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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七章 败寇常含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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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就是这里了。”前面引路的士卒恭敬的开门。

    张世杰轻轻点头,打量着这个焦山下的小小院落。不得不说郭昶找的这个地方的确是清静,周围层林掩映,而且焦山本来就是江中孤岛,根本无须担心会有人在没有经过守军同意的离开。

    这座小院正好位于面向江南的一侧,无论是山东面还是西面正在修建者的要塞堡垒,就算是嘈杂也打扰不到这院落,开门可以看到浩荡的江流,回首便是直擎云天的定慧寺塔,当真是好风光。

    跟在张世杰后面的郭昶轻轻说道:“进去?”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张世杰笑着推开门,院落中的两名镇海军士卒同时绷直腰杆,带队看守的十将一见是自家都虞候亲自来了,自然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见礼:

    “属下参见虞侯。”

    张世杰点了点头,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郭昶:“你们还真是戒备森严啊,要是某之前不知道的话直接冲进来,就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话未说完,张世杰还不忘指了指屋顶上抱着神臂弩的两名士卒。不过好在郭昶的脸皮已经越来越厚,对于张世杰的揶揄只是微微一笑:“这么一位大人物,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他肚子里面知道的才是咱们最想要的,某可不想在还没有开口之前就让这么个活人没了。”

    张世杰嗯了一声,毕竟未雨绸缪,郭昶这么做也是有他的道理:“某还真得好好拜会拜会这位王知府,能够让某脱离镇海军大队,快马加鞭的回来,可不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郭昶忍不住苦笑一声:“当初差点儿让使君都吃亏的人物,又怎么能是简单的角色,整个镇江府和镇海军,也就只有您老能够对付这个家伙,而且还不惹一身腥了,能够让他开口自然最好,实在开不了口那么六扇门和锦衣卫就不能坐视不管了,毕竟夫人那边就算是有意见,小弟也得硬撑住,这位王知府实在是至关重要。”

    张世杰沉默片刻,旋即猛地推开门。郭昶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整个镇江府和镇海军就只有他张世杰一个人对上王安鹤的时候能够不惹一身腥,毕竟也就只有张世杰的身份和地位,能够在和王安鹤“和平”对话的时候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毕竟张世杰是叶应武的姊夫,已经紧紧地和叶家捆绑在了一起,对于叶应武的忠诚也是独一无二的。

    走进小屋,张世杰才意识到郭昶对于王安鹤岂止是严加看守,这个曾经的平江府知府、叶应武叶使君的岳父大人被硬生生的绑在了椅子上,而屏边有一名士卒死死的盯着他,仿佛一走神就会出什么岔子一样。

    张世杰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而郭昶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王相公可真是天大的脾气,昨天晚上险些让他上吊自杀,如果不是因为给绳子打结费了点儿功夫,恐怕你今天见到的就是一具死尸了。”

    摇了摇头,张世杰上前两步,文人到底是文人的自杀方式,要是直接用脑袋给这柱子来一下,等不到郭昶他们察觉估计就已经咽气了,只是可惜在这方面王安鹤还嫩了点儿。

    察觉到有人进来,一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王安鹤缓缓抬起头,却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又到吃饭的时候了?”

    张世杰身躯一震,虽然上一次叶应武大闹平江府他也是带着船队在运河上虎视眈眈的,所以对于这位王知府也算是有数面之缘,只是没有想到隔了几个月再见面的时候,王安鹤仿佛苍老了二十多岁,不像是一个女儿才不过二八年华的中年人,两鬓斑白不说,脸上的皱纹更是深深的陷了下去。

    “你饿的恐怕不是时候!”那名看守的士卒忍不住冷冷喝道,昨天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就让这个老家伙一蹬腿死了,对于负责看守任务的他们来说可是大罪,所以对于这个和使君为敌的人,这名看守士卒并没有什么好感,语气也自然甚是恶劣。

    “你先退下吧。”张世杰吩咐一句,旋即说道,“王知府,不知道阔别几个月,王知府还记不记得某?”

    王安鹤的眼睛猛地睁开,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将领,哼了一声之后说道:“如何不记得,当初的两淮都统没有想到竟然沦落到给叶应武那个小儿当走狗的地步,真是可笑,可笑!”

    “可笑的恐怕是王知府吧。”张世杰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中王安鹤向来是一个左右逢源的人物,伏杀叶应武已经是他能够做出的最狠辣的事情了,今天一见方才感受到这个男人并不想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平和。

    或者说多年来的官场失意和仕途渺茫,已经让王安鹤的内心被一步步的侵蚀,最终导致了今天这个样子!

    “某可笑?你说某可笑?那你倒是说说,可笑在哪里?”王安鹤的嘴角边流露出不屑的笑容,仿佛像是他在和自己的俘虏对话。

    张世杰微微抬手,阻止了身后郭昶想要上前呵斥的举动,缓缓说道:“可笑在你执迷不悟,使君已经打算和你把之前的怨仇一笔勾销,可是你呢,却迟迟不肯悔改,而且助纣为虐,这就是你可笑之处!更可笑的是堂堂平江府知府,大宋官吏,现在竟然颓唐成这个样子!”

    王安鹤一震,眼睛之中勉强泛出的光芒再一次暗淡下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可笑之处······这么说来某王安鹤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迟迟不肯悔改······助纣为虐,这么说当朝贾相公兢兢业业辅佐官家,不过就是一个奸臣弄臣!可笑之处,真是可笑,某看是你们可笑!”

    到了最后,这个被死死绑在椅子上的人,几乎是在咆哮,是在吼叫,并且不断的在椅子上折腾挣扎,仿佛想要挣脱绳索的束缚!

    皱了皱眉,张世杰有些无奈的看向郭昶,王安鹤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让人怎么也不能够和之前那个甚至有些软弱的平江府知府联系到一起,只能感慨世事变化,终究还是让一些人不可恶意的坠入了末路和深渊。

    “成王败寇,你们知不知道成王败寇?”王安鹤的声音有些嘶哑,更加给人触目惊心的感觉,“如果你们成功了,某这种人就也不过是败寇罢了,如果你们失败了,某就是青史留名的功臣!咱们就在这里好好看着吧,看看最后是谁成功是谁失败!”

    成王败寇?张世杰冷冷一笑,看着已经陷入疯癫的王安鹤,之前自己还准备了很多的说辞,以为能够好好的劝一劝这个执迷不悟的“亲戚”,可是谁曾想到现在自己见到的分明就是一只疯狂的野兽。

    轻轻蹲下身,张世杰打量着不断挣扎的王安鹤,终于还是开口说道:“看来王知府还没有想明白啊,成王败寇是不假,可是王知府难道认为我们失败了,朝廷那位贾相公就会给你带来荣华富贵么,贾相公是什么样的为人,难道王知府自己不清楚,多少忠良被排挤出朝廷就为了他能够独掌朝政的**,在之前无论是鄂州之战还是襄阳之战,这位让王知府恨不得抛头颅洒热血相追随的贾相公,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用大宋的土地来换取蒙古鞑子的退却和自己官场政敌的失败,王知府知不知道这叫做什么?”

    王安鹤渐渐平静下来,看向张世杰的眼睛更多的是茫然。

    “这叫做什么?”张世杰又重复的问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已经渐渐的狰狞,伸出手狠狠的抽在了王安鹤的脸上,“这叫背叛,这叫卖国!他贾似道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奸,败类!就算是有多大的功绩,都不能够掩盖住他这些昏庸无能甚至故意为之的决定!没有想到王知府是当年川蜀王将军的后人,竟然会为这样的人卖命,那你岂不是也是一样的败类,一样的叛徒?你有什么良心,面对王坚将军的在天之灵?”

    话音未落,张世杰又是一个巴掌狠狠的抽了上去,毕竟是从军之人,手劲颇大,王安鹤两边脸颊同时红肿。

    叛徒,卖国,这样的罪名是他原来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也从来不敢想象的,他王安鹤就算是再怎么贪图功名,也是王坚的后人,王家血脉中的那一丝男儿血气还是有的,而且王家和北面蒙古鞑子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贾似道是什么样的人,鄂州之战和蒙古鞑子暗中媾和最后被人揭穿,襄阳之战屡屡阻遏援兵北上想要借助阿术除掉天武军。

    一次一次的事实都在表明,大宋官家一如既往的信任贾似道,可是贾似道却是把大宋赵家的东西毫不犹豫的拿出去卖给蒙古人,只为了能够保住自己这个独掌朝政的权力。

    这不是卖国、不是叛徒,又是什么?

    就算是谁都不能否认贾似道在朝政上确实有些能耐,但是在这样民族大义的事情上他已经做出了十恶不赦的选择,而王安鹤在这个时候倒向贾似道,不正是一丘之貉么?

    可是,可是贾似道代表的终究还是大宋朝廷,这个身在葛岭后乐园的老人依旧还是官家的“相父”啊,若是和叶应武一起反对贾似道的话,那岂不是等于在反对大宋官家?

    自家爹爹当年在钓鱼城血战死守,便是为了忠诚于这个大宋,现在自己站到了大宋的对立面,不还是对于他的背叛。王安鹤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已经要炸了,在张世杰的呵斥和脸颊火辣辣的痛苦中,他愈发的接近疯狂。

    到底孰对孰错,自己忠诚的是这个天下,还是这个王朝?

    张世杰看也不看王安鹤,径直转身出门,而郭昶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一跺脚跟了上去,虽然不知道张世杰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不过毕竟张世杰是叶应武的姊夫,是镇海军的四厢都虞候,既然他已经这么做了,必然有其道理所在。

    一直走出小院,张世杰方才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山间清凉的空气,然后看向身后的郭昶:“某已经尽力了,如果王安鹤还执迷不悟的话,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郭昶一怔,旋即苦笑一声:“这样岂不是会逼疯他,某看现在这王安鹤自己内心中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张世杰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前方拍打着山体的江涛,摇了摇头:“当陷入疯狂和混乱之后,人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不就是理清楚这一团乱麻,然后大彻大悟,要不就是自此沉沦,成为行尸走肉,此生再无斗志。虽然对于使君的岳父、对于曾经的平江府知府来说,第一条道路无疑是最好的,可是人难免都会有那么几件事情想不开,不过无论是变成哪一种,某都相信到最后他还是会老老实实的开口的。”

    “将军就这么有信心?”郭昶很是疑惑,这样的话就算是他自己,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抓捕和审讯之后,也难以总结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张世杰竟然可以脱口而出。

    “咱们边走边说,既然来了这焦山,倒也不妨看看山上营寨修筑的状况。”张世杰迈动步伐。

    山南的定慧寺因为战乱仍频的缘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废弃,此时倒是被很会捡便宜的镇江府水师据为己有,毕竟出了定慧寺就是镇江府水师的营寨,这么一个规模不小的寺院拿来当做议事和指挥的地方倒也不错。穿过定慧寺,就能看到蜿蜒上山一直通向山顶定慧寺塔的道路。

    刚才一路上士卒来往忙碌,人多耳杂,张世杰也没有着急说,现在走到了这上山小路上,方才淡淡说道:“不要忘了某当初也是从北面回来了,一路上的艰辛却也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过这种内心的煎熬和生死的擦肩,已经成为了难以割舍的积淀和回忆,否则恐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对付一个王安鹤还是绰绰有余的。”

    郭昶一怔,点了点头,能够从北面穿越层层封锁南来,此间必然也是艰难险阻众多,不过现在事实也表明张世杰当初做出的选择没有错误,他终于在这片还飘扬着赤色旗帜的土地上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光彩。

    前面走了不远,就能够看到一道道面向大江的土垒,而士卒来往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密集和频繁。更有一些士卒已经在挖坑,整齐划一的深坑在山腰间排列,正是为了能够在这里架设飞雷炮。有了飞雷炮,那么前面浩瀚的大江江面根本难以有敌船平安渡过。

    “哟,这不是张兄,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难不成镇海军已经从淮南班师?”前面传来打趣的声音,只见一名年轻人赤着上身,下面裤腿也是挽到膝盖,手里扛着一把锄头,浑身也不知道是泥泞还是汗水,不过看到张世杰和郭昶的时候,脸上还是绽放出了笑容。

    定睛一看,张世杰一边忍着笑,一边说道:“某刚才还说在这定慧寺里面走了一遭,已经是给他张顺天大的面子了,怎么还好意思不出来见见面,结果倒好,感情你小子在这里与民同乐!”

    镇江府水师都统制张顺熟练地挥了挥锄头:“什么叫做与民同乐,这件事情还真得怪你们,明明是镇海军的营寨,结果你们开了一个头拍拍屁股到北面和蒙古鞑子打得痛快去了,让我们这些水师儿郎在这里给你们修营寨,你说这是什么事情,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不是水师的儿郎人少,连某这个都统制都得身先士卒了。”

    “你就吹吧。”郭昶在后面叉着腰似笑非笑,“之前也没有看见你这么勤快,还不是因为镇海军马上就要回来了,感觉没有办法给人家交代,所以只能拼命赶工了,难怪你们水师之前在北固山下操练的震天响,这几天到是安静了,感情全都被你弄到这里来修营寨了。”

    被郭昶当场揭穿,张顺忍不住嘿嘿一笑:“飞雷炮刚刚到手,咱们这不是新奇么,多操练两天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和蒙古鞑子交手不是?你看最后咱们这营寨不也是快修完了,到时候不耽误你们入驻便是。再说了焦山南北东西都有咱们水师呢,这营寨要不要的!”

    张世杰笑着摇了摇头,张顺到底是水上儿郎出身,现在让他执掌水师,自然是干劲十足。不过当张世杰看向焦山东面大江的时候,还是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心悸的感觉,仿佛自己和这片浩荡的江水在前世有什么缘分,可是又难以描述。

    就像是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不过错过了就错过了,能让人心悸的相比也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是因为刚才让那王安鹤传染了,弄得自己也是疑神疑鬼的。

    (作者按,公元1275年6月,张世杰率南宋水师最后之精锐,与阿术决战于焦山东,阿术令张弘范纵火,南宋水师溃败,自此不复成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东来故人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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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珠顺着叶应武的脸颊流淌,还没有跨进院门,惠娘就已经猛地扑进他的怀里,仿佛只有自己深深拥抱着的这个胸膛,才是在这初春凄冷细密的风雨当中唯一的温暖依靠。

    因为风比较大的缘故,虽然撑着伞,但是叶应武的衣袖实际上也已经湿透了,所以这时候有些尴尬的张开手臂,却并没有拥住怀里的人儿。

    这是大宋咸淳三年初春的二月十日,因为一路上春雨的耽搁,叶应武紧赶慢赶终于还是比计划中的慢了几天赶到镇江府。随行的只有杨絮、江铁带着叶应武两百亲卫骑兵,其余的百战都由吴楚材统帅和王进一起留在宁国府,一边是为了等候叶应武,一边也是为了躲避着细细绵绵的春雨。

    毕竟无论是天武军将士还是叶应武,都不想在这等凄清的氛围当中走入应该满是鲜花和荣耀的临安城。

    看着在自己的怀中轻轻颤抖的惠娘,叶应武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这次来一是为了看望一下镇海军,二便是为了王安鹤的事情,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岳父老泰山还真是倔强脾气,现在谁也不知道他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就算是王安鹤很正常,郭昶也没有那个胆量真的把王安鹤送进大牢,只不过是平时吓唬吓唬他说说罢了,毕竟归根结底不管认不认得这都是叶应武货真价实的老泰山。

    且不论要不要考虑使君的感受,郭昶也得考虑王清惠的感受,如果自己对王安鹤用刑,无疑是得罪了叶应武身边年纪最小的妻妾,毕竟以后大家日子还长着呢,郭昶可不是那种傻乎乎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在镇江府通判、锦衣卫和六扇门统领的位置上坐的如此安稳。

    陆婉言和绮琴在后面迎上来,看着叶应武怀里的惠娘,俏脸上都是忍不住流露黯然的神色。

    “惠娘,先让某换身衣服可好,这衣服穿在身上湿乎乎的。”叶应武苦笑着轻声说道,他的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湿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个小姑娘好像就跟泪葫芦一样,这些天恐怕也是不知道哭了几次了。惠娘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缓缓让到一边,却是不说话。

    “夫君。”陆婉言和绮琴联袂迎上来。

    叶应武冲着她们一笑,先去屋里更衣。而绮琴轻轻拽了拽婉娘的衣袖,陆婉言一怔,急忙冲着后面跟上来的杨絮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跟着绮琴随叶应武一起进屋去了,而杨絮轻轻搂住王清惠,低声安慰两句。

    “惠娘这几天饮食歇息还可正常?”叶应武随手接过来青萍递过来的衣服,也不用婢女服饰,看向轻轻把房门掩上的陆婉言。

    “还好,不过这丫头明显心里面有东西压着,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过笑脸了。”陆婉言低声回答,秀眉微蹙,毕竟这件事情怪不到叶应武,野怪不到王清惠,要真的怪也只能说是王安鹤太顽固了,最后却是害了惠娘。

    绮琴补充道:“晴儿也曾告诉妾身,惠娘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诗书,案上笔墨更是一直没有碰过,整日便是在窗边、榻上发怔,也不知道想着谁。妾身和婉娘却也难以疏导。”

    叶应武点了点头,这归根结底就是心里面有事么,这个王安鹤也是,自己唯一一个女儿都已经是叶家的人了,某叶应武又不是什么无能纨绔之辈,这王安鹤还真是不可理喻!

