登基大典仪式快要结束的时候,朱慈在陈子龙的引导下,亲自宣布,践位登极,成为大明新任君主,年号安平。

    因今年已近年末,李啸决定,这个新的年号,从明年开始实施,今年这仅剩的两个月时间,依然为重兴二年。

    这个年号,当然也是由李啸一手拟定,其意则为,安贞静平,取其和柔听话之意。

    李啸这般用意,自是希望这个新即位的朱慈,不要再走朱慈的老路,最终自取灭亡。这个尚为懵懂的孩童,李啸是真心实意希望能保他一生周全平安。

    接下来,安平皇帝朱慈又宣布,赐唐王九锡,以示荣宠,并准李啸自称为孤,以示位高权重,其子李成可世袭唐王亲爵,万世不移,以示皇恩浩荡,荣耀无匹。

    受九锡,准称孤,哪怕是再呆笨的一个官员,也明白李啸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了。

    李啸郑重跪拜,三推三让,才接受了新皇帝的正式任命。在他接过皇帝的任命诏书之后,一众官员与围观百姓,皆是欢声雷动,场面一片热烈欣悦。

    重兴皇帝朱慈,亲手掺扶起李啸,然后轻声地说了一句:“唐王,朕的天下,就托付给你了。”

    李啸郑重再拜,朗声回道:“请陛下放心,臣李啸,定当竭诚尽心,断不负陛下重托!”

    1645年农历11月,永王朱慈,在济南城郊祭告天地,广谕天下,正式登基即位。

第七百六十九章 给满清打个棺材钉

    整个登基仪式,基本全由李啸一手操控。

    这位安平皇帝朱慈,这名对自已登极称帝这样的大事,依然懵懵懂懂的九岁孩子,则完全如受李啸操控的傀儡一般,根本没有半点自已表现的空间与能力。非但如此,他在登上帝位后,自然而然地,更是对李啸有一种近乎全方位的依赖。

    当然,他这样的做法,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自甘为傀儡,任由自已全凭李啸操控,实是令人骇然。

    而李啸这个权势薰天的权臣,他这样做,更是近乎堂而皇之的挟天子以令诸侯,这般态度与做法,俨然已是大明王朝的隐形皇帝。

    不过,这样的安排,对现在年仅九岁心智都未成熟,根本不懂治国为何物的朱慈来说,反而是一种难得的解脱与放松。

    毕竟,这样的一个年纪尚幼,又根本不知治国理政为何物的懵懂少年,在时代的剧变中,突然糊里糊涂地被人推上了帝位,心下的恐慌与不安,自是可想而知。

    处于极度惶恐不安中的他,自然近乎本能地想要找一股强大的力量,使自已得以倚靠,而这位拼却性命救他出京,又一手推他登上帝位的李啸,自然成为了他最大的倚恃。

    这样的情感状态,简直有如孩童对父样的依赖一般。

    再说回来,这年仅九岁的朱慈,就算李啸放手让他掌权,他也根本就没有半点能力,去组建忠于自已的官僚队伍。再退一步来说,没有半点亲信势力的他,就算受旁人鼓动,想去组建自已的势力与人马,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所以现在的朱慈,不依然兵强马壮又威信极重的唐王李啸,又还能指望谁呢。

    所以,这年纪尚幼,性格又软懦怕事的朱慈,只能一切听从李啸安排,自已连发表一点个人意见的权利与能力都没有。

    这样的结果,对于李啸这样极度擅专的权臣,对于怯弱无能的皇帝朱慈来说,可谓都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毕竟,在臣强主弱的局势下,朱慈只有甘做傀儡,放手将一切权力全部交予李啸,方可得到李啸的信任,为自已换得最为切实的人身保障,换得最终平安到老的良好结局。

    政治,从来都是冰冷而现实的。

    于是,李啸从拥立朱慈登基为帝的政治选择中,继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权利与荣宠。

    现在的他,受九锡,准称孤,真真可谓已成大明帝国的隐形君主。而在其治下,也再无任何人,能有这般权势与荣耀,能对李啸的权力提出挑战或置疑了。

    李啸在拥立这位安平皇帝之下,仅仅复与家人呆了两天,就立即又带着陈子龙与姜曰广这两位最为亲信的贴身赞画,返回南京,处理政事。

    而现在的安平皇帝朱慈,则是受到了宫廷总管吴亮的进一步监控与管制,没有得到唐王的亲笔谕令,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借口接近皇宫,再不能随意去觐见皇帝。

    而李啸这样做,自然也是吸取了朱慈的教训,下决心要防微杜渐,不再出现类似的纰漏,让自已的敌人钻了空子。

    在前往南京之前,李啸轻装简从去了济南城外的圆静庵,想再看一看自已曾经的结发妻子,看一看这位身世凄凉,且与自已从未有与肌肤之亲的大明长平公主朱。

    结果又是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朱不肯见他,只是派出小尼出来传话,说化外之人,不愿再与世俗之人见面交谈,还请唐王自回。

