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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遥远之矢     明末之虎txt下载     明末之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二章 用汉奸对付叛军

    只是,现在的大清,正在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的关键阶段,这般难得的进程,岂断被一个小小的豪格给轻易打断。那么,自已要隐忍行事,对这作乱的豪格部众,坐视不管么?

    当然不行!

    豪格部众在辽南的作乱,相当于在大清身体上,扎出了一个不停流脓流血的巨大疮口,它给大清带来的损害,远比后院起火还要严重得多。如不及时割除这个烂疮,而任凭其发炎溃烂的话,可以肯定的是,可能不要等到李啸的唐军开始正式进攻,大清就已经全身感染,溃烂而亡了。

    那么,现在的自已,可否要立刻派出大军,去消灭这猖狂作乱的豪格部众么?

    这个想法,只是在多尔衮心下一闪念,便被他自已迅速否决。

    大军出征,绝非儿戏,那钱粮供应,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而那豪格部兵马数量虽然不多,但其有那临海而建的复州城为凭依,又可以随时得到唐军水师的强力支援,想要一举打垮他们,却是谈何容易。

    而且,就算自已调集大军,强力征伐,不惜牺牲士卒性命,拼命攻下那复州城,又可一举获胜,再无后患了么?

    当然不可能。

    有唐军水师相援,想要尽灭豪格部众,自是非易。他们极可能会在发现城池难守之际,便从复州西门撤出,全军乘唐军水师船只逃走,这样的话,自已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与无数士卒性命,最终只得到一座残败的空城。

    除此之外,还有更令人郁闷的事情。

    那就是,自已调派的大军,即使拼力拿下这空城复州后,每日耗费钱粮极多,亦难于在当地久守,最终还是不得不撤回各部驻地。这样一来,这复州城又恢复了先前状态,那唐军水师与豪格部众,又可乘机来夺。那这场复州争夺战,恐怕只会无休无止地打下去。

    这样的结果,简直就是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多尔衮思来想去,心事烦躁无比。

    久思无计的他,最终决定,还是先去见见情人布木布泰,听听这位当今的大清太后,对于此事到底有何想法。

    多尔衮匆扩用过晚膳,便乘着昏暗的夜色,顶着刺骨的寒风,踩着一地轻雪,轻衣简装地前往布木布泰所居的延庆宫而去。

    到了延庆宫后,布木布泰刚刚安抚小皇帝顺治入睡,正也准备歇息,忽听到摄政王多尔衮求见,她略微一怔,便立即令他入宫觐见。

    一脸忧色的多尔衮,把怀里揣着的几封辽南地方官员禀奏的奏章,默默无语地递给自已的老情人观看。

    看完这几封奏章的布木布泰,同样是一脸的凝重。

    她扔下奏章,执着一方精致的手帕,缓步来到窗前,默然凝视着窗外的夜景。

    此时,下了一天的雪已然停止,冷月清辉,覆盖着遍地琼玉,有种说不出的清寒与寂寥。

    她的心下,同样是萧瑟一片。

    唉,那被自已寄予厚望的范文程之计,本指望那重兴皇帝与唐王李啸二人可以弄个狗咬狗一嘴毛,甚至君臣互斗内乱纷起,却没想到,那重兴皇帝竟会这么快地被李啸收拾,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随后,李啸重新扶立新帝,现在又受九锡,准称孤,权势倒比先前更加煊赫稳固了。

    范文程的这条妙计,最大的受益者,竟是大清的死敌李啸,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而李啸内政一稳,自然是要拿背后始作俑者的大清来开刀,以示报复与惩戒。

    没想到啊,这个多有狡智的家伙,竟会使出这般狠毒的计策,派出投降于其的豪格部兵马来复州,用满人制满人,用满人杀满人,用心何其歹毒也!

    自已虽未亲见豪格率部作恶之情景,却也足可想见,这厮与那些叛离清国的原清军兵马,在辽南大地上是何等猖獗掳掠,他们四处斩捕大清军民百姓的人头,又是何等残酷可恶。

    这个被自已与多尔衮差点斩首菜市口,全家老小皆被清廷斩杀,他自已也是十分侥幸才被李啸手下细作从法场冒险救出的大清前肃亲王,可以想见他有心中对大清会有多么地恨之入骨,他对辽南之地痛下杀手,又会是何等的无情残忍。

    这个冰冷残酷的世道,真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啊。

    一股凛冽的寒风,呼呼地透窗而入,吹得布木布泰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一声轻叹,背对多尔衮缓缓发问:“摄政王,依你之见,却该如何处理此事?”

    见布木布泰不敢表态,竟先来向自已反问,多尔衮稍稍一愣,便立即回答道:“大玉儿,依本王之见,无非是暂且忍耐,或是立即派出大军前往复州征剿,只不过,这二计皆有缺点,各有后患。依本王来看,皆非良策。所以,本王思来想去,心下实难有定计,这才连夜来见太后,想听听太后对此事,到底有何看法?”

    布木布泰闻言,心下暗叹,她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摄政王,那李啸此计,甚是毒也。他相当于是在大清身体上,狠狠地扎入一根带毒的尖刺,若任由此事迁延不决,只恐辽南一片糜烂,再会危及我大清本身,故这忍耐无为之计,断不可行。”

    “而要立刻调集大军,前去复州征讨豪格,却又有牛刀杀鸡之嫌。且不说复州临海,豪格部有强大的唐军水师为依靠,不可能被我军轻意剿灭。就算我大清官军不顾代价,不怕牺牲,强令部下攻城,以万千士卒性命为代价,拿下这复州城,亦是因为粮秣供应不足,而难于久守,来日我军一撤,唐军势必卷土重来,那先前的牺牲,可就毫无意义了,故而此计,亦不可行。”

    布木布泰说到这里,忍不住一声长叹:“看来,那唐王李啸,也是考虑到了,若派豪格部来我复州,必定会让我军陷入这般尴尬境况,所以,才最终作出这般决定吧。”

    多尔衮默然无言,他紧锁眉头,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见到这位大清摄政王,竟然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布木布泰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的失落。

    不过,她接下来,却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令多尔衮意想不到的话语。

    “哼!那唐王李啸,以为他这般计策,我大清就无法应对了么?那他也太小看我大清了。”

    “哦?大玉儿,你可有何良策?”多尔衮停住了来回走动的脚步。

    “摄政王,你就没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布木布泰的声音幽幽响起。

    “哦?还治其人之身?太后的意思是……”多尔衮明显还未反应过来。

    布木布泰淡淡一笑,沉声道:“摄政王,我大清国中,满洲兵马以及蒙古兵马,乃是我大清的立国之基,不到万不得已,断不可轻动。但唐王李啸能用豪格这厮来恶心牵制我大清,我大清如何不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我大清为何不能派出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怀顺王耿仲明这三部汉军,前去辽南对付豪格呢?这诸如三顺王之类的汉军,本是事急来投,虽然被先帝各封为王,但其忠心如何,只怕难测。只是如今我国正是用人之际,以本宫之见,让这三顺王率其本部汉军去辽南一带,对付那豪格部众,却是最为可行之策。”

    见多尔衮听得专注,布木布泰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也象李啸对待豪格一样,给这三顺王在辽南一带各封其地,让其自守疆域,自保其境,以对抗豪格部众,相信他们为了自已的利益,一定会与豪格十分卖力地周旋对战到底,这样一来,豪格部众的行动,将会被大大牵制,其实力亦会不断被消耗,最终的结局,可能就是在辽南一带,形成与三顺王长久的僵持状态。这样的状态长期保持下去,那辽南一带,百姓生活与经济发展确实会大受影响,但我大清之根本,那辽中与盛京一带,就不会受豪格部众侵掳之威胁,依旧可以继续休养生息。等到辽中一带恢复元气,满洲与蒙古之兵员数额,皆恢复到先帝所在时的规模,我们就可乘势南下,与那三顺王一道,一举消灭豪格部众,彻底解决现在这暂时应付的局面。”

    布木布泰这话说完,多尔衮连连点头,以示赞同。

    “大玉儿此计甚妙,只要能给予那三顺王足够的利益,相信他们定会成为我大清忠实的看门狗。”多尔衮微笑道:“豪格兵马不过三千,想要与这三顺王强行相争,也确实难占太多便宜。算他再是能战,也顶多能维持一个相持的局面罢了。而我等也可如李啸一般,告诉那三顺王,他们亦可前去豪格所占的复州掳掠,斩获的唐军人头亦可按颗算钱。总之,要让他们觉得,自已在辽南一带,不但有地可占,更是有利可图,这般操作下来,那三个利益薰心之辈,绝对会大动其心,也更会为我大清忠心效力了。”

    二人商议既定,接下来,便开始商讨具体分配方案。

    最终,二人决定,将战斗力最强,兵力最为雄厚的恭顺王孔有德部,派驻在离复州最近的庄河一带。战斗力与兵力次于孔有德的智顺王尚可喜,则派驻在盖州卫一带。这战斗力和兵力最为差劲的怀顺王耿仲明则派驻在离复州最远的岫岩一带。

    这三王的驻地,呈现三角之状,可以互为犄角,互相拱卫,多尔衮与布木布泰相信,这般兵力布置后,足够抵挡豪格部在辽南的掳掠与侵袭,确保战火不会蔓延到辽中之地。

    至于这三王的粮草军饷,则在入驻之初,皆依旧如先前供应,但其驻地的各类产出,皆可归其自已所有,从而确保其有足够动力守卫其境。而若其得斩唐军头颅,乃至建功立业的话,朝廷亦会不吝赏赐,一定会给予他们丰厚的奖赏。

    此事既定,次日朝会,摄政王多尔衮当堂宣布,安排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怀顺王耿仲明,带其部下全部兵马,前往辽南规定地方驻守,其各类条例与所获战功,皆如昨夜所定,加以安排。

    听到这道旨令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皆是喜不自禁,立即叩首谢恩。

    这三个著名的汉奸,自投清廷以来,虽然名高爵显,却没有与其相称的单独封地与范围,只能与清朝的其他部队混编在一处,处处受到满洲兵或蒙古兵的欺负与辱骂,怎一个憋屈了得。

    所以,此番前去辽南,虽有与豪格对战的风险,但相形之下,总算是有自已独立的地盘了。其下的收益与作战的收获,亦皆可归自已所有,这般良好条件,再不答应,岂非太傻了么。

    于是,三人齐齐下跪,向多尔衮大表忠心,表态说此番前去,一定要为大清流尽最后一滴血,要与那背逆清朝的豪格对战底,不死不休。

    三天后,三顺王行装打点完毕,皆是喜孜孜地开拔上路,三路兵马按多尔衮当日设定,分别前往庄河、盖州、岫岩驻扎。

    很快,三顺兵马入驻辽南的消息,也被豪格部哨骑侦知,遂急急回报给满洲统领豪格。

    听到消息的豪格,不觉大吃了一惊。

    对于清廷最终会反应过来,要与自已摊牌对战,甚至派发大军全力攻打复州,豪格其实心下早有准备。只不过,他真的没想到,清廷最终的决定,是派出这三个著名汉奸来与自已对战,这一点,倒还真的出乎了他的想象。

    豪格略一思怔,立即把鳌拜与杨善叫来房中,紧急商议此事。

    “奶奶的!多尔衮搞的什么鬼,他不派大军前来,反而派这三个小罗罗来辽南作甚?”鳌拜摸着头,一脸不解。

    “哼!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多尔衮这厮,不过是想用那些卑贱的汉军,来抵挡我军攻势罢了。他用这些低人一等的汉奸部队,来与咱们对战,把咱们牢牢拖在辽南,无法继续深入辽中一带,从而保全清朝精华之地。这个狗入的,他这般小算盘,打得倒是恁的精明。”杨善在一旁恨恨骂道。

第七百七十三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完二人的话,豪格心下,亦是十分不是滋味。

    他暗暗想到,多尔衮这厮,硬的不来来软的,竟派出这三条汉狗在辽南就地驻屯,这般做法,无非就是想堵住自已北上之路罢了。

    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怀顺王耿仲明,这三条汉狗,每个人手下皆有将近两万的独立兵力,他们分驻庄河、盖州、岫岩,正好牢牢地扼住了辽南通往辽中的要地,倒是把自已的将来出路,给牢牢堵上了。

    难道说,自已的宏伟计划,就要被这三只臭虫给牢牢堵住,就地扼杀,再不得实现了么?

    想到这里,豪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他深吸一口气,阴寒目光扫过阶下的二人,哏声道:“他娘的,咱们好歹都是先前的满洲精锐,怎么现在竟会被这三只臭虫给吓住!哼!不亮刀子,不识皮匠,他们是不是觉得咱们只有兵马三千,就可以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老子倒要让这三条汉狗好好看看,我军马之战力何等强悍,此番定要给他们一个厉害瞧瞧!”

    “肃亲王说得对!奶奶的,什么时候轮到这三条汉狗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了,真真羞煞个人!”鳌拜一脸狰狞地答道:“请肃亲王下令,着奴才领兵出战,无论是打哪一条汉狗,奴才皆愿为先锋,为肃亲王灭其部众,取其狗头!”

    “是啊,不给他们一定厉害看看,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杨善亦声音凌厉地插话过来:“肃亲王,咱位这三千兵马,皆是满洲精锐,虽已改汉发,着汉衣,但其本质,还是与先前一样,乃是纵横白山黑水骁勇善战的八旗勇士!我军兵马虽少,却是个个虽能战,人人久历沙场,岂不比那些只能打打下手的汉狗要强太多。哼,三千猛虎齐上阵,岂是那数万条野狗所能挡!”

    见二人这般踊跃请战,豪格心下亦是昂奋,不过他犹豫了一下,便对二人说道:“二位将军这般敢战,本王心下甚慰!只不过,我等初来乍到此地,若立即要带领全部兵马,去与那三条汉狗厮杀,只怕上面会嫌我军擅动,而多有不满。故以本王看来,还是先令鳌拜带领我部的五百骑兵,先行掠阵,试探一下那三条汉狗的真实战力,再作决断,亦不为迟。现在这三条汉狗中,孔有德部驻在庄河,离我军最近,其部兵马亦是最多。以本王之见,就先拿他开刀,给这厮来个当头一击,狠狠地给他一个下马威!”

    听到豪格之令,鳌拜一脸喜色,大声应令道:“甚好!俺这就点集兵马,前去掠阵交战,一定要给孔有德那厮一个厉害瞧瞧,让他知道我军的厉害,好好尝尝满州勇士的铁拳是何滋味!”

    豪格点点头,又对一旁的杨善说道:“好,就这么办!另外,杨善你令一千步兵策应鳌拜行动,万一行动有失,务必接应其顺利回城。”

    杨善拱手抱拳:“肃亲王放心,本将一定竭尽全力,力保鳌拜顺利回归!”

    安排既定,一千五百兵马,从复州城汹涌而出,这复州城中,只留有豪格一人率五百步兵守城。

    鳌拜等人出得城来,倒似有如脱缰野马一般,顶着刺骨寒风,踏着遍地残雪,一路向东疾行。

    鳌拜部的五百骑兵行动速度极快,迅速与后面杨善部的一千步兵拉开距离,消失在前面的地平线处。

    见到鳌拜率着一众骑兵脱伍疾行,后面统领步兵的杨善,心下虽暗恨不已,却亦无可奈何,只能喝令手下兵将快速跟上。

    鳌拜率领着一众骑兵,策马奔行了近两个时辰,便见到前面那已然结冰,有如一条玉带一般的碧流河。

    见到这条河流,鳌拜的脸色,开始有些凝重。

    因为他知道,碧流河的东岸,便是庄河地界,自已若是一旦过河,便可能要与孔有德部交战了。

    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后面,天地之间,只有一片迷蒙的灰白,那杨善部的步兵已被自已抛离不知多远,这短时间内,只怕是赶不上来了。

    就在这时,鳌拜影影绰绰地看到,那碧流河对岸,仿佛出现了零零碎碎的哨骑,正在远远地观察自已的动静。

    见到敌军哨骑,原本打算先休息下,就地等待杨善步兵的鳌拜,心头顿是热血激涌,他唰地拔出宝剑,大声喝道:“儿郎们!跟俺上,去把这些汉狗的哨骑,统统宰了!”

    说完,他率先猛磕马肚,策马冲过河去,那一众满洲骑兵,见到主将如此骁勇一马当先,顿时亦是士气大振,人人不顿一路疲惫,纷纷挥刀舞枪,一路吼叫着杀过河去。

    见到这五百余名满洲骑兵这般急急冲来,对面的孔有德部哨骑立即遁走,迅速消失在远处。

    要跑,可没那么容易!

    鳌拜率领一众骑兵,愈发加快了前行的速度,他们纷纷策马扬鞭,向东猛追。

    说起来,算是鳌拜运气好,由于他们一路衔尾猛追,让那些逃走的哨骑一时间还来不及,去告诉向庄河行进的每支部队,很快,在鳌拜等人又追了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发现了前面有一支约七八百人,正押送着大批帐篷与粮草车子,一路缓缓东行的孔有德部后勤部队。

    见到这支行动迟缓,又缺乏防备的后勤部队,鳌拜与一众手下,顿时皆是两眼放光,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极为贪婪的神情。

    靠,老子们一路东行,奔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拿这七八百人的后勤部队开荤了。

    “儿郎们!跟俺冲过去,把这些兔崽子都给老子杀光!今天就先拿他们打打牙祭!”鳌拜抹了一把冻得通红的脸庞,扭头冲着一众骑兵大声下令。

    一阵野兽般的回应,从他周围齐齐响起。

    这些有如围猎野兽的满洲骑兵,立即愈发加快了奔行的速度,向着那些乱成一团的孔有德部辎重部队疾扑而去。

    这是一场近乎毫无悬念的战斗。

    五百名久经战阵的满洲骑兵,有如一阵旋风般冲入敌阵,立即对那些四下溃逃的孔有德部后勤兵员,毫无留情地大砍大杀。

    那七八百人的后勤部队,如何是这如狼似虎的满洲骑兵对手,他们哀嚎着四下逃跑,迅速地被满洲骑兵砍瓜切菜般地杀了个干净。

    眼见得只有数十名命大的家伙,匆匆逃远不见踪影,鳌拜一众骑兵,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齐声的欢呼。

    “全体骑兵就地待命,砍下那些汉狗的脑袋,回复州城后再论功行赏。等杨善的步兵赶至,就令他们将这些辎重带回!”望着那数十大车满载钱粮辎重的车辆,鳌拜一脸喜色。

    手下骑兵齐齐应诺,遂又分散开来,开始四下砍下那些孔有德部军兵脑袋,一片忙碌自是不提。

    就在他们刚刚将地上的敌军脑袋砍毕,各人忽地听到,从地平线处,远远地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

    鳌拜远远看去,只见到从东边的地平线处,一彪人马有如风驰电掣般地杀奔而来。

    “将军!是敌军骑兵,怕有三千余人呢!”眼见得这群孔有德部骑兵快速奔近,鳌拜旁边一名亲随护卫忍不住惊叫起来。

    鳌拜亦是脸色大变。

    他知道,自已的部队长途奔行到此,又经历了方才这场战斗,士卒与马匹多有疲惫,若要与这六倍之众的敌军骑兵对面邀战,只怕一时间,还真难占便宜。

    他又用恋恋不舍的目光,看了许久那数十大车满满当当的辎重车辆,才从牙缝着挤出一句话:“敌军势大,我军力气已竭,若再继续作战,只恐吃亏,全军将士听我军令,尽弃了缴获,尽速回撤。”

    鳌拜说完,率先喝了一声驾,立即拔马回撤。

    鳌拜这道命令,算是这般突发情况下,最为识时务之举了。

    见得主帅下令,他手下骑兵,亦是无可奈何,只得执行命令,纷纷随他一道向西回撤。

    而见到满洲骑失紧急回撤,后面尾追而来的孔有德部汉军骑兵,却不肯错过这般良机,他们愈发加快了前行的速度,一路向他们猛追而去。

    一方逃,一方追,在快到碧流河东岸处,孔有德部的骑兵终于追上鳌拜部撤逃的兵马。

    鳌拜无奈,只得率军回战,双方顿是一通好杀。

    不过,满洲骑兵虽是人马俱疲,其战力确实强悍,比追来的孔有德部骑兵强出许多,在付出了一百余名满洲骑兵死伤的代价后,总算挣脱突围,一路狼狈西逃过结冰的碧流河。

    当然,这番厮杀与撤逃,满洲骑兵不但损失了了一百余名精锐,更是把先前斩获的人头,给丢了个精光。

    而在这场追击战中,孔有德部骑兵损失却是更大,足有三百余名骑兵非死即伤。他们本欲再度追击,但方追数步,却见到对面的地平线处,隐隐涌现了一支豪格部的来援部队,只得匆匆作罢,简单地打扫战场后,便拔马回行。

    很快,杨善率名一千步兵匆匆赶来,正好接应那败退回阵的鳌拜一众骑兵。鳌拜神色大惭,却也只能与杨善一道回行,去向豪格禀报请罪。

    回到复州城中,豪格听完二人禀报,不由得在心下唏嘘感叹。

    他娘的,玩了一辈子鹰,倒被老鹰给了眼,这下倒,此战一无所获,反倒折损了一百余名精锐骑兵,真真令人心疼。

    他长叹一声,便沉声道:“鳌拜此败,虽有贪功折兵之过,但好歹也杀掉了孔部一千余兵马,就暂不究其罪了。以本王看来,可与这三条汉狗相争,还真不能急于一时。以后行事,也还是要先行请示那唐王李啸,听其批复,再作决定亦不为迟。”

    听了豪格的话,鳌拜与杨善皆觉气沮,却又不便反对,只得齐齐拱手回应道:“是!我等谨听肃亲王安排!”

    于是,豪格立即写信奏报,飞鸽传书,向李啸报告现在辽南的最新局势。然后向李啸请教,在多尔衮派出三顺王入驻辽南后,自已却该如何应对,方为合适。

    在豪格飞鸽传信,向在南京的李啸通禀消息之时,那三顺王早已在各自营地安顿下来,而其中最为忙碌的,便是孔有德部。

    孔有德驻地是在庄河一带,离复州到是最近,只不过,庄河这地,因为豪格部已多来掳掠,百姓尽皆逃亡,此地现在已是地旷人稀,一片荒凉。而那庄河堡城,因为长形没人驻扎,更是年久失修,形容颓败,几成狐兔之所居。

    故而孔有德部到来后,只得暂在野外扎营。那庄河堡城,则由其孔廷训亲自数百亲兵,在那里紧急清理,希望能让父帅孔有德尽快入驻。

    在全军一片忙碌安顿之际,孔有德站在庄河堡外的英那河处,若有所思地向其西眺望。

    那目光尽头,该是豪格所在的复州之地吧。

    可叹啊,这位大清的前肃亲王,先帝皇太极的长子,曾经与多尔衮分庭抗礼的枭雄,现在却转而为唐军效力,又领其原满洲兵马来攻打故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人下手之狠,掳掠之酷,竟似对待万恶仇敌一般,全无半点故旧之情。这样的人生转变,怎么能不令人为之感叹!