    “启禀使君,镇海军四厢都指挥使苏将军、都虞候张将军并镇江府赵知府、郭通判求见!”江铁在外面高声禀报。

    这几个家伙来的倒是挺快,估计自己刚刚从宁国府北上,他们就已经知道了消息,叶应武专门绕路镇江府,主要所为的估计便是王安鹤,此事兹体重大,赵文义、郭昶和苏刘义他们自然不敢擅自决定,所以巴不得叶应武抓紧过来呢。

    “夫君快些过去吧。”陆婉言轻声劝道,“不要让几位将军久等了。”

    这个时候叶应武也顾不上和婉娘、绮琴一叙离别之思,急忙推门走出去,去看见惠娘依旧站在回廊下,静静地看着他,而杨絮有些手足无措的站一侧,见到叶应武出来,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悄悄指了指惠娘,意思是对于这个倔强的丫头她也无计可施。

    叶应武顿时感觉有些头大,不过还是挤出来一丝笑容:“惠娘······”

    尚未说完,惠娘却是突然间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惠娘,你做什么?!”叶应武吃了一惊,旁边杨絮也是呀了一声,两个人急忙上前搀扶惠娘,后面绮琴和陆婉言刚刚转出来,见状也快步过来。

    惠娘轻轻抬头,曾经满含诗韵的翦水秋瞳当中隐约朦胧有泪光闪动:“夫君,无论爹爹有什么过错,都是奴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就算是他不认这个女儿,可是她依旧是奴的爹爹,不管夫君想要做什么,惠娘只是恳求夫君不要伤了他的性命,还请夫君答应惠娘,此生来生做牛做马······”

    “够了!”本来搀扶惠娘的叶应武脸色一沉,突然间冷声喝道,声音之中慢慢蕴含的都是怒气,即使是杨絮这等经历过沙场血腥的人都是忍不住轻轻颤抖一下,显然被叶应武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

    而后面的江铁更是退开很远,这种叶家家事不是他这个亲卫统领能够参与进来的,而且现在使君明显是在气头上,江铁还想好好的回家守着铃铛抱个大胖小子呢,这等私事密辛知道的越少越好。

    惠娘娇躯颤抖一声,没有了叶应武的搀扶,再一次猛地跪倒在冰凉的石阶上。叶应武脸色愈发阴沉,随手一挥,杨絮虽然无奈,却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退开,陆婉言和绮琴都是秀眉微蹙,看向自家夫君,眼眸中满满的都是担忧的神色。

    叶应武蹲下身,直直迎上惠娘的眼眸,两行清泪已经顺着雪白的脸颊流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向挂着笑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凄凉的风雨中,单薄的身躯愈发颤抖。

    伸出手轻轻擦拭惠娘脸颊上的泪水,可是泪如泉涌,怎么擦拭都擦拭不尽,叶应武只能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说道:“惠娘你知道么,你爹爹这一次来镇江府想要做什么,他想要策反赵知府,让赵知府在关键的时候给某捅刀子,要知道某的家眷都在镇江府,要是被你爹爹控制了,非但某会投鼠忌器,而且说不定之前天武军数万将士用鲜血和牺牲换来的胜利,都会被贾似道趁机抹去以作为妥协的条件。虽然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你爹爹却是很明白他来是为了什么,会造成什么······”

    惠娘一怔,叶应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缓缓说着:“但是你爹爹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来了,来到这镇江府,随时准备把某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这是在他的女婿心头上捅刀子,在这上面他可没有丝毫的手软,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某的家眷、镇海军将领们的家眷被你爹爹控制了,他会怎么做,会放过这些妇孺老弱么?你爹爹当初在平江府就恨不得致某于死地,这一次又怎么会心慈手软。”

    “夫君······”惠娘轻轻说道,有千万针钻心之痛。

    叶应武叹了一口气:“来,起来,有些事情郭昶他们不好挑明了说,也就只有某能够给你说明白。不过既然他是你爹爹,也是某的岳父老泰山,终归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放心好了,有夫君在,这天还塌不下来。至于什么做牛做马的,这可不是某叶应武的妻妾应该说出来的。做牛做马,那把某这个和你们同床共枕的人当成什么了?莫不也成了畜生。”

    惠娘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晕,忍不住呲了呲牙,叶应武的承诺显然让她感觉整个天地都再一次明亮起来:“嗯,以后不说便是了,你竟然发那么大的火,险些没有把妾身吓死。”

    看着惠娘露出来的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叶应武翻了翻白眼,将她搀扶起来,还伸出手轻轻拍打裙琚上的灰尘:“婉娘,琴儿,招呼人给惠娘弄点儿补身子的,这小身板要是不长了以后吃亏的可不还是某

    陆婉言和绮琴急忙一左一右扶住惠娘,在走过叶应武身边的时候陆婉言轻轻伸出手在叶应武的腰间软肉上狠狠地拧了一把,也不至少是因为叶应武刚才那一下子却是吓了她们一跳,还是因为惠娘刚刚展露出来笑颜自家夫君就开始不正经的调戏。

    叶应武咬着牙忍了这一下,不过作为报复却是也顺手在婉娘****上带了一把,然后冲着身后江铁使了一个眼色,江铁急忙低着头跟上来,而叶应武又冲着杨絮吩咐一声:“絮娘你也跟着去看好惠娘。”

    ————————————-

    “属下参见使君!”议事堂中四人见到叶应武走出来,急忙站起来拱手说道,毕竟自从上一次叶应武回兴州之后,留在镇江府的这些文武还没有见过自家使君呢。

    叶应武点了点头:“东来故人稀,只有到了这镇江府才有霍然到家的感觉,几位都是瘦了,看来在这镇江府可都没有闲着。”

    四人相视一眼,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苏刘义拍了拍胸膛,笑着说道:“使君此言倒还真是不假,末将和张将军也是带着镇海军在淮北走了一遭,把这里的事情都丢给赵知府、郭通判了,若是使君见到张顺,那小子才是真的又黑又瘦,一点儿都没有都统制的样子呢!”

    “你们在淮北打得不错,这一次朝廷咬着牙给的奖赏可是一点儿都不少,而且为了感谢镇海军伸出援手,淮南李安抚私下里也给某了不少犒赏,算下来你们走了这一遭可是占了大便宜。”叶应武笑着揶揄道,“这一次也算是对于镇海军的磨炼,恭喜两位将军,完成得很圆满!”

    想到在涟海到五河口一线的连番血战和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苏刘义和张世杰都是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纷纷正色冲着叶应武拱手,齐声说道:“镇海军上下幸未辱命。”

    叶应武脸色也是渐渐凝重:“不过这一次在淮北的死伤也不小,一来所以死难牺牲的将士都要多加抚恤,镇江府不比兴州,属于尚未经历过战乱的江南繁华所在,像兴州那样分发土地是不太现实,可以考虑加重赏赐,如果朝廷的奖赏不够,尽管上报某这里,镇海军也是天武军的儿郎,谁都不能偏心和坐视不管!”

    看了赵文义和郭昶一眼,叶应武接着说道:“这件事情赵知府你和镇海军好好商量。二来,这一次淮北镇海军的折损也是不少,固然有一部分原因在于第一次上战场,不过既然已经有了飞雷炮的攘助,依然丧师过半,这仗是怎么打的,你们都要好好想想,某也不要求别的,下一次镇海军上阵的时候不能重蹈覆辙!”

    在场四人心中都是凛然,当下里毫不犹豫的拱手应是。

    “这些事情先放到一边,”叶应武端起来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你们这一次来的这么整齐,想来也不是因为长时间不见想某了。王安鹤既然能够一路到镇江府来,说明六扇门在江南有很大的漏洞。”

    郭昶急忙站出来说道:“回禀使君,皇城司现在隐隐有振兴的姿态,六扇门在杨老统领的带领下依旧在平江府一带苦苦支撑,不过嘉兴府、湖州等处的儿郎不得已全都撤了出来,不过属下上一次和李长惜李兄倒是把庆元府的关系打通了,现在六扇门可以依托庆元府和夷洲向南方发展,从而形成对于江浙的合围。”

    叶应武点了点头,郭昶明显比上一次见的时候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显然这几个月没少操心忙碌,皇城司背后毕竟站着贾似道,六扇门想要在江南凭借着镇江府这一个地方和皇城司做对未免有些艰难,所以对于郭昶的无奈叶应武还是很能理解的。

    自从天武军过了饶州,进入江南东路以来,叶应武已经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陌生,或许对于城中百姓来说,天武军这支胜利之师能够引起他们很大的兴趣,但是这样的兴趣也就是持续一两天罢了,毕竟对于这些江南百姓来说,襄阳实在是一个太过于遥远的存在了。

    而天武军这么浩浩荡荡的过境,对于城中的官员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当看到天武军森然的军列和兵威,大多数官员都是颤颤巍巍,能够勉强在叶应武面前保持镇定就算是不错了。而那些贾似道一党的官员,在流露出恐惧神色的同时,也已经无法掩盖自己的仇恨与嫉妒。

    东来故人稀,叶应武已经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孤独,或许只有那五千天武军才能够给予自己心中一些安慰。一直等到快马加鞭赶到镇江府,叶应武一直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感觉才终于消散,毕竟这里城中城外都是忠诚于自己的儿郎,站在眼前的也都是自己最为信任的文武!

    看来当初把将江南闹得天翻地覆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镇江府和镇海军这两枚钉子让叶应武至少在江南有了可靠的后盾,就算是在临安斗不过你贾似道,依旧可以从容的退到镇江,狡兔三窟,现在叶应武已经不只是三窟了,兴州算是大本营,镇江算是面对贾似道的前沿,襄阳算是面对蒙古鞑子的前沿,而夷洲算是真正走投无路时候的根基之地,再加上隆兴府自家爹爹那里可是一个不错的避风港,更何况还有吉州的白鹭洲书院、和叶应武明显有一腿的合州张珏、泸州高达,不知不觉得叶应武已经经营出来了一个偌大的体系。

    然而这些还是太少,地盘少、人少、资源少!叶应武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舆图,眼睛中流露出精光,就像是一头找到新猎物的猛虎,虎视眈眈。

    “使君?”郭昶忍不住轻声喊了一声,叶应武一怔,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得走神了,当下里伸手在庆元府的地方轻轻拍了拍,旋即点点头:

    “嗯,刚才某在想六扇门的事情,咱们先说王安鹤吧,某这位岳父大人现在还是不开口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何必为此朝

    张世杰站出来有些无奈和惭愧的说道:“启禀使君,末将回到镇江府之后曾经和郭通判一起去审讯过王知府,可是谁曾想到此人内心甚是奇怪,明明都快要说出来了,可是又偏偏变了卦,现在每天只是死活不说话,甚至已经有一天不进水米,大有绝食而死的架势。”

    “绝食?”叶应武一怔,自己这个老岳父倒是好大的勇气,不过想起来上一次他一个文官都赶在平江府府衙设下埋伏准备将叶应武置于死地,倒也能够豁然。

    王安鹤绝对不像正常人眼中那样的软弱,毕竟他身上还流淌着大宋曾经最有骨气的将领王坚的血脉,当发现自己无路可走的时候,这股倔强脾气泛上心头,已经取代了之前王安鹤面对功名时候的碌碌追求。

    “对了,王安鹤的兄长可是在常州?”叶应武突然想起来。

    郭昶急忙点头:“确实如此,王安鹤的兄长唤作王安节,是常州厢军都统制,不过和王安鹤不一样,这位王家长子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员武将,平日里并没有卷入这些事情。王安鹤投靠贾似道也是在从自家兄长家中养伤离开后的事情,对于自己这个弟弟的去向,他兄长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也罢,这王安鹤某也不见。”叶应武轻声说道,“既然他已经认准了自己选择的,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直接上刑吧,把嘴给某撬开,不管你郭昶用什么手段!某就不信了,一个文弱书生,就算是强硬一些,不过也就是因为咱们开出来的条件难以满足他罢了!”

    上刑?郭昶一怔,见到叶应武的目光愈发阴沉,顿时不敢怠慢,急忙拱手。而叶应武则是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不过这位王安节王将军,某倒是很有兴趣结识一下,这样吧,旭升,某今天晚上写一封亲笔信你派人给他送过去,不管应允不应允,某都要去常州走一遭,也见识见识这位伯父,毕竟是大宋忠良之后。另外今晚某也跟着你去牢里面看看,这王安鹤到底能够强硬到什么程度!”

    郭昶点了点头。

    “好了,都退下吧,对了,姊夫,你暂且留下一下。”叶应武轻轻挥了挥手,伸手扶额,显然自己这个倔强的岳父老泰山实在让他有些为难。

    张世杰一怔,叶应武向来不在公众面前称呼他“姊夫”,张世杰也不喜欢叶应武用这个称呼,以免显得自己好像就跟攀亲家攀上来的,不过现在叶应武喊自己留下,肯定是有私事要商量。

    叶家私事之前江铁都回避,赵文义他们自然更有觉悟,一个接一个走得飞快。而叶应武倒也不管他们,走下来笑着说道:“姊夫,姊姊可好,在这江南不比赣鄱、两淮,可曾适应?”

    张世杰点了点头:“远烈这个你倒可以放心,你姊姊向来心宽,对这些没有多大的要求,否则可就有得某头疼的了。你们姊弟两人也有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吧,你姊姊可是在家常常惦记着你,这两天抽个空去家里坐坐吧,否则还不知道又要给某絮叨多久。”

    “好啊!”叶应武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笑容,“本来就想要让姊姊过来坐坐,既然姊夫先开口,那我这个小舅子可就不能客气了。”

    张世杰顿时有些无奈,心中却是很温馨,毕竟叶应武还年幼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到家里来蹭饭的,现在想起来当年那个少年已经成为了大宋的擎天一柱,但是无意间展露出来的还是年少心性,更是感觉怀念:

    “这话说得,难道某张世杰还请不起你叶远烈,太小看某也!”

    挠了挠头,叶应武笑道:“那好,不过某带着惠娘过去,家里后宅这几个姊姊也都已经见过了,除了惠娘。正好姊姊若是能够开导开导这个小妮子,弟弟自然不胜感激。”

    微微一怔,张世杰旋即看向叶应武:“远烈,你倒是有心了,姊夫回去和你姊姊说清楚,毕竟惠娘这个丫头也是命苦,跟了你,你要是虐待人家,不论别人,你姊姊姊夫肯定第一个不愿意!”

    ————————————————————-

    “啪!”鞭子抽打在身上,浮现出一条深红色的印记。

    被吊在牢房中央的王安鹤,身影显得分外单薄,却是闭着眼睛任由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脸颊流淌,他身上已经有很多鞭痕,甚至披在外面的白色外衣也已经染上一层淡红的血色,但是就像是哑巴了一样王安鹤一言不发,只有在鞭子抽打在身上的时候才会“配合”的叫一声。

    郭昶有些无奈的站在后面,这种顽固的家伙之前六扇门和锦衣卫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可是像这么棘手的却是从来没有,毕竟无论如何这都是叶应武的岳父,就算是叶应武亲自下令动刑,郭昶也是心惊胆战,只是期望这位抓紧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吧。

    身后突然间传来脚步声,郭昶一怔,下意识的回头,急忙上前两步:“属下参见使君。”

    叶应武点了点头,微微侧身,让出身后苗条而憔悴的身影,虽然是一身普普通通的士子长衫遮掩住了玲珑曼妙,秀发也用青巾裹起来,不过郭昶还是一眼认出来,心中忍不住暗暗叫苦,恭敬的冲着她也是一拱手,然后指着前面说道:

    “已经抽了二三十下了,可是就是不开口。”

    “爹爹!”惠娘终于忍不住惊呼出来,刚想要上前,不过还是被叶应武一把拽住了衣袖。

    伸出手攥紧惠娘冰凉的素手,叶应武轻轻说道:“惠娘,来之前说好了只能在一边看着,不要说别的。为此某可是把你琴儿姊姊、婉娘姊姊她们全都得罪了,听话,好不好?”

    死死咬着唇,王清惠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手掌愈发冰凉。

    叶应武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看向郭昶:“某来问问他,先把人放下来。”

    郭昶慎重的点了点头,两名六扇门士卒走上前把解开绳索,王安鹤猛地坐到椅子上就像是软瘫了一般。叶应武缓步上前,看着这个脸上不断有汗珠流淌的男子,淡淡说道:

    “王知府,岳父,小婿来看你了。”

    王安鹤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眼睛豁然睁开,桀桀怪笑:“老夫活了四十多年,膝下没有一个子女,有哪里来的女婿,叶使君可不要随便判错了亲戚,传出去不好!”

    话未说完,身后惠娘已经浑身僵硬,如果不是叶应武眼疾手快上前撑住,恐怕就已经摔倒在地。王安鹤显然也看到了叶应武怀里脸色惨白的少女,笑声更是大了:“原来是这个不孝的孽种,王家出败类,竟然出了这么个玩意,真是可笑,真是可笑!是某王安鹤对不起王家的英名!”

    不等叶应武回答,王安鹤又接着说道:“某也知道你叶应武来是想要做什么,不就是想让某告诉你贾相公准备怎么收拾你们这些乱国贼子么!告诉你们,王家自始至终都效忠这煌煌大宋,某也坚信贾相公所做出来的一切不是为了叛国,而是为了保住这仅剩的山河半壁,既然打不过人家,何必再拉出来丢人现眼!更何况还有你们这些心怀不轨的人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每天想着取而代之!煌煌炎宋传承三百年,哪里是你们能够做到的,不要痴心妄想做白日梦了!”

    叶应武脸色愈发铁青,而郭昶则是手按佩剑,只要叶应武一声令下,绝对会一剑刺穿王安鹤的胸膛。叶应武心里面在想什么,天武军上下谁不是心知肚明,这大宋三百年,现在已经只剩下山河半壁,气数早就尽了,天武军兵锋正盛,要说没有取而代之的梦想那绝对是胡说八道。

    可是现在叶应武怎么着也还是大宋的封疆大吏,还是这赵家的臣子,王安鹤这么赤果果的揭露出来,要是传出去无疑对于叶使君的名声是一个莫大的打击,毕竟赵家的威严在这一片统治了三百年的土地上依然存在,百姓们心中的官家还是临安的那位。

    看也不看叶应武,王安鹤接着说道:“之前某还不明白,那天张世杰来劝某,倒是把某点醒了,王家世代忠诚的可不是这片山河,而是临安的赵家,现在只要能够把你叶应武扳倒了,贾相公又怎么能够少的了对于王家的扶持,要知道想我们王家这种官家忠犬已经不多了!”

    “你们的日子,不长了!贾相公不会放过你们的!”王安鹤歇斯里地的对着叶应武咆哮,像是一头被捆绑在椅子上的野兽!

    “旭升,你们先退下。”叶应武缓缓吩咐,郭昶慎重的点了点头,带着几名怒火中烧的六扇门士卒快速离开。

    而叶应武伸手捏住惠娘的人中穴,惠娘终于悠悠转醒,只不过仿佛泪水已经流进,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家夫君和还在不断叫喊的爹爹,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唇角边勉强挤出一丝悲戚的笑容:“夫君,你说爹爹是不是已经疯了?”

    “或许吧。”叶应武长叹一声,他知道王安鹤已经算是惠娘在这个世上剩下的不多的亲人了,现在看着如此场景无论是谁都会感觉到心痛,“刚才某让你不要跟来,可是偏偏不听。”

    “如果不来,或许等到下一次看见的时候,心会更痛。”惠娘艰难的坐起来,青巾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秀发顺着脸颊和香肩披散,甚是凌乱,“看着爹爹这个样子,真的没有办法想象,这就是这前那个平日里喜欢吟诗作赋,而且总是贪图功名、见到小便宜不会放过的爹爹。”

    叶应武搂紧惠娘,轻声说道:“某已经无计可施了,王安鹤看错了王家,也看错了这天下。他还在坚持自己之前坚持的,倒是和当年钓鱼城上王将军一样的倔强,或许这是你们老王家血脉里流传着的性格吧。”

    “你在说妾身么?”惠娘咬了咬唇。

    拍了拍王清惠的肩膀,叶应武缓步上前,看向王安鹤:“你确定惠娘不是你的女儿?”

    王安鹤一怔,喑哑的声音渐渐平息,看向脸色苍白的惠娘,眼眸之中流露出挣扎的神情,不过嘴上还是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是,那又怎样!某孤身一人,没有子女,只求一心报国。”

    “何苦呢。”叶应武淡淡说道,“既然不认,那就算了,没有想到某叶应武竟然还能见到如此绝情的父母,绝情就绝情吧,不认就不认吧。不过父母生养之恩不能忘,惠娘,过来。”

    王清惠迟疑一下,还是轻轻上前,叶应武毫不犹豫的扯过她的手,带着王清惠猛地跪倒在地,看着流露出不解神色的王安鹤,叶应武正色说道:“岳父,这是小婿第一次拜你,也是最后一次了,虽然没有想到我们再一次相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过既然坚持的不一样,那就不妨各走各的道路,虽然岳父已经不认惠娘,不过父母养育之恩不能忘记,这一拜便算是还此恩情,此拜之后,恩断义绝,再无亲缘,无论惠娘怎么给某求情,某都不会把你看做亲人,而是一个执迷不悟要为这个已经破烂不堪的王朝殉葬的痴傻之人。”

    惠娘俏脸愈发苍白,直直的跪在地上,颤声说道:“爹爹,你是何苦!”

