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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遥远之矢     明末之虎txt下载     明末之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阿巴泰

    “老爷,夫人又不吃东西了。”

    一名丫鬟,手捧一碗精致的燕窝羹粥,低垂着头,一脸无奈地向正对着窗外发呆的祖大乐禀道。

    祖大乐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从丫鬟手里接过羹粥,低声道:“你且下去,待老夫亲去劝劝她。”

    丫鬟应声而退,一脸凝重的祖大乐,端着燕窝羹粥,走入了王夫人的房间。

    他看到,发鬓不整的王夫人,坐在花梨木雕床边,抽泣不停,两名丫鬟则斜签着身子,半坐在她旁边,不停地劝她要爱惜身子不要再哭。

    见得家主祖大乐进来,两名正在劝王夫人的丫鬟,连忙起身,向祖大乐福了一福。祖大乐轻轻挥了挥手,两名丫鬟会意,急急退出房去。

    “夫人,莫要哭坏了身子,且将这羹粥吃了,爱惜身体要紧。”祖大乐柔声相劝,一边用匙子舀起一点燕窝,便向犹自饮泣不已的王夫人嘴边送去。

    “啪!”

    王夫人随手一拂,祖大乐闪避不及,手中的汤匙被王夫人打落于地,雪白的燕窝洒了一地的星星点点。

    “咳!夫人啊,何必定要与老夫这般怄气,莫非,你以为老夫这日子太好过了不成!”祖大乐一脸愠色,将那碗羹粥,重重地往床边的桌子的一放。

    “妾身如何敢跟老爷怄气,妾身只是思念婉儿,心里难过,莫说这燕窝羹汤,便是龙肝凤髓,亦是难于下咽哪。”王夫人珠泪频落。

    “唉,夫人,婉儿当日悄然离家,去寻那李啸,实为老夫粗疏之罪。老夫本以为,她会不久便返,谁知她竟与那李啸私自。。。。。。”祖大乐摇头叹道,一脸后悔莫及之色。

    “不是!我家婉儿乃是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如何会做这种败坏门庭之事,定是那混帐李啸,花言巧语勾引婉儿,婉儿一时冲动,才跟了这厮南去山东。”王夫人打断祖大乐的的话,随即又掩面哭泣起来:“婉儿这一去,生死不知,音讯皆无,我这个当娘的,每念及此,便觉痛断肝肠!婉儿啊,你这一去,却是带走了为娘的心头肉啊!”

    王夫人痛哭不止,让祖大乐心烦意乱。

    “够了!”

    祖大乐一声冷喝,让犹自痛哭的王夫人不觉一怔。

    祖大乐意识到自已失态,正欲温言劝慰,王夫人又捶腿大哭道:“老爷,我知道你也厌烦妾身了,妾身虽是锦州王氏大族之女,却是高攀不起你们祖家,实是配不上你们祖家三代将门!如今,老爷你也不必这般使性子,就让妾身自往山东寻婉儿去,若是婉儿有失,妾身也不活了,我们娘儿俩,就是到了阴间,也好有个依靠。。。。。。”

    祖大乐心中怒气翻腾,一脸铁青的他,象一只受困的豹子一般,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夫人,何苦要这般折腾!你又不是不知,现在鞑子大肆侵袭,从锦州到山海关,整个辽西地区,皆有大批鞑子兵马在四处烧杀抢掠,纵然老夫放你前去山东,只怕你等刚出这锦州城门,便要落入鞑子之手了!”

    祖大乐说完这句话,恨恨地又在王夫人一旁坐下。

    祖大乐所说的鞑子侵袭,便是在今年一月底,皇太极遣贝勒阿巴泰,固山额真图尔格,巴牙喇章京谭泰三名将领,统兵马万余,大举侵袭辽西。

    后金军这次攻势极猛,从锦州一直攻打到山海关,一路烧杀抢掠,辽西村落与各地小型墩堡,几乎掳掠丧尽。虽然后金军没有攻打明军大的镇城州堡,却足让驻守的明军噤若寒蝉,龟守城池,不敢稍动。

    王夫人哭声稍止,祖大乐轻抚其背,缓缓地说道:“夫人,婉儿真跟了那李啸,却也未必完全是坏事。这个李啸,老夫现在看来,倒是个颇识务的俊杰。”

    王夫人扭过头来,一双哭红的眼睛,惊讶地盯着祖大乐看,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祖大乐眼神复杂,他双眼望向窗外,继续说道:“夫人,你想想,此次鞑子侵袭规模这般大,若那李啸仍旧固守那小小不归墩,老夫敢断定,此人必死于鞑子之手。现在李啸提前一月前往山东,却是正好规避了今日之祸。虽其当日留言说,是因守备王道奇逼迫之故,但现在老夫仔细想来,李啸怕是早已想好此退路。他定是知道,在这不归墩中,堡小力弱,恐难御鞑子侵袭,故才率众前往山东。如是看来,此人如此年轻,却是个颇识时务,知进退的俊才啊,倒是老夫眼拙,小看了他。”

    祖大乐说完这一大段话,王夫人脸色不觉缓和了很多,她喃喃道:“那李啸纵是个人才,但其出身低微,无势无权,又无人帮扶,纵去了山东,也只不过躲得战祸而已,将来成就亦是有限。可怜我家婉儿,却要跟着此人受苦,我这个当娘的,如何能不难受。”

    祖大乐脸带微笑,他轻轻地拍拍王夫人肩膀,温言宽慰说道:“夫人多虑了。现在天下方乱,正是豪杰起势之时。那李啸有这般英才,来日定会脱颖而出。以老夫看来,此人将来之成就,却是未可限量呢。夫人哪,目光且看长远些,到时李啸真能升官晋爵,我家婉儿慧眼识英雄,仿那唐代红拂李靖故事,嫁于此人,倒是亦为般配。”

    听了丈夫这连番宽慰之话,王夫人脸上愈加舒缓。她有如少女一般,倚偎入祖大乐怀中,轻声说道:“若婉儿真得这般归宿,我这为娘的心下,还有何不放心呢。也罢,从今天起,妾身每天都要敬拜菩萨,求菩萨保佑我家婉儿在外一帆风顺,万事遂心。只要婉儿过得开心,为娘的心下便是知足了。”

    祖大乐与王夫人相视一笑,房内的气氛,和缓了很多。

    。。。。。。

    在出兵辽西的第六天,阿巴泰,谭泰,图尔格三人,统领大军,专门绕路来到了李啸的不归墩。

    此时的不归墩,墩门大开,墩外濠沟亦已淤塞,一片破败萧瑟之状。

    面目瘦长,一脸凶狠之色的阿巴泰,跳下马来,缓步走到不归墩的大门外。

    谭泰与图尔格两人,紧跟其后。

    寒风呼啸,阿巴泰心下,却是怒火熊熊。

    阿巴泰对李啸恨之入骨,却是事出有因。

    这个狗入的李啸,于年末截杀张得贵的走私队伍,抢走数额惊人的大批财货,他不知道,当时所缴获的五千多匹绸缎,其中有近一半,都是阿巴泰预定的货物。

    原来,阿巴泰好不容易才与大走私商张得贵搭上了关系,提前支付了大笔定金,让他在年底将大批的丝绸倒卖给他。阿巴泰原本想着,自已得到这一大批的丝绸锦缎后,正好可趁着年底之机大加倒卖,从而好好地赚上一笔。为了得到张得贵的信任,他甚至把自已手下牛录中,小心保存着的那些皮毛人参之类大批特产,以不用预付定金的方式,提前预支给了掌柜张得贵,可谓是下了血本。

    阿巴泰万没想到,竟然这狗入的李啸会来横插一杆子,杀掉了张得贵,还把财货全抢走,让阿巴泰发财的美梦霎时化为了泡影。

    当时阿巴泰得知此消息后,几乎气疯了。

    他预付的定金,以及提前支付的大批特产,乃是阿巴泰多年所贮之积蓄,竟被李啸这次突袭,就此化为乌有。

    阿巴泰这般渴望发财致富,其实有个隐秘的缘由在其中。

    阿巴泰是清太祖努儿哈赤第七子,母为庶妃伊尔根觉罗氏,隶属满洲正蓝旗。他的母亲伊尔根觉罗氏,出身平平,生前没有受过努尔哈赤的任何宠幸,死后也没获过任何哀荣,甚至她连生卒年月都没有留下,在清朝史书中,除了一个姓氏外,再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记载。

    母亲这般低微,阿巴泰自然也是不受待见,既不被父亲努儿哈赤看重,也常被一众兄弟轻视,莽古尔泰就骂过他,你这婢女养的。

    而在皇太极称帝后,多尔衮、多铎、豪格、岳讬等人都晋封亲王,连阿济格也封为郡王,只有阿巴泰仍是贝勒。只是在崇德元年之际,皇太极为了安抚这位兄长,才在贝勒的前面加上饶余的美号,以示差异。但与亲王相比,爵位整整低了两级。

    阿巴泰内心恼怒,虽刻意隐忍,但这种压抑的愤怒,也还是时不时也要爆发一下。

    《满文老档》中,记载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天聪元年(1627年)十二月,皇太极因为蒙古察哈尔部首领昂坤杜棱归附后金,心情大好的他,在盛京皇宫八角殿内设大宴庆贺,特召请诸位贝勒等做陪。结果他人都已来到,只有阿巴泰拒不参加,他的借口是,自已没有像样的皮裘可穿,皇上原先赐的皮裘已改制成两件,都已给儿子们穿了。

    皇太极连忙派人查明了原由,最后发现,阿巴泰撒了谎,他真正不来的原因是,因他自已虽然年长,却只是个小贝勒,座位排在了诸位大贝勒与和硕贝勒以下,界时,若是眼瞅着诸弟侄在自已的上座志得意满,觥筹交错、开怀畅饮,小贝勒阿巴泰因此深感脸上无光,心中羞愧,故推托不来。

    皇太极听了侍卫的报告后,大为不满,喝斥道:“真是岂有此理!如果阿巴泰怨恨本汗,还可以姑息宽容,现在他蔑视诸子弟,本汗怎么可以再宽容他!”随即,他把阿巴泰的话转告给诸贝勒,集合起来讨论对阿巴泰的处理事宜。大贝勒代善首先教训阿巴泰道:“你太放肆了!叫你来赴宴,是看得起你,你还给脸不要脸!你在此之前,连与五大臣一同议事的资格都没有。德格类、济尔哈朗、杜度、岳讬、硕讬等人,早已参与议政,你却没资格入其中。因你在诸弟之列,父汗拨给你六个牛录的属民,才有了贝勒的身份。今天你想欺侮谁?又有谁是你可以欺负看轻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都是父汗分给全旗之子,诸贝勒又比你先入八分之列。你今为贝勒,心犹不足,想与三大贝勒(指代善、莽古尔泰、阿敏)并列,扰乱朝政。如果你当了大贝勒,岂不更生称汗的念头吗?”

    代善这番话,说得很重,让阿巴泰缩首无言。最后,在诸大贝勒的齐声斥责中,原先理直气壮的阿巴泰狼狈不堪,只好低头认罪,甘愿受罚。于是,皇太极顺坡下驴,把他罚了雕鞍马、素鞍马各八匹,甲胄四副,算是惩戒。

    在皇太极当政期间,他也多次受到羞辱与处罚,耐人寻味的是,他虽屡屡被罚,却只是罚银、罚物,从来没有受过降爵或削爵的重惩。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皇太极宽容大度,而是他对阿巴泰的轻视,皇太极认为阿巴泰出身偏房,又有勇无谋,对他从来构不成威胁,才有意放他一马,全其性命。

    以上种种轻视与冷落,让阿巴泰内心愤恨不已,所以,他常存了个要努力出人头地的愿望。如果说,在权势与地位上,无法与他的一众兄弟相抗衡,那么,至少在拥有的财富上,阿巴泰不愿再甘居人后。

    只是自已这般费尽心机想出的发财致富之路,竟断送于李啸之手。只怕此事传扬开后,还将永远地让自已成为一众兄弟的笑柄。

    天杀的李啸啊!

    怒气填胸的阿巴泰,闻听皇太极又要派兵掳掠辽西,遂自告奋勇担任主将,皇太极心下虽窃笑阿巴泰偷鸡蚀把米,但还是做了个顺水人情,同意了阿巴泰的领兵请求。

    阿巴泰将满怀的怒火,发泄在这辽西大地的村落与墩堡中,他率兵四处烧杀掳掠,抢得人畜财货无数,倒也算是弥补了不少损失。

    当然,阿巴泰没有忘记让他大受损失的苦主李啸,这次专门绕道来这李啸曾住过的不归墩,便是要发泄胸中那股积压已久的恶气。

    阿巴泰瘦长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咬牙切齿的他,在寒风中站定得犹如一具木偶。

    “来人!”

    于墩门外站立良久,回想往事的阿巴泰,脸上不觉隐现羞红。他瞥见正在一旁肃立的谭泰与图尔格两人,遂掩饰性地大声喝道。

    “请贝勒爷示下!”

    谭泰与图尔格齐声回道。

    “将这不归墩,给本贝勒一把火烧了!”

    “得令!”

    一众鞑子立刻泼油堆柴,点火烧堡。很快风助火势,腾空而起的熊熊烈焰,将整个不归墩吞没其中。

    “狗入的李啸,算你逃得快,且让你得意几天,到时若被本贝勒拿到,本贝勒一定要亲手拧下,你这个可恶尼堪的狗头!”跳跃的火光,让双拳紧握的阿巴泰,脸孔愈见狰狞。

第七十五章 细帐

    李啸看过塘报,对现在鞑子大肆侵袭的辽西局势,心忧不已,却又隐隐有一丝庆幸。

    如果当初,自已没有当机立断南撤山东,休说什么种田发展,仅凭自已这点微薄兵力,怕是保命亦不可得。

    李啸可以想象,自已曾经呆过的不归墩,估计已在鞑子的手下,化为一片灰烬。

    这战乱之世,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没有足够的实力,连基本的生存权都不会给你。

    此时的李啸,正在专注地听吴亮的堪测结果汇报。

    “禀大人,我等在这蹲犬山处,考察堪测了三天,除了发现一处石灰矿洞外,没有发现有其他可值得开采的矿点。另据工匠们禀告,此山之上,青石极多,若是做个采石场,倒还不错。另外山南之脚,有大片粘土,若是烧砖,也还可用。”

    听完吴亮的汇报,李啸不觉有些失落。

    唉,为什么自已穿越到这个明末世界,竟然任何开金手指之事都碰不到呢?

    想想人家那些穿越众,哪怕占据的地方再小,甚至只是一座小岛,但是占据的土地上,却是要铁有铁,要铜有铜,甚至金银矿床无不俱备,只等霸气侧漏的主角前去开挖赚钱。而自已这般艰难打下这座蹲犬山,除了不值钱的青石、石灰及烧砖的粘土外,却没有任何有军事或经济价值的金属矿点可采,这人与人,真的是不能比啊。

    不过,李啸很快便从失落中转过神来。

    这蹲犬山,能够开采青石、石灰与生产砖头,还算是有点价值的。毕竟现在自已大兴土木,这样建筑物料,所需却是良多,如能自已生产,当可大大降低建筑成本。

    更何况,可以利用采石厂与砖场,充分安置那些匪兵俘虏,以及吸纳自已这边的富余劳力,虽然利润微薄,倒还是一件可以长期做下去的事情。

    主意既定的李啸,随即安排吴亮,让他去找工匠头目常大利,让他从工匠中挑几个采石与烧砖的行家,准备前往蹲犬山开设采石场、石灰坊和砖厂。

    常大利很快便挑出10名工匠出来,其中采石师傅3人,制砖师傅4人,烧石灰师傅3人。

    “李大人,这位是采石师傅头人顾发,这位是制砖师傅头人祝大声,还有这位是烧石灰师傅廖全禄。”

    李啸的办公草房中,吴亮带着三名头人进来,随后向李啸一一介绍。

    李啸笑着和他们一一拱手问好,他客气的动作,让原本就感觉拘谨的三名匠人更觉有些不安,这些面目粗黑的匠人们憨笑着,手脚都不知要如何摆放。

    李啸随后又慰勉了他们几句,便对吴亮说道:“吴赞画,这办厂事宜,就由你全权负责,所需原物料等,一应由你负责筹办,务必早日备齐建厂物料,让这三所厂坊,尽快开建。”

    “学生谨遵大人之令。”

    开办工厂之事,李啸确信,办事爽利的吴亮一定可以做好。相比这类较为简单的事情,现在李啸最需要应对的,便是堡内日益庞大,以至开始出现混乱的财政与管理。

    李啸军自搬到这山东赤凤堡,因诸事繁杂,万事草创,前段时间又要去剿匪,一直没时间与精力去理顺堡内的管理事宜。

    只是现在随着周遭环境的稳定,李啸感觉,也该让堡内的人员管理与财政供应走上正轨了。

    李啸思虑了两天,然后在当天下午,把吴亮、许秀清、田威、王义守、莫长荣、段时棨、赵杰、陈猴子、安和尚这几人叫到自已的草房中,一同议事。

    现在这些人,可谓是李啸军的核心人物。而新加了李啸军核心圈子的许秀清和安和尚两人,心下更是莫名激动。

    安和尚自随军从蹲犬山返回后,李啸曾征询其意见,问其可愿意留于其军效力,安和尚当下痛快答应。李啸便任令其为枪兵六队队长,其六个部下,也分拆补入各队枪兵之中。

    李啸让一个枪兵队长进入核心圈子,无疑其中多有当日故人之情,体会到这一点的安和尚,心下既感且愧。

    “诸位,现在我军人口日众,军民繁杂,原先在辽东不归墩的一套管理方法,本官感觉已颇为不适,今天请各位前来,便是要谈论如何对现在状,作一番改革。”

    李啸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赞同。

    吴亮从一旁率先发言:“大人之虑,甚是有理。学生以为,现在我军中,虽表面无事,却也暗蔽从生。现在我军现在扩大了近十倍,却连这各级将领的薪资种类,都尚且模糊,实须早日厘定。”

    李啸点头同意了吴亮的观点。随后,众人一番商议,最终定下了李啸军中的薪资级别,具体如下:

    盾兵哨长,枪兵哨长,玄虎骑队长,飞鹞子队长,水师总头,火器总头,军前赞画之类,每月薪资定为10两。

    盾兵副哨长,枪兵副哨长,玄虎骑副队长,飞鹞子副队长,水师副总头,火器副总头,各类司长之类,每月薪资定为8两。

    盾兵队长,枪兵队长,玄虎骑甲长,飞鹞子甲长、各类副司长之类,每月薪资定为6两。

    盾兵副队长,枪兵副队长,玄虎骑副甲长,飞鹞子副甲长之类,每月薪资定为5两。

    盾兵甲长,枪兵甲长之类,每月薪资定为4两。

    盾兵副甲长,枪兵副甲长之类,每月薪资定为3两。

    玄虎骑,飞鹞子的骑兵每月薪资为2.5两。

    盾兵、枪兵、炮手,火铳手、水师船兵、普通办事文员、每月薪资均为1.5两。

    现在的李啸军,有盾兵3队366人,枪兵6队732人,骑兵130人,火器部队150人,水师30人,加上各名将领与文官的薪资,每月薪资总额为近2800两。

    接下来,李啸提了一个意见,那就是,由于现在各家战兵皆有薪资,故把家属从李啸军供应体系中剥离出来,不再由李啸军供给伙食,而由其自行在堡外商铺内购买,为保证每户家属能正常开销,每月另按户发给伙食补贴0.5两。

    如果是牺牲战兵家庭,每月补贴增加为2两,若是残疾退伍战兵家庭,则视残疾程度,看看是否还有劳动能力,然后分别补贴2两或1两。

    这样一来,每月需另外补贴家属费用约为750两。

    现在修建城墙的,总共有350多名匠人,在包其伙食的情况下,平均每人每月按1.5两银子算工钱,总共每月要525两工钱银子。

    李啸与众人算完,皆不觉暗吸了一口气,这数字,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也是就是,在不算伙食费用,并且没有作战任务的情况下,每个月的固定薪金支出,便达到了4075两银子!

    李啸随后,再算了一下每月的具体伙食支出。

    现在,按李啸的最新规定,李啸军中,只有战兵,工匠,以及蹲犬山上那三百多名俘虏需要供应伙食,那么,按每个人一天二斤粮,三两猪肉的标准伙食来计算,那么,一斗米约可吃4天,按一石米粮为十斗来算,则一个月一人要吃7斗半米粮,相当于0.75石,一个月的粮食消耗总量约为1550石。

    现在李啸军中,由于有了上次从蹲犬山匪兵处缴获的三千多石粮食,暂时可以勉强供应两个月。以后的日子,就需另外花钱购买了。按现在山东一石米粮为2两银子的价格计算,每月伙食费需花钱3100两。

    而现在山东猪肉的价格,约为每斤2分银子,可以算出每月需消耗猪肉总额近18700斤,另需银子370两。

    另外,还有130多匹战马的马料钱,按一匹马每天四斤料,八斤草来算,每匹马每天约需消耗八分银子的豆草料钱,每月约需310两马匹饲料花费。

    可以算出,一个月李啸军的伙食消耗约为3780两。

    这个数字,近乎与李啸军薪资等同。

    这样的话,李啸军全军每月固定开支,总共为7855两。一年中,约要花银子9万4千多两。

    现在李啸军的库存金银加上绸缎之类,其总数可折算为45万多两银子,看上去,似乎李啸军可以过个5年都没问题,只是李啸知道,这种维持现状的计算方法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还有近千名战兵没有合适的盔甲,七百多名战兵没有合适的武器,若把他们装备整齐,那这些费用算下来,便是4至5万两银子的支出了。

    还有建堡的物料花费,象青石地基,青石街巷,城楼城门,加上让建筑成本翻倍增长的包砖费用,捣土及贴砖所用的糯米,以及将来要在堡内修建的各类建筑,李啸估计,这堡若是全部建好,至少要花到近2万两银子。

    若是李啸将来还要扩建城堡,扩招军队,以及开办厂坊添置器械之类费用的话,他手头上看似丰足的银子,将会有如流水一般迅速哗哗淌尽。

    最终计算的结果,让众人无限感慨。尤其是那些武将,每个人心中,都有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感觉。

    李啸与一众将领,接下来,正欲再厘清一些堡内管理细则,忽有军士来报,说马停镇巡检司崔增,前来拜见李啸。

    李啸与众将领面面相觑,这个崔增,向无来往,却不知他来干什么?