    孔有德刚感叹完豪格,几乎在瞬间,就又想到了自已的人生经历。

    崇祯五年,孔有德发动吴桥兵变,与耿仲明一起叛明投清,随后又与从鹿儿岛叛变过来的尚可喜三人一道,被满清皇帝皇太极封为三顺王。这时间飞过,已是十余年过去了。

    可叹啊,那豪格身为大清亲王,却叛清投明,又为唐军卖力投效,实是可耻可鄙。而自已身为明朝花费重金建立的新军主将,却又叛明投清,同样对先前的明军故旧下手无情,自已的所作所为,与那豪格相比,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人生在世,本就没有什么公理与正义可言,唯一打动人心驱人行动的,不过是权利与富贵罢了。

    就在他犹在感叹之际,孔有德忽地看到,有数名盔甲不整的哨骑,正从西边方向,向自已快速奔行而来。

第七百七十四章 西南为重,北面为辅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见到前来的哨骑,一副盔甲不整气喘吁吁的模样,孔有德眉头大皱,心下十分不满。

    在离他十步开外,两名哨骑滚鞍下马,随及高声禀道:“恭顺王,不好了,豪格那厮派兵来袭,我军损失一千余兵马……”

    听完这二人声音颤抖的禀告,孔有德气得脸都扭曲了。

    奶奶的!豪格这厮端的可恨!

    真没想到,豪格竟会趁自已未作好准备,就派兵偷袭,倒是打了自已一个措手不及。这下可好,七百余人的后勤部队与三百余名骑兵,就这样毫无价值地命丧野外,如同野狗一般死掉。

    虽然,那豪格部也折损了一百余名满洲骑兵,但相比之下,自已的兵员损失未免太过惨重。

    不过,好在这些豪格部兵马,总算被自已打退,辎重车辆也未受损失。而豪格兵马有限,损失了一百余名精锐骑兵,估计亦会令他大为心疼。那接下来在自已完成安驻之前,他们应该再不会来骚扰了。

    看来,今天的这场突发性战斗,应该是到此结束了。这样看起来,这场战斗算是本次前来辽南入驻,一场不愉快的插曲而已。

    而自已终于可以在这夜晚来临之前,在这庄河一带,正式入驻了。

    想到这里,孔有德又是莫名感慨。

    现在的自已,自投清以来,历经十余年,总算是拥有了独属于自已的地盘。想来这十余年,自已虽得了个有名无实的恭顺王,但在那些满洲人面前,其真实地位,简直就是一条卑贱的野狗,哪里还有半点尊严可言!

    但从今之后,自已却可在这庄河一带,埋头发展,猥琐发育,大力培植自已的私人势力,成为隐形藩镇一般的存在。而等到自已实力壮大到十分可观之际,休说与豪格交战,就连那清廷的多尔衮与太后布木布泰,也将对自已刮目相看!

    虽然,现在这庄河一带,因为饱受豪格部的掳掠,人口稀疏,地方残破,但现在只要自已能隔绝豪格的骚扰与掳掠,就可保境安民,重新发展。那这庄河一带,地方广阔,土地肥沃,其发展的潜力相当可观,会是自已将来足以称霸一方的坚实资本。

    从这一点来说,自已能有今天,倒还真要感谢那作乱的豪格呢。

    想到这里,孔有德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原本因为豪格部骚扰而烦躁的心情,却是缓解了许多。

    那么,在将来自已的势力慢慢壮大之后,又要如何去消灭那盘踞复州的豪格呢?

    对于这个问题,孔有德这一路上,心下已是多有考虑。

    孔有德想得很清楚,想要制服豪格,就是要与智顺王尚可喜、怀顺王耿仲明联手,在势力尚未壮大前,尽量避免与豪格部众正面交锋,而是首先固守其界,然后等势力逐渐壮大,再采用缓步推进与逐步蚕食的政策,以坚兵重堡的方式,向复州城逐步推进,让豪格部众最终没有立足之地,只能乖乖离开辽南。

    由于是采用缓慢推挤的计策,这个时间当然会很长,甚至可以说要花个数年亦有可能。不过,有这样名正言顺的发展时间,正是孔有德求之不得的。他相信,自已绝对有这个耐心,那尚可喜也耿仲明二人,也一定也会这般默契配合的。

    三天后,豪格的飞鸽传信,到达了李啸书桌上。

    李啸快速看完,不由得陷入沉吟。

    没想到啊,多尔衮竟会使出这样的招数,用那汉奸三顺王来对付豪格,那豪格初战受挫,算是挨了当头一棒。

    这样一来,足有六万余人的三顺王,对付一个只有三千兵马的豪格,虽难以将其消灭,却也足以维持均衡态势。

    而从长远看,这三顺王在其驻地,当会慢慢发展壮大,以后会对豪格产生越来越大的压力,甚至到将来,更会将会慢慢挤出辽南,亦有可能。

    那么,现在豪格向自已求援请教,自已却要如何应对,方为合适呢?

    李啸想了一下,便让陈子龙与姜曰广来乾清宫中相见。

    陈子龙与姜曰广两人入得宫来,李啸立即将豪格的来信,递给二人观看。

    二人看毕,陈子龙率先发言:“唐王,以在下看来,豪格虽急于请战求援,但我们却要头脑清醒,不必急在此时,给他大量援助让他去和那三顺王战斗。”

    “哦,卧子何出此言?”

    “唐王,你看,现在三顺王的兵马,虽有六万之众,但这些满清手下的汉军战力,与豪格部下的原满洲精锐相比,还是相差太多。这两者交战,极可能形成长期僵持,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你吃不掉我,我也吃不掉你的状态。而这样的状态,对我军来说,如果从总体上看,其实是最为有利的。”陈子龙微笑道。

    “是吗?请卧子详细道来。”

    “唐王,现在我军作战的重点,在南面,是要尽速拿下广西、贵州、云南三省,这才是我军行动的重中之重。相比之下,在北面当以求稳为主,无论是豪格部在辽南的掳掠,还是金汤城兵马在宣府北路的出击扫荡,其重要性都是有限的。都仅应为支线战斗,能形成僵持状态,便是达到了目标。”

    陈子龙说完,姜曰广亦插话过来:“对,现在我军需全力图南,一举拿这三省,这是最为重要的目标。相形之下,豪格在辽南的拓展,甚至于金汤城横扫宣府北路后,再向东拓展直到山海关的交通线,都仅为次要任务,主要是牵制满清与大顺,使他们在我军全力南向之时,无法轻易分兵南下。所以,在豪格能与那三顺王形成僵持之时,暂时维持这样的局面,亦是很不错的应对了。”

    听了二人的话,李啸微微点了点头,却又说道:“二位所言,甚是有理。只不过,在南方全力攻打三省之时,若是让豪格部在辽南长期碌碌无为,只怕亦会打击豪格及其部下之信心,且有让那三顺王缓慢挤压的危险,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孤所想见到的。”

    李啸此话一完,陈子龙便笑道:“唐王,与那三顺王接战,当可不急于这一时。以学生看来,现在寒冬将近,辽东海域即将封冻,我唐军水师将会行动困难。因此,就让豪格部众兵马,暂在复州城中固守一段时间,不可轻率出战。等到开春冰融雪化,豪格部却亦有一展身手的大好机会。”

    “卧子,你再说详细些。”

    “唐王,以学生看来,豪格部不需与那三顺王正面对抗,却可凭着我军强大的水师,去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的进攻。这才是我军最大的杀手锏呢。”陈子龙一脸微笑,略顿一下,又继续说道:“唐王,等到开春化冻,我军的水师船只,可以在辽东海域自由行动之时,当可令豪部部众,秘密乘坐我军船只,从海路对那三顺王进行出其不意的打击。”

    “从豪格与安全司的情报来看,现在这三顺王,分驻于盖州、岫岩与庄河这三处地方。其中,岫岩地处内陆,尚难图之,而盖州与庄河,皆是沿海,正有好利用我军偷袭进攻,只要在开春之后,能对这两地实施突然性进攻,必能打这两部兵马一个措手不及,给他们造成重大打击。”

    陈子龙一说完,姜曰广插话过来:“卧子此计甚好。只要能给那驻于盖州的尚可喜与驻于庄河的孔有德,一个十分突然的猛烈袭击,一定能让他们方寸大乱,应顾不暇。这样一来,他们在突遭挫折之后,必定不敢轻举妄动,而我军在复州城的守势,当会愈发稳固。”

    “而在这封冻时节,清廷因为三顺王兵马已派出辽南,国中兵力不足,加上天气恶劣,故对于我军东进打通交通线一事,当是有心无力。那么,我金汤城兵马在完成扫荡宣府北路后,正好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全力东进,打通从山海关到金汤城的塞外通道,尽快装运各类军械火炮盔甲去金汤城,尽快把那第十二镇兵马给快速组建起来。学生以为,这般机会,失之不在,亦要抓紧方好。”姜曰广郑重地说道。

    李啸微微一笑,便对二人说道:“好!就依二位赞画之计行事。那接下来,我军行动之重点,还是以进攻西南三省为主,以及金汤城向东拓展打通塞外运输线为辅。至于豪格部众,让其暂且忍耐,等开春化冻后,再与我军海船一齐行动,打那三顺王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在李啸的规划下,北面的豪格部众,暂且呆在复州一带养精蓄锐,准备开春后再出兵行动。

    而那金汤城处,在用了约半个月时间扫荡完宣府北路后,便让新组建的第十二镇兵马驻守宣府北路。那镇长段时的第四镇兵马,统领其下除了难于行动的火炮部队外的全部兵马,一路顶风冒雪,东行而进。

    他们要按李啸要求,率军打通从金汤城到山海关的塞外通道,以便暂放于山海关处的大批军械盔甲火炮等物,得以顺利运到金汤城。

    由于李啸的谋划十分细致,这西南三省的统一之战,倒是进行得十分顺利。

    那已扫灭湖广南部的唐军第二镇兵马,由其镇长安和尚统领,从湘南边境,径自一路南下,永州进入广西全州,直入广西境中。

    他们昼夜兼程,行动十分迅速,以求尽快切断广西省与郑芝龙部所属广东的联系,争取在最短时间里拿下广西东部。

    大军突来,气势恢宏,全州守军不过仅有一千余名,士气低落,粮饷更无,故而迅速投降,毫无抵抗。而安和尚拿下全州后,便从此处开始分兵。

    他命令,全镇甲乙丙三营,兵分三路,分头南下,直扑广西与广东交界之地。

    其中,甲营顺桂江东下,直攻怀集;乙营先攻平乐府,再取梧州;丙营南下到最远之地,直攻郁林州。

    安和尚这样做,自是希望能趁郑芝龙部尚未反应过来,便以迅猛进军的态势,彻底斩断广西之地与广东的联系,让广西一省的弘光伪朝,再得不到任何外援,从而士气降至谷底,须臾可灭。

    而在安和尚三路兵马滚滚南下,直扑广西与广东交境之时,那已完成对鄂西的进剿工作的唐军第九镇兵马,亦在镇长黄得功的率领下,从鄂西顺利进入川东。

    黄得功部兵到到达川东之地后,亦兵分三路,其甲营径攻贵州东部思南府,乙营径攻贵州中部的平越卫,丙营径攻贵州西部的水西宣慰司。

    这三处分兵,也是如先前规划那般,三路合击,以求尽快拿下贵州。黄得功要求自已的部下,一定要集中兵力,全力攻打贵州的主要城镇,至于偏远的乡寨与土司,则暂且放过他们。最终全军三营合于一处,全力攻打贵州首府贵阳。

    三路大军,从川地进入贵州后,简直势若破竹,贵州各地的守军与土司,皆是闻风而溃。这三路兵马,十分顺利地穿过贵州的重山峻岭,顺利地抵达贵阳城下。

    贵阳城的主帅,也就是主管云贵两地军政的黔国公沐天波,见到唐军如此势大,知道贵阳已是难守,故只得与贵州知府杨天章一道,趁唐军尚未围城之际,悄悄撤兵而去,径自返去云南。

    伪明军一撤,唐军自是兵不血刃拿下贵阳。

    随即,黄得功马不停蹄,又令全军复分为三部,分别攻打贵州南部的黎平府,都匀府,安南卫等地,要求这第九镇兵马,一定尽快将整个贵州彻底拿下。

    他知道,时间宝贵,不趁现在敌军尚无防备,一举拿下云贵,等到他们缓过劲来,利于云南的险峻地形开始就地防守,那再要拿下,可就麻烦了。

    所以,在他规划中,在拿下整个贵州后,再全军不得休整,径入云南,争取在两个月以内,但将云南全境从弘光伪朝手中夺回。

    云南一下,那第九镇兵马便可稍作休整,再立即挥师东向,复与驻兵在广西与广东交界地的唐军第二镇兵马,东西合攻,一举拿下整个广西。

    这样一来,整个西南三省的作战计划,便算是顺利完成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降,守,还是逃

    接下来,从西南前线之处,捷报频传而来。

    到了安平元年农历二月底,唐军第二镇兵马,在镇长安和尚率领下,以十分迅猛的速度,三路分兵南下广西东部,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遭遇到什么强有力的抵抗。

    这三营兵马中,甲营顺桂江东下,以火炮轰城,迅速攻下明将陈邦傅驻守的怀集州。陈邦傅不愿归降,率其亲兵队伍意欲东逃广东,却被唐军骑兵追上,当场斩杀,余众皆降。

    第二镇乙营兵马,先是攻打兵员稀少的平乐府,平乐府尹开城献降。然后乙营乘势而进,兵迫梧州,那守将焦琏见唐军势大,自知独木难撑,遂亦率全体守军投降。自此,广西东部中路一带,尽归唐军。

    至于丙营,则是南下到最远之地,直攻广西东南部的郁林州,郁林州之地兵马甚少,总兵罗超与副将彭俊二人,见唐军势大,知道这防备薄弱又无外援的郁林州,已是十分难守,又不肯投降,遂连夜脱城而去,南下到海边,乘坐民船东遁而去。

    这主将一逃,郁林州守军群龙无首,情势一片混乱,见唐军迫来,皆大惧而降。

    自此,整个广西东部,全部落入唐军之手。

    随后,安和尚遵李啸之令,令三营兵马暂驻这三地,严防郑芝龙派出兵马从广东入援。

    他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守住这次战斗的成果,等着唐军第九镇拿下云南后,便与他们一道,对广西西部东西夹攻,收复广西全省。

    在安和尚率领他的唐军第二镇兵马,顺利拿下广西省东部时,唐军第九镇镇长黄得功,终于率领其下兵马,在拿下贵阳后,继续南下,分别攻打贵州南部的黎平府,都匀府,安南卫等地。

    由于贵州省城贵阳已失,守军大势已去,残余的伪朝守军,在主将刘正国,副将杨武的带领下,连战连败,不得不仓皇南撤,一路退回云南境内。

    唐军主将黄得功在顺利拿下整个贵州后,遂又下令,全军勿要在贵州停留,要拿出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态度,依然分为三路,直攻云南而去。

    其中第九镇甲营取道水西宣慰司北面,过天生桥,从水西直取乌撒。乌撒守将吴子圣引兵拒战,被第九镇甲营兵马合围夹击,全军尽没,吴子圣被数把长枪一齐戳死,余众皆降,乌撒遂克。

    乙营从中路直进,取道水路,径取块择江旁的平夷卫。乙营这般行动,被平夷卫守将罗炎侦知,遂搜集当地民船,自沉于江中,冀图阻挡乙营进攻。

    这时,幸得有刚刚投降的泗城土知州岑继禄献策,让唐军从下游潜师至宵济,遂又绕至平夷卫背面,彻底截断罗炎之众的退路。

    罗炎见后路被截,顿是心如死灰,再无战心,只得连夜率军突围,以图逃回云南首府昆明。

    他出城逃亡不远,就被一直伫守待命的唐军骑兵发现,一路追杀,罗炎全军尽溃,其本人亦身受重伤。

    他犹是不降,跃入江中想要泅渡过江,却因体力耗尽,最终溺毙江中。乙营营长翁之琪怜其勇,命人捞其尸首,葬于江岸。自此,平夷卫全境,皆被乙营夺得。

    丙营从南路进攻,直取罗雄州,伪朝总兵王玺突前据守亦佐寨城,被唐军用重炮轰开寨门,王玺不敌,遂引兵退回罗雄州城。

    丙营趁势疾进,一路追击,王玺率兵退返罗雄州后,死守城中,意图凭借险峻地势对抗唐军。

    谁知,唐军复调来重炮,不惜代价地轮番轰击,几无休止,在付出接连轰坏了七门火炮,数十名火炮手或死或伤的代价后,罗雄州城墙崩塌,露出数个硕大缺口,唐军一窝蜂地攀爬而上,立即攻入城中。

    王玺率余部死战街巷,却万难得脱,万般无奈之下,遂引刀自尽。主将一死,余众再无战心,纷纷跪地乞降。

    三处最为险要的地段一下,三路大军再无阻碍,遂声势浩大的直入云南中央地界,云南之处的残兵败将根本无从抵挡,一路溃败退回省城昆明。

    此时在昆明城中的守城将领与官员,分别是桂王朱由榔,黔国公沐天波,云南巡抚吴兆元,而昆明城中,守兵仅有不足五千之数。面对有如铺天盖地之势而来的唐军,这座云南省城昆明,有如汪洋中的一叶孤舟。

    眼见得唐军兵分三路,径扑昆明而来,桂王朱由榔、黔国公沐天波、去南巡抚吴兆元三人,顿时有如热锅上的蚂蚁。随即,三人就在昆明北门上的城楼中,紧急议事,商讨对策。

    在这紧要关头,更为悲剧的是,现在的昆明城中这三名最为重要的亲王与官员,心下所谋,却是三个分别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意见。

    这其中,以云南巡抚吴兆元最为悲观。他谨慎地观察过朱由榔与沐天波那一脸忧愁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桂王,黔国公,以下官之见,唐军之势如此之大,士卒战力这般强悍,我云南守军已连败三关,士气已堕,斗志更无。面现在唐军挟战胜之威,三路合击省府昆明,其势愈发难挡矣。我等虽有五千兵员驻守昆明,但军心斗志皆是颓糜,只怕亦难是唐军对手。以在下之见,不如……”

    说到这时,他下意识地顿了下,小心地观看二人反应,不敢轻易地将底下话语说出。

    见吴兆元说出这番话来,黔国公沐天波已然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何话了,遂冷笑一声回道:“吴巡抚,有话不妨直说。你应是打算劝本公与桂王,向那唐军屈膝下跪,开城投降了吧?”

    黔国公沐天波此话一出,吴兆元脸色十分难堪,一旁的桂王朱由榔,则是眉头紧皱,不停地捋着胡须,不发一言。

    见沐天波出言相激,吴兆元心下暗自一叹,遂咬牙道:“在下所言,正是此意。现在唐军势大,兵马雄厚,战力强悍,我等安可再作螳臂挡车之举。再说了,唐王最近又刚刚扶立了崇祯先帝三子永王为安平皇帝,亦是我大明名正言顺之臣属。在弘光监国手下效力,与在唐王手下效力,皆是为大明效忠,又何必如此细究呢?现在唐军即将兵迫昆明,各位若不速作决断,只恐徒劳无益,祸及家人啊。”

    听了吴兆元这番话,桂王朱由榔与黔国公沐天波不由得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眼光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黔国公沐天波长叹一声,终于缓缓开口:“看来,吴巡抚是打定主意,想要去投靠李啸的唐军了。只不过,本公对吴巡抚的观点,颇不一样,请二位细听我言。”

    吴兆元急道:“黔国公但叙已见,在下洗耳恭听。”

    沐天波冷冷道:“吴巡抚,你视那唐王为国家正统,但以本公看来,此人却是心机叵测,堪为国之中巨贼呢。”

    “黔国公,你这话……”

    沐天波摆了摆手,打断吴兆元的辨解,又继续说道:“那唐王李啸,在其治下,可谓一手摭天般的存在,倒是形如隐形皇帝一般。而他控制的两任皇帝,无论是先前的重兴皇帝,还是现在的安平皇帝,皆是有如傀儡一般,哪有半点实权,又哪有半点人君的模样可言。象现在,李啸强令安平皇帝赐他九锡,准他称孤,那安平皇帝,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这样君臣陵替的局面,已是越来越严重,李啸的个人权利与威望,已是到了难以撼动的地步。只怕再过不多久,李啸就要模仿那三国时期的曹丕逼迫汉献帝禅让一般,强令那安平皇帝禅位给他了。这样的乱臣逆贼,吴巡抚还说什么他是大明忠臣,实是令人可笑。”

    沐天波斜眼看去,那吴兆元已是一脸难堪,遂又冷笑一声道:“吴巡抚,唐王李啸究竟如何,本公暂且不去说他。只不过,你就认为,我军失了贵州,又连败三关,就无法守住这昆明省城吗?却也未必呢。”

    沐天波顿了下,便道:“昆明,乃是我沐家经营多年的云南省城,地理位置可谓十分重要,其城池更是相当坚池,那三关乃至贵州省府贵阳,皆是远不能及。这样精心营造又防备周全的重要城池,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轻易放弃。本公以为,在唐军攻破三道关隘,正向昆明开进之时,需得立即调集全省的守军,以及各地的土司兵马,齐心协力来守卫昆明。与此同时,坚壁清野,沿途设障,让唐军难以就地获得补给,并且大大减缓他们向昆明进军的速度。最终,我等可借地利之便,利用昆明的险峻地势与地理条件,让唐军久久顿兵于城下,不得寸进。另外,我军还可派出小股骚扰军兵,袭击唐军后勤部队,使其部不战自乱,从而迟滞唐军合围的速度。然后等各地援兵入援后,再死守昆明城,则会更加有效得多。最终,唐军师老兵疲,粮秣亦难以为继,只得从云南退返贵州而去。而趁唐军远撤,我军再出城掩杀,必可大获全胜矣。”

    沐天波洋洋洒洒地说完这一大段话,自以为得计,他环视二人,却发现吴兆元不置可否,而桂王朱由榔,却犹是一脸苦色。

    二人各有所思,沉默不语,一时间,这城楼之中,一片沉寂。

    “桂王,在下之见,你意如何?”沐天波小声地向朱由榔询问道。

    朱由榔却是苦笑一声,目光扫过沐天波与吴兆元二人,便长叹一声道:“二位,以本王之见,率部投降唐军,实是自甘沉沦,万不可取。而要凭这昆明孤城一座,对抗唐军久战精锐之师,亦怕难以维续。故本王认为,还要寻找另外之途径,方为合适。”

    “那依桂王之见,我等接下来要如何行事?”黔国公沐天波急急地问了一句。

    桂王朱由榔轻咳一声,缓缓答道:“二位,以本王之见,要趁唐军刚克三关,尚在进军途中之机,就立即弃守昆明,率领城中守军,迁往往滇西那更加险峻的永昌城处。”

    “啊?竟要迁往永昌?”沐天波瞪大了眼睛。

    朱由榔点点头,继续道:“是,以本王之见,昆明断不可守。这是因为,现在这昆明城,虽是云南的省会,虽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且其城池多年维修十分坚固,但其城池周围,多有平地,有利于唐军驻扎围困。则且我昆明守军虽有五千之数,但毕竟兵马太少,又军无战心,斗志低落。若被唐军围城,隔绝来援,哪怕唐军不立即进攻,就这样一直围城,都是对昆明守军的致命打击。他们长期困死昆明,这原本就士气低落的守军,只怕会登时崩溃,甚至还有哗变之忧。若到那里,只怕会悔之晚矣。”

    说到这里,桂王朱由榔又是一声长叹:“故而,不可战则避之。昆明不可久守,那我们就找到一处更加险峻难攻的城池,长久坚守,方为最为要紧之事。那在云南之地,这样坚固可依的城池,自是非永昌莫属。我等率军西撤永昌后,当可凭着永昌愈发险峻的地势,和更加恶劣的自然条件,来进行长期防守,方是最为有利之举。”

    朱由榔说得兴奋了,又继续道:“现在唐军远来,虽力克三关,但只怕也十分疲惫。而我军一路撤行,自是各地皆坚壁清野,不给唐军留下半点补给。这样一来,他们就算得到了昆明首府,又能济得何事?且永昌离昆明路途遥远,险峻难行,又多有恶水瘴气,唐军得不到充足补给,再想一路远攻,怕是非易。而且,我军完全可以逸待劳,沿途给他们设置障碍,安排伏兵,那唐军这一路行来,必会死伤累累,士气大坠。就算他们能到永昌城下,只怕也是士气全无,兵卒疲惫,根本就无力攻打永昌坚城了。这样一来,等唐军无奈退走,我等再派出一员猛将,引城中精锐,潜行出城,攻打仓皇后撤的唐军,必可大获全胜!”