    李啸心下暗叹不已,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在庵外远远地看了紧闭的庵门许多,最终默默在带着一众待从返回。

    到了南京后,安顿诸事已毕,李啸复与两名赞画,一道在乾清宫之中议事。

    烛光摇摇,殿中静谧一片,三人却皆是目光灼灼,脸上都满是坚毅之色。

    陈子龙率先道:“唐王,据安全司来报,现已查明唆使重兴重帝与唐王你作对的,乃是满清的主意。是他们派出使者,南下福州,假借那郑芝龙之手,让高宏图潜到山东,调拔教唆重兴皇帝与唐王决裂,却最终落得……”

    李啸摆了摆手,示意自已已然知道,他不必再多说下去。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又如无底沉渊,深不可测。缓缓地扫视过二人后,方沉声道:“此事安全总司司长黄保已向孤说过,你二人觉得,孤要如何加以反制,方为合适?”

    姜曰广拱手道:“唐王,此事首罪便是满清,其次便是郑芝龙,以微臣之见,二贼皆需惩之,方能让其明白,我唐军可不是好惹的。哼,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他们还以为这般苦果,我军只能白白咽吞,却无所作为呢。”

    陈子龙亦点头道:“姜赞画说得是。以学生之见,这二贼离间我君臣,搅乱我朝廷,确需大加惩戒,方解我军之恨,方可一报先前之仇。”

    听了二人的话,李啸却是沉默无语。

    他又缓缓地扫视了二人一遍,才低声答道:“二位赞画,孤明白你们急欲报仇的心情,但孤以为,将不可因怒兴兵,我们接下来的行动,绝不能让敌人牵着鼻子走,而自乱我军本来的步伐与计划。对于这两伙贼厮,自是要加以惩戒,但一定不能意气用事,让我军在现在这关键时节,自已乱了分寸。”

    见李啸这般说辞,二名赞画俱是一愣,下意识地齐声问道:“那依唐王之见,我军要如何应对呢?”

    李啸眼中闪过一丝凛光,他字句清晰地回道:“二位,以孤之见,对于满清的惩戒,我们可以用那投靠我军的豪格,来对付他们。”

    “愿闻唐王高见。”

    “二位,现在豪格被孤任命为所谓的满洲统领,正令其率一众满州兵马,暂时驻扎在山海关一带。但孤以为,让他们继续驻守在山海关一带,其实意义不大,远远没有发挥出他们最为重要的作用。”

    “哦?唐王的意思是?”

    李啸淡淡一笑:“孤以为,可让豪格领着那一众满州兵马,搭乘水师船只,前去夺占复州,与我金州守军,成互相拱卫之势,从而加强我军在辽南的存在。同时,令他的一众部下,在整个辽南一带,四下掳掠,杀夺清人,给满清不断地造成破坏与流血。而其所得的财货,不需交公,皆可归自已,而砍掉的清人人头,则与北面那些归化我军的女真部落一样,皆按人头领赏。总之,要把豪格据下的复州,成为我军深深打入清廷的一颗钉子,更是给清朝重重打下了一根棺材钉!让多尔衮这厮,好好尝尝后院起火的滋味,让他们更加没有机会,腾出手来对付我他处兵马。”

    李啸这条建议一提出,姜曰广与陈子龙皆是大为称赞。

    “唐王此计甚好。让豪格的满州兵马,调过头来,去对付多尔衮的清廷,真是一条绝妙好计。”姜曰广笑道:“豪格等人,现在山海关之处无所事事,还真不如派他们去复州,成为我军按插在满清身体中的一颗尖锐深入的钉子。这些投效我军的原清军兵马,见得唐王给他们提供了如此优厚的条件,必定会在辽南之地全力掳掠,以求尽可能地中饱私囊。而他们在辽南掳掠得越厉害,对清廷的损害便会更严重,正好有效地打击满清的发展势头,让他们频繁后顾,再无入犯中原之心。”

    “是啊,唐王这般安排,让豪格与其手下兵将,想要升官发财,那他们唯一的办法,便是从清廷获取。他们这般外出掳掠,不得掳得的财货皆可以个人自得,那些砍下的清朝人头,亦可按满洲人、蒙古人、汉人三个级别给予不同的奖赏。唐王此法,倒与养鹰类似,若赏格良好,怕能让这些家伙个个眼睛放出光来。只怕到了复州后,必是个个奋勇,人人争先,再无任何故旧之情,却是全力对其先前的同胞与族人痛下杀手呢。以学手看来,这三千余众原满洲兵马,怕是要比先前驻守皮岛的毛文龙,能给清廷造成更大更严重的忧患呢。”陈子龙亦是满脸笑容,捋须称赞。