    李啸略一沉吟,便让各人散去,同时交待他们,以后就按今天会议内容办事。

    各人应诺而去。

    “带崔巡检来见本官吧。”众人走后,李啸整整衣裳,对军士淡淡说道。

第七十六章 试探

    军士去向李啸通禀之时,马停镇巡检司司长崔增,带着两名亲随兵丁,在赤凤堡外焦躁站立。

    他们看向正在忙碌修建的赤凤堡,以及堡外不远处空地上正整齐训练的大队军兵,三人眼神中,均是又羡又嫉之色。

    这个李啸,听说不过22岁,却已升为千户之职,竟又有这般财力,修得偌大城堡,招得恁多军兵,还真是个颇有能耐之辈。

    对比年轻有为的李啸,时年已有五十多岁,头发胡子皆已花白的崔增,不由得想起了自已的际遇,心中顿是更觉羞恨。

    这个崔增,是山东总兵刘泽清军师李化鲸的亲表叔,正是凭着表侄的关系,他才当上这个马停镇巡检司司长,至今已干了五六年了。

    巡检司这种机构,是官府在县以下的乡一级中设立的重要基层单位,有些类似于当今的派出所,但权力却比派出所要大些。这巡检司,要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维护商旅往来之安全之重任。

    在明朝,并不是所有的县都有设立巡检,但设立之处肯定都是重要的关津之处,要么是边防要地,要么就是内陆的重要通道。

    马停镇巡检司的配置,与他处相同,也是由一名从九品的巡检镇守,在镇上开有巡检司衙门,还有典史、书吏以及二十名巡检弓手。

    崔增此人,既无能又贪酷,自担任巡检司司长后,对于遍布登莱的大小盗匪从不打击,却大肆弄权盘剥地方,欺压敲诈商旅,几年下来,倒是聚得偌大一笔钱财。

    只可叹,这银子来得容易,散得也就快。

    去年登莱兵乱,崔增畏惧叛军,仅是风闻敌兵将至,便弃司而逃,连司内文件都未带出,后来这些文件与整个衙门一起,都被叛军纵火烧毁。时任山东副总兵的刘泽清闻之大怒,欲斩崔增,幸得李化鲸苦劝方住,而崔增自已为了保命,也连忙上供给了刘泽清一大笔贿赂银子,这才留得性命。

    在登莱兵乱平息后,崔增又花费巨资打点刘泽清李化鲸等人,才重新当上马停镇巡检司司长之一职。

    只是经过了这番折腾后,崔增原本积蓄的大笔银子全部花尽,而为了重新整修巡检司衙门,崔增不得不向商人们借了不少外债,方让巡检司勉强象个官府样子。

    只不过,经过了这场叛军作乱,整个登莱地区都是一片萧条荒芜,作为乡级单位的马停镇,则更是人口寥落,商旅稀疏,崔增想重新用老办法方搞钱的愿望,完全落空。

    经过了这一个月的观察,想钱想得发疯的崔增,把目光盯紧在李啸这个外来户身上。

    李啸最早来山东时,崔增挺瞧不起他,他感觉这个李啸,不过一个在辽东呆不下去的破落户罢了,才不得不在山东谋这方圆二里之地以栖身。对于这样的穷汉,崔增没有打他主意的兴趣。

    直到听闻李啸的赤凤堡这般大兴土木,崔增才发觉自已想错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李啸竟是真人不露相,这又建堡又扩军的,大笔开支下去,竟然应裕自如,可见这家伙暗藏了一笔多大的财货。

    崔增十分后悔,大骂自已当初太过疏忽,下手太晚,早知他有这般财富,当初就该趁李啸刚刚上岸之际,便狠敲他一笔竹杆。

    不过现在崔增虽然了解到李啸有钱,却没有勇气敢上门来敲李啸的竹杆。

    毕竟李啸现有军兵千余,前段时间又消灭了蹲犬山的匪兵,威名颇著。崔增只是个小小的巡检,没有敢在老虎身上拔毛的勇气。

    只不过,就此放过李啸这只肥羊,也不符合崔增的作风。他知道凭自已的力量无法吃定李啸,便连忙将李啸军中有巨量财富的消息,报告给表侄李化鲸。

    李化鲸大吃一惊,随后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总兵刘泽清,两人都十分恼怒,心中都有种被李啸骗惨了的感觉。

    “他娘的,早知这李啸这么有钱,当初就该好好敲他一笔!”刘泽清十分懊悔。

    “哼!李啸这个混蛋,当日还派那个吴亮,在我等面前诉苦哭穷,竟只用这么点银子,就在我山东谋得土地落脚,倒是我等过于心善了些。”李化鲸亦是恨得咬牙。

    “怎么办?要不发兵,干脆把李啸这厮,一举灭了!”刘泽清凶暴的双眼,瞪得如同两个铜铃。

    “总兵大人,不可这般急切。我等只是听了崔巡检一面之词,便兴兵动师,却是不妥。”李化鲸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

    “那依军师之意?”

    “大人,在下之意,可先派崔增以辑私之名,前往李啸军中,探查虚实,若探得其确有这般巨财在军中,便可使崔增试探一番,要其交出上供之费用。”李化鲸脸上,泛起一股阴笑。

    “军师所言,实为费事,若探得李啸军中确有巨资,本将直接率领山东兵马,将那李啸一举消灭,岂不省心?”刘泽清听了李钱鲸的建议,颇不以为然。

    “大人,在下这般做,其实更想试探李啸本人态度,若其能自行上道纳供,又何需我等出动兵马,再说了,这日子还长着呢,李啸能上供第一次,以后我们就能逼他上供第二次,那李啸银钱再多,却也有被我等榨尽的一天。”李化鲸说到这里,脸上已是满满的阴狠之色。

    刘泽清十分满意,捋须而笑。忽地他又问道:“若那李啸,不肯上道,强硬不肯出血,又该如何?”

    李化鲸一声冷笑,三角眼眯成一条细缝,缓缓而道:“既然他不肯上道,大人也不必立刻就出动兵马,我自有计,让他乖乖就范!”

    。。。。。。

    崔增在堡外呆了一阵,正胡思乱想之际,通禀军士返了回来,带他去见李啸。

    崔增将两名亲随兵丁留于屋外,自已随那军士,入得李啸的草板房内。

    李啸看到,这崔增发须皆花白,长着一张尖瘦的脸孔,歪眉细眼,看上去就让人不舒服。他身着一身苎丝所制的从九品绿色武官袍,胸前补子上印着一只海马,头戴乌纱,腰系束带,脚穿官靴,打扮得倒是颇正式。

    相形之下,身着一身普通淡蓝色的绸衣的李啸,如果不是他一身沉敛稳重的气质,从外表上看去,倒更象个普通百姓。

    “下官拜见李大人。“崔增眨了眨眼,向李啸下跪而拜。

    五十多岁的崔增,向22岁的李啸跪拜,让他心下颇不舒服。但这大明官场的规矩,崔增还是懂得遵守的,虽然李啸这个千户如此年轻,但他却是正六品的上官,比自已这个从九品的最末等的武官,高出品阶太多。

    “崔巡检远来我堡,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李啸一脸微笑,虚扶了他一下。

    崔增趁势起身,两人分宾主落座后,李啸忙令人看茶。

    很快军士献了茶来,李啸向崔增作了个请字,便一边吹着茶沫一边微笑道:“却不知崔巡检来我赤凤堡,有何贵干?”

    崔增呷了口茶,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脸上便堆起笑容说道:“李大人,在下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近来,有人举报,说得耸人听闻,大人私自制贩私盐,且与那些走私商人多有勾结,在下一听,顿觉此事非同小可。故今日不得不专程前来大人贵堡探查一番,以期探个究竟。”

    崔增讲完,李啸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大人休怪,下官当时听了那举报之人所讲,便气不打一处来。下官大骂此人,说李大人乃是磊落光明之人,如何会做这等制贩私盐之腌臜之事。只是此人言之凿凿,说得有鼻子有眼,下官也是无奈,毕竟这事若要上报上去,于李大人尊面上亦不好看,故而只得前来贵堡向李大人通报此事,顺便探查一番。请大人放心,若查出确系小人诬告,下官定将此人立刻斩首,以全大人之清名。”

    崔增小心地说完,李啸脸色,却是越发难看。

    “此人在哪,本官可与其当面对质。”李啸脸色峻沉,低声喝道。

    崔增眼珠一转,忙道:“此人正被我收押在巡检司监牢内,这等小人,着实可恶,竟这般满口胡沁,含粪喷人。下官不敢带他来,却是怕污了大人的宝地。李大人您放心,且让下官探查一番后,若确无制贩私盐之事,下官可将此人交于大人,随大人处置。”

    崔增一脸干笑,望向李啸的眼神中,却满是急切之色。

    李啸瞥了一眼崔增那张瘦脸,他突然明白了,这个崔增来这里的真实用意。

    说什么查处制贩私盐之类,只是个借口罢了。真实的目的,应该是来探查李啸军的真实财力之类,才是这个家伙,前来赤凤堡的真正原因。

    此人来得突然,李啸没法提前准备转移财货。若让这此人以探查之名,了解清楚了堡中财货积存之量,却是让自已自陷罗网。

    若留这把柄于他人之手,自已将要如何解释得清这巨额财富,自已这个小小千户,却是如何所得的呢,岂不是只昨任人拿捏。

    这个崔增,看起来一脸笑容人畜无害,没想到,却是个笑里藏刀阴险狡诈之辈。

    只是不知此人,背后又是受何人指使?

    李啸心头,一时找不到答案。

    “崔巡检,你这番前来,倒是用心良苦啊。”

    李啸回给崔增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后端茶细啜了一口。

    “李大人,你何出此言。下官不过是禀公办事罢了。”崔增一怔,急急辨道。

    李啸冷笑一声,缓缓说道:“崔巡检,李某说话,向来不喜兜圈子,你今日前来,怕是另有他事吧?”

    面对李啸直视的眼神,崔增脸色大变,他呐呐了一声,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这个李啸,倒是眼毒,他竟是如何看出来的?

    崔增急道:“李大人,确无他事,您多心了,下官就是再生十个胆,也不敢与李大人来开玩笑啊。”

    “那本官若是不让你查呢?”

    李啸一脸冷峻,冷冷说道。

    崔增脸上一阵泛白:“这,李大人,下官职小权微,却又干着责任。李大人您大人大量,何必定要让下官为难呢?”

    “不必再说了。本官可以对崔巡检直说,我军自来山东,向来谨守规矩,绝无制贩私盐之事。”李啸目视门外,平静说道。

    “李大人,只是这口说无凭。。。。。。“崔增话语,明显低落下去。

    李啸一声冷笑,站起身来,他直视着崔增慌乱的眼神,平静而清晰地说道:“话说到此,崔巡检自是明白。本官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崔巡检请自回吧。你回去后,告诉你背后主使之人,让他行事磊落些,这般使得暗计来探我军虚实,实为可鄙!”

    “你。。。。。。”

    崔增脸上哆嗦,一时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万没想到,李啸会这般不配合,还没等他说出敲诈之语,那李啸便敢这般直接地驱他走人。

    这个混蛋李啸,实在太猖狂了!

    此进,李啸已大步掀门而去。

    眼看得李啸行得远了,崔增才用手指颤颤地指着李啸背影,大骂道:“狗入的李啸,你他娘的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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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用间

    “总兵大人!下官所说,句句属实,求总兵大人为下官做主哇!那李啸这般轻视侮辱下官,下官也就忍了。只是这厮却还说,总兵大人派下官前去探查其堡,乃是极为下作可鄙之事,这等反悖逆上之语,分明是在蔑视折辱大人您呀!”

    济南总兵府中,崔增伏跪于地,向刘泽清哀声诉苦。

    “砰!”

    一个精致的茶杯,被刘泽清狠狠掼在地下,摔得粉碎。

    跪在地上的崔增吓了一跳,见得刘泽清暴跳而起,心下却是顿觉一喜。

    刘泽清正欲破口大骂,旁边的李化鲸却向他连连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失态。

    “崔巡检,你且先回去吧。”李化鲸淡淡说道。

    崔增脸上稍显失落,不过他眼珠一转,把还欲说的话压在喉咙里。随后向二人致礼,便躬身退出房去。

    “这李啸如此可恶,狂悖逆上,真真气煞我也!此人如此桀骜,断留不得,待本官即刻点兵一万,将这厮一扫而灭!”

    刘泽清有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反背双手,在房间踱来踱去。

    “总兵大人,暂且息怒。这李啸这般反悖,确要除去,只是,却不必如此急切。”李化鲸低声劝道。

    “等,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本官一天也不想等了下去了!”刘泽清眼中满是凶光,他高声咆哮道:“李军师你休要再劝,本官现在就要出兵,一定要砍了李啸这厮狗头,灭其军,夺其财,方解吾恨!”

    “唉,大人哪,若这般急急出兵,实为下策啊。”李化鲸长叹一声说道。

    “哼,你何出此言!”

    “刘大人,非是我长那李啸志气,灭自家威风,大人您也知道,这两年之久的登莱之乱,自去年四月方大乱始定,我山东兵马,实力大挫,大人手下虽说有3万直属兵马,但论战力,却实为平平。纵于其中拣选精锐,凑出一万兵马,若就此攻向李啸的赤凤堡,在下只怕。。。。。。”李他鲸说道这里,脸上已是一脸凝重之色。

    “军师之意,莫非我军一万精锐兵马,近十倍之众,还扫不灭李啸这厮那千余人马不成!”刘泽清打断他的话,语气极为不满。

    “大人,我军一万精兵,若是强攻,当可取胜,但只怕损失亦是颇重,却是得不偿失。”李化鲸皱眉说道。“大人,在下曾调查过,那李啸当日在锦州之时,便曾连胜鞑子,可见其军精锐。现在此人之赤凤堡已近筑成,又有二十多门大炮相助守城,正可凭堡垒固守,以逸待劳,在下认为,其军之战力,却是至少平添了几成。这样一来,我军强攻其堡,纵然获胜,怕亦要损失数千人马,以这般惨胜,去获得一片废墟的赤凤堡,这般结果,难道是大人您想要的吗?”

    踱步不停的刘泽清,听完李化鲸的这段分析,腾地站住,他一脸铁青,却说不出话。

    “大人,在下再说一句不中听之话,若在我军强攻之下,那李啸见守堡无望,将银钱财货全部毁去,那我军这番拼死相攻,岂不是人财两空?”李化鲸话语声音很低。

    刘泽清背对着他,良久不动,最后是一声恨恨的叹息。

    “那怎么办?就这样放过李啸这厮不成?”

    “大人,以在下看来,那李啸之军,却也并非没有漏洞可攻。”李化鲸冷笑一声。

    “你且详说。”

    “刘大人,有道是,自古以来,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在下在想,李啸军虽是精锐,但毕竟还是草创不久,人心未毕安定。倘若我等用间,收买其内部重要将领,促其内斗,让李啸死于其自家将领之手,岂不是是好事?”

    听了李化鲸的话语,刘泽清不觉双眼一亮。

    对啊,如果能买通李啸军的内部将领,让他们自相厮杀,最后再由自已来收拾残局,这样一来,要消灭李啸,当会容易得多。

    “军师好计!却不知,要多久方可见成效?”刘泽清脸上浮现期待的笑容。

    “大人,以在下估计,时间却不需多长,至多两个月内,当有人向我等献上李啸之头了。”李化鲸淡淡说完,一双三角眼中,两道狠光一掠而过。

    。。。。。。

    这段时间,李啸感觉有些奇怪。

    他原本以为,崔增此去,其背后指使之人,定会立刻兴师动众前来问罪,却没想到,到了现在的二月底了,两个星期已过,却没有半个人来找过李啸的麻烦。

    就好象,当日完全没有发生过这回事一般。

    这奇怪的平静,倒让李啸心下颇费踌躇。却不知道,躲在阴影中的那人,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想不明白的事,李啸也不愿多想。毕竟没什么事,比扩充自已实力更为要紧。

    在二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吴亮赶回来报喜,他告诉李啸,经过了两个星期的物料筹备与厂房建设,李啸在蹲犬山的采石场,砖厂和石灰厂,均已开始试产了。

    李啸闻之,十分欣喜,遂由吴亮带领,前往蹲犬山亲自视察。

    李啸等人,首先来到山北处的采石场和石灰厂,这两个场地相隔不远,正好让李啸一同视察。

    李啸到了两厂之间,只见两处皆是尘土飞扬,呛得人几乎难于呼吸,八磅铁锤打砸青石的轰隆声,铁钎敲击石灰岩的砰砰声,大型碌碡碾压石灰块的轧轧声,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让近在咫尺的人说话都听不清楚。

    大批只穿着犊鼻短裤,****上身,用布帕包着口鼻的俘虏劳工,这两处场地中,穿梭忙碌,不敢稍停。现在这二月底,春寒料峭,冷风呼啸,但每个奋力劳作的俘虏劳工身上,都是沾满砂尘粉灰,大颗汗珠直淌,可见劳动强度有多大。

    在这些劳工中,还有几名同样用布帕包着口鼻的监工,手里的皮鞭甩得啪啪,往那些做事慢的劳工身上抽去,不时打得这些家伙哇哇惨叫。

    “大人,学生根据您的安排,采石场内安排俘虏劳工200名,石灰厂安排俘虏劳工113名,正好将这313名匪兵俘虏,全部安置完毕。”吴亮在一旁,小声地对李啸说道。

    李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吴亮说道:“且让他们先停一下,待本官与这些俘虏们说了几句。”

    吴亮领命,立即下去安排,很快,两厂工作暂停,两处的俘虏劳工,分别在采石场总头顾发,石灰厂总头祝大声的带领下,来到了昂然而立的李啸面前。

    顾发与祝大声,带着几名当日选出的匠师,便欲下跪参拜,被李啸止住。

    李啸将他们虚扶而起,然后又分别夸赞了他俩几句。

    得到李啸的夸奖,各名匠师,皆是一脸欣喜,心下更是激动。

    随后,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的李啸,看着对面那一群目光呆滞,沉默站立的俘虏劳工,心下十分感慨。

    他看得出,这些原本杀人放火都不眨下眼的凶恶匪徒,现在那一队枪兵的威慑中,和监工的皮鞭挥打之下,半点当日的凶悍之气亦无,个个蔫头搭脑畏畏缩缩,倒更象一群待宰的羔羊。

    李啸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哪怕是一群老虎,一旦身陷囹圄,失了勇气,也与绵羊无异了。而这些被解除了武装的匪兵,自当日投降后,日日被呵斥抽打看管,生活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中,到了今日,可能还比普通百姓更怯懦些。

    李啸环视了这些俘虏一圈,遂大声说道:“各位,今天工厂开工,本官专门前来看望你们。本官知道,你们都是前不久,方投降我军的蹲犬山匪兵俘虏,你们之中,多有手上沾血杀害良善百姓之无耻凶徒!哼,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纵然杀了,怕亦是难平民愤。但现在本官看在你们均已投降的份上,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本官告诉你们,过往之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你等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若再有人作奸犯科,沽恶不悛,本官定斩不饶!只要你们在此好好劳动,好好改造,也许一年,或是两年,视你们的劳动改造情况,我军可正式接纳你们成为赤凤堡垒的一员,将来可在我赤凤堡安家落户,并与我堡其他劳工一样,每月可得劳动薪资。若更有表现优秀者,还可成为我军战兵,从而为我军征战出力,日后取功名,得赏赐,更能光宗耀祖,荣荫子孙!”

