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八章 求和还是作战
而在广场外的一处高台上,甲胄俱全的李啸,端坐在一把虎头椅上,静静地看着被大批辽阳百姓与俘虏环围在中间的济尔哈朗,脸色十分凝重。
刽子手手持磨得锋利的钢刀,缓步向济尔哈朗走来,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挣扎而痛苦。
他起到济尔哈朗身边,缓缓转身,望向端坐在高台之上的安和尚。
安和尚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刽子手转过身来,象提小鸡一样将济尔哈朗从地上拎起,将他呈大字状绑在旁边立好的木桩上。
与此同时,他声音粗硬地向济尔哈朗吼道:“你这厮听好了,你还有什么话没说的,赶紧说了,不然的话,等下割了舌头,可就后悔莫及了。”
被五花大绑于柱上的济尔哈朗,缓缓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刽子手,满是凝固血垢的脸上,挤出一丝惨笑。
“刽子手,本王没什么可说的了。该说的,我都对安和尚说过了。你动手吧,老子认了。”
刽子手一声冷笑,双目之中,一道戾光闪过,狠声道:“放心吧,安镇长说了,为节约时间,不剐你三千六百刀,走个流程便可。另外俺的刀很快,你这厮一下子就过去了,倒也不会太痛苦,算便宜你了。等会下了地狱,你这厮别恩将仇报,还记恨俺就行。”
听到刽子手这满是嘲讽的话语,济尔哈朗咬牙道:“好了,你什么也别说了,动手罢。”
刽子手点点头,便嘿的一声,一下子用牛耳尖刀将济尔哈朗的嘴唇割开,划拉至耳,趁他还未来得及叫喊,立即用尖刀将他嘴巴撬开,拽出舌头,一把割去一半。
刽子手将半截舌头扔于地上,随即用脚踩得稀碎。
济尔哈朗痛极,嘴中鲜血直流,全身象筛糠一般不停颤抖,只不过,被牢牢绑住,又被割去舌头的他,再也无法发声,只是嘴中含混地不停呜呜。
接下来,刽子手一把撕开他身上衣裳,将他身体尽露,从式正式开始剐刑。
活剐之刑,亦称“凌迟”,其序为先从胸上表皮的剐,再是手臂和大腿,同时要会避开要害和动脉。一刀一刀把肉削下来,这不会给受刑人一刀痛快。常常是数百刀割下来,人还有一口气。所以俗称千刀万剐。
割完外面的表皮与肌肉,然后刽子手再对犯人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完成剖割。
当然,这样行刑的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非是一般的新手可以胜任。且在正式行刑中,若未完成固定刀数犯人便死掉的话,刽子手还会受到惩罚。
由于行刑的过程太过血腥残酷,这里就不详细描写了。总之到了最后,济尔哈朗整个身体,几乎成了一副骨架,只剩脖子上支愣着一个脑袋,嘴巴还在蠕蠕地动,显然只剩半口余气。
这时,刽子手丢了手中那把鲜血淋漓的尖刀,将济尔哈朗的辫子,从脖后拔开,又轻轻地压低了一下济尔哈朗的头颅,以便清楚露出他脖子上那道断头纹。
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环绕着整个脖子的断头纹。据说,从断头纹处砍下,可确保斩下的头颅平滑无粘连。砍头要砍断头纹,是每个刽子手必备的基本功。
此时济尔哈朗的脖子后面,已被血垢糊满,刽子手用指甲小心刮开,露出了这条血糊糊的纹路。
随后,他拎起一直放在旁边的鬼头刀,朝地下狠狠啐了一口,便提刀朝济尔哈朗冲了过来。
“呀!”
刽子手一声暴喝,手中的鬼头大刀高高举起,随即猛地下劈。
“喀嚓!”
一声砍断颈骨的脆响,济尔哈朗的头颅,从断头纹处准确地分离,带着一股喷涌的血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短短的弧线,便骨碌碌地滚落于地。
随后,他那脖颈断面平滑如镜的无头尸体,也软软地侧倒一边。
见到这血腥而惨酷的一幕,旁边围观的不少百姓,吓得脸色大变,更有多人下意识地将脸捂住,不敢多看。
而那些被唐军俘虏的清兵,则是人人满面悲色,一副不知所措又沮丧至极的模样。
虎头椅的安和尚,一眼不眨地,看完了济尔哈朗被砍头处死的整个过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刽子手掷刀于地,快步跑到济尔哈朗的头颅掉落的地言旁,将头颅一把抓入手中,置于盘中,恭敬地呈送给安和尚。
整个广场上,一片沉默。
安和尚面无表情地看着济尔哈朗这个血糊嘶拉的头颅,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传本镇之令,给这济尔哈朗一副棺木收殓,就在城外乱葬岗上埋了吧。”安和尚沉默许久,终于轻叹一声开口:“好歹此人也算是为国尽忠而死,给他一副棺木,以嘉其勇吧。。”
“是,在下遵令。”
安和尚点点头,又大声传令道:“传本镇之令,派两名俘虏,将济尔哈朗的头颅,以及多铎的头颅,连同孔有德的那副皮囊,全部飞速送往清廷。告诉他们,这就是与我军对抗到底的可耻下场!”
“得令!”
两天后,清廷收到了安和尚送来的这三份大礼。
济尔哈朗的头颅,多铎的脑袋,孔有德的揎草尸囊,一齐摆在崇政殿的中央。这三样静躺于地的东西,仿佛重逾千斤,压得满朝文武喘不过气来。
崇政殿上,一片死寂。
只有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顺治,依然一副满是迷惘的模样。他先是打量了一下丹阶下的碌碌群臣,然后便全神贯注地观看地上这两个硕大的木盒,以及那被麻袋装着的人皮尸囊。
对于这三样东西,小皇帝显然极感兴趣,他双眼放光,在龙椅上扭上扭去,极想下来去亲自观看一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只不过,当他又下意识地扭头看到旁边的多尔衮那一脸阴郁脸色凶狠的样子时,便迅速蔫了,低垂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见朝中死寂如坟墓,又见阶下群臣个个低头缩首缩脑,原本心下恼躁不已的多尔衮,不觉心中又是怒气勃发,几难自抑。
唐军送回来的这三具尸首,多尔衮最为心疼的,便是这同母亲弟弟豫亲王多铎了。
多尔衮无子,眼前让顺治继位,实是迫于无奈。在他内心之中,若是将来天下大定之后,若还是没有子嗣,还是更希望废掉顺治,转而能从自家同母兄弟中,选择子嗣来继承大统。这位被他寄予厚望的弟弟多铎,子嗣众多,其人又有勇有谋,自是备受多尔衮看重。
没想到,这位战功卓著,还曾一度被父汗立为继承人的弟弟,竟已死于唐军刀下,虽然其死没有济尔哈朗与孔有德那么惨酷,但这样一位杰出的同母亲弟,就此命丧唐军之手,还是让多尔衮备感痛惜。
他心下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那就是随着多铎等亲王的战死,大清朝可能就此走上了一条彻底衰亡的道路,以致于再难挽回。
这,这简直是一个噩梦般的结果。
想到这里,多尔衮心乱如麻又怒火腾腾,他冲着群臣厉声大喝:“你们哑巴了么?怎么不说话?唐军在我大清境内,攻城掠地,杀人如麻,所至之处,皆为丘墟。他们克营口,据耀州,占海城,现又夺了我大清重镇辽阳,这般凶恶强悍,可谓猖狂至极!他们杀我大清二位亲王,还有怀顺王与恭顺王总共四位王爷,简直是肆意妄为,令本王为之椎心刺血,无比痛心!难道,我大清再无人可制此獠了么?”
多尔衮大声吼毕,殿间却依然一片寂静,无一人出来说半句话语,他们依旧垂缩着头,仿佛是一群只剩呼吸的木偶。
就在多尔衮怒气勃发,又欲厉声痛骂之际,从垂帘深处传来布木布泰幽幽的声音:“各位,不必惊慌。摄政王心下悲痛,故语气稍显急切。各位有何高见,但可一一陈述,纵言辞不当,哀家亦不为怪。”
听完布木布泰的话,殿堂间原本死寂的局面,终于开始泛起一丝活气。朝臣之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然后,便有一人长叹一声,走出朝班,向多尔衮拱手而拜。
众人放眼看去,原来此人,正是文馆大学士范文程。
这几年来,这位原本在清廷春风得意的著名汉奸,已是憔悴不堪须发半白,整个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他颤巍巍地拱了拱手,便沉声道:“太后,摄政王,以微臣看来,现在唐军连胜,我军连败,这般时候,时局已然危如累卵,断非可再意气用事的时候了啊。”
他这话一说完,多尔衮便不耐烦地厉声喝道:“你有话尽可直说,不必摭摭掩掩。”
范文程深吸一口气,复道:“摄政王,以微臣之见,现在这般局面,若我军还想再与唐军硬抗下去,只怕结果会不堪设想。于今之计,若想保全大清的江山社稷,唯与尽快与其议和方可。”
“啥?议和?”
多尔衮闻言一愣,群臣之中亦是如霜雪之中浇了一瓢热水,顿是交头接耳吱吱地叫了起来。
“范学士,你何以这般认为。难道,我大清现在真到了要被迫求和的地步了吗?”多尔衮浓眉紧锁,沉声问道。
“摄政王,现在我大清之中……”
范文程一语未毕,然殿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一声如雷巨吼响起:“求和?哪个王八蛋敢去与唐兵求和?!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范文程闻言一悚,扭头望去,却见那英亲王阿济格,风尘仆仆又一脸暴怒地从殿外大步跨入。
原来,这段时间,因为盛京尚无战事,英亲王阿济格奉令在辽北一带,大量收拢临近州县的散放兵力,甚至包括散聚山野的生女真人,以期尽可能多的补充城中守军兵力,确保盛京在将来的战斗中,可以更好地抵挡唐军进攻,更有把握能守住。
就在昨夜,阿济格方得多铎死讯,顿是心下大悲,几不欲生,遂连夜急急赶回盛京,没想到正好能赶上早朝。他遂不顾礼仪,强行闯入皇宫。
在快到崇文殿时,他听到殿中那范文程竟然要与唐军议和,顿是怒火中烧,愈发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快步入得殿来。
“你这条汉狗!你这吃里扒外的贱人!你妖言惑众,大放厥词,竟敢在此摇唇鼓舌,让太后与摄政王却跟唐军议和,你到底安得什么贼心!”
见到范文程正扭头望向自已,阿济格不胜恼怒,他一边大声吼骂,一边快步上前,伸出硕大的右手,象抓小鸡一样,将范文程一把拎起,让这厮双脚在下踢踏不止,模样十分狼狈。
阿济格双目暴突,牙齿咬得格格响,左手已攥起沙砵大的拳头,眼看着就要朝范文程吓黄了的脸上,直挥过去。
“放肆!阿济格你成何体统!还不快把范学士放下!”
多尔衮一声怒喝,阿济格才喘着粗气,一把松开右手,范文程哎哟一声落地,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随即,阿济格扑通跪地,带着哭腔向垂帘方向喊道:“太后,摄政王!我大清二位宗室亲王被杀,重镇辽阳被夺,这般奇耻大辱,不思报仇,反而要与唐军议和,这,这简直是丢尽了我大清列祖列宗颜面,更足以愧杀后人也!”
未等帘中人回答,阿济格又向多尔衮厉声喊道:“摄政王,你知道,俺是粗人,没甚文化,他人之死,俺可以不管,但多铎乃是你我同母兄弟,他被唐军斩首示众,盛颅而还,如此血海深仇,这般奇耻大辱,你难道非但不闻不问,反而要与仇人去谈和吗?你若惘顾兄弟亲情,竟向仇敌屈膝求和,那岂非是连最卑贱懦弱的汉人都不如!还有什么颜面自称八旗巴图鲁,更还有何颜面立于这朝堂之上!”
“够了!英亲王这般话语,未免太过份了!”垂帘的声音,终于在此时响起,充满了莫测的威严:“阿济格,你既是我大清宗室,更是我大清的臣子,安可这般毫无礼法,咆哮朝堂,诋毁尊上,折辱官员。你这般跋扈,真当哀家没能耐处置你了吗?”
阿济格闻声一颤,却连连挥拳捶地,一副痛不欲生之状,凄声道:“太后,兄弟身死,本王心下着实哀伤,若有不当之处,但请太后处罚便是。只是本王希望,太后与摄政王万万勿听范文程之言,断不要与唐军言和啊!若太后信过得某,本王愿统一支精兵劲旅,往攻辽阳,定当全灭唐军,收复城池,为我大清二位亲王,为我大清战死之将士报仇雪恨!本王纵是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第八百七十九章 清廷求和
“阿济格,现在岂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阿济格才大声喊完,垂帘之后,却是一个愈发冷厉的声音传来:“阿济格,你果是无脑莽夫么?若是唐军这般容易被我大清打败,豫亲王、郑亲王、还有恭顺王、怀顺王等人,又岂会这般惨死于唐军刀下!你的心情,哀家自是理解,但这般紧要时节,又岂是说点意气话就可轻易了事。你且退下吧,让范学士将话说完。”
听到帘后的布木布泰这般表态,阿济格一脸羞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用充满仇恨的目光,又狠狠地瞪了范文程一眼,才嗻了一声,转身入班。
“范学士,你且继续说吧,为何现在,我大清只能与唐军讲和?”一直铁青着脸不说话的多尔衮,又沉声问道。
范文程一声长叹,才继续说道:“太后,摄政王,英亲王这般激愤,其实倒也人之常情,当是情有可原。只不过,现在我大清,全国兵力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不到三十万,与唐军在辽东的兵力相比,并不具备太大的优势。更何况,随着辽阳的丢失,辽中一带已是无险可守,唐军接下来,必会全力进攻盛京,直取我大清都城。若唐军兵临城下,我大清都城被围,那才真是四面楚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听范文程说到这里,阿济格在一旁又忍不住大声插话:“哼!什么叫天叫地的,范文程你这厮少来夸大其辞!唐军就算攻到盛京城下,我盛京城中,足有兵力近二十万,与唐军总兵差相仿佛,更何况,盛京的守备状况与城池坚固程度,远超辽阳,他们纵有火器优势,又如何可以一举拿下如此坚城?”
阿济格一脸愤怒,他刚说话,一直在旁边捋须不言,扮成老成谋国状的礼亲王代善,也悠悠地从一旁插话:“英亲王这话,倒也是有一定道理。想来唐军血战经夜,拼死搏战,方好不容易攻下辽阳,其自身损耗,亦是颇大。想再一鼓作气拿下盛京,确是非易。依本王看来,现在盛京城中兵马壮盛,城中粮草亦十分充足,我等若据盛京坚城而守,必可长期坚持。而唐军久来,势不能久,等到天寒地冻大海结冰之时,其部下军兵,必会饥寒难耐,士气大堕。到时,我大清再里内外合,内外夹击,必可大败唐军于盛京城下,一举解我大清之困也。”
代善说得兴起,又继续道:“若太后与摄政王担心盛京万一有失,不能保全宗庙,也可择一宗室将领,统领生女真为主的军兵,入辽北一带山野,与唐军继续进行游击作战,从而与盛京形成内外呼应之势。一可防万一,二可令唐军大为忌惮,行动也会大受限制,最终到了冬日,他们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也只能有乖乖退兵一途了。”
阿济格与代善二人的这连番话语,说得虎头椅上的多尔衮,顿是开始犹豫不决了。
他低垂着头,眉头紧皱,紧张地反复思虑二人话中之意。
而在这时,范文程的声音又幽幽响起。
“礼亲王,英亲王,你们未免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范文程一声长叹:“唐军现在已攻取了辽中与辽南的广阔地方,士气如虹,兵精将锐,我大清则连战连败,士气低迷不堪,哪里还能与其再继续正面作战。现在可行之计,确是只能采取守势。但是,若就如二位所言,只坚守盛京都城,且外派兵马入山林打游击的话,未免考虑得太过轻松。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唐军真的无法攻下盛京坚城,无法扫清山野中的游击部队,我大清就真的能坚守到唐军退兵吗?依在下看来,只恐未必。”
范文程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斜眼偷瞥,观察到多尔衮正全神贯注地听自已讲话,才轻咳一声继续道:“太后,摄政王,现在正值夏日,若要熬到冬天海港封冻,至少还有三个多月时间,可以让唐军顺利装运辎重与粮草。唐军现在已是稳据辽中辽南,完全可以轻松等待海船装运补给与军械,若唐军充分把握这三个多月的时间,至少坚持到明年开春化冻,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这样一来,却又如何指望唐军会因为粮尽而退呢?”
范文程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一声,又道:“现在我大清精华之地,尽毁于唐军之手,百姓流离,士庶无依,这样长期下去,大清又如何得以长久维持?恕在下再说得难听一点,就算我大清最终能保全盛京,乃至北面的山野,但辽中辽南,乃到辽东一带的可耕作土地,已全部被唐军夺占的话,我大清的生存条件,只怕比老汗王当年起兵造反都不如啊!而哪怕唐军一直不攻城,就这样一直围上盛京几年,我军又岂能熬到那一天呢?这般严峻局面,各位可曾想过了么?”
范文程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长叹息,而在这时,整个崇文殿中,重新陷于一片死寂。
多尔衮面色极其难看,嘴唇在不停抽搐,每个人都看得出,他很想反驳范文程的话语,只不过,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而就在这时候,又一个人又朝班中施施然走出,向多尔衮拱手一揖,但道:“在下宁完我,亦赞同范学士所言。”
多尔衮抬起头,看到宁完我那两撇油腻的鼠须象兔子一样不停颤动,不禁心下愈怒,却又不得不压住怒气,故作平静地回道:“哦?原来宁学士也这般看么?”
宁完我点点头,便道:“太后,摄政王,现在唐军刚刚拿下辽阳,兵力亦是疲惫,虽然不日便会向我盛京进攻,但若在唐军尚未围城之时,便立即向其求和,却可免掉签下城下之盟的耻辱呢……”
“求和!求和!求你娘个吊和!”宁完我一语未完,阿济格又忍不住在一旁大骂了起来:“多尔衮!你可曾想过,现在我军这般劣势,若向唐军求和,他们必定会提出极其苟刻的条件,到时候,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甚至,唐军现在骄狂正甚,只怕还不肯答应尔等卑躬屈膝的求和呢,真是这般的话,只怕大清帝国与列祖列宗的颜面,都要被你们给丢尽了!”
“闭嘴!阿济格,你以为本王愿意么?!”
见阿济格这般不停插话,多尔衮终于暴发了。
他圆瞪双眼,额头青盘暴起,嘴角弯成一个凶狠的弧度,厉声大喝道:“现在我大清外交内困,连战连败,疆土大片沦丧,这般险恶时局,国家已是危在旦夕,还能有何颜面可言?!又还他娘的有何颜面可丢?!只要能保全大清帝国,能救危亡于万一,都要赶紧去做才可,又还他娘的要什么狗屁虚名!若是大清帝国都不存在了,有再多的虚名与颜面,又有个屁用!”
“摄政王说得对,只要能让大清帝国渡过这段危急时刻,能让大清帝国得以继续存续,那与唐军谈判亦无不可。至于唐军愿不愿谈,以及条件到底是如何,且等下一步会谈后,再说也不迟。”垂帘后面的声音,终于以无可争辨的语气,给这场激烈的战和争论,最终定了调。
接下来,布木布泰以要与摄政王讨论派出的谈判人选为由,宣布散朝。
同时,她下令,将郑亲王济尔哈朗、豫亲王多铎、恭顺王孔有德三人头颅与尸首立即好生厚葬,绝不可薄待了他们。
只不过,令谁也没想到的是,在三具尸首安葬之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那就是,在安葬孔有德的尸囊时,他那披麻戴孝的女儿孔四贞,乘人不备,掏出解首刀,一下子自刺其心,伏于其棺上而死。
孔四贞在辽阳城破后,亦被唐军俘虏,但因统帅安和尚怜惜她的境遇,便把她与那两名溃兵一起放回盛京。却没想到,在即将安葬孔有德之时,这个女子竟伏棺自杀。
据说,孔四贞自杀之时,喃喃自语,表情发狠,不知道在诅咒着什么。伏棺而死的她,面皮如雪般惨白,一双空洞无物的杏眼圆睁,仿佛在看着遥远的天际。
她的自杀死亡,自是被迅速地上报朝廷,布木布泰与多尔衮等人皆十分嗟呀,遂亦下令,将其与其父孔有德一并下葬了事。
忙完多铎、济尔哈朗、以及孔有德的葬礼后,布木布泰立即在寝宫召见自已的情人摄政王多尔衮。
多尔衮缓步入殿,发现布木布泰正凭窗而坐,一副呆怔无觉的模样。
多尔衮心下情感泛涌,他悄步走过去,才在她身后轻唤了一声大玉儿,布木布泰猛地转身,一把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她哭得极其哀切,涕泪滂沱,肩膀一耸一耸地,很快就把多尔衮腰间衣襟给洇成一片精湿。
多尔衮轻搂其肩,嘴中连声安慰,不料怀中的布木布泰,却是哭得愈发厉害,几难自抑。
许久,她才抽噎着止住哭泣,然后扬起脸,睁着两个烂桃儿一般的眼睛,对多尔衮哀声道:“多尔衮,你跟我说实话,这大清朝,到底还能不能保得住?”
这句话,象一根锋利的钢针,瞬间扎得多尔衮内心在汩汩冒血,多尔衮的脸上,顿时象牙疼一样,猛地哆嗦了一下。
是啊,唐军进攻如此迅猛,火力如此强悍,这大清帝国,真的还能守住么?
只不过,这个问题,自已能回答不能么。
多尔衮一声微叹,脸上强自挤出僵硬笑容,复将情人紧搂于怀中,柔声安慰道:“放心吧,唐军没那么厉害,我大清帝国,断然亡不了。”
“哦?此话当真?”