    至此,三个人,三种意见,一时间争论不休,却又互相难以说服。而就在他们不停地争吵与辨驳中,时间在一天天过去,唐军的兵锋,已然一路快速西来,就快要直逼昆明城下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 胁迫归降

    在唐军就快要逼进昆明城之时,云南巡抚吴兆云第一个做出了应对。

    他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率着近千余名听从自已指挥的守军,悄悄潜出城去,一路东行,投奔唐军而去。

    见到这吴兆云竟在昆明城危如累卵之际,毫无廉耻地悄悄率兵逃走,前去投降唐军,桂王朱由榔与黔国公沐天波二人,皆是十分震惊。

    他们本欲立即派兵,前去追击吴兆云,却又考虑到现在城中士气极度低落,若轻易率兵出击,只怕这些兵卒未及与逃走的吴兆云况交手,就会趁机溃去大半。

    这场追击战,根本就打不起来。

    所以,他们叹息咒骂了一阵,也只能随他去了。

    只不过,吴兆云的逃亡,带来了十分不好的连锁反应。

    这些时日以来,昆明城中原本就不多的守军,受云南巡抚吴兆云率部逃亡的影响,悄然逃亡者甚众。更有甚者,他们在白天就公共聚众逃亡,丝毫不顾及桂王朱由榔与黔国公沐天波二人颜面。

    而对于这般情况,朱由榔与沐天波皆是无力阻止,只是叹息不已。

    在唐军就要兵临城下之际,桂王朱由榔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带着全部家属,以及从城中分出的一千余名亲随部队,悄悄撤离昆明城,一路向西,头也不回地径逃永昌而去。

    朱由榔一逃,偌大一座昆明城中,仅剩黔国公沐天波率领着两千余众军兵,困守在这座外无援兵又士气低落的城池中。

    现在云南巡抚吴兆云与桂王朱由榔俱是逃走,黔国公沫天波可谓独木难支,再无他法,除了在城中日日饮酒浇愁,同时麻木地看着手下士卒悄然逃亡外,这位黔国公对于如何守城,已是一片迷茫,过一日是一日了。

    唐军在两天后黄昏时节,终于来到了昆明城下。

    三路唐军齐至,有如三股终于合流汹涌浪潮,迅速地将整个昆明城,包围得有如铁桶一般的严严实实。

    在城头见到唐军四面围城,铁甲森森,一片肃立,沐天波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唐军这般气势逼人,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这般士气如虹兵精将锐的劲旅,这昆明城中的两千余名士气低落全无斗志的守军,如何会是他们的对手。

    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除了硬抗,自已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沐天波一声长叹,硬着头皮下令道:“全军听令,谨守城池,务必抵挡住唐军进攻,保全这省府昆明!”

    “是……在下遵令。”

    听到下面有气无力的回答,黔国公沐天波心下知道,自已与这两千全无斗志守军,想要挡住唐军攻城,想要保全这省府昆明,只怕是螳臂挡车,无济于事。

    但是,沐天波却是下定了决心,要硬抗到底,要与城同殉,要为国尽忠,要为自已为家族搏一个忠臣的美名。

    沐天波这般心下盘算,但他的手下将领与亲近家人,却并不这么想。

    黔国公沐天波,在城头来回巡视打气,又见夜色已黑,唐军开始在城外扎营做饭,才略略放下心来,先下城回府歇息。

    在两名亲兵的陪护下,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家中挪去。

    一入家门,沐天波明显地感觉到气氛不对。

    他看到,在门后大厅中,灯火通明,他两个弟弟沐天泽、沐天润,以及他的两个儿子沐忠显,沐忠亮,以及自已的两名亲信家将,正一脸严肃地分坐于大厅两边的椅子上。

    沐天波略为一怔,立即便想明白了,他们皆坐于此处到底是何目的。

    现在的局面,真的是树倒猢狲散,各人皆欲自寻前程了。

    他一声轻叹,压抑着心下激动的情绪,努力保持脸上的平静神色,轻声问道:“各位在此,莫非是在等本公么?却是所为何事啊?”

    他的语音刚落,大弟沐天泽第一个从椅子上站起,大声道:“大哥,现在唐军兵临城下,将这兵微将寡的昆明城,围得有如铁桶一般,我等若不速作决断,只怕会与城俱亡啊!”

    “是啊,大哥,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唐军之势如此之大,这昆明孤城一座,兵卒稀少,又全无斗志,如何可与唐军这精锐强悍之师作战。若硬要抵抗下去,休说全城守军俱亡,咱家这延续数百年的沐氏家族,也会毁于一旦哪!”二弟沐天润亦急急拱手插言。

    两个弟弟说完,沐天波的两个儿子沐忠显沐忠亮,又齐齐站起,拱手禀道:“父亲,现在昆明城已是有如累卵之危,再要强硬抵抗下去,除了自取灭亡,奚有何益。更何况,我等为弘光朝廷坚守城池到现在,没有如云南巡抚吴兆云一样弃城投降,也没有如桂王一样弃城西逃,已是为朝廷足够尽忠了。孩儿万望父亲审势度势,大开城门,向唐军献城投诚,方可保全城中守军与百姓,方可保全我沐氏一族的数百年血脉与身家啊。”

    两位儿子说完,那厅中的数名家将亦是起身,一脸恳切地向沐天波建言,让他赶紧趁唐军尚未发动攻城作战的最后时机,向唐军开门献降,以保全手下军兵与自家性命。

    沐天波一声不吭地听完众人的劝,脸色已是一片灰黯,整个身体仿佛都在微微颤抖。

    在整个大厅终于沉寂下来后,他才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一般,缓缓地抬起头,环视众人一遍。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

    “各位,原来你们齐聚于此,就是要对本公说这些话啊。本公真不知道,各位都是食朝廷俸禄之人,都是沐家忠良之后,怎么到了现在要为国效忠的时刻,竟都说出这般无君无父大逆不道之言,真真是何道理?!”

    “大哥,我等所言,如何没有道理?难道说为弘光监国效力,才是为大明效力,为安平皇上效力,就不是为国效忠吗?大哥此话,却又是何道理?!”二弟沐天润毫不客气地迎头顶了一句。

    “哦,天润,你是说,为那被唐王李啸控制,已然形如傀儡的安平皇帝效力,也是为大明效力么?你说这番话,就不觉得良心有愧,心神不安么?”

    沐天波冷笑说完,便厉声道:“那唐王李啸,究竟是何等人物,其实又何必本公多说呢?我想告诉各位的是,那唐王李啸,名为大明忠臣,实则如操莽一般的人物是也!”

    未等众人回话,黔国公沐天波又大声说道:“可叹啊,在李啸治下,一众文武大臣,皆是唯李啸之命是从。哪有还有半个臣子,把那可怜兮兮的傀儡安平皇帝放在眼里。而那操控皇帝的巨贼李啸,对于其治下的官员与百姓而言,倒是一手摭天般的存在,倒是形如隐形皇帝一般。这般君臣陵替的局面,真是令人扼腕愤概矣。”

    “可恨那李啸,先后控制了两任皇帝,无论是先前的重兴皇帝,还是现在的安平皇帝,皆是有如傀儡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实权,哪有半点人君的模样可言。象现在,李啸这贼厮,强令安平皇帝赐他九锡,准他称孤,而那傀儡安平皇帝,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这样君臣陵替的局面,哪怕是最为窝囊的汉献帝,亦难及此等局面。而在操立皇帝后,李啸的个人权利与威望,已是到了难以撼动的地步。只怕再过不多久,李啸就要模仿那三国时期的曹丕逼迫汉献帝禅让一般,强令那安平皇帝禅位给他了。这样的乱臣逆贼,各位还想着要去投降于他,要为其效力卖命,岂非笑谈乎?”

    最后,沐天波总结般地说道:“古人有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我等沐家后辈,皆是忠良之臣,在这国家危难之际,又岂可向国之逆贼屈膝投降,乃至以身侍敌呢?反正本公已做了决断,定要与这昆明城共存亡。纵城池不可守,那唐兵破城之日,就是本公自刎殉国之时!”

    沐天波这番声色俱厉掷地有声望的话语说完,整个大厅之中,顿是一片肃静,连掉根针都可以听到。

    沐天波以为众人皆被说服,正想着接下来,要如何激励众人与自已一同死守城池,却冷不丁发现,那大弟沐天泽,向站在自已身后的数名家将,悄悄使了个眼色。

    那数名家将会意,遂一同上前,摁手拽脚,一把将沐天波给牢牢制住。

    “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到底想要干什么?!”沐天波被手下强行制住,涨得得一脸通红,强行挣扎却不得脱,不由得厉声大喊起来。

    没有人理他,整个大厅之中,依然是一片沉静,只有呼吸声粗重可闻。

    沐天波扬起头,冲着大弟沐天泽厉声喊道:“天泽!枉我这般信重于你,一直将你当成我最为亲信的左膀右臂,却没想到,你这厮竟完全辜负了我的信任,做出这等挟制家主的大逆不道之事来!”

    沐天波说完,对面的沐天泽一声长叹,在他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

    而在沐天泽旁边,二弟沐天润,以及沐天波的两个儿子沐忠显与沐忠亮,亦是纷纷扑通跪下。

    “兄长,事情紧急,为了沐氏家族与全城百姓,请恕弟弟我无礼了。”沐天泽声音颤抖,眼中都有泪花在悄悄闪烁:“兄长,你这番大道理,兄弟们与侄儿们其实都心知肚明。但是,弟弟想对你说的是,现在的局势,形移势变又危如累卵,又如何可再执于常理去行事啊。”

    他略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直视着沐天波愤怒的眼神,继续说道:“兄长,你说现在这一片糜烂的大明帝国,除了唐王李啸有能力收拾残局外,整个大明国中,还有哪一个人,能有这般能力?如果他能让大明恢复生机活力,让百姓得以活命生息,就算他行为跋扈对上不敬,相比家国社稷,亦不过是细枝末节,细究起来,又有何妨呢?”

    说到这里,沐天泽又是一声长叹,然后沉声道:“兄长,这天道循环,兴衰易变,本是常理。这世界上,焉有不亡之国,焉有不灭之主乎?哪怕退一万步来说,那能让天下百姓重获安宁,能让中华大地再度统一,能够内灭流贼,外靖鞑虏的人,就算将来会让大明禅位,其实又有何妨呢?夫天下者,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是唯有德者居之。大明失其鹿,使天下纷争,百姓流离,若非有李啸这般强人来支撑局面,只怕我等皆为亡国奴久矣,又如何能在这里大言炎炎,说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呢。”

    沐天泽的话一完,一旁的沐天润,以及两个儿子沐忠显沐忠亮亦是随声附合,纷纷赞同。

    “二哥说的是,这古往今来,改朝换代得多了,天命若果在唐王李啸身上,能让华夏一统,能让百姓安乐,换个朝代又有何不可?再说了,我沐氏一族为国守边,已历数百年,从未有失,也足以对得起大明历代先皇了。”

    “父亲,二位叔叔所言甚是。万望父亲听我等一言,切不可不识时务,强与天争,最终落得个身死族灭的可悲下场啊。若真逼得唐军攻城,那城破之后,只怕是玉石俱焚,无有孑遗。而这城中军兵百姓何辜,要受这般荼毒呢!”

    “是啊,父亲一向自标忠义,一向自许效国,若全城百姓皆因我等不识时务而死,岂非其罪甚大,岂非沐氏一族九死亦难赎其罪乎?”

    听了众人这纷纷来劝的言辞,沐天波脸色灰败,额头都开始涔涔冒出细汗。

    这一刻,他忽然对自已整个人生观,开始出现了怀疑与动摇,原本激昂的内心,也开始充溢难以言说的悲凉与灰暗。

    也许,自已的弟弟们看待事情的本质,倒是比自标清高与忠臣的自已,还要透彻,还要真实。

    自已所谓的为国尽忠,除了只能为自已博个忠臣的虚名外,也许战到最后,只会让迷两千余名守军白白送死,让全城百姓在此陪葬,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沐天波那黯然低垂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最终,从喉咙深处,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各位皆请起身,本公……,本公愿意与各位一道,投降唐军。”

第七百七十七章 不杀此獠,何以立威

    沐天波既同意归降,那接下来的事情,自是顺理成章地全由其大弟沐天泽代为安排。

    沐天泽迅速地派人出城,去城外的唐军营中,向唐军主将黄得功通报投降事宜。同时又派出人员,向城中守军与各条街巷的百姓,通报昆明城决定放弃抵抗,全部归顺唐军的消息。

    昆明城中的守军与百姓,原本都在惶惶不安地等待明日的残酷战斗到来,忽然听到这条大好消息,顿是欢声雷动,直冲宵汉。

    这原本死气沉沉的昆明城,顿是灯火通明,有如打了鸡血一般充满了活力,劫后余生的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欢庆这突如其来的宝贵生机。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从刀尖处逃得一条性命的百姓,心下的欢欣,自是难以言尽。

    很快,从唐军营地中传来了更加令人振奋欢喜的消息。

    那唐军第九镇镇长黄得功,在见过沐天泽派去的使者后,立即同意了昆明城归降。并向使者保证,只要保证城中府库安全并统一交公,那全城守军皆可不咎过往,都得以保全性命。而唐军入城后,亦定会军容严整,秋毫无犯,决不会侵害城中百姓。

    而且,黄得功特别强调,除此之外,只要沐氏一族配合唐军行动,让昆明乃至云南其他地界,统统放弃与唐军作对,并全部顺利归降唐军,那沐氏一族的财产与性命,乃至官爵与名位,皆可法外开恩,全部加以保留。

    唐军这般优渥条件,自是令沐天泽等人深感快慰,各人皆是欣喜万分。他们激动之余,决定连夜出城,去与唐军详细商谈,接下来到底要如何与唐军进行合作。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时的黔国公沐天波,却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二弟,三弟,忠显,忠亮,现在唐军已同意我等归降,那等唐军入城后,昆明城自是由其全部接管。所以本公想在归降之前,再登上城头,再看看城中旧时景象,可好?”

    沐天波这个要求,虽然有点怪异,但对于正是激动兴奋状态的沐天泽等人来说,这个小小的要求,自是完全可以加以满足。

    于是,他们簇拥着他穿街过巷,又登上城墙马道,一路来到昆明东门城门之上。

    登上城头,沐天波手扶堞垛,怔怔地看了城外那灯火通明又行列严整的唐军营地许久,又转身凝望着昆明城中的万家灯火与熟悉街巷,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愈发复杂。

    他木然凝视着眼彰景色,神色痴迷而向往,任由夜风吹动髯须,却仿佛丝毫未觉。仿佛面前那再熟悉不过的昆明城,竟是人间天上,最难得一见的美景一般。

    只不过,就在这时,他的眼眶中,却又渐渐泛起潮湿的泪光。

    见他忽然这般模样,站在他一旁的大弟沐天泽,心头涌起莫名的惊慌,下意识地问了句:“兄长,奈何如此,你可是有甚伤心事么?”

    沐天波没有回答,只是又凝望了许久,才缓缓回头,望向一旁的沐天泽,低低道:“天泽,哥哥在想,要去向唐军投降的话,其实也不差哥哥这一个吧。“

    ”兄长,你这是何意?“

    沐天波惨然一笑,一声长叹:”可叹啊,沐家为大明效忠了数百年,到了如今,却连一个愿意为大明尽忠的人物都没有,未免太过可笑。所以,哥哥我想,既然向唐军投降,有你们就够了,那就让我来做沐氏家族中,为大明尽忠殉国的最后一人吧。”

    沐天波说完,整个人瞬间发力,他猛地向前一窜,一下跳上雉堞,纵身便往下跳去。

    “大哥,不要啊!”

    沐天波一声厉呼,急急地地伸手去扯,却只抓住了沐天波的衣襟下摆。

    只听得哧的一声轻响,沐天波的衣摆被迅速拉断,他象一根失重的木头一样,在黯淡的夜色中,无声地摔下城头。

    “大哥!”

    “父亲!”

    沐天波突然殉死之举,让沐天泽、沐天润、沐忠显、沐忠亮大出意外。不过,他们迅速反应过来,急急奔下城去,就着火把一看,只看到了沐天波已然血肉模糊的尸体。

    沐天泽见此惨状,皆是纷纷跪地,大放悲声。

    而沐天波的死讯,同样亦迅速传入城中,城中那些原本欢欣庆祝的百姓,见到沐天波竟然为了明朝殉身而死,亦是十分悲痛,原本欢欣热烈的气氛一扫而空,城中哀哀痛哭之声连绵响起,此起彼伏。

    沐天泽等人痛哭了一阵,才不得不下令,让手下将沐天波尸身好生收殓,等待天亮后再行发丧。然后,沐天泽等人换上重孝,再去唐军营中议事。

    唐军主将黄得功,见到沐天泽等人一身重孝来到营中,顿是吃惊不小,连忙惊问其故。

    沐天泽哽咽着将沐天波的死讯,以及他为明朝殉死的原因,向黄得功简略地说了一遍,黄得功闻之,亦是为之唏嘘不已。

    不过,他虽然心下感慨,却又在想着,现在黔国公沐天波为明朝殉死,虽是令人可惜,但其实对唐军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毕竟,现在沐天波一死,这沐氏家族,乃至其下全部势力,自是唯那大弟沐天泽马首上瞻。而这沐天泽现在正是一心要与唐军交好,要为唐军效力,以此方式保全自家权势与富贵。这样的人物,对于想要收复云南的唐军来说,可能更为合适。

    于是,黄得功下令,次日为沐天波举行隆重的发丧仪式,并将厚葬其于城外的沐氏家族陵园。同时,令沐天泽暂代沐天波的一切职务,其黔国公爵位亦由其代袭,以示信重。

    黄得功这般安排,让沐天泽等人感激涕零,各人又在唐军面前竞相表态,要为唐军肝脑涂地尽力效忠。

    接下来,唐军在隆重安葬了沐天波后,便在沐天泽的帮助下,顺利收降了云南省中的沐氏余部,甚至还有不少土司势力亦是闻风而降,纷纷向唐军赠送金银粮秣以示归顺。故而这沐氏一降,倒是为唐军扫平滇省大大出力,消解了不少障碍。

    因此,在拿下昆明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里,唐军已拿下除了桂王朱由榔占据的滇西外的云南大部。甚至一些唐军暂时够不到的边远土司,亦纷纷表态降服,要与原来的弘光伪朝,彻底划清了界限。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土司都这般识时务,也有一些土司,想趁现在云南大乱之时,为自已扩大地盘,谋划利益。

    这其中,那王弄土司沙定洲,便是不识时务的典范。

    沙定洲,云南南包河口人,王弄土司沙源之子。其父沙源,曾与阿迷普名声同调征水西,镇压奢安之乱,在滇地小有威名。自其父死后,沙定洲便继承了沙源王弄土司之职。

    沙定洲为人,狡猾贪婪,笼络地方官僚,贿赂沐府,又控制族中精英,架空大明朝廷在本地的威权,使百姓不复知有明官,在其治下形如土皇帝。

    在其旁边的阿迷州土司普名声死后,其妻万氏改嫁定洲,两土司合而为一,沙定洲势力愈发大增。其治下土地,包括云南南包,抵蒙自县;北包弥勒州,抵泸西;东包砚山,抵丘北县治西;西抵临安建水,大致涵盖位于滇东南的红河东部地区及文山西部的广大地区,是云南地区数一数二的强大地方土司。

    广阔的地盘与强大的实力,自然催生了勃勃的野心。

    在以临安府生员汤嘉宾(万氏的妹夫)为谋主的暗中筹划下,沙定洲打算利用沐府与唐军对战的好机会,大肆吞并旁边的弱小土司与沐氏余部的土地,让自已愈发壮大,甚至最终成为云南大地的真正主人。

    这样不切实际的野心与贪婪,自然成为了唐军的首先打击对象。

    用唐军主将黄得功的话来说,那就是,不诛杀此獠,何以压服一众土司,何以展示我大唐军威。

    在沙定洲犹自向四周大肆扩张之际,唐军已悄然集结兵力,并下令调集沐氏余部,以及石屏土司龙在田、峨土司王扬祖、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部,齐心攻打沙定洲老巢阿迷。

    见唐军与土司联军一齐来攻,沙定洲十分慌乱,立即退兵返回其本土,与其妻万氏,以及妹夫汤嘉宾,在山寨大厅中紧急商议对策。

    “二位,现在唐军与各土司联军,欲要全力攻打我阿迷。而我军兵力与装备,皆不足与对方相抗,眼下之计,却该如何?”