    李啸说完这长长一段话,下面原本麻木的俘虏劳工中,顿时一阵骚动。

    李啸看到,很多人脸上,原本形如死灰般的眼神中,开始有了希翼与期盼之神色在跳动。

    李啸说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人活着,总是想有希望与出路。能怀有希望,才能发挥自身的最大潜能,李啸认为,且不论他们之中,是否真有人能成为合格战兵,但有这激励政策,这些人的做事态度,应该可以改进不少。

    随后,李啸又叮嘱了顾发与祝大声两名总头几句,要他们带着俘虏劳工好生做事,同时做好监管工作,两人皆是连声答应不提。

    离开采石场和石灰厂后,吴亮带着李啸,绕行到山南之地,来到此处的砖场上。

    李啸看到,此时砖厂总头,正带着二百多名工人,在分工制作砖胚。这些工人,有男有女,皆是有劳动能力的战兵家属,李啸对待他们,和那些帮忙修建城墙的家属却是一样,给了他们每人一月半两的月钱。

    六十多名工人在挖粘土,挖得暗褐色的粘土上下翻飞。

    八十多工人在把粘土和上水,用脚翻浆踩踏,使其成为均匀的稠泥,李啸注意到,这些稠泥,并不是一次踩踏完成,而是差不多重复踩了五六次的样子。

    据专家考证,为什么古代的青砖质量,无论是色泽还是耐压度,反而比现代中国所制的青砖要好很多,最大的因素,就在于多这道炼泥工序。

    现代社会,砖厂要赚快钱,基本都没那个耐心均匀和泥,最多翻浆一遍就入窑烧制,甚至不翻浆直接将粘土压成砖胚就烧制的厂子都有很多,而且为了节约成本,烧制时间也刻意缩短,导致现在的青砖与古代相比,无论质量还是外观均差了很多。

    李啸看到,和好后的砖泥,又有六十多个工人用木制的砖模开始压制砖胚,他们把砖泥压入模中,用力压实,又用铁线弓刮去残泥,待砖胚压制成形后,在地上撒了一层细沙,以免砖胚与地上粘连,随后将砖胚从模中扣出,置放于沙上。

    然后,另外有人过来,将这些砖胚统一收集,放入不远处一个背阴的棚子中,搭叠成架,阴干储存。

    这时,砖厂总头廖全禄发现李啸一行人的到来,正在教育劳工中扣模的他,急急拍去手上的粘土,一边憨笑着,一边快步向李啸跑来。

    他一到李啸跟前,便欲参拜,被李啸止住。

    “廖师傅辛苦,这些砖胚,应该干个几天就可以烧制了吧。”李啸颇有些好奇。

    “大人,没那么快,需得一个多月后,待砖胚完全干透,才可入窑烧制,这样所得的青砖,不易开裂,不易变形,方得长久使用。”廖全禄笑着解释道。

    李啸哦了一声,心下不觉对古人做事认真的态度,又是一阵感慨。

    廖全禄随后又对他介绍道,等砖胚一个多月后彻底阴干了,便可放入窑中烧制,要以煤粉为燃料,经十多天的烧制,砖胚已基本烧结,如这时慢慢熄火,可得红砖。而要制青砖,则还需在窑内转锈。方法是高温浇结砖胚后,用泥土封住窑顶透气孔,隔绝空气,一边往窑顶上铁饮水,这样一来,到里面的砖头冷却后,便可得到上好的青砖了。

    廖全禄知道制作过程,但对于其中的原理,他便讲不清楚。

    而李啸前世读中学时,课本中已简介过制青砖的原理。他知道,封住窑顶,可使窑内温度转入还原气氛,这样胚体的红色高阶氧化物被还原为青灰色的低价氧化物,而浇水则是为了防止胚体内的低价铁重新被氧化,让窑内砖胚在冷却过程中一直保持还原气氛,这样直到完全冷却,才可制成所需的青砖。

    “廖总头,那这段时间,就让工人们全力制作砖胚,将来我军在堡中建房时,正好用上我军自制的砖头,却是甚好。”李啸笑道。

    “请大人放心,在下一定会尽力做好。”廖全禄憨笑回道。

第七十八章 背叛

    崇祯七年农历三月十八日,李啸的赤凤堡整体城墙,包括南北瓮城、城门、城楼、炮位、女墙、雉堞之类,终于全部包砖建成,总共耗用青砖八十多万块,石灰三十多万斤,糯米二千八百多石,加上堡内已修好的水井与街道,总共耗资约一万九千多两。

    李啸舍得花钱,用料极足。整个建好的赤凤堡城墙,呈正方形,每面长度均为为三百八十余步(约500米),巍峨高耸,整齐宽阔,城高为15米,墙面马道宽6米,真真又漂亮又坚固。李啸心下亦是得意,这等优良的城墙,在山东地区,绝对当属翘楚。

    心下高兴的李啸,亲手给赤凤堡题匾,在看着那巨幅“赤凤堡”阳文行楷的青石碑匾,被石匠们小心地嵌到城门之上时,全堡人员一片欢腾。

    花了二个多月的建设时间,赤凤堡终于初成规模,李啸全军,到现在之时,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立足之地。

    李啸随后下令,将现在堡外的草板房,全部转移入堡内。现在的堡内建筑,则按先建仓库,次建军营,再修衙署,最后修建民房的原则,继续修造。

    原本散放于地的各门火炮,则全部摆上城头并固定,具体摆放为,南北城墙上,分别摆放3门红夷大炮,2门佛朗机,2门虎蹲炮。而没有开城门的东西城墙上,则各摆3门佛朗机,3门虎蹲炮。

    这些工作,由于有众多人手,两天之后便完成了。李啸随后在堡内举办了盛大的流水席,全堡人员都可尽情吃喝。在一片觥筹交错的欢喜气氛中,李啸率着一众将领,沿席而过,向每张桌子上的人员敬酒痛饮。

    蹲犬山处那些工人与俘虏劳工,李啸也放了他们半天假,让他们一齐痛饮了一顿酒食,当然,这些俘虏吃喝之时,是处于那一队枪兵的密切监视之下。

    当天,李啸喝得大醉。

    大醉的李啸,根本没有注意到,自他踉跄离席返屋之时,一双沉郁的眼睛中,两道冰冷森寒的目光,正从背后默默地盯着自已。

    这个人,便是时任枪兵副哨长的姜尊。

    没想到啊没想到,到了现在,被李啸一手提拔的自已,竟然走到了与李啸反目的地步。

    姜尊在心中近乎自嘲地想。

    姜尊是辽东开原卫人,曾在当地打行当过喇虎,因身高力大,下手凶狠,在开原地区小有名气。

    打行,是晚明以来兴起的一种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特殊行业,里面的从业人员,称为喇虎,都是生存在黑白两道夹缝处的人物,干的事情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白了就是一群打手。打架斗殴是小事,刀头见血的事也不是没做过,诸如敲诈勒索,坑蒙拐骗都是常有的事,他们与镖行的护院有些相似,但却更没有下限。

    开原被鞑子攻陷后,打行的打手们星流云散,姜尊带着家人逃往广宁亲友家,谁知只过了几年安宁日子,广宁又被皇太极率军攻陷,姜尊不得已,只得再带着家小再度往南出逃,成为了锦州地区万千流民中的一员。

    在锦州那个寒冷的冬天,姜尊幸运地遇见了前来挑选流民战兵的王义守和田威二人,身高力大的他,立刻被相中了。姜尊有武功底子,又因训练刻苦,在一群流民战兵中颇为引人注目,后被李啸挑出当了枪兵乙队队长。

    从当上枪兵乙队队长,到前不久成为枪兵副哨长,姜尊步步晋升,那段时间,他对李啸的知遇之恩,发自内心的感激。

    只不过,这个世上,最易变的,便是人心。

    姜尊极好嫖赌,一个男人,哪怕沾了其中一项恶习,身上的银钱,便是要去得飞快。姜尊两项均好,身上的银钱,更是去得有如流水一般。

    最早在不归墩时,由周围没有任何可供消费的地方,锦州城又太远难去,姜尊的恶习还被勉强压制。而现在这赤凤堡外,随着各类商业的兴盛,酒楼赌坊妓院也纷纷开立,姜尊压抑已久的欲念,终于彻底爆发。

    他每月有8两薪资,这几乎是一户普通人家大半年的收入,但每月这样丰厚的一笔月钱,由于姜尊连嫖带赌,几乎到了月中,便已全部花完。为了维持生活,姜尊不得不向那些商人借钱度日。

    一个多月前,姜尊常去的玉华酒楼,被一个名叫崔玉的新掌柜收购,姜尊发现,这个新掌柜对自已颇为热情,甚至主动借给自已银子,让姜尊十分感激。

    开始姜尊尚有所警觉,后来随着交往程度的加深,姜尊放松了警惕,毕竟有人借钱花的感觉到实在太好。直到有一天,那个崔玉一改往日面目,逼他还钱,并告诉他如若不还,便要向李啸举报。

    姜尊当然知道,如果崔玉真报上去,那么等待他的,将是身败名裂的下场,甚至还会被李啸逐出堡去。

    姜尊这才发现,自已其实早已落入此人彀中。

    到了这一步,崔玉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原来,他是李化鲸专门安插在此的细作,其目的,便是策反诸如姜尊这样的李啸军中高级将领。

    到了这时,已有多名将领被崔玉以这样的手段暗中拉拢,而姜尊,这名枪兵副哨长,则是崔玉拉拢到的,级别最高的李啸军将领。

    崔玉告诉姜尊,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与他合作,设计铲除李啸。

    崔玉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只要他能带着这些反叛将领,将李啸顺利铲除,那么,这赤凤堡将由他接管,李啸的一众军兵以及军内财富,亦皆全部转交给他。

    威逼利诱之下,姜尊终于动心了。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那李啸纵对自已再有恩,也不可能把赤凤堡与手下军队拱手相让给自已,而现在,这个枪兵副哨长,已远远不能满足姜尊膨胀的胃口。

    李啸,莫怪我姜尊无情,只是,老子想上爬,必须得借你脑袋一用了!

    在崔玉的一直催逼下,姜尊终于决定尽快动手。

    当天流水筵席散后,姜尊在自家房中,偷偷召集了那些反叛将领,密谋要如何铲除李啸。

    昏黄跳动的灯光,映着一张张神情莫测的脸,整个场面十分压抑。

    与会人员,从左到右,分别是水师副总头侯道,枪兵三队队长陈兴,盾兵二队副队长戴清绍,枪兵五队甲长范植,水师副甲长冯式。

    姜尊缓缓地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一道狞笑划过,他低声道:“各位,本哨已与那崔玉约好,看看就在这明天,便对那李啸动手,取了这厮的狗命。”

    姜尊说完,房内一片寂静,可以听得到各人粗重的呼吸。

    好几人脸上表情复杂,他们喉咙抖动着,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内屋突然传来婴孩的哭声,姜尊烦躁地扭头望去,却是自家的妇人方氏,方才听了姜尊的话语,不觉手一抖,让手中的孩子脑袋磕在门板上,把孩子疼哭了。

    “贱货,连个孩子都带不好,要你何用!”姜尊怒骂。

    方氏敛眉向内屋退去,她边退边怯怯地对姜尊说道:“他爹,你要做这事,可不是负了良心。”

    姜尊斜了她一眼,冷笑道:“良心?良心值几两银子!老子当日在开原打行时,什么坏事没做过,从来就未将良心当过一回事!你放心,那边已跟为夫说定了,事成之后,这赤凤堡便是我姜尊与在坐几位说了算,那一众军兵,也全由我们负责接管。另外,那边还可保我升为副千户,挂职把总,将来若再立新功,就是当个千总、守备,也不是什么难事。”

    姜尊说完,不觉得意地笑出了声。旁边几个人,也一同随他干笑。

    方氏犹是满脸不安,她喃喃道:“只怕那李千户。。。。。。。”

    “怕个屁啊!自古富贵险中求,你个妇道人家晓得什么,只管安心在家带娃儿便是,俺在外头的事,说给你听便听着,莫要多嘴。那李啸虽武艺高强,又不是三头六臂铁打铜铸,真论杀人的手段,只怕他还不如我呢。”

    方氏无言,带着哭啼不停的孩子退入内房。

    侯道插过话来:“姜头,那你快说吧,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动手。”

    姜尊笑了笑:“侯总头莫要心急,本哨知你被李啸抓了两回,自是报仇心切,且听我下面道来。”

    众人一阵低笑,侯道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之色,他恨恨地说道:“老子也是命犯太岁,这才两次落入这李啸之手。他娘的,当什么水师副总头,天天拘束得紧,哪有老子当日纵海行船走私掳掠来得爽快!那李啸对我不放心,又弄来那陈猴子当水师总头,处处压制拘管着我,老子早就憋了一肚子鸟气了。现在有此机会,侯某定要亲手割了那李啸的脑袋!”

    侯道说完,各人纷纷诉苦,把往日里对李啸的不满,在此大吐特说。

    姜尊见各人都已表态,心下甚是满意,便压低声音对众人说道:“各位,本哨的计划是,明天以我家宝儿过周岁为名,本哨在堡外玉华酒楼设宴,请那李啸前来吃酒,界时各位亦皆来做陪。我已与那崔玉说好,事先于李啸酒中下毒,将其鸩杀!”

    “若其发觉有异,不肯饮酒,又当如何?”枪兵队长陈兴问。

    “哼,若其发觉不饮,隔壁房中,已有崔玉安排的三十名刀斧手潜藏其中。我以摔杯为号,他们便一齐杀出,各位也与我立刻动手,就在席间将李啸斩杀!”

    “哦,若杀了李啸,接下来该怎么做?”盾兵二队副队长戴清绍接着问道。

    “接下来,那崔玉会在玉华酒楼房顶,点起大簇黑烟,以此为信号,埋伏在赤凤堡一里外的郑隆芳参将,及其手下拣选出来的三千精锐马步军,便会迅速赶至赤凤堡。此时李啸已死,赤凤堡群龙无首,当是大乱,我等遂带领郑参将之军,趁乱一举夺堡。”

    “不错!姜头安排得颇为细致,待到郑参将夺了堡城,那诸如田威,王义守之辈李啸死忠,除任我等宰割外,再无回天之力矣。”枪兵5队甲长范植一脸喜色。

    会议议定,众人互相对望,都感觉对方似乎既熟悉又陌生。

    “姜头,你的计策甚好,只是俺这心里,就是有些不得劲。俺总想起李大人对俺们的恩义和提拔,这恩情未报,咱们如今却要这样对他,俺这心里,着实有些硌得慌。”

    说这话的,是一直没插话的水师副甲长冯式。

    “你这感觉我也有。”枪兵队长陈兴脸色紧绷。

    “姜头,俺们这般做真合适么?”盾兵副队长戴清绍一脸犹豫。

    “砰!”

    姜尊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吓了众人一大跳。

    “还犹豫个甚!事到如今,我等皆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荣辱只在一线之间,难道还有回头路可走么?今天的事,若报上去,我等皆是死罪,如何可不奋力一搏!”

    姜尊一脸狰狞,目光极其凶狠。

    “姜头说得对,事到如今,我等只可奋力向前,李啸这人,反正心好,就算是他拿自已的脑袋,再送给咱兄弟们一个好前程罢了。”侯道在一旁冷笑喝道。

    “很好!那现在各位自回,做好准备,明天中午,李啸人头落地之际,便是我等富贵发达之时!”姜尊的拳头在桌上又是重重一擂,一语定音。

第七十九章 鸿门宴

    “笃,笃。”

    夜深人静时,李啸房门外,传来细微的敲门声。

    李啸此时,还未设立亲兵护卫,故下属来找他时,皆可直接敲门以入。

    “谁?”

    “是我,李大人,水师副甲长冯式。”门外传来低低而急切的回答。

    李啸披衣开门,冯式连忙入屋,随后急急地将门栓插上。

    “冯式,这么晚来,却为何事啊。”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李啸的表情。

    冯式突然双眼湿润,他刷地跪伏于地,断断续续地向李啸讲述了,姜尊等人明天欲设鸿门宴,侍机灭杀李啸之事。

    冯式讲完,忽又对自已脸脸上左右开弓地抽打,一边大骂自已贪财好赌,这才中那玉华酒楼掌柜崔玉的毒计,以致于走上谋叛之路。

    “李千户,在下思来想去,实在过不了自已良心之一关,受人恩惠而反噬恩主,岂非形同猪狗!在下特此请罪,要杀要斩,请李大人处置!”

    冯式低头言毕,又拜伏于地。

    奇怪的是,冯式心下所想象的,出离愤怒的李啸,将会暴风骤雨般地对其怒骂痛打的情景,并未出现。耳边却只听得李啸淡淡的一声:“冯式你能迷途知返,倒还不错。本官可免你误上贼船之罪,你且起来说话。”

    冯式应了一声,随即起身,他突然惊讶地发现,李啸身旁,忽地多了一人。

    此人,却是枪兵一队队长黄保,不知何时此人有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李啸的房中。

    黄保看着一着错愕的冯式,脸上露出莫测的微笑。

    “黄保,你,你如何也在李大人之里?”

    黄保未答,李啸在一旁说道:“冯式,事到如今,本官也不怕告诉你,这黄保,明为枪兵一队队长,暗中则为我军之安全司司长。你们今日夜间暗谈之事,黄司长已派人全部听得,皆已向本官禀明。”

    “冯甲长,黄某跟你详说了吧。黄某原先为广宁城坐记锦衣卫,后广宁城破,广宁当地的锦衣卫机构亦遭毁灭,在下运衰,被那些鞑子擒得,成为当地一名鞑将包衣。去年年底,方寻得机会南逃而去,在下混于那些流民之中,本欲就此逃亡天涯,却有幸被田队长相中,方入了李啸军,先被李大人任为枪兵队长,后来黄某旧日身份被李大人得知后,方被暗中委任为安全司司长。”

    黄保微笑着向一头雾水的冯式解释了一番。

    冯式大惊,背上冷汗涔涔渗出,原来姜尊他们以为相当机密的暗谋,竟早已在李啸的暗中掌握之下,这李大人的背后功夫,端的狠辣了得!

    他心下不由得庆幸不已,幸亏自已没有昧了良心,才前来向李千户举报此事,不然自已一条路走到黑,断无活路矣。

    “冯式,今日之事,你心知便可,不得与任何人说。你且回去,明日就按姜尊所言,去那玉华酒楼,姜尊摆这鸿门宴,本官赴定了。”李啸冷冷说道,双目之中,已是寒光凛然。

    冯式不觉打了个寒噤,急急告退。

    时光飞速,不觉便已到次日中午。

    这一日,天空满布浓重阴云,堡外的田野,虽已返绿抽青,只是早春的天气里,冷风呼啸不停,让天地之间依然满是萧瑟之意。

    姜尊带着侯道、戴清绍等人,笑容满面地站在玉华酒楼前,迎接李啸的到来。

    姜尊穿了一件崭新的绸衣,一脸笑容地与众人打着哈哈,看上去极为高兴的样子。

    不多时,面带微笑的李啸,与田威、王义守二人一同到来,随后,在姜尊等人的迎领下,入得早已包好的雅间。

    “姜哨长,你家宝儿过周岁,这是本官一点小小心意。”各人入坐后,李啸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姜尊。

    姜尊以一种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连声道:“小儿只是过个周岁,李大人这般客气,送得这般重礼,在下如何受得。”

    “如何受不得。姜哨长也是我军中的老人了,只要姜哨长为我军忠心效力,收这点礼物算什么,若是好好跟随本官,将来却还有更大的前程。”

    李啸语气平静,姜尊的脸上,却是猛地一哆嗦。

    这是怎么回事?

    听这李啸这么说话,倒象是绵里藏针一般,隐隐有针对我姜某之意。

    姜尊又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正一左一右坐在李啸身旁的田威与王义守,这两人却不看他,只是沉着脸坐着。

    “李大人,在下乃大人一手提拔,感念莫名,定当紧跟大人,岂敢复有他念。”姜尊眼珠一转,脸上挤出笑容说道。

    “那就好,希望姜哨长能说到做到。”李啸淡淡地笑道。

    “小二,速速上菜。”姜尊不敢与李啸对视,急急对一旁的伙计大声吆喝。

    那小二一声唱诺,不多时,一桌丰盛的酒宴,摆于桌上。

    “大人,这可是莱州城中,最好的白云烧,入口甘绵醇厚,回味悠长。请大人尝尝。”姜尊恭敬地向李啸杯中,满满了倒了一杯晶莹透澈的烧酒。

    李啸把玩着酒杯,脸带微笑看着姜尊,却是不喝。

    旁边的侯道等人,脸上努力保持平静,只是姜尊看到,他们的脸上,似乎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田威与王义守两人,还是如方才一般沉着脸,不说也不动。

    整个席间,突然陷入一种让人窒息的沉寂。

    “李大人,此酒尚温,待凉了就不好喝了。”姜尊被李啸看得心虚,他连忙起身,手举酒杯向李啸颤声劝酒。

    李啸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然后他环视了一圈众人,平静地说道:“各位,在喝酒前,李某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哦,大人的故事,想必精彩,在下却要洗耳恭听。”姜尊心急如火,脸上却还不得不做出一副极感兴趣的样子。

    李啸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开始缓缓讲述。

    “晋代时,有个人名叫周处,为人蛮横强悍,任侠使气,是当地一大祸害。当时,河中有条蛟龙,山上有只白额虎,这三者一起祸害百姓。当地的百姓称他们是三大祸害,而这三害之中,以周处为祸最甚。“

    姜尊眨着眼,不知道李啸讲这故事是何用意,却只能装出聚精会神在听的模样。

    “后来,周处听人劝说,先杀了猛虎,随后又去斩蛟,经过了三天三夜的跟踪与搏斗,周处终于杀了蛟龙。而当地的百姓们,见他三日未归,则都认为周处已经死了,皆是大喜,并对此表示庆贺。”

    姜尊脸上的笑容,开始凝固了,他似乎听出一点味道来,却又一时说不清楚。

    “结果周处杀死了蛟龙,从水中出来。后来,他听说了乡里人以为自己已死,而对此互相庆贺的事情,才知道大家实际上也把自己当作一大祸害,因此,便有了悔改的心意。”

    姜尊听到这里,心下猛地一缩。他瞥向侯道等人望了一眼,发现各人脸色或发白或发红,却还强自保持镇静。

    “于是周处便到吴郡,去找陆云这位当时的名人。见到了陆云后,他就把全部情况告诉了陆云,并说道:“我想要改正错误,可是时间已太晚了,现在改正,可来得及么。”陆云便说:“君子珍视道义,只怕不肯悔改,又哪里会嫌晚呢?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况且你还算年轻,又有勇力,只要能立志改正,痛革前恶,又何必担忧不能建立功业,不能传扬好名声呢?”周处听完教诲,便从此改过自新,终于成为一名忠臣良将。”

    姜尊低垂着头,暗下牙关紧咬,他终于听明白了李啸讲的故事。

    旁边的一众人等,亦是个个脸上神情怪异,多有羞郝之色。

    怎么办?