    叶应武牵着她冰凉的手,两个人冲着已经痴呆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王安鹤拜了下去。紧接着叶应武站起身来,然后搀扶着惠娘,拍了拍腿上的尘土,然后伸出手细细的帮惠娘把零乱的发梢整理好。

    两个人就像是新婚的夫妇第一次回家,在父母之前甜蜜恩爱一般,只不过坐在面前的男人已经是血染衣衫,而妻子也是俏脸惨白。一丝不苟的将所有的鬓发捋到耳后,叶应武又不慌不忙的帮惠娘用青巾扎起来如水般柔滑的秀发,然后深深的看了王安鹤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安鹤坐在那里已经面如死灰,仿佛在歇斯里地的疯狂之后,生命中最后的焰火正在随风飘散。

    “江山依旧是华夏,死身何必为此朝。”叶应武淡淡的说道,当着王安鹤的面,一把抄起来惠娘的腿弯,将她拦腰抱起。

    “你做什么?”惠娘有些吃惊的抓住叶应武的衣襟。

    叶应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咱们回家。”

    郭昶和江铁一左一右等在牢房外面,见到叶应武抱着惠娘出来,都是恭敬的让开。叶应武轻轻说道:“此人从此不再是某的岳父,也不是惠娘的爹爹,怎么着随便你们,让他开口。上一次告诉你的那些刑罚,虽然某明确说不准对自己人使用,但是这王安鹤,便破例吧。”

    想起来一件事情,叶应武又旋即说道:“人若是死了,也就死了,无须管他。临安么,贾似道,就算是不知道能有什么手段又有何妨,某叶应武和天武军还没有怕过谁,也不会怕谁。”

    周围的六扇门士卒同时站直,而郭昶脸色肃然,冲着叶应武一拱手。

    惠娘死死攥着叶应武的胸襟,星眸半闭,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想回头看一眼的意思。

    就当郭昶准备走入牢房的时候,突然间听到牢房中传来虚弱的声音:“等一等,等一等······”

    声音很小,但是在本来就肃静的牢房中,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郭昶一怔,转而看向叶应武。而惠娘则是猛地从叶应武怀里挣脱下来,便想要冲进去,不过还是被叶应武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如果想说,就让他说,不说的话还是按照刚才某的吩咐。”叶应武的语气愈发冰冷,惠娘微微一抖,缩了缩身子,“如果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了,那么好生安置,明天某登门拜访。”

    郭昶郑重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驻足东南望

    ps:有时候匆忙,可能会有错字,以后每次上传之前我都会检查一下,还请见谅。

    连日来连绵的春雨终于停歇,北固山被这春雨洗过,绽放出一片翠绿。

    叶应武沿着有些泥泞的山路缓缓走着,路上已经能够听见杀声,从北固山东侧山坡放眼望去,镇海军的营寨连绵一直延伸向远方,而不远处大江上白帆片片,镇江府水师战船正趁着好天气接连起启碇。

    对于新来的一批经过郭守敬他们尝试改进的飞雷炮,可是对张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一等到雨停,就直接把水师拉出去试炮。

    作为一个合格的水师将领,张顺自然看出来飞雷炮这种火器的诞生对于水战革命性的影响,这将意味着不久之后的水战将会把更大的胜算放在远程炮击战而不是接舷战上。

    一支支箭矢从道路两旁呼啸破空,站在叶应武身后的江铁和杨絮虽然想上前遮挡,不过都被叶应武阻止了,一身银亮盔甲,叶应武就直接在两个弓箭手靶场之间的道路上平静的穿行。跟在后面陪同的张世杰虽然有些无奈,不过也只能默默跟着,只能期待自己的手下不要那么废物到把弓弩对准了叶使君射。

    “停!”已经看到来人的一名虞侯急忙下达了命令,然后带着都头和十将站在路口处列队。能够让镇海军四厢都虞候张世杰在后面陪同的,也就只有叶应武了,更何况那名虞侯本来就是天武军右厢的老卒,当下里快步上前,拱手说道:

    “末将参见使君、都虞候。”

    “你们练你们的,某就是在这里转一转。”叶应武眯了眯眼,笑着说道,他一手抱着头盔,另外一只手按着佩剑,倒是没有严肃认真的样子。那名虞侯显然也没有见过自家使君这么和气的时候,心中暗暗感慨一声使君这样的人也不是总板着脸,所以恭敬地应了一声,自去招呼属下了。

    不过虽然那名虞侯这么招呼,大多数的镇海军士卒对于叶应武都只是耳闻未曾目见,茶馆瓦舍里面那些说书先生演绎得栩栩如生的叶应武,终归还是么有见到真人来的激动!

    “听说叶使君可是三头六臂,挥挥手就灭了蒙古鞑子十五万大军,怎么长得这么年轻?”一名士卒看着不远处走过的叶应武,忍不住轻声说道,手中的弩也松了一下,一支箭险些放偏。

    他的同伴狠狠瞪他一眼,嘀咕道:“好好放你的箭,别乱看,在使君面前好好表现就是,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别说你了,就是十将、都头他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是你。”另外一名士卒翻了翻白眼,“抓紧偷偷看一眼,据说使君身上有什么王者之气,我看这以后是要登临大宝的人物,现在要是不看两眼,以后可就没得看了,而且这等走到哪里鞑子都是望风披······披那啥的好汉,看一眼可说不定带来什么福气呢。”

    “看你个大头鬼!”身后突然间传来十将的低吼,“一个个的都给老子看着前面,谁要是射不中远处那个草人,今天中午别想吃饭!放你们的箭,还有望风披靡,望风披靡,好好的成语都说不全,上课的时候怎么听得,那些老先生都是好不容易请来的,白给你们讲你们还学不会,可耻!”

    几名士卒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

    “······毕竟江南这边更富足一些,所以赵知府也是张罗着请了不少私塾先生,教将士们认认字。”张世杰低声向叶应武汇报,“不过因为去淮北这来回折腾,所以也就是才几天罢了。”

    “这已经很不错了,兴州那边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这件事情赵文义办得好。”叶应武笑着说道,这赵文义一旦放开了手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看来自己当初的决定一点儿都没错,不但借助赵文义逮住了王安鹤这么一条大鱼,而且还让镇海军在天武军之前就开始认字。

    一支军队的素质也是战斗力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虽然现在是中国古代文化水平最高的南宋,不过对于军中士卒来说,识字依然是天方夜谭,但是叶应武并不介意解决这个难题,毕竟他需要的是一支高素质的绝对精锐,这将是他以后步步高升的最大依凭。

    射箭的靶场之后便是长矛兵、盾牌手等等宋军传统兵种训练的地方,而且还能够看到有两队人马面对面冲锋,分明是在重现战场上的交锋。

    天武军的练军体系绝对是在这个时代独树一帜,本来就是在叶应武提供的现代化练兵体系基础上,经过苏刘义、张世杰等大将结合这个时代战场的特点进行改造后形成的,归根结底就是注重军队的整体作战、各兵种的实战配合以及个体和小队士卒的作战素质。

    这种接近实战的演练更是在叶应武的坚持下一力推行开来的,虽然每一次交手都难免会有伤痛,不过苏刘义他们都很明白,这是让将士们在平时多流汗、多受苦,在战场上少流血、少流泪。天武军走的毕竟是精兵路线,每一名士卒的缺少都有可能给整个军队带来更大的压力。

    几名负责指挥的虞侯、都头都看到了叶应武,不过跟在后面的张世杰对他们打了个手势,让士卒们继续如常训练。前面正好有数百人在雨后的泥泞当中拿着木刀木剑怒吼着拼杀在一起,叶应武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

    “咱们过去看看。”

    两面赤色旗帜迎风舞动,而在这象征着宋军的旗帜旁边,还有两面将旗,只不过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象征着双方的将旗竟然都是一个“王”字。两面将旗就像谁都不服谁一样不断的交错,旗帜下的士卒也是以将旗为中心,拼命把手中刀剑往对方上面招呼。

    “使君,这也太狠了吧,真是······”杨絮俏脸突然间一红,指着人群说道,果不其然在交错的泥泞人影当中,几名士卒都是拼命的向着对方的下体进攻,而旁边明显是将领打扮的一个中年男子竟然随手扯掉了上身衣甲,露出精壮的赤膊。

    叶应武轻轻咳嗽一声,旁边的张世杰也有些尴尬,这帮子家伙平时也是这么打,毕竟为了追求战场上的真实,除了兵刃是木制的,其余都是放开了手脚,往下三路招呼也实属正常。

    可是现在絮娘这么一个女儿家站在这里,这些光着脊梁的家伙一点儿形象都没有的专走下三路,怎么都有些让张世杰脸上挂不住。

    “毕竟在沙场上,能杀敌的都是好招式,让他们打吧。”叶应武摆了摆手,“早就听说镇海军有‘双王’,可就是眼前这两位?”

    张世杰点了点头:“正是镇海军前厢都指挥使王虎臣和左厢都指挥使王大用,此次涟海之战,也是这两位将军顶在最前面,死伤最重。使君可要唤两位指挥使上来?”

    叶应武摇头道:“不用,让他们打吧,某之前就说过一切都要按照沙场上真真实实的来,两军血战,总不能把人家的统帅全都叫过来吧,这成何体统?到前面看看,某倒是很好奇苏将军在做什么。”

    嘴角边流露出赞赏的笑容,张世杰指了指前面的中军大帐:“老苏这个人基本上不是在点将台就是在中军帐,现在点将台上空无一人,所以咱们去那中军帐准能抓个正着!”

    几个人沿着有些泥泞的道路向前走,一路上都是正在拼命训练的士卒,毕竟淮北之战让镇海军看到了自己和蒙古鞑子之间的差距,这一次如果不是因为有飞雷炮坐镇,恐怕还不知道鹿死谁手。

    “这一次回到镇江府,又再行招募新兵凡三千六百八十人。”张世杰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过这些人数还是不够,苏将军和某估算的还需要招募三千人才能够弥补这一次丧失的兵员,毕竟这些新兵都是没有经历过沙场的,和那些老卒相比还有不少差距,即使是加重训练也没有办法。”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叶应武缓缓说道,走到营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论的声音。

    “若是蒙古鞑子沿着金刚台南下,从安庆府沿大江折向淮东,末将不信李庭芝麾下的淮军有能耐将蒙古鞑子阻挡在扬州以西,到时候我镇海军就必须要做出选择,是渡过大江参战还是固守镇江府沿线,另外建康府屯驻大兵之糜烂,甚至要超过之前的镇江府屯驻大兵,到时候一旦蒙古鞑子在建康府渡过大江,那么江南危矣!”

    紧接着倒是叶应武比较熟悉的苏刘义的声音,明显能够听出来苏刘义有些迟疑:“蒙古鞑子还没有那么强大的水师,北面两淮水师和咱们镇江府水师都不是吃干饭的,就算是蒙古鞑子兵叩扬州,江南依旧可以稳若泰山,更何况镇海军完全可以分出来一部分直接接替建康府屯驻大军的防守,到时候以飞雷炮作为基础,凭借着水师和大江天险,完全可以阻挡蒙古鞑子。”

    又想起来什么,苏刘义接着说道:“而且不要忘了,几次北伐都是从两淮开始的,而且屡屡失败,现在使君明显是想要走当年岳武穆王的道路,从荆襄直驱河洛,另外川蜀那边肯定也会同时进攻,所以在两淮以及江南,镇海军的作用就是死死的盯住这块地方,不能让蒙古鞑子越雷池半步。”

    “也罢也罢,刚才不过是末将的一个假设,估计蒙古鞑子······”

    “继续说下去。”突然间传来声音,将营帐中的讨论打断,叶应武脸上流露出赞赏的神色,缓步走进来。

    营帐中两人急忙上前恭敬地行礼:“末将参见使君!”

    叶应武点了点头,刚才听声音没有听出来,现在见到人已经认了出来,和苏刘义争辩的正是镇海军后厢都指挥使李芾,也是天武军各厢都指挥使当中唯一一个文官之身。不过站在叶应武面前的李芾一身披挂、手按佩剑,如果不是脸上还有些白皙,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当初站在叶应武面前那个文官的样子。

    “你们说你们的。”叶应武挥了挥手,“刚才李都指挥使说到蒙古鞑子从金刚台南下,这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金刚台山寨易守难攻,虽然某估计李庭芝回到两淮之后肯定会收拾兵力进攻金刚台,可是就像苏将军所说,蒙古鞑子也不是吃干饭的,金刚台哪里这么容易让他打下来!”

    苏刘义和张世杰心中都是悚然一惊,本来两个人还有商量是不是需要在关键的时候给淮军支援一批飞雷炮协助进攻金刚台,现在以叶应武的态度来看这根本就不可能。叶使君至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让淮军把金刚台攻下来。

    “怀都和伯颜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李芾轻轻吸了一口气,抖擞精神看向叶应武,伸手在舆图上一指,“他们两个不会看不到这么大的一个缺口,甚至可以说怀都进攻金刚台就是为了从金刚台直下淮西。淮西有江北重镇安庆府,安庆府后面隔江相望便是天武军的兴州,不过末将还是窃以为蒙古鞑子会不管安庆府而直接包抄淮西夏将军的后路,然后直击淮东李安抚!”

    叶应武看向张世杰和苏刘义,两人沉默片刻之后对视一眼,都是慎重的点了点头。叶应武心中也是提起精神,认真打量舆图,毕竟他已经把襄阳之战改的面目全非,接下来蒙古鞑子会采取什么样的进攻方式,已经不是叶应武所能够预料到的了。

    也就是说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所掌握的最大的优势已经渐渐消散,天武军面对的对手将会由已知变成未知。虽然叶应武早早的就已经通过锦衣卫向北方渗透,但是毕竟大半年时间还远远不足建立一个赖以支撑和传递消息的情报网络。

    李芾的意思叶应武也已经渐渐能够琢磨透,与其说这个家伙是在说蒙古鞑子接下来将会对两淮造成的威胁,倒不如是在说镇海军是不是有必要继续扩充兵力,将防御彻底展开。

    顺着李芾的手,叶应武的眉头微皱,一旦镇海军展开,就肯定是要像这次天武军一样,一气呵成,那么人数至少要扩充一半,而且从最西侧的太平州最好直接到最东面的嘉兴府,沿途四五个州府必须全部由士卒把守,才能够保证整个大江防线的安稳,否则中间哪一环出现差错都有可能导致整个防线的崩溃。

    “镇海军即刻扩充兵员,”叶应武一拍桌案,“不过不能轻举妄动,要把镇江府这一亩三分地给某守住!至于其他地方暂时不要招惹。”

    镇海军几名将领脸上都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叶应武有些无奈的挤出一丝笑容:“王安鹤这件事情已经说明贾似道不断在某背后捅刀子,这个时候镇海军一旦大规模扩充,一来会导致贾似道对于某以及天武军百般刁难,二来也很容易导致鱼龙混杂,所以江南某只要镇江府,别的一寸土地一概不管,而江北,让李庭芝打去吧,不到万分危急时刻不可动!”

    “末将遵令!”虽然有些无奈,李芾他们还是恭敬的回答。

    毕竟这不是因为叶应武不好强,而是因为形势所迫。

    有一个随时准备在后面捅刀子的朝廷,换做别人也不敢在前面从容随意的展开防御,守住这一个重要节点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叶应武轻轻松了一口气,顺着地图向东南望去,临安终究还是一个心腹大患,果然萧墙之内的威胁总是要比萧墙之外让人心痛和无奈。

    营帐突然间掀开,郭昶大步走进来,脸上流露出喜色:“幸不辱命,使君,王······那人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郭昶倒是精明,王安鹤既然已经招供了,那么叶应武十有**也会放过他,郭昶可不敢对于叶应武的老岳父直呼其名。

    “他倒是识相。”叶应武冷笑一声,心中也是舒缓。(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将军赋采薇

    ps:第二更在晚上7点

    “来,惠娘乖,先把药吃了。”陆婉言轻轻吹了吹勺子里面深色的药汁,“大夫说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什么大事,吃点药将养两天就好了。”

    惠娘坐在床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俏脸有些苍白,听到陆婉言好心劝说,方才浮现些许血色,一边听话的轻轻抿着热腾腾的药汁,一边有些期待和急迫的问道:“夫君还没有回来么?”

    陆婉言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刚才我们怎么说的,不要想别的事情,好好的在家里养着,好好的把药吃了,如果要是闲来无聊的话,姊姊让晴儿给你念书,实在不行姊姊亲自念也可以。”

    惠娘勉强一笑:“好好好,妹妹全听姊姊的,姊姊说什么便是什么。”

    就当陆婉言喂惠娘吃药,门外回廊下绮琴手中绞着手帕,凭栏看向院门,当听闻马蹄声细碎如雨,一向平静波澜不惊的俏脸上,也终于忍不住流露出欣喜的神色,顾不得招呼丫鬟,自己匆匆下楼。

    叶应武大步而来,带着一阵劲风,见到比自己看上去还着急的绮琴,也是吓了一跳,旋即一把揽住绮琴的纤腰,方才没有让这人儿冲得太快摔倒在地上。看着额角已经有细密汗珠的绮琴,叶应武笑着说道:“这是干什么,之前也没有见到琴儿这么积极的投怀送抱,莫不是已经饥渴难耐了?”

    绮琴有些羞恼的在叶应武腰间摸来摸去,似乎那一片的软肉已经成为了后宅中所有姊妹最喜欢报复的地方。叶应武急忙伸手按住绮琴的素手,忍不住向她嘿嘿一笑,到底还是自家琴儿心地善良,要是换做陆婉言这个时候肯定没有挑肥拣瘦、犹豫不决的道理了。

    “好了,整天价在家里没有正形。”绮琴一边随手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梢,一边推了叶应武一把,“惠娘都卧床不起了,你竟然还有心在这里言笑,那位王伯父可曾交代什么。”

    叶应武看了一眼周围,轻声说道:“上楼再说。惠娘这明显就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是说?”绮琴眼眸中顿时洋溢出光彩。

    叶应武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等到推开房门走进去,方才笑着说道:“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位岳父老泰山还真的是不好伺候,死活闹着要回常州自家兄长那里,倒是让某有些为难。”

    “怎么为难?”惠娘已经从床上坐直,目光炯炯,哪里还有刚才的病态,既然自家爹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那就说明没有性命之忧了,至于别的什么斗争、什么阴谋,惠娘并没有放在心上。

    自家爹爹性命可要比这些重要啊!