    李啸亦笑道:“二位说得是,豪格虽已投靠我军,但其这般行为,却是多为被迫。故孤心下一直认为,此人可用却不可大用。如今,孤给他一个复州城,成为他的立足之地,正好让他以此据点,反过来掳掠征伐其满清故国。这般做法,当可彻底斩断其在满清的人望与旧情,让他非但与多尔衮彻底决裂,亦会深受其满清国人的痛恨与非议。这样一来,他就是心下对我军再有不满,或是想要在将重新在故国东山再起,都是再无可能了。故孤这般计策,看似让其大占便宜,其实,却可谓是对豪格的诛心之计。”

    李啸说到这里,姜曰广插过话来,他长长一叹道:“想当年,魏忠贤提出由大明出资,让蒙古人猎获满洲国人头颅之计,本是甚好之策,却因大明国库空虚,最终非但未能成事,反而让蒙古人转而投靠满洲鞑子,于今想来,甚是令人痛惜。而现在,我唐军治下,钱财充足,国库丰盈,支付豪格他们猎获的满州头颅赏格,实在是小事一桩。所以,豪格纵心下不情愿,但其部下为了钱财与掳获,怕是个个都急红了眼,又岂非在乎他个人心情如何。故而此计,非但可令其尽失故国人心,亦可离间豪格与其部众的关系。唐王之计,当可谓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这时的陈子龙,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声向李啸说出了自已的疑问。

    “唐王,若是那这样的话,那豪格给辽南之地造成重大损失与祸患后,那清廷的摄政王多尔衮,岂非要开始全力对付豪格了么?豪格手下只有三千余满州兵马,那据守孤城复州的他,如何会是多尔衮的对手呢?”

    李啸仿佛料到他会有这般提问一般,淡淡一笑,便道:“豪格之部下兵马,虽然不多,但多尔衮这厮,想要把他彻底消灭,却亦是不易。因为,我军有个杀手锏握在手中。那就是,我唐军有极为强大的水师,这是清廷所根本不具备的力量与手段。而那复州城,临海而建,却是极其便利我军海船运输。只要我军能从海上不断给豪格运送给养与军械,那豪格便可与多尔衮长期周旋下去。就算多尔衮孤注一掷,全军围城猛攻,我军亦可派出水师,阻断其军势,让其不得合围,最终让豪格等众从复州城顺利撤走。”

    李啸顿了下,复道:“而清军纵然付出惨重代价,重新夺回复州城,也势难久守。毕竟辽南已然一片疮痍,实难再就地养兵,那清廷就不得不从满清其他地方,花费巨资运输钱粮军械过来,以供应复州驻守的大军。而这样的开销,极其巨大,清廷现在焉会有这样的财力供济得起。所以,他们在赶走豪格重新据占复州之后,也必定会因为供济艰难,不得不令大军回撤,只能在复州城中,留下稀少兵力驻扎。这样的话,我军水师又可重新运兵攻城,让豪格之部众重夺复州,最终恢复先前状态,让这多尔衮费尽心机,付出巨大伤亡才拿下的复州城,再度成为我军治下之城镇。如此局面,当为必然之势也。”

    李啸这般解释,让两位赞画,又皆是点头称赞不已。

    安排豪格部众,却对付满清的计策说完,李啸接下来,便与二位赞画商讨如何惩治郑芝龙与弘光监国。

    姜曰广与陈子龙二人,皆是提议,令唐军集中兵力,全力攻打福建或广东,务必给郑芝龙这势力范围予以重击,非但要大量消灭其治下兵马,亦要大量夺取其治下土地,方为解恨。

    李啸听了二人的建议,却是缓缓摇头,对他们的提议,并不认同。

第七百七十章 先灭三国,再来图你

    “唐王,难道,你打算就此放过郑芝龙吗?”见李啸摇头反对,姜曰广一脸不解。

    李啸凝视窗外那黯淡的夜空,沉声回道:“二位,你们可不要忘了,郑芝龙这厮,可是有极其强大实力不弱于我军的亲属水师,这是孤现在最为忌惮他的地方。如果,我们只顾报仇,只想着要立即给他惩戒,从而轻易地打破现在的均衡态势,那接下来的后果,其实是难以预料的。”

    李啸轻叹一声,复道:“如果按二位所言,我军集结兵力,向郑芝龙发动猛烈进攻,那在陆地上,我军确实可大占便宜,福建与广东的州镇与土地,亦是可得不少。但你们想过没有,郑芝龙在陆地上吃亏,却一定会有办法,在其他地方给我军造成重大损失。”

    “唐王所言,可是说我军若与其彻底翻脸对战的话,那郑芝龙,陆上不敌我军,但是会派出其强大水师,全面袭扰我军商船,全面阻断我军商路,乃至更进一步,切断我军海外领地与华夏故土之间的海运联系么?”陈子龙试探地说道。