    身材粗壮的沙定洲,一脸横肉微颤,神情紧张地环视过二人,回答他的,却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沙定洲见二人不语,心下十分气恼,他那有如刀刃般逼人的目光,直直地戳在妻子万氏脸上,意欲要她先发言。

    万氏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当家的,以为妻之见,现在唐军远来,我军若要胜他,唯有以地利守之,一路设阻,沿途设伏,不停派人狙杀其士卒,让其疲于奔命又无可奈何,待其师老兵疲,再乘胜追击,方为取胜之道。”

    听了万氏之策,沙定洲却是眉头紧皱。

    因为他知道,万氏的计策,看似有理,实际上,却是难以实施。

    毕竟,唐军若是孤军远来,万氏的沿途狙杀与设伏之策,尚是可行。但其有各地土司带路,那自已在路途上所设的任何伏兵,都会被他们轻易识破,完全起不到突然袭击的效果。

    沙定洲一声轻叹,那锐利的目光,又投向了自已的妹夫,汉人汤嘉宾身上。

    汤嘉宾一直低着头,不停地捋着胡须,只不过,他感觉到了沙定洲目光的威压,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回话:“沙头领,夫人之言,虽是有理,但实施难度太大,且有其他土司相助,只恐唐军一路攻来,定会顺利窥破我军之企图。以在下之见,若要打败唐军,守住我等基业,唯有一法,却可一试。”

    见这位自已最为信重的谋士这般说话,沙定洲眼前一亮,忙问道:“嘉宾有何良策,但可速言!”

    汤嘉宾沉声答道:“沙头领,现在我军退守阿迷,首先则要坚壁清野,严防粮草等物落于唐军之手,让其无法就地获得补给。然后,可将主要兵力,集屯于地势险要的佴革龙(今文山县德厚),由沙头领与夫人分险据守紧要之处,同时严守唐军派兵偷袭。另外,再派出部将陈长命、铁老虎等人,在佴革龙外围,各据一山立营,各营兵马相距数十里,互为犄角之势。而在下,则从中调度联络各军,让其密切注意唐军动向,使其无机可乘。”

    说到这里,汤嘉宾顿了下,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要唐军无法迅速攻克我军之坚固堡塞及各处关隘,那么,他们远道而来,粮秣必是不继,等到其师老兵疲无法坚持,必定只能乖乖退兵。”

    汤嘉宾的话语,说得沙定洲连连点头。

    “很好!就依嘉宾所言排兵布阵,就地驻防,老子打不过唐军,也要活活耗死他们!”沙定洲重重地一捶大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等到他们无奈退走之时,老子再派兵追击,一定能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一定能让那一众唐军走狗损失惨重,让他们后悔曾与我军为敌!”

    沙定洲接下来,立即开始按汤嘉宾之策开始排兵布阵,充分做好了迎战唐军的准备。

    很快,来到其处地界的唐军,听到了手下哨骑的禀报。

    哨骑告诉他,说现在沙定洲之部,正全力据守阿迷佴革龙,其余部众分驻其他山头要地,皆是险峻难攻,道路难走,若要进剿,只恐非易。

    听了哨骑的汇报,唐军主将黄得功,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原本想着,自已这一路进剿而来,就是要尽快寻得沙定洲部主力,与其当面决战,将其一举消灭。却没想到,这沙定洲却是避而不战,只想着坚守其地,意欲凭着坚险的地势与丰足的储备来对抗自已,来个长期的消耗对抗,这确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现在的局面,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七百七十八章 先断水,再下毒

    黄得功反复考虑,不得善策,心下一时颇为烦躁。

    于是,他最终下令,让全军分部围堵,切断沙定洲部与外界的各条联系通道,让其部兵马所驻的各个山头,皆处于被严密包围的状态,断无脱逃可能。

    然后,黄得功立即飞鸽传书,向唐王李啸报告,现在沙定洲部土司叛乱,正据极其险峻的穷山恶水而守,自已难以进剿的消息。他在信中向李啸求问,现在的自已,却该如何攻打,方为合适。

    三天后,李啸收到来信,亦不由得陷入沉思。

    前世读过史书的他,当然知道,曾在云南称雄一时的沙定洲,最终是怎么被消灭的。

    永历二年(1648)四月初,投靠南明的李定国,奉命攻取沙定洲。李定国到达阿迷后,和沙定洲相持数月不见胜负。于是,沙定洲滋长麻痹轻敌情绪,一天,他同万氏等人在汤嘉宾的营地举行筵宴。李定国侦知,立即率兵围营,环以木栅,断绝水源。几天后,沙定洲支持不住,率众出降。八月,李定国将沙定洲、万氏、汤嘉宾等数百人解回昆明处死,沙、普土司至此灭亡。

    那么,这个历史上李定国曾用过的方法,自已可否加以借鉴呢?

    李啸反复思考了一阵,他的脑海中,那断绝水源这四个字,倒是越来越清晰。

    他想到了在历史上,司马懿隔断阻守街亭的蜀军水源,迫使蜀军不占自乱,最后不得不纷纷下山乞降的故事。

    他也想到了隋炀帝杨广曾与突厥交战时,派出手下在突厥水源中下毒,以此方式,从而最终了打败十万突厥骑兵。

    渐渐地,李啸脑中的计策,开始越来越清晰起来,他迅速地铺开纸墨,给黄得功飞速回信。

    三天后,黄得功收到李啸来信,他快速阅毕,脸上不由得浮起快慰的微笑。

    他迅速召集手下精干人员,以及一些熟悉当地情况的土司细作,吩咐他们可如此如此。

    这些手下与土司细作领命行事,分头快速行动之后,黄得功便派出人员,大张旗鼓地在沙定洲部驻守的各个山头下放火烧山。

    此时,正值云南旱季,山坡上的草木十分干燥,十分有利于唐军放火。甫一点燃,浓烟烈火立即腾空窜起,汹涌的火势,立即向山上快速弥漫烧去。

    此时,沙定洲正与其妻万氏在佴革龙山顶上饮酒作乐,对于唐军的行动全无察觉。

    从唐军进逼阿迷以来,已过了近八天,唐军一直在山下无所作为,拿自已驻守的险峻山岭上的军兵全无办法,这也让沙定洲等人,从开始的万分紧张渐变为现在的十分松弛。

    哼,看来这闻名天下的唐军,也不过如此嘛。

    在沙定洲预想中,唐军必定会因为进攻束手无策,而最终只得在粮草耗尽之后,灰溜溜地狼狈退去。

    而唐军一退,自已那些在山上养精蓄锐多时的手下,则将会有如下山猛虎一般,从山上直冲而下,对狼狈逃走的唐军来一通衔尾追杀,必可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最终大获全胜。

    夫妻二人饮酒正酣之时,忽然,一名浑身被烟火薰得黎黑的手下,连声惨呼着跑入房中。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了!”这名手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急急拭汗,一边向沙定洲大声喊道。

    “入你娘!狗入的何事惊慌!”沙定洲将酒杯重重放下,厉声怒斥。

    “禀,禀大王,唐军在我军驻守的各山下大肆放火,看起来,似乎想把我等全部烧死在山上啊!”手下眼神惊恐,神情哀切。

    “哼,唐军竟敢放火……”沙定洲扬起浓密的胡须,略一沉吟,便与一旁的妻子万氏目光相碰,二人却在这时,诡异地露出了笑容。

    万氏呵呵一笑,便向沙定洲说道:“当家的,看来汤妹夫对唐军此举,倒是颇有预见呢。他说,唐军不敢强行攻山,必然放火烧山,意图逼迫我军慌乱自溃,最终乖乖下山投降。这般毒计,我等安会不早做预防。”

    沙定洲冷笑着接过话来:”正是如此。他们这般小小伎俩,其实早已被我等识破。这些时日,我已命各山头守军,将从山腰到山顶的树木尽皆砍伐,草木已近绝无。那大火顶多烧到山腰便会自动熄灭,又何必太过惊慌。”

    他转过身来,对这名手下大声下令:“你听好了,打出旗号,令各山头驻军休要惊慌,现在这山火势头虽大,却势不能久,到时自会熄灭。让他们严守山头,谨防唐军趁乱偷袭,方为要紧,明白了吗?!”

    手下听完命令,脸色已是大为释然,他急急应喏了一声,便立即下去传达。

    很快,沙定洲那严防死守的命令,被顺利地用旗语送到各个山头,山头原本紧张不安混乱一片的守军,开始重新恢复秩序。

    不多时,大火烧到山腰之处,山上的守军欣喜地发现,原本腾腾燃烧的大火,果真烧到此处时,火势便开始逐渐变小,最终渐渐熄灭。

    顿时,山上的沙定洲部守军,人人振奋,个个欢呼,欢庆之声连绵响起,声振山谷。

    而见到山上的守军这般欢呼,山下一直在观察情势的唐军主将黄得功脸上,亦不觉泛起淡淡微笑。

    他知道,自已的计谋,定然是得逞了。

    因为,这些守军处于被火烧山的恐惧之中,必是全神贯注于火势的蔓延,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在远处他派出的精干人员与土司细作,正在秘密而快速掘断南盘江支流,以及通往山上的各条暗河。

    这些支流与暗河,是山上水源的主要供应点,这水源一断,山上的守军,必会不战自乱。

    而且李啸知道,在真实历史上,沙定洲部被围于山上后,也派人紧急掘井,但现在是旱季,山上地势又高,想要掘出足够全军饮用的水源根本不可能。

    这是真实历史上的李定国用来对付沙定洲的秘密杀招,正好被现在的自已全盘借鉴。

    而且,现在自已用放火烧山为掩护,让这次秘密行动难以被敌军发现,倒是比历史上的李定国用计,还要巧妙几分。

    而且,除了掘断水源外,黄得功还给沙定洲部叛军,提供了一份更大的“惊喜”。

    在山头余火尽灭之时,各路派出截断水源的唐军精干军兵以及土司细作,皆已纷纷悄然返回,他们纷纷向黄得功悄然禀报,让黄得功脸上的笑容,顿是愈发明显。

    处于佴革龙山约二里处的另一个险峻山头,沙定洲的手下大将铁老虎,率自率领手下,用树林扑灭窜上山头的全部残余火苗。

    这时,那一脸薰得黎黑的铁老虎,才扔掉烧得焦黑的树枝,坐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呼呼地喘气。

    “奶奶的,唐军这放火烧山之策,早已被沙大王识破,他们今番用计,倒是狗咬猪尿泡,空欢喜了一场。”铁老虎一脸庆幸之色,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

    他随手摸起腰间的竹藤洒壶,拇指挑开瓶盖,张嘴便朝口中倒去。这时,他却发现,壶中之酒,已被自已在灭火时不觉喝了个干净,现在却已是点滴皆无。

    铁老虎恨恨地啐了一口,重重地将酒壶放在一边,大声唤了一句,一名亲随卫兵跑来,双手拿过铁老虎的竹藤酒壶,欲再去帮他打酒过来。

    “不必再打酒了,奶奶的,老子都快渴死了,你且去给老子从泉眼中打点凉水来喝,听明白了没?”铁老虎啜着牙齿,瞪了他一眼。

    “喏,小的明白。”这名亲随急急低头行礼,拿着酒壶朝泉快步跑去。

    他方跑到泉眼之处,忽见到这里人声鼎沸,喧哗一片,仿佛许多军兵正围着泉眼在大声说着什么。他大为奇怪,又再跑近了一些才发现,是许多士兵,正探头望着泉眼深处在大惊小怪。

    “怎么回事?泉眼怎么了?”亲兵急问。

    “报,泉眼突然大坠,已然无法徒手打水。而且,这水位,似乎还在不断下降呢。”一名手拿木碗,却无法舀水的士卒对他焦急地说道。

    亲兵大惊,他挤开人群,朝泉眼处看去,发现果如那名士卒所言,泉眼水位已是大大下降,根本就不能再用碗直接舀了,而且,这水位似乎还在快速下坠之中。

    他再顾得打水,随意快步跑回铁老虎处,急急地向他禀报方才的异象。

    等水等得口干舌燥的铁老虎,见他未将水带回,心下极其恼怒,正欲发作,却听到这名亲兵这般禀报,不由得大吃一惊,亦赶紧跑去泉眼处查看。

    他朝泉眼处探头一望,发现这泉眼水位还真如亲兵所说,确实已是大大下降,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再往下退。

    铁老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他略一思考,立即大声下令:“传本将之令,尽快吊绳打水,务必确保全军饮水供应。另外,迅速打出旗语向沙头领禀报!”

    “是!”

    手下的军兵迅速地忙开了,他们急急地用绳吊着小桶朝泉眼里拉水出来,一桶接一桶地抬走,装回备用水库之中。

    与此同时,另有手下快速地将这里的情况,用旗语方式向沙定洲所在的山头禀报。

    而与此同时,铁老虎山头上的守军,皆是赶紧饮水,仿佛生怕现在不喝,以后就再没水喝了一般,一个个狼吞虎咽喝得嘟嘟作响。

    作为主将的铁老虎,皱着眉头看着他们快速喝完,泉眼处再无人打水时,才故作矜持地拿起酒壶,朝打上来的最后一桶水中舀了一壶,大口大口地朝口中灌去。

    不料,水一入口,铁老虎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

    怪了,今天这水,不但水位大大下降,这味道也是奇怪得很,竟有一股莫名的涩味。

    饶是如此,极度干渴的铁老虎,依然将酒壶中的残水大口喝完。

    喝完水的他,正欲返回自已的位置休息一番,这时,肚中却是一阵刀剐般的剧痛传来。

    铁老虎痛得大声吼叫,扑通一声倒地,在地上疼得滚来滚去,嘴中亦开始大口呕血。

    这一刻,铁老虎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娘的,这水,这水有毒……”铁老虎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随即,他双眼一翻,两腿一蹬,再无动弹。

    沙定洲手下第一猛将铁老虎,就这样极其窝囊地被唐军毒杀了,死得死不瞑目。

    铁老虎刚死,又复有多名最后喝水的士卒,纷纷肚疼发作,在地上打滚身亡。

    这般恐怖的局面,让整个铁老虎部所驻的山头,顿是一片混乱,幸存又尚为清醒的几名军兵,又急急地向沙定洲部打出旗语,通报主将死亡以及多名军兵中毒身死的可怕消息。

    沙定洲与妻子万氏,听手下禀报了这条可怕的消息,二人皆是呆住了。

    万氏首先反应过来,亦迅速地派出手下,去查看佴革龙山上的泉眼与临时水井状况如何。

    同时,她立即令人打出旗号,让各山头的驻军,皆立即停止饮水,以免中毒。

    很快,手下迅速回禀说,现在佴革龙山上的泉眼与临时水井水位亦在快速下降,已到了要用吊桶才能打上的程度,而且还在不断下降。

    万氏一脸惨白,她喃喃地说道:“没想唐军竟会对我军暗中断水下毒,铁老虎的山头离水源最近,故最先发作,接下来,可能就要到其他山头了。”

    沙定洲脸色灰败,他惨笑一声,沉声回道:“可叹啊!真没想到,唐军放火的真实目的,竟是为了摭人耳目,以方便自已悄悄地掘断水源,暗下毒药。他们成功地隐藏自已的真实意图,让我军全力扑火,却根本就没有防备他们竟有这么一手,现在想来,真真吃了大亏!”

    就在这时,沙定洲的妹夫汤嘉宾,亦是一脸急汗地从另外山头,急急跑回这佴革龙山上。

    他一入房中,便扑通一声哭跪于地,大声喊道:“沙头领,唐军已掘断各个山头水源,且在各个泉眼中皆投了毒,完了,我军完了啊!”

第七百七十九章 被迫决战

    这位座下第一谋士汤嘉宾,那哀哭无序的话语,象一把锋锐的刀子,在狠狠地戳扎沙定洲的心。

    无心可饮,无水能饮,这样的死局,只怕是诸葛复生,孙武再世,亦无可奈何了吧。

    入他娘,真没想到,唐军竟是恁的狠毒!

    沙定洲一脸麻木,艰难地走到山顶边缘,从这里,他可遥遥看到远处山脚下,那些唐军招摇的各色旗帜,以及旗帜下有如蚂蚁一般来回蠕动的唐军士卒。

    “嘉宾,依你之见,是不是我军只剩下山投降唐军一条路了。”沙定洲凝望许久,才从嘴中艰难地吐出这一句话。

    汤嘉宾抬起头,嘴唇象老鼠一般嗫嚅,他一脸犹豫,颤颤地一拱手,却又扑通一声,紧伏于地。

    “在下无能,这般困局,确是再无办法可想。有道是军无水则乱,久必自溃,古今概莫能外啊。还望沙首领能审时度势……”

    后面的话,他生生咽下,没有说出来。一张尖瘦的脸孔贴着地面,看不清什么表情。

    一阵凛冽的山风吹来,吹得沙定洲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忽然感觉,从起兵以来,所有的雄心与梦想,都在这一刻悄然远去,再无孑遗。

    这种锥心之感,何以言说。

    “大当家的,现在我军已成死局,还请当断则断,下山投降唐军吧……”旁边,妻子万氏的声音颤颤传来。

    投降唐军?

    真的只能投降唐军么?

    沙定洲想到这里,脸上却是一抹狠色闪过。

    不!

    绝不能投降唐军!

    若就这般灰溜溜地下山投降唐军,则唐军必会极度轻视自已,提出极为苟刻的受降要求。除此之外,也必会全盘消解自已的兵力,让自已成为一个再无任何价值可言的光杆司令。

    甚至,自已治下的所有土地,必将会被唐军全部占据,其余的土司也会如分吃尸首的鬣狗一样,趁机来分一杯羹。这样一来,自已无兵无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更可悲的是,到了这般境地,在云南这个群狼环饲的境地,自已只怕很会就要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了。

    沙定洲想到这里,忍不住一声长叹。他缓缓转过身来,便把自已的这些心里话,对万氏与汤嘉宾低语一番。

    他话语一完,汤嘉宾一脸惨白,立即劝谏道:“大王,你有这般作想,亦是人之常情。只是,于今我军已是危如累卵,岂是可再考虑兵马与地盘之时?!若大王不速作决断,等到军兵哗变或其自行下山投降唐军之时,我等复能奈何?只怕到了那时,我们休说将来,就是现在想要保全一条残命,都不可复得矣!”

    “你对得对,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本头领要趁现在哗变未起,军心尚是可用之际,再搏最后一把!”沙定洲一脸狰狞,厉声道:“传我之令,着各山头驻军,一齐冲击下山,随后齐集佴革龙山下,与唐军正面决战,若胜之,则立即突围离去。若不胜……”

    说到这里,沙定洲下意识地停了下,便哏声道:“若不胜,则沙某必战死于此!在这祖先传下来的土地上,流尽最后一滴血,亦足以瞑目矣!”

    沙定洲说完,万氏与汤嘉宾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彼此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为复杂的神色。

    沙定洲心意既定,立即开始紧急安排。

    他下令,着汤嘉宾紧急前往那被毒杀的大将铁老虎所在山头,接管其部军兵,率先冲下山去。

    然后,其余山头各部兵马,亦全部冲下山去,一齐来到佴革龙山下,与自已的本部兵马汇合。然后,全军在山下集合成战阵,向外突击,与唐军决战。

    当然,在各部冲下山,与唐军决战之前,沙定洲还要求他们,将山头存放的钱粮布匹等物资尽数焚毁,以示破釜沉舟,决一死战,再无牵挂。

    应该说,沙定洲的这项决策,下达得还是很及时的。

    各部山头的军兵,皆渐渐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开始纷纷整备武器盔甲,准备下山作战。

    与此同时,那些镇守山头的部将,亦立即执行了他的命令,各个山头上,皆是大火腾空而起,将安放在山头的积存粮草与物资,尽数焚毁。

    “镇长,快看,敌军开始冲下山了!我军可否要立即出兵阻截?”

    远处的黄得功亲随军兵,见到山头火起,又见沙定洲部纷纷吼叫着冲下山来,忙向黄得功大声禀报。

    黄得功手持千里镜,仔细观看了许久,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不必了,让他们下山,让他们在佴革龙山下集结。我军等这一战,已经等得太久了!“黄得功沉声道:“与其再来分兵对战,让残余贼寇趁机逃脱,倒不如让他们集结于处,来个毕其功于一役,给他们来个彻底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黄得功大声下令:“传本镇军令,着全体唐军正面迎敌,各部土司兵马为辅助,协同攻击,同时截断敌军脱逃路,务必将这沙定洲部,全部聚歼于佴革龙山下!”

    “得令!”

    沙定洲部兵马,在唐军的有意纵容下,得以顺利的冲下山来,然后全军齐集佴革龙山下的空旷场地,摆成前弓后步的战阵,与面大步行来的唐军枪盾战阵,正面对峙。

    唐军迫近之时,其余的土司兵马,亦从各条道路上,呈一个半圆状一齐进逼过来。

    只不过,他们的军兵,无论是气势还是装备,皆远不能与唐军相比。所以,这些人倒是很自觉地把速度放慢,让那正面进攻的唐军,冲在最为前面的位置。

    见到越来越近的唐军兵马,这般齐整地向自已压迫而来,沙定洲的妹夫汤嘉宾明显感觉不对劲。

    他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下,便急急纵马来到沙定洲旁边,压低声音道:“沙头领,我看唐军军阵严整,气势雄壮,装备更是远超我等,其战力定是十分可观。这般劲旅,安可与之正面对战啊。以在下之见,倒不如避其锋芒,转而先去击溃其余的土司兵马,以求突围,岂非更好?”