    “也罢。”叶应武叹了口气,走到惠娘床榻边,从陆婉言那里接过来药碗,“先把药吃了,某看这心病估计也差不多可以好了,明天跟着某去常州,你家的这位伯父,说什么也得拜访拜访了。”

    惠娘轻轻咬唇,终于还是欣喜的点了点头,叶应武现在显然也是应允了把自家爹爹送回那位很少谋面的伯父那里,不过夫君显然也是害怕伯父要是站到了朝廷那里会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或者让贾似道提前警觉,所以要亲自去一趟常州会一会这位王将军。

    不过这件事情终归还是结束了,不管王安鹤现在怎么看待自己这个曾经一度叫嚷不要了的不孝女儿,自己在得知爹爹没有性命之虞的时候还是感到一阵舒缓,一直压在心头的浓云也随之消散殆尽。

    “这药,苦不苦?”叶应武轻轻笑着问道。

    惠娘一怔,旋即蹙眉:“怎能不苦?这世上恐怕还没有甜的药。”

    叶应武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回答,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包糖果,虽然这个时代的糖果还没有后世那么艳丽和诱人,不过对于很少能够吃到糖果的古人来说,依旧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心事已了,惠娘顿时来了精神,眼眸之中溢出渴求的光彩。

    随意捻起来两枚糖果,叶应武将碗中剩余的一点药舀起来,却是自己先抿了一口方才送到惠娘唇边,看着勺子上明显的唇印,惠娘有些羞涩的垂着头,终于还是顺着叶应武的唇印喝掉了剩余的药汁。而叶应武则是往自己嘴里抛了一颗糖果,又把另外一颗糖果递到惠娘唇边,看着她眉目含笑的将糖果咬住。

    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惠娘,叶应武笑着说道:“这叫同甘共苦。”

    本来细细品味糖果的惠娘猛地怔住,手微微攥住锦被,心中仿佛有无限的暖流不断翻涌。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天已经流过了太多的泪水,恐怕湿润的眼眸又将控制不住任泪珠流淌。别过头直直迎向叶应武温暖和关怀的目光,惠娘突然狠狠一咬牙,唤了一声:“你这冤家!”

    话音未落,女孩已经扑了上去,手臂环住叶应武的脖颈,送上自己不断颤抖而又冰凉的唇瓣。

    一旁的陆婉言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身,看向叶应武身后的绮琴。绮琴默默的走到桌子一侧,倒了两杯茶水,悠闲地端起来递给陆婉言一杯:“没想到今天倒是有这么一出感人的好戏,刚才倒是你我白担心了,妹妹不妨便细细看吧。”

    叶应武脸皮比城墙还厚,就当没听见,而惠娘则是匆匆忙忙的分开,俏脸就像火烧了一般,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头也不探。叶应武忍不住耸了耸肩,回头看向含笑的陆婉言和绮琴,感慨一声:

    “这屋子里面好大的醋味。”

    陆婉言娉婷上前,俏脸含笑:“夫君你说什么?”

    不过叶应武并没有被吓到,而是坏笑着说道:“明天某就要南下常州了,今天咱们说什么也得享受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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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将军的住处,就在前面了。”细雨中一名耕夫指着前面隐隐约约的山峦,“山脚下便是,你们往前走不了多远估计就能看见,这方圆五六里地也就他家住在这里,很容易找的。”

    叶应武点了点头,招呼一声,上百百战都骑兵在春雨中泥泞的道路上已经很是拥挤,中间还拱卫着一辆马车,更是招人瞩目,如果不是周围少有人烟,再加上六扇门已经派出密探沿途护送,恐怕皇城司非得嗅到什么味道不可。

    那名耕夫有些奇怪的回头看着马车队消失在烟雨中,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位王将军倒是一个好人,只是可惜这么多年来一直憋屈在这里,这一次若是朝廷开眼了,那就谢天谢地了。”

    只不过叶应武却是听不见耕夫的自语,倒是有些诧异的看向前方,青山隐隐,一座颇为精致的别院就坐落在山脚下,渐渐从风雨中显露出身形,倒还真的是很好找。不得不说这位王安节王将军挺会找地方,也难怪王安鹤一直挂念着这里。

    “四时风景俱好,所以那位王将军又把这座别院称作‘四时堂’。”郭昶在一侧紧紧跟着叶应武。

    四食堂?!叶应武一怔,旋即自嘲的一笑,没想到回来大半年了,竟然还没来有的会想起大学的那些美好和惨痛的记忆,古人又哪里来的食堂。不过王安节起的这个名字,倒是很好的概括了周围的景色。

    别院已经在近前,叶应武一把拽住马缰,上百百战都骑兵也是肃然止步,即使是在风雨中依旧整齐划一。站在别院门口的一名中年男子素衣麻袍、只是用布巾挽了散发,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看上去既不像是超凡脱俗的隐士,又不像是入世颇深的文武官员。

    只不过当中年男子看到百战都骑兵肃然的军容时,还是下意识的挺直身姿,多年军旅生涯在身上留下来的深刻难以磨灭的痕迹显露无疑,上前郑重的一拱手:“常州厢军兵马都统制王安节,参见叶使君。”

    叶应武笑着拱手还礼:“让主人在风雨中相迎,本来就是远烈失礼,更何况王将军是惠娘的伯父,也应当是远烈的长辈,何必如此恭敬。”

    不料王安节却是很平淡的答道:“虽然王某添为使君之长辈,不过那是在此门之后,入我王家此门之前,便是在世俗当中,既然身在世俗,自当按照世人礼节,使君贵为我大宋沿江制置大使,官衔品秩都在末将之上,自然当得起末将出门见礼。”

    对于这个一丝不苟的王安节,叶应武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好好好,便依你,不知道现在某可否进去,行晚辈之礼?”

    王安节点了点头,看向天武军骑兵的目光之中,闪现出来羡慕和敬佩的神色:“这些可便是使君赖以纵横的天武军将士?当真是雄兵,如此气势,也难怪蒙古鞑子丢盔弃甲,成就襄阳大捷。”

    对于惠娘这个素未谋面的二伯,叶应武还没有琢磨透他是怎么样的性格,不过王安节在历史上也算是留下名字的,履行自己的责任,和常州共存亡。所以对于人才一直捉襟见肘的叶应武来说,这么一个便宜二伯,最好能够拉到自己这边来。

    之前六扇门送来的消息上写得很清楚,王安节虽然身为常州厢军都统制,但是一直被贾似道一党的知州赵汝鉴所排斥,一气之下王安节便在城外修建了这座别院,做起了近乎与世隔绝的隐士生活。由此可见王安节和自家弟弟王安鹤应该还是有许多不同的,至少在传承王坚的性格上,王安节继承更多的应该还是王坚的嫉恶如仇和忠勇果敢。

    当下里叶应武不卑不亢的点头:“正是某的百战都儿郎,襄阳之战最后安阳滩某围杀阿术,离不开这些儿郎的功劳。”

    “诸位为国不惜生死,虽然某王安节无缘奔赴沙场,不过杀敌报国之心却是时时有之,请诸位受某一拜,此拜当拜襄阳血战之英雄。”王安节朗声说道,声音激越,竟然真的深深弯腰拜了下去。

    “下马!”江铁暴喝一声,风雨中百战都骑兵整齐划一的翻身下马,“百战都还礼!”

    所有士卒冲着院落门口那个弯下去的身影郑重拱手。

    王安节站直身体,不知不觉得这个已经年过四十的男人,眼角有一丝一缕的晶莹,不过泪水终究未曾流淌下来,王安节转而看向被骑兵们护卫着的马车,淡淡说道:“某家弟弟可是在车中?”

    叶应武点了点头:“岳父不愿意在小婿那里停留,无奈之下只能将他老人家送到伯父家中,还希望伯父不要见怪。”

    叹息一声,王安节有些无奈:“家门不幸,竟出如此败类,不思捐躯赴国难,唯图和那贾似道勾结在一起,做这些令人所不齿的事情,原本是某对他管教的不严,现在放在身边,自当时时教诲,倒是让叶使君看笑话了。”

    叶应武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王家以军队安身立命,自然家规当中也随军规颇为严苛,现在王安节对于王安鹤来说,第一个身份不是同父同母的兄长,而是王家的家主,作为一家之主教育看管家中不肖子孙,倒是有理有据,而且外人也没有任何理由插手。

    车帘掀开,最先走出来的不是王安鹤,而是晴儿,这个惠娘的贴身丫鬟急匆匆的撑开油纸伞,然后看向车子,惠娘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王安鹤走出来,看到从上次不辞而别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的弟弟,王安节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因为他看见的不再是那个踌躇满志的弟弟、不再是那个受伤之后郁郁寡欢的弟弟、也不再是有一段时间因为常常和临安有信件来往而在院落中踱步焦急的弟弟,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深深的褶皱爬满他的脸庞,已然是苍髯白发,相比之下王安节除了鬓角有些泛白之外,其他看不出任何的老态,如果不是知道兄弟两人的关系,恐怕还会把他们两个看作王家两辈人!

    王安鹤已经苍老如斯。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王安节还是直接迈入风雨中:“惠娘,好久不见了。”

    油纸伞下,王清惠抿着唇看着自家大伯,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行礼:“侄女见过大伯。”

    “进去说话吧。”王安节轻轻叹了口气,让出院门,“原本屋中还有两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使君可要让他们回避一下?”

    叶应武一怔:“朋友?”

    王安节点了点头:“某在此处隐居,朝廷的俸禄维持这山野村夫般的生活倒也足够,而且平时家中常常有些壮志难酬的书生墨客或者当年同侪前来拜访,今日正逢有两个,却也是这家中常客,都是常州人士,若是使君不想见的话,某便先让他们到厢房回避一下。”

    叶应武笑着说道:“无妨无妨,某今天前来,也就是和伯父有几句话要交代,既然是伯父的朋友,在一旁听听也无所谓,毕竟世事难料,常常人越多出的主意也越多,自然也能够做得越好。”

    两人低声交谈间,已经穿过风雨回廊,前面并不大的主厅当中,可以看到两名同样粗布麻衣、士子打扮的年轻人有些惶恐的站了起来,迎出屋子。之前主人并没有给他们说来的是谁,不过当看见涌入院子的威武甲士的时候,才意识到来的人显然不是什么和自己一样的文人雅士、落魄书生。

    王安节冲着两人做了一个不要紧张的手势,然后笑着说道:“远烈,为你介绍一下,这两位都是常州城中小有名气的豪杰,别看他们书卷气浓了些,不过大街小巷谁没有听说过这两位的义气英名。左边这位高瘦一些的,唤作姚訔,上山下言之訔,右边这位看上去更强壮一些的,唤作陈炤,左火右召之炤。平时还有一人常常来,唤作胡应炎,只不过因为今天老母生病,未曾携同。”

    叶应武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还道是何方神圣,如果再加上胡应炎,可不就是在蒙宋战争史上留下了赫赫威名的“常州四人组”么,正史上十年之后伯颜兵临常州城下,四人以平时之义名,号召全城百姓上城死守,以至于伯颜二十万大军围攻三个月方才攻克常州。

    姚訔有些疑惑的看向王安节:“这位是?”

    不等王安节开口,叶应武就已经笑着上前拱手说道:“在下叶应武,不过若是不嫌弃,称呼一声小弟的表字远烈便可。”

    姚訔和陈炤都是忍不住身体一抖。(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战马向临安

    虽然叶应武脸上带笑,怎么看都不像那个传闻中一战灭掉蒙古十万步骑的叶使君,不过姚訔和陈炤还是脸色有些发白,显然他们这些平日里总感觉空有抱负难以舒展的书生士子,真正遇到这种声名远扬的人物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和害怕。

    毕竟大家坐在一起纵论今古人物、各抒己见,倒是很正常,可是当他们平时谈论的人物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换做其他任何人也难免会紧张,姚訔和陈炤虽然也是有胆略、有才华的人,也终究还是凡人。

    见到两个人战战兢兢的一直在向角落里靠,叶应武忍不住笑着招了招手:“两位为何不过来坐呢,某说过了,叶远烈在这个地方就是叶远烈,王将军尚且是某的伯父,既然两位平时都是和伯父平辈论交,那么怎么着也得算是某的长辈,何须如此谦恭。”

    姚訔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万万不敢当,平时小生也是把王将军当做年高德劭的长辈看待。”

    气氛明显有些紧张,王安节作为主人,急忙装作叹息的样子:“某挣扎沙场虽然有些年月,但是还没有老到这种程度吧。”

    顿时叶应武三人都是忍不住笑了几声,而姚訔脸上一红,急忙连连摆手口称不敢。

    叶应武急忙轻轻端起茶杯,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减少:“既然是这样,两位兄台能够和某平辈论交,远烈求之不得。”

    看着风轻云淡仿佛真的把自己当成小辈的叶应武,姚訔和陈炤脸上却是微微抽搐,这可不是你叶应武求之不得,而是我们两个求之不得啊。谁不知道叶使君除了百战百胜之外,最有名的便是知人善任,基本上他赏识提拔的都是能够担当重任的,还没有听说哪个辜负了叶使君的厚望。

    现在他们两个郁郁不得志的年轻人,就算是叶应武看不上他们的才能,若是能够中肯的点评两句,或者提出些建议,依旧能够受用非凡,要知道即使是叶应武看不上眼的人才,其他地方的将领官员也是求之若渴,毕竟这些官员比不上叶使君,叶使君看中的一流人才可没有放给他们的道理,看不中的二流人才大家拿来岂不正好。

    “远烈,你这一次前来除了把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送回来之外,可还有什么需要某帮忙的,只要吩咐一声,力所能及的就不含糊。”王安节缓缓开口说道,要是把王安鹤送回来,叶应武完全不用摆出这么大的排场,也不用亲自把王安鹤送回来。

    这说明叶使君是有求而来的,既然有求而来,也求不到自己那个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样儿的弟弟身上,那就只能是自己了。王安节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不得重用的地方小小厢军都指挥使,还真的不知道叶应武能有什么相求的,不过也使君向来走偏锋,他的想法和决断可不是常人能够揣摩,所以王安节也不想胡乱猜测,索性就让叶应武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既然是一家人,能帮忙的自然要帮忙!

    叶应武伸出手轻轻敲着桌面,沉默一会儿之后,看向身后的一直默然伫立的郭昶,郭昶点了点头,从衣袖中掏出江南各州府的舆图,铺展开来。叶应武伸手在常州一指:

    “常州东临平江府,北接镇江府和江阴军,正是沿着太湖东岸南下的要道,只有攻克了常州,才能够沿平江府直下临安,而且前面有了镇江府作为阻拦,北军就算是突破大江天险,也能够给予常州守军以充足的时机。另外反过来,想要从临安沿着太湖北上,除非攻克常州,否则很难威胁到镇江府。”

    王安节轻轻吸了一口凉气,隐隐明白叶应武想让他做什么了,看向叶应武的目光也随之变得复杂和慎重起来,叶使君到底是叶使君,这是把之后可能发生的种种都已经想好了,并且正在逐步的落实。而王安节正是控制常州非常不错的手段。

    “某不敢保证有哪一天蒙古鞑子会不会攻克大江天险,也不敢保证有哪一天······从南方会有一支军队进攻镇江府。”叶应武的语气愈发慎重,而身后的郭昶已经按着佩剑在屋中踱步,目光如刀剑。

    姚訔和陈炤也渐渐明白叶应武的意思,脸色微变。叶使君这哪里是防范北面,根本就是在防范南面嘛。谁都知道现在蒙古水师主力已经尽数葬送在襄阳,沿海的那一点儿还不够宋军水师压着打的,所以想要渡过大江天堑不啻于痴人说梦,可是一旦贾似道决定对叶应武下手,那么忠诚于贾似道的士卒完全可以顺着临安、平江府畅通无阻的直驱镇江府。

    现在叶应武就是要在这么一条咽喉要道上埋钉子。不得不说,他挑的人非常准。王安节虽然只是常州厢军都指挥,但是谁都知道真正战乱的时候手里面有兵的就是爷,那位平日里就只会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赵知州,到这真的出事的时候不尿裤子就谢天谢地了,所以能够一手掌握住常州军政大权的,便是王安节。

    而姚訔和陈炤则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他们两个本来在常州城中就因为时常扶贫救弱、打抱不平而有所义名,只要到时候两人登高一呼、晓以大义,阖城百姓自然会紧紧追随以报答恩情。

    叶应武这是在逼迫着王安节表态,在自己和贾似道之间选择一个。

    王安节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却是忍不住叹息,自己原本以为这一天能够来的更晚一些,没有想到终于还是到了。毕竟随着叶应武的步步高升,一山不容二虎,早晚叶应武是要和贾似道拼一个你死我活的,就算是叶应武不来,王安节也必须要做出应该的选择。

    见到王安节有些犹豫,叶应武随手从袖子里面抽出来一张纸,上弦细细密密的都是蝇头小楷:“你们都看看吧,这是岳父亲口说出来的,贾似道都做过什么,某想你们自己心里面也都清楚。”

    王安节这一次倒是没有犹豫,接过来那张纸,只是看了一眼便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同时都颤抖了一下!刚才拿着信的手不断地颤抖,王安节死死咬着呀,眼眸中已经有怒火熊熊燃烧,而姚訔他们两个拿过信件,脸色却是同时刷的一下惨白!

    “私通蒙古,划江而治,他贾似道好大的胆子!!”王安节颤抖着看向叶应武,“大宋,大宋这是要亡国灭种,这是叛国,这是——这是——”

    轻轻的吸了一口凉气,姚訔霍然站起身,冲着叶应武一拱手:“姚訔虽然没有多少才能,不过相信振臂一呼这城中还是有愿意倾家以随者,若是使君不嫌弃,愿意聊尽绵薄之力。”

    “陈炤同愿!”坐在姚訔一旁的陈炤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已经触碰到了他们这些士子的底线,他们忠诚的不是这个大宋,而是这个已经传承了千百年的华夏文明!现在想要割让土地来补偿战败者,哪里能够让你如愿!

    划江而治,那么整个大宋,就真的完了。

    数千年来即使是南北朝最为昏暗的时候,汉人也未尝被彻底征服,他们这一代人绝对不能成为第一个被征服的汉人!

    叶应武郑重的点了点头,能够收获这么两个百姓口口传颂的英才,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这一次常州终究没有白白走一遭。不过叶应武还是看向王安节,毕竟姚訔和陈炤还只是一些文人士子,也只能发动市井男儿,真正可以帮助他控制常州的,还是王安节。

    “某怀了什么都不能坏了良心。”王安节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能够为叶使君效力,也算是某王安节此生的荣幸了,幸甚至哉。”

    轻轻松了一口气,叶应武重新坐下来:“某也没有别的要求,现在只要事发突然,还请三位帮助某控住常州,以后镇海军扩军的时候,还免不了诸位的攘助。”

    王安节三人脸上更是流露出期待的神色,谁不知道镇海军实际上就是天武军右厢,甚至就连四厢都指挥使都是当初天武军的四厢都虞候苏刘义,而担任虞侯的更是叶应武的亲姊夫张世杰,可以算得上是叶应武颇为信任和倚重的一支力量,否则也不会孤军驻扎镇江府。

    若是能够入镇海军,实际上也就等于进入了天武军这个已经根深蒂固而且枝繁叶茂、颇为强大的体系。

    对于王安节来说,生为军人,可以为大宋第一劲旅效力,与有荣焉!