    姜尊心下,紧张地问自已。

    席中一片沉静,姜尊心下反复权衡。

    李大人,我知你是用这故事,在此最后规劝于我,只是日暮途穷,我姜尊已不能回头了。

    姜尊猛地抬头,目光之中,已是满是决然之色。他与李啸对面直视,两人熠熠的目光,有如阴电对阳电。

    “李大人的故事,端地精彩,来,请满饮此杯。”姜尊站起身来,复向李啸举杯相邀。

    李啸缓缓地端起酒杯,却是没有看他,他喃喃低语道:“姜哨长,要知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哪。”

    “李大人,在下明白,还请大人饮了此杯。”姜尊脸色冷然,一仰脖,将自家杯中之酒饮尽,然后向李啸露出杯底,作了个先干为敬之势。

    李啸脸上,又浮现了那怪异的笑容。

    他缓缓地将杯子向姜尊凑了过去,直盯着姜尊的眼睛,轻声道:“本官今天身体不适,就请姜哨长为本官代饮此杯如何?”

    姜尊脸上大变,他急急说道:“在下如何敢这般放肆,还请。。。。。。”

    姜尊话语未完,李啸右手一抖,手中酒杯一洒,整杯酒液皆洒在姜尊左脸之上。

    “啊!”

    姜尊一声惨叫,众人惊怖地看到,闪避不及的姜尊,左眼被李啸泼了个正着,白色的气泡翻滚着,瞬间将姜尊的左眼毒瞎。

    “砰!”

    姜尊忍着巨痛,将酒杯猛摔于地。

    “尔等还不动手,再待何时!”姜尊大吼着抽出腰间顺刀,作势便向李啸猛砍而来。

    侯道戴清绍等人,全身一颤,下意识地纷纷拔出刀剑,便向李啸等人砍来。

    李啸一声冷喝,右手中的酒杯向姜尊猛掷而去,姜尊手中顺刀一横,磕飞酒杯,正欲再砍,李啸手中已猛地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倭刀,他大喝一声,向姜尊对劈而来。

    此时,田威王义守二人,纷纷拔刀在手,亦与侯道、戴清绍、陈兴等人战成一团。

    侯道瞥见,自已的手下,水师副甲长冯式,犹然呆坐在椅上,仿佛木偶一般不动。

    “冯式,你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速速斩杀李啸等人!”侯道向其大声怒吼。

    冯式有如突然醒过来一般,他刷地抽出腰刀,大喊着冲上前来。

    专注与王义守对战的侯道,只感觉背后一阵巨痛前来,再一看胸前,一柄滴血的翎刀刀尖,已从自已胸前透出。

    侯道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扭头望了一眼冯式,冯式脸色狰狞,手中的翎刀又趁势搅了一搅。

    一口污血从侯道嘴中喷出,冯式把刀一抽,侯道无声倒地,他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弹。

    李啸手中的倭刀,舞得刀光四射,威压凌厉,姜尊招架不住,步步后退。

    “噗哧!”

    李啸反手一捅,倭刀锋利的刀尖,瞬间扎透了姜尊的胸膛。

    鲜血狂喷而出,姜尊踉跄一步,背靠墙壁,缓缓滑落。

    姜尊嘴里,咕嘟咕嘟地泡着血泡,他的眼睛,没有看向面前横眉怒目的李啸,却是斜着紧盯那进入雅间的房门。

    很快,房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大队的李啸军枪兵全幅武装地进入,领队的,是枪兵一队队长黄保。

    “禀千户,外面的三十名刀斧手,连同掌柜崔玉及一众伙计,已皆被我军拿下,请大人示下。”一身铁甲头带缨盔的黄保,向李啸拱手禀告。

    姜尊濒死却充满期待的眼光,突然一暗,他嘴巴张合了两下,头一歪,便再无动弹。

    此时,田威与王义守两人的战斗也停了下来。

    枪兵三队队长陈兴已被击杀,头颅与脖颈处,仅有一丝皮肉连着。盾兵二队副队长戴清绍腹部被砍开,暗青色的肚肠翻了出来,在地上大片血渍中挣扎哀嚎,眼看着已是难活。而枪兵甲长范植见得大势已去,连忙扔了刀剑,跪地投降。

    李啸随即下令,将范植捆绑起来,带下去交于吴亮与许秀清等人,严加审问,同时,他下令黄保带领一众枪兵,去捉拿各名反叛将领的家属。

    “将这些家属逮捕后,同样交于吴亮与许秀清审问,然后,你速速带队赶回,按昨天所定计划行事。”李啸叮嘱道。

    黄堡应诺,随即带着枪兵,押着那一众刀斧手与店内伙计离店而去。

    而酒店掌柜崔玉,却被李啸留了下来。

    “李大人,有话好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在下是李化鲸大人表弟,你们这是造反,要诛连九族的。。。。。。莫杀我,就留在下一条性命吧!李啸,李大人,我知你是条好汉,在下这般做,也是廹不得已。。。。。。不要动手,千万不要动手,李啸,我保你当千总,你当千总是我表哥李化鲸一句话的事……”

    望着李啸手提着滴血的倭刀,一步步向其逼近,崔玉脸色惨白,一边倒退,一边语无伦次地向李啸哀求胡呓。

    在脸色阴沉,一身满是肃杀与血腥之气的李啸,终于把他逼到墙角之时,几近吓疯的崔玉,嘴中喋喋不休,连声承诺,要保李啸一路到守备,游击,甚至是参将副将,估计再保下去,崔玉得保着李啸造反了。

    李啸笑了起来,手中的倭刀刷地一抖,横搁在崔玉脖子上。

    “说!你们与那郑隆芳如何联络的!”

    李啸冷冷喝道,手下稍一用力,崔玉脖颈处的鲜血,顿时有如条条小蛇一般,蜿蜒爬出。

    “李大人切莫用力!我说!我说!我已与郑参将,不,与那郑隆芳约定,此处一旦事成,便于屋顶燃起黑烟,于一里外设伏的郑隆芳望见后,知我等得手,便立即率领三千精锐前来夺堡。李大人若是不信,可问我等一众伙计!”崔玉忍着疼痛,大声急急而辨。

    李啸冷笑一声,收了倭刀,然后对他沉声说道:“要本将信你,却也容易,你亲去屋顶点火,引那郑隆芳前来,若其率众赶来,便可暂饶你性命。敢作弄手脚,本官立刻砍了你的狗头!”

第八十章 将计就计

    “入他娘,没想到崔玉这厮,得手倒还挺快!”

    看到赤凤堡外,那浓黑的烟柱腾腾而起之时,参将郑隆芳放下千里镜,一张肥胖的油脸,满是欣喜。

    他从地上弹地站起,拍了拍身上保养得极好的山文甲上沾染的泥土,然后对一旁的家丁队长郝存德下令道:“李啸现已授首,你马上传令下去,让全军随本将速速杀入堡去,一举夺下赤凤堡!”

    同样一脸喜色的郝存德大声应诺,很快,全军将士一齐欢呼,人喊马叫,随即整队踊跃向前。

    看着部下气势高壮,郑隆芳心下极喜,这夺堡的首功,看来将会是手到擒来了。

    他随即又得意地想到,那些自以为叛变上官,可以就此升官晋爵的姜尊等数员叛将,绝对不会想到,自已会在利用完他们夺下赤凤堡后,便会让手下将这些叛将一并斩杀,省得这些已没有利用价值的家伙,到时还要来分功。

    这些卖主求荣的叛将,在郑隆芳看来,不过是一块用完便可扔掉的抹布罢了,到时,就让他们去地下与那个死鬼李啸团聚吧。

    此次突袭作战,郑隆芳没有带火器部队,他只带了精心挑出的500名骑兵,1500名枪兵,1000名刀盾兵。

    郑隆芳这般做,有自已的理由。

    他认为,既然李啸已死,那赤凤堡必定是群龙无首一片混乱,那么自已的军队,便要以机动快速为主,以尽快趁虚而入攻取堡城,杀李啸军一个出其不意。

    若是带上笨重的火炮,或是带上装填缓慢使用不便的火铳手,则既会迟滞了行进速度,也会拖延作战效率。若李啸军出现冲突骚乱,火器部队难于快速派上用场,镇压平息****亦是困难,倒不如只带冷兵器部队,让这次夺堡计划更加顺利。

    郑隆芳的想法,说实话,如果擒杀李啸的计划顺利实施了的话,应该还是比较正确的。

    只不过,郑隆芳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不是一颗已经熟透只等他来摘取的桃子,而是一个精心布置好的陷阱,等着他这只肥羊踏上去。

    这个陷阱,就是李啸将计就计之策。

    郑隆芳立功心切,他与500名骑兵纵马疾行,很快就与后面的步兵拉开了距离。

    一里多的路程很近,郑隆芳和一众骑兵,很快来到了赤凤堡外的玉华酒楼处,他远远地看到,崔玉带着一群人,已站在酒店外的官道上等待。

    “吁!”

    在离崔玉五步开外,打马行在最前的郑隆芳,勒住马蹄。

    他惊讶地看到,崔玉一脸苍白,脖颈处似乎还残留有血痕。

    “崔玉,你受伤了么?”郑隆芳问道。

    “禀参将,这都是刚才李啸一伙困兽犹斗,在下不慎被其刀剑划伤,还好只是受了轻伤,未中要害。”崔玉脸上肌肉颤动,低声回道。

    郑隆芳唔了一声,又问道:“那李啸首级在哪?”

    崔玉忙向后面一直沉默的几名壮汉示意,很快,几颗血糊糊的首级,被那几名壮汉掷掼在郑隆芳马前。

    “参将大人,这便是李啸及其一众匪首的首级,请大人验看。”

    郑隆芳从未见过李啸,他看到这几颗呲牙咧嘴血糊嘶拉的首级,心下便认定了这是李啸一伙无疑,当下脸上喜色显现,大声夸赞崔玉道:“崔玉,你真不错,难怪当日李军师夸你年少老成会办事,今日果然立得这擒斩匪酋之大功。”

    “承蒙参将大人谬赞,在下何以克当。”崔玉脸上挤出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

    郑隆芳又随意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却见周围商店皆已关门闭户,远处赤凤堡周边,也没有行人随意走动,心下不觉生疑。

    崔玉仿佛猜到了郑隆芳的疑虑,他急急说道:“大人,方才我等与李啸一伙厮杀,这些商户皆是吓坏,故纷纷关门肆业。那些堡内行人与家属,亦皆被吓个半死,故无人敢在堡外行走。”

    郑隆芳眉头稍解,他想了想又问道:“本将听闻李啸军兵原本皆在外训练,为何此时一个军兵人影亦未见?”

    “禀大人,我等在解决掉李啸一伙后,便矫制了李啸之令,下令全军返回堡内待命,故外面的军兵已全部收队回堡。大人,还请速速率领全军入堡,然后接管李啸军兵,以免迟则生乱啊。”崔玉低着头,声音颤颤地说道。

    崔玉说完,他身后几名壮汉一齐伏跪于地,大声说道:“我等已然背主,杀了李啸,现愿为前部,为大人带路效力,恳求郑大人速速率军,接管堡内各处要害,以免迟则生变。”

    郑隆芳捋须大笑,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亦是打消,他一脸喜色地向众人作了个虚扶的手势:“诸位请起,尔等及时反正,皆是大功。那就请各位前面带路,夺了堡后,本将定会论功行赏,绝不吝啬。”

    壮汉们齐声拜谢,随后与崔玉一起,在前面引路,领着郑隆芳及500骑兵向赤凤堡南门快步行去。

    行进时,一旁的家丁队长郝存德,低声对郑隆芳说道:“大人,在下心里,总感觉这般夺城,也忒顺了些,不若等到后面步兵到来,一齐入堡可好?”

    郑隆芳斜了他一眼,不屑而道:“存德,你太过小心了。而且现在这堡门大开,完全没有动静,可见李啸之军尚在迷惑之中。若待数千步兵大至,喧哗吵闹,那在堡内待命的李啸军兵,原本就忐忑不安,见我军这般哗然而至,难免疑惧,若其突然闭门作乱,那我军今天这般煞费苦心的偷袭,可不就前功尽弃了。只有这般悄然入城,迅速占领各处城门城楼等要害,再接管其军,方为上策矣。”

    郝存德挠了挠头,心下虽总觉不安,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只得点头道:“大人说得是,确是在下想多了。”

    很快,郑隆芳率领骑兵突门而入。

    郑隆芳入得城来,迅速看到,城内除了街道与水井等物已建好外,各种建筑均未开建,除了左侧有一排排的草板民居外,其他各处,皆是一片空旷。

    而在自已的正前方与右侧,各有手持武器的李啸军兵默然肃立。

    正前面,是二队盾兵,二队枪兵,后面还有一队重骑兵与一队轻骑兵。而在右侧,则是一队盾兵,一队枪兵。

    咦,这些在堡内待命的李啸军兵,为何竟让人隐隐感觉有股杀气在其中?

    一种剧烈的不安,腾地在郑隆芳心头窜起。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吁!”

    一行人快到十字主街中央时,郑隆芳方猛省过来,他急急勒住马蹄,扭头回望,却见全部骑兵,皆是过了南门的瓮城,只有数十骑尚未入内城。

    他再一看前面,那几名带路的壮汉,早已带着崔玉,不得所踪!

    “大人,敌兵使诈,我们上当了!”

    一旁的家丁队长郝存德,嘴唇哆嗦,双眼之中满是恐惧。

    郑隆芳心头大惧,忽见在正前面,一骑身穿白摆牙喇兵银色盔甲,骑着一头极其雄俊黑身白蹄大马的健壮骑士,纵马踱出阵前。

    这名骑士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手中的精钢虎刀向郑隆芳一招,冷冷大喝道:“来者,可是郑参将?”

    “正是本将,尔是何人?”郑隆芳声音发颤,心跳如鼓,这清冷的天气中,他那胖脸上,却是汗流涔涔。

    “末将李啸,见过郑大人。”对面的骑士大笑起来。

    郑隆芳大惊失色,尚未回答,那李啸脸上,立刻堆起狰狞之色,他大声喝道:“郑隆芳,你全军已困于我堡中,速速下马投降,可饶尔等一死!”

    郑隆芳懊悔无及,他一边拔转马头,一边抽刀大喝道:“全军听令,速速退出堡去!”

    “砰!”

    一声让人耳膜发震的巨响,郑隆芳惊惧地发现,南门的瓮城城门处,一块巨大的青石,仿佛从天而降,从月城通道上狠狠砸落在地上,彻底堵死了郑隆芳外逃之路!

    “入他娘,狗入的李啸竟设了千斤闸!”郝存德在旁叫一声哀呼。

    郑隆芳面如死灰,他是见惯了战阵之人,曾在一些设计精良的大堡中,见过此类闸门。却没想到,这个李啸,竟然在这赤凤堡中,亦采用了这样复杂的城门设计。

    这种城门,外表与普通城门无异,但其实却是双门设置。前面是铁包木门,后面则是暗设了一道青石闸门,也称为千斤闸北,一般平时收放在月城通道上端,一旦遇敌,便可放下这重达二千斤的巨大青石闸门,这种闸门一旦下落,需得上百人用绞轮才能升起来,若是想只凭蛮力攻破城门,实为天方夜谭。

    “郑隆芳,你降不降!”

    李啸的如雷暴喝,让郑隆芳浑身哆嗦了一下。

    “不降!”

    郑隆芳面目扭曲而狰狞,双目充血的他,挥刀大吼:“全军随我上前,击杀李啸!”

    “杀啊!”

    500名骑兵纵声呐喊着,猛磕马肚,向对面的李啸狂冲而来。

    李啸一声冷笑,纵马后退。

    “轰!”

    二队盾兵立刻摆成整齐的直线,盾牌砸放于地,随即肩膀抵住,将盾牌固定牢实。

    两军距离太短,郑隆芳部来不及冲刺,有十几骑小跑着冲在最前,盾牌上尖锐的钢刺,立刻深深地戳入战马的前腿之中,战马悲鸣着倒地,将上面闪避不及的骑手摔于地下,非死即伤。

    与此同时,躲在盾兵后面的两队枪兵,从那一排大盾上端,刺出了无数根4米精钢长枪,有如一条条潜伏已久的阴狠毒蛇,向猎物狠狠地喷出它们蕴酿已久的毒液。

    开着深深血槽的锐利精钢枪头,迅速地将几十匹来不及后撤的骑兵战马的前胸或颈部扎透,马血狂喷,将对面的大盾与枪兵染得浑身血红。

    战马连绵悲鸣,沿着那一排整齐的大盾,乱七八糟地倒下,马匹的尸体与骑兵的尸首堆叠杂乱地混在一处。

    “砰砰砰砰。。。。。。”

    此时,半蹲在城墙上的六十名鲁密铳手,从冲阵的骑兵背后开火,浓密的白色烟幕中,鲜红的火光隐现,三钱重的细小铅弹,带着细微的啸音,轻易地钻入了穿着棉甲的骑兵后背。

    二十多名骑兵立刻摇晃着从马上倒栽了下来,很多骑兵死后,脚踝犹扣在马镫上,死尸被马匹拖着四下乱跑。

    这轮鲁密铳打完,右侧的盾兵与枪兵,也呐喊着从侧后部掩杀过去。

    而一直没有动静的玄虎重骑与飞鹞子轻骑,则发出尖锐的啸声,从盾兵的一侧绕过,从另一侧包夹过来。与后面的枪盾兵,形成左右包夹的态势。

    郑隆芳的骑兵,终于彻底崩溃了。

    无数骑兵纷纷下马请降,他们哀嚎着扔了刀剑,跪伏于地,只求李啸军饶得性命。

    郑隆芳的坐骑,突然被一名枪兵狠狠刺中马腹,柔软的马腹划开,大团带着草腥气的肚肠翻涌而出。

    战马一声长嘶,将郑隆芳狠狠地掀下马来。郑隆芳一声惨叫,被甩出数米远的他,因有一身良好盔甲的防护,幸运地没有受伤。

    他怒气冲冲地爬起来,手中腰刀高举,正欲下令全军与李啸拼死一搏,却不防脑后被人用刀柄重重一磕,瞬间晕了过去。

    “降了!李大人,我们降了!”磕晕郑隆芳的家丁队长郝存德,随即扔了刀剑,向着李啸的方向,大声哀求。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接触战,就此结束了。

    郑隆芳部,六十余名骑兵被杀,九十多人受伤,共有415名骑兵被俘,缴获存活战马436匹,骑刀骑枪一堆。

    而李啸全军,则只付出了4名盾兵死亡,6名盾兵受伤,5名枪兵死亡,8名枪兵受伤,另有三名骑兵受了轻伤的细微代价。

    城内的歼灭战刚结束,南门外又传来了刺耳的呐喊声。

    郑隆芳部的步兵,终于赶过来了。

    “将郑隆芳押上城头,迫使他们投降!”李啸一声冷笑,随即下令。

    已晕厥过去,却被五花大绑的郑隆芳,被几名军士强行架上了城墙。

    见得自家主将有如一条丧家之狗一般,被人架着绑上城门,南门外一百步外,原本喧哗吆喝的2500名步兵,突然一片寂静。

    “尔等看好了,你们主将已被我军擒获!若不早降,定斩不饶!”李啸在城门上昂然而立,手中的虎刀刀尖,横指郑隆芳面门。

    城门之下,立刻骚动起来。

    步兵们表情各异,有人的惊恐不已,有人一脸愤怒,还有人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这些步兵中,一众领队的大小将领,则就近私语讨论,紧急商讨对策。

    究竟是立刻攻城,以解救自已的上官,还是就此撤退,以保全本部的兵马,步兵将领们彼此相争不休。

    一时间,郑隆芳部步兵士气大沮,原本高昂的士气瞬间降入谷底,整个场面开始出现混乱。

    李啸当机立断,手中旗语连挥,立刻,手下的军兵们开始进一步行动。

    轰地一声,赤凤堡北门大开,130名由玄虎重骑与飞鹞子组成的骑兵战队,从北门突出,绕墙南奔,直冲郑隆芳的步兵阵中。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3门红夷炮,亦纷纷立刻开始清膛,灌药,填弹,插火门线。一旁的火器总头赵杰吆喝着要他们注意彼此配合,加快装填速度。而在火炮的间距中,六十名早已准备好的鲁密铳手,一字排开,枪上的火绳烧得滋滋响,纷纷对着对面的步兵瞄准。

    另外的2门佛朗机与2门虎蹲炮,李啸没有下令装弹,因为这两者射程较短,很难打到超过一百步外的步兵阵内。

    而在郑隆芳的步兵战阵后面,几百步外的商铺大街处,那原本大门紧闭的玉华酒楼,突然砰地一声,大门打开,一直埋伏于此处的两队枪兵,呐喊着从门内杀出,从后面向郑隆芳的步兵杀来。

    安排这二队枪兵埋伏于此,是李啸的备招。当时是为了防止郑隆芳在识破李啸的计策后,急急就此撤退的话,可以立刻冲出掩杀一阵。没想到,正好在这时,可用于包抄郑隆芳步兵的后路。

    李啸军迅如雷火的炮、骑、步三路夹击,让原本就骚动不已的郑隆芳步兵战阵,立即混乱得有如一锅烧开的开水。

    “砰!”

    “砰!”

    “砰!”

    三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三枚乌黑滚烫的十二斤炮弹,发出夺命的尖啸,向郑隆芳部战兵猛冲而来。

    迅即,三枚炮弹,从密密麻麻的步兵阵中,犁出了3道血肉模糊的笔直血路!