    沙定洲一声长叹,缓缓摇了摇头。

    “不可,我军此战,只可一鼓作气,以求速胜,安可复再分兵与他处敌兵作战。”沙定州脸色十分复杂:“如果不能击溃对面的唐军,迫其退走,就算我军击溃了其余土司兵马,也必会被有如黄雀在后的唐军,围追堵截,再难脱逃。”

    沙定洲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便闪过凌厉之色:“故而,只有击溃了正面的唐军,才可真正吓阻其他的土司兵马,让他们不敢上前围攻。这样,我们才能打开突破口,最终得以让我军顺利突围脱逃。此计虽险,却是现在唯一的可行之策。”

    汤嘉宾脸色难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沙定洲拱了拱手,便自回本阵。

    而他一走,沙定洲便立即下令:“全军整备,迎战对面的唐军,等唐军进入弓箭射程,全体弓手一齐上前,用毒箭射杀唐军!”

    “得令!”

    沙定洲的算盘打得很好,自家的弓箭手,比沐氏一族兵马的明军弓箭手,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要强得多,尤其是箭头上沾了见血封喉毒素,只要被箭头射中,毒性立发,无药可医。

    这样的毒矢弓箭手,是沙定洲最为自以为傲的地方,也是他最大的秘密武器。

    他有绝对的自信,只要唐军进了约八十步的距离,那自家的弓箭手上前齐射,必可给唐军一个巨大的杀伤。

    如果运气好,甚至几番齐射便击溃唐军,亦是大有可能。

    很快,严密整队前行的唐军,进逼到了离沙定洲部约一百五十步处,齐齐停住脚步。

    唐军突然停下,其余进逼的各路土司兵马,亦有如齐齐得到了命令一般,亦立即停止了向前包围。

    “咦,唐军怎么不攻过来了?他们搞什么名堂?”沙定洲的妻子万氏,在心里也是打着与丈夫一样的心思。她见唐军突然停步,在一旁忍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沙定洲同样眉头紧皱,对唐军突然停步,大惑不解。

    毕竟,这是他与唐军的第一次交手,根本就不熟悉唐军到底是怎么样的作战方式,所以,沙定洲虽然一脸迷惑,却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方为合适。

    沙定洲忽然看到,有如变魔术一般,在唐军战阵最前面的大盾上,那每面蒙铁大盾上方,在每个作好攻击态势的枪兵旁边,突然又出现了一名手持燧发鲁密铳的火铳手。

    他们迅速地做好准备,每个人手中那黑洞的枪兵,都立刻瞄准了对面正处于一脸懵然的沙定洲部弓兵。

    多达五千余名火铳手,一齐做好准备后,黄得功手中的令旗,高高举起,又猛地挥下。

    “预备,开火!”

    随着火铳总长一声怒喝,五千余杆火铳齐齐开火,共有四千五百余杆打响。

    “砰砰砰砰!……”

    连排的鲜红余焰一齐飘飞,有如一条长长的鲜红绸带,宛如地狱之火一般美丽,有种死亡仪式般的独特美感。大团大团呛鼻的白色硝烟涌起,四千五百多颗颗细小的三钱重铅弹,有如一齐扑飞而去的死亡蜂群,发出轻微而欢快的鸣叫,向对面的沙定洲部兵卒猛扑而去。

    唐军使用的燧发鲁密铳,最大准确射程为一百五十步,现在的距离,正好在最大准确射程的边缘,这样可以准确瞄准的密集射击,当然可以造厉可怕的杀伤效果。

    呼啸而来的死亡蜂群,啾啾地狞笑着,迅速钻入对面的沙定洲部兵卒身体之中。

    三钱重的细小铅弹,钻入人体,打断骨骼,撕碎肌肉,翻涌的弹头将内脏搅成一团浆糊,形成可怕的空腔效应,再加了这个年代几乎无药可医的铅中毒,中者立毙。

    最前排的沙定洲部兵卒,立刻有许多人身上象变戏法一样,绽放出了朵朵血花,被击中的人,就象突被重锤猛击了一样,仰面倒栽而下。

    这铅弹的冲击力是如此之大,那些手持藤制盾牌碰巧挡住铅弹的沙定洲部兵卒,亦难抵这巨大的冲击力,纷纷向后踉跄栽倒,场面一片狼藉。

    第一轮射击,至少造成了六百多名沙定洲部兵卒当场死伤,让沙定洲部兵卒阵形,骤然出现一片混乱。

    “散开,快散开!不要站在一起挨打!”沙定洲怒气填胸,冲着陷入混乱的手下,厉声大吼。

    一众将领带着卫兵也急急上前维持阵形,让整个阵型摆成较为稀疏的散阵形状,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秩序。

    在沙定洲部兵卒才刚刚恢复正常之后,第二轮火铳齐射,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枪声大作,余焰飘飞,又是四千五百余杆火铳打响,这呼啸而出的四千五百余颗铅弹,因为沙定洲部兵卒开始疏散阵形,这次射击,共造成了三多名沙定洲部兵卒军兵的死伤。

    沙部阵形前头,顿时又开始出现一片混乱。

    那些摆在战阵最前面的沙定洲部兵卒,人人脸上原本狂热嗜血的表情开始退去,很多人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噩运何时会降临在自已身上。

    而在阵后监视的沙定洲,见到自家军兵在唐军密集攒射中,简直就是摆好的靶子一样任人打杀,根本没有反抗与还手的能力,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

    该死的!两轮齐射,就把自已的阵型给打乱了,再这样打下去,就算摆开了散阵,也只怕最终结果,是士气被唐军活活打灭,全军尽溃,再不可收拾。

    自已原本设想的用毒弓射杀唐军,根本就是一个极为可悲的笑话罢了。

    怎么办?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沙定洲心下狂躁,那热汗涔涔的脸上,陡的闪过一丝狰狞。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死中求活!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沙定洲气急败坏地大喝道:“狗入的!唐军两轮齐射,就把你们给打乱了,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上!冲上与唐军肉搏交战,只要能与唐狗打在一起,就是胜利!”

第七百八十章 四面围击 崩溃在即

    沙定洲厉声骂完,又下令手下一众护卫上前督阵,整顿阵型,强令这些被驱无异猪和羊的沙定洲部兵卒立即使前冲。

    他们的目标,便是攻到盾牌之处,去与唐军肉搏作战。

    后退无路,前行挨枪,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他们已然没有选择,知道现在的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地冲到唐军阵前,与唐军肉搏交战,让他们再无法打放火铳,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沙定洲部兵卒们挥刀舞剑,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而唐军的火铳,则亦是冷酷无情地一轮轮地打响,在这段不过一百来步的距离中,沙定洲部兵卒军兵不停地哀嚎着倒下。

    沙定洲部兵卒,乃是其治下全部成年男女,故人数颇多,这些面孔黥着可怖图案的蛮族战士,无惧死亡,他们象野兽一样吼叫着拼死前进,终于到了离大盾长阵约数十步外。

    而就在这时,唐军阵中,那些一直按捺不动的两千余名唐军辅兵,终于等来了最佳的攻击时机。他们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沙定洲部兵卒,用力掷去。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唐军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敌军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沙定洲部兵卒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这两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一千六百多枚顺利爆炸,致少让两千多名密集冲锋的沙定洲部兵卒,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敌军的耳朵,已被震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一时间,沙定洲部兵卒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而这时,唐军辅兵的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两千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沙定洲部兵卒,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而在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五千杆燧发鲁密铳又齐齐打响,绵密的枪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唐军这样强横的火器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沙定洲部兵卒,大部分在离濠沟只有十余步的地方,在这离唐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彻底崩溃了。

    大批沙定洲部兵卒,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转身溃逃,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唐军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只有约两千余名沙定洲部兵卒,极其幸运近乎下意识地来冲到唐军大盾前,只不过,他们还未来得及挥起手中的武器,大批甲胄齐全手持锋利精钢长枪的唐军枪兵,早已按捺不住,他们用尽全力,用被蓄势已久的4米精钢长枪,朝这些阵型混乱而低落的沙定洲部兵卒,狠狠刺来。

    一杆杆4米长的精钢长枪,那锋利可怕的三棱血槽枪头,便有如长了眼睛一般,狠狠地朝着亡命奔逃的沙定洲部兵卒军兵捅刺而去。

    被那刻了深深血槽的三棱精钢枪头刺到,便有如中了毒蛇之吻,可谓触之即死,沾之即亡。在唐军枪兵的凶狠捅刺下,沙定洲部兵卒们惨叫连连,不断挣扎倒下而亡。

    这样严密而准确的杀戮,让沙定洲部军兵皆是感觉自已如同置身无间地狱。

    “不许逃!有逃跑者格杀勿论!”见到见方已离唐军近在咫尺,却这般阵型大乱,沙定洲怒火中烧,他咬牙狠狠下令:“去,把那些临阵脱逃者,给俺全部宰了!”

    他随身的护卫骑兵呼啸而去,对那些好不容易才逃到后阵之处的溃兵大砍大杀,杀得这帮可怜的家伙哀嚎不已,惨叫连连。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重新向前冲阵。

    在沙定洲的强力镇压下,沙定洲部兵卒军兵开始恢复秩序,他们有如疯狂的野兽一般,无惧死亡地迅速冲了过来,开始对唐军的枪盾战阵,进行强力冲击。

    由于敌军已到阵前,为免杀伤自已人,唐军辅兵不得不与火铳手一道后撤,只不过,战到此时,他们与火铳手一道,已然杀死杀伤了七八千名沙定洲部兵卒,效率可谓惊人。

    更加残酷而血腥的肉搏战,正式开始了。

    坚如城墙一般的盾墙上方,一杆杆长枪上下翻飞,有如呼啸而出的毒龙,不停扎向沙定洲部兵卒的头部、颈部与胸部,锋利坚锐的三棱精钢枪头,有如死神的爪子,不停攫取一名又一名沙部兵卒的性命。

    而沙定洲部兵卒战到此时,为了保命,也为了战功,每个人都愈发疯狂地向前冲击,每面大盾的尖刺上,都有如烧烤青蛙一般,挂满了不停涌来的沙定洲部兵卒尸体。他们无惧死亡,迎着枪尖与尖刺狂冲上前,对后面的唐军枪兵与盾兵疯狂砍杀。

    由于沙定洲部兵卒兵力实在太多,在这面密集而强力的冲击面前,唐军的盾墙亦终于开始松动,出现了越来越大的缝隙,唐军的盾兵与枪兵,亦不断地倒下,只不过刚有人战死或倒下,便立刻有新的军兵补充其位,保证了整个战阵的完整。

    在这样纯粹的冷兵器搏杀中,极其考验军队的胆量、勇气、组织度、纪律性等等关键因素,而在这几样上,唐军远比沙定洲部兵卒要强得多。

    更何况,唐军有大盾为坚实防护,沙定洲部兵卒要越过大盾去攻击后面的盾兵与枪兵,那是相当困难。因为这个重要因素,加剧了沙定洲部兵卒的战损与死亡。

    当然,沙部兵马也有其独特的优势,那就是,他们的士卒,很多人的手中刀枪,都淬了巨毒。唐军但凡中了刀枪,皆是难逃一死。因此,大批沙部兵卒哀嚎倒下之时,亦有不少的唐军士卒倒地牺牲。

    饶是如此,沙定洲部军的伤亡远超唐军,一番血腥厮杀下来,唐军与沙定洲部兵卒的战损交换比,基本维持在一比五左右。对于唐军来说,他们在抵抗住了最初的冲击之后,已然开始从胶着之态,迅速渐占上风。

    不过,沙定洲部兵卒数量极多,他们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很快就凭着兵力优势,整个战阵幅度继续向两边延展开来,这些无惧生死的蛮族战士,试图从两边包夹唐军的枪盾战阵,实现三面共同攻击的效果。

    沙定洲部兵卒的这番意图,迅速被唐军第九镇长黄得功识破。

    他手中令旗翻飞,迅速下达军令,让一直呆在两翼的横行总队员,让这些唐军中最精锐的重甲步兵,出阵攻击,护住两翼。

    军令下达后,那些从头到脚覆盖着厚重铠甲,人人武装到牙齿的横行队员,有如猛虎出山,蛟龙下海一般,大声吼叫着,挥着诸如虎刀、虎枪、长柄挑刀、厚北军镰等重型武器,跃入沙定洲部兵卒两翼,大砍大杀。

    这些唐军中最精锐的重甲步兵,他们有如一辆辆微型坦克一般,在猝不及防的沙定洲部兵卒阵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毫不留情地大肆砍杀,刀光枪影所过之处,血肉飞溅,惨叫连连。

    沙定洲部兵卒的包夹势头,瞬间被扼制,相反地,在唐军横行队员的凌厉攻击,前头的沙定洲部兵卒不断惨叫着倒下,整个阵势阵型,亦开始不断后退。

    见到自已的军兵,兵力犹是唐军两倍,却在这样冷兵器作战中,竟然亦占不到上风,反而开始渐显颓势阵脚纷乱,后面观战的沙定洲,顿是怒火攻心又焦虑不安。

    怎么办?

    现在全部家当都押上了,若不能击溃唐军,打开一条生路,那接下来,自已与一众手下的命运,岂非只能被唐军合围击灭了么?

    就在他万分焦虑之际,唐军阵中,又一面大旗高高扬起,向着犹在周围缓慢迫进的土司兵马传达命令。

    得到唐军的命令,原本缓慢前行,尚处于观望状态的各路土司兵马,顿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嚎叫着奋勇向前。

    见到那些土司兵马从四面八方迅速围来,沙定洲感觉浑身上下的热血,刷的一下就凉了。

    不行了,全军在与唐军全力搏战,若被这些鬣狗一样的土司兵马从背后冲击,那必然全军尽溃,被唐军与土司兵马杀猪宰羊一般,屠杀个干干净净。

    只是,若全军尽撤,那唐军亦必会衔尾追杀,这样一来,可能自家的军兵还未能退回本阵,就会被唐军击溃了。

    沙定洲的头脑,忽地一片迷茫。

    “大当家的,我们要赶紧撤回一半兵马,来抵御其余的土司兵马啊!”一旁的妻子万氏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撤回一半?

    这,这真的行么?

    万一全军阵形松动,被唐军突破分割,却该怎么办呢?

    只是,现在不试他一试,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沙定洲咬了咬牙,忍不住一声长叹。

    罢罢罢,现在这般紧要时刻,唯一死马当活马医,勉强试他一试吧。

    传令左右,令他们打出旗语与鼓号,让妹夫汤嘉宾部先行撤回,守住本阵。

    旗帜翻飞,怪异急促的的牛角号声,立即尖锐连绵响起。

    听到后阵传来撤兵之声,所有正聚精会神全力交战的沙定洲部兵卒,顿时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不是吧,怎么会这样。

    在这战况这般胶着之际,主将沙定洲,竟然下令全军后撤,莫不是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清晰尖锐的鸣金声不到断来,有如一柄柄重锤,不停地敲打在剩余的近四万名沙定洲部兵卒军兵心中,让每个人原本就不高的士气,有如泄气的皮球一般,彻底消沮了。

    他娘的!打个甚个鸟仗!

    这样胶着之态胜负未分之际,便要仓皇后撤,简直就是把胜利拱手让人,简直就是自杀之举!

    况且,现在两军这般胶着缠斗,自已这一方,就算是想立刻后撤,又如何能轻易办到。

    这其中,心情最为复杂与震惊的,便是那被沙定洲下令召回的妹夫汤嘉宾。

    他心头的苦涩滋味,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真的要撤吗?

    这一撤,若唐军分兵尾追,只怕自已未得到害本阵,就已全军尽溃了。

    只是,军令无情,自已又如何可以违背。更何况,他路数部土司兵马,皆已尽速向本阵逼来,自已又如何可以坐视不管。

    汤嘉宾长叹一声,大声下令:“我部军兵听令,立即随本将返回本阵,定要护本阵周全!”

    “得令!”

    一时间,汤嘉宾部兵卒后队变前队,纷纷掉头后撤,而整个沙部军兵的阵型,顿为之大变,秩序一片混乱。

    令汤嘉宾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出现了。

    汤部军兵甫一后撤,那离他们最近的沙定洲部其余兵卒,立即开始大面积恐慌溃散,首先开始掉头逃窜。

    他们有如一群顾头不顾腚的野猪,全无战心,径自向后疯狂逃窜,根本就不顾后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见到敌军战阵开始出现大面积溃散,唐军主帅黄得功,焉可放过这般难得之机会!

    令旗高高举起,又猛地挥下,大批等待了许久,正憋着一身劲没处使的唐军骑兵,终于开始凌厉出动了。

    这些唐军骑兵,立即分成两部,一部皆是飞鹞子轻骑,他们一路疾行前冲,意欲兜转到他们前面,将他们溃逃之路全部截住。

    另一部皆是唐军冲击力最强的玄虎重骑,这些人马俱着重甲,重达500多公斤的钢铁怪物,掉转头来,向正接连后撤溃逃的沙定洲部兵卒步兵,横冲而来。

第七百八十一章 杀夫求降

    人马俱着重甲,合重多达半吨的玄虎重骑,有如可怕的钢铁巨兽,以凌厉高速的态度,冲入毫无防备正在溃逃的沙定洲部士卒之中,其冲击力达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

    无数沙定洲部士卒军兵,被这前所未见的凶猛然铁马,冲击得有如纸片一般漫天飞舞,他们惨叫着在空中划过或长或短的弧线后,再啪啪地掉下地来,不死即残。

    而更多的沙定洲部士卒,则径直被这铁甲重骑撞翻于地,然后被那纷沓而来的粗大铁蹄,活活踩爆了头颅或肚子,地面上响起了一片可怕的爆裂声。

    强悍无匹的唐军玄虎重骑,简直就是死神挥击的铁拳,在沙定洲部士卒的惨叫连连中,从溃逃的沙定洲部士卒阵里,用暴力与死亡,犁出一条血肉模糊,布满碎肢残骸的血路。

    如此凌厉的冲击,是沙定洲部土司兵卒所从未见过的恐怖,于是,剩余的三万余人的沙定洲部士卒,登时全部崩溃了。

    包括汤嘉宾部军兵在内,原本还勉强算是有点秩序的后撤,瞬间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

    他们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更有甚者,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而唐军的玄虎重骑,以及后面尾随而来的数千唐军枪兵,则有如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他们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见到自家三万余兵员,果然还是在撤退中,走向了彻底的溃败,沙定洲心痛如刀绞,却已然回天无力。

    自已想侥幸地搏一把,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他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漫坡遍野的沙定洲部士卒,被唐军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弟兄们,快快后撤,不可与敌纠缠,要尽快……”

    率众后撤并声嘶力竭叫喊着维持秩序的部将汤嘉宾,一语未完,这时,一柄锋利的骑枪,有如一条飞刺而来的毒蛇,一下子就扎穿了他的咽喉,尖锐锋利的枪头,从后颈直透而出。

    汤嘉宾这位沙定洲的妹夫,他尖厉的呐喊声,顿是嘎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嘴里嗬嗬连声,下意识地抓握住那冰冷的枪柄,似乎想把它从喉咙抽出。

    对面那名夺走他性命的唐军骑兵,一声冷笑,右手一抖,迅疾地将骑枪抽出,汤嘉宾喉咙处那可怕的窟窿,鲜血狂喷而出。

    他象一截木桩一样,从马上无声地滚落,砸起大片粘稠的血泥,再无动弹。

    “汤将军!”

    “汤头领!”

    见到主将被杀,旁边的沙部士卒一片悲呼,整个阵形愈发散乱,几乎已是不可收拾。

    在远处,见到这悲惨一幕的沙定洲,顿时有种幻灭之感,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已是具只剩呼吸的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已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战至此时,败局已定,沙定洲知道,自已再抵抗下去,亦是无能为力亦无济于事。

    可叹啊,自已本想赌一把,想重想结阵自保,现在看来,再似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笑话罢了。

    可怜手下这近五万人的沙定洲部士卒军兵性命,却在今天,以这样一个窝囊的结局,走向命运的终点。

    敌军一片溃败,战局基本已定,整个战阵中,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有如一窝蜂般乱窜的剩余的二万余名敌军步兵,到了这时,也明白大势已去,又无可脱逃,唯有投降保命一途了。

    奔逃无路的他们,纷纷弃了武器盔甲,大声哭喊着跪地求饶。

    只不过,在这一片混乱的战场上,因为遍地的敌军已然近乎无法收拾,唐军根本就没有能力与时间来收拢俘虏,故那些杀红了眼的唐军骑兵与枪兵,依然有如野兽一般吼叫着,毫不留情地要将剩余的沙部残兵全部杀光。

    就在这关键时节,唐军统帅黄得功及时下令,同意了他们的投降。

    两边的传令兵高挥大旗打出旗语,那一众杀红了眼的唐军士卒,才终于停止了这一边倒的可怕杀戮。

    劫后余生的沙定洲部军兵,个个跪倒在地,喘着粗气又一脸庆幸,他们被一个个纷涌而上的唐军辅兵,顺利地绑好,倒有如捆蚂蚱一样,给就地捆成一长串又一长串。

    在沙部兵马大部投降之时,那些掩杀过汤嘉宾部的唐军骑兵,终于又扬起一路巨大的烟尘,有如两把锋利的尖刀,吼叫着刺近了沙定洲的本部所在。

    而在此时,后面的其余各路土司,亦是愈发迫近,眼看着就要对沙定洲部完成全面合围。

    最后的时候,终于到了。

    沙定洲一脸狰狞,他刷地抽出腰刀,冲着身旁的一众护卫大喊起来:“兄弟们!最后的时候到了!咱们今天,就在这祖先的土地上,洒尽最后一滴血吧!兄弟们,跟我一起……”

    后面的“冲”字,沙定洲没有机会说出来。

    因为,就在这时,一柄锋利的朴刀,噗哧一身轻响,从他肋侧的盔甲缝隙,迅速地扎入胸腔。

    这一刀扎得极狠,刀头深深透入肋间,捅破心脏,直抵到另一侧的肋骨之处,刀身尽没,只剩长长的刀柄在外。

    剧烈的疼痛让沙定洲几尽晕厥,手中的腰刀叮当落地,整个人险些从马上倒栽下来。

    他忍着巨痛,转身回望,看到了妻子万氏那狰狞可怖的脸孔。

    见沙定洲转身回望,万氏一咬牙,将手中的刀柄又用力搅了一搅,痛得沙定洲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大口的污血从沙定洲口中汹涌喷出,他怔怔地看着那对他悄下死手的妻子万氏,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为,为何连你也要背叛我?”

    万氏眼中噙泪,语调哽咽:“当家的!你没听说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要自寻死路,为妻却还想继续活下去啊!所以,你死在我手中,岂不比死于唐军之手要好得多么?”