    对于姚訔和陈炤,更是知道天武军对于文官求贤若渴,他们既然在这个时候加入,肯定少不了以后能够成长为一方牧守。

    叶应武轻轻一笑:“也好,你们先且在此商量商量,具体的事宜某会交给镇江府通判郭昶郭旭升负责,也便是某身后这一位。某先去看看惠娘,毕竟马上就要入临安了,惠娘先托付给伯父,若是想要回镇江府,自会有人护送。”

    “惠娘是某的侄女,有什么麻烦和不麻烦之说,”王安节急忙拱手,叶应武这个时候急着去和王清惠告别,并没有引起他的不快,反而让他高兴,毕竟叶应武和惠娘的关系愈发亲密,也能够显现出来他王安节作为叶应武亲戚的重要性。

    而在姚訔这些年轻人看来,更是没有什么不妥,入临安这等危机重重的地方,自是百般凶险,和妻子话别实属人之常情。叶应武急匆匆去了,反倒是让他们感觉这个叶使君更亲切、更有血有肉。

    王家后院。

    惠娘伸手轻轻的帮叶应武系上蓑衣:“夫君,此去临安,就只有絮娘姊姊在你身边照料,可要注重身体,另外早去早回,对于贾似道此人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叶应武攥住惠娘微微颤抖的手,郑重的点了点头:“某保证一根毫毛不少的回来,到时候让惠娘验收,要是掉了一根毫毛,拿我试问,惠娘想要做什么都满足你。”

    轻轻垂下头,惠娘勉强笑道:“这个时候,夫君就不要打趣了,再说若是妾身想要去天涯海角,夫君还真的能够找到不成?”

    “天涯海角?”叶应武一怔,那不就在海南南面么,不过他也意识到惠娘想说的不是那几块石头,而是天与海的尽头,不过叶应武还是伸出手臂搂住她,“放心好了,别说天涯海角,就是天上的星星,惠娘想要某也一定搬着梯子摘下来!只要惠娘开心,怎么着都成。”

    “好啦好啦。”惠娘轻轻推开他,“油嘴滑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让女孩子动心的甜言蜜语,是不是琴儿姊姊、婉娘姊姊还有絮娘姊姊、琼鸾姊姊都是你这么骗来的?”

    叶应武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坏笑:“她们可不是骗来的,都是抢来的。”

    惠娘伸手推了一把叶应武:“婉娘姊姊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给点儿雨露,你笑的比谁都灿烂。”

    “我走了。”叶应武却没有继续说笑的意思,凝视着惠娘,轻轻说道,然后转身迈向风雨飘摇的门外,并没有再回头。

    “平平安安回来。”惠娘伸手捂着嘴,眼眸之中再一次有晶莹的泪水闪动,离别的苦楚恐怕只有自己内心才能够知晓。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着叶应武离去,也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次。

    叶应武走入风雨中,王安节和姚訔、陈炤已经站在风雨回廊下,静静的看着叶应武的身影,宛如山岳。而郭昶也是默默地站在一侧,一声不吭。

    “使君。”杨絮和江铁一前一后站在院门,看着叶应武快步走出来,急忙迎上前去。

    “咱们走。”叶应武淡淡吩咐一声,“这江南,应该收拾的都收拾了,不应该收拾的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杨絮上前替他拽了拽刚才惠娘最后没有顾得上整好的蓑衣,而江铁则是默默地扭头看向东南方向。叶应武朗声吩咐:“传某命令,天武军于宁国府即刻东进临安,出发!”

    自有几名传令兵飞快纵马先行,而叶应武也是翻身上马,虽然这江南算得上是贾似道的地盘,不过贾似道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拦路截杀天武军的传令兵,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叶应武传达的命令还是会通过六扇门另外传递一份,以免误了大事。

    “天武军儿郎,随某向东南,”叶应武狠狠地拽紧缰绳,“临安!”

    风雨当中,百战都骑兵的身影愈发魁梧和高大,上百人看着叶应武的身影,同时低喝道:“诺!”

    战马刨动泥泞,一名又一名的骑兵消失在风雨中。

    “尽收士卒之心者,半天下;尽收百姓之心者,半天下。”看着叶应武离去的身影,姚訔站在门廊下,忍不住轻声说道,也不知道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还是他有感而发。

    “慎言,慎言!”陈炤急忙轻轻呵斥。

    只不过姚訔转而看向自己的同伴,目光炯炯:“事已至此,何谈慎言,难道还怕了他贾似道不成。”

    贾似道既然已经做出来这样的事情,那就不要怪这军心、民心全都丢得一干二净。从上一次叶应武扳倒襄阳吕家就可以看出来,这天下的军队、天下的百姓,心里面向着谁。

    “使君还没有打算直接和那人翻脸。”郭昶从一侧轻轻说道,“否则这些事情直接捅出去,贾似道基本上就是众矢之的了。使君直接进临安收拾场子就已经足够了。”

    姚訔和陈炤都是一怔,而对于这些官场斗争本来并不感兴趣的王安节,也是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郭昶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贾似道现在手里到底有多少能耐,归根结底还是不清楚,毕竟王知府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知晓全部,只能说为了博取他的信任,贾似道让他接触了一些关键的事情,却绝对不可能全都告诉他。使君终究还是害怕贾似道孤注一掷,可能对于临安百姓有什么威胁,更或者将这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天下彻底弄烂。”

    沉默了片刻,郭昶苦笑着说道:“就算是使君再强大,也会害怕贾似道的绝地反扑。所以这一次临安,需要束手束脚的反倒是我们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阖城候君来

    ps:第二更晚上七点!

    大宋咸淳三年二月十五。

    天武军奉皇命入临安夸功。

    风轻雨霁,今天倒是大好的天气。昨天天武军即将入临安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虽然百般不愿意,大宋的太师、平章军国事贾似道也不得不从已经沉醉了太久的葛岭后乐园动身,回到临安城中的府邸,开始陆续召见各路官员,并且向当今天家圣上启禀迎接天武军的事务布置。

    按理说这等出征将士归来夸功,应该是当今圣上十里郊迎为最,不过贾似道可没有这么好的心肠,叶应武已经从他这里占尽了便宜,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叶应武拿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优势,所以贾似道毫不犹豫的否决了天子郊迎的计划。

    好在宋帝赵禥对于大早晨就要从脂粉堆里爬出来跑到城外十里吹冷风没有丝毫的兴趣,君臣一唱一和,这件事情自然就毫不犹豫的敲定下来。

    是日,天武军将会自临安西北余杭门入城,沿着临安御街穿过临安城一直到城南的皇城,而天子会在皇城北门——和宁门的御楼驻跸,检阅天武军儿郎。

    虽然贾似道很想让天武军绕城而过,直接从皇城南面日常祭拜天地、校阅禁军的丽正门受阅,从而将天武军入临安夸功的影响降到最小,不过贾似道也不得不考虑临安百姓,毕竟临安民风也是继承自汴梁,对于这等热闹的大事还没有错过这种可能,如果天武军从丽正门入城,说不定临安的百姓会直接涌出城,到了那个时候百姓前后簇拥,叶应武和天武军可就真的是出了大风头,对于贾似道实在是得不偿失。

    二月十五日清晨,甚至皇宫中官家赵禥还在搂着嫔妃呼呼大睡,临安就已经热闹起来,毕竟对于这一代人来说,每年祭奠天地、校阅禁军倒是热热闹闹,可是还从来没有一支军队有荣幸入临安夸功!

    毕竟上百年来,这曾经的煌煌大宋,可从来没有打过一场值得让一个国家为之疯狂的胜仗,可从来没有一举歼灭十五万敌军的壮举,可从来没有这样一支雄师劲旅,为这末世当中已经支离破碎的王朝带来生的希望。

    现在叶应武做到了,天武军数万儿郎抛头颅洒热血做到了,所以无论叶应武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天武军是什么样的军队,他们值得拥有这份荣耀,他们值得入临安夸耀他们赫赫的战功。

    而临安的百姓,对于这个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过的盛典,更是已经踮着脚尖期盼了很久。仿佛就连老天爷都作美,连绵了几天的春雨在昨天停歇,甚至街道上的积水到了今日早晨也已经消散了踪影。

    一场春雨,就像是洗去了临安所有的尘埃,静静等候着英雄凯旋。

    当第一抹曙光照亮和宁门的琉璃瓦,一名士卒猛地抄起来鼓锤,狠狠地砸在了牛皮大鼓上!和宁门上的大鼓在这晨光当中“砰砰砰”响起,本来就渐渐热闹起来的临安,在鼓声中彻底苏醒。

    其他城门上的士卒听闻鼓声,几乎是同时也敲动了自己面前的大鼓。袅袅炊烟迎风升起,喧嚣的声音伴着鼓声在城里回荡。沿着临安御街左右,无数的临安百姓扶老携幼,一边说笑着一边走来,或是在街边买上些许吃食,或是和相逢的街坊四邻寒暄。

    而御河上也是画舫、小舟相接,能够隐隐听见那些凭栏卖笑女子之间的呼喊声和操纵着快舟来往疾行的船夫们嘹亮的歌喉。桥上岸边,有文人骚客高声吟诵着自己的诗作,而船上的歌姬舞女也是纷纷抱出来自己的琵琶古琴,迎着这吟诵的声音弹奏。

    平日的时候根本见不到一面的青楼花魁小姐,这个时候都毫不犹豫的抛头露面,在清冷的风中展现自己高超的才艺。而那些往往浪迹于三十六花街柳巷的士子衙内,同样也不再吝惜自己的才华。仿佛这并不是天武军入临安夸功,而是他们向世人展现自己出众才华的盛典。

    鼓声再一次响起,一队禁军士卒开出营寨,沿着临安御街维持秩序,街上的人们也都是自觉地拉拢自家孩子和老人,缓缓退到路边。毕竟这是临安御街,平日里皇帝出行还是要从街上走过的,所以临安百姓们对于避让退后颇为自觉,毕竟谁都知道这些吃饱喝足的禁军老爷浑身都是力气,下起手来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向来打了再说。

    等到整条御街都已经清净了,和宁门上再一次传来了第三通鼓声。三通鼓响,意味着大宋最高的所在——官家圣人就要出宫。

    即使是平时吊儿郎当、欺男霸女的临安禁军,这个时候也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毕竟大家都是汉子,就算是平时癞了一点、寡廉鲜耻了一点,不过当见到外来人的时候还是得保持自家风度不是?

    临安禁军虽然上战场不行,但是论摆花架子,他们敢称第二,看看天下谁有本事称第一?

    鼓声平息,紧接着教坊司奏乐的声音已经随着风从皇城内飘来,宋帝赵禥乘坐大安辇出宫门,沿路上百官叩见随行,三衙禁军森严的阵列从宫城一直排到皇城,周庐坐甲,军幕旌旗,布列前后,传呼唱好,往来如织。

    官家赵禥乘坐的大安辇缓缓的行驶到和宁门下,自有左右侍奉的两名宦官掀开珠帘,都是低着头。而当朝太师贾似道作为百官之首,亦步亦趋走到大安辇下,恭敬地拱手行礼:

    “臣——大宋太师、平章军国事贾似道,叩见陛下。”

    只不过让贾似道震惊的是,大安辇中却是轻轻传来打鼾的声音,站在两侧的两名内侍宦官,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尴尬和无奈的神色。贾似道脸上一沉,不过显然他也是身经百战,这样的情况还不至于吓到他,当下里轻轻踮起脚尖向里面看去,只见官家赵禥正歪着头,睡得好不香甜!

    周围已经能够听见隐隐的笑声,显然官家在这个时候睡觉,而且传来的鼾声越来越响,已经足够引起周围官员和禁军士卒的笑意了。原来还以为抽空打个瞌睡也就是咱们这些人,没想到官家也会做哩!

    “贾相公,官家他······”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坐在后面辂车上的皇后盈步而来,如此盛典,身为皇后自然也会随同皇帝出行。全皇后闺名唤作全玖,是宋理宗母亲慈宪夫人的侄孙女,虽然样貌并不出众,但是因为名门之后、而且颇为贤惠,所以自立为皇太子正妃之后,后宫之主的地位从来没有因为赵禥很少宠幸而有所撼动。

    反倒是官家赵禥甩手掌柜一样,把后宫的事务一股脑甩给全皇后以及自己宠爱的春夏秋冬四夫人,所以使得全皇后在后宫众多嫔妃眼中,想来是最有威望也不可撼动的存在。

    甚至就连赵禥若是哪天晚上纵欲过度,第二天碰上全皇后,也会小心翼翼的躲着走,颇有几分“妻管严”的架势,让人颇为费解,又有些好笑。不过全皇后这样做也不是没有代价,对于自家丈夫、这大宋的官家把所有事情全都丢给贾似道和自己这个妇道人家,每天只知花天酒地,全皇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了劝谏几句,没有遇到便随他去了。

    毕竟赵禥古怪的性格,谁都不能保证一旦触怒了他,换来的会只是几句懒散的责骂。

    “老臣见过皇后娘娘。”贾似道急忙恭敬行礼,在如此盛典之前,就算是他平时再怎么倨傲,这个时候也是不敢有半分失礼。

    全皇后走到近前,就已经听见了鼾声,顿时脸上一白,仿佛就连之前画上的粉底妆容都随之消散了颜色。轻轻咳嗽一声,全皇后顿时明白为什么周围士卒都是低着头窃笑、为什么贾似道脸上也是有无奈和尴尬的神色,不过毕竟赵禥做过的荒唐事情可是从来没有少过,所以全皇后轻轻咬牙,吩咐身后的婢女架着她径直上了大安辇。

    “官家,官家,暂且醒醒。”全皇后轻轻推了推赵禥,赵禥睡得晕晕沉沉的,忍不住哼了两声,头垂在了全皇后的肩膀上,一线口水顺着嘴角一直流淌到华丽的盛装冠冕上。

    全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回头看向身后的两名宦官:“官家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一名宦官无奈的轻声回答:“启禀娘娘,这个小人劝过官家了,可是官家昨天夜里没有听从,还是······”

    “还是怎么?”全皇后看着自家夫君因为明显纵欲过度而有些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深深的黑眼圈,就已经隐隐约约猜测到估计又是后宫哪个狐媚子耐不住寂寞,趁着因为今天盛典、大多数嫔妃都没有胆量勾引赵禥的时候扑了上来,难怪赵禥在这个时候还能睡得这么沉。

    那名宦官无奈,此处人多耳杂,毕竟是官家的丑闻,大声说出去不好,所以凑上前轻轻嘀咕了两声,全皇后脸上一沉,冷声说道:“不过是几个没名没分的骚狐狸罢了,回来再和她们算账,平日里陛下怎么样本宫不管,但是今天这样的大事容不得她们捣乱!”

    “谁,是谁捣乱,快扶朕去!朕要看热闹!”一直靠在全皇后肩膀上的赵禥,也不知道是怎么听见了这一句话,竟然瞬间转醒,双手一阵乱拍,“快,快去看热闹!”

    全皇后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只能一边接过女官递来的手帕,帮助赵禥擦拭嘴角的口水,一边细声劝道:“官家,官家莫要惊慌,热闹便在前面,正是襄阳之战得胜归来的天武军要入临安夸功,官家莫不是忘了?”

    赵禥揉了揉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哦,是啊,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这位叶卿家倒是立下了大功劳,保我大宋江山,好,这个热闹,这个足够热闹,只是不知道这把蒙古人打的屁滚尿流的天武军,和朕的禁军有什么区别,要是两边打一仗,分出胜负,这可就好看了。”

    见到赵禥不知不觉的想偏了,全皇后只能轻轻伸手扶额。虽然他知道自家夫君明显的痴呆弱智并不是天生的缘故(作者按:南宋度宗赵禥为妾室所生,为防止主妇迫害,其母下药欲毒杀婴儿,被及时救下,但是因为惊吓和药物,使得长大后智力障碍,略显痴呆),不过能够嫁给了这样的夫君,就算是母仪天下,也是令人颇为头疼和伤感。

    当下里全皇后没有过多解释,眉宇之间浮现出一丝怅然,只能眼见不见为净,快步走下大安辇,一边抬高衣袖掩饰肩膀内侧赵禥口水的湿痕,一边对着贾似道苦涩一笑:“让贾相公见笑了。”

    贾似道轻轻摆手,依旧颇为恭敬:“圣安否,可上城门?”

    看了身后两名有些惶恐的宦官一眼,全皇后急忙回答:“圣躬安,可行。”

    “大安辇,起驾!”也不用那两名宦官高喊,贾似道就已经代劳了,这个执掌大宋朝政数十年的老人站在风中,面沉如水,看的全皇后也是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

    “起驾!”前面引路的骑兵高声呼喊,继续缓缓催动战马。

    而贾似道则是快步回到正窃窃私语的百官当中,轻轻咳嗽一声,顿时周围一片鸦雀无声。作为他左臂右膀的翁应龙上前两步:“相公,莫不是官家有恙?这样便是最好。”

    贾似道嘴角边泛起一丝冷笑,对于自己这个帮忙操持一切的亲信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老夫倒是希望官家有恙,只不过这全家女儿也有几分心计,看出来老夫的意思,愣是不想让老夫遂愿!”

    翁应龙忍不住撇了撇嘴:“这皇后娘娘之前不是很老实么,当年丁大全一党的余孽之女罢了,难道还能想要和相公您作对,照属下看来,或许是因为见识短浅看不穿相公的心思罢了。”

    “若是这样,倒是谢天谢地了。”贾似道眼眸愈发深邃,“只是这世间可不是件件事情遂人所愿,之前每年出城祭祀、校阅禁军,这全家女儿向来是很少现身,今天却早早的做辂车跟在大安辇后面,又这么积极的上前来劝慰官家,分明是看出来今天有什么端倪。

    “但愿她只是牵挂官家。”翁应龙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若是想要对相公有什么不轨,那咱们可不能手下留情。毕竟是后宫之主,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

    摆了摆手,贾似道喃喃说道:“先不要管她,一个弱女子没有外面人帮助,根本翻不起来什么风浪。天武军入城夸功,这么大的事情你可不要给老夫弄砸了,该下的绊子也下了吧。”

    翁应龙轻轻一笑:“属下办事,相公尽管放心。可有他叶应武好受的。天武军或许在襄阳还能逞威风,不过到了这临安,也得看看是谁说了算。只不过相公有没有打算好,接下来应该如何?”