“是的。大玉儿你想想,唐军此番来辽东,一路征战到现在,其战死受伤以及生病的兵力,亦有数万人之众。再加上他们要分兵屯驻各个所占据点,真正可用来攻打盛京的兵马,顶天了也就十余万人。故而,在唐军兵力缺乏,而我盛京都城又极其坚固的前提下,他们只能围而不攻,以免兵力受损乃至溃灭。这样一来,便给了我大清帝国充足的喘气时间,到时究竟胜负如何,却还难说得很呢。”多尔衮脸带笑容,一口气说完这段话。
这番话语,与其说是给布木布泰安慰,其实,也是在给他自已鼓气。
毕竟,现在大清帝国得以存续的唯一希望,便是都城得保,可以长期拖延下去。只要都城不破,大清帝国就能这般继续苟延残喘,从而静待时变。
布木布泰听到边里,眼中亦是一道亮色,一闪而过。
唉,要是真能如多尔衮所说,该多好啊。
这时,多尔衮又继续说道:“不过,今天在朝堂之上,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所提的建议,要我大清去跟唐军议和,确是如大玉儿你所说这般,乃是必行之举。毕竟,我等唯有与唐军议和,方可有重新恢复与发展的时间与机会,而这一点,对于大清帝国的未来,可谓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大清还能不能最终拥有将来,就在此一举。”
“那你说,唐军会同意我们和谈吗?”布木布泰又急急追问了一句。
“大玉儿,依我之见,唐军若有远见,当会同意与我等进行和谈。”多尔衮沉声道:“因为接下来的战斗,毕定旷日持久,唐军一时难克,终有师老兵疲之忧。且孤军在外,虽有海上通道联系,不停运送补给,毕竟千里迢迢,路程太远,长期驻屯重兵于边僻之地,未免消耗太大,终会不堪其负。”
多尔衮略顿了一下,复道:“而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现在唐军在其国内与李自成的战斗,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双方胶着难分。他一定更希望在给了我大清一个沉重的打击之后,能就此收手,重新调兵回国,对李自成进行南北夹击,从而能一举击灭这些在中原纵横了十余年的反贼。以我估计,这才是那唐王李啸的根本意图。”
多尔衮说到这里,便又是一声轻叹,乃道:“以本王看来,不若就派出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为使,先行前往辽阳与唐军接洽,表明我军来意,看看唐军反应如何。如果唐军亦有和谈意愿,那双方再开始正式谈判,当是可行。”
听完多尔衮这番分析,布木布泰脸色大为放松,遂即点头同意:“很好,就依摄政王这见,派范文程为正使,宁完我为副使,去辽阳与唐军先期会谈吧。”
第八百八十章 奇耻大辱的议和
布木布泰与多尔衮商议既定,立即派出范文程为正使,宁完我为副使,一道出使辽阳。
临行前,布木布泰又专门召见二人,特意向他们交待,只要能与唐军进行谈判,到最终达成协议,那么哪怕付出相当的代价,亦是可以承受与答应。
范宁二人领命而行,在数名护卫的带领下,一路匆匆南下,昼夜兼程,仅过了一天,便到辽阳城下。
二人向唐军表明来意,想要求见唐军统帅安和尚,却没想到,不多时,上面传下令来,准他们入城去与唐王李啸相见。
二人大吃一惊,皆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没想到啊,唐军李啸竟然就在城中,他,他到底是什么来的?
其实,不单是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不知道,就连安和尚在内的唐军将士都不会想到,就在昨天,唐王李啸,悄然抵达了这辽阳城中。
原来,自唐军拿下海城后,原本在南京的李啸,意识到辽中即将迎来大战,为更好地坐镇局势,以及安排将来可能会与清廷进行的和谈,故带着亲随赞画陈子龙,亲自从南京出发,一路乘水师舰艇北上,终于在十多天到达营口。
在李啸心下,其实也是认为,国中局势更为重要,而对清廷的战斗,即便稍缓,亦无妨大局,这才决意前来,亲自坐镇局势。
从营口上岸后,唐军刚刚攻克辽阳,李啸一行人遂直奔辽阳而去,却没想到,才到辽阳一天,清廷便派出使者前来求和。
李啸略一思忖,便立即同意在府邸接见他们。
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在唐军军兵的带领下,一路穿街过巷,直往辽阳官署行去。
这一路上,二人只见到这辽阳城中空空荡荡,百姓与降兵早已被转移安置,城中只有大批的唐军兵马栖驻其中,到处都是唐军操练的口号声与军歌声,整个偌大辽阳,已成唐军的一个巨大兵营。
这一刻,回想这辽中重镇辽阳昔日在清廷治下情景,恍如昨日,二人不觉心下黯自神伤,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得跟着领路的唐军一路行去,不多时,便到了辽阳官署处。
见到官署上那高高飘扬的唐军军旗,见到门口那些戒备森严的卫兵,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皆觉一凛,心中亦是更惶恐,只能闷闷地跟着领路的军兵一路行进,很快就来到客厅之中。
二人一入内,便看到稳居上座的唐王李啸,他头戴紫金冠,一身鲜红蟒袍,腰缠青犀玉带,足蹬黑革履,整个看上去气宇轩昂又成熟稳重,虽然面色平静,却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此时的李啸,正端坐在一把虎头椅上,在他旁边,则是坐着他亲随赞画陈子龙。
两人入得厅来,在离李啸约数步开外,急急跪下。
“大清文馆大学士范文程,拜见唐王。”
“大清文馆编修宁完我,拜见唐王。”
李啸斜了这打扦下跪的二人,眼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摆了摆手,淡淡道:“二位来使,且起身说话。”
范文程宁完我二人起身后,李啸命人看坐赐茶,然后,便自端茶碗,十分悠闲地自饮起来。
见李啸这般淡然之态,反令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尴尬不已,两人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一时间却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说什么话了。
还是陈子龙轻咳两声,打破沉默:“二位专程前来辽阳,到底所为何事啊?”
听得陈子龙发问,范文程与宁完我又对视了一眼,便一起从椅上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于地上。
“唐王,陈赞画,我等此番专程前来,实是希望贵军能与我大清就此议和,息弥争战,再不起刀兵纷争矣。”范文程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向上座的李啸与陈子龙拱手告道。
“是啊,大清与贵军相争到今,可谓损失惨重,难堪再战,故特派范学士与在下前来,冀望能与贵军达成和平协议,从而息弥刀兵,两国长相和好,当为最好之事。”一旁的宁完我,同样哀哀以告,其话语之间,倒是更见可怜。
李啸缓缓放下茶杯,轻轻一笑便道:“怎么?贵国现在想到要求和了?你们先前与顺军结盟,要一道来打我唐军时,怎么不见现在这般模样?”
范文程一脸赧然,脸上更觉躁热,他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谄声道:“唐王,先前是我大清受顺贼迷惑,不识天兵之威,强与贵国相争,以致于今日战败之耻。现在想来,何其惭愧,又何其后悔!只不过,这些不快,俱成过往,唐王你大人大量,也就不要多提了。”
他刚说完,宁完我亦接过话来:“是啊,唐王,凡事但看长远,何必一直纠结于过往不放呢?现在我国确已认识到与贵军之战,乃是极为错误之事,切不再持续下去,故派我等前来求和谈判。我等这般前来求见,实是真心诚意,万望唐王勿要见疑。”
李啸微微点了点头,便轻声道:“既如此,那你们打算提出什么条件,来与我唐军议和呢?”
范文程眼中一亮,便急急道:“唐王,摄政王说过,只要贵军愿意与我大清讲和,愿意退出辽中辽南一带,那摄政王愿意重金酬答贵军,复与贵国通商往来,永结为兄弟之邦,互助盟好,永不背弃。”
听完范文程的话,上头的陈子龙却是一声冷笑:“范学士,你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吧。”
“哦?陈赞画之意是?”
“哼!你也不想想,我军连月血战,好不容易方得了这辽中辽南一带,岂可因你一句话,就这般轻易拱手让人!更何况,辽中辽南一带,本是我大明故土,现在被我军收回,更是理固宜当。你若再提收回,那这谈和,再也休提!”陈子龙话语强硬,声音冰冷。
听了陈子龙这般话语,范文程心凉了半截,额头竟有冷汗渗出,这时,旁边的宁完我又谄笑着接过话来:“陈赞画,若依贵军之意,到底要何条件,才同意我国与贵军进行谈判呢?”
陈子龙冷冷斜了他一眼,便道:“依我军之见,清廷若要想讲和,那就得首先将辽中辽南一带,永久收回给我军,然后向我军赔偿损失费一百万两银子。同时,复向我军称臣纳贡,国中官员任命与将领安排,皆要向我唐军报备,得到我军认可,方可使用。另外,其国中要地,皆由我军派出部队驻扎,军资费用,皆由尔国提供,从此之后,永为藩属,再不可起任何异心。”
听了陈子龙的话,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有如五雷轰顶,两个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不是吧,唐军胃口竟是如此之大,这简直就是要将清朝一口吞下的节奏啊。
就在二人思虑着要如何反驳之时,唐王李啸放下茶叶,悠悠开口道:“陈赞画说得很好,不过了,还有两点议和条件未曾与尔等说明,现在孤便来说说,你们也都得好好记清楚了。”
范文程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却还只能强自挤出笑容道:“唐王还有哪两个条件?”
李啸斜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二人听好了,我军的另外两个条件,一是,要尔等称臣纳贡后,全国人员,无论官员还是百姓,无论满蒙汉或其他族类,皆要如我明国百姓一般,全部改为汉式蓄发,生活日常亦需改为汉服,同时,要在国中废除满文,广建汉文学堂,教习汉语,传授汉文。二是,要你国兵马,从此之后,皆受我唐军调遣安排,如有征召,定需按时保量来到我军部下,随我军一道征战,断不可推脱不从。”
李啸话语一毕,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皆是脸色惨白,汗落如雨。
奶奶的,这样的和平谈判,与屈膝投降还能什么两样!这,这简直欺人太甚!
范文程心下懊丧不已,终于鼓起勇气,对李啸笑道:“唐王,恕在下直言,贵国的这般讲和条件,未免太苟刻了。只怕在下回禀之后,摄政王定会暴怒非常,到时……”
“到时他不同意的话,就让他带兵马来与孤对战吧。”李啸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告诉你,多尔衮只要不是个十足傻瓜,就会明白,他现在除了答应我军要求,亦是断无其他办法可选。更何况,这场战争若一直拖下去,虽然盛京一时难克,只怕熬到明年,这座清朝都城,亦将被我军彻底收复,又复能拖到几时!到时候,盛京一旦城破,玉石俱焚,鸡犬不留,你们的清廷与其宗室,菲说官位与财产,只是怕连性命,亦不得保了。”
范文程听到李啸冷冰冰的话语,内心有如刀割,眼中亦是热泪盈眶,几乎滴下泪来。
如此强横的所谓谈判,如此冰冷的所谓善待,与签订屈辱的城下之盟,复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在李啸这般强势的表态下,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安敢说半个不字。
客厅中,顿是一片沉寂。
李啸轻咳一声,复开口道:“好了,余话不多说,你二人就此回去禀报吧。如果多尔衮同意我军条件,再来通禀我军。孤将在辽阳之地,与他对面而谈。如果此人执迷不悟,决意不从,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管带兵马来与我军交手便是。不过,孤告诉你们,孤的耐心有限,包括今天在内,总共给你们五天时间,若五天后依然没有回复,那我军将永不会复与清廷谈判,你我两方,就在战场上决一胜负吧。”
听了李啸这咄咄逼人的话,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已是心如死灰,再不敢多言一句,只得唯唯诺诺而退。
直到从辽阳城离开,范文程才仰天长叹道:“唉,这般和谈,简直是耻辱至极!真没想到,我大清立国数十年,到现在竟是这般狼狈局面,简直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老汗王若是在天有灵,怕也要给气活过来呢。”
宁完我亦是一声惨笑,摇头道:“唉,范学士,我等在其位,谋其职,这局势将来如何变化,又岂是你我所能预料。我等还是尽快赶回盛京,向太后与摄政王如实禀报,以免误了时辰。毕竟唐王说了,五天之内若无回复,将永久停止与我大清进行谈判呢。”
宁完我说完,与范文程相视苦笑,二人再不停留,立即跃马扬鞭,急急赶回盛京。
次日凌晨,一路昼夜兼程的二人,总算赶回盛京,此时早会才刚刚开始,二人遂立即入崇政殿中,当众向布木布泰与摄政王多尔衮禀报。
“禀摄政王,我等入得辽阳,正逢那唐王李啸亦在城中,听完我等来意后,那李啸已同意与我大清进行和平谈判,只不过,他们的条件……”一脸风尘仆仆的范文程,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李啸到底开了什么条件,你倒是说呀。”见唐军同意谈判,多尔衮心下闪过一丝喜悦,急急追问。
范文程嘴唇嗫嚅,表情尴尬,一时却说不上话来。
这时,一旁的宁完我一声轻咳,便接过话来:“禀太后,摄政王,李啸说了,除非答应他们以下这几个条件,才可与我大清谈和。在下以为,这几个条件若要谈起来,未免太过苟刻……”
“你且从实说来,本王绝不怪罪。”见他吞吞吐吐,多尔衮心下一凛,却还只能刻意安慰。
宁完我深吸一口气,便道:“李啸说,第一条,是要我大清割让辽中与辽南一带,承认这些地方,自此属于唐军管理,与我大清再无关系,另外,需得赔偿银子一百万两,作为战争赔偿。”
多尔衮听到这里,顿是眉头大皱。
不是吧,唐军要大清割让其领土内最为丰腴富饶的辽中辽南一带,那大清将会国将不国了吧。
这,这番条件,能答应吗?
就在他十分为难之际,垂帘后面传来布木布泰淡淡的声音:“宁学士,这条暂且搁下,你且说唐军的第二个条件,又是如何?”
第八百八十一章 大清亡矣
宁完我长叹一声,才吭赫地回答道:“禀太后,唐军的第二个条件,便是复向我军称臣纳贡,国中官员任命与将领安排,皆要向唐军报备,得到他们认可之后,方可使用。”
这句话,有如一枚锋利的匕首,深深地捅入多尔衮的内心。
好么,唐军非但要割我大国最富饶丰腴的国土,还要让我国向他们永远臣服,称臣纳贡,这天下之耻,还有甚于此乎!
多尔衮呼吸粗重,脸皮开始涨红,双拳不觉紧握。
不料,未等他发作,宁完我又低声补了一句:“另外,唐军提出,我大清国中要地,皆由唐军军派出部队驻扎管理,而其军资费用,皆需由我大清国提供,从此之后,永为藩属,再不可起任何异心。”
多尔衮的额头,顿是青筋条条紫涨,牙齿竟亦不亦不觉咬得格格响。
他娘的,真真欺人太甚!
若是这般,这大清的地位,简直连南宋都不如!完全就是唐军的傀儡,这般条件,莫说同意,就是去与其交谈,都羞煞先人,愧对祖宗了。
于此同时,整个朝堂之上,亦是众议纷纷,群情激愤。
阿济格率行冲出朝班,他恨恨地一跺脚,震得水磨地板都嗡嗡直响,与此同时,厉声吼道:“贱贼李啸欺人太甚!他竟能开出如此折辱我大清之条件,实是欺我大清无人,实是蔑我等有如蝼蚁一般,真真气杀我也!请太后下令,着俺统十万兵马前去辽阳,定要与唐军杀个你死我活,不决输赢,誓不还朝!”
阿济格厉声喊毕,礼亲王代善亦快步出班,表情十分峻厉:“太后,摄政王,唐军这般条件,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在猛抽我大清脸面啊!这般丧权辱国欺凌至极的条件,若要答应,老臣第一个不同意!”
“对!不能同意!”
“唐军辱我大清太甚,是欺我大清无人乎!”
“大清宁死,亦不忍辱而生!”
“我等愿效死大清,死保盛京,与唐军决一死战!”
两位亲王与一众朝臣慷慨激昂的叫喊,让摄政王多尔衮热血上涌,一脸如涂满猪血般涨红,他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料,多尔衮还未说话,垂帘之后,布木布泰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摄政王,休要急躁,且让宁学士将话讲完,看看唐军还有甚条件。”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心头怒气,复对宁完我道:“你说吧,那李啸还对你说过什么话,尽可全部说出。”
宁完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也实在不知要如何讲出李啸的最后两个条件,这时,一旁沉默的范文程一声长叹,接过话来:“唉,还是微臣来说吧,那唐王李啸,最后还提了两个条件。其一是,要我等称臣纳贡后,全国人员,无论官员还是百姓,无论满蒙汉或其他族类,皆要如明国百姓一般,全部改为汉式蓄发,生活日常中,亦要穿着汉服,成为全国百姓的标准式样。同时,要在国中废除满文书写,广建汉文学堂,教习汉语,传授汉文,同样要以此为标准,不可更改。”
范文程说到这里,长吸了一口气,又道:“其二么,便要我大清国兵马,从此之后,皆受唐军调遣安排,如有征召,定需按时保量来到唐军部下,随唐军一道征战攻伐,断不可推脱不从。而且,以上的条件,需得在三日内做出决定,否则,唐军将永远关上和谈大门,从此两军阵上厮杀,非死即亡,再没有任何谈判的可能。”
范文程这番话一说完,整个崇文殿内,有如一瓢冰水浇入滚热的油锅,顿是彻底炸开锅了。
阿济格暴怒得如同一只愤怒的狮子,他挥舞着拳头,厉声大吼道:“入他娘!当婊子立牌坊,还提恁般条件做甚!干脆给大清给全部吞并得了,还摭摭掩掩做什么!好哇,要老子蓄发换服,要老子得到唐军的任命才能当官,真真气死俺也!”
阿济格双眼血红,又厉声喊道:“太后!摄政王!李啸这个杂厮贱种,都蹬鼻子上脸,欺辱到家了,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就请下令,让本王统兵前去,去与唐军痛快厮杀。本王就算再无能,也愿以一腔热血,血祭大清,不负祖宗!”
“太后,摄政王,本王虽年老,亦愿披挂出征,断不苟活于世。”须发皆白的代善,亦是沉声喝道:“本王愿与阿济格一道出征,携统十万兵马,去与唐军决一死战,若侥幸能胜,自是大清之福,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亦足以含笑九泉。”
“对!我等誓死不同意李啸条件,愿与大清共存亡!”
“拼却俺一条性命,也要与唐军对战到底!”
“不就是一死么,为国而死,余愿足矣!”
“誓死不同意与唐军这般议和……”
殿中亦是群情激奋,一眼看去,所有人都在揎臂高喊,一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的模样。
见在朝堂之上的群臣,有如疯魔了一般的一同叫喊,龙椅上的小皇帝顺治被吓得不轻,他迷惑地看到下面的人群,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只不过,现在的他,倒是没有哭泣,只是下意识地瑟缩身子,绻缩靠向龙椅的椅角,有如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兽。
此时的多尔衮,亦被众人心绪所感染,他握紧拳头,面目狰狞,从牙缝中吼道:“李啸欺人太甚,真真把我大清当成猪狗一般肆意玩弄!各位都能为大清效死,本王何惜这区区一身乎!我意已决,定要与唐军一决雌雄,定要……”
“摄政王,还望冷静!”就在多尔衮慷慨激昂,意欲发表一番鼓动人心的话语时,从垂帘后面,复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摄政王,凡事皆需冷静,万万不可动怒。哀家想知道,现在的局面这般不堪,摄政王真的打算拼掉我大清最后一丝元力,去与唐军立争短长吗?”
布木布泰这番话,有如一瓢冰寒的冷水,从多尔衮头顶直浇而下,让他原本想要喷口而出的激情言语,瞬间消失得了无影踪。
是啊,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现在唐军之所以如此强横,如此对大清蹬鼻子上脸,还不是因为他们有强大的实力。有这样强横的实力做后盾,李啸才敢对自已予取予求,把自已往死里作践。
只是,这样的耻辱,难道也能忍受么?
若是全盘答应了李啸的要求,那大清与亡国又有什么区别?
多尔衮内心极度痛苦,牙齿咬得格格响,拳头攥得极紧,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原本喧哗如鼎沸的殿堂,亦完全安静下来,一时间一片死寂,倒是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在短暂的沉默后,英亲王阿济格却是忍不住地喊道:“太后,唐军这般逼迫,把我大清弄得形近亡国,把我等欺辱得无以复加,难道,还真要听从他们的要求,去行这般耻辱之事,这,这简直……”
“英亲王,哀家说过,现在不是意气论事之时,此事到底要如何应对,还要各位仔细商议,万万不可因一时之怒,而致终生之悔。”垂帘后的声音,依然十分冰冷。
阿济格尚未答话,布木布泰的声音又冷冷传来:“礼亲王、英亲王、你二人若真有本事,又如何会只能在这个朝堂之上大喊大叫。你们说,要带十万精锐南下辽阳去与唐军争锋,你们就没想过,这般强去争斗,以十万士气低迷毫无战心的兵马,去跟兵马是我等两倍,士气如虹、久历战阵、装备精良、又有大批火器助阵的唐军对战,其最终的结局,只怕是百败也难求一胜。你等倒是可以落个为国尽忠的美名,但这十万兵马,乃我大清帝国最后一丝元气,若尽折于辽阳城下,我大清岂非接下来只能束手待毙,再无任何兴复的机会与可能?这样的愚蠢而莽撞的行动,岂非是自取灭亡,自行结果了我大清江山了么?你们说,哀家如何可以同意!”
布木布泰说到这里,显然动了感情,垂帘后面,竟传来她低低的饮泣之声。
多尔衮此时业已冷静下来,听到垂帘后的情人这般哭泣,他的心下十分不滋味,脸上的表情,更是十分复杂,还有难以形容的扭曲。
怎么办?
真的要以这般屈辱的条件,去与唐军求和么?
这,这简直比杀了自已还难受啊!
就在多尔衮万分尴尬又无比愤怒之时,沉默许久的范文程终于开腔了。
“太后,摄政王,以在下看来,那唐军虽话语咬得这般之死,但其实,若我大清真能与其诚心交流,刻意卑伏做低姿态,也未必没有让李啸松口的可能。”范文程低低地说道。
“哦?范学士有何想法,尽可直说。”垂帘的声音,急急地回了一句。
范文程轻咳一声,遂继续道:“太后,摄政王,你们看,唐军的条件,其实也有轻有重,这些条件,我们完全可以先答应几句,其余的,再在和谈中与他们进一步协商,到时候……”
“放屁!这等协议,还有哪一条可以答应!”阿济格怒气冲冲地打断了范文程的话语:“李啸要我大清称臣纳贡,要在我大清驻扎兵力,要为我大清任命官员,要让我大清蓄发易服,要让我大清兵力听调,这条条件件,哪样不是亡国之举,又有哪样可以开口答应!范文程这个汉狗,莫不得得了唐军甚么好处,才这般……”
“阿济格住口!”垂帘传来愤怒的声音,厉声道:“你休私心揣度,让范学士将话讲完。这定夺与否,自有哀家与摄政王一齐把握,轮不到你来这里大放厥词!”