    一片瘆人的惨叫声中,至少40多名百步兵,被李啸军的红夷火炮击死击残。

    当然,相对于多达2500之众的步兵来说,这点伤亡,实在是微不足道。只不过,这种超远距离的绝对死亡,给本已士气大挫的郑隆芳部步兵,造成的心理压力,达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砰砰砰砰!。。。。。。”

    炮声刚过,城墙上六十名一字排开的鲁密铳手,一轮齐射,总共四十二杆鲁密铳打响,一百步外的步兵中,又有二十多人惨叫身亡。

    这时,在前面,玄虎重骑与飞鹞子组成的轻骑,发起了最后的冲锋。组织严密的楔形战阵,如同一把剔骨尖刀一般,狠狠冲入混乱不已的步兵战阵之中。

    与此同时,后面包夹的两队枪兵,也呐喊着挺着4米精钢长枪,直直冲向郑隆芳步兵后阵。

    三处攻击,几乎同步发生,李啸军的战阵配合,默契得有如一架高速精密的机器一般。

    郑隆芳的步兵战阵,立刻崩溃了。

    站在城头默然观战的李啸,心下暗想,在丧失了主帅,又被三处包夹的郑隆芳的步兵,能坚持到现在才崩溃,表现还算可以了。

    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一场追杀。

    半个时辰后,这打扫残局的战斗,终于结束。

    李啸军此战,总共击杀步兵279名,俘虏步兵1420多名。因为李啸军毕竟骑兵太少,而郑隆芳的步兵人数又太多,导致有近800名步兵四处逃散,未被抓获。

    而李啸军,竟然又只付出3名骑兵死亡,5名骑兵受伤,7名枪兵死亡,10名枪兵受伤的轻微代价。

    李啸下令,立刻打扫战场,将那些郑隆芳部队的武器上缴,盔甲剥下。

    战场很快打扫完毕,最终的战斗结果,很快报上来。

    李啸这次将计就计的战斗中,总共俘获415名骑兵,1420名步兵,缴获可用战马436匹,剥得盔甲2050件,大部分是棉甲,小部分是铁甲和鳞甲,郑隆芳身上那些华贵的山纹甲也被剥了下来。另外缴获的刀剑枪盾无算。

    李啸心下十分高兴,原本为了装备手下军队,他又要花一大笔银子去各处铁匠铺定做,却没想到,这一战竟能缴获这么多的盔甲,哪怕全部装备完现有的部队,还绰绰有余相当多呢。

    加上还有那么多缴获的马匹与武器,李啸感觉,扩充军队的计划,可以提前开始着手了。

    只是此战终于结束之际,平静下来的李啸,心中却没有往日获胜的无限喜悦,相反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叛变自已的将领死了,偷袭的郑隆芳部也完蛋了,那么,接下来,那些叛变将领的家属,自已又该如何处理呢?

    (多谢凡尔v赛宫,五張嘢兄弟打赏,今天特更近六千字,也不分章了,多谢各位支持。)

第八十一章 处置

    “禀大人,叛贼家属皆已拿到,并送至吴亮、许秀清处审问。”安全司司长黄保,脸色严肃地向李啸禀报。

    他随即又压低声音说道:“大人,我们前去捉拿那主叛姜尊的老婆方氏时,她已自行在房中吊死,另外,从犯陈兴的老母年高,我等破门而入后,其因惊吓过度,当场咽了气。。。。。。”

    李啸心中长叹,脸上隐现不忍之色。

    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对于血腥的厮杀搏斗之类,已是完全适应,只是,这样凭借权势镇压弱者的行为,哪怕完全必要,却让他心下亦是极为不忍。

    见到李啸脸现动容之情,以前是广宁坐记锦衣卫的黄保,不由得感觉颇为诧异。

    这李大人,未免太心慈了些。

    黄保认为,对这几个叛将家属的意外死亡,却还太便宜了他们了,要知道大明律中,谋逆可是大罪,纵然不诛九族,也得当街活剐才算正常。若是按锦衣卫处置手段,当不会让他们死得这般轻松。

    李啸摆了摆手,示意黄保不必再说下去。

    随后,他和黄保一起,来到了吴亮、许秀清的审问间。

    这审问间,是由一间民政厅的草房临时充任,虽然简陋,面积倒还轩敞。

    此时,审问刚刚结束,吴亮与许秀清,正在商量要如何撰写文稿,把这些人的相关罪行向李啸报告。

    李啸入得屋来,首先映入眼中的,正跪在地上的范植和一众叛将家属。这些人,个个低垂着头,伏跪于地。

    李啸迅速注意到,这些家属旁边,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上面摆着一个小襁褓。

    李啸心头,忽觉有如刀割。

    他知道,这个襁褓中的孩子,便是主叛姜尊的孩子宝儿,现在才只有半岁。

    想到自已中午之时,方给了这个孩子的父亲贺岁钱,现在这个孩子的父母,却均与其阴阳两隔了。

    吴亮许秀清两人也看到了李啸入屋,连忙起身致礼,李啸一边向他们走去,一边示意他们安坐。

    走过低垂着头颅的叛将范植身旁时,黄保狠狠地朝他脑袋上啐了一口。

    “大人,据审问,这些家属虽表面抵赖,但在下观其言行,套其话语,知其多是知情,却因为自家人之故,隐瞒不报。这从犯包庇之罪,却有多人。”吴亮低声向李啸禀报道。

    李啸心下又是一阵喟叹。

    这样的结果,其实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中国社会,是一个人情与血缘的社会。自家亲人作了坏事恶事,家属多会为其摭掩包庇,这实是人之常情。如果自家的亲人所做的坏事,还能给家庭带来实际利益,那么,这些家属非但不会有负罪感,相反还会为自已能从中分一杯羹而沾沾自喜。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古代社会里,每个王朝都要制定残酷凶狠的株连制度的原因,统治者们希望,能用这样残酷到灭绝人性的法律制度,来让那些谋逆者好好考虑一下背叛的成本,以免他们的屁股轻易发痒。

    “吴亮,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李啸沉吟了一下,又向吴亮问道。

    吴亮眼神复杂地向李啸望了一眼,然后低声说道:“叛贼范植,背叛恩主,谋逆弑上,依大明律,当处剐刑。另外这些人,大多犯了从逆之罪,明知这些叛贼有意谋反,却为其摭掩不报,其心叵测,以学生之见,按大明律条款,需全部处斩。学生认为,只有这般处置,方可震慑宵小,再不敢起谋逆之心。”

    “大人,学生亦是这般认为。”许秀清在一旁插言。

    李啸沉吟不语。

    房间中,一片压抑的沉默。

    忽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打了寂静的状态。

    李啸扭头望去,那放在椅子的襁褓,正在微微晃动,那宝儿啼哭不停,一只又小又瘦的小手,正从襁褓中探处,欲在空中抓寻着什么。

    “哼,这叛贼孽子,在下认为,就地摔死算了,免得将来长大,也是个祸害。”黄保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李啸没有理他,却走过去将这孩子抱在怀中。

    那孩子有人抱起,哭声便小了很多,一脸阴沉的李啸,手指拂弄着孩子瘦小的脸庞,指尖擦过孩子嘴边时,那孩子以为碰到了乳.头,一把用手抓牢,塞在嘴中吮得咂咂有声。

    李啸站得有如一具木偶,他一动不动将这小孩这样抱着,任他吮吸手指。

    置身这安静无声的房间的李啸,感受着这具小小身体中散发的热量,感受着各人投来的各异眼神,突有恍如隔世之感。

    “传本官之令,叛将范植,由剐刑改叛斩首,立即执行。其余家属,证据明显者,依律处斩。证据不明者,罚为采石场或石灰厂苦役,刑期十年。另外,所有7岁以下孩童,不究其罪,皆交于他人代为抚养。”

    李啸说完,下面的家属中,一些人当场晕了过去,另外一些人,则脸上有明显的轻松之色,却又开始低低哭泣。

    让李啸没想到的是,最为激动的,竟是范植。

    捆得如同一个粽子一般的他,眼泪纵横,膝行至李啸面前,随即把头磕得砰砰作响:“犯将范植,感念大人留得在下血脉,又让在下能引刀成一快,若有来世,当做牛马以报。”

    李啸没有看他,他呆怔了一会,什么也没说,随后把宝儿交给吴亮,叮嘱他务必给这孩子找个好人家,便返身出了房间。

    黄昏时分,范植与4名家属被依律处斩,全堡军民,皆默然观看。

    另外5名家属,则被从堡内迁出,男的安排去采石场,女的安排去石灰厂,开始了他们为期十年的苦役生活。

    姜尊的孩子宝儿,被常大利手下一对膝下无子的木匠夫妇收养,与此同时,这对夫妇还收到了二十两银子。

    吴亮告诉他们,这银子是李千户所赠,作为孩子日后的抚养费用,但要求他们不得将此事对任何人说。

    外表憨厚老实的木匠夫妇,两人脸上皆是惊讶与感慨交织的表情,他们手里小心地捧着孩子,一边连连点头答应。

    包括被处斩的叛将范植女儿在内,另外的三名孩子,也分别被工匠与堡内家属收养。

    残阳如血,暮色昏黄,李啸独自坐在自已房中,默然向窗外伫望。

    默然呆坐的他,忽然感觉莫名的孤独和无可言说的疲累。

    自已来到这个明末世界,无名无势,艰难求存,什么主角光环,什么无敌金手指之类,皆没碰到。却在这半年多内,经历了太多的刀光剑影,血肉搏杀,尔虞我诈,算计利用,背叛暗害。尽管自已在表面上依然作出坚强之态,只是有谁知道,看似坚强无惧的自已,内心之中,又有怎样的孤独与寂寥。

    只是自已没有任何可以退缩的余地。

    这个残酷的明末世界,不是人图我,便需我图人,不为刀殂,便为鱼肉。任何的犹豫与怯懦,都会被冰冷的现实碾成碎末。

    自已除了迎头奋进,咬牙向前之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李啸心下暗叹,他轻轻地闭上眼,正欲仰靠在椅子上休息下,却发现自已的肩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双轻若柔荑的手,正在轻巧地帮他揉捏。

    李啸一个激灵,忙转身向后看去,见到祖婉儿正向自已淡淡微笑,那不停按捏的双手却没有丝毫停顿。

    李啸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重新转过身来,闭上眼,静静地享受她力道极合适的舒适按摩。

    “李啸,你做得很对。”

    祖婉儿在背后轻声说道。

    “哦,是么?”

    “嗯,这个世道,已是这般艰难残酷,真的不必让它变得更残酷更没有人性。李啸你能这般仁义处置,我真的很欣赏你。”

    祖婉儿的话语柔和,却有一种莫名安定的力量。

    李啸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心头却是一阵苦涩。

    我的做法,真的对么?

    在后世中,这罪行只及犯者的制度,在明朝这个动不动就株连家族的年代,可能只会让更多的人感觉这是妇人之仁吧。

    只不过,为将者,只能靠杀戮来让手下保持忠诚,未免手段太过低级。

    也许,我能做的,就是让改变从自已开始。

    李啸扭过身,回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谢谢你的支持。”

    祖婉儿微笑起来,脸上是两个迷人酒窝。李啸呼吸着她身上芳馥的气息,心中的负面情绪,不觉消解了很多。

    两人正说着一些私密话儿,忽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两人不觉相视一笑,这个这时敲门的家伙,来得真是大煞风景啊。

    “谁?”

    “教习先生管毅,求见千户大人。”管毅的公鸭嗓子,在门外大叫起来。

    (多谢凡尔v赛宫兄弟打赏,感谢支持。)

第八十二章 监抚

    见得管毅进来,祖婉儿告辞离开。李啸遂与管毅两人,于桌边分宾主而坐。

    “李大人,学生今天前来,实为有话憋在心中,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啊。”管毅的公鸭嗓子,又高喊了起来。

    李啸看着这个当日曾向他提出,挑拔鞑子与流寇互斗,从而让大明从中渔利的所谓千古奇策的书生,心里不由得暗想,这家伙,该不会又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脑洞大开的东西,来自已面前献宝吧。

    李啸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这么大声。然后和气地问道:“管毅你有何话,对本官但说无妨。”

    管毅那双圆圆的牛眼眨了眨,他降低声音说道:“大人,这次的叛将谋逆之事,大人处置,虽为宽仁,却还妥当。只是学生在想,如果我军中还是这般下去,没有任何变化的话,那么诸如姜尊之类反噬恩主的将领,既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管毅,你什么意思?”

    李啸脸上的微笑,骤然消失,他眼神复杂地望向对面的管毅,不知道这个大胆的家伙,如何竟说出这般话语。

    “大人,学生想问,日后若再有崔玉之类的细作,用钱财或女色拉拢我军将领叛变,却又该如何处置?”管毅言语尖锐而直接,倒让李啸为之一愣。

    真是怪了,这人这么晚来与自已谈论这样的话题,却是何用意?

    “这个,本官认为,一是要加强将领的挑选,需得品德过硬者方可担任,二是加强安全司的暗中控制,发现异动,便可及时处置。”李啸平静地回答道。

    没想到,李啸一说完,管毅却是连连摇头。

    “怎么,本官所言,可有不妥?”李啸问道。

    “大人,你之所说,确有一定防治效果。只是在下看来,若仅仅这般处置,怕还是远远不够。”

    “哦,何出此言?”

    “李大人,这次姜尊等人叛乱,说实话,规模与势头,均是太小,故大人能得以迅速镇压平定。而且大人能这这般快速控制局面,一是因其在大人鼻子底下谋乱,二是因为叛将活动,皆处于大人的安全司监视控制范围内。学生说句诛心之论,若是将来我军发展大了,这心怀谋逆的将领领兵到了外地,安全司一时也难于监察,这将领若是不顾家属,定要反叛,大人又能有何反制之招乎?”

    李啸心头一紧,却为之语塞。

    “大人,不恃人不叛我,但恃我不可叛!”

    见李啸沉默,管毅目光炯炯地回答,让李啸不禁目光一亮。

    “你且详说下去。”

    “大人,将领暗藏私心,实是人之常情。纵然现在表现良好之人,将来是否会被细作与他人收买,却是难知。大人之策,可以起到一定的预防效果,但若要制其根本,学生认为,在于分权。”

    “分权?”

    “大人,学生认为,如要制约将领,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节制其在军中的权力,使其只有领兵打仗的权利,却没有擅作威福的机会!”管毅沉声道。

    “唔。”

    “一个将官,如要谋逆,若只有其一已之力,匹夫之勇,纵要生乱,祸害亦是有限。若其裹胁属下军兵一齐作乱,甚至割据城池,叛变通敌,其为祸则甚矣。”管毅一脸诚恳地说道。

    李啸听到这里,不觉暗暗地点了点头。

    管毅所说的这样的将领,孔有德,耿仲明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孔有德裹胁朝廷花了重金打造出来的精锐部队,据占登州作乱,整整两年方被镇压下去,让整个山东一片残破。而随后孔有德耿仲明又率领这只部队,带着大批的金银财宝和制炮操炮技术,渡海叛逃后金,让后金如虎添翼,终成了大明帝国再也无法摆脱的恶梦。

    李啸心下长叹,这个管毅,当日本以为他只是一名纸上谈兵的浮夸之辈,却没想到,此人的思计,却还这般深刻。

    倒是自已有些轻看他了。

    “那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是好呢?”

    管毅没有直接回答李啸,他双眼望着窗外,却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大人,学生想问,为何皇上从前年开始,就一直不停地往各军镇派出监军?”

    李啸闻言,又是一怔。

    管毅说得没错,现在的崇祯,确是在四处派出监军。

    李啸脑海中,立刻跳出前世所读的《明史》中的记载:

    “崇祯五年十一月,以太监李奇茂监视陕西,刘允中监视山西,王应朝监视关宁,吴直监视登岛。。。。。。”

    “崇祯六年夏,太监陈大金,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为内中军,会各抚道,分入曹文诏、左良玉诸营。。。。。。”

    “崇祯六年六月,命太监高起潜监视宁、锦,张国元监视山西、石塘等路,监其将校,综核兵饷。。。。。。”

    “大人,您可知,皇上这样接连不断地派出监军,却是何故呢?”

    见李啸不语,管毅又追问了一句。

    李啸眼神复杂地看着管毅,然后缓缓答道:“无非是官军作战不力,圣上担忧将领不肯尽心,才派监军前往各处军镇,以监核督促各将尽心尽力为国效劳罢了。”

    管毅笑了笑,声音低沉地回道:“大人,学生认为,您只说对了一方面,学生在想,圣上这般做,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防止将领私下与鞑子或流寇沟通,欺瞒朝廷,失去管控,甚至谋反投敌,这才不得不派出监军,以为暗中牵制监核之用。”

    “哦。”

    李啸心下猛地一惊,却一时无法反驳。

    “大人,《韩非子》中曾说过,鞋子再好看,也只能踩在脚下,帽子再破旧,也要戴在头上。君天臣地,上下尊卑,等级有差,乃是国之序统,万万不可倒置。如果不能控制将领,任其作为,那么很自然地,也将对将领手下的军队失去管控。”

    管毅说到这里,一脸严肃。

    “管毅,皇上这般派驻监军,虽是为了便于朝廷管控着想,但下面各军镇却皆是暗中抵制,内耗极大。以致诸如山西提学佥事袁继咸,户部给事中庄鳌,陕西按察副使贺自镜等人,皆上书反对派驻监军,又是何故?”李啸问道。

    “李大人,据学生看来,圣上之所以派出太监为监军,乃是因其为自己身边的亲信之故,皇上长于深宫,朝夕与宦官们相处,故认为太监们没有私心,在派往各军镇后,能实心办事。只叹皇上初心是好,实则大谬!”

    管毅顿了顿,接着说道:“皇上以为,派出太监到军中充当耳目,便可以防止文武官员的欺蒙与谋逆,却没想过,这些人到了地方上,这点正面作用,远不能抵消其带来的祸害。要知道,宦官们皆是刑余之人,虽有小部分忠心为国者,但大部分皆是只会擅长巧言令色骗取皇帝的信任,借以招权纳贿,暗谋私利。这样的人,所谓“监纪功过”,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在外发财的机会罢了。这些派出的太监,到了地方上,往往只会一味的盘剥贪腐,祸害甚大,以至军怨民怒,其对将领的牵制监视等正面作用,因此被大部抵消。这也是袁继咸等人强烈反对派驻监军的原因。”

    李啸听完,不觉陷入沉吟。

    管毅说得其实挺有道理。明史记载,崇祯自身,因外派太监的必要性与祸害性如此交织难分,他自已也时常纠结于到底派还是不派的痛苦之中,以至于外派太监之事,定了又撤,撤了又定,反复多次,自已亦是心神俱疲,不堪其累。

    《明通鉴》中记载,崇祯于今年的六月份时,曾向朝廷各臣解释自已外派太监监军的苦衷,他在谕令中说道:“朕御极之初,撤还内镇,举天下事悉委之以大小臣工,然比者多营私,罔恤民艰,廉慎者又迂疏无通,此士大夫之负国家也。朕不得已,方用成祖监视之例,分遣各镇监视,乃一时权宜,欲诸臣自知省也,以信朕之初心矣。”

    可叹的是,崇祯这番自诉苦衷,既无法打动满朝文武,还让自已被历史学家们贴上了一个重用内监的恶名。

    一个即位之初大力打击阉党的皇帝,与一个随后又重用太监为亲信的皇帝,竟然会是同一人,这历史的吊诡之处,足让后人叹息无语。

    “那管毅你的意思是,在我李啸军中,也派出监军?”此时,李啸似乎听出了一点道道。

    “大人,学生认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监军这个模式,其实还是极有用处的。如将其改进完好,让其既可起牵制监视将领的作用,又使其不得荼毒地方,祸害军民,这样一来,便是最合适不过了。”管毅笑着回答。

    李啸脑中,突然有茅寒顿开的感觉。

    这管毅所说的模式,与后世共.军的将领与政委共同领军的模式,何其相似。

    共.军的这套模式,将领管军事打仗,政委管审核监察,完美地实现了打仗训练与政治管控的相互结合,使自已的军队在组织度上,完胜同时代的国.军部队。这也是为何常有大批的****将领率军叛变投共,却极少有****将领能率军去投****的原因。

    这是自已完全可以借鉴过来的模式啊。

    这个管毅,虽然在出谋划策方面,有纸上谈兵大言炎炎之嫌,没想到,在这类军队控制与管理的问题上,却还颇有独到之处。

    此人,倒可重用。

    “管毅,你所说的改进监军模式,本官看来,实是甚好。本官在想,不如在我李啸军中,改成以下方式如何?”