    李啸点点头,复对二人说道:“孤之所忧,正在此处。若是现在便与郑芝龙彻底翻脸,虽可逞一时之愉,却必会给我军带来不可预知的祸患啊。毕竟,他手下的水师,极其强大,一旦全力发动,则必会给我军与各地的海上贸易,造成极大的损失,使我军之贸易收益为之大减。而若其更派出水师攻击我海外领土向华夏大地运送的诸条水路,这后果会更加严重。这样一来,我军海外出产的粮食布匹器具等物,皆会难以运回国中,我军的发展势头,必会因此而大受打击,军心士气皆会严重受到影响。更何况现在国中,我军有大量新据之地,其处的百姓生民,刚刚才获稳定,皆是需仰赖我军海外出产,方可活命作息。若这海外运输线路遭受封堵与打击,则我军治下的百姓生活,更会受到严重影响,这样的话,这些新据之地,必会重新陷于乱,若有人乘势发难的话,必会令我军有后院起火之忧,这可是孤所绝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唐王说的是啊。若是到这般境地,那我唐军水师唯有全力与其相拼,最终在海上大打了贩私,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而这样的结局,只会白白便宜了大西大顺满清等国,让他们获得更多的休养生息的机会呢。而那荷兰英国西班牙等海上强国,也必会趁我军水师衰落的机会重新崛起,再度谋夺我军南洋诸地。这样的结果,的确不是我军所愿意见到的。”陈子龙接过话来,脸现一层忧色:“以学生看来,现在郑芝龙部,其实他也明白,他若不识时务,与我军强行相争,只会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因此,他虽会使出诈谋令我君臣互斗,令我唐军内部生乱,却绝不愿意与我军互相对战拼个你死我活。甚至可以说,现在的他,也确实愿意与我军继续保持默契相安的状态。只要我军不主动攻击他,那他一定会继续保持现状,不会与我军大打出手。”

    “卧子先生之言甚是。”姜曰广亦连连点头:“郑芝龙据占两省,海路通大,亦有大量的海上贸易,这可是他发家致富养军占地之根本,他如何会舍得放弃这每天流入口袋的无数白花花银子不赚,反而与我军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最终让他人白白受益呢?郑芝龙说到底,还是个无比精明的商人,他绝不会放着大把钱财不赚,而做出这样自损利益的傻事。”

    见二位赞画皆开始附合自已的观点,李啸微微一笑,又道:“以孤之见,现在我军若要报复,还需暂且放过其主谋郑芝龙,转而向那弘光监国大下痛手,方为合适。故而,我军在对广东与福建两地方向,还需暂且保持克制。但接下来,却是要全力向广西、贵州、云南三地发动全面进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这三省,使其成为我唐军治下国土。让那弘光伪朝,仅剩郑芝龙治下的广东与福建二省。这样的话,那弘光监国朱由崧,其作为傀儡的功用,将会愈发微小,甚至在郑芝龙看来,此人将会是绊脚石一般的存在。若到那时,只怕我军尚未动手,他们自个儿倒是先要自杀自灭了起来,到那时,却可正好让我军看一出坐山观虎斗的好戏。”

    李啸顿了下,又道:“以孤看来,现在这大西、大顺,满清,以及郑芝龙部四处敌人,说到底,最有战争能力与潜力的,还是那郑芝龙这厮。故孤将来用兵,必先先除弱小,再击强大,在扫除以上三獠后,最终再与郑芝龙部摊牌决战,方为最合理的举措。”

    唐王李啸此计一说,姜曰广与陈子龙二人亦是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姜曰广笑道:“唐王,此计一行,则弘光伪朝国土尽去,局促于东南一隅,再无可为之势也。这看似贫瘠的三处偏远省份,若能及早纳我军治下,虽然前期要花费大量钱财,去援救当地的民生与百姓,但从长远来看,这些地方,未必没有任何发展的空间与潜力。至少,就现在来说,他们可以为我唐军提供大量的民力与兵源,有这两点为基础,亦是足为可取。”

    陈子龙亦插话道:“是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广西、贵州、云南三省,虽是偏远贫瘠,但其皆是我大明国土,其土地百姓,亦是我大明赤子。我军焉可在有机会得手的情况下,不对其施于援手,以救其出水火之中乎?更何况,先前是因为我军要进攻西川,才不得不将拿下这三省的任务暂放一边,现在局势更变,敌人已有准备,继续进攻西川已是不易,那我军便及时更弦易张,转而全力拿下这西南三省,亦是明智之举也。这三省若下,必会给弘光伪朝一个极其严重的打击,让他们除了偏安东南一隅外,再无任何办法与我军对抗。”