听到布木布泰这句愤怒的斥责,阿济格一脸羞恼,眼红得几乎喷血,却亦再说不出甚话。
范文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方继续说道:“英亲王,唐军这四点条件,以在下这两日的仔细思虑,其实在李啸看来,最为关键与重要的,一是称臣纳贡,二蓄发易服,三是征调军队,至于指派官员,驻屯军队,废弃满语之类,对于唐军来说,其实倒并没那么迫切。”
“哦?范学士何以这般认为?”多尔衮追问了一句。
“禀摄政王,其实李啸之所以愿意与我大清和谈,最关键的一点,便是他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闯贼李自成及其大顺国,相对的,对我偏居一隅的大清来说,还仅仅是次要目标,并不是要急于对付的敌人。这才是李啸同意与我大清谈判的基础所在。”
范文程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所以,他现在的目标,应该是要全力攻灭大顺,而对我大清,则以尽力控制为主。这样的话,他若想要控制我大清,则称臣纳贡这一点,李啸必会强迫我大清答应,这是毫无疑问之事。”
“至于征调军队,则是李啸希望在攻打大顺之时,一可借助我大清的兵马,二可免去其后顾之忧,故这一条,他亦会要求我大清加以同意,故这一条,我等亦难与其周旋。”
说到这里,范文程一声长叹,脸上显出莫名悲切之色:“而蓄发易服,在微臣看来,则是李啸为泄私愤之举,才力推之策。毕竟,在老汗以及先帝的时期,我等对汉民压迫屠杀太过,李啸为激励其国中人心,鼓舞军兵士气,才刻意对我大清提出这般要求。”
“只是唐军这般要求,乃是变更我大清之习俗,改去我祖宗之根本,我大清安可答应呢。”礼亲王代善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不能答应?当年勾践为得夫差信任,连其粪便都肯尝,仅仅改换发式服装,又算得了什么。”范文程沉着脸,立即回了一句:“蓄发易服,虽改我大清外表特征,但我大清之内在与国家之根本,其实在短期之内,并未有真正的损失呢。”
“哦?是么?范学士何以这般认为?”代善不觉好奇地反问了一句。
与此同时,整个朝廷之上,亦是鸦雀无声。包括多尔衮在内的全体朝臣,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想听听范文程到底能说出一番怎样的道理出来。
第八百八十二章 为了大清,忍辱求生
范文程感受到了来了四面八方的目光聚焦,顿时有种无形的压力,他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太后,摄政王,若从长远来看,李啸是希望用这般强制手段,来改变我大清各民族的装束定位与内心认同,这一手计划,确是十分险恶。但是这样的举措,乃是水磨功夫,非是一朝一夕所能见效,所以,在至少数年内,唐军这般做法,只会徒令大清百姓为之憎恨反感,却是难以迅速见到实际效果。”
“既如此,那李啸为什么要这般做?”代善在一旁忍不住问了一句。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李啸作为汉人,自是希望借此机会,为长期在大清饱受欺辱与屠杀的汉人出口恶气,与此同时,亦想以此方式,表现其作为征服者的威风与气势。只不过,这算盘打下来,李啸虽可在长期获利,但在短期内,他这样做,只会增加我大清百姓对其的仇恨罢了。这样一来,便给了我大清充分发展的机会与时间。要知道,现在我大清最缺的便是时间。等到我大清恢复元气,可以重新与唐军一争短长之时,再与唐军一齐算一番总帐,亦不为迟。”
“至于唐军要安排官员、驻屯军队,以及废除满语之三类,这三点,对于唐军来说,皆非急迫之事,故皆有转还余地。毕竟,唐军现在要全力对付李自成,他们纵是想要分兵驻防我大清国内,只怕亦非易事。而安排官员之类,唐军其实也难以对他们进行有效管控,故这方面的说法,还是有机会让唐军妥协的。至于废除满语,在没有官员与监督的情况下,哪有那么容易!所以这一点,唐军也最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听完范文程这番言论,多尔衮与一众群臣顿时表情皆大为放松,朝堂之上,又响起了苍蝇飞舞一般的嗡嗡议论声。
这时,从垂帘后面,也传来布木布泰大为舒缓的声音:“范学士分析得有道理。那就是请范学士与宁学士稍做休息,便休辞劳苦,立即赶赴唐军所在,向他传达我大清可以接受的范围。其中权变转析,就有劳二位学士了。”
听到布木布泰这番话语,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齐齐应诺:“谨遵太后之命。”
为了赶在李啸规定时间内返回,二人仅在盛京休息了一天,就立即南下,向辽阳急急赶来。
到了辽阳后,二人立即求见唐王李啸。随后,便在辽阳官署的客厅中,得见李啸。
范文程在离李啸数步外,恭敬下拜,同时嘴中连声道:“回禀唐王,在下此番回去,已说动太后与摄政王,他们已大部同意了贵军的条件,愿意以此为基础,与贵军展开协商和谈判……”
“嗯?大部同意是什么意思?难道,多尔衮是打算要在我军要求基础上打折扣吗?”陈子龙立即敏锐地打断他的话。
见陈子龙出言不善,范文程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倒于地,哀声道:“唐王!陈赞画!贵军与我国乃是谈判,并非是下最后通牒啊!为何定要将我大清逼入绝境不得翻身,这样的谈判,又有什么意义呢?”
“范文程,你搞错了。你们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资格来与我军讨价还价。”陈子龙一声冷笑:“恕陈某说得直接,你们若不想亡国,若还想让这清朝存续下去,除了答应我军的全部条件外,再无其他出路可走了。”
范文程脸色惨白,话语都有些语无论次:“只是,这可如何使得!要知道,陈赞画,贵军这般条件,若是我大清都答应了,岂非与亡国无异。”
范文程额头又是冷汗涔涔而出,他急急地抹了一把:“贵国要我大清赔款、称臣、纳贡,从汉俗废满文,还要驻扎军队,安排官员,这桩桩件件,哪样不是把我大清往死里逼,哪样不是把我大清按在地下猛踩!想来大清能勉为其难,答应贵军大部条件,已是相当不易,忍气吞声了,若唐王还要一味强逼,在下只怕……”
“只怕?只怕你们要与我军继续开战吗?”李啸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若是多尔衮不能接受这般条件,决意要拿清朝最后的一丝元气与我唐军相拼的话,本王绝不介意,甚至迫不及待。只不过,本王想告诉你们,若他执意这般对抗,那和谈将永远不会再有了。我军即将进剿盛京,直取穷寇,不惜代价也要攻下盛京城。到那时,不管是今年拿下,还是明年拿下这清廷都城,我军在破城之后,定会采取最暴烈无情之手段,将城中百姓与清廷文武权贵一并消灭屠尽,鸡犬不留,屋宇无存,这般最终结局,你们可要好生想好了。”
范文程听到李啸口气如此强硬,威逼之态如此凌厉,已然心若死灰,他呆呆地跪于原地,丧魂失魄,有如一具木偶一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回话了。
见范文程呆跪于地,宁完我亦是扑通一声跪倒于地,哀声道:“唐王,你这般逼迫,我等要如何回去复命呢?难道,就不能稍作通融,好歹给我大清一个面子下台阶啊。”
李啸见到声音这般哀切,心下顿是十分鄙视,不过他略一沉吟,便回道:“宁学士说得这般可怜,倒让孤心生不忍。这样吧,本王就再给你们一个台阶下,废除满文这一条,可暂不实施,其余诸项,必须按照孤之本意,一条条全部实施,如此行事,方可与我军和谈,否则,再也休说甚话,咱们就在战场相见吧。”
宁完我一声长叹,心虽十分失落,却也再不敢多言,只得唯唯应喏。
李啸见二人已如丧家狗一样毫无心气,也再不想与这二人多言,立即打发他们回去。并告诉他们,只能等到上述方案皆同意后,他才愿意与多尔衮一道,就在辽阳城中签下和谈协议。从而结束与清廷这场持续了数月的战斗。
当然,李啸还特意强调了一点,那就是,多尔衮若是同意此协议,那就来签协定之时,得先蓄发换上汉服,方表诚意,李啸才愿意接见他们,愿意与此人最终签字生效。
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从辽阳城中出来,皆是丧魂失魄,一副不所措的模样。
二人与一众护卫纵马北去,直到一处无人的树荫之地,范文程方苦笑道:“公甫,真没想到,我等此番南去,竟是这样一个结局,也不知道,我等此番回去,太后与摄政王将会如何看待你我二人哪。”
宁完我亦摇头叹道:“唉,事到如今,我等已尽全力,再无办法可想。只能将李啸之话,原原本本讲述给太后与摄政王听了。毕竟,我等只是个传话的,最终的决断,还得看太后与摄政王之意如何。”
二人情绪低落,行动却不敢稍歇,只得快马加鞭赶回盛京,次日清晨朝会,二人赶到盛京,随即入崇政殿中禀报。
朝堂之上,范文程伏跪于地,声音哽咽地向满朝文武,原原本本地讲述了李啸的原话,然后哀声道:“太后、摄政王,微臣无用,不得为我大清争取有利条件,现在李啸这般威逼,我大清何去何从,还望太后与摄政王好生定夺。”
范文程此话一说完,宁完我也急加了一句:“李啸说了,最迟要在后天便要得到回复,若是我大清同意的话,则需摄政王蓄发着汉服,亲自辽阳签约,这般协议,方可生效啊。”
“他娘的!不能活了!老子不能活了!”阿济格又暴怒地叫喊起来:“李啸这厮,竟是这般强横,连一点面子都不肯留给我大清,这般条件答应下来,岂非将来只能任其打杀,而丝毫没有还手之余地么?李啸这般狠毒无情,那咱们还跟他们谈个屁啊!太后、摄政王,依本王之见,就与其决一死战便是!与其这般屈辱苟活,还不如痛快战死!”
阿济格刚一喊完,礼亲王代善亦一声长叹,插过话来:“英亲王说的是,大清现在虽然局势艰危,却也不是李啸这个卑贱的猎户所能践踏欺辱的。想来二位学士,受命往复奔波,竟是毫无成果,只得了一暂时不废满文的虚假承诺,复有何益。依本王之见,再休与唐军提任何和谈之事。还请太后与摄政王,放弃幻想,坚决与唐军斗争到底。本王虽是老迈,亦愿为国尽忠,报效朝廷,不辱祖宗,不惜此残躯矣。”
“礼亲王说得对,唐军如此蛮横无礼,这般欺人太甚,还谈个甚什么!定要与他们斗争到底,决不罢休!”
“是啊!士可杀不可辱,李啸这狗贼这般欺压我大清,实是欺我大清无人么!”
“对,咱位就死守盛京,再派人去山林打游击,两下合力,定能拖垮唐军!”
……
下面的一众朝臣,亦是人人激愤,个个高喊,象得了传染病一样,纷纷表达出自已的慷慨义愤与爱国之情,整个朝堂倒似成了他们临时表演的舞台一般。
小皇帝顺治又一次见到了朝臣们这般愤怒地叫喊,心下不禁又满是畏缩。好在有了前几次的经历,现在的他,倒有了点见怪不怪的心理,只能在朝臣的叫喊声里,百无聊赖地凝望宫门发呆。
而见到朝臣们在这里喊叫不停,垂帘内却是一片安静,里面的布木布泰一声不吭,仿佛充耳不闻一般。
现在朝堂上,最为尴尬的,便是摄政王多尔衮了。
他虽努力在表面保持平静,只不过内心之中,却是有如刀割。
他明白,此时的布木布泰,之所以在垂帘之后一声不吭,她其实在等自已表态。
她在等自已这个作为大清帝国象征的摄政王,最终表态后,才能决定最终是战是和,最终让大清帝国走向哪一步结局。
多尔衮一声长叹,下意识地望向垂帘,却忽然听到,从垂帘之中,传来一阵低低的饮泣之声。
此时此刻,听到垂帘中的饮泣之声,整个朝堂之中,也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脸色复杂,他们互相张望,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如何表现方好,只得讪讪而立,沉默不言。
多尔衮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然后把目光凝聚在那摇晃的垂帘之上,凝视许久,方淡淡道:“太后,为保大清得以存续,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眼下,本王愿学越王勾践,答应唐军条件,向其屈膝求和。”
多尔衮此话一出,满堂皆惊,人人皆以十分惊讶的目光,紧紧地盯牢这位大清帝国的摄政王,仿佛在看一只前所未有的珍稀动物一般。
多尔衮迎碰上众人的目光,脸色十分凝重,声音更有莫名的哽咽:“各位,本王想好了,愿意答应唐军条件,以此方式,结束战争,与唐军达成议和。本王将蓄发易服,再去辽阳与李啸签署协定,从而……”
“多尔衮!你疯了么!”
阿济格在一旁暴怒大吼,狠狠地打断多尔衮的话语:“多尔衮,为兄一直以为你是个刚强不阿的大清好汉,是个嚼钢咬铁的八旗勇士,却没想到,你竟做出这样丢尽大清颜面,背弃祖宗祖制的无耻之事!你说,你若这般行事,纵让大清帝国得以苟且图存,复还有什么颜面立足于世,还有……”
“够了!你闭嘴!”多尔衮脸色陡地涨红,满是不可描述的狰狞与痛苦:“若想大清得以续存,除了全盘答应唐军之外,还能有何办法可想!但凡此战还有半点获胜的可能,本王也不会这般屈辱地接受其条件了。眼下之计,唯有与唐军议和,大清帝国才能苟延残喘,才能在这世上继续存留。什么颜面,什么祖宗,若大清都亡了,就算再有颜面,就算列祖列宗都从地下重新活了过来,又有何用!告诉你阿济格,为了大清能存续下去,莫说是蓄发易服,就是叫我多尔衮去吃李啸的粪便,我都会毫不眨眼地全部吃下,而且,还甘之如饴!”
阿济格被他劈头盖脸一番痛骂,给骂得怔呆了,他正要组织语言,想要怎么反驳回去之时,却又吃惊地看到,多尔衮却已将官帽一举拿下,扑的一声,一下子丢在御桌上。然后一手扯开两条细小的发辫,将头发披散开来。
然后,他一边脱去官服,一边对旁边呆立的太监大声怒喝道:“蠢奴才,你还愣在这里作甚!去!快去给本王将汉服拿来,立即给本王换上!”
第八百八十三章 丧权辱国的苟活协议
很快,一件绣了回文衮边的汉服,被太监急急拿入殿内,他扑通一声跪地,颤抖着将这件汉服,高高举过头顶。
“奴才,奴才斗胆,请摄政王更衣。”
太监颤声说完,那已将官服脱掉的多尔衮,已是一把抓起汉服,刷地抖开,便立即往身上套去。
很多细心的臣僚都看到,多尔衮将汉服披穿于身上之时,他的眼中,竟隐有泪光点点闪烁。
殿堂之中,鸦雀无声,大殿中所有的人,都是表情复杂却又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位大清帝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多尔衮,在两名太监的服侍下,一步步将汉服穿好。
这样的情景,太过奇幻,众人皆恍若置身梦中,根本分不清自已眼前所见,到底是真还是假。
而在龙椅上的小皇帝顺治,这个年仅七岁的孩童,见到这位大清的摄政王,不知何故,竟突然脱了官服,反而穿起了一件前所未见稀奇古怪的服饰,不由得满心好奇。他瞪大眼睛,一脸新奇,仔细地看多尔衮脱穿衣物,倒有如看猴子耍把戏一般。
很快,多尔衮便宜将汉服穿好,现在披散了头发,又身穿汉服的他,很有点沐猴而冠的感觉,这番模样,非满非汉,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只不过殿堂之中,包括小皇帝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敢露出半点笑意,更是不敢笑出半点声音出来。他们全部有如呆傻了一般,怔怔地看着这位大清的统治者,正在太监举起的铜镜前,摆出一自我欣赏的模样的摄政王多尔衮。
“不错嘛,本王穿这汉服,看上去倒也颇象那么回事呢。”多尔衮在铜镜前扭动身躯,脸上竟露出自我欣赏的笑容:“这般打扮下来,本王倒与一个汉人官员差相仿佛呢。再等上几个月,待头发长长后,再束个发冠,安可辨我是满汉,哈哈。”
多尔衮自嘲地大笑,殿中其他人等,却依然一片寂静。
多尔衮止住笑,一声轻叹后,缓缓地将殿中诸人环视一圈,便道:“诸位,不必这般丧气模样。你们不知道,那三国之时,司马懿还曾穿过诸葛亮送的妇人衣服呢。此人为了国家大计,连穿妇人衣服之耻都能忍受,我等区区换此汉服,又有何妨。”
多尔衮此话一完,众臣皆是一脸哀戚,竟齐齐伏跪于地:“摄政王忠心为国,忍辱含垢,我等佩服之至!”
这时,垂帘布木布泰的声音,终于幽幽地响起:“摄政王一心为国,不计个人名誉与得失,哀家甚是欣慰。既如此,那就请摄政王休辞劳苦,明日便与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位学士,一道前去辽阳。去与李啸最终签订和平协定,早日了结此番战事吧。”
多尔衮、范文程、宁完我三人,一齐拱手道:“谨遵太后之令。”
次日清晨,已换了汉服的多尔衮,与同样换了汉服装束的范文程和宁完我二人,立即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策马南下,直往辽阳。
仅过了一天,二人到了辽阳城下。甫一禀报,随即便有军兵过来,将各人仔细搜检之后,便引他们入城,将他们带到了辽阳官署之处。
入得官署,来到客厅,多尔衮、范文程、宁完我三人,终于于见到了身着鲜红蟒袍,风华卓然飘逸的唐王李啸。
与此同时,端坐虎头椅上的李啸,自是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最前面,披散着头发,身着汉服,被范文程与宁完我二人簇拥而来的那人,应该就是清廷的实际掌权者,摄政王多尔衮了。
一时间,李啸莫名感慨。
真没想到,穿越而来的自已,会和历史书上把华夏大地陷入血火地狱的主谋多尔衮,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特别是,这位在历史上下令剃发易服的多尔衮,现在竟反过来蓄发穿汉服,模样滑稽无比。可叹哪,这侠在历史上威风八面虎吞华夏的摄政王,在这个自已穿越而来的世界里,竟只能亲自此处,有如一条丧家之犬一般,向自已卑躬屈膝地求和,这造化弄人,真真何以言哉。
对面的多尔衮,同样是感慨万千。
没想到啊,李啸这样一个辽东的卑贱猎户,这样一个在这个乱世中有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的人,竟能凭着自已的努力,一步步地从最低层渐渐往上爬,到了现在,此人手中兵马强盛,地域广大,已成了大明王朝权力最大的亲王,更是大明王朝的实际掌权者,放眼天下,无人可匹,这简直是一个梦幻般的成就。
二人目光相遇之际,彼此都看出对方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只不过,这一刻的沉默,却又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李啸令看茶赐坐,待各人坐下后,李啸微微一笑,便道:“多尔衮,真没想到啊,你我竟能在这里,以这般方式相见,这般因果,倒是颇出孤之意料呢。”
多尔衮的脸皮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随及脸上挤出笑容回道:“唐王客气了,我等能受唐王接见,一同洽谈各谈之事,已是十分荣幸。唐王若还有什么见教想对在下说,在下一定洗耳恭听。”
李啸哈哈一笑:“多尔衮,本王要对你说的话,早已说得清清楚楚,就不想再在这里重复一遍了。不过呢,本王对你能这般迅速转变态度,能清醒认清现在形势,还是颇为欣赏的。”
多尔衮苦笑道:“唐王谬赞了。在下计拙力竭,若还要再与贵军对战到底,岂非自取灭亡乎。得蒙唐王高抬贵手,放我大清一条生路,已是感激不尽,又复敢出何言之。”
李啸点点头:“既如此,那孤王亦不多说了,就让陈赞画与范学士等人按先前所定之事项,拟定详细的议和条款,你我二人到时签字盖章便好。”
多尔衮轻叹一声:“好,在下全凭唐王安排。”
很快,经过了一个时辰的讨论与协商后,最终的唐清议和协定,终于落笔成字,拟定完毕。
其具体条款,为以下内容:
1、大清国从即日起,向唐军称臣纳贡,成为唐军下属藩国,并赔偿战争费用一百万两银子。以后每逢重大节日,大清均需向唐军派出使臣贺拜,并视节日重要程度,进贡五至十万两银子,银款于辽阳城下交割支付。
3、现在唐军占据的辽中与辽南各地,因为皆是明朝故土,故全部由唐军收回,两国依现在各自据占之地划界,清廷不得再有任何争议,其下属国民百姓亦不可随意越界,违者按逃人法进行严惩。
3、唐军留驻莫长荣第十一镇兵马,安插于清国各处重要州镇地方,接管清朝各地的重要驻防,与当地清军一道守备,驻防唐军的相关费用,由清廷按月全额缴付。各地驻防之清军,无论任何行动或调动,均需向驻防的唐军报备请示,得到唐军同意后,方可行事。
4、清廷各地官员任用与调派,在由清廷拟定人选后,皆需向唐军报备请示,得到有唐王李啸盖章的正式文件后,方可任用。断不可擅自任命,否则唐军将采取严防举措,对清廷实施惩罚。
5、清国上下全休臣民,不分男女,无论满蒙,全部从协定生效之日起,立即蓄发易服,从此之后,说汉话,习汉文,秀才升学与官员考试均需用汉文,满文与蒙文作为辅助用语,仅可用于口语交流。同时,在清廷各地的州镇,开办汉学教育,适龄儿童,无论男女,皆需入学。此项条例,如有违者,严厉追究当地官员与孩童父母,且重刑处置,绝不轻饶。
6、清军兵马,暂时维时现有数量,若唐军有令,可随时抽调清军兵马,与唐军一道征战,清廷需按时保量,及时向唐军提供足够的兵力,断然不可拒绝或推脱,否则唐军将施予严厉惩罚。
7、以上条例,由唐王李啸与摄政王多尔衮签字生效。本条例一式两份,两国各执一份。生效之日起,双方解除战争状态,同时开时通商贸易,开启两国友好提携,东亚共荣的合作模式。
面对这份笔墨尚未干透的文件,多尔衮的内心都在滴血,仇恨与屈辱象酒精一般在整个身体内熊熊燃烧,握笔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只不过,饶是他如此愤怒,几乎想把对面而坐脸上隐现笑意的李啸,给活劈成两半,但在脸上,却也只能继续保持平静的神色。
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所谓的公理,所谓的正义,就是拳头的大小与刀剑的强力,其他的一切,皆是狗屁。现在大清已被李啸踩在脚下肆意磨擦,为了保命,为了保全大清,自已就算再不满,再愤恨,再痛苦,又能复有何为。
多尔衮一声长叹,忍住险些掉落的眼泪,在签名栏处,艰难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书写的时候,多尔衮手中的毛笔与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的颤抖,可以想见他的内心,在这一刻,有多么地痛苦挣扎。
放下笔的那一刻,多尔衮又是一声长叹,有种近乎虚脱的感觉。
见多尔痛一脸呆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李啸心下是说不出的舒爽,其中快慰,简直难以言表。只不过,他在表面还是一脸平静神情,淡淡地对多尔衮说道:“摄政王,孤王看你这番模样,可是有甚心事么?”