    “学生愿听大人高见。”

    “以后在我李啸军中,为有别于朝廷所立之监军,特成立监抚司一职,以负责军兵的薪金分放,战功审核,教习军士,监视协助将领,报告部队动态等事。而将领只能负责领兵打仗,训练操整等军事方面之事,如此一来,将领与监抚各事其职,分工明确,既不影响部队打仗行军,又能使将领因为无法对部下施予威福,而失去裹胁部众的基础。这样的话,将领纵有异心,亦是无能为力。”

    管毅连连点头:“大人果是天纵英才,在下不过提个意见,大人便能这般加以实行,学生实是佩服。”

    李啸笑道:“管毅,那这监抚司司长一职,暂由本官担任。由你担任副司长一职,以后你的工作便直接向本官汇报,下面的监抚人员,亦由你全部负责。从今之后,每队军兵各设一名监抚分员,盾兵3队设3人,枪兵6队设6人,玄虎骑与飞鹞子各设一人,火炮部队设一人,火铳队设一人,水师设一人。这样的话,除你之外,需另招14名监抚司人员。这段时日,本官再去各地招聘书生,招得合适之人后,便立刻补入军中。”

    管毅大喜,起身而拜。“学生谨遵大人谕令。”

    (注:这两章,说实话,写得沉重与阴暗了些,是一种很不讨喜的写作方式,从这两天迅速下降的推荐票上便可看出。但作者实在是想写出自已的一点思考与意见,毕竟历史本身,便是沉重严肃并能让人深思的。如果只是套路化爽文写作,种田暴兵平推世界大纳后宫之类,网上已是汗牛充栋,也实在不缺作者这篇拙作。

    当然,完成这一章后,作者会回到正常写作道路上来,希望各位读者能继续支持,此谢。)

第八十三章 模式

    这次招聘书生的工作,比上次顺利得多。短短数日,竟有多达七八十名书生前来面试。

    让李啸没想到的是,还有东儒书院的四名秀才,竟也偷偷地慕名来投。李啸暗想,这要是让那个一贯仇视自已的东儒学院学正崔拱瑄知道了,怕要气歪了鼻子吧。

    这四名秀才中的领头者,是脸色清俊,很有点象后世戏剧的小生模样的刘安和,他见得李啸后,衣袖一甩,拱手言道:“某等屡试不第,不愿再徒耗光阴以穷经章,唯求在李大人处谋得一职,若得安身立命一展才学,不胜欣然矣。”

    李啸大笑欢迎,随后的面试中,刘安和言辞得当,谦和沉静的良好表现,让李啸印象十分深刻。

    最让李啸高兴的是,现在的李啸军威名日隆,已建好城墙的赤凤堡,更是有如一张绝佳的自我介绍名片。这次来面试的书生中,多是慕名而来,故不单是在数量上远超上次,在质量上也颇为优秀,有真才实学的人很多,而江湖骗子之流近乎绝迹。

    李啸从中招聘了六十多人,同时,对李啸军各部门进行了相应的扩充与调整。

    根据李啸的规划,现在李啸军中,除了原有的民政司、商业司、安全司外,新设监抚司、钱粮司,农牧司以及工业司。

    其人事安排与职能分别如以下所示:

    民政司负责堡内百姓户口与腰牌登记,检查,人口出生与死亡报录,处理当地百姓之间纠纷,维护治安等工作,堡内所配的20人的治安大队,也由民政司管理。

    商业司则纺一管理赤凤堡内开设的商业店铺,包括对商铺的登记、监管、收税等。

    工业司主管全堡的工厂运作,现有蹲犬山的采石场、石灰厂、砖厂三座工厂需要管理。由于李啸现在的工业模式,基本是后世的国营企业性质,工业司主要负责各工厂的生产计划,沟通协调,物料分配,产品统计等事情。当然,以后工业司还会对各类工厂进行收税。

    农牧司负责赤凤堡内所有农田、牧场之类的生产、管理与规划,以及将来土地开荒与使用等事情。现在李啸全军中因为缴获了三百多匹战马,原有的马厩已是难于容下,故现在农牧司的重点是在堡外建起一座简易的小型牧场,以放养军马。而开展农业生产之类,由于李啸军拥有的地盘狭小,暂时不予考虑。在李啸的设想中,如果以后赤凤堡内还有海产项目,也暂归农牧司负责。

    钱粮司则是负责赤凤堡内有粮食,钱财,物资的管理统计、保管贮藏与分配使用。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部门,要与其他所有部门打交道。

    以上五司均属于经济民生类机构,下面的监抚司与安全司,则完全属于政府监察类机构。

    监抚司负责军兵的薪金分放,战功审核,教习军士,监视协助将领,报告部队动态等事,是李啸充分掌管军队的重要手段。

    安全司则是调查各地情报,侦察内部是否有细作渗透,以及各名将领官员的动静,了解自已地盘内的百姓思想动态等一系列极重要,却又只能暗中进行的工作。

    各部门的人事安排分别为:

    民政司司长许秀清,司内共设4人,其中一名主官,一名副手,二名吏员。

    商业司司长由颇让李啸欣赏的刘安和担任,原商业司司长吴亮,改任更为重要的钱粮司司长一职。同样另设一名副手,二名吏员。

    工业司司长由另一名秀才严恪担任,李啸面试时发现,此人算学十分不错,做事亦是严谨,却为担任工业司司长的最佳人选。也另设了一名副手,二名吏员。

    农牧司司长由上次招收的一名吏员丁佑担任,李啸了解到此人本份老实,又出身农家,熟悉稼穑,且喜好农学,李啸认为,由此人来担任农牧司司长,当为合适之人选。同样也是配一名副手,二名吏员。

    钱粮司司长,这个李啸军中的命脉部门,自然由李啸最信任的吴亮来担任,其机构设置为一名主官,一名副手,四名吏员。当然,因为钱粮贮藏与分配极其重要,李啸决定自已只要有空,便要对钱粮司时常监督与管理。

    监抚司司长由李啸自行兼任,副司长则由管毅担任,由于这个部门极其重要,且因这次招聘到的书生人数颇多,李啸决定,下面的监抚人员,由每队派1人改为每队派3人,以更好地管理与监察将领与军兵,这样一来,枪盾兵中,共有监抚人员27人,玄虎骑与飞鹞子各设2人,火炮部队设2人,火铳队设2人,水师设2人。加上管毅在内,共计36人,为李啸军中人数第一的大司。

    安全司司长由黄保担任,由于因为姜尊的反叛事件,黄保身份暴露,故李啸决定,不再让其担任枪兵一队队长之职,其职另由他人接任,从而专门负责安全司的相关工作。现在司中,已有包括副司长在内的,经李啸审核过的司员20人。这些人中,有有2名书生之类的文员,负责档案整理与文件撰写,余者皆是由黄保与李啸共同招募的身怀各类绝学之人。李啸对安全司掌控亦是极严,这件在黑暗中使用的利器,李啸同样要牢牢把它掌握在自已手中。

    余下的十多名没有安排的书生,李啸把他们全部安排为储备人才,暂且先担任堡中孩童教习,待李啸军扩大后,再补入军中。

    人员编制完成后,李啸给他们设定的工资标准为,每名司长月薪8两,副司长6两、吏员与教习均月薪2两。

    军前赞画吴亮,原本薪资10两,因其兼管钱粮司,李啸给他每月12两的月薪待遇,一则突出其地位,二则使其更加尽心办事。

    监抚司副司长管毅,由于职责重大,李啸也给了他每月8两的待遇,管毅心下更是感激,暗暗发誓要更好地工作来报答李啸的知遇之恩。

    随后,李啸给入职的全体公职人员统一开会,除了强调要他们尽职尽责工作外,另外他神色严肃地叮嘱道,若有人浮于事,偷奸耍滑,甚至贪污**者,一律从严惩处,绝不轻饶。

    李啸原本担心,监抚司安排入军中后,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遭到将领们的抵触与排挤。结果没想到,监抚司安排下去后,由于副司长管毅聪明地造势宣传,把监抚司塑造成军中秩序的维护者和监督者,结果颇受军兵们的欢迎,日常训练出操也更加尽心尽力,倒让将领们省心不少,使得原来对监抚司怀有疑虑的一众将领,都慢慢地开始习惯了监抚司的运作方式。

    这套由李啸建立的管理模式,终于有个初步的雏形,并开始顺利运作。而随着各个部门开始运作,整个赤凤堡的运作与管理,更加井井有条,富有秩序。

    李啸心下知道,其实这是个必然,因为这套模仿现代社会建立的政府模式,实在是大大超越了这个时代,比大明朝粗疏落后的政府管理方式,实在是先进太多。

    这一系列工作完成后,李啸随后再让田威与王义守二人,去各地招揽流民,暂定要招的流民战兵名额800人,使李啸军再次进行扩充。

    春日的黄昏,李啸与商业司司长刘安和一起在堡外散步。

    秀才刘安和感叹道:“李同知大人的机构划分,分类清明,各司其职,实实让人耳目一新,大去我大明官府中人浮于事,推诿怠懈之风。”

    李啸笑道:“本官曾读过韩非子的《五蠹》,对里面一段话记忆犹新。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脩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可见,古人都有这般向前看谋今朝的思想,我们这些为政者,如何敢不引以为警示?唯有与时俱进,未雨绸缪,方是唯一正确的方法啊。”

    刘安和亦笑了起来,他以一种赞叹的语气说道:“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可叹我大明官员中,守株待兔不做实事者实在太多,要是我大明之中,官员皆如李大人一样勤政善政,我大明何至于象今日这般危机重重。”

    李啸收起笑容,脸色凝重地说道:“安和,其实我赤凤堡的各种规划之所以能够成功实现,乃是因为此地荒僻,人口稀少,没有太多的利益争执之故。由于争执尚无,我的各种设想与安排,才能一路畅通的顺利实施。以本官看来,现在我大明不是没有人才,也不是没有人想到要立刻对现状作出改进,只是,这样的改革牵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出现了种种阻挠与牵绊,这才让改革最终流产而无法实施。而这也是我大明中,最让人痛惜无奈的地方啊。”

    刘安和点头道:“大人之见,甚是有理。学生在想,我等既无法改变他人,却能从自身做起,亦是好事。”

    李啸笑道:“安和所言,此诚本官之心愿也。”

    两人侃侃而谈,晚风轻拂,金色的夕阳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李啸回到堡后,吴亮手捧一封书信快步前来,一脸郑重地向李啸禀报:“大人,方才有信使送来此信,说是山东巡抚李懋芳专门寄给大人您的书信。”

    李啸一脸错愕,这个山东巡抚李懋芳,可是与自已素昧平生,为何却有书信到此,却是奇怪。

    李啸二话不说,开信速览,脸上渐渐地便有了凝重之色。

第八十四章 巡抚

    “李大人,这信上,写了什么?”吴亮关切问道。

    “不过是山东巡抚李懋芳,写信替那刘泽清前来求情罢了。说什么大家都是山东官军,虽因小人挑拔,而致上下生隙发生冲突,却还是希望我军与刘泽清尽快和好,然后放归俘虏,此事便可揭过。哼,这人却是好笑,我军好不容易方擒得这些俘虏,岂有凭他一封信,便将俘虏轻易放回的道理!”李啸一脸冷笑,随即将信丢至一边。

    “大人,话虽这般说,毕竟自万历年起,巡抚大人下辖三司,又兼着山东都指挥使一职,文武皆管,职权颇大,实乃山东一省生杀予夺威福自用的诸侯一般,他既亲自写信过来,这份面子,却还是必须要给的。”吴亮一脸郑重地回道。

    李啸沉吟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就给这李巡抚一个面子,本官亲自回信一封,将这场内斗的来龙去脉对其讲明,省得巡抚大人偏听偏信,光听那刘泽清的一面之词,却兀自曲枉了我军。”

    吴亮离去后,李啸铺纸研墨,挥毫疾书,很快就洋洋洒洒地写完了一封长信。

    李啸在这封信中,虽未明确点名,却已详细说明了,那刘泽清一伙,是如何暗中拉拢自已手下将领,使其与郑隆芳里应外合,欲一举夺取赤凤堡之事。李啸在信中义正辞严地说道,刘泽清身为上官,竟这般对下属施予毒手,何其卑劣!幸得自已早做了准备,方未让其毒计得逞。李啸最后在信末写道,望巡抚大人禀公而断,重重惩处某些挑起事端之人,在还李啸军一个清白与公正后,才可讨论返还俘虏的事情。

    李啸写完,封了蜡印,便交给那名已在堡内休息的信使,要他明天便带着此信回济南去,信使连声应诺不提。

    接下来的几天,堡内除在紧张修建库房外,无有他事。

    现在,全部的军兵都换装了盔甲,原先只有棉甲穿的一部分玄虎重骑,皆改穿铁甲,多余的十来件铁甲,则让穿着棉甲的飞鹞子换上。现有枪兵盾兵皆全部换装棉甲。而从枪盾兵处汰换下来的鸳鸯战袄,则分发给火器部队、水师水手以及治安大队穿,李啸没有给他们配较为沉重的棉甲,却是为了使他们行动更加方便快捷。

    换了更好装备的军兵,人人脸上满是欣喜,训练出操更是热情饱满。

    李啸军还剩下一千多件缴获的棉甲没有使用,李啸打算新招了辅兵后,就发给他们穿。

    李啸不知道,此时在巡抚府衙内,山东总兵刘泽清与巡抚李懋芳,正在发生激烈的争论。

    “大人,你看看这李啸信上所言,完全是在胡说八道,而且言辞何等狂傲!说什么本官要图谋他的赤凤堡,才拉拢其手下部将并暗派兵马偷袭,真乃无稽之谈,血口喷人!本官手下3万兵马,若要图他这个小小千户堡,何必这般费心思,只需大军一出,他这赤凤堡立成齑粉!”刘泽清气鼓鼓地坐在一张楠木椅上,一脸愤怒难遏的表情。

    坐在上首的一张垫了软绒的官帽椅上的李懋芳,面孔白晳,长髯飘拂,颇有士大夫的闲雅之态。他听了刘泽清的话语,脸上却是平静如常,与时同时,鼻孔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

    李懋芳,字国华,号玉完,明代上虞人,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中进士,初任福建兴化县令,随后一路高升,最后被首辅周延儒提为左副都御史,周延儒被温体仁攻击倒台后,因朝中两派角力的结果,向来以孤介自守,不参与结党营私的李懋芳,最终取代升为漕运总督的原巡抚朱大典,继任为山东巡抚兼山东都指挥使。

    李懋芳能当上山东巡抚,并不是他能力有多么出众,而完全是朝廷内部斗争与妥协的结果,故当任命下来时,他自已都大吃了一惊。

    而自来山东上任后,这位初来乍到的文官官员李懋芳,表现得相对弱势与平庸,被担任都指挥佥事兼山东总兵的刘泽清极其轻视,带头对其阳奉阴违。尤其是在军事方面上,都是刘泽清说了算,李懋芳虽内心极其愤懑,但心下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已不懂军事,又无倚仗势力,只能默默忍受刘泽清的专横跋扈。

    只可叹,李懋芳虽这般曲意求全,那刘泽清却对他越看越不顺眼,终于在后来寻了个时机,在崇祯八年底,向上奏报说他在救灾之时贪墨公款,不恤民生,还侵吞了军饷2万多两。而素以奸相著称的首辅温体仁,原本就想着要提拔自已人,就利用这个机会,将李懋芳弹劾去职,随后安排了自已的亲信颜继祖,继任山东巡抚一职。

    去职还家的李懋芳,心情悒郁,闭门不出。数年后,便忧愤而亡。

    看到刘泽清这般生气之状,李懋芳斜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鹤洲,你既这般说,那这郑隆芳部三千兵马,如何会无缘无故跑去赤凤堡,又如何会与李啸部交战,岂不怪哉?”

    刘泽清闻言一噎,他看着李懋芳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恨得直咬牙。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大人,郑隆芳部为何去赤凤堡,下官亦未知其因,且待郑隆芳释放归来后,本官自会向他问个明白。”

    李懋芳心下冷哼了一声,暗道,刘泽清你身为山东总兵,下面的参将带着三千兵马去攻打赤凤堡,你竟然还说你原因不知,哼,你骗鬼去吧。

    他随即又想道,这个刘泽清,还真是个没担当的东西,出了事,便把责任往下属头上推,那郑隆芳跟了这样的人,也算瞎了眼了。

    不过李懋芳心下虽这般想着,脸上却依然平静,他哦了一声,又平静地说道:“那依刘总兵之意,此事当如何处理呢?”

    刘泽清腾地从椅子上站起,他拱手大声向李懋芳说道:“在下恳请巡抚大人同意,让在下立刻召集山东各卫所兵马,齐集大军后,即刻发兵,定能迅速将那反贼李啸的巢穴赤凤堡一举荡平,我军被俘将士,也可立得解救。”

    刘泽清说完,一脸恳切地望向李懋芳,不料李懋芳却只是细眯着眼,没有说话。

    见李懋芳这副气定神闲不徐不急的样子,刘泽清心中,又羞又气,他在心里,暗地已把自家军师李化鲸又骂了好几遍。

    当日溃兵逃返济南后,闻得消息的刘泽清几近气炸,二千多精锐兵马啊,竟这样丧于李啸之手,简直是奇耻大辱!

    刘泽清当日,愤怒得几乎想把站在自已面前颤栗不已的李化鲸立刻砍头,还好他把心头那股邪火压了又压,只把李化鲸狠狠地大骂了一通,并罚其薪俸半年了事。

    他娘的,如果不是李化鲸这厮,非要取巧走捷径,搞什么细作策反再派军偷袭之计,自已如何会现在这般,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让李懋芳这个无用的文官看了笑话。

    如果当初自已强硬一点,就趁那李啸赤凤堡尚未建好之机,3万大军齐出攻击,现在早就砍了那李啸的狗头了。何必现在还在这里,受这姓李的文官这股鸟气。

    当日盛怒的刘泽清,终于冷静下来,开始面对现实。

    现在自已这3万兵马中,精选而出的3千精锐,除了逃回的近800人外,已全部被李啸或杀或俘。刘泽清很清楚,李啸军经此一胜,军心士气定然皆是大涨。而自家精锐大丧,纵然人数还多,但精锐已失,若要攻打已是城池坚固守备周全的李啸,却是难了。

    这便是刘泽清在前几天,专程来求见李懋芳的原因。

    他想通过李懋芳,去下达去各地卫所调集兵马的军令,从而再集齐大军,一举攻克那该死的赤凤堡,将那该死的李啸千刀万剐。

    令刘泽清又惊愕又羞愧的是,这个看似软弱可欺的李懋芳,竟一口拒绝了他的要求。

    李懋芳对他说道,你与李啸,都是山东的大明官军,如何要落到这般相杀相残之境。我山东官军,历时两年,到去年三月,方剿灭孔有德作乱的叛军,已是元气大伤,如何又要这般自相攻伐,不死不休。刘总兵你这般鲁莽行事,岂非亲者痛,仇者快。况且若是朝廷怪罪下来,非但你刘总兵与那个李啸要吃不了兜着走,我这个巡抚,怕亦要被圣上痛加斥责了。

    刘泽清被李懋芳这番明为相劝暗为训斥的话语,说得哑口无言。最终只得同意,由李懋芳出面,居中调解,给李啸写封劝解信,希望李啸释放俘虏,就此两家和解。

    没想到那李啸,却不肯给自已这个台阶下。他虽未点名,却在回信中痛斥了自已这卑劣行径,还要求李懋芳严惩自已,这让看了回信的刘泽清,心下怒火不由得又是腾腾而起。

    “鹤州,你还是要冷静些。”李懋芳叹了口气,淡淡说道:“那李啸信中话语,亦有道理。若是偏听偏信,倒是本宪处置不公了。也罢,本宪再给那李啸几分颜面,亲自去趟赤凤堡,把事情调查清楚,也把这和解之事,早日定下来。”

    刘泽清一脸窘色:“大人何必如此,这般行事,岂不太抬举李啸那厮了。”

    李懋芳摇摇头:“本宪只不过行走一趟,若能换得我山东官军之和睦共处,却是值得。鹤州你且回去吧,待本宪了解清楚事实后,再将此事作个定夺。”

    刘泽清无奈,只得告辞而去。

    刘泽清方走,从客厅屏风后面,一名身着青色儒衫,长着一张白晳圆脸的年轻人,笑着走了出来,对李懋芳说道:“东翁,现已安定了这刘泽清,却要决定何日出发前往赤凤堡?”

    李懋芳用一种欣悦的眼神看着他,笑着回道:“卧子,看来这事情演变,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啊。”

    年轻人笑了起来,向李懋芳拱了拱道:“哪里,学生只不过提点粗浅意见,大人能采纳,实为在下之幸。”

    这个号为卧子的年轻人,是当时一位青年名士,全名陈子龙。

    陈子龙,南直隶松江华亭人,著名文学家,复社名士。初名介,字卧子、懋中、人中,号大樽、海士、轶符等。此人忠贞耿直,文武兼备,是个难得的人才。曾任绍兴推官,论功擢兵科给事中,结果任命刚下明朝已亡。清兵攻陷南京后,他和太湖民众武装组织联络,开展抗清活动,最终事败后被捕,于永历元年投水殉国。

    此时的陈子龙,刚刚娶了湖广宝庆府邵阳知县张轨端之女为妻,为考取功名,今年年初前往京城,参加了这次崇祯七年的会试。

    没想到,因他在会试畅言国事艰难,乃是朝廷诸多高官不作为之故,被首辅温体仁等人深为忌恨,让其不第还乡,据正史记载,一直到温体仁下台后,此人方考中进士。

    自京城南返后,陈子龙前往济南,拜会时任山东巡抚的李懋芳。陈子龙之父陈所闻,曾任刑部侍郎,与李懋芳为旧时好友,李懋芳见得故人前来,十分欢迎。后发觉陈子龙谈吐不俗,言语机智,才华似还在其父之上,心下更是十分欣赏,有心将陈子龙延揽为帐下幕僚。不料陈子龙虽嘴上已称其为东翁,却始终未曾明确答应成为其幕僚。李懋芳惜其才,便邀其于府中多住些时日,陈子龙难却其意,便于府上暂住不提。

    李懋芳看着面前玉树临风的陈子龙,又笑道:“看样子,卧子是想与本宪一同前去那赤凤堡了?”