    沙定洲满是污血的脸上,挤出一个凄凉的笑容,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便道:“你说得也对,既如此,你就下手,给我一个痛快吧。”

    万氏嘴唇颤抖,牙关一咬,刷出抽出那柄鲜血淋漓的的腰刀,狠狠地横刀一砍,一道血光飞过,沙定洲的脑袋,带着一股冲天血柱,腾起窜起。

    万氏纵马疾前,刀尖上顶,就势接住从空中下坠的人头。鲜血淋漓的人头插在刀尖的那一刻,她珠泪滚滚。

    当家的,对不住了。

    为了保命,为了不成唐军的刀下鬼,只能借你的头颅一用了。

    “我降!我部愿降!”

    万氏颤抖的声音,在空中凄厉响起。与此同时,她与一众护卫,一齐跪倒于地。

    一众唐军却有如没听到一般,他们象一群疯狂的野兽,吼叫着冲上去,欲要把万氏以及一众跪地投降的沙部余众,全部屠杀干净。

    军功在前,岂有不杀之理。

    在数柄森寒锋利的骑刀,就要一齐对着万氏脑袋当头劈下之际,唐军阵中,终于及时传来了鸣金之声。

    万氏及一众余部,在最后的关头,总算保全了性命。

    伏跪于地的她,缓缓睁开眼,望着那数柄从自已面前不甘地移开的雪亮骑刀,满是劫后余生之感,一时间环视周遭,恍如隔世。

    至此,整场沙定州部围歼战,彻底结束,沙定洲部五万余兵马,被唐军全歼,首领沙定洲被其妻万氏亲手斩杀,共有三万余人成为唐军俘虏。

    日头渐西时,全体降兵收押完毕,那如雷般的欢呼声,响彻原野,有如滚滚春雷,漫卷大地。

    在唐军士兵的带领下,万氏一脸木然,她双手捧着沙定洲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怔怔地走到唐军主将黄得功的马前。

    然后,她扑通一声跪下,双手高高举起着沙定洲的头颅,对黄得功大声禀道:“罪妇万氏,不识天兵,归降来迟,万乞将军恕我死罪。”

    黄得功冷冷地从马上俯望着万氏,刷地抽出骑刀,一刀戳在沙定洲的头颅上,便那血淋淋的头颅一把挑起,然后放在眼前,颇有兴味地观看良久,才一把甩落于地。

    那沙定洲的头颅,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许久,才滚在一个草窝子里,再不动弹。

    黄得功俯视着面前那黥面断发一脸凶相的万氏,打量了好一阵后,才缓缓回道:“嗯,万低你总算能在最后关头,及时悔悟,大义灭亲率部归降,却也算是微功一件。你且起身吧,本将可免尔等死罪。”

    万氏感激起抬起头来,她想了想,又怯怯地问道:“那罪妇想问,大人接下来,却要如何安置我等?”

    黄得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回道:“本来,你们若不与我军对抗,我军还会象对其他土司一样,让你们继续保留土地与人口,但现在,本将最多只能保你们得以活命了。”

    黄得功说到这里,略顿了下,又道:“你们整个土司的全族人口,将会拆成数部,全部移民发配到海外。从北到南,从东西伯利亚到澳洲的各处地方,皆会分散安置。但凡参与此战对抗天兵者,皆先罚为苦役,大约三年后,苦役结束,便可成为正常百姓。”

    万氏默默地听着黄得功的话语,一直没有说话,那褐黄的瞳孔,一直牢牢地盯着黄得功,眼光中满是惶恐。

    黄得功知道,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这副神态,是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已的最终命运是如何。现在杀夫求降的她,最关心的便是她自已的命运了。

    于是,他淡淡一笑,便道:“万氏,你既对我唐军有微功,那本将自不会将你与其他部众等同看待。这样吧,本将将上奏唐王,让你可带上丰厚资财,以及数名仆人,前往江南一带居住。从此之后,就在江南之地,安稳定居做个普通的富家婆吧。”

    听得黄得功这般话语,万氏长吁了一口气,急急顿首道:“多谢大人这般宽宏大量,不究罪妇之过,反赐于资财与仆人,让罪妇前去江南之地定居,实是大大开恩。罪妇心下感激,何以言表,唯愿到了江南后,日日给黄将军烧香祈福,方得略尝我愿。”

    黄得功淡淡一笑,挥了挥手,让她先行退下,便复召集其余土司议事。

    这些土司,在这场战斗中,基本处于出工不出力的观望状态,所以他们被黄得功召见,顿是个个面带愧色。

    不过,黄得功在表面上,倒也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满,反而对他们多有夸赞。只不过,他接下来,却是绝口不提会给这些土司分配沙定洲部的土地,而是仅仅给他们一些沙部的财物,作为此战的赏赐。

    见黄得功这般行赏,那些土司虽然心下不满,却没有一个人敢有怨言。

    毕竟此战,基本全是唐军的功劳,这些土司基本处于观战状态,没有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而且,他们本想着,在此战中,趁唐军击溃沙定洲部兵马的机会,自已能趁机捡个漏,捞一把肥水。却没想到,沙部兵马竟被唐军基本全歼,残余的最后部众,亦随万氏投降唐军,所以他们想要趁机偷鸡的愿望,皆是全部落空。

    没有战功,自然没有赏赐,黄得功还能给他们一些财物作为赏赐,已算是慷慨大方极有情义了。

    而且,他们亲眼目睹了沙定洲部后瞬间覆灭,各名土司心下,皆是胆颤心惊,对唐军深为戒惧,纵心下还有不满,却无一人敢于表达出来。

    他们知道,这在去南势力最大的沙定洲部,都能被唐军一击而灭,那实力远不如沙定洲的自已,要去捋唐军的虎须,只怕是嫌自已死得不够快呢。

    于是,各名土司领完赏赐后,皆向黄得功称谢,然后便乖乖地带兵返回各自地盘而去了。

    黄得功既扫平沙定洲后,又临时分派官吏管理其部土地,便立即统领全军,马不停蹄地往西赶去。

    他们接下来的目标,便是那龟缩在滇西永昌城中的桂王朱由榔。

第七百八十二章 困守孤城,不如逃缅

    唐军一路西行,过昆明,楚雄,蒙自,在经过了十六天的长途跋涉后,一路跋山涉水,绕走烟瘴,终于进逼永昌府城之下。

    而在唐军一路远来之时,那永昌城中的桂王朱由榔,已是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段时间里,朱由榔率一千部众匆匆西逃到永昌,与永昌城中那永昌总兵邓凯的两千余守军汇合,总算暂时安宁下来。

    只不过,虽然永昌背靠高黎贡山,有深山峻谷恶水蛮瘴为屏障,可谓极为险要之地。但朱由榔总是感觉心下未安,仿佛总有躲在黑夜中的野兽会随时扑出来撕咬自已一样,在这里的他,依然惶惶不可终日。

    在听到唐军迫降昆明,黔国公沐天波自尽,然后唐军又率领一众土司,去围剿与唐军作对的沙定洲部土司时,朱由榔内心更是极度不安。

    他知道,唐军消灭了沙定洲部的王弄土司后,接下来的目标,必然是自已。

    只有灭了身在滇西永昌的自已,那唐军才可以接下来继续向西向南,横扫诸如盏达付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孟定府,威远州等地,最终统一收复整个云南。

    朱由榔当然不愿坐以待毙,所以,早在唐军还在准备与沙定洲后作战时,他就立即召集他手中两个最为信任的太监,马吉翔与李国泰二人,一齐来府中商议。

    之所以没让永昌总兵邓凯也来商议,是因为朱由榔觉得,这永昌总兵邓凯,虽已表态向自已效忠,但归根到底,此人还不是能象那李国泰马吉翔这样自小就与自已一起在桂王府长大的宦官一般,可以无条件地加以信赖。故而,现在这关系生死存亡的大事,他反复思虑,最终还是决定,先与自已的两个亲随太监,秘密商议。

    密室之中,烛光跃动,朱由榔面孔阴郁,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着他神色落寞的脸孔,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朱由榔缓缓地环视二人,便沉声问道:“二位大伴,现在唐军虽还在围攻沙定洲部,离我永昌尚远,但以本王看来,那沙定洲虽号称是云南第一土司,却也未必是唐军对手。本王只怕他们最终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唐军全灭。那接下来,唐军已平定云南大部,必会全力西进攻打永昌。若到那时,却该如何是好?”

    朱由榔忧心忡忡地说完,李国泰与马吉翔二人,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李国泰轻咳一声,率先回话:“桂王,以奴婢看来,永昌虽山高地险,又有烟瘴为障,但若要保住永昌,只凭现在的三千兵力,只怕还不甚够啊。需得再令周围尚服从弘光朝廷的各部土司,紧急率其精锐入援永昌,至少要让守军达五六千之众,方可确保守之。除此之外,另要派出人马,对滇西诸地,立即实施坚壁清野之计策。要让唐军来到滇西之地,想要就地补给一粒米都不可得。那到时候,唐军必会进攻乏力,又补给无门,最终士气颓丧师老兵疲,除了灰溜溜退出滇西外,复能何为?而那时候,我军再派兵追击,必可大获全胜,一举……”

    “国泰,你之所言,未免太过乐观了吧。”李国泰一语未完,便被马吉翔在一旁冷冷打断。

    他扫了李国泰那满是愠色的脸孔一眼,便向朱由榔禀道:“桂王,你真的以为,唐军若能打败拥有五万余众的沙定洲部土司,岂会被这仅有五六千兵马的永昌城所阻挡吗?”

    “吉翔,你这话是何意思啊?”朱由榔面色阴郁。

    马吉翔一声轻叹,复对朱由榔拱手道:“桂王,恕在下直言。若桂王想凭借这永昌的险峻地势,再加上从土司各部调集的五六千守军,就想守住此地,实在未免太过想当然了。”

    “哦?你何以见得?”

    马吉翔淡淡一笑:“桂王,他话休说,就先让奴婢预测一下,那沙定洲部会如何与唐军交战吧。听完奴婢所言,相信桂王自会明白。”

    “你说吧。”

    “桂王,以奴婢看来,那沙定洲部,虽号称云南第一土司,部落人口众多,其下更有多达五万余众的可战之士,但是,那唐军兵马,便有四万余人,再加上各地土司入援兵马,怕是有近八万多人,故而,沙定洲部没有实力与胆量,去与唐军当面决战。他只能是凭险据守,希望能凭借地利,拖住并耗死唐军,让唐军师老兵疲无法再战,最终只能灰溜溜地撤兵回返。然后,他再乘势尾追,全军出击,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让唐军大败而逃。”

    说到这里,马吉翔又忍不住斜了一旁的李国泰一眼。看到李国泰一脸铁青地绷坐在椅子上,他心下,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桂王,奴婢这番分析,是不是与国泰刚才的建言极为相象?那么,沙定洲部,就可凭借地利,让这五万余众兵卒死守山头与险要,最终拖到唐军后勤不继,最终撤失吗?以奴婢看来,沙定洲这般算盘,必然失败。而且,还会是速败。”马吉翔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哦?你何以这般认为?”朱由榔瞪着眼睛,木然地看他。

    “桂王,唐军乃是久经沙场之劲旅,焉会看不出沙定洲这般用心?这唐军与土司的联军,他们必会首先围住沙部兵卒,让其不得脱逃,然后便极可能在其他土司的引导下,截断沙定洲部的水源。这一招,才是唐军真正凶狠的杀招。”

    马吉翔目光灼灼,又继续说道:“那沙定洲,虽然为全军准备了多达数年的粮食,以为可以从此据守而战,从而拖到唐军退兵。但他却绝不会想到,唐军虽是外来之旅,不识当地地形,但他却有其他土司可为引导,让其寻得其处水脉分布与各处水源,最终顺利截断其水源供给。”

    “沙部兵卒,虽有众多粮食,但其水源供应被截断,各处山头的水井与泉眼,必会立即枯竭,那沙定军兵接下来,必定会一片混乱,士卒斗志迅速崩溃。这场战斗到了这时,唐军虽不费一兵一卒,未曾动用一刀一枪,其实却已是胜负已定了。”

    “所以,接下来,沙定洲为了收拾残局,极可能不得不就此投降唐军。若其羞于投降,又心存侥幸的话,也有可能集合部众,对唐军来个垂死挣扎的全面决战。以期最后搏一把,能打破重围,率部突围而去。”马吉翔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他这般小算盘,唐军必是洞若观火,岂会让其轻易得逞。以奴婢看来,唐军是何等悍锐勇毅又装备精良之师,在与各部土司联合后,更有极大的兵力优势,那沙定洲这般挣扎突围,必难成功。此人与其部兵马,亦必会尽亡于唐军之手,决无脱逃活命之可能。”

    马吉翔说到这里,一声长叹,便向朱由榔拱了拱手,以示自已已经说完。

    阴暗的房间里,忽然是一阵死了一般的寂静。

    马吉翔的话语意思,朱由榔当然听得懂。

    他知道,马吉翔表面是在说沙定洲,其实真正想说的,是现在自已的处境。

    沙定洲这厮,可能真会如马吉翔所言一般,最终覆灭于唐军之手,那实力远不如沙定洲的自已,真的能在这永昌城中,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吗?

    “马吉翔,那依你之见,我军现在却是要如何应对,方为合适?”沉默许久的朱由榔,终于闷闷地回了一句。

    “桂王,依奴婢之见,现在的局面,只能先暂且放弃永昌。”王吉翔小心翼翼地回道。

    朱由榔顿是眉头大皱,脸色阴郁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李国泰在一旁冷冷地插话:“吉翔,你这番话,咱家倒是不明白了。我军好不容易才从昆明脱身,一路西撤到这滇西重镇永昌。正欲凭着这里的险峻地势,与唐军长期周旋。你倒好,轻轻一语,就把如此重要的重镇给放弃了。却不知我军失了永昌,还能有何处,可为存身之地!”

    李国泰刻意地加重了后面语气,朱由榔内心好似油煎,忍不住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王吉翔却似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一般,立即冷冷地回道:“国泰,咱家刚才不也分析过了么,现在我军的局势,其实比那沙定洲,还要险恶得多!沙定洲部兵卒有五万余众,我军就算加上各地来援的土司兵马,也不过五六千人,兵员数量不过沙部的十分之一!这点稀微兵力,且不论其中人心所向不同,以及各部皆有私心杂念,就算他们全无异心,愿意齐心协力坐守这孤城永昌,就能成功守住此地了吗?那唐军一来,只要买通或胁迫熟悉本地境况的当地人,截断城中水源,那我军必亦不战自乱,根本无需唐军费神劳心地拼力攻城。更可悲的是,我军极可能一发而不可收拾,各部自行溃散,再难收拾。到了那般境地,奴婢在想,到时就算桂王要与唐军拼死一战,以全节烈之名,都怕是不可为矣!”

    王吉翔的话语,无疑是又在朱由榔心头,狠狠地再戳上一刀。

    “吉翔,纵如你所言,但我军现在又还能有何可行之办法呢?你要知道,这滇西重镇永昌,已是我军最后之坚固凭依,若失此处,何以存身?!难道,你是投算让我军与桂王,去向唐军投降不成?”李国泰瞪着眼睛,语气不饶不放。

    “哼,王爷乃是天潢贵胄,帝裔世家,岂可向一辽东卑贱猎户投降!”马吉翔冷笑道:“国泰,你且莫这般激动。你以为,我们真的只有永昌一处可去么?非也。以咱家看为,我们若弃了永昌,可再往西南而去,前往腾越一带,暂且安身。然后再从那里,进入缅甸国中,养精蓄锐,以图将来。“

    马吉翔这番话,惊得朱由榔与李国泰二人,皆是下意识地浑身一颤。二人皆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那面色严肃的马吉翔。

    “马吉翔,你,你竟然要本王放弃祖宗基业,离开中土之国,前去那缅甸小邦寻求庇护?!你,你怎敢出这么一个馊主意!你,你究竟是何居心!”朱由榔脸色涨红,一脸愤怒的他,额头青筋条条绽出,手指颤颤地指向马吉翔鼻尖,话调混乱而激动。

    马吉翔却毫无畏惧地迎面看他,语调冰冷地继续说道:“桂王,恕奴婢直言,请您扪心自问一下,你觉得,如果唐军也如灭沙定洲一般,派人掘断永昌城中水源,我军复能有何办法,再与唐军对抗下去么?若到这般时节,我军能不立即溃散,能不有心怀叵测之辈趁机哗变,绑了桂王去投降唐军以谋取富贵,便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马吉翔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

    朱由榔与李国泰二人,脸色皆十分难看,却又无法插话,只得尴尬地继续沉默。

    马吉翔见他二人这般模样,知道二人其实已被自已说动,便继续说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孔子难存于鲁,则游列国以保身,于其身名,又有何损焉。有道是,谋大事者,不求细节,现在局势已然危如累卵,我等又如何可太过计较所谓的虚名?如果,我们在这般危局之下,能审时度势,赶在唐军来到滇西之前,就派人出使缅甸,向现在的缅甸国王莽达请求援助,让他同意我桂王带领一众随从与兵马前往缅甸避难,岂非是一条极好之出路?而且,相信我等若是给予其大量金帛财物,那缅甸国王莽达必会大为眼热,最终同意我等请求。”

    “只要莽达同意,那我军便可从腾越离境,进入缅甸国中,暂且休养生息,逐渐恢复实力。而那唐军,虽然看似捡了便宜,白白得了永昌与云南的西南诸地,但他们在云南之地,毕竟根基浅薄,那些土司对他们,亦多为畏威而不怀德,除非他们能长久驻扎,方可让云南不起动乱。否则,他们一但抽走兵力,必定日久生变,云南骚动,那到时候,我们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机会,就来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马吉翔出使缅甸

    听到马吉翔的话,朱由榔双眼之中,明显地有亮光跳了一下,不过,瞬间就又熄灭了。

    投缅?

    难道,自已真的到了只能投靠异邦,来苟且图存的地步了吗?

    如果不依他计,自已又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可想呢?

    朱由榔内心复杂而难受,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马吉翔目光炯炯,又继续说道:“桂王,现在唐军与沙定洲部交战,尚未到来滇西,这段时日,实是我军去和缅甸国王莽达联系的最后的宝贵时间了。若不尽快把握这生死图存之关键时间,如不现在就立即开始派人去与莽达联系,等到唐军一入滇西,兵临城下,则我等全面被动,再无任何腾挪余地。到那时候,岂不是悔之晚矣!”

    马吉翔说到这里,朱由榔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奶奶的,形势比人强,自已若不想当唐军俘虏的话,真的要如马吉翔所言,开始立即行动了。

    桂王朱由榔,长叹一口气,重重地砸了一下大腿,大声道:“好!马大伴言之有理!现在形势这般逼人,我等只能好好搏一把了。就依你之言,本王派你前去缅甸,联系那国王莽达如何?”

    马吉翔稍稍一愣,便立即脸露喜色,向朱由榔大声回禀道:“喏!奴婢这就亲自去办!”

    自此,这次密会结束,李国泰与马吉翔二人,悄然告退离去。

    见到马吉翔洋洋得意地走在前面,李国泰在后面,心下的衔恨,却是难以形容。

    他知道,马吉翔这厮凭着今天在这里说动了桂王,提出了让他尽快逃往缅甸的计策,那他在桂王心下的份量,必是要比自已要高出许多。

    更可恨的是,此番前去缅甸,要用大量金银财帛结交缅王,马吉翔这厮,也必会损公肥私,利用行动之便,大肆贪墨桂王交给他的金银财宝。

    这家伙,今天这番会议,倒是地位与财宝双丰收,如何能不令人大为嫉恨。

    哼,马吉翔,你这厮且莫得意,咱们今后的较量还多着呢。先让你高兴几天,到时候,且看看究竟是鹿死谁手!