多尔衮心下有如刀割,暗骂道:你厮把大清的脸面与尊严都夺尽了,现在还来说这般话语,真真杀人诛心,简直是故意往自已伤口上撒盐呢。
也许,是李啸存了心要来羞辱自已的吧。
只不过,现在只求营营苟话的自已,哪怕李啸说再难听的话,哪怕李啸再使劲作践自已,自已除了乖乖受着,又安敢反驳半个字。
想到这里,多尔衮脸泛苦笑,摇了摇头道:“唐王多心了,在下安敢有甚心事。将来如何行事,任凭唐军裁处便是。”
李啸哈哈一笑,便道:“既如此,那现在协定已签,你与两位学士,就与我军第十一镇兵马一起返回盛京吧。对了,孤王告诉你,你此番回去,除了要迅速全面落实两国达成之协议外,另外一点就是,本王要你立即准备十万兵马,务必于十天内准备完毕,然后便随我军一道,入关去攻打李自成。”
听到李啸这个要求,多尔衮不觉渐身一颤。
这家伙,这么快就对自已颐指气使地下命令了,自已堂尝的大清摄政王,倒象是奴仆一般任其使唤。
这个卑贱的辽东猎户,狗一样的贱民,现在却这般人五人六地向自视甚高的自已下达命令,而自已除了乖乖接受外,竟连半个反对的字眼都说不出来。
可怜自已才与唐军讲和,便要把大清最精锐的军队,送给李啸去当炮灰,还不能说半个不字,这般屈辱,简直给从自已身上割肉还要痛苦。
造化弄人,何以言之!
天杀的李啸啊!
多尔衮脸色难堪,将内心那口恶气吞了又吞,才在脸上挤出笑容道:“好,一切全凭唐王安排。”
李啸点点头,复道:又要多尔衮随意闲聊了几句,便打发他与范文程和宁完我二人,与唐军第十一镇兵马,一道北返而去。
北去盛京的路上,唐军统帅第十一镇镇长莫长荣一脸喜气洋洋,简直是去金窟捡宝一般欢喜无尽。而其手下将士,更是人人欢喜,意气昂扬,一路上口号与军歌交相唱起,响彻云宵。
相比士气如虹兵强将锐的唐军,摄政王多尔衮与范文程以及宁完我等人,则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一路人皆是垂头丧气,惶惶如丧家之犬。
返回盛京后,在唐军监督下,议和条款在清国境内农一实施,有如一块巨石投入清潭,在清国之中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只不过,在唐军的强力镇压下,一切反对与动乱,皆被迅速平定,清国上下,终于开始痛苦地接受唐军作为征服者所下达的种种旨令,再不敢稍有违抗。
而在十天后,由阿济格出任主将的十万兵马,业已准备完毕,随即南下辽阳,准备与唐军部队一道前往山海关,径攻李自成的心腹之地——京津。
第八百八十四章 放弃京城,全力西逃
接下来的时间里,清国上下,都在唐军的监督下,从内政到军事,完成彻底的整改。
起始阶段,由于唐军的强力推行,以及各地官员的推脱与不配合,导致各地皆有骚乱发生,不过,唐军立即派出兵马,强力镇压了骚乱,又拿了大批不配合的清朝官员,很快便扭转了局势,各地骚乱被迅速平乱,清朝境内重获安稳。
各地骚乱皆被唐军平定,种种措施与改变,皆开始走上正途。若站在盛京街头,或是其他地界,甚至在那清廷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一眼望去,街巷行人,皆如汉制,与内地城池差相仿佛。当地人无论满蒙汉,皆全是汉人装束,除了头发尚未长全,与内地汉人稍有差别外,基他基本完全一样,没有什么分别了。
更可笑又可叹的的是,就连各地的清朝官员,也被唐军强令改成了汉官打扮,与明朝的官员装束,已是完全一样。
这样的改变,对于清廷来说,堪谓诛心一击。
在唐军命令下后约十天,多尔衮便集齐了十万清军,由英亲王阿济格指挥,在盛京城南门外送别,准备让其去当唐军的仆从军,去配合唐军跟大顺作战。
而给阿济格的十万清军送行的当天,站在盛京南门处的多尔衮与一众朝臣,一眼望去,林林总总,衣紫佩红,皆是明朝官服,除了还不能戴发冠外,亦几乎与汉人官员没有任何差异。
身着明朝亲王服饰的多尔衮,与一众衣紫着红的官员,默默无言送那与汉将装扮无异的阿济格上马。
“阿济格,此番前去,务必保重。”多尔衮望着端坐马上的阿济格,声音竟不觉哽咽。
他很想多说两名,只不过,在看到旁边有唐军监抚司的文官的冷冷斜视,又不得不将满肚子话生生咽了回去。
阿济格一脸凝重,点了点头,亦不多话,只是拱手抱拳,便长喝一声,引兵南去。在他们身后,大批清军紧跟他行动。而在清军两旁,则有唐军第十一镇兵马负责监督押运,十万大军阵势浩大,卷起漫天烟尘,滚滚南下而去。
在又目睹那十万兵马在唐军兵马的引领下,一路逶施南下,终至消失不见后,多尔衮与一众朝臣才黯然回返,各人自散。
返回盛京皇宫后,多尔衮忍不住仰天长叹。
这般送别,真有种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之感啊。
半个时辰后,在盛京衍庆宫内,身着明朝亲王蟒袍袍服饰的多尔衮,与换了明朝太后装束的布木布泰,二人相对无言,默然对坐。
终于,还是多尔衮一声长叹开了口,低声道:“大玉儿,阿济格此番统兵前去,本王已暗中嘱咐过他,务必爱惜兵马,小心行事,不可傻乎乎地真给唐军当炮灰,他业已向本王作了承诺,保证会……”
“摄政王,不必再说这些了。”布木布泰一声苦笑,便道:“阿济格莽汉一个,缺智少谋,此番前去,能把这支兵马给最终带回来,已是十分不易,安可奢望其他。本宫只是心下感叹,现在大清国虽免去战祸,得以存续下去,但从上至下,却被唐军改得已成这般模样,已然是当年的南宋还要卑微无奈的附属之国。本宫心下,每念及此,实是甚为忧伤。只怕将来之情形,大清会有全国沦陷,再不复振作之可能。”
多尔衮内心纠结而痛苦,却亦不得不安慰她道:“大玉儿,休要这般感伤,事情并未坏到恁般地步,尚可暗中有所作为。毕竟,这移风易俗之事,乃是水磨功夫,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年深岁久方见其功,李啸这般施为,虽凭唐军之暴力,将百姓与官员全部压服,但各人心下却是愤恨难当,只不过,暂时不得不服从其淫威罢了。若将来唐军控制力减弱,或其国中生变,本王相信,让大清的官员与百姓重返旧俗,当非难事。”
布木布泰没有回话,只是眼眶又渐渐泛红,她低低地说道:“唉,我等寄身虎爪之下,保全性命已是难得,再说其他,均是无益。本宫只是感觉,唐军现在虽放我等一条生路,只怕那唐王李啸,在将来解决了李自成之后,最终还是不会放过我们,那时候,我大清复能何为呢?”
布木布泰这凄声一问,有如一根尖刺,狠狠扎在多尔衮的心头。
是啊,现在全国上下,从官员到百姓,从朝政到兵马,都在唐军控制之下,自已竟是形同傀儡一般,这样的局面,虽然暂时无事,若是将来唐军万一翻脸,自已除了乖乖束手就擒之外,复能何为呢?
大清国上下,无论是宗室官员,还是平民百姓,皆系于李啸一念之中,这般危局,又怎一个辛楚可以形容。
多尔衮一声轻叹,复安慰道:“大玉儿,勿作杞人之忧。我看李啸行事,向来讲求信义,当不会轻易行这般无赖之事。更何况,李自成的大顺,已历经年,手下兵马众多,地盘亦是极大,想来唐军虽是势大,却是一时难灭,我等还有足够时间,来让大清慢慢恢复元气。而时局到时又将如何变化,且再看不迟。”
说到这里,他亦暗自一叹,复道:“若唐军真这般无耻,强行撕毁协议,那我等也还有一手可为。那就是化整为零,遁入北面山林,如先祖故事,与唐军长期游击对战。只不过,到了这般时候,这盛京与诸多州镇,怕是难保了。不过这样的事情,毕竟是远景,太后不必过于担虑,以免徒劳心神,伤了自身。”
布木布泰一声苦笑,再不多言,二人一同陷于沉默。
辽东之地恢复平静后,中原之地,却是风起云涌。
李啸与清廷达成协议后,立即从辽东抽调回第二镇、第十四镇两镇兵马以及尚之信部兵两万共计十三余万,以及仆从的十万清军,一同开赴锦州,准备从锦州一道直入山海关,从而给李自成来个黑虎掏心,从北面直攻京师重地。
李啸为确保此战得以一击致胜,更是早早派出手下,前往海外传令朝鲜与日本,令他们各出精锐兵马五万,务必于半个月内登陆山东,与在此地的唐军第一镇、第六镇兵马一道,从南边夹攻京城。
而为了配合唐军进攻京城的计划,李啸又下令,南方正与大顺军主力对战的唐军第七镇、第十三镇、第十五镇兵马,摆出更凶猛的攻击姿态,佯攻对面的顺军,让他们无法从南方战场抽身返回。
至于在宣府北路的第四镇及第十二镇兵马,则是全力攻打山西一带,力阻陕甘的顺军入援京城,从而李自成的北京城,被唐军全力围攻,成关门打狗之势。
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大战役,终于要开始了。
唐军从辽东撤走,正从四面八方向京城涌来,即将向北京城发动全面进攻的可怕消息,自是迅速地传入大顺宫中,闻得消息的李自成,自是惊恐万丈。
他几乎凭直觉能感受到,唐军此番来攻,估计是要与自已最终决战了,一战定天下了。
大顺的终点,难道,这么快就要到来了么?
李自成立即将最信任的两名谋士牛金星与宋献策唤来,一道于东暖阁内紧急议事。
此时东暖阁内,天气已然入秋,凉风习习,有一种褪尽暑热的清爽。只不过,在东暖阁中的君臣三人,却皆是满脸愁色,忧心忡忡。
李自成拧眉怒目,率先开口骂道:“他奶奶个熊!真没想到,李啸这厮竟有如此能耐,能在几个月内就压服了清廷,让他们称臣纳贡,还全部改了汉俗,这般功业,莫是明朝有人可及,便是古今中外,亦是罕见。现在倒好,唐军从辽东撤兵,又裹胁了十万清军当仆从军,还有朝鲜与日本的兵马亦来参战,从南到北,约数十万大军,全力杀奔我大京城而来。现在的局面,可谓危险万分,有如累卵呢。二位,你们也别傻愣着了,有什么高见,尽快说来,只有有理,俺一定尽量采纳。”
牛金星与宋献策二人对视一眼,不觉皆脸现尴尬神情。只不过,李自成现在问上头来,不答可不成。
牛金星轻咳一声:“皇上,以在下之见,现在我大顺军兵,国中主力,基本都在南方抵御唐军的进攻,这京师之中,兵力严重不足,短时间内又难以调派纠集兵力,已是断然不可久守,需得赶紧另作打算,方为妥当。”
“什么意思?另作打算?莫非你牛大眼,是想劝俺弃了这北京城不成?”李自成皱起眉头。
牛金星嗫嚅着嘴,却不敢言,宋献策微叹一声,从一旁插话过来:“陛下,恕在下直言,现在京师之中,仅有临时召集的兵马三万余人,如何可抵挡唐军及其仆从的数十万大军!若不顾时势,强要抵抗,只怕瞬间便要灰飞烟灭。恕在下直言,若京城一破,大王只怕难逃唐军之手哇,这却该如何省得……”
说到这里,宋献策亦一脸惆怅之色,接下来的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李自成脸现烦躁之色,恨恨道:“难道除了离开京师,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吗?再说了,若离了京城,我等复能去哪呢?”
“陛下,现在京师难守,我等确是不宜在此固守待毙。以微臣之见,咱们不若放弃京师,尽快退守陕甘,然后凭着潼关固守,方可有一线生机。”牛金星急急回道。
“牛宰相说得对,为保万全,非但京师之地的兵马,要保护陛下赶往西安,除秦岭一带的大顺军外,其他诸地的兵马,最好亦全部撤往陕西,方可有足够的兵力优势,守据陕西,并可与唐军一战。眼下之计,唯有这般行事,方可保全我大顺基业。”宋献策也赶紧插了一句。
李自成却依然眉头紧皱:“唉,若是这般轻易就放弃京城,再放弃南方各地,那我军仅凭陕西一省之地,真的可以抵挡住唐军的攻击么?况且这般办法,未免太过只顾眼前,却没有为后来着想。万一唐军拿下京城,又来攻打陕西,而陕西万一不能守,我等复能逃往何处。”
“陛下,现在局势这般紧迫,只能顾一时是一时了,又焉可再多想其他。现在唐军正要全力围攻京城,还望皇上速作决断啊。若真被唐军围困于京城,那才是插翅难飞呢。”宋献策一脸苦相。
李自成听到两位谋士的话语,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一脸横肉都在不停颤动。
他奶奶的!唐军这般紧逼迫人,倒是压得自已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大顺却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丧城失地一味西逃,真真耻辱之至。
更可恨的是,现在想要保命,就只能把这屁股还没完全坐热的大好京城,拱手献给李啸,这,这简直丢尽了自已的脸啊!
而且,还有更令自已恐惧的事情。
那就是,自已就算收缩兵力,全力龟缩到陕西一带,那唐军拿下京城,拿下中原,以至山西宣府等地,会就此罢手吗?
他们绝对不会。
他们一定会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宜将剩勇追穷寇,对自已毫不犹豫地大加征伐,全力进攻自已最后的据点陕西,那么,到了这一刻,自已又该往哪里逃呢?
只不过,这样的问题,现在再怎么纠结,又有何用。
毕竟,唐军大举进攻已是迫在眉睫,无论再如何细想,亦是无益。
想到这里,李自成忍不住一声长叹,随即狠捶了一下大腿,哏声道:“哼!就这么办吧,奶奶的,先保住关陕再说,若唐军真的再攻过来,咱们再与这厮对决厮杀,亦不为迟。就算他娘的再打不赢他,老子重新当义军,断不会让李啸这厮,日子过得安稳!”
很快,君臣商议既定,李自成立即安排手下军兵,开始大批搬运京城财物,尽可能地将这京师中积攒的大批财货,全部转运到到西安。然后,李自成在三千精锐的保护下,提前从京城秘密逃走,一路直奔西安而去。
李自成一走,京城秩序顿是大乱,大批尚未撤走的乱兵,在北京街市上纵情抢掠,甚至趁机奸**人,杀人劫财,焚烧屋宇。整个京城,已迅速变成了一个几乎没有任何法律与秩序可言的人间地狱。
第八百八十五章 收复京师 返都北京
在京城陷入一片火海,城市几乎彻底失序,几成人间地狱之时,由李啸亲自统领的唐军兵马,几乎从南北两边现时杀到,立刻将京城上下,围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唐军已得到李自成西逃离开的消息,李啸当机立断,立即下令,兵分两路,一路为各镇骑兵以及仆从的清军与尚家骑兵,全部由安和尚统领,让这只骑兵部队,去全力追击李自成的逃亡部队。
李啸要求他们,不惜代价,全力疾驰,一路直追李自成的撤逃主力,务必在半路上,将李自成的本部兵马截住,让他们不得顺利西撤,争取在半路上就将其全部消灭。
安和尚大声领命,随即领了总兵力多在近四万的骑兵部队,一路径向西南直追,迅速消失不见。
而李啸自已,令全体步兵部队,立即开始全力攻打北京城。
数十万唐军兵临北京城下,京中残兵已是惊恐万丈,他们再不及多想,立即大开城门,出城投降。
唐军立即将他们收编关押,然后拥兵入城后,又立即全力斩杀城中作恶的乱兵,同时派出大批辅兵,与城中百姓一起大力灭火,防止整个北京城,葬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随着唐军大举入城,北京城中终于稍稍安定,接下来,唐军又立即四处张贴安民告示,四处封贴府库,原本处于血火之中的北京城,终于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恢复了安宁与平静。
接下来,唐军开始举行盛大的入城仪式,全军准备从永定门入城,直到皇宫之外。
而在唐军尚未入城之际,已被一众闲散百姓先看到了,一传十,十传百,在街上秩序大定后,本就好热闹的京城百姓们,听闻唐军即将举行入城仪式,立刻轰动了。
大批的京城百姓,男女老少啥人都有,从四面八方跑来看热闹,将个永定门瓮城围得紧紧的,人人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往瓮城内张望,对城外正在列阵准备的唐军,指指点点,七嘴八舌,赞叹不已。
“瞧见没,这才是咱们大明的官军!气势磅礴,军容严整,端的威风凛凛。小老儿在京城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精锐之官军,真真让小老儿开了眼界啊!”
“你们知道不,听说呀,这是唐王手下直辖的兵马,啧啧,真是好军容,好气势。依我看,俺大明其他各处的明军,与唐王相比,咳,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咳,您说的这话儿呀,大伙都有眼力价儿,都明白着呢。莫说他处入援兵马,就是咱北京城当年那四卫京营,说是天子亲军,我呸,与这唐王兵马相比,咳,那叫一个货比货得扔啊!”
“就是,不说先前京营那帮杂碎,就论李自成这巨寇的京城兵马,亦是偷鸡摸狗祸害百姓最是擅长,真要出城去与唐王战一场,怕是尿都要吓出来啦!这不,都一个个跟着李自成拔脚开溜,逃得倒是一个快呢。唉,真希望唐王兵马长驻京师,咱老百姓,可就有个平安日子过啰。”
一众百姓们吱吱喳喳地评说着,仿佛看免费大戏一般,竟不肯散去,以致附近的街道都围得水泄不通,好热闹的京城百姓们,甚至开始不停地往永定城瓮城内挤,一个个伸着脖子,有如一群被人提起脖子的鸭儿,仿佛要这样,才能更仔细看看城外唐军,到底长个什么样。
在整编列队完毕后后,李啸下令,由他亲自率领数万名精锐兵马,从永定门之处,进入京城。
鞭炮齐鸣,彩旗飞舞,锣鼓喧天,由一众铠甲鲜明的护卫骑兵引为前部,那雄姿英发气宇轩昂的唐王李啸,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从南边的永定门,昂然而入。
此时,见到唐军入城,城中百姓更是蜂拥前来,他们沿着街道两边,站得密密麻麻。人人伸长了脖子,都来看那唐王李啸,究竟是何风采,到底是何等人物。
百姓热情踊跃,人人嘻笑颜开,引颈直望,场面十分热烈。因前来观看的百姓数量太多,唐军不得不先派出大批辅兵,站在街道两边维持秩序,以确保入城的队伍能顺利通过。
不多时,李啸在从永定门引马直入,一至正街,众人见到唐王真貌,竟是这般年轻英武,气概非凡,不禁大为钦佩。复见其下的精锐骑兵军旅,乃是这般装备精良,刀枪耀目,堪称威武之师熊罴之旅,这扬州的百姓们,顿是欢声如雷,掌声如潮。那百姓的连声欢呼,有如雷鸣一般,迅速席卷了整个北京城。
见到自家军队,这般受百姓欢迎,唐王李啸与那些入城的军兵,顿是人人皆觉自豪喜悦。于是,李啸的手下军兵,开始自发性的大喊口号,与百姓的欢呼声合二为一。一时间,颇有军民团结,鱼水深情之感。
而此时的李啸,透过城中那一眼望不到头,正热烈欢迎自已的一众百姓,见到这虽然刚刚遭受血火兵灾,却依然满是森严气度,充满中国古典都城气势的帝国心脏北京城,心头不由得感慨万千。
李啸忽然想起了,崇祯九年时,自已第一次率部来到北城的情景。这第一次的印象,虽然已过十年,却依然是深深铭刻在李啸心中。此时此刻,见到满城向自已热烈欢呼的军民百姓,李啸有种恍若隔世之感,眼角竟不觉有泪光闪动。
自已,终于又回来了。
想想前几年身负帝尸,挟带帝子从北京城中逃出,到现在不过三年多时间,自已终于又回到了北京城中。
也许,自已从现代穿越到这个明末乱世来,上天安排给自已的最大责任,就是守卫保全这些乱世中的无辜百姓吧。
既如此,那我就一定要不惧任何困难,也要为这天下百姓,打拼出一个太平盛世,一个朗朗乾坤出来!