    李啸朝二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二位赞画所言,甚合孤意。所以,我军接下来,北边要安插豪格部众前往复州,以打击对抗满清。南边则需尽快派兵南下,拿下这西南三省。做到这两点,既是对满清与弘光伪朝挑拔离间我君臣的惩罚,也是为了利用这个机会,尽可能扩大我军的地盘与影响力。这样的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万万不可错失。”

    李啸顿了一下,扫了二人一眼,又说道:“既然二位皆是同意孤之意见,那我们就一起来看看要如何对这西南三省用兵,方为合适。”

    于是,在意见统一后,李啸与陈子龙姜曰广三人,立即开始就如何对西南三省用兵一事,商讨了良久,最终定下决议。

    那就是,令现在已扫灭湖广南部的唐军第二镇兵马,由其镇长安和尚统领,从湘南径自南下,直入广西,尽快切断广西与郑芝龙部所属广东的联系,争取在最短时间里拿下此省东面部分。

    随后第二镇暂驻于广西,隔断郑芝龙部与另外的西南二省的联系,确保唐军对另外的贵州与云南二省的攻击,能顺利展开。

    而贵州之地,则令唐军第九镇兵马,从湖广北部尽快南下,一路径攻此省而去,争取在两个月内拿下此省。

    在拿下贵州之后,第九镇兵马立即再度南下,直攻云南,争取在三个月内,扫灭云南之地的残余弘光伪朝势力。随后,第九镇兵马全力东进,与安和尚的第二镇兵马,东西夹攻,一举收取整个广西之地。

    而在这三省统统拿下之后,两镇兵马分驻三省,继续扫灭当地弘光伪朝余孽以及各地不服管束的土司势力,让这三省彻底服从唐军治下,再无异变之可能。

    至于现在躲在湘西南一带苟延残喘的左梦庚残部,李啸则是令新成立的第十一镇兵马,分出一营前去围困。且令他们不须上山攻击,只需牢牢围住入山的通道,隔绝其与外界的联系,便可令左军残部坐等其坐吃山空,士气崩溃。这样围困的最终结果,左梦庚残部不是下山投降,便是只能四处逃窜了。

    整个西南战役时间,设定在半年之内完成,最迟不得超过十个月,便要将这三个省份全部占据,让其成为唐军治下的稳定国土。

    李啸相信,这三省一下,弘光伪朝当再不足为患,那接下来,无论是对付大西,还是大顺,抑或北面的满清,都是再无后顾之忧了。

    很快,李啸的这道命令,立刻以飞鸽传信的方式,传递到了各个军镇的镇长手中,他们立即开始按李啸的要求,开始领兵行动。

    已在湘南一带扫荡完成的唐军第二镇镇长安和尚,原本打算乘胜进剿那躲在湘西南山区的左梦庚部,但在见了李啸的军令之后,他立即挥师南下,从永州进入广西全州地界,然后全镇甲乙丙三营,兵分三路,分头南下,直扑广西与广东交界之地。

    其中,甲营顺桂江东下,直攻怀集;乙营先攻平乐府,再取梧州;丙营南下到最远之地,直攻郁林州。

    安和尚这样做,自是希望能趁郑芝龙部尚未反应过来,便以迅猛进军的态势,彻底斩断广西之地与广东的联系,让广西一省的弘光伪朝,再得不到任何外援,从而士气降至谷底,须臾可灭。

    而在安和尚领兵南下,直入广西之际,已完成对鄂西的进剿工作的唐军第九镇兵马,亦在镇长黄得功的率领下,从鄂西进入川东,再于川东之地,兵分三路,其甲营径攻贵州东部思南府,乙营径攻贵州中部的平越卫,丙营径攻贵州西部的水西宣慰司。

    黄得功要求自已的部下,一定要集中兵力,全力攻打贵州的主要城镇,至于偏远的乡寨与土司,则暂且放过他们。最终全军三营合于一处,全力攻打贵州首府贵阳。

    待贵阳攻下后,再分兵攻打贵州南部的黎平府,都匀府,安南卫等地,一定尽快将整个贵州彻底拿下。

    拿下贵州后,再全军径入云南,争取在两三个月内,将云南全境从弘光伪朝手中夺回。然后,第九镇兵马稍作休整,再立即挥师东向,复与驻兵在广西与广东交界地的唐军第二镇兵马,东西合攻,一举拿下整个广西。

    唐军第九镇兵马开始行动之时,已在武昌城中初具规模的唐军第十一镇兵马,亦遵循李啸的指示,分出甲营南下,前去湘西南一带,围困左梦庚残部,其余的乙营与丙营,则是分驻鄂西与鄂东,全力防守湖广北部。

    而在唐军的南方兵马开始纷纷行动之际,在山海关之处的满州统领豪格,亦是收到了李啸的亲笔信件。

    原本在山海关呆得百无聊赖的他,匆匆看完李啸的来信后,兴奋得几乎想要猛击一拳。

    皇天不负苦心人啊!