    两人低声交谈,已经走到了和宁门下,不远处的禁军士卒同时躬身行礼,大安辇上一道瘦削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皇袍,腰缠金缕腰带的宋帝赵禥缓步走下大安辇。

    翁应龙只是看了一眼,却也是忍不住笑出声,原来赵禥的通天冠已经歪了,如果不是带子还系着,恐怕早就掉落在地上了。后面辂车上走下来的全皇后看到了也是心中一惊,自己从大安辇上离开的匆忙,却是忘了官家的通天冠因为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缘故,已然歪斜。

    不过好在一侧的宦官眼疾手快,听到低低的笑声之后察觉到不妙,急忙上前帮助赵禥扶正冠带。

    “臣叩见陛下。”以贾似道为首,百官躬身作揖,井然有序。

    毕竟赵禥这个官家没有正形,百官可还是要脸面的,这些必然的礼节都是整齐划一、一丝不苟。

    赵禥显然还没有醒过神来,如果不是走过来的全皇后及时搀扶了一把,恐怕又是一个踉跄。不过好在他也是当了三年皇帝了,这样的大场面见得少但不是没有见过,当下里朗声说道:

    “诸卿平身。”

    “谢陛下。”贾似道带头恭敬回答。

    看着赵禥和全后缓步走向城门,贾似道打量四周,除了翁应龙,留梦炎、陈宜中、贾余庆等等,身边都是自己的亲信,方才压低声音对着翁应龙说道:“宫里面昨天你收买的那几个妃嫔,全都小心处理掉,不能走漏风声,也不要让皇后察觉。”

    “可是相公当初答应把她们救出来······”翁应龙顿时一怔。

    贾似道冷冷一笑:“救出来?看看她们干的好事,没有留住官家也就算了,还徒惹这么多事端,就凭借着这个还想要出宫,痴人说梦。更何况不要忘了,她们知道的太多了,在这后宫当中,也不全是咱们的人。”

    翁应龙不敢怠慢,急忙应是,还在心中暗暗责骂自己疏忽,这等事情按理说不应该相公亲自操心的。

    “走,上城。”贾似道沉声说道,身后百官已经默默的跟上他的背影。(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夸功入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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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刨动官道上的尘土,路边的青草上还带着晨露。

    风中一面面赤色的旗帜迎风招展,虽然从宁国府一路跋涉而来,不过天武军士卒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疲惫,对于他们来说,这等路程还算不上什么,更重要的是对于入临安夸功,要说没有兴奋和激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绝大多数的天武军将士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大宋的都城,而且他们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到传说中集四海繁华于一体的临安,会是以这样威武而骄傲的形式。

    自己是天武军的儿郎,是大宋的功臣,前面这座傲然伫立的天下最富有、最繁华的城池,将会以英雄的待遇打开城门迎接他们凯旋!这是在之前从来不敢想象的荣耀,这是自己的列祖列宗从未获得过的荣耀,从小处来说是建功立业,往大处说就光宗耀祖。

    叶应武催马冲上路边的山坡,顺着官道一直延伸向远处,已经能够看见西湖的潋滟清波,能够看到连绵的青山,也能够看到那一座雄城!

    “远烈,临安。”王进脸上流露出丝毫不掩饰的笑容,甚至已经有些激动,“临安!”

    “是啊,临安。”叶应武微微一笑,“自从去岁四月离开这里,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王进死死攥紧缰绳,目光炯炯。叶应武也已经察觉到他内心当中的波澜,这从刚才王进开口的不是“使君”而是“远烈”就可见一斑,显然这个家伙已经回想起当日大家一起纵马风流的日子,想起那些属于叶应武、属于江镐、属于王进、属于章诚、属于马廷佑的青葱岁月!

    自从去岁四月离开临安出走江南西路,每一个人都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雨,现在他们再一次归来,不像离开时候那么失魂落魄、内心独憔悴,不像想象中那样步履蹒跚,四顾心茫然,而是带着战功、带着荣誉,从战马嘶鸣、血火连天的沙场上归来。

    那迎风尽情飘扬的赤旗,正是天武军血战的象征,正是无数英灵忠魂在这个世间的寄托。

    叶应武侧头看向另外一边的江铁:“絮娘可曾入平江府?”

    江铁点了点头:“刚刚收到消息,从平江府当中送出来的,尚未来得及告知使君。杨老统领和夫人已经汇合,另外郭通判也带着十多名弟兄赶过去了,只要使君同意,六扇门随时可以入临安。”

    “先不急。”叶应武轻声吩咐,“等到咱们现在临安能够站稳脚跟,否则六扇门来了也没有太大的作用,趁着现在皇城司忙着对付咱们,可以让六扇门把平江府重新控制。”

    “末将遵令。”江铁急忙纵马去了。

    叶应武扬起马鞭,指了指远处的临安,又看向山下逶迤的天武军,笑着说道:“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原来不曾想,不敢想。”王进沉默片刻之后缓缓说道,“曾经以为终其一生不过是在爹爹名下混口饭吃、空度日子,谁曾想到某王进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也有带着这些热血袍泽入临安夸功的一天。君前夸功,上百年来可还没有谁有过如此荣耀,远烈,你我,天武军,与有荣焉!”

    叶应武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走吧,临安。”

    王进郑重的应了一声,狠狠地一抽战马。骏马嘶鸣,当先冲下山坡。

    ————————————-

    “太师,你看朕今日这身打扮如何?”赵禥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和宁门的御楼上,一边向城下望去,一边恭敬的说道,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君王在问他的臣子,而相识臣子在征询君王的意见。

    “回禀陛下,此身华服本就为我大宋帝王祭祀天地所着装,正和今日。”贾似道当即微笑着回答,和赵禥站在一起的时候他远远没有在百官面前那样的恭敬拘束。

    实际上贾似道在百官面前也是为了以身作则罢了,让那些官员看清楚,老夫虽然是太师、平章军国事,不过对待官家也是忠心耿耿、毕恭毕敬,你们没有什么理由在老夫不在的时候懈怠、在背后指手画脚!

    不过赵禥似乎并没有在意贾似道的回答,而是一挥衣袖,也不管身后两名刚才在城楼下就险些被吓破胆的内侍宦官,走出城楼。台阶下的禁军士卒见到官家走出来,都是恭敬的让开道路。

    看着城楼下一条笔直的御街通向远处,百姓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顿时眼眸之中洋溢起光芒,毕竟赵禥也不过登基三年,每年祭祀和检阅禁军都是在南面的丽正门,皇城丽正门外面就直接出城了,赵禥可从来没有登高看见过如此热闹和繁忙的景象。

    鳞次栉比的楼阁、漫无边际的庭院,伴着西湖水悠悠,一道道炊烟随风飘散,带来糕点的香甜之气,御河上白帆画舫相交错,隐隐听见琴瑟声响与嘹亮的歌声。沿着城墙传到耳畔的都是吴侬软语,顺着街道落入赵禥眼中的都是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见到过的滚滚红尘。

    好不热闹,好不新鲜!

    当皇帝这么累,而且每天除了折腾那些曲意逢迎自己的妃嫔,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乐子,要是自己能够变成一个凡人,每天走街串巷,去为了一块布匹而和别人争论,为了调戏一个漂亮的小娘子而沿着街道疯跑,那该有多好,那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不是那从小就难以翻越的高墙大院,而不是那深深的宫廷巷陌。

    赵禥伸手扶着城墙,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身后的贾似道缓步上前:“官家,此处风大,还请官家回楼内休息,若是染了风寒可就得不偿失了。”

    只不过让贾似道奇怪的是,赵禥并没有着急回答,依旧看着下面的热闹人群和一道道绰约身影,听着那似乎胜过教坊司独步天下的音乐的声音,良久之后这个九五之尊方才开口说道:

    “太师你说,一个普通的人,每天又是什么样的生活?会不会很累,又会不会很开心?”

    贾似道一怔,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不过站在后面一直恭敬的垂着头的陈宜中,此时却是上前一步:“回禀陛下,臣以为世间之人物,立足存活,则必然有其快乐与痛苦所在,各在其位,各做其事,互不干扰,方才有陛下眼前这熙熙攘攘的热闹平和景象。”

    赞赏的看了陈宜中一眼,贾似道缓缓开口:“陈相公言之有理,陛下,各在其位,各做其事,这苍苍天下,每一个人自当做其应该做的,缺了谁都不可,陛下所需要的便是统御这疆域内的万民,至于这些如同蝼蚁一般的万民是怎么样的生活,陛下无需关心,也无需好奇。”

    可是朕怎么看都感觉这些平民、这些蝼蚁,过得比朕开心多了!不过这样的话赵禥可是没有胆量说出来,身后这些像是苍蝇一样烦人的文武百官听到这样的话,肯定得拼了命的劝谏,与其自己找罪受,还不如把这样的想法深深埋在心底。所以赵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请陛下回去歇息。”贾似道又是恭敬的一拱手。

    赵禥心里面有些烦躁,又不敢正面违抗贾似道的意思,不经意之间想起来昨天晚上那几个妖媚缠人的姬妾,顿时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有一种现在就撒手摆驾回宫的冲动,不过毕竟这么多年来赵禥也不是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那些女子晚上随自己怎么折腾,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太师他们安安静静的不找自己麻烦!

    随意的挥了挥手,赵禥脸上已经没了笑容:“那就会御楼,什么叶应武和天武军怎么还没有到,朕可没有这么多的时辰等着他们。”

    见到官家生气,陈宜中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急忙后退两步,他可不是什么没有眼色的人,这个时候再上去讨好,十有**会马屁拍在马腿上,虽然赵禥很害怕贾似道,却可并不害怕他陈宜中,一旦圣上生气,雷霆之怒降下来,危害的还是自己。

    “陛下请稍安勿躁,老臣这就派人去城门处催问。”贾似道倒也没有在意退缩的陈宜中,在生气的君王面前,恐怕也就只有他能够这样风轻云淡了,“陛下可先进去品尝点心水果。”

    只不过赵禥并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进御楼。

    看着赵禥的身影以及从楼中迎上来的全皇后,贾似道顿时感觉有点儿头痛,转而看向翁应龙,翁应龙点点头,自吩咐人去查探。

    ————————————————————-

    “为何陛下还不下达旨意入城?”叶应武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朗声喝问。

    身后五千天武军将士已经站成森然队列,一排排长矛直指向天穹,赤色的旗帜迎着风猎猎舞动。

    余杭门门外有两名身着绿色官袍的低级官吏,站在那里微微低头,甚至两腿都有些发抖,他们曾经想象过这让十万蒙古大军饮恨沙场的天武军,会是一幅怎样森严的军姿,不过当他们真正站在天武军面前的时候,还是难免被这恢弘的气势所震撼。

    虽然只有五千人,不过沿着官道展开的天武军,整齐划一,每一名士卒都是目光炯炯,身上的衣甲哪怕是沾染了些许风尘也遮掩不住挺立的身姿。所有的刀枪剑戟都是银亮的,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更主要的是在五千人前面这五百名骑兵,虽然隔着十多丈,这两名绿袍官吏都感觉浑身没来由的一阵发寒。

    不是因为他们穿得太少了,也不是因为城外风大。

    而是因为这五百骑兵身上滚滚散发出的是无数鲜血凝结的杀气,让所有没有经历过沙场的人都会被血火凝练出起来的杀气所震撼。庄严、肃穆、气吞山河。

    恐怕只有这样的雄师劲旅,才能够称得上是天武军,才能够追亡逐北将蒙古鞑子打的望风披靡。

    “为何陛下还没有旨意下令入城?!”那员年轻的骁将纵马过来,又高声怒吼。身后骑兵簇拥,竟然毫不犹豫的同时抽出了雪亮的马刀,这用敌人鲜血洗刷过无数次的马刀同时举起,对准了前面孤零零的两道身影。

    刚才两人还想要保持沉默,或者直接给叶应武一个下马威,不过当看到天武军这样的阵势,分明是一言不合就像大开杀戒,当即之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一名官吏小心翼翼的冲着叶应武一拱手:“不知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天武军的叶使君又在何处?”

    “叶使君之名是你可以呼喊的?!”江铁冷冷说道,马刀猛地向下一挥。

    “大爷饶命!”两名官吏几乎是同时跪倒在地上,也顾不得衣衫沾染尘土,裆下竟然先行湿乎乎的了。

    叶应武一怔,没有想到本来应该在前面接洽、引路的两名官吏竟然上来就尿了裤子,一边约束战马微微后退,以期能够距离那股骚臭味道远一些,一边冷声说道:“某便是叶应武,只想问为何天武军困在城外?莫不是城中出了什么大事?天武军身为大宋儿郎,自当入城救驾。”

    话尚未说完,叶应武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王进,毕竟都是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对于叶应武是什么意思王进就算是猜也能猜到,当即毫不犹豫的狠狠一挥手:“弓弩手,预备!天武军儿郎,震天雷并火蒺藜,诈开城门!”

    雄浑的声音犹在风中飘荡,一排弓弩手已经同时迈步而出,对准城门。城门上身影稀疏的禁军哪里想到城下竟然会突然间摆出这样的阵势,当即都是下意识的作鸟兽散!

    旌旗纷乱,城下开阔处的天武军尚且稳如泰山,城上守卫京城的大宋禁军,却已经纷纷惊叫着消失在视野里,也不知道是躲到后面去了,还是直接从这城上跑走了。

    见到按理说应该是大宋颜面担当的禁军竟然不堪如此,天武军弓弩手们都是微微一怔,不过这等关头,使君还在前面,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莫不是城中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咱们就在这临安城下厮杀一回?

    那些已经被磨练成杀胚性格的天武军儿郎,竟然没有担心,反倒是隐隐有些激动,天武军什么敌人没见过、什么场面害怕过?不过是一个小小临安罢了,要是使君需要的话,弟兄们打下来便是!

    尤其像是叶应武的亲兵统领小阳子这种战场上九死一生、血火里捞出来的人,已经仔细端详马前的这两名绿袍官吏,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先拿来开开光倒也不错。

    不过让天武军将士失望的是,很快城门上就出现了一道身影,却是大宋将领的打扮,只不过头盔歪斜,衣甲只穿了一半,倒像是刚刚睡醒,匆匆忙忙探出头来:“城下天武军的弟兄们,天武军的弟兄们,你们听我说啊,这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陛下一直没有旨意,所以某也没有胆量随便打开城门,现在陛下已经着人来催了,这就开门,这就开门!”

    “千万不要放箭,千万不要放箭!”几名都头、虞侯也是衣衫不整的在城门上高喊,只不过让人震惊的是,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叶应武着实一怔,旋即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组狡辩流露出一丝冷笑。当真是因为赵禥的旨意没有到么?听着城门上那些人喝骂的声音,叶应武只能在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头看去,显然天武军的将士们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脸上表情都是分外复杂。

    这是怎样一个大宋,怎样一个临安!

    一直紧闭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两名官吏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心中都是有些苦涩,贾相公可是吩咐的怎么着也要拖延一个时辰,现在却是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到时候难免少不了收拾他们两个。

    可是这也怪不得他们啊,谁能想到在临安天子脚下、官家圣人面前,这叶应武和天武军还能飞扬跋扈成这个样子。依旧是当年叶应武还是临安净街虎时候的性格,作为向来被净街虎欺凌的低级官吏,这两名绿袍胥吏也只能感慨往事不堪回首,现在还要继续受欺负。

    “让诸位久等了,罪过罪过!”刚才那名衣衫不整的守城官快步而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叶应武冷冷一笑:“这位倒还真是好兴致,难道没有官家的旨意就直接抱着女人不起床么?官家之前交代的便是让你睡觉,接到圣旨再爬起来?也不知道是官家真的有这等荒唐旨意,还是这位将军自己的罪过?”

    “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那名守城官毫不犹豫的回答,毕竟那些天武军士卒还没有放下手中的弓弩,这个时候还是抓紧低头认错、用心改过为好,可千万不能招惹这些大爷啊!

    原本以为这些外来的人入临安城,怎么着也是低声下气,所以当初接下来贾相公吩咐的时候还以为不过是举手之劳,现在谁能料到这些杀胚竟然胆大包天到在皇城脚下动手。若是让贾相公知道了自己的窝囊样子,恐怕这辈子也都别想着高升了。那名守城官在心中暗暗念叨,却没有在意叶应武缓缓策马走到他的身边。

    看向身后明显因为这样的变故而倒是士气有些低迷的天武军将士,叶应武握紧佩剑,朗声喝道:“天武军的儿郎们,随某进临安,骚尽这城中的魑魅魍魉,为官家清寰宇之尘埃!”

    天武军士卒同时低喝一声,迈动步伐,一如既往的铿锵有力。

    而那名守城官心中咯噔一下,感觉大事不好,不过不等他回过神来,叶应武的佩剑已经在喉咙上划过,鲜血喷溅,首级跃起!

    “入城!”叶应武纵马当先,浑然不顾衣甲上的斑斑血渍。(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迎风看天武

    城门上鼓声拔地而起,当然如果敲鼓的士卒知道他们的将军已经身首异处的时候,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卖力的擂鼓。

    天武军的阵列快速驶入余杭门。叶应武纵马总在最前面,身后的天武军儿郎都是一样的昂首挺胸,走在队列两侧的都头和虞侯迎着城门里面那道光亮高声喊着整齐的号子。

    抬头看了看深深的城门,叶应武长长吸了一口气,策马两步,终于再一次沐浴在了阳光之下,临安,自己终究还是回来了。看着前面如同画卷一样展开的屋舍城镇,叶应武在战马上挺直了腰杆。

    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临安百姓,发现一直紧闭的余杭门开启之后,立刻来了精神,再一次纷纷涌上街头,争先推攘观看。之前那些在御河上一唱一和的歌女士子,也都是纷纷走上街头,毕竟这样热闹而且百年一遇的景象,谁都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远处和宁门上同样传来了鼓声,说明官家允许天武军入城受阅。

    “进!”叶应武手按佩剑,高声喝道。下一刻阳光再一次倾洒在叶应武的身上,照亮崭新的银甲和衣甲上斑斑血迹。

    “齐步踏步走——!”各处的都头和虞侯同时拼尽全力高喊。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城门下响起。战马踏动街道,一面赤色的将旗紧紧追随着叶应武,五百百战都将士都是昂首挺胸,坐在马背上,只不过让人惊奇的是,和他们举着的赤色旗帜不同,五百将士都是清一色刚刚换上的白色战袍,白袍裹身!

    “正步走——!”王进当先下达命令。

    身后五千天武军步卒儿郎,同时抬起腿来,然后狠狠的砸在地上!

    “砰!”迈出城门的第一步,铿锵有力,一双双擦的洁白锃亮的战靴踏在曾经无数人来来往往走过的街道,一排排长矛在骑兵后面严整排列,像是高高挺直指向苍穹的森林。

    原本喧闹的临安城,却是在这一刻渐渐平静下来,进而鸦雀无声。站在街边的禁军将士默默地看向这支走过城门的队伍,周围巷道中的人们扶老携幼瞪大眼睛看着这支走向前方的队伍。

    赤旗飘扬,军威如斯之盛!

    叶应武攥紧缰绳,听着身后整齐的脚步声,所有士卒都是抬起腿来然后狠狠落地,所有长矛都是在这一次的迈动中也伴随着战靴砸在地上。整个临安成仿佛在这一刹那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庄严,寂静,恢弘!

    每一名天武军将士都是白袍裹身,紧紧追随着前面的赤色旗帜,摆动自己铿锵的步伐。这是七百年前的陆军分列式,这是七百年的胜利雄师从远处带来血与火与胜利的消息。

    叶应武的佩剑指向前方,高声开口:“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一个人的歌唱,很快就被数千人的歌声所掩盖,所包容。

    五千五百名天武军步骑儿郎,就这样在临安的天空下歌唱,歌唱属于他们的战歌,召唤他们天空之上的袍泽英灵。叶应武抬头看向朗朗晴空,天武军的弟兄们,那些从黄州到襄阳死不旋踵的将士们,你们看到了么,看到了么,此情此景。

    今天某带着天武军入临安夸功,夸耀的是天武军的功绩。是你们用鲜血和姓名换来的丰功伟绩!