    陈子龙笑着回道:“东翁,学生正有此意。学生却要看看,这个在辽东打出威名,在山东又能自创基业,且大挫那军头刘泽清威风的李啸,究竟是何人物。”

第八十五章 赎买

    “东翁,这个李啸不简单哪。”

    站在赤凤堡外,李懋芳一行人在等待军士入堡通禀之际,陈子龙一脸感慨之色,低声对李懋芳说道。

    “哦,现在这李啸尚且未见,卧子便对此人评价这般高了。”

    李懋芳一边仔细观看那高耸入云的城楼与正在城墙上操练火器的炮兵,一边笑着回道。

    “东翁,有道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李啸做了何事,与其听其空言晏晏,不如我等眼见为实。现在行至此处,子龙亲眼已见多事,当为不虚。”

    “是么,听卧子这么一说,本宪倒是来了兴趣。你倒说说看,这李啸做了何事,却让卧子这般高看。”李懋芳一手捋须,脸上现出好奇之色。

    “东翁,您看眼前这赤凤堡,周长足有二里,城墙高阔,砌筑精良,规模宏大,实让人见之赞叹心喜。可以说,这赤凤堡,绝对是远胜于山东各地的千户堡,倒与个普通县城的大小差不多。可见,这李啸建这赤凤堡,实在是花了大本钱,费了颇多精力心血。那李啸不过是武夫出身,竟全凭一已之力,能建得这般宏阔之城堡,倒是让学生好生钦佩。”

    “嗯,卧子此语,本宪亦如是观之。”李懋芳点头同意。

    李懋芳甚至在想,如果自已处于李啸的位置,能建好此堡么?怕是不能。

    “东翁,您再来看看这赤凤堡的人员安排。近处这些工匠劳工,正在手脚忙碌地兴建堡内建筑,他们搬运物料,挖沟填石,砌砖架梁,虽然人数众多,男女老少亦参差不齐,但皆是井井有条,彼此协作,忙而不乱。而远处那些军兵训练,步伐一致,口号如一,极其严整有度,非是每日操练,恐难这般熟衽。想来我大明官军,每五天一练,便是难得的勤快了,与其相比,岂不羞愧。如此看来,那李啸与那郑生芳对战,虽是将计就计,但其能以少胜多,以千余兵马大胜刘泽清的三千精锐,倒也不全是运气。以学生观之,应是其实力所至矣。”

    “卧子,你分析得真是不错,看来这个李啸,倒还真是个文武双全之人才。”李懋芳听完,又是捋须而叹。

    陈子龙还欲再说,忽见堡门内,一位身着正五品千户官武官常服的青年将官,带着一大批随从,快步从堡内向自已的方向迎面行来。

    李啸看得清楚,堡门外那头戴乌纱,穿着从二品文官服,胸口绣着锦鸡补子的官员,应该就是山东巡抚李懋芳了。他率众快步过去,在离李懋芳十步外站定,下跪参拜。

    “下官李啸,参见巡抚大人。”

    “李千户速速起身。”李懋芳脸上挤出笑容,伸手虚扶。

    李啸起身,仍恭敬地向李懋芳拱手而道:“下官不知巡抚大人今日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李懋芳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李啸不必多礼,李啸遂延请众人,前往自已议事厅内商谈。

    李啸随后交待吴亮,让他安顿李懋芳的一众随从在外厅休息,他自已便邀得李懋芳与陈子龙两人,入得内厅,让李懋芳坐于上首后,他与陈子龙分宾主而坐,随后令人看茶。

    “草房简陋,屈就巡抚大人万金之躯,下官心下,着实难安。”李啸向李懋芳拱手致歉。

    “李啸你这个赤凤堡尚为草创,招待粗疏,本宪自是理解。今坐于此,倒是颇有乡野之气,引动了本宪归乡耕读之情。”李懋芳捋须微笑。

    “大人这般言语,李啸着实感愧。”李啸笑了笑,随后他压低声音道:“敢问巡抚大人,可是为那刘泽清的一众俘虏而来?”

    “李千户,你果是聪明之人,巡抚大人今日前来贵堡,确为此事而来。”未待李懋芳回答,陈子龙于一旁笑着插言。

    “这位是。。。。。。”

    “这位是本宪幕友陈子龙,今日特随本宪前来贵堡。”李懋芳急向李啸介绍道。

    “哦,阁下就是那南直隶的复社名士陈子龙?”

    “正是学生,在下微名,没想到李千户却有知晓,实让陈某惭愧。”陈子龙向李啸拱手笑道。

    李啸心下极喜,自已穿越至今,现在能遇到这样的明末知名人士,对自已来说,也是一件幸事啊。

    李啸微笑道:“原来是卧子先生,李某早有听闻,先生文章才学,皆是翘楚,今天得见,实是幸事。”

    “李大人过誉了,陈某微才,何得担得起千户谬赞。大人当日在辽东屡败鞑子,颇有威名。今日又全凭一已之力,建得这偌大赤凤堡,学生实是钦慕之至。学生曾想,只恐大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怕多有虚言假辞,故今番特随巡抚大人来实观一番。现在看来,李大人的赤凤堡建设得这般兴旺蓬勃,严整有序,竟是学生前所未见,大人这般励精图志,理政卓越,实比那些只知打仗义厮杀的普通将门,过之远甚。”

    陈子龙说完,脸上满满都是欣赏的笑容。

    “惭愧,惭愧,本官些须微名功业,何敢得卧子先生这么夸赞。”李啸一脸谦逊,连连摆手。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李懋芳从上座插过话来。

    “李啸啊,本宪今日前来,便是如你信中所说,来向你详细了解一番你与刘泽清部下之具体冲突经过。你等皆是我山东官军,本宪着实不想你等抵触龊龉,内斗不休。以致我山东官军,徒让他人看了笑话。”

    李懋芳说完这句,长长地叹了口气。

    “巡抚大人亲自蔽堡,下官何其幸甚,敢不对巡抚大人一一言明。”

    李啸一脸诚恳地向李懋芳拱手致礼,随后便可与郑隆芳部的交战原因与经过,又对李懋芳详说了一遍。

    李啸言语明快,说话直切主题,又有理有据,倒听得李懋芳与陈子龙两人连连点头。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大人面前,李啸不敢有半句虚言,还望大人详察之。”李啸最后向李懋芳郑重说道。

    李懋芳陷入沉吟。

    他从心里能感觉到,李啸所言,应该更接近于事实。如果不是那刘清贪心大起,欲吞并李啸城堡和部众,暗中下了命令,那郑隆芳如何会毫无理由前来攻堡。相比刘泽清漏洞百出的话语,李啸的述说,更有道理,也更让人信服。

    只不过,自已真的能替这李啸出头,去惩处那刘泽清么?

    若那刘泽清这个粗蛮武夫,强横不服,那么没有权势凭依的自已,真的能对这个在朝中有首辅温体仁作后盾的家伙加以惩处么?

    如果一旦真与那刘泽清撕破面皮,今后这家伙连对自已表面的恭敬都不再保持的话,自已原本微弱的威望,怕会更加消沮。那山东一众将领,更会有样学样,愈发不把自已这个巡抚放在眼中了。那么自已在这山东的处境,怕会越发艰难。

    况且,自已本意是居中调和,以期尽快让这件事就此过去,让手下的山东官军,至少在表面上还要保持和.谐状态,却实是没必要,定在这里分个对错。

    “李千户,学生认为,您之所言,确有道理。只是于今之计,再现细究对错,殊无甚益。还是要想法和解此事要紧。”这时,陈子龙在一旁,言语诚恳地对李啸说道。

    见得陈子龙在一旁为自已解围,李懋芳也赶紧说道:“李啸,本宪也认为,确是那刘泽清仗势欺人之故,本宪回济南后,定会严辞斥责于他。只是本宪在想,李千户还是需以大局为重,早日释放俘虏,上下和解,方是好事。”

    听了两人的话语,李啸心下也在紧急盘算。

    现在的巡抚已这般表态,自已也没必要再得理不饶人了,还是给这李懋芳一个面子和台阶,更为妥当。毕竟李啸日后要在这山东长期呆下去,和这些上级关系弄得太僵的话,实在没必要。

    况且,这二千多俘虏,李啸本想把他们消化吸收入自已的军队中,但他随后想到,这些俘虏家属皆不在本地,其本人纵然畏于形势,被自已归化吸纳,亦恐其人在曹营心在汉,将来上了战场,反成莫测因素。而且现在每天为他们吃喝看管,也花费了自已不少粮食钱财,这般留着,亦是无益。

    只是,李啸也不会傻到,仅凭巡抚的几句好话,就这么将这些好不容易俘虏拱手交回。

    这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巡抚大人,您专程来我赤凤堡解决这俘虏一事,这份天大的情面,李啸岂敢不从。这样吧,这些俘虏在我军中,吃喝多日,也花了不少钱财粮米,就让那刘泽清以每人30两的价格赎回去吧。”李啸微笑着说道。

    李啸本想按官阶与军种给这帮俘虏分别报个赎回的价格,但是考虑到这样划分统计十分麻烦,还是折算一下,算个平均数更方便些。

    李懋芳与陈子龙听完李啸的话语,皆不觉怔住。

    这个李啸,竟这般难于说话,倒把这放回俘虏之事,变成市场交易了一般。

    真是岂有此理!

    李懋芳不觉脸色一沉,正欲吐出不满之辞,却见陈子龙向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李懋芳猛地想到,现在真正解决问题的关键,却是李啸的态度。如果自已一味强逼,那李啸急了眼,却再不肯放人,这山东之地,怕又要一场血雨腥风了。

    这些个山东军将,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李懋芳心下一声长叹,也罢,且看陈子龙如果与那李啸交涉吧。

    “李千户,你这价格,开得颇高了些。那刘总兵若得知大人开这般高价,却怕难于从命。”陈子龙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对李啸说道。

    “哼,真是岂有此理?他刘泽清把我赤凤堡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派兵就派兵来打,想要回俘虏就要我乖乖交回。他这面子与威势,倒是好大,只是本官却是不是他所想的那般,可随意揉捏。”李啸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李某正是看在巡抚大人面子上,才给了刘泽清这厮赎回俘虏的机会,他若连这点银子都舍不得出,就想本官凭白送回俘虏,这算盘,未免打得太便宜了些!若是这般,那刘泽清也休想我放回俘虏,若是不服再打,我李啸随时恭候高明。”

    听了李啸这些强硬话语,陈子龙脸上带着讪笑,心下却不由得暗叹道:这个李啸,端的精明!他这般做,既是给了李懋芳面子,又让自已捞到了实惠。明知刘泽清若无巡抚支持,断无能力来攻赤凤堡,现在便在这里大放厥词,以逼我等就范,我等竟还无可奈何。唉,这刘泽清也是个眼瘸的货,竟妄想打这李啸的主意,实是颇为不智。

    陈子龙心下认栽,随后与李啸,就价格方面,又争执了一番。最后李啸慷慨表示,既然卧子先生这般说了,李某便卖个人情,每个俘虏按25两算,总共1835名俘虏,那么总价便为45875两。

    “卧子先生,为了交下你这位朋友,李某再自行压价,算个总数4万两罢了。李某诚心足见,卧子先生就不必再让本官为难了。”李啸目光炯炯,微笑着对陈子龙说道。

    陈子龙笑道:“好,陈某亦有心交下李千户这位朋友,就按个价算吧,陈某再不还价了。”

    一直坐在上首没说话的李懋芳,脸上明显松了口气的神色,他放下茶杯,挤出笑容对李啸说道:“那事情既已议定,就这么办吧。本宪回去后,便让那刘泽清带上银子前来赎人,还望李啸你与那刘泽清,日后要好生相处,不得再自起干戈,让我山东官军再起内乱了。”

    “下官唯巡抚大人之命是从。”李啸起身,恭敬地向李懋芳拱手致礼。

    李啸随后设宴款待李懋芳一行人,此时,事情已然解决,各人心头都是轻松,自是宾主相洽,觥筹交错,满席欢笑。

    次日,李懋芳与陈子龙,带着一众随从返回济南。

    临别前,李啸给李懋芳送了大颗东珠一双,貂皮一件,百年野山参一支,以为赠礼。陈子龙则送予貂皮一件,东珠一颗,其他一众随从也分别送给相应礼物。

    收得李啸这般重礼,李懋芳一脸笑容,各名随从亦是满脸欢喜,人人都感觉这赤凤堡的青年千户官李啸出手豪阔,太会做人。

    倒是陈子龙收了礼物,脸上犹是落落大方之色,向李啸微笑拱手言谢后,便上马随李懋芳而去。

    早春的晨风温柔而舒缓,田野青青,远山如黛,返回济南的一行人,无不心情大好。

    “东翁,这个李啸,当是不凡。学生认为,东翁在山东根基浅薄,却需好好抓住这个李啸,甚至要大力培植他,使其诚心纳服,以为我之武力凭依,方可对抗刘泽清等一众军头。”陈子龙与李懋芳并马而行,压低声音说道。

    “卧子之言,本宪深以然之。这个李啸,治军理政皆是良才,又处世精明,人情练达,实是我大明难得之人才。他自辽东到此,一直屈沉于这赤凤堡,倒是本宪埋没了他。”李懋芳长叹了一口气,他目光深沉地望着远方,又接着说道:“本宪在想,**************,那李啸,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其成就与功业,怕还在本宪之上啊。”

第八十六章 车马行

    “这李啸如此可恶,竟已与巡抚串成一气,要本官出4万银子前去赎人,真真岂有此理!”返回自家府邸之后,一脸铁青的刘泽清,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惊跳翻起,茶水四处漫流。

    “大人,依在下之见,现在形势不利,大人还是忍让一步,答应为好。”这段时间,神情憔悴了很多的军师李化鲸,低声对他说道。

    “哼!忍忍忍,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日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老子早把那李啸砍成肉酱了。现在你来叫本官忍耐,只是这口气,老子如何咽得下!”刘泽清从座位上烦躁地弹跳而起,在房间来回踱步。

    “大人,事已至此,我等只可顺应形势。那巡抚李懋芳已被李啸说动,再想劝其发出军令集结各卫所军兵,已是不能。我军现在精锐已失,士气大沮,如何攻得李啸那已坚固完备之赤凤堡!大人,来日方长,以后定然还有机会消灭李啸,眼下之计,却是还需暂且忍耐。”李化鲸一脸窘色,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相劝。

    刘泽清在房间踱步良久,终于站住了脚步,然后仰天长叹了一声。

    “罢罢罢!就着你李化鲸安排人手,带上银子去赎人吧。”刘泽清咬着牙,目光阴狠地说道:“这次某家认栽了,哼,下次再有机会,本官要亲手砍下李啸的狗头!”

    三天后,李钱鲸派人来到赤凤堡垒,带给了李啸4万两赎买银子。收了银子的李啸一脸笑容,随后爽快下令,释放俘虏,让使者立刻把那些鸠形鷎面、形消骨立、一脸沮丧的俘虏带回。

    这段时间,这些俘虏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这也是李啸为了防止他们吃饱闹事而采取的权宜之举,毕竟俘虏人数太多,远超李啸军兵的数量,要是闹起事来,可不是好玩的。

    那个细作崔玉,也被李啸一同放回。李啸丝毫不担心他回去后还能再兴风作浪,毕竟是此人那为了保命的逼真演技,才让郑隆芳最终上当,以致全军溃灭。李啸相信,此人回去后,刘泽清能饶得此人一条性命,就已是极大的恩宠了。

    李啸心下十分高兴,他暗想道,有了刘泽清这笔4万两的赎买银子,自已就是把这个赤凤堡完全建好,算起来非但分文未花,竟还赚了近2万两。看来,刘泽清这个运输队大队长,对自已倒还真不错嘛。

    这几天,李啸一直在忙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训练田威与王义守新近招收的流民战兵。

    这次用了近一周的时间,田威与王义守两人,从整个登莱地区,共招得合格的流民战兵1020人,却比李啸的计划多了两百多人,另有家属人员2350人。

    有了这些新兵,李啸最终把手下军队扩充为玄虎重骑80人,飞鹞子轻骑100人。盾兵6队共732人,枪兵10队共1220人,剩余的90多人,则全部作为储备辅兵,待部队有伤亡空额后,立刻补充。

    本来,李啸这次缴获了数百匹战马,极想大力扩充骑兵部队,却没想到,这次招收的流民,多是来是河南与山东当地,还有一部分来自大同与北直隶,多为当地农民与劳工,会骑马的流民却是很少。因为客观条件限制,让李啸不得不取消了大量扩充骑兵的计划,最终只补充了50多人加入骑兵队伍中。

    李啸暗想,也许以后要扩招骑兵,还是要去辽东招收流民方可。

    随着部队规模的扩大,李啸军的编制也开始作出调整。

    李啸军现在新设甲乙两总,每总下辖一哨盾兵共3队,一哨枪兵共5队,40名玄虎重骑,50名飞鹞子。

    火器部队与水师,因人数较少,为便于使用且能形成合力,皆保持单独单位。

    原先的玄虎骑队长田威,升为甲总总长,甲总副总长为原盾兵哨长莫长荣。

    飞鹞子队长王义守,升为乙总总长,乙总副总长为原枪兵哨长段时棨。

    李啸给他们定的薪资标准为总长每月15两,副总长每月12两。辅兵与治安大队每月薪资比战兵略低,皆是月薪1两。

    各人晋升后,空缺职位,由李啸安排合适人选接替。

    现在李啸军的总数为:玄虎重骑80人,飞鹞子轻骑100人。盾兵732人,枪兵1220人,火器部队150人,水师30人,辅兵95人,治安大队20人,总共2427人。

    可以算出,现在李啸军中,除了军兵外,再加上文职人员与一众工匠的薪资,每月要下发薪资约为5300多两。

    再来算下伙食费,大明一石米麦为188斤,脱去麸皮杂质之物,还要少很多,能吃到嘴里的,约为150斤。按每人一天消耗2斤米3两肉算,每月要消耗不脱麸皮的米粮1213石。加上要提供伙食给500多工匠与300多名匪兵劳工,加各司文职人员百余人,每月要另供应粮食近475石。这样的话,每月要消耗粮食1688石。

    现在正处春荒时节,粮食价格大幅上涨,现已涨至3两一石,也就是说,每月另外的伙食开销为5064两。

    而现在山东猪肉的价格,也略有上涨,约为每斤2.5分银子,可以算出每月需消耗猪肉总额近34000斤,另需银子850两。

    另外还有总共近560多匹战马,按一匹马每天四斤料,八斤草来算,每匹马每天约需消耗八分银子的豆草料钱,马匹饲料每月约需花费为1350两。

    而全堡家属共有4950多人,约1500多户,以每户0.5两银子伙食补贴算,加上受伤与战死士兵的每月优待抚恤费用,每月伙食补贴为近900两。

    可以算出,现在李啸全军,每月的银钱供给开销,达到了近13500两银子之巨。

    现在全军之中,正好把这次缴获的棉甲全部用完,那么李啸只要提供新组建的3队盾兵,4队枪兵,以及新补充的骑兵盔甲与武器费用即可。算下来,要再花近2万两便可完成。

    这样的话,由于有了刘泽清这4万银子作为补充,李啸军的的剩余金银钱财总计竟还有45万之多,却可提供李啸全军,两年半多的花费。

    只不过,这看似充足的银子,满足不了李啸的雄心。

    他下定决心,在将来的日子,赤凤堡一定还要扩建,军队也还要再扩充,各类工厂也要加以兴建,这样的话,这些银子的花费速度,将会快得惊人。

    可见,在这花银子如流水的情况下,李啸必须要居安思危,为自已将来,提前作好规划与出路。

    现在李啸军唯一的收入,就是商税,堡外已有三十多家店铺,平均每家每月上缴商税20两,共600余两。

    这对于李啸军巨大的开支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所以现在李啸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要再度拓展财源。

    李啸打算,利用现有马匹,成立一家车马行。

    这算是李啸根据现有状况,作出的最为现实的选择。

    在李啸军中,除了现有的骑兵战马外,还有三百多匹马处于闲置状态,如果只是每天白白地吃草料却没有任何价值产生的话,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浪费。

    李啸打算,给每个骑兵备上双马,以保证骑兵使用。这样的话,还能挑出一百多匹资质较差或四蹄受了伤的马匹,作为挽马,用于车马行的使用。

    明朝时运输业已经很发达,南有船北有马,北方各处都是以骡马大车为主,并且在各个城县都有脚行,备有大量的脚夫,近途的纯粹用人力推运,脚力出力,远途的就用骡马,脚夫也充任车夫,帮着赶骡马和上下货。说是骡马行,但并不出租骡马,而是备有脚夫,帮着承运物品,收取费用。

    这年头的法制水准和后世比差一百条街,地方官吏不足,衙门的三班衙役加上游手帮闲也不够用,主要工作只是用来征取赋税与维持治安,而乡间多是宗族自治,若是万历年间,天下尚为太平,商人出行也还安全,只是现在天下兵荒马乱,为保证商品顺利送达,这脚行便应运而生了。

    脚行的伙计多半是破产农民构成的流民为主,也有少量城市贫民,这些人多半都是品行不佳的败类,还有一些是离开打行的喇虎,这些人,帮人运货时偷摸只是小事,讹诈和抢劫也是时有发生,远途时甚至杀害货主也不少见。

    因为脚夫素质太差,后来客商很少直接雇佣脚夫,而是寻得可靠的脚行,与脚头接洽,点检好货物后给脚头一大笔,脚夫只开发一小笔,这般运输下来,损耗还是难免,但比人财两失要强的多了。

    当时俗语,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其实倒也有道理。

    李啸要成立的车马行,其实是明朝各地皆有的骡马行的改进版。

    李啸用的脚夫,皆为自已的家属中的健壮老汉,这一点与那些请地痞无赖当脚夫的骡马行完全不同,另外安排自已的军兵进行押镖护卫,使其成为一家集车户、脚行、镖行于一身的专业性护送队伍,除了将赤凤堡内产出的物品对外售卖外,再专给一些有钱的客商,提供长距离的物资运送。

    由于登莱地区目前匪盗横行,前行登州与莱州做生意的商人,皆苦无安全没有保障,如果有人能提供信誉可靠的护送服务,那无疑会让商人趋之若骛。而随着自已正式正规,信誉卓著的车马行,在山东之地日渐扩展业务后,那其中的利润,将会相当可观,并且还可长期维续。

    而要成立车马行,随了现有的马匹可为挽马外,李啸现在在重点改进一项与之配套的东西。

    他如果成功的话,这将是这个明末世界的一项重大发明。

    这个东西,就是四****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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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马车

    “千户大人,您所说的四轮.大马车,我大明亦有。而且此物,我华夏古已有之,却不是什么稀罕事物。”听了李啸讲完自已的设想,吴亮笑着回道。

    “哦。是吗?”

    李啸没想到,这在文艺复兴时期,才从北欧南部最早产生的四****马车,却在中国古代早就被制作出来。吴亮这淡淡一句,倒让他不觉吃了一惊。

    吴亮说的没错,其实四轮.大马车,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这东西,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出现了。春秋早期秦国秦穆公墓葬中,就出土了青铜四轮马车模型,现存于甘肃礼县博物馆。只不过,那时地四轮马车只有一个用途:各国国君死后出丧之时,用于运送灵柩。

    “李大人,我大明现在亦有四轮马车,却难于普及,大人可知何故?”