李啸长吁一口气,用力勒稳了缰绳,双脚猛磕马肚,那胯下宝驹墨电一声长嘶,载着自已的主人,马蹄得得地,快速奔向北京城深处……
“唐王,前面便是紫禁城了。”
李啸在一众骑后的护卫下,离开永定门瓮城,一路北行,从正阳门进内城,经过棋盘街、灯市、城隍庙市、内市等热闹场地,再从丽正门进入皇城,再经过承天门,全体人员在此下马,再步行过了端门,便终于来到了紫禁城的正式入口,午门。
听到前头军兵的轻唤,面对着面前那巍峨浩大的紫禁城,这座代表了中国古代建筑最高成就的巨大建筑群,李啸心下,感慨万千。
他想起了自已第一次来到此处时的情景。
想起了第一次来到紫禁城下的自已,被紫禁城散发出来的那种天家威严气度,感觉到莫名的震慑。足以让每一个第一次来到它面前的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之力。
毕竟,这里可是大明帝国的心脏,是整个帝国最高权力所在之地。这种岁月积淀的威势,这种权力集中的象征,足以震撼心灵,慑伏灵魂。
要知道,就连当年曾为大明龙虎将军的努而哈赤,也深深地被大明紫禁城的气度所震慑,这个长于东北冰天雪地荒山野岭的酋长,在觐见明朝的万历皇帝时,态度堪称毕恭毕敬。
李啸与众骑兵入得午门,随即一路穿行,准备去看看那崇祯埋葬妃子的御花园。
因为御花园在后殿乾清宫一侧不远,离景山亦是颇近,李啸一行人便绕过前殿,径过后殿而去。
随后,李啸又在曹化淳的引领下,绕过了巍峨宏大的前后宫殿群,又转了几处巷子,才终于到了皇帝正在其中休息的御花园内。
李啸等人一路行过,很快就来到御花园中。只见香花异草,虬榕翠绿,假山耸峙,碧池莹澈,一派旖旎风光。花园中从景山引来的一股活泉,激越清透,环流不息,灌溉花园的各处草木。园中更有不知身在何处的宫女弹琴吹弦,乐音琅琮,诱人暇思。
这紫禁城中的御花园,面积虽不甚大,却是匠心别具,曲径通幽,在一众巍峨肃然的宫殿建筑中,有如一个灵动而别致的存在。
很快,在快到御花园之际,李啸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太液池旁的那个小亭子。
洞天阁。
这个名叫洞天阁的小亭子,是李啸第一次入皇宫时,在这里学习如何觐见皇帝的礼节的地方,而在这个亭子前方,另有一个更为高大的亭阁,这便是当日李啸在此觐见崇祯皇帝的翠华亭。
十华飞过,恍然如梦。
李啸远远地看着翠华亭模糊的倒影,忽然莫名幻觉,仿佛那个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铰金翼善冠的年轻人,那个年轻而极思振作的崇祯皇帝,正在亭中闲坐,正在默默地等待着自已到来。
似乎更可看到,这位明朝最后握有实权的青年帝王,正手中端着青花描龙精瓷杯,正目眺远方,自斟自饮。他的身后,两名小太监正手执拂尘,垂手侍立。
这一切,有如尘封的旧梦,在熟悉的景边,一一呈现,只不过,细细想来,早已物似人非。
可叹这位崇祯皇帝,最终非但未能力挽狂澜,反而比真实历史还要提早一年去世,这般结局,又如何不令人感慨系之。
李啸一声长叹,又随众人朝前走了一阵,便来到昔日崇祯掩埋妃子的地方。
李啸原本以为,这些崇祯逼死的嫔妃,可能还会一直存留于此处,却没想过,他到这里时,这里早已绿草蔯蔯,丝毫看不出这里有安葬的痕迹。
经留守在宫中的太监禀报,李啸才知道,原本李自成自入住皇宫后,亦是极喜这太液池风光,却发现此处竟埋着崇祯的嫔妃,大吃一惊之余,遂派人立即迁葬城外,算是给了这些可怜的妃子们,一个还过得去长眠之处。
在将整个紫禁城视察一遍后,李啸便离开皇宫,转而在除了皇宫外最为宏丽的牛金星府邸安住,然后,便立即下令,将正在山东济南暂为栖身的安平皇帝,从济南回廷皇舆至京师。
京师光复,帝王归位,李啸这般行事,大尽人臣本份,在朝中与百姓里,皆赢得了极高的赞誉与美名,
当然,在李啸下达迁帝令时,李自成余部,亦按其命令,在全国范围内,开始了大范围的收缩。各地兵马纷纷卷旗息鼓,一鼓脑儿撤往西安,从中原到山西,撤往关中的道路上烟尘滚滚,全是顺军西逃的兵马。
有如退去的洪水一般,从北直隶、山西、宣府、河南北部退走的顺军,放弃了大批的城镇地盘,而后面尾追而来的唐军,自是毫不客气地立即接收,派兵驻防。
当然,由于敌军一味逃窜,而唐军不得不分兵占地,追击的力度倒是小了不少,在中原各地的数十万顺军,除了数万兵马最终因为撤退不及时,而被唐军截留于潼关之外,其余的兵马,倒是尽数撤回关中,凭着潼关以及陕北的险要之地,全力死守。
说起来,李自成这番决策,倒甚是及时,因为逃得及时,他不但保全了自家性命,也保存了大批手下兵马,甚至从京师等地装运回来的大批财货,亦全部顺利退回西安,让李自成的大顺,有充足的资本重新恢复生机,保留了一丝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随着李自成这般撤走,李啸全军,以望风披靡的态势,席卷中原,迅速收得了李自成的大片弃地。至此,除了关陕一带,明朝全境,已在名义得以全面恢复,国家终于形成了表面的统一与完整。
在各地顺军残贼皆被扫灭,中原大地重新归于安宁之时,已是安平三年的春天。
这一年的二月中旬,虽然早已开春化冻,但北方天气尚寒,凛风如刀,那暂栖于山东的安平皇帝,已遵李啸之令,在大批唐军兵马的护送下,移跸圣驾,从济南回迁京师。
第八百八十六章 受九锡,灭大顺
安平皇帝皇舆回驾,回到北京,随即举行盛大的告庙大典。
皇帝身着盛大衮服,在唐王李啸的陪同下,在太庙中三拜九叩,告祭祖宗,当然,特别是向惨死于流寇刀下的崇祯皇帝祭拜。
叩拜之时,皇帝想起历历往事,不由得涕泪纵横,唏嘘哭泣,而一众朝臣,亦为之感慨落泪,暗自感伤。
这些人中,李啸的心情,最为复杂。
四年飞过,终于夺回了李自成窃占的京师,还告太庙,慰祭列祖列宗,自是极其振奋人心,只是,自已的处境,倒是越发微妙。
说起来,现在的自已,倒是这大明帝国的真正统治者,这年仅十岁的安平皇帝,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傀儡罢了。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天下归心的帝位,将由自已来接管吧……
接下来,这位犹如傀儡一般的安平皇帝下令,给李啸这个大明的头号功臣与倚天巨柱,再加九锡。
九锡(通“赐“)是中国古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
九种特赐用物分别是: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
一曰车马。指金车大辂,和兵车戎辂;玄牡二驷,即黑马八匹。其德可行者赐以车马。
二曰衣服。指衮冕之服,加上配套的赤舄一双。能安民者赐之。
三曰乐县。指定音、校音器具。使民和乐者赐之。亦作“乐悬“。
四曰朱户。指红漆大门。民众多者赐之。
五曰纳陛。有两种说法。一是登殿时特凿的陛级,使登升者不露身,犹贵宾专用通道。二是阶高较矮的木阶梯,使登阶别太陡,这两种说法都不甚具体。能进善者赐以纳陛。
六曰虎贲。守门之军虎贲卫士若干人,或谓三百人;也指虎贲卫士所执武器,戟、铩之类。能退恶者赐虎贲。
七曰弓矢。彤弓矢百,玄弓矢千。指特制的红、黑色的专用弓箭,能征不义者赐之。
八曰斧钺。能诛有罪者赐之。
九曰秬鬯。指供祭礼用的香酒,以稀见的黑黍和郁金草酿成。孝道备者赐之。
历史上,曹操接受过汉献帝所赐予的“九锡“,本来,这些物品,都是皇帝赐给大臣的荣誉之物。问题在于,所谓“九锡“,诸如王莽,曹操,孙权,司马昭都接受过;后来宋,齐,梁,陈四朝至隋唐两朝的开国皇帝都曾受过“九锡“,于是乎“九锡“成了篡逆的代名词。
在众目睽睽之中,李啸面无表情地收下了这份天子赐下的礼物。
上次安平皇帝登基,欲赐李啸九锡,被他最终拒绝。但这一次,在装模作样地推让一番后,李啸最终接受了。
也许,只有他自已,才知道这份礼物与赏赐,究竟有多么沉重,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该来了,总会到来。
当然,李啸现在,在彻底收拾李自成之前,他并不急着踏出这一步。
毕竟,等到全国江山一统,整个中华大地都在自已的彻底掌控之中,再登位称帝,方是最佳之举。
故而,在祭告完太庙之后,李啸立即下令,将国中兵马与仆从军队,全力西向,进攻龟缩于陕西的李自成。
进攻李自成的兵马,分成两路,一路由豫西进发,全力进攻潼关,准备在攻下潼关后,直攻李自成的老巢西安。
另一路,则从宣府西路出发,全力进攻陕北,准备以巨石压卵之势力,对李自成灭一记灭顶之击。
李啸命令即下,多达四十余万的兵马,兵分两路,浩荡西行,有如两柄重锤,对李自成的大顺国,以巨石压卵一般袭来。
而这两路兵马,其实亦各有侧重,那就是,北面从宣府西路出发的北路军,主要以骑兵以主,步兵为辅,另配少量火炮部队。而从西面出发的兵马,其中的骑兵与步兵数量比北路军要少得多,其下兵马,更多的是重炮部队。
之所以这样配置,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潼关则在天险所在,极难攻克,故李啸不得不调集大量的火炮部队,来轰开这道入陕的第一天险。
在真实历史上,李自成凭着潼关的守军,愣是守了一个月,清军也未得攻入,让清军主将多铎烦躁得不行,最终还在在运来了大批红夷大炮之后,才得以顺利轰开城墙,攻下潼关。
这样的历史教训,李啸自然会加以吸取,毕竟,唐军的重型火炮,无论是数量还是威力,都远超这个年代的红夷大炮,当然要好好地人驻守其中的李自成兵马,一个更加凶猛残酷的打击了。
十天后,西路军近二十万兵马,在唐军第一镇田威统领下,一路浩荡逶迤地来到潼关之下。
潼关西薄华山,南邻秦岭,东接桃林,西边是黄河、渭水、洛水三条大河的会合处,为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叠谷深崖,崇山峻岭,中通一条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历来被眷美为三秦锁钥四镇咽喉,是自秦汉以降中国第一险关要隘,在这一关城面前,纵然你有千军万马,也难以危胁这一雄关要隘的安全。
除了巍峨的城墙之外,还有敌楼城阁,关南有十二连城和三座城楼,将山体与城墙连成一片,关北则是险岭峻谷,黄河水就在旁边奔腾而过,虽是隆冬水枯,因着是三水交界,水势犹自不小,想在这附近渡河,根本绝无可能。
此时,晨曦初现,唐军统帅田威,看着这横桓在崇山峻岭中的雄关要隘,竟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豪情直冲胸臆,放眼四周,又都是身着红袍战甲的唐军将士,阵列整齐,手中刀枪鲜明,寒光刺眼。
历史上,安禄山破潼关,完颜活女破潼关,只不过是关内的守军自己先跨了,若是当真两军对垒,在这样的地形下强行突关,当真是与送死没有区别。
正激动间,却听身边的监抚文官又捋着胡须,漫声吟道:“客行逢雨霁,歇马上津楼。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川从陕路去,河绕华阴流。向晚登临处,风烟万里愁。”
田威心下激动,立即下令,全军将士休辞劳苦,立即列阵,将军中那六百余门重型火炮,全部当道摆开,按一百门一列摆放,直轰潼关。
他知道,象潼关这样无比坚固的城墙,断难一番轰击就全部击毁,极可能要数番轰击,甚至要连攻数日,方可取得胜利,故而才摆出此阵,希望能利用连续轰击的优势,将潼关一举拿下。
安平三年三月初五,一场唐军自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攻城战,正式开始了。
晨曦涌动,天光大现,嘹亮的天鹅号大声响起,唐军终于开始进攻潼关了。
听到城外传来的攻城号角,犹在宿醉中的潼关城守将毫侯李过,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李过揉着发肿的眼睛,心下顿是又惊又疑,怎么好端端的,这攻城警报怎么响起来了?难道说,今天唐军开始攻城了么?
只是这潼关城,兵精城固,防备周全,那些唐军想要攻城,哪有这么容易。
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猛地推开,一名气喘吁吁的亲随小兵,快步跑入。
“你这厮为何这般无礼,不先禀报就擅自闯入,真是越来越没个规矩了。对了,外面为何响了警报?!”李过皱起眉头,声色俱厉地对这报信小兵大喝。
“禀将军,大事,大事不好了!”小兵一脸惊恐气喘吁吁地回答:“城,城外有,有大批唐军,正推着近二百门大炮,向我潼关城南门,一路喝喊着攻打而来呢!”
小兵的话,有如一瓢凉水,从李过头上当头浇下,他从床头一下了腾地站起,眼睛瞪得溜圆。两颗因为酒精刺激而血红一片的眼珠里,满是震惊到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是吧?!
唐军真的有胆量与勇气,来攻打我这潼关坚城么?!
“走!快带本将去看!”
“遵命!”
来到潼关城东门城头的李过,顺着小兵的臂指方向,惊恐地看到,在潼关城的东面,从围得密密麻麻的唐军阵中,总共推出了多达一百门相同大小的重炮,排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一齐缓缓前推。这些沉默前行的重炮,在朝阳的映照下,闪耀着隐隐的银光。
一百门闪着银灰亮光的钢制重型龙击炮,被唐军炮手,缓缓地推到了潼关东门外一千米处。接下来,唐军炮手开始固定炮架,调整射角,装填火药与炮弹,很快就做了战斗准备。
这100门重型龙击炮,沿着潼关城东面城墙一字排开,威风凛凛气势雄壮,那黑洞洞的炮口,直朝对面的潼关城墙,其凛凛气势,让守城的敌军,吓得开始腿脚发软。
好家伙,这些火炮模样这般吓人,可以想象得出,一旦打放起来,威力将会何等惊人。
主将李过,已在河南见到这样可怕的巨炮,他的脸上,亦是冷汗刷刷直流。
而在这时,潼关城头,还有许多从百姓中抽调出来,前来参与守城的男女青壮。对于这些人来说,都是人生第一次见到这样奇形怪状的巨大火炮,他们的脸上,除了有恐惧与担心外,更有莫名的兴奋与好奇。
叽叽喳喳低声谈论的他们,浑然不知,这些有着黑乎乎巨大炮口的重炮,将会是他们免费升天的最佳工具。
看到唐军这般昂然推着火炮前来,身经百战的主将李过,几乎凭直觉地感受到,如果放任唐军这般攻城,一定会潼关城城墙造成极其可怕的损毁与打击,这样的结果,一定要在唐军开始攻城前,想办法加以阻止。
李过迅速想了想,便朝这些守城的军兵与青壮大声喊道:“各位休慌!我潼关城中,兵马足够,防备周全,唐军想攻下这潼关城,我只怕他没这么好的牙口!另外,我城尚有两千骑兵,待这些唐军火炮行近后,我军可派出骑兵,杀出城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的火炮成为一堆无用的废铁!“
李过此话一出,城头的军兵大受鼓舞,人心安定了不少,慌乱程度小了很多。
只不过,李过虽然嘴上这样说,心头并没有底。
这些的唐军火炮,真的会这么容易,就被出城偷袭的骑兵给消灭吗,那唐军主将,又真的会防备如此疏忽吗?会不会,只是自已一厢情愿的猜想?
李过表面强作镇定,心下却是忍不住悄然喟叹。
尽人事,听天命吧。
李过长吸一口气,迅速开始作战安排,他下令,让全城中那四千名骑兵,一齐等候在东门处,等唐军火炮离得近了,再出城突袭,而这东面城墙,亦由他带着精锐军兵,亲自把守。
令他惊讶的是,那些缓缓前行的唐军火炮,在离潼关城东门外八百步时,就全部停住了。然后这些唐军炮手极其熟练地就地装填定装火药,用铳规测算间距,调整射角,开始准备射击。
李过顿时瞪大了眼睛。
其实,他知道唐军火炮的准确射程,其实可达一千步,现在之所以提前了两百步,应该是因为考虑到了这潼关城,相比于周围地势,城墙底部有专门加高,故而,唐军炮手要考虑仰角与抛射度,唐军才会将这些火炮进一步提前距离,以便更有效的击垮城墙。
唐军就要开炮了,这,这该怎么办?
就在李过胡乱猜疑之际,这时,他们远远地听到,唐军阵中,传来微弱的喝喊声。
“预备!”
“放!”
李过远远地看到,唐军炮阵前,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手中举着的红旗,用力挥下。同时,他一声暴喝,100门口径巨大,打放三十二斤炮弹的钢制重型龙击炮,立刻齐齐打响。
“砰!”
“砰!”
“砰!”
“砰!”
……
连绵而起震破耳膜的巨大炮声里,100门重型龙击炮的炮口,立刻飘起腥红的余焰,闪腾起刺目的金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滚滚白烟中,100枚乌黑的32斤重的巨大乌黑铁弹,带着死亡的啸音,向潼关城的东面城墙,狠狠撞去。
第八百八十七章 猛攻潼关
沉闷厚重的巨大撞击声中,这100枚乌黑的32斤铁弹,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以均匀分布的状态,狠狠地打中了整个东面城墙。
整个潼关城的东面城墙,瞬间出现近一百个大洞,每个大洞边缘,粗大破裂的纹线密如蛛网,肆无忌惮地向击围蔓延,大片的城墙砖块飞溅裂开,一片尘雾弥漫,整个东面城墙,象得了哮喘病一般在剧烈的颤抖。
在东面城墙上,大批被震得耳朵、眼睛、鼻孔嘴巴一齐流血的李过部士兵,人人都被震得气血翻涌,眼前被纷扬呛鼻的尘雾所笼罩,而脚下的城墙则在打摆子一样剧烈地晃动,有近百名站脚不稳的左军士兵,更是有如狂风吹起的破叶一般,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了下来,随即摔成肉饼。
唐军这次凌厉的重炮齐射,竟让潼关城的东面城墙,瞬间陷入不小的混乱。
那些有过战场经验的左军士兵,情况还好,还能勉强支持。只是那些大批被震得口鼻流血,一头一脸都是尘灰的男女青壮,全无作战经验的他们,惊恐地大叫着,掉头从城墙马道上,扭头逃跑而去。
“不许跑!快给老子回来,继续守住城墙!有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被汹涌的沙尘气浪冲击,一身尘土发须散乱的李过,有如从沙漠中刚走出来一般,模样极其狼狈。
他剧烈咳嗽着,扶着城墙堞垛站起,冲着狂逃而去的那些顺军士兵,嘶声厉吼,以阻乱势。只是在这一片混乱中,虽然他声嘶力竭地高喊,却效果不大。
一名已然被震得双耳失聪的男性青壮,哀嚎从李过身边跑过,完全没听到这位潼关城最高长官的警告。
“混蛋,不许跑!”
李过又气又怒,他刷地抽出锋利宝剑,一声怒喝,狠狠一剑刺去,将这个逃跑的家伙,从背后到前胸,捅了个大窟窿,这个逃跑的青壮,身体摇晃了一下,便从城墙上倒栽下去,摔得一摊肉饼。
好不容易,在李过及他的一众护卫,接连砍杀了七八人后,这些被打蒙的顺军,才重新稳定下来,逃跑者胆颤心惊地重回岗位,整个东面城墙上的局面,才稍稍稳定。
而在这时,那些刚刚打完第一轮齐射的唐军炮手们,已又在清膛、装药、填弹,为下一轮射击作准备。
李过牙关紧咬,心头的愤怒无以复加,他眼睛一转,随即下令:“放下吊桥,全体骑兵立即出城冲击,务必将唐军炮手全部斩杀!让他们的大炮变成哑炮,死炮!”
“得令!”
很快,城中四千精骑,在放下东门吊桥打开城门后,便鼓噪着一齐冲出城去。
这四千名骑兵刚刚过了吊桥,他们便听到,身后又是轰的一声响起。
有骑兵下意识回头一看,却见吊桥正被城头军兵奋力拉起,而城门早已是紧紧关上。
一时间,全体骑兵脸上,皆满是萧然落寞之色。
他们知道,李过这般做,已是决然把他们当成弃子使用,只要他们率军一出城,便是只有战死沙场一条路可走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军人的宿命吧。
而见得出城的顺军骑兵,在出城之际,呈现出踌躇无奈之态,李过心下亦是不忍,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双眼已是血红。
“各位兄弟,速速上前,只要斩杀那些唐军炮手,本将一定不会亏待了大家,你们回来后,本将军亲自给你们庆功!”李过在城头,冲着这一众骑兵厉声高喊道。
听到主将的这番鼓励,出城的骑兵也皆知道,自已现在,除了拼死前去杀掉那一众唐军炮手外,再无他路可走了。
可悲啊,李过这番虚假成份极多的话语,自已除了相信,还能如何呢。
毕竟,军律难违,抗命不从者,皆是要被立刻处死。于是,他们齐声发出野兽般的喝喊,随即猛磕马肚,向着远处的唐军炮阵,纵马前冲。
马蹄隆隆,尘土飞扬,在这个初春的料峭清晨,顺军骑兵纵马疾驰,有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唐军的炮阵。
八百步!
六百步!
三百步!
在纵到至约离那一排唐军火炮只有三百来步时,一众顺军骑兵迅速散开成一排直线,每个人眼中,都是早已看好了自已前面要斩杀的唐军炮手,一边拿出弓箭瞄准,一边愈奋力地猛磕马肚,疾速前冲。
弓箭的有效攻击距离为六十步,所以他们要加快速度,冲到这个距离,让那些唐军炮手,好好尝尝疾弓重箭的威力。
“冲啊,冲过去,把这些唐军炮手全部射杀!”
越跑越近后,一众顺军骑兵,有如一群疯狂野兽一般地大声吼叫,隆隆马蹄声里,这些掂弓搭箭的顺军骑兵,向对面的唐军炮手,纷纷拉满了弓弦。
可以预料的是,只要跑进射程之内,这些唐军炮手,断然从顺军的重箭下逃得性命。
让这些顺军骑兵没想到的是,在这看似一片顺利之时,一个意外却发生了。
所有的顺军骑兵都清楚看到,这些唐军炮手有如一群被老鹰追撵的兔子一般,掉头向后面逃去,而在他们的后面,却出现了密密的一排火铳手。
准确地说,是两排四千多人的火铳手,因为一排站着,一排跪立着,身披着烧得滋滋作响的火绳,手持装填好的火铳,迅速地作好了瞄准姿势,整个阵伍从头看不到尾,已是完全布满了整个潼关外部的空余地块。
此时,在城头用千里镜观察的李过,他那浅褐色的瞳孔,顿时惊恐地收缩成一点。
靠!唐军阵中,竟然还有如此之多的火铳手,这下,咱们这散成一排的骑兵,岂不成彻底成了挨打的靶子?!
这简直是让人屠杀的节奏!
“快!鸣金,速速鸣金,让他们回来!”