    李国泰懊恨地盯着马吉翔那得意晃动的背影,心下恨恨地骂道。

    很快,马吉翔在收了朱由榔提供的大批金银钱财后,便立即开始行动。

    他带着朱由榔的亲笔信件与印章,携了满满一车的金银财宝,与他的弟弟马雄飞、女婿杨在一道,在五百名亲随护卫的护送下,一路西行,径往腾越而去。

    当然,这些金银财宝,马吉翔自已,已是悄悄地扣了许多。这般中饱私囊的好机会,岂可轻易放过。

    数日后,到了腾越的盏达土司地界,马吉翔向土司首领禀明来意。那盏达土司首领曾首受过桂王朱由榔恩惠,故对马吉翔等人十分照顾,立即安排酒宴慰劳。

    第二天,马吉翔等人出发时,他又派人引路,引导马吉翔一行人行至布岭,到了这时,距离中缅边境的铜铁关,已经不远了。

    眼见前头已是国境,马吉翔行到此处,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是大为放松。

    他对弟弟马雄飞、女婿杨在二人感慨地说道:“好哇!咱们这一路跋涉,总算到达边境了。等下再过了曩本河,便到了明缅边境关口铜铁关,到时候,我们再向守关的缅兵通禀来意,想必他们会立即放行,让我等径去缅甸阿瓦城面见缅王莽达。只要能顺利见到莽达,我们的事情,就基本算是成功了。”

    马雄飞与杨在二人,皆是连连点头。马雄飞更是自告奋勇道:“兄长所言甚是,等下到了铜铁关,就由小弟亲去知会缅人,迎兄长与杨贤弟入得缅境。”

    三人商定既定,遂一路向铜铁关快速进发,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抵达此关。马吉翔立派其弟马雄飞带着数名护卫,先行前往铜铁关不远处的缅关入报,通禀来意。

    不料,马雄飞此去,却是不知何故,竟许久未返。

    眼见得斜阳渐西,马吉翔心下顿是颇为焦虑,正欲再派女婿杨在前去探查情况,这时,那马雄飞等人,却是一脸垂头丧气地从缅关之处,徒步返回铜铁关。

    “雄飞,尔等如此去得恁久,这入缅一事,却是办得如何了?”马吉翔眼见得他们一路步行至前,立即大声地发问。

    马雄飞来到马吉翔面前,脸色是说不出的沮丧与懊恼,他恨恨道:“大哥,别提了,缅人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回事?你且详细说来。”马吉翔急急问道。

    “大哥,我等前往缅关,本欲与其边关守将会谈,却没想到,今天那边,有个从阿瓦城王都来的主事大臣在此巡边视察,叫什么变牙简。此人听闻我等来意,便立即心疑我等乃是不良细作,恐有异图,不由分说,便将我等绑起,准备动刑。幸得那盏达土司引路人,与其中两名缅兵相熟,好说歹说,才将我等放回。”

    说到这里,马雄飞一脸恨色:“可恨这些缅狗,个个都是穷疯的玩意!他们在释放我等后,却将我等随身财物以及各人坐骑,全部掠走,只放我等徒步回返。还说什么,若要通过缅境去见他们的国王,需得我等中的主事官员,亲带信印前去比对,验证合格后,方可放行。”

    马雄飞恨恨说完,那杨在便忍不住大声叫道:“哼!这帮偏帮土蛮,还敢刁难我上国天使,真真气人!岳丈,依在下之见,不如暂且回去,调派大军,干脆一举打破这小小缅关,方解此恨。到时候,咱们兵威所向,只怕他们的国王还要求着见咱们哩。”

    杨在这番话语,却让马吉翔连连摇头:“杨在,你如何这般沉不住气。我等与缅甸向无怨仇,何必因这点小小纠纷,便要闹得大开杀戒不可收拾?更何况,现在是我等有求于他们,安可还未见其国王就把事情彻底闹僵?难道我们有了唐军这个生死对头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缅甸来当仇敌吗?你这般话语,实是太过意气用事。”

    杨在被马吉翔当面责诉,虽是一脸羞恼,却是垂着头不敢吭声。

    这时,一旁的马雄飞一声长叹,插话过来:“兄长,依小弟之见,现在若要得通缅境,还是必须要先说通那缅甸的主事官员变牙简。这游说之事,也还只能让兄长出面,去与其当面会谈,方可成事啊。”

    马吉翔点点头,又咬了咬牙,便沉声道:“也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趟,必须要咱家亲自去了。”

    他想了想,便对马雄飞说道:“雄飞,你方才交涉辛苦,现在就留下来看守银车与队伍。我与杨在一同去缅关,见见那变牙简。”

    “是,小弟谨遵兄长安排。”

    安排既定,马吉翔与杨在二人,带上一大包金银财货,在数十名护卫的陪同下,复朝缅关行去。

    一行人打马前行,很快就到达了缅关。

    临近关前,马吉翔等人纷纷下马,便有缅兵上前询问,马吉翔奉上信印,向其表明来意。那缅兵粗略地翻看了一下,便入关回复。

    很快,这名缅兵又跑了回来,说主事大臣变牙简,已同意接见他们。

    马吉翔等人在缅兵在引领下,入得关来。随后,数十名护卫被挡在关中空地处,只允许马吉翔与杨在二人,前去见那变牙简。

    见到这个缅甸国中一个小小的主事大臣变牙简,就在自已面前这般耍威风,马吉翔心下甚是衔恨。但现在他心下就是再恼怒,却也能客随主便,乖乖地听命行事,不敢表露出半点不满。

    来到关内一间客厅中,那变牙简一脸倨傲地高坐椅上,而在地上,却没有椅子,只是草草铺了两张席子。

    见二人到来,变牙简点了点头,示意他二人可以坐在席子上说话。

    见变牙简这般小看折辱自已,马吉翔与杨在二人,在心中衔恨不已。心头泛起无数脏话,却是不敢说出来。最终,二人只能拱手致礼,乖乖地听命而坐。

    坐下后,马吉翔立即拱手笑道:“变牙简主事,我等此番前来,实是有要事想去贵国面见缅王,还望变牙简大人行个方便,让我等尽快通关前去,在下一干人等,皆是不胜感激。对了,我这里略备了一些薄礼,在此赠予变牙简大人,作为见面之礼。”

    马吉翔一说完,便示意一旁的女婿杨在,将礼物赶紧送上去。

    杨在毕恭毕敬地将这一大包金银财物,双手递了上去,那原来脸色冷漠的变牙简,伸手接过礼物,用手仔细地掂了掂这包金银的份量后,才嗯了一声,满意地放在桌上。

    此时的变牙简,原本倨傲冷漠神情,已是柔和了许多,甚至嘴角都隐现笑容。

    见到变牙简收了贿赂,便这般变了嘴脸,整个人看上去已然亲近得多,马吉翔等人知道,这些财物已打动了这个故意刁难自已的家伙,故原本紧张的内心,顿是大为放松下来。

    “二位贵国使臣,想见我国国王,却是究竟为何事啊?可否告知本官呢?”变牙简一声轻咳,轻声问道。

    马吉翔略一犹豫,便立即回道:“禀主事,我等此番前来,是奉我大明桂王之令,想去阿瓦城面见缅王,求他同意,让我桂王等人,暂且在缅甸栖身落脚。将来待大明国中局势变化后,再行回国。”

    马吉翔说完这句话,便又简要地将桂王朱由榔如何受唐军逼迫,一路从昆明逃到永昌,又要打算如何从永昌再逃往缅甸避难一事,对变牙简说了一通。

    “变牙简主事,现在我大明国中,反贼李啸势力极大,他手下唐军,更是如狼似虎,肆虐全国。但是,就算他这般权势滔天,我桂王却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就是不肯屈膝投降为此贼效力。可叹,李啸现在这般得势,我桂王虽是忠义之辈,却是只手难扶苍天,独木难支危楼,难以与此贼面对抗衡啊。故不得不暂避锋芒,一路西撤。桂王希望,能暂时潜身缅境,以求来日重兴,再整兵马,复入云南,扫灭那巨贼李啸是也。我桂王此番良苦用心,正欲尽禀贵国国王,以求帮助。相信贵国国王必会怜我等忠义之心,让我等暂驻贵国,以图将来复国之举也。”

    马吉翔说完这番总结性的话语,双眼目光灼灼地望向变牙简,脸上满是期盼神情。

    变牙简听到这里,又见马吉翔与杨在二人这般迫切神情,内心却不由得暗自发笑。

    哼,什么忠义之臣,什么清流自许,不过是被李啸的唐军逼得东躲西藏,形如丧家犬般地惶惶不可终日罢了。

    可叹这帮可怜的家伙,最终在明国境中难以存身,竟只能躲到缅甸来寻求庇护。而他们已是这般狼狈之状,却还要如此标榜自已,真真可笑之至。

    不过,收了贿赂的变牙简,自是不想再去讽刺他,反而亦存了心思,想要帮帮马吉翔他们。

    毕竟,在他看来,现在的马吉翔杨在等人,以及他们上头那个桂王朱由榔,对于缅甸来说,其实不过是一群待宰的肥猪罢了。

    如果能让他们前来缅境,那他们必定会搜箱刮底地携带全部财货前来。而只要他们一入缅境,那还不是任由……

    想到这里,变牙简脸上的笑容骤然灿烂,他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便对二人说道:“二位使臣所言,令本官心下十分钦佩赞赏。想来桂王乃是大明后裔,又是难得的一位忠臣,我国国王必定也会极其赏识他,一定会答应他这般请求的。这样吧,不如明日你等与本官一道返京,一同前去阿瓦城觐见国王。这样的话,这一路上也可省去不少波折,到了阿瓦后,更可由本官代为引见,让你等大行方便。”

    听到变牙简竟愿意携同自已一道前往阿瓦,还愿意代为引见,马吉翔顿是喜不自胜,脸上都瞬间泛起红光。

    他立即叩首拜谢:“主事大人,您真是古道热肠,我等在此多谢了!就依主事大人之意,明白我等便与您一道返回阿瓦。若是我等得以顺利到达阿瓦,且复得见贵国国王,那在下必感念大人之恩德,当另有重礼相送,以慰大人之辛劳。”

第七百八十四章 面见缅王

    次日天亮,马吉翔一行人,跟着变牙简一路西行,跋山涉水,总算在数天后,就顺利到达缅甸的王都,阿瓦城。

    阿瓦城,是缅甸历史上历史最为悠久的都城,无论是掸邦王朝,还是东吁王朝,抑或将来的贡榜王朝,都是以此城为缅甸的政治中心。

    之所以诸个缅甸王朝,都选择此城为首都,实在是因为这座都城的设计别具匠心。它北靠伊洛瓦底江、东依密埃河、南边和西边则挖掘运河形成环城水道,造出一个人工岛屿。建于岛上的都城阿瓦,交通方便、物产丰富,而且易守难攻,这便宜是缅甸历代王朝,都钟爱此地定都的原因。

    入到王城后,变牙简让马吉翔一行人先去驿馆住下,便先入宫通报。

    他入得宫门时,那缅王莽达,人称彬德莱王,此时正与王后阿杜拉山达黛维一起,抱着最小的王子小那腊代巴,在眉南宫中,一道闲聚饮酒作乐。

    听到变牙简前来有要事禀报,守在宫门外的太监鄂高,立即上奏,缅王莽达此时心情正好,便令变牙简立即入眉南宫觐见。

    变牙简入得宫来,立刻将明国使臣马吉翔等人,想要入朝求见国王,让那明朝的桂王朱由榔及其手下,得以入缅暂跸以避唐军锋芒之事,向莽达与王后简略地说了一遍。

    听了变牙简的述说,缅王莽达与一旁的王后阿杜拉山达黛维,皆是大吃一惊。

    “你是说,现在那明国的桂王朱由榔,已被唐军逼得走投无路,乃至想到我国中躲避,以求暂且保命,免受那唐军追杀,是这样的么?”莽达尚未发言,一旁手抱王子的王后,已低低地向变牙简发问。

    “禀王后,正是如此。”变牙简急急回道:“现在朱由榔困守云南永昌孤城,形势十分危急,已是难以持久。故他思来想去,只有暂来我国中避难,方为保命之道。也正是因为情况紧急,他才派了他手下的亲随太监马吉翔等人,作为入缅使者,昼夜兼程地前来我国,想要先行拜会国王陛下。”

    变牙简说完,国王莽达与王后二人,不觉下意识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莽达年过半百,须发花白,那黎黑的脸上,道道皱褶却是渐渐紧凑,有如一朵风中菊花。他不停地捋着胡须,眉头紧皱,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国王莽达没说话,旁边的王后却又一脸慌张地说道:“那如何使得!陛下,这朱由榔万不可收留!我听闻明朝国中,那唐王李啸势力最大,横扫其他的明朝势力,却是有如明朝的隐形皇帝一般。这样厉害的人物,只怕将来最终会一统明朝天下吧。那这桂王朱由榔,若是逃至我国,只怕会引起缅甸与中国的纠纷,这样的话,岂不是会给我们国家,带来不可预测的可怕灾难么?”

    王后的话语说完,旁边的莽达却是一声轻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对王后说道:“王后,事情当不至此。你知道,我缅甸与那明朝,乃是藩属关系,现在宗主国的宗亲有难,欲来投我国,我国却是有义务加以收留,不好明加拒绝。再说了,那朱由榔势穷来投,其下属官员与兵马,必是十分有限。估计明朝的唐王志在天下,也不会再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来个耗时费力的跨国追杀。”

    “陛下说的是,朱由榔已然失势,那唐王李啸志在明国,确实没必要对这逃往我国的丧家之犬,再继续穷追加猛打。”变牙简在一旁急急插话:“而且,在下在想,那朱由榔此番来投,必会携带其多年搜括的全部财物。他的一众部下,必会将全部的身家财宝,带到我缅甸境中,到时候,他们的这里金银财宝……”

    “咳,咳。”莽达用轻咳声,打断了双眼放光的变牙简那一脸期盼的描述。

    “变牙简,你这个人,怎么如此爱财。明朝人有句话说得好,君子好财,取之有道。朱由榔既是势穷来投,我等岂可显出如此贪鄙之相,岂不大失气度?以吾看来,还是要略尽地主之谊,让他在缅甸得以暂时安居便可。如此一来,既可彰显我缅甸容人气量,以尽藩属之责,又可让朱由榔等人视我缅甸为最后的坚实依靠,从而对我等感激涕零。而且,将来那朱由榔万一真有机会能返回云南,重新成为明朝的实权藩王,那他一定也会对我国感恩戴德,将来我国与云南的贸易交往,却是更要方便得多。这将来的种种好处,岂不是远远超过他所带的这些财物宝货了么?”

    莽达斥责的话语,让变牙简脸现愧色。他虽心下犹有不服,却也不得不在表面上连连认错。

    莽达说到这里,顿了下,又向变牙简说道:“那马吉翔等人,现在何处?”

    “禀陛下,他们今天刚到阿瓦,我已安排了他们前去馆驿入住。”

    “哦,那你下去告诉他们,吾已允许他们主使与副使二人,明天入朝觐见。”莽达淡淡道。

    “是,那在下这就下去传达。”

    次日上午,缅王莽达在王宫正殿,正式接见主使马吉翔与副使杨在二人。

    “明国桂王使臣马吉翔,得见天颜,何其幸甚。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望着伏跪于地的马吉翔与杨在二人,这两位来自天朝上国的使臣,竟这般言辞卑切,大行其礼,莽达心下既得意又感慨。他一声轻咳,示高一旁的亲随太监鄂高,令他们起身说话。

    “二位使臣,你等出使我国,却是所为何事啊?”二人起身后,莽达斜倚靠背,淡淡说道。

    “禀国王,我等是奉明朝桂王之令而来,只求能在贵国暂住一些时日,……”马吉翔随及将朱由榔想要前往缅甸之事,向莽达简略地说了一遍。

    马吉翔察颜观色,见莽达似乎并未显出为难之色,遂又急道:“陛下,为表诚意,桂王还特备了一车金银器物为见面之礼,区区心意,还请望陛下笑纳。”

    他说完之后,又毕恭毕敬地从怀里掏出桂王朱由榔的印信,交给一旁的太监鄂高。

    鄂高转呈莽达览阅,那莽达精通汉文,大致看完后,淡淡一笑,便向马吉翔杨在二人说道:“桂王之信,倒是恳切。想来我国与明朝,亦有藩属之谊,如今他既有难,又诚心相求,吾如何可见难不救。这般吧,你回告桂王,说他这般请求,本王允了。”

    “多谢陛下!陛下真是深仁厚德的仁慈之君,我们不胜感激!在下在此,代桂王向陛下谢过了。”听到莽达开口允许,马吉翔一脸喜不自胜,迅速拱手致礼,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料,那莽达轻咳一声,又道:“只不过,因为敝国乃是小邦,容纳有限,他随行的一众人马,却不可太多。尤其是,除了少许贴身护卫外,不可再带任何兵员前来,你可记住了?”

    原本一脸喜色的马吉翔,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顿是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那桂王只带贴身护卫与一众随从,却不带任何兵马,这,这一到了缅境,岂不是任人宰割?!

    马吉翔身体发颤,他盯着自已那局促不安的脚尖,额头开始渗出涔涔细汗。

    “怎么了?吾这般要求,贵使可是不愿?”见他这般模样,莽达立刻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冷笑道:“桂王既然只是想在我国避难,那只带贴身护卫与一众官员随从,已然足够。他若还要带大批兵马前来,那吾不免要想,这桂王来到我缅境,到底是避难呢,还是想要趁机谋夺我缅甸的土地呢?”

    听到莽达说出这般已然隐带杀机的话语,马吉翔不觉浑身一颤,一时间,他心下焦急又言辞不达,嘴唇象兔子一样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旁的杨在尚是清醒,见马吉翔一时失语,遂立即拱手答道:“陛下多心了。我等本是前来贵国避难,安有谋夺贵国土地之卑鄙想法。想来我等回禀之后,桂王定会听从陛下之意见,这多余的兵马,桂王当决不会带,请陛下大可放心。”

    见杨在反应尚是敏捷,回答还也得体,莽达满意地嗯了一声,便挥了挥手道:“好吧,桂王入缅之事,就先到这里了。你等复与我方主事大臣变牙简,一道商议入缅细节。议好后,立即返回云南去回禀桂王吧。”

    马吉翔与杨在二人,连忙齐齐拱手:“多谢陛下!”

    莽达随后退朝,马吉翔与杨在二人,亦称喏而退。

    这二人不知道,在他们的背后,有一双阴鸷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人,便是缅王之弟莽白。

    这个莽白,乃是在正史上十分有名,最终杀兄屠侄,成功谋夺缅甸皇权的枭雄。

    方才听了莽达与马吉翔等人的会话,莽白在心下,其实是十分不赞同让桂王朱由榔等人入缅的。

    因为他知道,现在朱由榔已是唐军正在追逐的猎物,他若逃到缅境,极可能会把战火从云南带到缅甸。这样一来,缅甸国中必定大乱,这是他所绝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现在的他,其实一直在紧锣密鼓地筹划造反事宜,日日都与妙瓦底侯内谬山觉大将等亲信部下,商议要如何攻打皇宫,夺取王位一事。他这般谋划,正是需要国境宁靖周边安稳,这样才能让自已顺利起兵夺权,才不会因此而横生枝节,徒遭外国干涉。

    故而,听到方才马吉翔等人的谈话,莽白大为吃惊。只不过,他还来不及反对与劝谏,那缅王莽达已答应了马吉翔的要求,圣言一出,莽白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只不过,他又暗暗想到,朱由榔等人就算逃到缅境,那唐军想要入缅追杀,只怕也不会那么快。

    那么,等自已造反成功,便将朱由榔等人全部擒杀,将头颅送归明朝,呈送给唐王李啸。那当可成功地平息唐军之怒,让他们不至于发兵攻打缅境。

    至于朱由榔等人带来的财货么,嘿嘿……

    想到这里,莽白的脸上,隐隐泛起一丝冷笑。

    而在退朝之后,马吉翔与变牙简一条条地商议了桂王朱由榔入缅的相关细节与程序。在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的详细商谈后,总算最终达成了一份具体的入缅协议。

    这份协议的主要内容为,朱由榔只可带其自已的家属,以及仅有二十人的卫队,并只能带不超过一百名的下属官员前来缅甸定居。而这来随从与官员,皆不得带超过五人的家属。

    朱由榔一行人自入缅境后,包括其卫队在内,所有武器皆要全部上交,不得私留,以免有人持械生乱。然后,由缅甸派兵,一路从边境护送他们,安全到达阿瓦城。

    到达阿瓦见过国王之后,朱由榔他们可在阿瓦城隔江相望的实阶城“亲漂杏”(信妙辛)佛塔附近,自行修造房屋定居,缅甸君臣不加干涉。

    马吉翔杨在二人谈妥细节后,便与其弟马雄飞一起,带上那数百人的卫队,一道回返云南。那变牙简则安排兵马,一路护送其到中缅边界。

    马吉翔等人入得铜铁关,进入明境,立刻马不停蹄,直驶永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马吉翔等人刚入永昌地界,便有探马紧急来报,来唐军已成功剿灭沙定洲部土司兵马,正驱驰大军,一路赶往永昌。

    唐军一路西行,过昆明,楚雄,蒙自,在经过了十八天的长途跋涉后,一路跋山涉水,绕走烟瘴,终于就要进逼永昌府城下。

    得到消息的朱由榔,大惊失色。

    虽然他在心下早有准备,知道那沙定洲部绝对强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唐军击溃覆灭,但他还真没想到,唐军消灭这云南第一大土司沙定洲部,竟会如此之快,简直可谓是风卷残云!

    怎么办?

    现在唐军终于来到滇西,不日就要兵临永昌。以唐军的强大兵力,攻打这险峻之城永昌,哪怕就算会有所波折,却也不会比消灭沙定洲部难太多。

    那自已若是不想在永昌与城同殉的话,除了尽快逃缅之外,真的再无其他办法可想了。

    就在这时,朱由榔听到马吉翔率众归来,简直有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心下十分欢喜,立即下令在客厅接见他。

第七百八十五章 桂王,万不可弃城啊!

    马吉翔入得厅中,立刻伏地跪奏,却被朱由榔一把扶起。

    “马大伴勿拘小礼,请速速给本王讲一下,此番入缅,到底有何成果。”朱由榔一脸期盼与紧张交织的神色。

    马吉翔急奏道:“禀桂王,奴婢此番入缅,虽路途辛苦,多有波折,却还算是一路顺利。我等到达缅都阿瓦后,在其主事大臣变牙简的引领下,得见了那缅王莽达。经在下一番衷诚禀告,又有那一车金银相赠,那缅王莽达倒是爽快应诺,随及答应了我等要求,同意让桂王您入缅避难。只不过……”

    说到只不对三个字时,马吉翔脸现为难之色,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要如何往下说。

    “只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啊?!”朱由榔一脸急色,眉头大皱。

    马吉翔咬了咬牙,便道:“只不过,那缅王莽达说,只允许桂王带上自已的家属,以及仅有二十人的卫队,并只能带不超过一百名的下属官员前来缅甸定居。而这来随从与官员,皆不得带超过五人的家属。另外,全体人员一入缅境,则全部解除武器,由缅兵护送桂王一行人,前往隔江相望的实阶城“亲漂杏”佛塔附近,自行修造房屋定居。他的这般条件,桂王您看……”

    “本王皆可答应!”马吉翔犹豫着未敢说完,朱由榔却已斩钉截铁地大声回道。

    “桂王……”

    烛光摇摇,昏暗的厅房中,朱由榔一脸怪异的神色,他缓缓迈开脚步,艰难地走向窗前。

    他一边走一边颤声说道:“马大伴,你以为那缅王莽达,欺我等现在形势窘迫,故意提出这般苟刻屈辱骂之条件,本王心下,就不难过,不屈辱吗?!只是现在唐军已兵临滇西,这永昌城已是有如累卵之危,这般危局之下,本王还能有何更好的选择!毒蛇咬口,壮士尚可断腕,现在唐军大军压境,我等不速速逃往缅甸,难道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说到这里,朱由榔已是双眼泛湿,眼睛潮红一片。

    马吉翔亦是一声长叹,他拱手道:“桂王既已拿定主意,那就请速作准备,赶到唐军到来之前,带着家属与手下撤离永昌。然后……”

    “不!不能撤!桂王不能撤啊!”

    一迭声凄厉的叫喊,从厅外伴随着纷沓的脚步,急急传来。

    听到这声音传来,朱由榔与马吉翔皆是变了脸色。

    原来,竟是那永昌总兵邓凯,不知何故知道具了他们的谋划,正从外面急急赶来。

    一脸急色,跑得气喘吁吁的邓凯,脸上满是灰渍,一身汗味逼人,看得出是刚从城墙上巡视后,就立即急急向这里赶来。

    邓凯一入客厅,立刻伏跪于地,拱手抱拳,哀声连连:“桂王!万万不可弃城离去啊!您要知道,您乃是永昌城中军心民心之所系,您若一走,城中守军士气必崩。再何况,你是大明亲王,安可轻弃这永昌与滇西,离开这父母之邦,竟去往投那藩属缅甸啊!”