    “莫非,是道路所限?”

    “正是,据在下所知,我大明现有之四轮马车,可载重四五十石,由马或骡牵引运行,所拉之马匹要六匹或八匹,且此四轮.大车,行驶缓慢,颇易损坏,遇河亦止,遇山亦止,遇曲径小道亦止。实不如两轮简便,是故难于普及。”(有兴趣的考据癖同学,可详见《天工开物。舟车篇》)

    望着吴亮一脸诚恳的样子,李啸陷入了沉吟。

    为什么四轮马车未能在古代大范围普及,主要是因为中国的多山多河网的地理条件所限,以及修路工艺的粗糙不足限制。

    因为这种四轮马车,由于纯木质的轮子上没有橡胶气垫加以缓冲,所以需要良好路况才能快速方便地行走。所以在历史上,这种四轮车基本只能在官道上行走,故而很快被适应简易坑洼的泥路、山路且造价更便宜的两轮车甚至独轮车所取代。

    只是这种两轮车,笨拙缓慢,设计很差,两匹骡子或挽马拉着,一车最多拉十几石粮,很难装到二十石,一般也就最多两千多斤的载重,这运输效率着实太小。

    而那种人力独轮小车,在中国大地却是最为普及的车种。那种小车,据说是三国时诸葛亮的发明。在李啸幼年时,还在农村见过,一千几百年都在使用,可想而知生命力有多强。在影视剧中,常见这样的情景,一家子外出逃难,男主人用根皮带套在肩膀上,前头坐着女人小孩和行李,推车在田埂和夹渠上,小车吱呀,健步前行。在民国时,那时的独轮小车已经有橡胶轮胎,承重更多,一车推三四百斤也很轻松,一日走个五六十里都不在话下,后世的解放战争中,这种独轮小车更是大显身手,陈毅元帅就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百万人民用小车推出来的胜利。

    只不过,遇到困难,便就此放弃四轮.大马车的构想,反而只能采用原始落后的两轮车甚至独轮车,李啸实在心有不甘。

    在世界历史中,俄罗斯帝国从欧洲横穿西伯利亚再征服到远东,广袤荒芜旷古无人的大地上,连人类的足迹都没有,哪有那么多道路。那些俄罗斯雇佣兵哥萨克军团,从欧洲地界一路到中亚和西伯利亚,一个又一个斯坦,一个又一个汗国,皆被踩在脚下,最后打到黑龙江边。

    战争和移民,这几百年的俄罗斯拓展历史中,就没有停止过,包括后来统驭庞大的帝国,整个俄罗斯帝国的原野上,到处都是那种四轮的大型马车在奔驰运输,不论是收获还是迁移,或是支撑扩张战争,马车的作用其实还在大炮与火铳之上。毕竟没有后勤,火药和子弹加上补给,都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四处奔驰的四轮马车,成就了被英国人称为旷古巨兽的俄罗斯帝国。

    俄罗斯人靠四轮马车能做到的,为什么李啸和他的部下就做不到,实在没这个道理。

    因为四轮马车相比两轮马车,最大的好处是,可将马车的载重大幅提升。

    四轮车的四个轮子构造,使得拉车的马匹,不用再做支点,以承担马车承载力,只是单纯提供拉力即可,从而极大提升拉载效力,据计算,只有双马拉动的情况下,至少可将载重提升近五倍。

    而四轮马车的难于普及,除了当时的道路难行之外,现在大明所使用的四轮马车,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便是难于转向。

    中国古代无四轮车的根本原因,其实不是道路问题,而是中国人没有解决四轮车的转向问题,中国人的四轮车,只是简单地将四个轮子安装在一个固定的车架上,因此难于转向,导致实用价值很小。这个旷世问题,中国人几千年也没解决。

    画家张择端的名作《清明上河图》上,画有多辆四轮车,皆是典型的不能转向的四轮车。这种车从古代一直使用到现代中国的五十年代初。四个窄窄的铁箍木轮装在车架上,由三到四头牛拉着,车子的转向,则是四头牛凭力气大生拉硬拽。(确切的说,是靠车辙解决转向问题,车轮子把路面压了很深两道沟,车轮就在沟里滚动,秦始皇的车同轨就是为了这个方便。)

    这种粗糙简陋的四轮车,上世纪40年代出生的北方农村人都还见过,据说是在1958年的大跃.进时,因为这种车子严重影响了社会.主.义先.进.性,严重影响了社会.主.义大跃.进的光辉形象,才终于淘汰了这种粗笨的四轮车,倒还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所以现在把问题归纳起来,李啸要着手解决的两个关键问题,一个是道路难行的问题,一个便是四轮车的转向问题。

    前一个问题,李啸现阶段暂无能力加以更改,不过,他可以避重就轻地解决这个问题。这是因为,他现在李啸打算开展的车马行业务,皆是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货物运送,基本上都是走官道,走这样的四轮马车还是不成问题的。现在大明的这种粗笨四轮车能走,那么自已研制的新式四轮车,自然没有不能走的道理。而李啸不会开展货物配送下乡活动,这样就尽可能地避免了走崎岖小路与山道。

    第二个问题,来自后世的李啸知道,西方的四轮马车之所以运作自如,却是因为发明了转向架之故。西方出现的可转向四轮车,最具创新的设计为,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装在另一个车架上,后面的车架架在前面个车架上由一根立轴连接,实际上是两个两轮车的组合。通过这突破性的设计,四轮马车才终于成功地走上了历史舞台,在世界历史上演出了属于自已的辉煌剧目。

    西方的四轮马车,从产生到定型,先后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一直到十九世纪还在不断改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随随便便就可成功的事情。

    李啸下定决心,该做就做,如果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那只会一事无成。

    “吴先生,我要做的这四轮马车,与大明现有的四轮车不同,必须要可以轻松转向,方为合格,可以先做试验性研究,本官并不求能一步到位完美无缺。”李啸最后下了结论。

    他随后把铁匠张铜柱与火器总头赵杰一并叫来,给他们画了一张根据后世的记忆,绘出的四轮马车草图。

    张铜柱与赵杰看了眼前的图,都有一种开了眼界的感觉。

    他们看到,李啸所绘的马车,车身较长,护板前高后低,前护板上镶嵌着木板钉死的座位,下面有搭脚,两层板制成了车夫的座位,在车夫座位下是前轮,有一根长杆加两侧护木连接前轮,这就是连杆,两个前轮并没有如以前的马车那样固定在木框上,而是用中滚轴和连杆相接,长长的连杆又被固定在圆盘式的前轴上,车辕与车身衔接的部份与前轮悬挂结合,这样骡马转向的时候前轮的悬挂也就整体转向。

    李啸在绘图时,脑海中也在思索这四轮马画的转向原理。李啸认为,四个轮子的马车,颇有些类似后世的小汽车,转弯的时候两只前轮必须朝一个方向偏,才能顺利转弯。这样当前方的牵引力改变方向时,车辕通过轴套,改变车轴的方向,也就使得车轮朝牵引力的同一方向转动,实现四轮车的转向。

    这是一个后世普通人都知晓的常识,却让此刻的明朝工匠感觉十分新鲜。

    “此车草图便是如此,本官要求你们所研制之四轮车,务必要能灵活转向,便于使用,如果仅仅是复制大明现有之四轮马车,那意义便不大了。”李啸侃侃而谈。

    “大人这泰西四轮马车图样,实是新鲜,却也给我等颇多启发,大人且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我等定会尽快将样品制好。”赵杰郑重禀报道。

    “李大人您放心吧,小老儿会尽力配合赵总头做事的。”张铜柱也在一旁附合。

    “嗯,希望你们尽快制好,这四轮马车,是咱们要成立的车马行能否顺利运行的关键,本官就拜托二位了。有何物料需求,尽可向吴赞画提出,由他着手解决。”李啸说完,向二人拱了拱手。

    见李啸对自已这般看重,二人十分激动,心下愈发在想,定要好好做好李啸交待下来的这件差事。

    “二位,按本官此图试制样品出来,却需多久?”李啸最后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赵杰与张铜柱商议了一阵,赵杰说道:“大人,我们尽快于一个月内,将此样车制好。”

    “好,制好后,本官重重有赏!”李啸大笑说道。

第八十八章 时局

    从三月底到四月下旬这段时间,李啸的赤凤堡风平浪静。只是整个大明帝国内,却是饥馑与兵祸交加相叠,各种矛盾与危机,都在激化与深入。

    山西陕西等本来就靠天吃饭的地方,自去年八月至今,滴雨未下,赤地千里,民大饥,人相食,百姓为求活命,从贼变成流寇者,多如牛毛。

    给事中吴甘来上疏,请求朝廷赈济两省,只不过奏章的内容,求赈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在奏章中,痛斥了官军对百姓的祸害。

    吴甘来在奏章中写道:“秦晋大饥,然不如官军为祸之甚!山西总兵张应昌等将,畏寇如虎,多杀良冒功,中州诸郡百姓,畏官军甚于贼!陛下生之而不能,武臣杀之而不顾,复有流贼饥馁,百姓何以为生,臣实痛之!”

    此疏上奏后,崇祯叹息数日,因国库已空,乃下旨发内帑赈饥。只不过,因为兵力窘迫,对于陕西山西这些跋扈的军将,崇祯却并未将他们严办,只是下旨训斥了事。

    年轻的皇帝对于现在流寇肆虐,饥民遍地的现状,忧心如焚,却一筹莫展。最终,崇祯无奈下令,广开言路,以求解决安顿饥民的办法。

    经验不足的皇帝没想到,他的求言之举,却又成了朝中大臣互相攻讦的手段。

    给事中黄绍杰立刻上疏,弹劾首辅温体仁。

    他在奏章中写道:“臣闻之,在汉朝时,因灾异而策免三公之事,可谓多矣,而且宰相等高官重臣,因天灾之罪,亦皆自求罢免。陛下政治修明,广纳谠言,可谓应天以实矣。今者久旱,滴雨不泽,何哉?天其所怒者,奸臣也。首辅温体仁者,秉政数载,殊无实绩,是故上干天和,天以降怒也。其人秉政后,无岁不干旱,无日不风霾,无处不盗贼,无人不愁怨。。。。。。愿陛下罢体仁以回天意,若体仁罢而甘霖不降,可杀臣以正欺君之罪!”

    一心想求得解决办法的崇祯,见得这封纯为内斗攻讦的奏疏,心中相当恼火,当即下令贬黄绍杰一秩。

    而温体仁见皇帝向着自已,立刻也上疏说上天不下雨,确是因朝中奸臣之故,只不过不是自已,而是黄绍杰及其背后一众奸臣。他向皇帝奏禀道,这给事中黄绍杰之所以如此大胆,是背后有人指使,方才这般放肆攻讦自已。他向皇帝建议,要将黄绍杰拿下严办,并深挖其背后暗藏的大员,将他们或贬或杀,以将朝中奸人尽除。如此一来,奸臣若去,甘霖可期矣。

    见温体仁要至自已于死地,黄绍杰也毫无顾忌了,他又上疏揭发温体仁的罪状:“温体仁曾受铜商王诚巨额贿金数万,温体仁长子受宣府巡抚沈伈、两淮巡盐使高钦顺等重金贿赂,也有数万两。温体仁重用其门生王治,让此人出面,在整个东南之地广受贿赂,大捞油水。前段时间温体仁的私宅被盗,失却的黄金珠玉无法计算。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臣不敢瞒,故一一如实报与陛下也。”

    崇祯皇帝见疏大怒,他已意识到,自已想中这些只会互相攻讦的大臣中,找到解决饥荒干旱的具体办法是不可能的。又愤怒又沮丧的他,最后迁怒于黄绍杰,再贬他为上林苑署丞,迁行人司副。

    而解决饥荒与干旱,这样关系到国家命脉的事情,却这样不了了之。

    贬谪黄绍杰的当天,年轻的崇祯皇帝久久地独自呆坐于东暖阁中,有如一具木偶。

    相比一片混乱沉沦的大明帝国,此时的后金,却是越发显露出初生政权的蓬勃朝气。

    前段时间,后金军对辽东各地的掳掠与打击取得了辉煌的成果,阿巴泰、谭泰、图尔格等人皆饱掠而回。后金此次征伐,让辽西明军再遭重创,从巡抚方一藻到下面的总兵部将,各人的雄心皆被打灭,再无人敢提重建大凌河城一事。

    崇祯七年四月初六,因见后金国泰民安,一片兴旺,皇太极决定,强化后金国的满州属性,于是发布谕令:“朕闻国家承天创业,各有制度,不相沿袭,未有弃其国语而反袭他国之语者。事不忘初,是以能垂之久远,永世弗替也。蒙古诸贝勒自弃蒙古之语,名号俱学喇嘛,卒自国运衰微。如今我国官名,俱从明国,皆用汉文,从其旧号,此为忧矣。朕承缵基业,岂可更我国之制,而听从他国?从今之后,我国之官名与城邑名,俱易为满语也。”

    皇太极下了旨令,原先由努儿哈赤从李成梁处学来的明军官名,如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备御等,全部被一一更改。

    改称五备御之总兵官为一等公,一二三等总兵官为一二三等昂邦章京,一二二等副将为—二三等梅勒章京,一二等参将为一二等甲喇章京,游击为三等甲喇章京,备御为牛录章京。代子为骁骑校,章京为小拔什库,旗长为护军校,屯拔什库如旧名。

    然后,沈阳城被命令为“天眷盛京”,后金发迹地赫图阿拉被命名为“天眷兴京”。

    这些东西都改完后,心情大好的皇太极又下令,开设恩科,选拔士子。最后按考试成绩分为三等,一等十六人,二等三十二人,三等一百八十一人。皇太极亲自给考中的士子按等级发赏银。

    至是,一等这十六人,由礼部考取通满洲、蒙古、汉书文义者为举人。取中满州习满州书者刚林,敦多惠。满州习汉书者查布海、恩格德。汉人习汉书者齐国儒、罗绣锦、朱灿然、梁正大、雷兴、马国柱、金柱、王来用。蒙古习蒙古书者俄博特,习岱,苏鲁木。共十六人,俱御赐为举人。

    皇太极亲自给这十六名举人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得到大汗这般信重,这些金国的举人们,皆是感激涕零,心中都发誓要为大金奋发效力。

    回到寝宫的皇太极,虽喝得一脸酡红,却精神很好。乘此酒兴,他派人却邀那文馆大学士范文程叫过来,两人对坐而聊。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就谈到了李啸。

    “本汗听说,阿巴泰这次去辽西征战,专程绕路去把那李啸的不归墩给烧了,范先生也听说了吧。”皇太极打了一个酒呃,淡淡说道。

    “臣亦知此事,可恨那李啸早已潜逃山东,方保得狗命。不然,若是擒得此贼,定要将这厮捆至盛京,交于大汗亲手处决。”范文程咬牙道。

    “哈哈,若阿巴泰真能擒得李啸来此,本汗非不会治其罪,反而会大大重用他。”皇太极大笑了起来。

    “哦,大汗竟对李啸这厮这般宽仁,要知道,这厮可是杀了我大金数十名镶黄旗精锐骑士啊,又截走了我大金巨额之金银财货,如此重罪,大汗竟不究其责么?”范文程颇有些惊讶。

    “范先生,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李啸为明国效力,击杀我大金将士,虽然可恨,却也无可指责。况且,本汗是不能容人之人乎?那明军将领祖大寿,杀过我多少大金将士,几次三番虚假投降,本汗尚不记其过,刻意招揽。怎么现在这勇谋绝伦的少年名将李啸,本汗反倒要记其旧仇不成?至于其截夺财物之类,实为小事,更是不足挂齿。”皇太极笑着说道。

    “大汗真是胸襟宽阔如海,容人之量,惜才之心,莫说明国皇帝,我料当日唐太宗李世民亦不及也。”范文程连连点头,马屁紧紧跟上。

    “哈哈,范先生过誉了。先生你说起那明国皇帝,本汗倒也想说一句。依本汗看来,这位长于妇人之手,寺宦之怀,难得出过几回宫门,更休提上阵厮杀的明国崇祯皇帝,才识有限,武勇更无,若非赖其祖德,恰逢其运,安可得以成为偌大一个明国的君主。”皇太极说完,脸上兀自冷笑连连。

    “哦,大汗之观点倒是一针见血,剖析得极是。”范文程立刻附合。

    “明国历代皇帝,本汗只欣赏两人,一个是开国皇帝朱元璋,另一个是永乐皇帝朱棣,这两人,才是真正凭本事当皇帝的杰出人才。尤其是朱元璋,由一个破落和尚起家,终建成偌大一个明国,真乃不世之英雄也。”

    “大汗看人真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想那朱元璋,一介淮右布衣,纵横大战数十年得到天下,确实英雄了得。”范文程一脸深思之状。

    “本汗近来多读汉书,越发觉得,一个国家,一个部族之所以得以兴盛,在于得人,尤其在于其首领是否优秀杰出,是否具有眼光谋略,这才是兴盛的根本。”皇太极轻叹一声,缓缓而道。

    范文程尚未答话,皇太极眼光深沉继续说道:“想当年,本汗只有20岁,便跟随父汗出征海西女真乌拉部,斩敌酋,克六城。这般功业,那明国崇祯皇帝,莫说敢为,只怕想都不敢想。”

    “大汗英勇绝伦,智谋卓著,莫说崇祯皇帝朱由检万难企及,便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也难及大汗也。”范文程瞅准机会,又是一番马屁拍来。

    “哈哈,先生过誉,本汗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本汗才智,应逊于朱元璋,但与明国的崇祯皇帝相比,过之远甚。”皇太极微笑而道。

    “大汗谦逊明察,人所罕及。范某钦佩之至。”

    “当今之世,天下方乱,正是勇力与智谋争逐之时。明国皇帝,难担其任矣。本汗有时在想,如若明国皇帝处于我之汗位,那么,他能统治得下去么?本汗这一众兄弟中,莫说诸如褚英、莽古尔泰之类怙恶难驯之徒,也不提代善、济尔哈朗等年长有势力之辈,便是幼弟多铎,费扬果,怕亦是轻其才智,鄙其怯弱。置身这群狼环伺之境,崇祯若坐朕之汗位,以本汗观之,莫说一年,便是一月,甚至三天,也难坐得安稳啊。”

    皇太极说完这长长一段,范文程连连点头赞叹。

    他一脸谄笑,急急说道:“大汗才智过人,武勇殊绝,那崇祯断不能比。可见,天命在我大金,此为气数也。”

    皇太极大笑,摇头道:“气数之说,他人信之,本汗却不以为然,只信事在人为耳。本汗在想,崇祯才智虽平庸,但若能知人用人,亦可自救。”

    范文程未及回话,皇太极复说道:“以本汗观之,明国之中,其实不乏明臣猛将,只惜皇帝未能尽用其材。崇祯为人才智不足,又心下多疑,优柔寡断,故多受制掣。如此君主,守成尚且艰难,更何况置身于今战乱相争之世。”

    “大汗所说甚是有道理,那明国皇帝识人不明,其国中乱象,只怕会日甚一日。”范文程捋须叹道。

    “本汗且说一事。天命年间,我女真缺粮,一石米粮竟高达15两银子,部众几近饿死。结果,竟有明国山西商人,运来大批粮食布匹之类救命物资,来买我女真部落所产的东珠、貂皮等物,方让我部族得以存活。这些走私商人,用宝贵的粮食与布匹,来换无用的东珠与貂皮,这简直是明目张胆地资助敌国。若是本汗为崇祯,必将这些商人全部抄家灭族,凌迟处死,一个不留。然后,再深究官员边将通敌之罪,一并斩杀,以禁效尤。可叹这明国皇帝,竟连小小的商人都无力管控,其他方面,更是可想而知。”皇太极说到这里,一脸冷笑。

    “大汗说得极是,君主暗弱,则国生乱象,自古皆然矣。想来,当日那孔有德与尚可喜,胆敢反逆明国,却在大汗面前只能恭顺如斯,大汗之威德,岂是崇祯所能比也。”范文程一脸谄笑道。

    “哼,你以为那孔有德与尚可喜是什么良善之人么?非也。这等人,首鼠两端,情义寡薄,只能威逼利诱加以使用,崇祯不能用,但本汗能用之。本汗将旧汉兵改建为汉军,尚可喜部改建为天助兵,孔有德部改建为天佑兵,再从其中抽出善火器者,以建一个乌珍哈超火器营,从而充分利用汉人的火器专长,让其成为我军的重要力量。哼,此消彼长,明国失此重器,而我大金却军威大增矣。”皇太极说到得意处,酒呃连连,却抚掌大笑。

    “大汗量材为用,统御非凡,得遇如此杰出之君,实是我大金臣民之幸矣。”范文程的恭唯极其熟练。

    “只可叹,那李啸终不入我彀中,实为憾事。”皇太极脸上笑容消失,他的目光望着遥远的地方,长叹一声说道:“这李啸虽远窜山东,但本汗心下,总有一种奇怪之感觉。那就是,这个李啸,在不久的将来,终究还会再成为我大金之劲敌。”

    (多谢叶子邂逅兄弟打赏,谢支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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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之虎介绍:
崇祯六年夏,后金吞并明朝辽南金州后,现代大学生李啸,魂穿成金州一名普通乡下猎户。 一文不名,不带系统,不带空间,没有任何特殊金手指的草民李啸,该怎样在这明末乱世,走出自已的生存与发展之路。 战辽西,征宣府,据山东,筑高城,拓海疆。。。。。。 在这明末的黑暗时刻,且看穿越而来的李啸,如何为神州社稷,为华夏百姓,立下这昭昭功业,打拼出朗朗乾坤! 男儿只手将天补,刀马所至皆汉土!明末之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之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之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