    奶奶的,苦等多时的好机会,终于出现了!

    他立即传令,令他的两名亲随鳌拜与杨善,前来其房中紧急议事。

    令豪格没想到的是,手下迅速回禀,说两位将军已出山海关城前往塞外打猎,一时间找寻不到。

    豪格大怒,厉声道:“混帐!你速速带人紧急出塞,去给我将这两个全无军纪的家伙找回,若找不回他们,你也不要再来回禀了!”

    “!”

    这亲随军兵不敢怠慢,立即带上近十名护卫,一道从山海关呼啸出城,径往塞外而去。

    他们找寻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色将暗之际,才在返城的山路上,找到正从野外返回的鳌拜与杨善。

    这时的二人,猎获丰足,各自打了许多野鹿野兔野鸡等猎物,一脸得意地径自返来。

    这亲随军兵立即上前,向鳌拜与杨善二将紧急禀报豪格之令。

    二人脸现惊疑之色,亦不敢耽搁,立即跟着豪格听亲随军兵,匆匆返城而入。

    很快,二人扛着一堆猎获,快速来到豪格房中。扔下猎获后,正欲行礼,却被豪格立即止住。

    “二位,你等速速来看唐王之信!”豪格激动得一脸通红,声音都有些变调。

第七百七十一章 复州土皇帝

    鳌拜与杨善二人,自投靠唐军后,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学汉话写汉字,与人交流阅读写字皆已是无碍,故唐王李啸这封信,二人通读下来,倒还颇为顺利。

    看毕来信,二人皆是一脸激动,神情可谓狂喜之至。

    “肃亲王!天赐良机啊!唐王这般发话下来,咱们还有何话可说!不消说,我等立即前去复州,跟那狗入的多尔衮干就是了呗!”鳌拜那因为激动而愈发粗大的嗓门,震得屋顶都在发颤:“他娘的!在这山海关中,无所事事地憋屈了一年多,老子嘴里都要淡出鸟来!现在好么,总算等来了出头之日!哼,这次前去复州,以肃亲王之能,又有我等忠心辅佐,必可重新打出一片天地来!说白了,我等此去复州,算是在当地当个土皇帝呢。岂不比继续在这山海关之地混日子,要强上太多!”

    “鳌拜说得是!奶奶的,老子也受够了,整天在这里无所事事,还不时受那营长祖大乐以及那些汉人文官的鸟气,实是令人憋屈!”杨善紧接着插话过来:“只要我们回到复州,那就是鸟入深林,鱼归大海,想要如何行动,尽可全凭心意,那不受那些狗屁汉官的辖制,怎一个爽字了得!更何况唐王说了,我军外出掳获所得,尽可自用,斩获人头,亦一律按族给予赏赐,这般美差,真他娘的想煞个人也!俺却要看看,有唐王这承诺在此,军中那些监抚司的文官,还有哪个敢再唧唧歪歪!”

    “是啊!唐王此令,实是太合俺心意了!”鳌拜一脸喜色,又急急说道:“咱们到了复州后,非但可以随心所欲大加掳掠,更是可以凭着这复州城为立足之基业,为我军将来之发展奠定坚实基础呢。说起来,掳掠乡野与斩捕人头,其实尚是小事,但我军若能抓住机会,在复州招兵买马,积蓄力量,则非但可与多尔衮那厮一决雌雄,让这厮在盛京坐卧不宁。亦可在将来,我部壮大到足够程度后,再与唐军分庭抗礼,亦是可行呢。这般好机会,安可轻易错失!”

    听了二人的发言,端坐上头的豪格,那原本严肃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他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好!二位所想,与本王皆同,着实令我心下欣慰。本王现在可以与二位实说,此番前去复州,我等当先努力与清廷对战,断不可有畏怯之心,更不能有保存余力的想法。只有我们表现卖力,表现出对故国彻底决裂拼死作战的态度,才能让唐王李啸,以及他手下一众臣僚,从心下认为我部兵马是真心为唐军效力,是全心全意为李啸卖命,这才能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与担心。那么,我部接下来才有机会私自扩军并壮大兵马,才不会在唐军内部造到抵制与反对。将来我军进一步壮大后,若有机会,首先要干掉天杀的多尔衮,然后再相机独立,割据辽东,复与唐军分庭抗礼。此为本王心下夙愿也,愿二位将军助我!”

    听到这里,鳌拜与杨善二人齐齐站起,拱手禀道:“肃亲王放心!我二人定当竭尽全心辅佐主公开创霸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好!有二位相助,则本王大事必成矣!那这段时间,你等好生训练士卒,整备行装,等唐军水师一到,全军立即出发!”