在李过嘶声大喊之际,对面的唐军阵上,随着一名队长模样的人一声大喊,手下令旗猛地下挥,或站或跪的两排火铳手,那四千杆火铳,顿时一同打响。
“砰砰砰砰!。。。。。”
绵密有爆豆的火铳声,剧烈地响起,从铳口飘起的余焰,组成了两道鲜黄而刺目的火线,大片大片的呛鼻而厚重的白雾涌起,瞬间将整个唐军阵前变成了一片人间仙境。
四千杆火铳,有三千六百杆打响,这三千六百颗三钱重的细小铅弹,组成一道密密麻麻的死亡雨幕,向正狂奔而来的顺军骑兵,呼啸着对冲而去。
李过从千里镜中,可以清楚看到,这呼啸而去的铅弹雨,将对面冲来的顺军骑兵,或人或马,射了个正着。
起码有近五六百名顺军骑兵,在开火的一瞬间,纷纷中弹,骑兵的惨叫与马匹的悲鸣混合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笑。顺军骑兵人仰马翻,整个向前冲击的骑兵军阵,瞬间陷入混乱与崩溃。
直到这时,顺军的鸣金之声才当当的响起,可叹为时晚矣。
就在剩余的三千余名顺军骑兵,纷纷慌乱地拔马回逃之际,唐军的第二轮射击,又开始了。
又是四百多名顺军骑兵,哀嚎着滚下马来,死伤一片。
仅剩的不足三千名的顺军骑兵,已魂胆俱裂,有如无头苍蝇一般,在野外四下乱窜。
就在这时,三千名唐军飞鹞子轻骑,有如猛虎出山,宝剑出匣,向这散乱一片的七百余骑顺军骑兵猛扑而去。
一场毫无悬念的追杀,近乎是是彻底的屠杀,马蹄隆隆,刀砍枪刺,顺军骑兵纷纷惨叫而亡,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最终,只有不足千骑的顺军骑兵,总算在唐军的刀锋下逃得性命,已被打得蒙了头的他们,在野外乱窜了一阵后,才急急地拔转马头,窜回东门入城。
而在东门外的唐军骑兵,在大获全胜后,倒也没有再进一步朝潼关城门追击,而是放任他们自去,便鼓噪而返。
在东门城头,用千里镜看清了这悲惨一幕的李过,心头的痛疼,简直有如刀割。
好么,自已的骑兵这番出击,竟是一名唐军炮手也未杀到,便全部报销在潼关城外,他娘的,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唐军如此悍锐冷酷,组织森严精密,自已这些手下兵马,虽尚有足够数量,但真的是唐军的对手么?
想到这里,李过感觉自已,从头冷到脚。
而见到出击的顺军溃灭,正在东面唐军阵后,押阵的主帅唐军第一镇镇长田威的脸上,闪过一丝冷酷而得意的笑容。
哼,顺军的这般伎俩,他早已在作战计划中作过相应安排,对付他们这场出城突击,可谓已是手到擒来。
在见到残余的顺军骑兵,有如吓掉了魂的小兔子一般逃回城中后,他心下莫名得意,随即冷冷下令:“顺军骑兵已灭,继续火炮攻城。”
“得令!”
那名唐军火炮指挥队长,手中的红旗,又高高举起。
”预备!“
”放!“
“砰!”
“砰!”
“砰!”
“砰!”
……
又是一百枚乌黑的32斤铁弹呼啸而至,震耳欲聋的发炮声里,城墙上碎砖如雨纷飞,呛鼻的尘雾漫天飞起。
很快,在唐军这一百门重型龙击炮整整打放了十二轮,到达使用极限后,整个东面城墙上,遍布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缝,整个墙体的破损程度,达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程度,有如一个濒死的病人在垂死挣扎
包括李过在内的全体防守顺军,皆感觉到,脚下的城墙,在更加剧烈地来回摇晃,又有多达上百名来不及下趴或扶稳的顺军士兵,被震得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了下来。大片垮塌的雉堞,也被震得从城墙下,四分五裂地砸落,这些震脱的雉堞,从这么高的位置砸下来,立刻散成碎片,将那些被震落的顺军,无论死活,统统掩埋在一起。
还有城上摆放的几门零散火炮,也象被震飞的玩具一样,四处乱抛,从城墙上摔飞而去,随即在地上摔得一堆废铜烂铁。
在唐军的重型龙击炮猛烈轰击下,潼关城,这座千年雄关,这座自明朝初年成立潼关卫起,就精心修造的城墙,亦与内地州府一样,至少在外表上,亦同样被唐军的龙击炮轰得惨不忍睹。
被唐军接连沉重打击后的顺军守兵,顿时陷入了比第一次炮击时更加严重的混乱。
在这样凌厉至极的狂暴之力下,在这样人力根本无从抗拒的绝对死亡面前,所有的东面城墙的顺军,饶是久以战阵之辈,亦是信心被严重摧残,原本就不高的士气,顿时降到几不可为的程度。
而那些被强征而来的守城青壮,早已皆是破胆,很多人疯狂地嚎叫着,立刻丢了武器逃命。
这时,根本不需要有人动员,不知是谁发了一喊,他们就立刻丢了岗位,哀嚎着冲下城墙马道,疯狂逃命而去。
虽然潼关城头一片混乱,且这潼关城墙严重受损,但其坚固程度,却依然十分可观。
这是因为,这潼关城墙,虽也是采用与其他汉地城池一样的构造,即内城夯土,下垫青石的方式,但它的外墙上,为了防备坚固,全部是采用一块块坚硬青色的条石,先内贴一层,外面再行包筑青砖,也就是说,这潼关城墙,相当于是包了两层外墙结构,这样的构造,可比内地城池那样的只包了一层的青砖方式,要更加坚固。
除此之外,这潼关城墙,还特别设计成城墙下粗上细的模式,整个墙面呈略为倾角状,从而让炮击的铁弹,不能很好的正面发力,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减轻了对城墙的损害。另外,诸如突前马面等加固手段,也全部采用。故而整个城池的防御力,比内地的城池与关隘要坚固得多。
整个东面城墙,愈发破损,外型狰狞,崩角垮漏之处四处可见,却依然勉强支撑,没有垮塌。
而在这时,在唐军阵中的那一百龙击炮,则是门门炮身发红,每门龙击炮的炮管,都是红光艳艳,有一种妖异的美感。炮手们用湿布擦拭时,大团的水雾,混合着呛鼻的火药味们,滋滋叫着腾空而起,呛得一众炮手连连咳嗽。
主帅田威,见到已方火炮终于在这12轮打响后,到了快炸膛的边缘,潼关却依然没有太大损毁,不由得也是一声轻叹。
好一座坚固无比的千年雄关啊!
第八百八十八章 乘胜追击,蒙混进关
“传我之令,第二排火炮继续上攻,直到极限次数为止。”
见到潼关似乎巍然不动,田威心下虽然感叹,却依然冷冷下令。
第一列热得烫手的火炮,被炮兵咬着牙往后撤下,第二列的一百门重型火炮,又被吱吱响着推了上来。
田威深吸一口气,厉声下令:“全体火炮注意,重新开始齐射轰击,一定要彻底打垮这南面城墙!”
“得令!”
指挥火炮发射的唐军炮队指挥官,他手中的红色令旗,又高高举起。
“预备!”
“放!”
“砰!”
“砰!”
“砰!”
“砰!”
……
重炮怒吼,余焰飘飞,浓烟漫天,又一轮重型龙击炮齐射轰击后,巨大的铁弹撞击声与城墙垮塌声,有如死神的咆哮,连绵响成一片。
整个潼关东面城墙,大块碎石飞溅,城墙中的夯土象下雨一样飞扬而出,有如撕碎的布片一般的雉堞和女墙,飞散到四面八方。
只听得轰隆隆几声让大地震颤的闷响,整个东面城墙,呈现更加破碎剥落的形状,外墙贴砖大块地剥落,里面内祖衬的青石也条条裂开,一道道有如行为艺术般四处弥漫的粗深裂缝,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墙体上张牙舞爪,那城头暴露出来杂七错八的砖石木料,更是四处飞溅乱七八糟。
“继续攻,不要停!”
“得令!”
很快,第二列的一百门重型龙击炮亦打放完毕,潼关东面城墙愈发破损,却还兀的强撑不倒。
田威亦不稍停,立即喝令,让第三列一百门重型火炮推上前去,继续进攻。
望着唐军第三列炮阵又越推越近,看到那一门门正径自冲来的乌黑巨大的火炮炮口,李过心跳如鼓。
怎么办?
还是要龟缩着,等他们攻上来么?
不行,不能这样任唐军放肆进攻,就算潼关再坚固,自已决不能只当一个任打任杀活靶子!
如果唐军在八百步开外,继续这样不停射击打炮的话,那么,就算这潼关还能坚持住,自已的手下,就算有再多的兵马,也会被这样的一边倒的轰击给打得士气崩溃的。
坐以待毙,是一个最无能也最愚蠢的方案。
那么,自已现在唯一的办法,就要抓紧时间,利用兵力优势,命令全体守军,一齐冲杀出去,把这些该死的唐军炮兵干掉,绝不能让他们象打靶一样射杀自已的数万手下。
想到这里,李过一脸近乎扭曲的狰狞。
眼下之计,只能这般死中求活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沉默的光山伯刘体纯冲他大声喝道:“毫侯,敌兵如此势大,火炮这般凶猛,若再只能凭关固守,只恐终有一失,万一潼关被破,我军无险可守,岂非只能尽死此处?还望毫侯尽快做出决断,速速领在下率兵出关作战,方可有一线之生机!”
李过脸上肌肉不停抽搐,他斜了刘体纯一眼,但冲他厉声喝道:“奶奶的,光山伯说得对,再这样守下去,只怕最终难逃一死。与其坐以待毙,不若拼死一搏!你给我听好了,趁唐军尚未过来,你迅速带领一万名精锐守军,作为先锋突击队,突出关去,去全力突袭那唐军炮手,以及将会出现的火铳手,一定要想尽办法与其近战搏杀,让他们的火炮火铳发挥不了作用。只要你们能与他们顺利交上手,那本将随后会带城中全部军兵,接应杀出。我们一定要拼尽全力,将这些该死的唐军拼力打退,力保潼关不失!”
“是!在下明白!“
光山伯刘体纯抹了一把渗出的冷汗,绷着脸大声接令。随后,他快速挑选出一万军兵,准备出城与越来越近的唐军战阵近战搏杀。
一场短兵相接的残酷战斗,终于要开始了。
就在唐军第四列打放完毕,第五列火炮正准备推上前来之际,潼关东门轰的一声,骤然打开。
光山伯刘体纯,带领着一万名精锐顺军,一齐鼓噪呐喊着冲出工事,向正在行进的唐军战阵中最前面的火铳兵,疾速冲去。
见到顺军冲出工事,向自已鼓噪冲来,唐军军阵里,那些前推火炮的炮兵立即停住了脚步,全部从阵中撤走,然后,大批火铳手快步来到火炮阵前,随即摆开阵型,准备迎敌。
“预备!”
“放!”
“砰砰砰砰!。。。。。。”
随着领头的唐军火铳队长一声暴喝,三排唐军火铳手,迅速摆成前后三排的三段击式阵型。
6000杆鲁密铳中,最前排的2000杆,首先打响。
然后,第一排退下,至第三排后面,第二排的2000杆鲁密铳紧跟着打响。
接着第二排再退到第一排后,第三排铳兵顶上来,再打放了2000杆鲁密铳。
至此,一次完整的三段击,打放完毕。
到了第三排的铳兵打放完毕后,原先最早的一排铳兵,已然又装好火药与子弹,继续顶上最前头,准备重新开始新一轮的打放,这三段击流程,又重新开始。
爆豆般的枪声,绵密响起,枪口余焰组成一排暗红色的飘飞火幕,浓重的白烟立刻在排成一排笔直直线的盾牌上,连绵涌起。
无数颗呼啸的三钱重的细小米尼弹,发出轻微的尖啸,向对面狂冲而来的顺军,疾射而去。
这些炽热滚烫的细小米尼弹,呼啸而去,立刻有如热刀扎黄油一般,轻易地穿入那些顺军的身体中。
在唐军这般近乎无休止,仿佛绵密不绝的鲁密铳打击下,冲在最前头的数千名顺军,在第一次三段击齐射时,就瞬间被射杀了八百余人。
而领头冲锋的光山伯刘体纯,因为身上穿的铠甲鲜明亮丽,相当与众不同,故他本人,简直堪称为子弹磁铁。
唐军的第一番三段击齐射,整整十五颗铅弹,同时击中了他,让刘体纯从头到脚,布满了密密的小血洞。
这本来挥舞着战刀,呐喊前冲的顺军大将刘体纯,仿佛被突然挨了一记重锤一般,生生地停住了前冲的脚步。呆怔了不到一秒,便扑地仰面倒地,再无动弹。
倒地身亡的他,双眼瞪得极大,仿佛还不愿意相信自已已唐军这般快速射杀,只不过,后面纷乱的步兵又继续前冲而来,很快就将这名领头冲锋的大将刘体纯,给踩成了一张薄薄的肉片。
这名领头的刘体纯一亡,遭遇迎头痛击伤亡惨重的顺军,顿是阵型大乱。
剩下的九千多名顺军,虽是人数众多,却是已成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他们稍一呆滞,便是人人如得失心疯一般,哀嚎着转身逃跑。更有极多的人顺手丢了武器,只求能跑得快些。
只不过,后面的三段击间隔时间极短,那绵密不停的鲁密铳,将他们的逃生渴望彻底打消,无数颗铅弹追上了他们,又将他们从背后射杀了六百多人。
在见到剩余的八千余顺军,以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后撤逃之后,唐军火铳手才收拾武器,在一声喝令后,继续与后面的本阵兵马一起,保持着平稳的阵型,向潼关方向继续推进。
而看到这一悲惨的一幕,主将李过,和全体在城头观看的顺军,顿时皆被打懞了。
靠!唐军的火器这般凌厉,这根本不是在打仗,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而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唐军的火铳不象往日所见的火铳那般打打停停,反而一直不停地连续打放,无休无止,这,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毕竟,在所有顺军的印象中,往常明军的打铳,只要顶过了第一轮齐射,那么,在接下来的数分钟时间里,明军因为要重新装填上弹,处于防备最是无力的状态,而自已正好抓住这样的机会,进行突击冲杀。
只不过,现在超过了主将李过想象的事情是,这对面的唐军,那密密麻麻的数千杆鲁密铳,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一般,竟一口气将出阵外想要近战绞杀的一万名顺军部当场击溃,杀伤极多,尸枕狼藉,这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样绵密而集中,且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射击,完全与以往面对的任何明军都不一样。这种近乎无休止的火力射击,这种把攻击部队全部消灭的屠杀式战斗,对顺军的心里打击十分巨大。
这样近乎必死的结局,让顺军再无突击的勇气,剩余的八千余名兵力,皆是全力奔逃,只求能尽快逃回潼关之内。
在这时候,最为焦虑也最为恐慌的,便是城中主将李过了。
怎么办?
唐军攻势如此凌厉,自已手下这些士气低沮斗志全无的剩余军兵,还有那些更不堪用的临时召集的青壮,真的能顶得住么?
李过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迷茫。
而这时,唐军已然又快速行进过来,来到了三百余步外的准确射击范围中。
“预备!”
“放!”
“砰砰砰砰!……”
又是绵密不休,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打铳声,有如爆豆一般密集响起,将那些逃跑在最后的顺军,当成一群倒霉蛋一般,立刻射杀。
这样一边倒的彻底屠杀,对唐军来说,堪为极度快意之事,而对顺军来说,简直是置身无间地狱。
随着死伤人数的快速增加,守卫在城头的顺军,亦是信心大受打击,甚至在潼关各处,皆开始快速出现混乱。有不少临时召集来的青壮,在见到大批溃军有如哭嚎着扔下武器,掉头向后逃去。
“别跑,不许跑,操你娘的不许跑!”
李过双眼血红,冲着那些逃跑的青壮大声喊叫。
只不过,他喊破喉咙,却是效果不大,那些已被吓掉了魂魄的青壮,甚至还有更多的守军,都开始纷纷离开岗位,趁着越来越深的暮色,向城中深处逃走。
至此,守卫潼关的李过兵马,前有溃逃入门的的八千逃兵,城头有极多向后撤逃的青壮与守军,整个防御已成彻头彻尾的无序状态。
而见眼得守军一片混乱,唐军统帅田威立即下达全体骑兵与枪兵追杀溃入城门的逃兵命令,希望能与他们一起冲入潼关,来个混水摸鱼,尾随而入,以期偷袭得手,免得再继续火炮攻城。
春日艳阳下,四千余名甲胄森森杀气凛冽的唐军骑兵,有如死神出动,马蹄隆隆,枪指刀横,对那些奔逃不及的敌军大砍大杀,刀光过处,头颅纷飞,血肉横溅,惨叫连连。
与此同时,大批甲胄齐全手持锋利精钢长枪的唐军枪兵,亦从盾兵后面一跃而出,急走疾行,朝着溃逃而去的敌军军兵,尾随追杀而去。
这样一边倒地追杀残敌的战斗,简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一时间,唐军枪兵与骑兵在战场上形成了良性互动,枪兵尾追溃兵,骑兵包抄其侧翼,两个兵种齐力合击,大股大股地消灭溃逃的敌军,给仓皇逃命的他们,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一眼望去,整个平旷的潼关东门外的空郊,有如一个人类屠宰场,地上遍布了敌军军兵的尸骸,横七竖八,触目惊心,遍地溢流的鲜血,混合着雨水,竟哗哗地汇成一条殷红的血河。
这条长长的血河,蜿蜒长流,殷虹刺目,令人心悸胆寒,足见这场杀戮,有多么地残酷。
作为唐军突击箭头的两部骑兵,则是一路不停,有如两根精大锋利的黑色箭头,使劲向前突击,他们的目标,是要从溃兵中直插而入,尽快突入潼关东门。
当然,这一路上,对于两边溃逃的敌军步兵,那些甲胄齐全刀枪锋利的唐军骑兵,当然不会给他们逃命的机会。他们有如死神追命一般,顺路不断砍杀那些哀嚎而逃的溃兵。
整个顺军的守卫阵地,顿时成了极其可怕的人类屠宰场。
而在此时,那在城中嘶声力竭吼叫的李过,心下的痛苦,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操,这他娘的打的甚鸟仗,简直能把人给憋屈死!
这时,有些一身是血,狼狈不堪的逃归溃兵,急急跑上城头,到他身边颤声禀道:“毫侯,我军全军尽溃,已然无法收拾,眼下之际,却该何去何从?”
第八百八十九章 力克潼关
李过这名主将,近乎无望地看着这些溃兵那煞白失色的脸庞,内心痛如刀割,不由得猛跺了一脚,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战局已崩,我虽身为主将,又能有何办法力挽残局呢。
眼下之计,只有全军尽退,能保全一个是一个了。
李过不愧是沙场老将,面对如此不利局面,他紧咬牙关不动声色,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波澜起伏,沉声下达了撤退命令。
“传本将军令,立即鸣金,令全军后撤,一定要尽快突出唐军包围绕,尽快撤出潼关,全军沿渭水退到华州!”
“得令!”
李过命令方下,一旁的南漳伯王光兴急急道:“毫侯,现在唐军正尾随我军入得潼关,若只一味撤逃,唐军掩杀而来,在下只恐非但潼关难守,兵马亦将全失啊!”
李过斜了他一眼:“南潼伯之意是?”
王光兴咬了咬牙,便拱手道:“毫侯,在下自随闯王起兵以来,深受国恩,无以为报,愿率五千步卒与全体青壮留守潼关,尽力截杀唐军,确保毫侯与一众将士能顺利退走!”
王光兴此番慷慨激昂的表态,让李过不觉心下一颤。
“南潼伯,你率部守关,可谓九死一生,本将如何可留你至此险境,还是让本侯率自殿后,力保各位退走……”
“不!不行!毫侯,你乃是皇上心腹之人,又是一军主帅,万万不可有失!请毫侯速率本部护卫先撤,本将自率留守军兵断后截杀,一定能力保毫侯逃出险境!”王光兴一脸狰狞,断然拒绝了李过的安排。
“王光兴!你怎么不听……”
李过一语未完,王光兴已摆手打断他的话,冲着旁边一众兵马厉声大喝:“各位听令!且随本将在此拦截住唐军骑兵,一定要力保靖国公顺利撤走!明白了吗!”
“得令!”
见到王光兴不由分说地毅然断后,率留守兵马为自已拼死抵拦,李过内心十分复杂,他眼中含泪,喉头涌动,却再说不出甚话来。
他一声长叹,用力拍拍王光兴的肩膀,算是最后的慰勉。王光兴向他猛地拱手,便掉头而去。
一脸忧色的李过,最后凝望了一眼王光兴掉头而去的身影,再不多言,长喝了一声驾,便猛磕马肚,与一百余名精骑护卫,一道加速从潼关疾撤逃走。
鸣金声大作,李过在一百余名精骑护卫下,后面又有一千多名骑兵尾随,一道紧紧护卫着李过,一众人等疾疾从潼关西门而出,向西直冲而逃。
主帅既逃,潼关大批的守军亦不甘落后,亦是紧随他们奔逃而去,生恐自已稍微落后。
与此同时,从战场溃逃路回来的顺军军兵,个个如闻大赦,每个人的脸上,满是对活下去的渴望,纷纷都使出吃奶的力气,撒开脚丫尽力向后奔逃,以期能跟上主帅逃亡的脚步。
而在他们身后,唐军枪兵与骑兵,依然如影随形,追杀不止。
这样一边倒地追杀残敌的战斗,简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放眼望去,整个潼关城东面之地,已成了唐军演习杀戮的修罗场,无数敌兵或被长枪捅杀,或被马刀砍死,整个战场上血肉模糊,惨叫连连。
作为唐军突击箭头的两部骑兵,则是一路不停,有如两根精大锋利的黑色箭头,欲穿过潼关,径自直追李过那率先撤逃的骑兵队伍,以期将他们合围歼灭。
当然这一路上,对于两边溃逃的敌军步兵,那些甲胄齐全刀枪锋利的唐军骑兵,当然不会给他们逃命的机会。他们有如死神追命一般,顺路不断砍杀那些哀嚎而逃的溃兵。
“快!落下千斤闸!休得让唐军顺利入关!”