    街道两旁的禁军士卒,尽量克制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腿,在这洪亮、苍凉而又孤傲的歌声中挺直腰杆;扶老携幼的百姓也是瞪大眼睛,脸上之前的笑容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震撼和敬佩。

    大宋,有如此天武军;大宋,有如此叶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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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和宁门上,贾似道面沉如水。

    整个临安都已经肃静,甚至就连日夜欢歌的三十六花街柳巷,都已经平静。城的上空,只有雄浑的歌声,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甚至还有不少人跟着这声音低低哼唱着。

    歌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铿锵的脚步声。

    贾似道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面。长长的御街上,一面面赤色的旗帜,一道道身披白袍的身影。站在城楼上,贾似道甚至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凛冽、森然、彻骨的寒冷,带给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贾似道不是没有上过战场,甚至他经历的鄂州大战参战人数比襄阳之战还要多,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军队,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被这杀气所震撼,就已经被沿着街道挺近的队列所折服。无论是宋军,还是蒙古军,都没有这样的雄师劲旅。

    血火凝练,荣耀所归。

    铁流滚滚,一往无前,即使是在这临安的御街上,天武军依然用他们独步天下的队列,走出了奔赴沙场的气势。突然间贾似道已经能够理解为什么翁应龙没有成功挡住天武军哪怕是一个时辰。

    在这样的军队面前,就算是已经经历过太多风浪的他自己,也没有办法从容平淡的面对。贾似道身边的陈宜中、翁应龙他们也是面色阴沉,显然在他们看来叶应武进了临安,人生地不熟,应该夹起尾巴来做人才对,可是谁曾想到这位向来飞扬跋扈的叶使君,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排场。

    这时候翁应龙他们才隐隐的反应过来,在这临安城,他们似乎厮混打拼的时间还不比上叶应武。叶应武才真正是对于临安摸得一清二楚的人,当日的净街虎就算是多半年以后回来了,依旧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自古以来天子脚下,行在民众,哪一个不是自觉高人一等,哪一个不是欺软怕硬对于权势有更高的渴望和惧怕?作为一个“老临安”,叶应武可是真的抓住了临安百姓的命门。

    就是摆出这样震撼的排场,就是散发这样骇人的杀气,让你们知道,天武军远道而来,是来夸功的,不是来夹起尾巴做人受委屈的!

    “这······这是什么,哪里在唱歌?”原本在和宁门御楼中坐着生闷气的赵禥,忍不住霍然站起身来,在这雄浑刚强的歌声中,他都感觉自己内心中有什么在沸腾,在燃烧,仿佛想要撕裂胸膛,喷涌而出。

    听惯了靡靡之音的赵禥,从未听过这样的歌声,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这种发自内心的震撼,这不是那些花拳绣腿、没有上过战场的禁军在校阅的时候能够表现出来的,更不是后宫里的那些胭脂妖媚能够带给赵禥的。

    向来对于新鲜好玩的事物都很好奇的赵禥,按捺不住快步登上楼梯,希望能够站的更高一些。见到赵禥起身,虽然对于这天武军入临安夸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赵禥。

    只不过在全皇后起身之后,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微微皱眉,屏退身后的两名宦官,猛地拉开身后的半扇屏风!

    “母后!”屏风后面的阴影里传来弱弱的呼喊,却是一名四五岁的小女孩,身上华丽的衣衫已经在屏风后面蹭了很多灰,肥嘟嘟甚是可爱的小脸也是左一道右一道全是黑乎乎的污垢,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沾上的。

    “微儿,你怎么在这里?!”全皇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猛地颤抖了一下,“不是让你姊姊看着你么!”

    女孩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伸出手指着楼梯说道:“姊姊?姊姊······姊姊上去了。”

    全皇后猛地回头,只看见楼梯的最后一阶有一抹裙琚,不过转瞬就消失了。忍不住跺了跺脚:“舒儿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带着你胡闹!是谁把两个公主带来的?!”

    一侧的侍女低着头上前两步:“回娘娘的话,是信安公主带着晋国公主来的,她们······她们是从娘娘的辂车后面跳下来的,信安公主命令奴婢不能说出去,所以奴婢······奴婢就一直没有说。”

    “混账!”全皇后俏脸都已经气得煞白,怎么这一家爷俩儿没有一个让自己省心的,这老赵家都是些什么妖孽,“那她们两个小女孩,是怎么跑到这重兵把守的御楼上来的?”

    那名婢女一时语塞,毕竟她也只是在辂车后面见到过两位公主。不过晋国公主怯生生的爬过来,拽了拽全皇后的衣袖:“母后,姊姊她带着我从走······走楼梯上来。”

    “走楼梯?”全皇后顿时感觉一阵头大,也明白过来晋国公主脸上的泥垢和灰尘是从哪里蹭的了。

    想要走上城门,有两条道路,一条是上城步道,也就是官家赵禥携皇后以及文武百官走的道路,还有一条道路则是从城门洞中的楼梯上来,不过因为那一条通道过于窄小,只容一人通过,是战时应急用的,即使是平时也没有人走这条路,自然也不可能委屈皇帝从这里上城了,因为多年未曾有人在意的缘故,也难怪会有这么多泥垢和灰尘。

    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条尘封已久的阶梯,却是直接通到御楼上,出口可不就在这屏风后面!因为没有人管,所以甚至就连门都是半掩着,锁早就腐烂生锈没有任何作用了。

    叹息的看了一眼楼上,全皇后吩咐婢女好生照看晋国公主。这么一条道路也就只有舒儿这个鬼丫头才能够找得到,说来也真是奇怪,大宋官家赵禥就算是没有因为吃药变傻,也不可能怎么聪明过人,而且现在更是沉溺于酒色,一看就是胸无大志,可是偏偏生下来舒儿这么一个鬼精鬼精的丫头,也不知道是老天爷对于赵家的补偿,还是因为物极必反自当如此。

    “上楼。”全皇后一阵头痛,暗咬银牙。

    下一次非得派十个人紧紧看着舒儿这个丫头不可!

    只不过出乎全皇后意料的是,二楼里面只有三五名内侍恭恭敬敬的站着,环顾四周并没有信安公主的身影,更不要说官家赵禥了。显然对于这一对父女已经深感疲惫的全皇后,并没有着急询问那些低着头不说话的内侍,一阵风扑面而来,看着半掩着的那扇门,全皇后已经猜测到陛下和公主跑到哪里去了。

    站在御楼二层的望台上,赵禥微微眯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有心事,还只是因为风太大。只不过这个南宋官家的目光却是死死盯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白色的战袍唯有征尘,赤色的旗帜迎风舞动。

    “爹爹。”身后突然间传来轻轻的呼喊声,赵禥猛地回头。

    衣裾飘扬,佳人俏丽,眉如远山,眸含秋水,樱桃小口微张掩映着洁白贝齿。一身淡红色的细钗礼服将曼妙的身姿完美的勾勒出来,金黄色的丝线沿着衣袖一直蔓延到裙脚,愈发凸显皇家的尊贵大气。腰系金镶玉佩,足瞪白靴,又颇有三分灵动神气。

    赵禥一怔,旋即笑着说道:“还倒是谁,原来是舒儿你这个丫头,只是你怎么跑到这和宁门上来了,莫不是宫闱内实在无聊,也想出来看看这什么天武军?”

    站在赵禥面前的正是他的长女,大宋信安公主赵云舒,后宫中人谁不知道这个赵禥的掌上明珠。信安公主的母亲是赵禥年轻的时候一个身份低微但是颇为美艳聪慧的东宫宫婢,当时和身为太子的赵禥一夜风流之后,已经是珠胎暗结,虽然是在太子妃全玖前面生下来赵禥的长女,可是谁曾想到面对即将到来的大富大贵,孩子母亲却是难产而死。

    当时刚刚嫁给赵禥的全皇后对于这个粉嫩的婴儿很是欣喜,所以收为己养时至今日。随着光阴岁月流转,赵云舒出落得愈发俏丽,而且因为灵动活泼的性格,所以每天在脂粉堆中胡天胡帝、万事不问的赵禥,有时候还会抽出来半天功夫和这个女儿满后宫的捉迷藏。

    仿佛这个不是自家长女,而是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妹妹。

    虽然信安公主赵云舒和赵禥一样让全皇后总是头疼不已,不过对于赵禥来说,除了平时和自己一起玩,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每次选秀女入宫,赵禥都是把女儿死拉硬拽拖过去,那些因为自己美貌而自负的秀女,剪刀站在官家面前这个俏丽非常非是人间凡品的女孩,都是暗暗心惊之下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拼命迎合赵禥。

    赵禥尝到甜头之后,屡试不爽,最近刚刚有一批秀女入宫,赵禥满后宫的找自家女儿,以至于赵云舒平时见到自家爹爹也只能无奈的绕路走。

    父女两个因为这个事情已经你找我藏好几天了,今天突然间看到女儿像是平地里冒出来一样出现在这和宁楼上,赵禥当然分外高兴,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赵云舒从眼前消失了一样。

    上前两步,信安公主走到栏杆旁边,倚栏远眺。不得不说从和宁门上看去,大半个临安城已经尽收眼底。风带着雄浑的歌声传来,那支铿锵有力前进的天武军已经走过了长长的御街,马上就要到和宁门外了。

    “如此军容,当得起大宋强军的名号。”赵云舒并没有在意身边爹爹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忍不住轻轻说道。

    “什么强军不强军的,那些禁军不也号称是大宋强军么。”赵禥见到女儿不搭理自己,撇了撇嘴不顾一屑的说道,“不要听他们胡吹,虽然能够大败蒙古鞑子,可是这煌煌大宋又不是只有天武军拿得出手,想当初父皇在位的时候,太师可不也是在鄂州一战大捷,朕看和这天武军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这些年太师老了,所以才让他们抢了风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既载誉归(上)

    ps:说句实话,文斗没写过,靠不靠谱不敢说,还请亲们在书评区积极提出建议,谢谢啦!另外第二更晚7点

    和宁门上。

    听到自家爹爹有些不服气的反驳,赵云舒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鄂州之战,只要是有点儿心的人,都能够猜到具体是什么样的,只是谁能够想到大宋两代君王,竟然对这个甚至根本没有用心编织的谎言深信不疑。

    也不知道是贾似道的运气太好,还是这赵家坐江山的气数,已经尽了?!

    只是可惜自己终究不过一介女流,就算是这大宋江山已经岌岌可危,却也只能束手无策,但求天崩地裂的时候,这一家人还能够平平安安的于乱世中寻到安身立命的地方。

    虽然赵云舒不知道自己这个爹爹除了做皇帝还能干什么,虽然他的皇帝做的很失败,不过确实能够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官家,舒儿,此处风寒,而且天武军马上就要到和宁门下了,还是速速回来吧。”全皇后脚步匆匆,走上高台。

    虽然心中并不认为天武军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既然来了,赵禥还是喜欢凑热闹的,似乎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整场热闹的主角。见到脸上流露出担忧和疲惫神色的全皇后,赵禥郑重点了点头,更像是全皇后的孩子而不是夫君。

    素手有些颤抖,赵云舒轻轻拍了拍栏杆,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支越来越近的军队身上。从这个地方已经能够看得见领头那名白袍骁将,一面赤色的旗帜在他的头顶迎风舞动,正是叶字将旗,旗下的这手按佩剑、昂然挺首坐在马背上的,想来也就只可能是叶应武了。

    虽然隔着这么远,信安公主依旧感觉到风中带来的阵阵杀气,不知道这样一支赤旗漫卷下的军队,到底都经历了怎样的血火磨难,才能够在这一刻带给所有正视他的人以心灵上的震撼。

    叶应武,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女孩仿佛没有听见身后全皇后的招呼,默默的看着那道身影。突然间赵云舒感觉坐在马背上的叶应武似乎也抬起头来看向这和宁门,看向城门上的文武百官,也看向御楼顶层那道孤单迎风曼立的倩影。

    心头没来由的一热,赵云舒匆匆的转身,跑回楼里。一直等到后面的内侍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女孩才靠在柱子上,忍不住轻轻喘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眼,仿佛刺穿了她一直紧闭的内心,穿透心灵。

    或许只是自己想错了,那叶应武再怎么也不会看到这么高的地方。就像是匍匐在官家圣人脚下的临安百姓,永远都不会抬头注意到刚才官家就在这和宁门之上俯视着他们。

    可是······赵云舒轻轻攥着裙裾,那是叶应武,是凭借一己之力打下一片天地的叶使君,是带着天武军一战破蒙古大军的叶使君,又怎么能是临安城中平平凡凡的百姓所能够相比肩的?

    或许他的目光就是这么久远而深邃,能够看到临安百姓不敢看、也从来没有想着会看的地方。又或许终归有一天,这个坐在马背上的年轻人,会取代今天御楼上的人。

    金鲤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作者按:这句诗上一次被屏蔽了,故略微改动字样,但愿不会重蹈覆辙。)

    叶使君,叶应武,你会走到哪一步?

    “姊姊,姊姊,你在想什么?”突然间前面传来孩童的声音,正是被赵云舒带出来的晋国公主赵云微,几名侍女急匆匆的追着跑得飞快的小公主,生怕这个年纪太小的公主摔一跤,那大家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赵云舒蹲下来,一边轻轻捏了捏妹妹的脸蛋,一边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姊姊说要带你见识见识这天武军的威风的,现在他们已经到城门下了,不要乱跑,随姊姊下楼怎么样?”

    “好啊。”不得不说晋国公主绝对也是完美遗传了赵禥好热闹的性格,当下里连蹦带跳的就要从楼梯上冲下去,吓得几名侍女急忙拦住。

    不过好在已经对于自家这个小妹妹的性格了如指掌,赵云舒一把拽住了她,微笑着说道:“刚才姊姊说什么来着?不要乱跑,要是微儿不听话,姊姊就不带着你看了。”

    赵云微下意识的咬了咬手指,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楼外传来鼓声,伸手牵着妹妹,赵云舒向楼下走去。而一名侍女急忙侧身:“公主,皇后娘娘刚才吩咐,晋国公主不能乱跑的。”

    “不能乱跑那是因为本宫没有跟着,现在有本宫亲自照看,难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赵云舒秀美一蹙,忍不住冷冷说道。

    对于这个官家的宝贝女儿,这些宫女可没有胆量反驳,见到赵云舒坚持,便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这归根结底还是老赵家的私事,是皇家的事情,她们有再大的能耐。要是惹怒了信安公主和晋国公主两位,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甚至几名宫女看着下楼的姊妹两人,忍不住腹诽:要不是信安公主这个鬼精的丫头非得带着晋国公主来看热闹,哪里有这么多烦心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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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走出临安御街,天武军的歌声也是恰到好处的缓缓平息,但是整个临安却是依旧处于死一样的寂静当中,仿佛所有人都还竖着耳朵,静静听着这尚且在风中飘扬的歌声。

    百战都五百骑兵走在最前面,一直前挺到和宁门下,

    紧接着天武军步卒迈着刚强有力的正步,踏上和宁门前的广场。如果不是平时注重正步的训练,以求能够达到军队的团结性和统一性,天武军根本不可能迈着正步走过这么远的距离。

    对于城楼上的人来说,刚才还远,只能感受到歌声的雄浑激荡,现在看着一排排士卒森严的队列、整齐划一抬起又狠狠砸落的腿,即使是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贾似道,也忍不住后背一阵发寒。就像是惊涛骇浪迎面扑来,但是自己却只能站在这里束手无策。

    仿佛高大的和宁门,在这样的兵威面前,就像一张薄纸。那成排的长矛随便都能够将其刺透。

    甚至就连刚才还不顾一屑的赵禥,这个时候也是死死攥紧栏杆,身后的全皇后哪怕是对于这些不感兴趣,当看到如此兵威的天武军,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时候大宋也有这样的强军?

    “正步变齐步,对齐!”城门下突然间传来高声呼喊,原本一步步向前的天武军士卒,同时停步,然后快速对齐。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仿佛这些士卒生下来这些动作就已经能够做出。

    五千天武军士卒浩浩荡荡,每排百人,足足五十排。如果不是因为和宁门前本来就是正旦庆典以及上元灯节时候群众聚集庆祝的地方,颇为宽敞,否则根本不可能让五千天武军如此整齐的排列。

    每一名士卒都是身披白袍,头顶赤旗飘扬,长矛方阵像是沉默的钢铁海洋,伫立在和宁门下。五百百战都骑兵同样也是挺胸抬头,端坐在马背上,一手攥缰绳,一手按佩刀,昂首挺胸。

    叶应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到了最后了。在这个地方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城门上的身影,最前面的那道身影身穿红色礼服、头戴通天冠,应该就是大宋当今天家圣人,历史上的宋度宗赵禥。而站在赵禥身边那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想来就是一直恨不得把叶应武碎尸万段的贾似道了。普天之下恐怕还没有别人能够和官家并肩站立。

    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叶应武上前两步,冲着城门方向恭恭敬敬的鞠躬,朗声说道:“大宋沿江制置大使、京南西路兵马都钤辖、荆州节度使、龙图阁大学士叶应武,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望陛下恕罪!”

    叶应武的声音洪亮,却没有丝毫的波动。赵禥显然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就算是立下了再大的功业,那些从外地回京的官员,见到天家圣人都是毕恭毕敬甚至歌功颂德,谁不想从外地调回来当一个油水丰厚的京官?而拍谁的马屁都没有拍官家圣人的马屁来得响亮。

    所以在赵禥的心中,外地官员哪怕是再大的官,见到自己都要比身边的这些文武百官恭敬三分,甚至谄媚三分,像是叶应武这样不卑不亢的,倒还真是奇也怪哉!

    不过赵禥可不是普通的皇帝陛下,越是这种好玩有趣的人物,他越是感兴趣,要是这叶应武也和那些外地回来述职的官员一个德行,那反而不能够引起赵禥的兴趣。

    见到城下叶应武躬身行礼,而一侧的赵禥眼神飘忽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贾似道急忙扯了扯赵禥的衣袖,这个时候在临安百姓目光注视下、文武百官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是贾似道有多么痛恨叶应武,也不能让场面就这样僵持下去。

    毕竟叶应武已经尽到了臣子的本分,官家要是没有反应,百姓们可不会认为是叶应武的问题,而是认为这个官家实在是太不靠谱了。赵禥在民间的声誉本来就不怎么样,现在更是不能雪上加霜,毕竟他贾似道和赵禥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只要赵禥倒了,就算是换上其他的老赵家皇帝,最后他贾似道都得倒霉,对于这一点儿贾似道可是心知肚明。

    所以就算是帮叶应武一把,也不能让官家在这个时候丢脸。

    贾似道拉了赵禥一把,赵禥这才反应过来,轻轻咳嗽一声,这样的场面虽然雄浑壮阔,但是当了三年皇帝,他也不是没有经验,当即朗声说道:“叶卿家为国征战,功莫大焉,请起!”

    “叶大人请起!”城楼上几名内侍同时亮出公鸭嗓子,高声喊道,只不过这声音和下面森然的阵列凑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

    叶应武倒是没有在意这些,恭敬地朗声回答:“臣——谢陛下。”

    旋即叶应武转身,面向肃杀的而天武军步骑阵列,恐怕整个城池上下,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能够淡然伫立在这样的杀气与兵威当中了。赤旗飘扬,这是叶应武的天武军,是他带着冲锋陷阵、浴血而归的天武军!