    邓凯这番哭诉,让朱由榔与马吉翔二人皆十分尴尬。

    他二人互相对望一眼,竟不知道要如何回话。朱由榔脸上挤出笑容,快步过去,想把邓凯从地上掺扶起来。

    “邓总兵,莫要如此,且起身说话。”

    不料,那邓凯十分性倔,竟是一把挣脱了朱由榔的搀扶,执意要继续跪着。

    “请桂下答应末将,坚守永昌,绝不离弃。臣得此诺,方愿起身!”邓凯一语言毕,又扑通一声,重重地磕头。

    朱由榔顿是愈发难堪,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而伏跪于地的邓凯,却抬起头来,又一脸恳切地继续说道:“桂王,请听末将一言。现在永昌形势,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我等齐心协心,努力守城。这永昌城如此险峻,唐军想要攻取,其实亦是艰难。如果桂王你在这现在这般关键时节,竟独自弃城离去,那城中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军民百姓,其士气必定会再度一落千丈。人心一失,这永昌城,只怕再难守下去了。”

    “哼!邓总兵,你这话说的,倒好象有了桂王,这永昌城便是金汤永固,万敌难破似的。”朱由榔尚未发话,一旁的马吉翔已是冷笑说道:“桂王乃是大明宗室,一方藩王,万金之躯,安可致身于险境乎?再说了,这永昌孤城一座,内乏粮草,外缺援兵,又如何可确保抵挡数万唐军的围攻?咱家再说句诛心之语,如果唐军围住城池,阻绝外援,又派人去掘断城中水源,如当日剿灭沙定洲部土司手段,这永昌孤城,只怕会立马崩溃!到了这般境地,城中兵卒能不立即哗变,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又如何可再守下去!”

    马吉翔说完这番话,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本以为,自已这番话语,定可让这永昌总兵邓凯哑口无言,却没想到,他刚一说完,那邓凯便立即声色俱厉地反驳道:“马公公,你这般说辞,如何恁的灭自已威风,长他人志气?!想来国初之时,我九江守军不过千余,却能在朱洪文将军的率领下,足以抵挡陈友谅数十万大军近半年之久。为何到了现在,我永昌城中,尚有兵马三千,其险峻地势,更是那九江城所绝难相比,如何到了现在,竟是这般懦弱,到了要不战而弃城的地步。恕微臣直言,这,这般卑怯之举,简直是丢尽了我大明的脸面!”

    邓凯这话一说出口,朱由榔与马吉翔二人,皆是刷地变了脸色。

    这个鲁莽武夫,岂敢讽刺大明亲王,真真是何道理!

    他们正欲发作,那邓凯一脸悲色,却又急诉道:“桂王,末将语言有失,自当受罚,却还望您能细听末将所说。其实本将也知道,唐军先前与沙定洲部土司作战,就是因为掘断了沙定洲部的外部水源,让他们被迫下山,不得不与唐军对决作战,最终一战而覆。但是,桂王,马公公,你二位可知道,永昌之城,却与沙定洲所驻的佴革龙山完全不同么?”

    “哦?有何不同?”

    “桂王,本将镇守永昌多年,对永昌地下水系,已是多有了解。我可以告诉您,唐军可断沙定洲部的水源,却绝难断我永昌城的供水!”

    邓凯这番话,让原本欲斥责他的朱由榔,顿是一愣,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如何知道,这永昌城中的水源,却是那唐军断不了?”

    邓凯膝行上前,复拱手禀道:“桂王,那是因为末将自成为永昌总兵后,经反复探查,发现这永昌城地下,正好有一条深达十丈又极为宽阔的地下暗河经过。故而,末将曾秘密下令,在城中的某些隐密位置,也就是这暗河上方,花了数年的时间,打了约有六七口水井,直通地下暗河取水,可确保能顺利使用。唐军若要切断我军水源,只能与当初切断沙定洲部一样,只能截断外面的明流水径,但他们想要掘断那数达十多丈,又极为宽阔的地下暗河,却是绝无可能。想来这暗河藏得如此之深,唐军就算是想要投毒,都不可能做到。这样的话,城中水源可确保安全,军民饮用皆是无虞。所以,末将能拍胸脯保证,唐军想如干掉沙定洲部土司一样,顺利取我永昌城,却是绝无可能。”

    邓凯的话,让朱由榔顿是眼中一亮。

    如果情况真如邓凯所说,唐军无法截断水源,那这本就地势险峻又易守难攻的永昌城,倒是未必不可一守呢。这样的话,自已却也也没必要有如丧家之犬一般,急急地逃往缅甸了。

    只不过,朱由榔还未说话,那马吉翔却又冷哼一声道:“邓总兵,你之所说,确是有一定道理。这永昌城,也确有可能一定机会加以守住。但是,就算如此,其中的种种危险,就可全部忽视吗?你就一定要让桂王冒着不可预测的生命危险,呆在这危机重重的永昌城中么?况且,桂王可以不离国境,只呆在西边腾越之地,与永昌城互为犄角,又有何不可?邓总兵又何必定要强留桂王于此呢?咱家认为,此举实在太无必要啊。”

    “可是,桂王若在此,对永昌城中军兵的士气……”邓凯脸上涨红,又急急辨道。

    “咱家知道,你是想说桂王在此,可以激励军民士气,让大家能更好地守城,更好地抵抗唐军。”王吉翔一脸冰冷,冷冷地打断邓凯的话:“邓总兵,你这般想法,未免太过自私。你真不曾想过,万一城中有事,有不良士卒想趁唐军围城之机作乱生变,那桂王及其王府家属,岂不是皆会受到乱兵胁迫么?恕咱家直言,邓总兵你这作法,只怕未尝没有挟主自重,私心自用之念吧。”

    邓凯被马吉翔连番数落,脸上愈发涨红,他膝行转身,正要向朱由榔再度辨解,那马吉翔转过身来,又抢在他前面对朱由榔说道:“桂王,时间紧迫,现在唐军大军将至,即将兵临永昌城下,您可要速作决断啊!”马吉翔声音十分急切:“如果桂王不能抓紧这最后的时机,赶紧离开永昌这危如累卵的城池,等到唐军到来,把全城围得有如铁桶一般,那到时候,我们皆只能坐困愁城,桂王您也可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了。奴婢只怕到了那般地步,桂王怕会要后悔莫及了。”

    朱由榔低垂着头,脸色十分阴郁,却又一时间说不出甚话来。头脑一片混乱的他,只是呆呆的站立,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事。

    至此,木然呆站的朱由榔,地上伏跪的邓凯,一旁拱手而立的马吉翔,三人均是默然无言,整个客厅之中,有如坟墓一般死寂。

    就在这时,厅外又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一名脸上满是油垢的哨骑,急急地冲入客厅中,立即跪地大声奏禀:“禀桂王,邓总兵,现在探得唐军前队,离我永昌城已不足三十里,即将兵临我永昌城下了!”

    这名哨骑的禀报,让朱由榔忍不住浑身一颤,那一旁的马吉翔与地上伏跪的邓凯,皆是脸色大变。

    马吉翔扑通一地,跪倒在桂王朱由榔面前,嗫嚅道:“真没想到,唐军行动这般迅速,这三十里地,只怕是唐军的骑兵前队,转瞬即到。桂王,还请速作决断,立即离城!如若不然,唐军一但堵住退路,桂王怕是要后悔莫及了啊!”

    朱由榔一声长叹,他恨恨地一跺脚,终于沉声下令:“罢罢罢!就依马大伴之言,本王及家属,以及亲随卫队,还有一众下属官员人等,皆尽快撤离永昌,径向西去,前去腾越的盏达土司处落脚。”

    马吉翔想闻得此话,如释重负,立即急急应诺道:“桂王英明,奴婢现在立刻去传令,一定确保一众官员与家属在唐军赶来前,全部安全撤离。”

    马吉翔急急起身,匆匆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客厅之外。

    目送着马吉翔的背影消失离去,朱由榔才把目光重新投向那犹伏跪于地,神情呆滞有如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的永昌总兵邓凯。

    “邓凯,你且起身说话吧。”

    朱由榔脸上挤出笑容,缓步过来,又伸出双手,想将那邓凯从地上搀扶而起。

    这一次,邓凯倒是没有执拗地要继续跪于地上,而是一声轻叹,很顺从地默然起身。

    “邓总兵,本王与那一众官员,就先行离城了,这永昌城之安危,就全拜托给将军你了。”朱由榔脸上的笑容十分不自然:“不过将军你放心,本王前往腾越后,亦会召集兵马,与你为犄角之势,共守滇西,将军只管一心一意,守住这永昌城便好。”

    朱由榔说完,目光殷切地望向邓凯。

    只不过,那神情呆滞的邓凯,却是决然避开他的目光,然后不发一言,向朱由榔深揖而拜。

    “桂王,你自去吧。本兵深受朝廷与桂王厚恩,一定会忠于职守,全力守城。此番作战,定会尽人事,听天命,誓与这永昌城共存亡!“邓凯双目泛红,几乎滴下泪来。

    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猛地一转身,大步转客厅外行去。

    朱由榔在背后,默默地看着这名忠勇的将领昂首离去,他心下的苦涩滋味,简直难以言表。

    很快,就在唐军前队离永昌城已不足十里时,朱由榔与一众官员,离着家属,在数百名护卫的保护,从永昌西门匆匆逃走。

    总兵邓凯伫立城头,象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呆望着朱由榔一行人,全部消失在远处那起伏不平的暗褐色地平线处。

第七百八十六章 桂王西逃,兵迫永昌

    “将军!前面就是永昌城了!”

    一名唐军护卫伸出手指,遥指远处那矗立在高岗上,影影绰绰的一座高大城池,一脸欣喜地向一旁的主将黄得功,大声禀道。

    黄得功点点头,举起千里镜,向前方眺望许久,当他从千里镜中,看到永昌城头那稀稀拉拉的守军与歪斜不堪的旗帜时,黄得功的脸面,不禁泛起淡淡笑容。

    他放下千里镜,立即向旁边的护卫问道:“你可知道,现在前头的骑兵部队,可是已抵达城下了么?”

    “禀将军,前头的飞鹞子骑兵,已全体抵达永昌城下,并遵将军您之命令,已将永昌城四门外的各处通道全面围堵。现在的永昌敌军,再想要脱逃出城,已是绝不可能了。”护卫一脸得意地回道。

    “很好!”黄得功亦是一脸欣慰:“只要我军及时堵住了永昌城池,那困守其中的桂王朱由榔必难脱逃,最终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说到这里,黄得功大声喝令:“传我军令,全军加速前进,务必尽快抵达永昌城下。本镇要让那永昌孤城,围得一只鸟儿也逃不出去!”

    “得令!”

    很快,唐军有如汹涌的潮水一般,迅速地扑向永昌城,立即将这座滇西重镇,围得有如铁桶一般。

    见到唐军规模如此之大,气势如此雄壮,城头那些原本就士气低落的守军,顿时愈发气沮。他们呆立于城头,双股发颤,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

    而城中的主将,永昌总兵邓凯,见到唐军如此兵精将锐,一副气势如虹的样子,他的心下,同样满是惶恐与失落。

    怎么办?

    唐军如此势大,城中守军又如此士气低落,这永昌城,真的能守住吗?

    邓凯心情低落,久久无言,他又下意识地回望了一下朱由榔他们西逃的向,却只看到了远处的天空里,那一轮正渐渐西坠的斜阳。

    夕阳西坠,主子远去,些须残军,困守孤城,一时间,邓凯心下充分了莫名的悲凉。

    就在这时,唐军阵中,忽然有如波开浪裂般地分开一条线,一名头戴八瓣缨盔,身着钢制山纹铠甲,足蹬覆铜包靴,身系鲜红披风的唐军将领,在一众同样铠甲鲜明护卫的保护下,正策马向北门缓缓行来。

    见到来人这般打扮,邓凯心下暗道,此人看来,必是唐军主将无疑了。

    他猜得没错,那名唐军将领,便是唐军第九镇镇长黄得功。现在的他,正在一众护卫簇拥下,很快就来到离北门一箭之外。

    这时,他旁边的一名护卫,便扯着脖子向城头大喊道:“喂!城上的人听好了!我家主将黄得功镇长,想与城中桂王一谈,请速去通禀!”

    听到唐军的喊话,城头的守军愈发惶恐不安,他们下意识地将无助又慌张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主将邓凯身上。

    而听到唐军这句喊话,永昌总兵邓凯心头,却是更是莫名的感叹。

    唉!要是桂王朱由榔,没有弃城逃跑,现在这城中守军的士气,当不至于这般低落吧。

    邓凯正呆怔之时,那名唐军护卫,已把刚才的喊话,又向他不耐烦地大声喊了一遍。

    邓凯这时,忽地心中一闪念,便朝下大喊道:“黄镇长,吾乃永昌总兵邓凯是也。实话告诉你,桂王早已离开永昌城,去向不知。你也休来说甚劝降话语,邓某已决意报效朝廷,为国尽忠,你若有胆,尽可发兵来攻便是!”

    邓凯这话一说,黄得功眉头不觉一皱。

    没想到啊,这朱由榔还真是个没血性的东西。

    此人从昆明匆匆逃往永昌,竟又毫无羞耻地继续潜逃,已然不知去向。作为一名守土有责的大明亲王,此人这般作为,实是可鄙又可笑。

    现在,黄得功见那永昌总兵邓凯犹是口强齿硬,一副准备硬抗到底的模样,又由得会心一笑。

    邓凯在朱由榔已弃城而逃的情况下,竟然还这般冥顽不灵地想要继续守城,真不知道是要如何评价此人,方为合适。

    他朗声回道:“邓总兵,听你说话,本镇知道你应是个直爽人,故本王今天所来,也不想与你多绕弯子。本王现在,就是想跟你说,连那桂王朱由榔都弃城而逃,将军你就不再要执迷不悟了。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何必再为那弘光伪朝愚忠效力,何必再为那怯懦无能的桂王朱由榔白白送死?!将军乃是忠勇善战之辈,乃是本朝难得之良将,万不可再明珠暗投,自误前程。若你能认清大势,早作打算,归附我军,当为十分明智之举啊。”

    听到黄得功说得这般直接,直直地戳到自已的痛处,邓凯一脸复杂之色。

    他下意识地环视了旁边的那一圈守军一眼,却见他们正同样用十分怪异又满是期盼的目光望向自已,邓凯心下,顿是愈发不是滋味。

    邓凯上前一步,手扶堞垛,冲着黄得功说道:“黄得协!你也曾身为滁扬总兵,同样不弘光朝廷效力。如何竟反叛朝廷,投靠反贼唐王,甘当鹰犬,从江南一路往攻旧主到这云南边陲。你如此悖逆,不作人臣,还要在这里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语么,你且扪心自问,你这般作为,良心无愧乎?!”

    黄得功捋着胡须,听到邓凯斥责自已,心下不觉渐生怒意。

    他一等邓凯说完,便神情一变,厉声回道:“邓凯!自重兴皇帝龙驭宾天,唐王拥立永王登基,成立安平新朝,可谓一手扶天,何等再造功劳!告诉你,本镇是曾为弘光伪朝之滁扬总兵,但本镇迷途知返,及时反正,投效唐王,现在想来,何其庆幸。本镇此举,却不似尔等一般,非但不思为新朝效力,反而还自甘愚贱,依旧要助那只会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弘光朝廷,继续割据地盘,对抗朝廷,潜谋作乱!这般无耻罪孽,你还有何脸面来说本镇乎!”

    “你,你……”邓凯本不擅言辞,被黄得功突然一反激,顿时急得说不出话来,他手指颤颤地指着黄得功,一脸急怒相交的模样。

    黄得功冷冷地睥视着他,复道:“邓凯,你莫心急,且容本镇与你详说一番。那唐王,自从京城拼死救出太子与永王后,先后拥立重兴与安平二帝,这二位皇帝,乃是大明无可非议之正统。现在这新朝初立,尔等不思为国效力,反而还要窃据南方,继续拥立那弘光伪朝,公然与朝廷对抗,这般反逆之举,难道不应该加以讨伐吗?难道还要再放纵尔等下去吗?想来国朝初立,万事维艰,之所以一直未对尔等加以讨伐,实是唐王念及同胞之谊,不忍轻加刀,只望尔等能明悟前非,幡然归顺,孰知这近两年时间过去,尔等在南方依我行我素,擅立官府,盘剥百姓,对朝廷号今置若罔闻,将这南方经营得有如独立王国一般,这般反逆行径,这般悖乱之举,安可不加讨伐,安可再放任下去么?!”

    黄得功这番话,说得邓凯沉默无言,他虽依然怒容满面,却已隐隐可见尴尬之色。

    邓凯虽心下恼恨,却不得不承认,黄得功这般话语,其实说得还是甚有道理。

    要知道,不论弘光朝廷至桂王朱由榔等人,如何毁谤歪曲,那唐王李啸拥立的,乃是崇祯皇帝的的亲生儿子,太子朱慈与永王朱慈数。这两位人物,无论是在血统还在继承关系上,都远甚那福王一系的弘光监国朱由崧,黄得功抓住这一点来对自已大加痛挞,其实正好击中了弘光伪朝自成立以来,最大也最为虚弱的软肋。

    想到这里,邓凯一声长叹,决定终结这样谈不什么结果的辨论,他大声道:“黄镇长,你的话语,也确是有一定道理,邓某虽是粗人,却也明白帝位之正统,当是属崇祯先帝一系。只不过,桂王待某家甚厚,他既令某家拼死守城,则某家必不负其荷望。黄镇长且回吧,我与你已无甚话可讲,你且带兵马来攻城便是。”

    “哟,不错嘛,看来这桂王朱由榔这般庸碌之人,他对你倒是拉拢得可以,竟能让你这般卖命。“黄得功冷笑一声,复沉声道:”邓总兵,形势比人强啊。现在的局面,你部已被我唐军四面包围于这永昌孤城之中,内乏粮草,外无援兵,已是断难脱逃。你我今日之战,其实胜负已定,邓总兵又何必一定要打下去呢?更何况,你部困守孤城,又是仓促应战,无论军心还是士气,如何会是我军对手?实话跟你说,本镇是有好善之心,实不忍徒造杀孽,才来阵前向你喊话,你可要把握机会,认清形势方好。”

    邓凯一声惨笑,却哏声道:“休要再说了!本兵说过,要我去投降那贼厮李啸,断断不能!告诉你,本兵颇受桂王重用,乃至待我有如亲人一般。这般厚恩,邓某必定生死以报!古人豫让为主报仇,不惜漆面烂身,去刺杀那赵襄子,邓某追效先贤,必当亦要为桂王洒尽一腔热血!你休废话,若有本事,便来破城便是。邓某就在城中恭候高明!”

    “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来!你既自寻死路,那本镇就成全你!你到时下了十八层地狱,却莫后悔!”

    见这邓凯如此冥顽不化,黄得功冷一笑,脸上便闪过狰狞之色,他再不多言,立即与一众护卫拔马回阵。与此同时,那邓凯亦一声冷哼,匆匆从城头下去,准备安排城中全体青壮一齐前来守城。

    此时天色已晚,唐军安排士兵在城外紧张地扎营休息,永昌城四面外,皆是唐军的灯火点点,一片忙碌气氛。

    见到唐军四下的营寨,依旧将这永昌城围得有如铁桶一般,永昌总兵邓凯心下,顿是十分沉重。

    他知道,今天与唐军主将这番话,已是将自已的后路全部堵死,现在的自已,只有与唐军拼死作战一条路可走了。

    邓凯一声轻叹,又下意识向西眺望。

    夜色昏沉,西边已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任何景物。

    邓凯暗想到,也许到了现在,桂王朱由榔等人,一路西逃而去,应该到了腾越地界了吧。

    邓凯想的没错,现在的朱由榔等人,确实已进入了腾越地界,正点着火把,在山间小道上继续连夜赶路,径去那盏达土司的堡寨处落脚。

    桂王朱由榔独坐一马,被一众护卫簇拥而行,衣衫散乱又垂头丧气的他,却又不时回头望一下东边那黑暗一片的背景。

    他在心下不停地想着,唐军将那孤城永昌给围成铁桶一座,到底是何等可怕的景象。

    更可怜的是,那位被自已抛弃的永昌总兵邓凯,现在却还要为自已搏命守城。也不知道,这位对自已这般忠诚的总兵,最终能在永昌城中坚守多久。

    这位邓凯总兵,本王真是深负于他了啊。

    朱由榔心下五味杂陈,暗自叹气不已。只不过,他却是一刻也没敢停留,一路匆匆西去,只想着要尽快到达盏达土司的堡楼,方可安心歇脚。

    令邓凯没想到的是,他本以为,唐军次日便会来攻城,却没想到,整整三天过去,唐军在城外一直没动静。

    唐军之所以一直没有攻城,是因为,他在等待那攻城重炮,从昆明城中顺利运达。

    毕竟,这滇西一带,道路难行,崎岖险峻,火炮运输更是艰难。若没有前军探路,让火炮部队一路前行,未免太过危险。故黄得功决定,等到全军主力先行赶到永昌城下后,再让火炮部队与一众辅兵,在接下来的数日后,赶来此地。

    这天中午火炮一到,唐军的攻城行动,正式开始。

    城头的守军惊恐地看到,在震耳的号角,与隆隆的战鼓声里,90门闪着银灰亮光的钢制重型龙击炮,被唐军炮手,缓缓地推到了永昌城门外约一千多米处,才就地停下。

    接下来,唐军炮手开始固定炮架,调整射角,装填火药与炮弹,很快就做了战斗准备。

    这90门重型龙击炮,沿着永昌城北面城墙一字排开,威风凛凛气势雄壮,有一股横扫天下无敌的气概。那黑洞洞的炮口,更有如无数根昂然直指的粗大阳物,直朝对面那高峻的永昌城墙。

    这些火炮的凛凛气势,哪怕只是远远看去,便让守城的邓凯部军队,吓得腿脚发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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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六年夏,后金吞并明朝辽南金州后,现代大学生李啸,魂穿成金州一名普通乡下猎户。 一文不名,不带系统,不带空间,没有任何特殊金手指的草民李啸,该怎样在这明末乱世,走出自已的生存与发展之路。 战辽西,征宣府,据山东,筑高城,拓海疆。。。。。。 在这明末的黑暗时刻,且看穿越而来的李啸,如何为神州社稷,为华夏百姓,立下这昭昭功业,打拼出朗朗乾坤! 男儿只手将天补,刀马所至皆汉土!明末之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之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之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