此时,已在城头为主将的王光兴,见得唐军追兵已随已方溃兵入得关内,顿是心急如焚,连声下令。
上面一众守军急急拽起那铁锈斑斑的链条,用力拉动绞盘,想将千斤闸拉下,以此方式截断唐军入关。
铁链吱吱作响地拉起,绞盘嘎嘎作响起扳动,这千斤闸被守军一点一点放下,整个潼关东门处粉尘四溅,重逾千斤的青石闸门,从城关顶端露出,不断地往下放。
唐军士兵见千斤闸即将落下来,亦是心急,纷纷加快脚步,立即从城墙马道追了上去,想要尽可能阻止千斤闸落下。
“嗖嗖嗖嗖!。。。。。。”
此时,城头的顺军,为了阻止唐军上攻,开始发狂般地往下射箭。
顺军这般近距离射击,极具杀伤力,一些正死力上攻的唐军军兵,因躲避不及,纷纷中箭,或死或伤,惨叫倒地。
“砰砰砰砰!。。。。。。”
在顺军开始放箭之时,潼关东门外,唐军的鲁密铳手们,也开始不停地朝东门城头之上打放火铳,希望能以此方式,压制城头疯狂射箭的顺军,为攻城的一众唐军减轻一点压力。
时局十分紧张,不停打放的鲁密铳手们,竟有两人因为慌张,连续塞入了两次定装火药,结果火铳炸膛,当场身亡。
只不过,虽然同伴就在身边死去,剩余的鲁密铳手们依然不敢有任何稍怠。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紧急危难之刻,一丝一毫的懈怠,都可能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由于唐军火铳手极多,打放的火力极其猛烈,城头的顺军弓手迅速被压制,几乎再难以继续发射。
敌军弓手一旦被压制,唐军军兵顿是士气大振,数百攻入潼关的枪兵一路冲杀,很快便攻上城墙,向着正卖力放下千斤闸的敌军,拼力冲杀过去。
见到唐军攻上城头,王光兴已是面如土色。
此时的他,已再无办法,只得喝令手下与他立即迎战攻上来的唐军枪兵,又令另一部分手下加紧下放千斤闸门。
见敌军负隅顽抗,攻上城去的枪兵们愈战愈勇,人人手中一杆精钢长枪,舞得有如梨花点点,向对面的敌军猛刺而去,枪枪见血,攻势极猛,对面那些斗志低沉的守军根本无法抵挡,唐军很快就占了上风。
战至此时,双方皆无退路,只得拼死厮杀。整个东门附近,有如一座鲜血与人肉的磨坊,呐喊与唾骂声此起彼伏,汹涌的鲜血流满了城墙马道与城门附近的街面,向四下不停缓缓流淌。唐军与顺军拼死决杀,彼此饱含无尽仇恨,只恨不能生吃了对方,只是最终双方的尸体交错在一处,鲜血流淌在一起。
“兄弟们!一定要杀退唐军啊!”
王光兴手舞大刀,亲自上阵拼杀,一脸溅满鲜血的他,有如狰狞厉鬼,却犹抽空向全体正奋战不息的手下大身鼓气。
只不过,饶是他这般大喊,下面的回应声却是廖廖,可见士气低落到了何等程度。更可悲的是,城头的守军尚在奋力抵抗,而那些抓来的青壮,则早就趁着双方激战的机会,大部分已逃了个无影无踪,根本就找不到人影了。
这时的王光兴,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只不过,他还来不及更多感伤,一柄锋锐的长枪已呼啸而至。
这柄锋利的长枪,有如一条飞刺而来的毒蛇,一下子就扎穿了他的咽喉,尖锐锋利的枪头,从后颈直透而出。
王光兴的呐喊嘎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嘴里嗬嗬连声,下意识地抓握住那冰冷的枪柄,似乎想把它从喉咙抽出。
而对面那名夺走他性命的唐军枪兵,一声冷笑,右手一抖,迅疾地将长枪抽出,王光光的喉咙处,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窟窿,鲜血狂喷而出。
这位为大顺拼死效忠的南漳伯,象一截木桩一样,仰面无声地倒下,砸起大片粘稠的血泥,再无动弹。
倒在地上的他,能感觉到生命象流水一般迅速离去,整个身体在迅速变轻,意识亦开始一片模糊。
人生数十年,弹指一挥间,恍若一梦。
闯王,在下随你起兵至今,算是为国尽忠了,就让兄弟在这里先走一步吧。
一柄雪亮的腰刀挥砍而来,将王光兴的头颅一举斩下。
“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这名斩下王光兴头颅的唐军枪兵,高举着王光兴血糊嘶拉的头颅,声嘶力竭地朝一众几乎被吓懞的守军厉声怒吼。
此时,城头守军已被越来越多的唐军包围,已是腹背受敌,丧失主将士气大沮的他们,听到唐军这般逼喝,已是魂胆俱裂,在又极其艰难地抵抗了一阵后,终于彻底崩溃了。
极少数敌兵开始紧急突围逃走,而更多的守兵大声地嚎哭着就地扔了武器,高举双手乞求饶命,模样十分可怜。
只不过,在这一片混乱的战场上,溃散的敌军极难无法收拾,唐军急于追击作战,也根本就没有能力与时间来收拢俘虏,故那些杀红了眼的唐军枪兵与盾兵,依然有如野兽一般吼叫着,毫不留情地要将剩余的顺军军兵全部杀光。
最终,仅有不足二十人的顺军军兵,拼却一死杀出重围,极其侥幸地保全性命,逃出生天,消失在战场边缘,不知所踪。
而城头其余的近千名守军,则全部在这有如修罗屠宰场般的战场上,被如狼似虎的唐兵干脆利落地杀掉。
幸得唐军统帅田威审时度势,在城头彻底拿下之际,下达了接受敌军投降的命令,剩余的三千余名敌兵,才得以侥幸活命。
至此,整个潼关终于彻底落入唐军之手,唐军随及打开潼关西门,向已然逃远的李过本部,迅猛追击。
这些唐军骑兵,不辞劳苦,依然保持两部夹击的阵型,一齐朝那向正仓皇溃逃的李过军兵奔行而去,要对他们尾随夹攻,猛追赶杀。
马蹄隆隆,人喊马嘶,唐军骑兵一路狂追,终于在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追上了那跟随李过逃跑的数万步兵。
原本就是在惊慌逃命,已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过部步兵,在唐军占据绝对优势的骑兵联合夹击下,立刻彻底崩溃了。
至此,整个偌大的旷野,整个渭河南岸,成了唐军骑兵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顺军步兵,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唐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顺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唐军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只不过,两条腿的步兵,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最终,约有两万三千余人,被唐军骑兵截断了所有退路,眼前着就要将他们全部包围剿杀。
这批人当然明白自已的命运,他们纷纷跪地,面对唐军越来越逼近的冰冷刀锋,磕头不止,请求投降。
最终,还是唐军主帅田威下达了止杀的命令,投受了这两万三千顺军军兵的投降,整场战斗,终告结束。
至此,总计人数多达六万多人的顺军守关兵马,加上先前在潼关投降的三千余兵马,仅有约两万八千余人因此投降而侥幸逃得性命,其余的三万余人皆被唐军宰杀,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死人死马横七竖八,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更可怖的是,遍地溢流的鲜血,竟已哗哗地汇成一条殷红的血河。这条长长而蜿蜒的血河,蜿蜒长流,殷红刺目,令人见之心悸。
而在这血腥可怖的战场上,唐军连绵的欢呼声,已是有如滚滚春雷,响彻原野。
而率领一千余名骑兵仓皇而逃的李过,听到背后传来的遥遥欢呼,心下的悲凄,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操,潼关丢了,六万军兵几乎尽失,自已还象一条丧家狗一样被人追了个死去活来,这场战斗简直就是一场不敢相信的噩梦!
李过忽然悲哀地想到,现在自已丧军失将,又丢了潼关重隘,就算逃回华州,复能何为。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一众手下大声喝道:“传我之令,我军兵马已失,退守华州无益,全军将士且随我径往西安,再听皇上安排。”
“得令!”
第八百九十章 大顺何去何从
李过率残部一路疾逃,径往西安而去。而一路追击的唐军,因其早已远遁追之不及,同时亦已人马俱乏,又因天时已晚,故亦就此收兵,全军返回潼关。
唐军此番作战,大获全胜,全军亦颇为疲惫,故唐军统帅田威下令,全军暂于潼关休整数日后,再行西进,将来再一路沿渭河西向进攻,夺下沿途州县,一直进逼西安。
李过等人一路仓皇西去,不敢稍歇,一天后,便全部径返西安。返回西安后,李过不敢稍停,立即前往宫中,去觐见李自成。
“皇上,潼关,潼关丢了!”
“啊!”
见到须发蓬乱衣衫不整的李过,哭丧着脸从外面踉跄而入,李自成的内心已陡然揪紧。不过,他还是迅速听到他最害怕听到的话语。
“你说什么?!”
“皇上,潼关丢了,兵马尽失,在下无能,请皇上赐死!”李过双眼含泪,连声低泣,一声完毕,便连连磕头,砰砰有声。
随后,李自成阴沉着脸,听完伏跪于地的李过,在不停磕头的空隙中,哭诉着讲完潼关丢失的经过。在听完那近六万兵马丧失的过程后,李自成的内心,有如刀割。
他嘿的一声站了起来,双眼血红,表面愤怒而狰狞,这般模样,倒似要将李过给生生活劈了一般。
不过,好在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已,只是恨恨地将拳头捏了又捏,方一声长叹道:“李过啊李过,你也是打仗打老了的,却真他娘的令俺失望!现在说这些屁话,又有甚用。纵将你这厮剁成三千段,又能与事何补!快滚吧!等老子想明白了,再来处罚你这厮!”
李过一脸羞惭,额头已磕得鲜血淋漓,他不敢稍留,急急应喏而退。李自成怒视他退出殿外,随即便宜令宰相牛金星与户部尚书宋献策入殿商议。
很快,牛宋二人急急而来。李自成注意到,二人皆是一脸沮丧之色,便立即猜到,他们极可能已知晓现在的潼关情状,不禁心头又是一颤。
一时间,君臣三人面面相觑,整个东暖阁倒是一片死寂。
最终,还是李自成先开口,他瓮声瓮气地问道:“入他奶奶,李过这厮端的无能,现在潼关已失,兵马尽丧,东面已是危急万分,却不知,现在陕西北面情况,又是如何?”
他话音刚落,牛金星一声长叹,回道:“禀皇上,现在我军北面情况,京是堪忧。北面的唐军,分成两种一路从山西保德州入境,一路取道蒙古,径攻榆林卫地界,两路兵马均有十余万之众,又兼兵精将锐,火炮凶猛,这一路攻来,可谓所向披靡。而我军兵马,主力集中于西安以及潼关一带,北面布防兵力却是薄弱,自是难与唐军争锋。”
宋献策亦低头叹道:“禀皇上,北路唐军攻势极猛,我军难以抵挡,先后失了镇羌堡、双关堡、榆林城,以及神木县、葭州城等地,现在两路唐军正集齐兵马,合力杀奔陕北门户,也就是皇上故乡米脂而来,在下只怕,米脂县城兵少粮缺,绝难抵挡得住唐军进攻啊,到时候……”
“不要再说了!”李自成烦躁站起,厉声打断二人的话语,复冲着二人大声道:“他娘的!唐军这般东北两路兵马齐攻,分明是要彻底灭了我大西国呢,难道,我大西只能任其进攻,乖乖束手就擒不成?”
李自成说完,又是狠狠一跺脚,脸上的烦躁之色,
牛金星微微摇头,又是一声长叹,才低声道:“皇上,现在唐军两面逼来,我军势难抵挡,不若……”
“不若就此投降唐军,是不是!”
李自成不及其说完,就暴怒地打断其话语,表情十分狰狞:“牛大眼,你他娘的是不是早与唐军串通好了,要甘为其内应,要来夺俺之位,要灭我大顺,是也不是!他娘的,老子先砍了你的脑袋!”
牛金星骇得一脸惨白,扑通跪地,忙道:“皇上,微臣就是长了一万个脑袋,也断不敢行此反逆之举啊!微臣深受皇恩,叨食国禄,定愿与社稷共存亡,又安会有投降唐军之举。在下只是想说,现在的局势,皇上若要与唐军再正面强抗,只怕会凶多吉少,难有生机。若不赶紧采取变通之举,臣只怕唐军最终两路合进,兵围西安,而皇上……”
“而俺也与那崇祯老儿一样,在西安城中坐等被杀了,是吧?”李自成又凶声恶气地打断牛金星的话语:“哼,就算到了那般境地,俺也不会象崇祯佬儿那么窝囊,俺定亲点大军,一道出城厮杀,就算死,也要人死**朝天,轰轰烈烈地战死于沙场之上!”
“唉,皇上,这般话语,不到成不得已,何必轻言。”一旁宋献策亦一声长叹:“皇上,恕微臣直言,事情还没有到完全无可挽回的地步。我军尚有一条道路,可以去试一试。”
“哦?是何道路?”李自成皱眉急问。
宋献策轻咳一声,试探着说道:“皇上,这路么,其实是这样。现在既然陕西难保,我军又不能向唐军投降,那只得另寻出路。依在下来看,我军虽然在唐军面前难以抵挡,但若用兵他处,我军尚存的十余万兵马,却可能会觅得意想不到的机会呢。”
“嗯?你且说明白些,我军现在,到底该在何处用兵?”李自成亦是眼中一亮。
宋献策闻声而起,迅速从袖中抽出一幅地图,就在御桌上摊开,然后指着嘉峪关外西边地界,向李自成问道:“皇上,你可知道,此处乃是何地?又是何国管辖么?”
李自成愣了一下,便回道:“听闻现在嘉峪关以西,乃是一叫什么叶尔羌国的地方,是么?”
宋献策点头道:“皇上说得是,正是叶尔羌汗国。此国之境,我军当可伐之。这叶尔羌汗国,细论起来,倒是由察合台后裔、东察合台汗国满速尔汗的三弟赛依德,于一百多年前,在原察合台汗国的旧地上创立的一个国家。因早期都城在喀什噶尔,因此称为喀什噶尔汗国;同时,又因其国是由成吉思汗的后裔建立,因此称为蒙兀儿斯坦国。”
他略顿了一下,复道:“现在,叶尔羌汗国的首都,已从喀什噶尔搬到了现在的莎车城,其国家疆域,包括吐鲁番、哈密、塔里木盆地等处,汗国版图辽阔,东方是嘉峪关、南方是西藏、西南是克什米尔……”
李自成摆了摆手,脸现不耐烦之色:“说这些劳什子作甚!现在这叶尔羌国,却是何人当政?兵力如何?你又为何说我军可以攻伐其国?速速讲来!”
宋献策忙道:“万历年间,叶尔羌国统治者阿不杜热依木老死,之子阿不杜拉继位。此人雄材大略,方登大位,便乘其兄弟争夺吐鲁番统治权之机,阿不杜拉带领叶尔羌汗**队出兵吐鲁番,再次统一了叶尔羌汗国,并使哈密臣服。后来,他又任命胞弟苏里唐为吐鲁番阿奇木,直接管辖吐鲁番。接着,他出兵伊犁河谷,在巩乃斯草原击败了北面的准噶尔汗国,重新控制伊犁河谷和巴尔喀什湖一带。总之,在阿不杜拉的领导下,经过一系列战争,叶尔羌汗国再次统一塔什干和费尔干,大体恢复到赛依德时期的疆域。”
眼见得李自成眉头紧皱,越来越不耐烦,宋献策赶紧道:“但是,阿不杜拉执掌权柄到现在,其治下已是危机重重。其国中,有黑白两派教会势力,各有强大信众与权力,互相敌对,形同水焰,此为国家分崩之兆也。而其长子尧勒瓦斯,年岁渐长,亦开始拥有自已的部众与军队,其势力亦是越来越大,渐不可制,估计稍有异动,便要对其父王发难了,此又是其国另一败亡之兆也。更何况,北面的准噶尔汗国对其领土一直虎视眈眈,侍机进犯,其边境诸地,多有摩擦,极不安稳。故三点结合来看,其国家虽大,却已是内忧外患,不可久立。”
宋献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叶尔羌国虽大,却是一座被虫子蛀空的房子,已然摇摇欲坠矣。若我军现在,对其国突然全力进攻,必可起到出其不意之效,将其一举击败。更何况,现在的叶尔羌国,为了防务北面的准噶尔汗国,其中国中兵力,大部集中北边,东边的防备,甚是空虚,正好给我军提供了乘虚而入的机会。而我军一旦攻入其国,其国中教会势力,以及那心怀异习的长子尧勒瓦斯,甚至北面的准噶尔汗国,估计皆会蠢蠢而动。这叶尔羌汗国,必被各股势力豆剖瓜分,再难复存矣。”
说到这里,宋献策脸露向往之色:“只要能击败叶尔羌国,我军便有了立足之地。将来就算是关中不保,乃至河西丢失,我大顺亦不至于灭亡无遗。当可于异国重整基业,再图复兴矣。只要我大顺能在西域立足,得以养精蓄锐重振旗鼓,将来国中有变,我军再从嘉峪关挥师而入,重夺关陕,再取京师,当为可行之策也。”
李自成听到这里,原本紧锁的眉头顿是舒展开来,他捋着浓须思忖了一阵,便道:“宋尚书之话,倒亦是有些道理,只不过,就这样放弃关陕,转战西域,俺心下着实有些不舍。”
“咳,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得大顺还在,保得兵马留存,就算暂时丢了西安,乃至全境国土,又有何妨。”宋献策急道:“当年辽朝灭亡,那大将大石林牙,率五千残卒,远征西域,重建西辽,亦将国祚延续了数十年之久。这历史之鉴,我等安可不察之。想来大林石牙率一般残兵败将,尚可得如此功业,而我军尚有兵马十余万,战将数百员,此番征伐叶尔羌国,必可大获全生,一举以竟全功。若此番行动成功,恕在下直言,纵然暂时丢失关陕,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将来之前程,却比死守这关陕一带,更为广阔呢。”
宋献策的话语,甚对李自成心思,说得他连连点头。只不过,饶是如此,他却转眼一想,却又问道:“纵然如此,但唐军若贪心不足,拿下关陕,却犹对我军追击不舍,又当如何?”
李自成这句问话一落,一直沉默的牛金星接过话来,他长叹一声说道:“皇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以在下愚见,若要让唐军不再追击我军,甚至与我大顺和平相处,唯一之计,便是率先向唐军求和,献土赠金,皆是可行之策,且在谈判中,需向其讲明,我大顺愿意退让图土,将来之发展方向也不在中原,而是谋攻西域。相信唐军闻知我军意图,定会慎重考虑我大顺之意见,极可能就此同意我等这般行事。这样的话,我大顺也算是在这万难险境中,得以死中求活了。”
“哦?是吗?唐军真的就就此罢手,答应我军请求么?你们就不担心,唐军万一不肯收手,而对我军穷追猛赶,那我军两面受敌,岂非死得更快。”李自成犹是一脸忧色。
牛金星摇了摇头,复道:“皇上,现在事情这般紧急,我大顺已是累卵之危,纵有风险,亦需赶紧一试了。以在下看来,唐军胃口再大,拿下陕甘,暂时是心愿已足了。当然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只会全力关注国中局势,应不会再有乘胜追击之志了。更何况,若我大顺主动让出西安乃至陕甘一带,而不复他图呢。况且我大顺主动退让,免去其刀兵征伐之苦,相信唐军也会乐得其成,不会再刻意为难我等。且再退一万步来说,我军这般让出地盘,自率兵马去征伐叶尔羌国,在唐军看来,这正是一个既白得领土,又可利用外国势力来削弱我大顺的最好机会,这般坐山观虎斗之事,那唐王李啸,又如何会轻易拒绝呢。”
牛金星说得急切,连咳数声,又急急道:“皇上,眼下时间紧迫,已然容不得我等犹豫斟酌,这般与唐军之交涉,需得速速开始,万万不可失去最后之良机。若真等到唐军两路兵马继续进攻,直逼我都城西安,那才叫一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何去何从,还望皇上速作决断。”
李自成听完牛金星这般苦劝,心下主意亦已拿定。他一声长叹,狠狠地跺了跺脚,便道:“好吧,既然二位这般苦劝,那俺就试他一试,献策,俺派你东去潼关,立即与唐军开始谈判,希望有机会与他们达成协定。”
宋献策闻声而立,立即拱手回道:“在下领旨,立即出使潼关,定不辱使命。”
第八百九十一章 献出陕甘,西域图存
宋献策领命东行,一路往潼关急急赶去,昼赶夜行,不敢稍停,仅在一天之内,就赶到潼关之下。
此时,遥遥见到潼关之上,已是唐军密布,旆旗插满,宋献策心下,顿是说不出的悲凉与感伤。
唉,此物犹似昨日,脚下已非主人。
没想到,李过这厮,在唐军的强力进攻下,竟会这般快速就丢了,这潼关乃关陕门户,此处一夺,西安到此数百里地再无险可守,唐军兵薄西安城下,已是指日可待之事。
唉,真没想到,大顺前两年才拿下京城,拓地千里,到现在,连想局隅于关陕之地都不可得,反只能向唐军屈膝求和,这般变化,如何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正感叹间,潼关内涌出一彪人马,立即围定宋献策等人,喝问他们来意。
宋献策不敢怠慢,立即将此行来意,向众人一五一十合盘托出。
这些兵马听闻来意,便立即将宋献策等人带入潼关之中。入得潼关后,宋献策惊愕地听闻,那唐王李啸,竟亦在其中。
原来就在今天上午,那唐王李啸,已从北京悄然南下,刚刚抵达了这潼关之中。
自唐军拿下中原后,原本在北京的李啸,意识到在关中一带,即将迎来与大顺的最终决战,为更好地坐镇局势,才决定在两路发兵之时,自已亦前往潼关坐镇。
除此之外,李啸亦考虑到,在大军压境的状况下,那李自成极可能抗不住压力,会自已屈膝求和,故为了更好地安排将来可能会与大顺进行的和谈,李啸亦有必要亲临陕西,以随时掌控时局。
因此,唐王李啸带着亲随赞画陈子龙,亲自从北京出发,一路晓行夜宿,人马不停,终于在八天后,到达潼关之处。
此时,潼关刚刚被唐军夺下,李啸路上得报亦是十分喜悦。入得潼关,李啸随即下令犒劳全军将士,从上到下,俱有赏赐,全军高呼万岁,各人无不喜悦。
却没想到,犒劳方毕,李啸等人还未来得及休息,便听得手下来报,说关外有大顺使者宋献策前来觐见,请求与唐军讲和。
李啸略一思忖,心下已将宋献策等人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便立即同意,就在潼关内收拾一间净屋,在此接见此人。
宋献策与一众随丛,在唐军军兵的带领下,入得关来,一路穿街过巷,直往李啸之处行去。
这一路上,一行人只见到这潼关之中,当日被唐军攻城打坏的破损处,已被基本修补完毕。城中有大批的唐军兵马栖驻其中,到处都是唐军操练的口号声与军歌声,偌大个潼关内外,已成唐军的一个巨大兵营。
这一刻,宋献策等人,不觉又回想起潼关昔日在大顺治下情景,恍如昨日,却物似人非,各人不觉心下黯自神伤。
饶是心伤不已,各人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跟着领路的唐军一路行去,不多时,便到了李啸住处。
见到房门口那些装务精良又戒备森严的卫兵,宋献策人皆觉一凛,心中亦是更惶恐。这时,复有一名文官前来,将宋献策的随从带往他处。而宋献策本人,只能闷闷地跟着领路的军兵一路行进,很快就来到客厅之中。
宋献策一入门内,便看到稳居上座的唐王李啸,他头戴紫金冠,一身鲜红蟒袍,腰缠青犀玉带,足蹬黑革履,整个人看上去,气宇轩昂又成熟稳重,虽然面色平静,态度随各,却依然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不怒自威,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此时的李啸,正端坐在一把虎头椅上,在他旁边,则是坐着他亲随赞画陈子龙。
宋献策几乎在瞬间,就想起了当日去南京议和时的情景,倒与现在差相仿佛,心下滋味,顿是又是五味杂陈。
李啸这厮,真真是大顺的死对头啊,一步又一步将原本虎踞中原雄霸京师的大顺,给打得丢盔弃甲,兵败山崩,到现在,竟连最后一点关陕的残山剩水亦不可保,如何不令人感慨系之。
宋献策心下长吁短叹,表面却还努力控制心绪,他入得厅来,在离李啸约数步开外,急急跪下。
“大顺户部尚书宋献策,拜见唐王。”
李啸斜了这俯首下跪的宋献策,眼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摆了摆手,淡淡道:“宋尚书,且起身说话吧。”
宋献策应声而起,李啸随后命人看坐赐茶,然后便自端茶碗,十分悠闲地自饮起来。
见李啸这般淡然之态,宋献策心下莫名酸涩。唉,国势颓唐,大顺已成风中之烛,其国之使者,待遇自是尴尬至极。
一时间,宋献策心下感伤,却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到底要说什么话方为合适了。
这般尴尬局面,还是陈子龙轻咳两声,方打破沉默:“宋尚书,你专程前来潼关,到底所为何事啊?”