    豪格大声说完,眼中熠熠闪光,他猛地伸出右手,鳌拜与杨善二人亦伸出手来,三只粗壮有力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接下来,主臣三人,将鳌拜与杨善打到的猎物,尽皆宰杀下锅,觥筹交错,倒是吃了个痛快。

    在豪格收到来信后约三天,唐军水师调集船只,来到山海关海岸处。

    这时,豪格部下早已做好了准备,随着豪格一声令下,他手下的三千士卒,分别扛着行装,从舷板登船出发,与此同时,复有大批辎重与粮草,也同样装运上船。

    豪格与手下两员将领,鳌拜与杨善,自然也是喜孜孜地登船而去,三个人脸上,满是不可名状的灿烂笑容。

    三天后,近十余艘舰船的运输船队,在又汇聚了从金州赶来的船只后,组成了多达近五十艘的浩大船队,然后转向北行,在黄昏时分,悄悄靠近了复州海岸。

    这被唐军两次攻破的复州城,原本就一片残破,城中居民稀少,守军更是零落无几。这寥寥无几的守军,见到唐军的舰船忽然浩浩荡荡前来,几乎吓尿了。

    凄厉的警报声,立即从复州城四面响起,那些士气原本就低落的守军,稀稀拉拉地出现在城头,摆出一副勉强抵抗的样子。

    见到守军如此之少,船上的豪格兵马,顿是人人振奋,摩拳擦掌,纷纷执取武器与行装,作好了登陆的准备。

    很快,船队摆成一字长条状,停靠在复州海岸边。然后,舷板放下,在一片昏黄的光影中,豪格部兵马有如开匣洪水,从各条船上倾汇而上,纷涌上岸。

    见到唐军舰船靠岸,又见有大批兵马登陆上岸,复州城头的守军,登时愈发紧张。他们象一群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乱窜,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处理这般情况。

    而在豪格部全部上岸,正快速向复州城接近之际,那些停靠岸边的舰船,已开始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二十余艘虎啸级大型舰只,三十余艘其余各类小型舰只,沿着复州城西门外的海岸,迅速一字排开成战斗阵型。然后,每艘战船的三层舷板上,那一门门舷炮纷纷打开炮盖,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复州城头,那士气低落却又只能硬着头皮勉强对战的守城清军。

    在唐军舰船排开阵型,同时纷纷紧张加装火药装填炮弹之际,那些守城的清军见到这般场景,人人心头顿时大惧。

    他们当然知道,五十多艘大小舰船,这番舷炮密集齐射打放出来,基本上意味着,唐军将对自已实施一边倒近乎毫无反抗余地的彻底屠杀!

    这,这可该好何是好?!

    守城清军一片慌乱之际,唐军舰船统一开火。

    “预备,开火!”

    “砰!”

    “砰!”

    “砰!”

    “砰!”

    ……

    五十余艘舰船齐齐开火,每条船的侧舷炮差不多各有十来门,这番齐射,约有五百多门的火炮一齐打响。

    刺目的金黄火光连绵闪烁,好似一片迷离梦境,那炮口飘飞的鲜红余焰,有如万千红绸在迎风飞舞,五百余颗大大小小的乌黑炮弹,以密集的阵型,以狂暴到无敌的姿态与力量,发出死亡的啸音,向复州城西门守军,密密地覆盖猛射而去。

    这番舰炮齐射,攻击那些稀稀拉拉士气低落的清军守兵,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五百多颗高速奔袭炽热无比的铁球,从守城的清军阵中笔直犁过,每一颗铁弹行经之地,便是一条笔直而残酷的血路。铁弹所及之处,触之则死,沾之即亡,一时间,血肉横飞如人类屠宰场,残肢碎臂与头颅内脏,有如漫天飞花一般四处抛溅。

    惨叫声从复州城西门城头连绵而起,巨大的恐怖让原本就惊惶不已的清军,瞬间崩溃。

    守军的每名清军,都是顾头不顾腚,连滚带爬地迅速逃命,急急从马道撤下城去,瞬间便不见踪影。

    首轮舰炮齐射,看似威力凶猛,其实杀伤清军并不多,只造成了一百来名清军死伤。但这样极其可怕又充满了绝对死亡的炮火,对于清军士气来说,则是毁灭性的打击。

    士气崩溃的清军守兵,再无没有任何组织与纪律可言,他们有如一窝失去了巢穴的乱蜂,开始了近乎本能地逃命。

    很快,复州城北门轰地打开,城中官员与守军,一齐争相逃命。而在他们之后,再有极多的复州本地百姓,亦是跟在他们后面急急奔逃。一时间,人喊马嘶,互相践踏,人的惨叫与马的嘶鸣混在一起,令人闻之心悸。

    豪格部的数百名骑兵,焉可放过这般好机会,他们立即呼啸着纵马上前,快速追上前去,对未及逃离的百姓与守军大砍大杀,追杀得好不痛快。

    在豪格部骑兵纵兵追杀到天黑之际,豪格部的步兵部队,亦从洞然大开的北门,大摇大摆地入城,近乎毫无抵抗地占领了复州全城。

    面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豪格,心下虽然极其畅快,却未免有胜之不武的感觉。

    说起来,此番能如此顺利近乎毫无抵抗地拿下复州,还皆是那唐军水师的功劳呢。自已这个名义上的统帅,只不过顺手牵羊,白白捡了个便宜而已。

    不过,这样短暂的惆怅,立即就在他心头消散,他与鳌拜杨善二人,一道快速纵马疾行,复与那些步兵一道,从复州城北门进入城中。

    豪格入得城来,他与鳌拜及杨善等人才惊讶地发现,这复州城内,依旧是一片破败,城中尚未逃走的居民,再是几近绝无。

    奶奶的,这就是一座破败的空城!

    “他娘的,这复州城,还真是残破到了极点。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就把这复州城作为立脚之基业,让我们在这里好好打拼一个前程出来!”豪格心下虽觉颓丧,却依然大声鼓励左右的各名将领。

    豪格的三千兵马入驻复州后,稍作休整了几天,便立刻分兵多路,四下掳掠辽南各地,将那些好不容易才积蓄了一点过冬之物的当地村民掳掠一空。

    然后,这些投靠唐军的原满州兵马,露出了极为凶残的一面。

    他们将那些被掳夺得一无所有的村民集中在一起,全部斩杀,砍下头颅用石灰硝好并带回,以便唐军监抚司文官验点头颅,从而领取赏钱。

    在他们得意洋洋,带着大批掳获与头颅离去后,这些凶残的兽兵,复在乡野四处放火,将那些被掳杀成空的村民房屋,烧成一片灰烬。

    很快,豪格部的昭彰恶行,立即被辽南地区的清朝官员,以雪片般的奏章,向清廷飞速奏报。

    收到奏报的多尔衮,独坐在自家客厅之中,面色阴沉无比的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静静凝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

    飞雪迷蒙,根本看不清外面的风景,就如他此时的内心,迷茫而抑郁。

    唉,悔不当初啊!

    真没到到,范文程那挑动唐王李啸与重兴皇帝朱慈互相内斗的计策,竟然只会得到这样一个无奈的结果。

    这朱慈受到挑拔,还未开始行动,就被李啸发现阴谋,不得不紧急逃亡。而他的一切行动,早就被李啸所掌握,随及,这位年轻的大明帝王,便被李啸秘密谋杀于胶州外海,白白死去,毫无意义。

    更可恨的是,朱慈的死,在整个明朝官场中,没有产生半点动静与波澜,更未对李啸的威信与能力造成半点损害与打击。反而此人随后便又一手操控,复立新帝,安排那年仅九岁的朱慈继任大明皇帝,这一切安排,倒是有条不紊,平静如常。

    在扶立那安平皇帝登基后,李啸更是受九锡,自称孤,把那所仅九岁尚是孩童的安平皇帝彻底成当成傀儡,而他自已,似乎才是这大明帝国的真正皇帝一般,这煊赫权势,可谓达到了人臣可及的顶峰。

    哼,这个猖狂跋扈的家伙,与历史上的曹操与王莽又有什么区别!

    他这般作为,离真正篡位夺权,也只差了一步而已。更令人无语的是,李啸这般薰天权势,便是令自已这个在大清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亦是羡慕不已啊。

    没想到,自已的苦心算计,非但未能成事,反而让李啸更近一步地掌控了时局与权力,成了大明王朝的隐形皇帝,这可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想到这里,多尔衮嘴角,不觉泛起一丝苦笑。

    李啸这个不肯吃半点亏的家伙,肯定是出于报复心理,才派出投靠其下的豪格部满洲兵马,入驻复州,并以此为据点,四下掳掠辽南,让自已后院起火,不得安宁。

    这招以原满洲兵马来攻打故国的计策,让满洲人自攻自灭,互相屠杀,倒是端的狠毒!

    那么,现在的自已,到底该怎么应对李啸这般毒辣之策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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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六年夏,后金吞并明朝辽南金州后,现代大学生李啸,魂穿成金州一名普通乡下猎户。 一文不名,不带系统,不带空间,没有任何特殊金手指的草民李啸,该怎样在这明末乱世,走出自已的生存与发展之路。 战辽西,征宣府,据山东,筑高城,拓海疆。。。。。。 在这明末的黑暗时刻,且看穿越而来的李啸,如何为神州社稷,为华夏百姓,立下这昭昭功业,打拼出朗朗乾坤! 男儿只手将天补,刀马所至皆汉土!明末之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之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之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