听得陈子龙发问,宋献策暗自咬了咬牙,便从椅上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于地上。
“宋尚书,你这是?”
“唐王,陈赞画,我等此番专程前来,实是希望贵军能与我大顺就此议和,息弥争战,再不起刀兵纷争矣。”
宋献策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向上座的李啸与陈子龙拱手哀告。
李啸与陈子龙对视一眼,皆不作声。
“二位,大顺与贵军相争到今,可谓损失惨重,难堪再战,故特派某家前来,冀望能与贵军就此修好,达成和平协议,从而息弥刀兵。从此之后,两国长相和好,当为最好之事。”宋献策心下难过,脸上却硬挤出笑容,他这般哀哀以告,其话语之间,倒是更见可怜。
李啸缓缓放下茶杯,轻轻一笑便道:“怎么?贵国现在打不下去了?就想到要来求和了?你们先前与清廷结盟,要一道来打我唐军时,怎么不见现在这般模样?”
宋献策一脸赧然,脸上更觉躁热,他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谄声道:“唐王,先前是我大顺受清人蛊惑,不识天兵之威,强与贵国相争,以致于今日战败之耻。现在想来,何其惭愧,又何其后悔!只不过,这些不快俱成过往,唐王你大人大量,也就不要多提了。”
他刚说完,略一思忖,又急急言道:“唐王,凡事但看长远,何必一直纠结于过往不放呢?现在我国从上至下,皆是希望就此息兵罢战,故派我等前来求和谈判。我等这般前来求见,实是真心诚意,万望唐王勿要见疑。”
李啸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便反问道:“既如此,那你们打算提出什么条件,来与我唐军议和呢?”
宋献策眼中一亮,心下急急思考了一番,便迅速回道:“唐王,皇上说过,只要贵军愿意与我大顺讲和,愿意退出整个陕北,以及陕东华州至潼关一带,皆可归给贵军。另外,复有大批金银相赠,以此方式酬答贵军。只求早日与贵军达成协定,复与贵国通商往来,永结为兄弟之邦,互助盟好,永不背弃。”
听完宋献策的话,上头陈子龙却是一声冷笑:“宋尚书,你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吧。你以这般条件,便想与我军商谈求和,岂非戏弄我等不成。”
“哦?在下决无此意。却不知,陈赞画之意是?”
“哼!你也不想想,我军连日血战,潼关已下,关陕再无阻碍,这华州等地,我军将如探囊取物,安要你这般假作施舍。而陕北一带,顺军崩盘在即,又岂还要你来惺惺作态拱手相让!更何况,整个关陕,乃至甘肃一带,本是我大明故土,现在将被我军收回,更是理固宜当。你若还这般强词夺理斤斤计较,那这谈和,再也休提!”陈子龙话语强硬,声音冰冷。
听了陈子龙这般话语,宋献策顿是心凉了半截,额头亦有冷汗渗出,他讪讪地沉默一阵,才又谄笑着接过话来:“陈赞画,你说得是。请问,若依贵军之意,到底要何条件,才同意我国与贵军进行谈判呢?”
陈子龙冷冷斜了他一眼,便道:“依我军之见,你大顺已是大势已去,若要想讲和,唯有举国而降,全部军队由我唐军收编整顿,这一条出路可走。此法若行,则我唐王怜你等尚识时务,不再强与天争,免却接下来的厮杀战斗,当可饶你等性命,你们各人的家人与财产,亦皆可得以保全。这般行事,方可称我军之心。”
听了陈子龙的话,宋献策顿是有如五雷轰顶,他大张着嘴,一副几乎不敢相信自已耳朵的模样。
不是吧,唐军胃口竟是如此之大,这,这简直是毫无商量,要将大顺最后一口吞下的节奏啊。
就在他紧张思虑着要如何加以反驳之时,唐王李啸放下茶杯,悠悠开口道:“陈赞画说得是,现在尔等已然穷途末路,兵微将寡,还能有何讨价还价的条件。你们现在崩溃在即,若还这般不识时务,只怕等到将来西安城破之际,玉石俱焚,鸡犬不留,可就要后悔莫及了。”
宋献策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心下的痛楚,难直难以言喻。
奶奶的,这样的和平谈判,与屈膝投降还能什么两样!这,这简直欺人太甚!
他虽心下极其羞恼,却还只能在脸上强自挤出笑容道:“唐王,我大顺虽危在旦夕,贵军却又何必这般强逼。在下此来,其实心下亦有准备,却不知唐王可有兴趣,听下我大顺将来之规划?”
李啸斜了他一眼“哦?宋尚书但可直言。”
宋献策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将底牌合盘托出,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细汗,复对李啸笑道:“唐王,现在贵军连战连捷,我军确是难以抵挡,所以,我大顺决定,若唐王执意要求,我大顺可将陕甘两地,拱手让于贵军,以求贵军就此罢手,不再对我大顺斩尽杀绝。而我大顺之残余兵马,将全力西攻,攻伐那嘉峪关外的叶尔羌汗国,以求离开中国之后,得以在西域立国安顿。到时候,我大顺一旦在西域立足,则立愿与骨肉相连之中华内地,两相和好,不起刀兵,互相通商往来,便心愿已足矣。”
宋献策此话一完,李啸与陈子龙二人,不觉又下意识互相对望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忍不住的笑意。
哼,大军压境,大顺即将土崩瓦解,他们为了死中求活,想出这般主意,倒亦是用心良苦,更有说不出的悲切可怜呢。
陈子龙抚掌而笑,朗声道:“好么,看来李自成这厮,倒是想学辽朝时的大石林牙,率领残部前往西域立国呢。他们这般情状,却不知唐王如何定夺?”
陈子龙一语方毕,宋献策立即抬起头来,直直望向沉吟不语的李啸,他神情哀切,眼中热泪盈眶,几乎滴下泪来。
李啸一声微叹,脸上却是笑意隐现,他一捋清须,缓缓言道:“唉,李自成这厮,若真能就此息兵罢战,转攻西域,复将陕甘之地拱手让于我军,免却一场刀兵厮杀,让陕甘百姓不至生灵涂炭,倒也是大功一件。宋尚书言辞恳切,态度恭顺,我军又如何可不视其情,而继续进逼不休呢。”
李啸语音刚落,宋献策已面现狂喜之色,浑身上下有如打了鸡血的他,立即俯跪于地,砰砰磕头不止。
同时,嘴中连声喊道:“唐王英明仁慈,真乃万姓之福也!我大顺上下,皆是感恩戴德,无以为报啊。在下代我大顺皇上,向唐王再致谢意!”
李啸冷笑一声,摆了摆手,便又回道:“你此番回去,可明告李自成,孤限他十天时间,将陕甘之地全部让出,他的官员与军兵,以及粮草辎重,可全部开往嘉峪关一带,孤保证不在后追击,定会放他一条生路。另外,他进攻叶尔羌汗国时,万一有所不顺,孤还会酎情加以携助,让他放心前去攻打便是。当然,如果他出尔反尔,言行不一,那就休怪我军兵马无情,将来拿下西安之时,定要将大顺上下官员,一律斩杀,不留一人!”
听了李啸的最终表态,宋献策表面唯唯喏喏,心下却是大石落地,内心的喜悦,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好么,李啸果是聪明之人,既可白得陕甘之地,又能借刀杀人,这样的条件,他如何会不答应。
更何况,李啸还表态,在大顺进攻叶尔羌汗国不顺之际,可加以援助,这般承诺,更是对大顺有如雪中送炭一般。
“唐王,多谢大恩!在下这就返禀我皇上,定会给贵军一个满意的交待!”宋献策大声说完,又是重重地猛磕一头。
第八百九十二章 西北定,攻东南
宋献策急急返回西安,立即向李自成禀报了与李啸的谈判结果。一脸焦色的李自成,心里那块悬挂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不过,想到要就此将整个陕甘之地,包括现在的大顺国都西安,就这样拱手让给唐军,李自成心下,还是莫名感伤。
唉,真没想到,俺老李起兵造反,干到现在,却是输了个蛋儿精光,这世道造化,真他娘的让人猜度不透哇。
李啸这厮,倒是好歹分得清主次矛盾,乐意看着自已去进攻叶尔羌汗国,以期达到借刀杀人的效果,这厮的心计与理智,确是自已难以相匹,望尘莫及啊。
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这厮终会撕下面具,登上那垂涎已久的皇帝宝座吧。
没想到,自已打拼一生,最终这整个天下,还是要让这个卑贱的辽东猎户给夺了去,唉,这样的结里,估计是谁都没想到的吧。
李自成一声长叹,从迷思中回过神来,便立即下令:“传俺旨令,各国各处兵马齐聚西安,空出城池与州镇让唐军接收,西安与各地的官员亦要立即打点行装,整备军械,集齐粮草,待兵马汇齐后,全军前往嘉峪关,准备出关作战,攻打叶尔羌汗国!”
“是,微臣遵旨。”
李自成这命令一下,陕甘各处的顺军军兵,顿是如遇大赦,纷纷立即拔寨起营,全部往西安撤去,留下了一座座不设防的城池,任由唐军接收。
对于这般结果,上自唐王李啸,下至普通一卒,自然皆是十分满意。他们刻意放慢了步伐,任由顺军撤走后,再逐城逐地地加以接收。
这样的过程,自是无比惬意,堪比公费旅游。
顺军撤走得极快,仅在八天后,就全部集齐于西安一带,李自成一声令下,全军西去,直奔嘉峪关。
他前脚刚走,后面便是铺天盖地的唐军汹涌而来,准备进入西安这座千年古城。
在这里,接下来,唐军开始举行盛大的入城仪式,全军准备从西安北门入城,直到大顺皇宫之外。
而在唐军尚未入城之际,已被一众闲散百姓先看到了,一传十,十传百,在街上秩序大定后,本就好热闹的西安百姓们,听闻唐军即将举行入城仪式,立刻轰动了。
大批的西安百姓,男女老少啥人都有,从四面八方跑来看热闹,将个北门瓮城围得紧紧的,人人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往瓮城内张望,对城外正在列阵准备的唐军,指指点点,七嘴八舌,赞叹不已。
“瞧见没,这就是唐王的兵马!真真气势磅礴,军容严整,端的威风凛凛。小老儿在西安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精锐之官军,真真让小老儿开了眼界啊!”
“你们知道不,听说呀,这是唐王手下直辖的兵马,啧啧,真是好军容,好气势。依我看,先前李贼手下的顺军,与唐王手下兵马相比,咳,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咳,那可不!李贼乃流贼起家,手下兵马除了挂个官军名号,与土匪强盗复有何异。这些祸害百姓的草寇,与这唐王兵马相比,咳,擦鞋都不够!”
“就是,这帮混蛋,除了杀人越货,就是偷鸡摸狗,祸害百姓倒是最为擅长,这不,都不敢再与唐军交战了,只管一个个西窜而去,真他娘的一帮瓜怂。俺在想,顺军真要出城去与唐王战上一场,怕是尿都要吓出来啦!唉,真希望唐王兵马长驻西安,再不给闯贼以可乘之机,咱老百姓,可就有个平安日子过啰。”
一众百姓们吱吱喳喳地评说着,仿佛看免费大戏一般,竟不肯散去,以致附近的街道都围得水泄不通,好热闹的西安百姓们,甚至开始不停地往北门瓮城内挤,一个个伸着脖子,有如一群被人提起脖子的鸭儿,仿佛要这样,才能更仔细看看城外唐军,到底长个什么样。
在整编列队完毕后后,李啸下令,由他亲自率领数万名精锐兵马,从北面安远门外,列队进入。
鞭炮齐鸣,彩旗飞舞,锣鼓喧天,由一众铠甲鲜明的护卫骑兵引为前部,那雄姿英发气宇轩昂的唐王李啸,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从北边的安远门,昂然而入。
此时,见到唐军入城,城中百姓更是蜂拥前来,他们沿着街道两边,站得密密麻麻。人人伸长了脖子,都来看那唐王李啸,究竟是何风采,到底是何等人物。
百姓热情踊跃,人人嘻笑颜开,引颈直望,场面十分热烈。因前来观看的百姓数量太多,唐军不得不先派出大批辅兵,站在街道两边维持秩序,以确保入城的队伍能顺利通过。
不多时,李啸在从安远门引马直入,一至正街,众人见到唐王真貌,竟是这般年轻英武,气概非凡,不禁大为钦佩。
随即,他们复见其下的精锐骑兵军旅,皆是装备精良,刀枪耀目,堪称威武之师熊罴之旅,这西安城的百姓们,顿是欢声如雷,掌声如潮。那百姓的连声欢呼,有如雷鸣一般,迅速席卷了整个城市。
李啸端坐马上,一眼看去,却只是两旁街道上,皆是黑压压的人头,欢呼吵闹混成一片,后来在维持秩序的辅兵喝斥下,才渐渐变的鸦雀无声。
李啸打马上前,缓步前行,在一众护卫骑兵保护下的他,不停向两旁的百姓微笑着挥手致意。
看到他如此形象亲民,完全没有半点唐王的架子,城中赶来围观的数十万百姓,有不少人竟流下热泪。待李啸稍近一些,便一个个山呼万岁,俯首而跪。
听到这如汹涌涌海潮般袭来的万岁声,李啸顿是心下一动。
难道说,民意如此,民心所向,自已荣登大宝的时机,终于要到了吗?
李啸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减慢了行走的速度,在这一排排跪倒的人群中,缓慢而行。
李啸越走越远,终于完全没入这座千年古城的深处,再不可见……
三天后,李自成亲率十五万兵马,一齐西出嘉峪关,全力进叶尔羌汗国。
不过,叶尔羌汗国已提前侦知李自成兵马异动向西,亦临时紧急抽调了数万兵力置于边城,一时间,大顺与叶尔羌倒是打得有来有回,不亦乐乎。
这样的局面,倒是最符合李啸先前对战局的判断,对于大顺与叶尔羌汗国打成这样的胶着之态,心下甚是喜悦。
这样坐山观虎斗的感觉,不要太好。
不过,现在李自成兵马众多,粮草亦足,倒是没必要对他进行紧急支援,唐军完全可以在嘉峪关口自在看戏,看大顺与叶尔羌汗国狗咬狗打得死去活来。
随着唐军迅速接管各处地盘,陕甘一带迅速平定,各处的残匪与强盗,亦被唐军迅速剿灭,
陕甘既下,整个大明帝国的版图,除了南面那表面臣服的郑芝龙部外,业已全部被李啸纳入掌中。四夷宾服,国家一统,这般宏图伟业,堪谓旷古绝今,亦不为过。
李啸平定陕甘后,便留下安和尚的第二镇兵马驻守甘肃,又留莫长荣的第十一镇兵马,分驻陕西各地,以策应安和尚部兵马。
其余进攻李自成的兵马,以及诸如清廷援兵乃至朝鲜与日本的援兵,皆按李啸之令,全部南下湖广、江西、浙江三省,李啸以多达三十余万兵力,有如巨石压卵一般,攻往郑芝龙部所在广东与福建二省。
外夷平定,流寇已除,郑芝龙这个名义上臣服的藩镇,终于到了要彻底拔除的地步了。
金瓯一统,安可有缺。
想要国家长治久安,象郑芝龙这样的强大藩镇,就一定要彻底消灭,万不可留下后患。
李啸这般大规模调动兵力南下,其消息自是迅速传到福州。郑芝龙得到这般令人恐惧的信息,简直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再不犹豫,立即唤来郑鸿逵、郑芝豹、郑彩、以及其子郑成功,一道于客厅紧急商议对策。
客厅中的气氛,压抑而沉闷,郑芝龙一脸阴沉,阴郁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各位,现在唐军大兵压境,兵马数量多达三十余万,而我军在广东与福建之驻守兵马,加在紧急扩编之数,亦仅有十五万之众,不足唐军一半。唐军复有大批强大火炮助阵,这般强力来攻,我军何以挡之。”
郑芝龙忧心忡忡地说完这段话语,下面又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三十余万唐军的强大兵力压境,到底意味着什么,在这关键的时刻,也许只要一着出招,就可能会有个满盘皆输的结果。
一片沉寂中,竟是郑芝龙之子郑成功率先发言,他环视了一圈众人,便轻叹一声道:“父侯,各位,以在下之见,现在唯一真正可行之计,便是趁唐军尚未攻来之机,立即向唐军投诚。”
郑成功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所有人都象看稀奇动物一样,怔怔地望向他,好象对这位年轻的世子,从来不认识一样。
郑芝龙亦皱着眉头,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儿子,闷闷地问了一句:“成功,你何出此言?”
郑成功沉声回道:“禀父侯,孩儿已仔细考虑过,形势比人强,李自成的大顺,以及塞边的满清,皆是败亡得太快,根本就不足以让我军积蓄实力。现在我军兵马不足,又缺火器,如何是唐军的对手。若父侯想要保全功名富贵,就非得走这一步不可。”
他略顿了一下,又急急道:“父侯,现在唐军已基本一统明境,四夷亦全部宾服,更派出大批援兵为其助战,李啸军威之盛,可谓已达顶峰。这般强横实力之下,我军如何可与其抗衡。若不抓紧时间,趁唐军尚未开始进攻之前,就立即向其主动投诚,方可得其赏识,最终凭主动献纳之功,既免却一场刀兵之灾,又可保全身家性命与各人财产,岂非甚好之策么?”
郑成功说完,郑芝龙眉头依然紧皱,却是犹自沉吟不语。就在这时,郑芝豹一声大吼:“不可!万万不可就这般向唐军投诚!”
他这一吼,声震屋瓦,倒是吓得众人为之一怔,目光随之齐齐望向他。
郑芝豹昂然站起,握紧沙钵大的右拳,威吓性地一挥,大喝道:“大哥,各位,我军兵马虽不及唐军一半,但是却是凭城池与关隘固守,其兵马数量,纵然少于唐军,复有何妨!更何况,我军有比唐军更加强力的水师,既可以先行打败唐军水师,彻底控制东南亚一带的海域,又可以对广东与福建提供源源不绝的支援,唐军想要一举打垮我军,怕是非易。若两军长相对抗下去,唐军兵马远来,必不能久,等到他最迫退兵之时,我军机会就来了。”
郑芝豹说到这里,一旁郑彩亦急急插言:“芝豹兄说得有理。他娘的,一枪不打就举手投降,实在太堕我郑家颜面。更何况,我军以逸待劳,凭城固守,唐军兵马纵然比我军多了一倍,复有何惧。我在想,若是我军水师先行将李啸的唐军水师击垮,那对他们的军心士气,亦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到时候,唐军久攻不下,必会退兵,我军再乘机相攻,说不定能大获全胜呢。”
郑彩这话一完,郑芝龙竟微微颔首,脸上似有赞同之色。
而见这两位叔叔皆这般看法,郑成功顿是着急,他大声喊道:“二位叔叔,你们想的事情,未免太过一厢情愿。我就问你们,我军之兵卒,比起清军与顺军来说,实力如何?是不是皆不如他们?连清军与顺军都被唐军迅速打垮,你们又为何有这般信心,可以久守城池,可以顺利熬到唐军退兵?大军当前,这样自我麻痹与安慰,又岂非笑谈?”
郑成功的话语刚蕱,郑芝龙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本来就是个犹豫寡断之人,听了各人的意见后,更是心乱如麻,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方为合适。
他用求援般的目光望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郑鸿逵,希望这位在他看来足智多谋的弟弟能发表意见,给他指出一条光明之路。
郑鸿逵见兄长的目光望向自已,知道自已也到了一定要表态的地步,他一声轻叹,捋了一下胡须,便向郑芝龙说道:“兄长,小弟认为,我军现在状况,有两条路可走,即既可以向唐军投诚,也可与唐军一战。”
郑鸿逵这番话语,让座中各人,顿时皆是呆住。
靠,这般模棱两可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