    “天武军将士,拜见陛下。”

    所有骑兵同时翻身下马,所有步卒也是缓缓躬身,五千五百人同时向着和宁门的方向,沉声喝道:“天武军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浪又一浪的声音像是狂涛拍打着堤岸,站在最前面的叶应武面沉如水,稳如泰山。可是城门楼上的文武百官,却是在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中忍不住都是发自内心的一阵颤抖。甚至官家赵禥都险些坐倒在地上。

    五千五百名浴血归来的士卒,哪怕是声音低沉,却依然难以遮掩身上的凛然气势,难以遏抑他们匣中刀剑意欲出鞘的冲动。无数的长矛随着这一声低沉的吼叫缓缓垂下,又再一次高高扬起。

    浪涛,和声音一样,都像是难以阻拦、难以匹敌的浪涛!

    拍打在城门上,也拍打在上到赵禥,下到每一名禁军士卒的心头。

    这是大宋的军队?什么时候大宋有这样的军队?城门上无数的人在扪心自问,城门下所有的天武军儿郎目光炯炯。

    深深吸了一口气,赵禥勉强站稳,朗声喝道:“城下儿郎请起!”

    “谢陛下!”又是低沉而强劲的声响,所有的长矛再一次低垂,再一次抬起。虽然已经有了刚才那一次的心理准备,不过城门上所有人还是忍不住在心中依旧打了一个寒战。

    站在赵禥和贾似道身后,文武百官一边止住颤抖的双腿,一边互相惊疑不定的打量对方。他们原本以为天武军再怎么着也不过就是些打起仗来勇猛的山村野夫罢了,在襄阳那一亩三分地上或许还有些能耐,到了临安面对贾相公还不得乖乖听话。

    可是今天他们亲眼看见,亲身经历,却知道自己是真的错了。已经打上贾似道烙印的官员,有的人心中暗暗警惕,有的人则是茫然四顾;而那些墙头草官员,则是不敢抬头看向前面贾似道的身影,心底十有**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天武军强悍如斯、这叶应武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大家是不是也应该去献一献殷勤了?万一以后贾似道这棵大树倒了,弟兄们不还得换个地方混口饭吃,早跑动跑动绝对比晚跑动好!

    不过贾似道似乎并没有在意背后交错的复杂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城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请叶卿家上城为陛下献礼!”一名内侍按照流程高声喊道。

    而城门上下都是一阵肃然,所有文武官员都是屏住呼吸,看向城下那道身影,看着叶应武独自一人走向城门。

    一直紧闭的和宁门缓缓打开。站在叶应武身后的江铁、吴楚材等人都是提了一口气,甚至手已经伸向战马一侧,那里挂着劲弩。而王进伸出手郑重拍了拍小阳子的肩膀,冲着城门努了努嘴。小阳子点了点头,抱紧胸前的匣子,下意识的看向腰间佩刀。

    而且和小阳子熟悉的人细细看去都会发现,小阳子今天要比原来胖了一圈,看上去有些鼓鼓囊囊的,如果不是看脸,根本不像是叶应武那个瘦削的亲卫统领。

    对于小阳子王进还是放心的,凭借着这个家伙的血勇以及捆在身上的炸药包,足够保护叶应武了。天武军五千五百人只要不是被困在这里,无论是向前还是退后,都能够来去自如。

    王进可还没有把那些花拳绣腿的禁军放在眼里。

    “小阳子,我们走。”叶应武淡淡说道,他白色战袍上的血迹一直都没有擦拭,这个时候已经凝固,看上去就像是渲染着朵朵寒梅。

    小阳子郑重的应了一声,迈动步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入和宁门,而和宁门内的禁军将士,都是下意识的向这边看过来。叶应武突然间低声问道:“小阳子,紧张不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小阳子不由得撇了撇嘴,同样也是尽量压低声音,“属下倒是很好奇,这皇帝老儿长什么样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既载誉归(下)

    “长什么样子?”叶应武抬头看了看黑黢黢的城门洞,笑着说道,“其实皇帝老儿啊,也就是长得和正常人一样罢了,没有什么三头六臂,没有什么刀枪不入。不信你等会儿自己看看便是。”

    小阳子郑重的点了点头:“使君,属下相信你。”

    叶应武没有再多说什么,当他走过城门中间的时候,突然一怔,城门一侧原本应该紧闭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这种门后面应该是有一条上城楼梯,不过可能因为太狭窄不符合皇帝身份的缘故,所以才用门一直封着。

    只不过现在门却是打开了,一个小女孩头上的金钗都已经凌乱,探头探脑的看了叶应武一眼,旋即惊呼一声,这扇门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小女孩轻轻一推,竟然整个儿的掉落下来!

    “微儿!”门后传来一声惊呼,一道倩影急匆匆的跑出来,一把抱住即将摔倒在地的女孩。

    不过左近叶应武的速度更快,已经稳稳当当的将肉嘟嘟的脸上满是惊惶神色的小女孩扶住,只不过还不等叶应武站稳,后面紧跟上来的那名少女束不住身形,栽进叶应武怀里,三个人滚葫芦一般在地上滚过,狼狈不堪。

    小阳子怔了一下,却是默不作声的抬头看向城门洞,丝毫没有搀扶叶应武一把的意思。自家使君到底是使君啊,到了这等关头都有人投怀送抱。显然不远处的禁军士卒也是吃了一惊,手忙脚乱的跑过来。

    少女晕头转向的从叶应武怀里爬起来,金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落,长长的秀发轻轻地飘落在叶应武的胸口,衣衫上沾染了灰尘,显得颇为狼狈。眨了眨眼,少女这才发现被自己压在下面的年轻将军,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心中像是被紧紧的拧了一下,叶应武怔在那里。不得不说这个突然间把自己扑倒在地的少女绝对是人间绝色,自家后宅也就只有迷醉临安半城的绮琴能够隐隐相比。但是这少女给他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

    陆婉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可以从容于庄重的叶家大妇和活泼快乐的少女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性格之间转换;王清惠吸引人的地方,在于这个女孩像是一直走在诗情画意里面,走在江南的烟雨中,自有江南孕育的温婉碧玉之感觉;绮琴自不用说,当日能够让叶应武这样“久经战场”的人都如痴如醉,空谷幽兰般的性格、独步天下的琴技、倾城的容颜,哪一样不是让男人为之倾倒的?

    至于琼鸾和絮娘,则是叶应武无论有没有感情,都得收入后宅的,毕竟六扇门和锦衣卫的要害机密她们两个都有所涉及,想要守住秘密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通过夫妻这种关系。而且叶应武和杨絮也是并肩作战、同生共死,和琼鸾同样也是有过一段感情纠葛的,要说没有感情,那绝对不可能。

    但是不管是婉娘、绮琴,还是惠娘她们,都没有眼前这个少女身上的这种气质。一种天然上位者的尊贵夹带着及笄年华女孩自有的灵动活泼,叶应武隐隐约约已经能够猜测到这两个女孩是什么来路了。

    能够在这和宁门上出现,即使是文武百官的子女也不可能,只有可能是皇家的人。再看看她们身上华丽的衣衫,不是后宫嫔妃,就是当朝官家的公主。虽然赵禥很混蛋,但是叶应武还不认为他混蛋到连四五岁的幼女也会不放过,再加上这等大典,除了皇后,正常嫔妃可没有资格参加。

    那就只可能是赵禥的两个公主,信安公主和晋国公主了。

    “呀!”和叶应武四目相对的少女突然间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而且还是和一个陌生男子,所以飞快的爬了起来。

    叶应武轻轻舒了一口气,不远处禁军将士似乎认出了这三个人是什么来路,非但没有上前,反而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臣叶应武,参见两位公主。”叶应武站起身,也顾不得身上尘土,毕恭毕敬的行礼。

    信安公主赵云舒俏脸绯红,除了年少的时候爹爹把自己架到脖子上满后宫跑之外,自己还没有和哪个男人这么亲密的接触过。当下里也不多说话,一把拽起一脸发懵的晋国公主赵云微,向着楼梯口走去,突然间想起来什么,猛地回头:“你不准······”

    只不过赵云舒却是怔住了,城门洞中哪里还有叶应武的身影?

    “这个无赖!”赵云舒气愤的低声骂道。

    “姊姊,什么叫无赖?”一旁似懂非懂的赵云微扯了扯姊姊的衣带。

    微微一怔,赵云舒郑重的说道:“就是像刚才那样的家伙,坏人!”

    “刚才那个······就是坏人么。”赵云微挠了挠头,“可是姊姊,你的簪子呢?”

    赵云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秀发一直披散在肩头,急忙向地上看去,可是哪里还有金簪的影子?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少女狠狠地一锤城墙:“没错,刚才那个就是坏人,极坏极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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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应武把玩着手中细长的金簪,嘴角边掠过一丝笑容,旋即把金簪收到衣袖中,缓步走出城门。一缕阳光重新倾洒在叶应武的上。

    两侧的禁军将士都是下意识的挺胸抬头。在天下闻名的叶应武面前,即使是何等的癞汉子,也不想掉了颜面。只不过叶应武并没有在意他们,脸上的表情愈发肃然,一步一步地走在上城步道上。

    身后小阳子也是抱着匣子,默然不语。

    两个人走上和宁门,文武百官几乎是同时回头看去,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叶应武还真是第一次谋面。叶应武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在文武百官当中从容不迫的穿行而过,一直走到御楼下。

    刚才在楼下看的模糊的身影,此时已经愈发清晰,大宋官家赵禥一身绯色龙袍,头戴通天冠,虽然叶应武对于这位大宋官家知根知底,不过当第一眼看到一脸肃然的赵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到底是在皇位上“熏陶”了三年的人,就算是再怎么沉迷酒色,也有三分皇帝的威严。

    而站在赵禥身边的大宋太师、五十四岁的贾似道看上去要比他实际的年龄苍老上不少,更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常年来官场的斗争和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刻痕,不过脸上除了上位者自有的尊贵大气之外,还有一抹仿佛与生俱来的玩味笑容,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至于赵禥另外一边,倒是叶应武的老熟人了,除了贾似道看作左臂右膀的翁应龙,还没有谁有能耐站在这个地方。

    叶应武恭敬的上前两步:“臣叶应武,拜见陛下。”

    “爱卿平身。”赵禥急忙伸手做出搀扶的样子。

    “谢陛下。”叶应武一丝不苟,抬头迎上赵禥有些好奇的目光,开口声音铿锵有力,“臣叶应武于大宋咸淳三年元月提天武军北上襄阳。十万天武军儿郎,一心为炎宋社稷恪尽职守,转战汉水南北,血洒万里疆场,今幸山河已无恙,庶民尽安心,天武军上下荣归兴州,官家恩德,入临安夸功。今日叶应武得睹天颜,幸甚至哉,此生无憾!”

    贾似道他们都是一怔,没有想到叶应武开口竟然就是一丝不苟的拍赵禥的马屁,顺便炫耀一下自己的功劳,这家伙还真是把自己当做入临安夸功了!夸起天武军的功劳来还真是眼睛都不眨一眨,这一段话更是念的气宇轩昂。

    只不过赵禥却是流露出微笑,显然很吃这一套,毕竟叶应武说的很清楚了,天武军上下血战月余,转战南北,所为的便是能够入临安“得睹天颜”,这说明眼前这个叶应武治军有方,说明他赵禥德高望重、功比尧舜禹汤。

    换做任何一个皇帝,遇到这样拍马屁的,心中都难免会是一阵高兴,谁不希望将士为了自己而拼命?

    “爱卿可速速平身!”赵禥脸上的喜色根本没有打算掩饰,也没有在意身后贾似道愈发冰冷的目光,甚至上前亲自伸出手搀扶叶应武。

    叶应武郑重点了点头,刚想要开口说话,身后突然传来尖锐的声音:“叶应武,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的战袍上,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殷红如血?你竟然带着这等不祥之物来到陛下座前!”

    小阳子猛地回头,却见说话的人已经缩入文武百官当中,不知道刚才是谁探出头来扯了这一嗓子。只不过叶应武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反倒是正面迎上赵禥有些诧异的目光,朗声说道:“回禀陛下,臣曾听闻一首汉诗,紫塞三关隔,黄尘八面通。胡笳吹复起,汉月照还空······”

    “叶远烈,你想说什么?!”站在文官最前面的陈宜中皱眉说道。

    赵禥猛地瞪了他一眼,吓得陈宜中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赵禥方才好奇的看向叶应武:“说下去。”

    沉沉吸了一口气,叶应武接着朗声吟诵:“杂祂仍随马,萧条暗逐风。将军休拂拭,留点战袍红!”

    留点战袍红!最后一句从叶应武口中说出,整个和宁门上已经瞬间鸦雀无声。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战袍上真的是鲜血,可又是谁的鲜血?叶应武看也不看身后惊疑不定的文武,朗声冲着赵禥一拱手:“陛下,刚才天武军入城,余杭门守城禁军都头百般怠慢,竟拥女子于城楼之上,紧闭城门,阻挠我天武军上下将士,臣虽不才,然不能让为睹天颜之天武军好儿郎此梦破灭,故纵马挥剑先斩后奏,那都头之首级,怕仍在城门处!”

    停顿片刻,叶应武直直迎向赵禥:“鲜血不当献于君前,此为臣之过,还请陛下恕罪。可是天武军七万将士北上,战死者十之五六,死不旋踵。臣宁背负罪名呈现君前,不愿寒我大宋英雄儿郎之心!”

    几句话掷地有声!

    和宁门上已经是一片哗然,只不过所有人都是尽量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大宋从来没有过这样嚣张的将军,也从来没有过这样赫赫战功的将军。现在这些都让叶应武一个人占了,也不知道官家和贾相公会怎么对待这个已经飞扬跋扈到一定程度的叶应武。

    守城官,就算是再微不足道、再作恶多端,终归也是天子脚下的近臣,叶应武竟然说杀就杀了,而且还振振有词。贾似道、翁应龙等人的脸色已经猛地阴沉下来,直直盯着叶应武。

    贾似道看了翁应龙一眼,翁应龙微微颔首,当即站出来拱手说道:“陛下,臣······”

    只不过让他震惊的是,赵禥竟然抬起手来不让翁应龙接着说。这个大宋的九五之尊深深的看着叶应武,突然间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伸出手一把攥住叶应武的手腕:“好,杀得好!难道朕就见不得鲜血?难道朕就是那等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昏庸软弱的君主?!杀得好,这有什么不祥的?杀得是大宋的败类,杀得是大宋的祸害。这样的人多杀,都杀掉,天武军如此好儿郎,不能寒心,不能寒心。”

    赵禥显然有些激动,脸憋得通红,说话也明显的不断颤抖,甚至断断续续的词不达意,不过他的意思已经表明的很清楚了。谁敢说叶应武的不对,就是在说大宋的不对,就是在说他赵禥的不对!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文武,再一次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贾似道扯了扯翁应龙的衣袖,翁应龙也只能楞然退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应武,赵禥忍不住哈哈大笑:“叶卿家,不知道杀人好玩么,什么时候叶卿家也能给朕弄两个蒙古鞑子来,让朕狠狠的杀一杀,这杀人,想必是有很大的乐趣啊。要是能够上沙场,像叶卿家一样纵马厮杀,那肯定是人生最爽快的事情!”

    赵禥这么一席话说出来,不只是贾似道,就连叶应武也是忍不住瞪大眼睛,不得不说,整个大宋如此敢说的,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位大宋官家了。轻轻吸了一口气,叶应武倒是没有打算和语无伦次的赵禥纠缠,回头看了一眼小阳子。

    小阳子径直向前两步,打开手中抱着的匣子。

    叶应武冲着赵禥一拱手:“陛下,这是襄阳之战蒙古十五万大军的统帅、蒙古征南元帅阿术的首级,特此呈递陛下。”

    微微一怔,赵禥看了一眼脸色郑重甚至有些期待的小阳子,又看看那个匣子,已经能够隐隐约约闻到从匣子中散发出来的腐臭气息,尤其是当中还夹杂着石灰的味道,一种呕吐的感觉顿时泛上心头。

    只不过身为大宋官家,他还是勉强克制住,一边伸手捂住口鼻,一边厌恶的挥了挥手:“好好,叶卿家有心了,这等蒙古鞑子的首级,朕已经看过了,拿下去扔了吧。”

    赵禥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整个和宁门上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拿下去······扔了?

    叶应武脸上依旧是不动神色,小样子却已经恨不得把这个匣子直接扔到赵禥脸上!七万多天武军将士浴血拼杀,最后换来这最大的战果,竟然就换来官家一句“拿去扔了”?

    “让陛下受惊了。”叶应武淡淡说道,无悲无喜。

    站在赵禥身后的贾似道,已经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不过赵禥却是没有在意到这些,一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一边悻悻说道:“叶卿家远道而来,着实辛苦,太师,派人为叶卿家寻一处好宅子,万万不能委屈了。叶卿家远道而来,想来甚是疲惫,今夜便好好休息,明日早朝你我君臣再一叙衷情!”

    见到赵禥对于这个匣子分外厌恶的样子,叶应武虽然脸上淡定,但是心中却也是波澜万千。有这样的君主,大宋焉能不亡?

    “臣遵旨。”叶应武毕恭毕敬的拱手,然后让小阳子抱着匣子在文武百官当中昂首庭讯穿行而过。

    甲胄声声,脚步铿锵。

    一直走出和宁门,小阳子方才低声说道:“使君,官家他怎么······”

    叶应武淡淡一笑:“看到了?”

    “看到了。”小阳子点了点头,“怎能看不到。多少弟兄袍泽拼命,就是为了这个?”

    叶应武抬头看了看朗朗的晴空,突然间喃喃说道:“又怎么能是为了这个?天上无数天武军的英烈,你们暂且等等,暂且看看,某叶应武这临安却也不是简简单单走一遭的······三百年了,这天是要变了。”

    站在叶应武身边的小阳子一震,目光却是愈发闪亮。

    轻轻舒了一口气,叶应武手按佩剑,大步走向城门外天武军的队列,冲着天空低声说道:“这临安,某叶应武带着天武军儿郎走过了,看过了,归来了。我既载誉归来,终将······君临天下。”

    我既载誉归来,终将君临天下。

    大宋咸淳三年二月,叶应武率天武军凯旋临安,御门夸功,帝嘉赏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当时明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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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应武带着天武军入临安夸功,朝廷自然也不可能看着他没有地方歇息,所以赐宅的事情虽然赵禥上午才在和宁门上许下,但是实际上早在三四天前就已经开始准备。

    作为死敌的贾似道可没有什么好心情给叶应武找房子,不过也必须得给官家一个交代,也得给临安的官员百姓一个交代,所以干脆把之前叶梦鼎在临安的住宅周围宅子全都买下来,愣生生给叶应武凑出来一个七进七出的府邸。另外又把围墙推倒挖开,几处池塘连起来,竟然硬生生弄得有模有样。

    就连叶应武用后世园林设计挑剔的审美来看,也难以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能暗暗感叹贾似道在这些杂七杂八的方面上还真的是一个人才。而且这宅子不只是大,“七进七出”更是民间流传当年三国时候常山赵子龙忠心救主的故事,专门设计出来这么一座“七进七出”的宅院,恐怕也是对于叶应武忠勇的肯定和对于叶应武依旧忠诚于大宋的期望。

    贾似道就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虽然明知道这是在给自己的对手造园子,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应该含有的美好寓意都考虑了进去,当真是一丝不苟,让人不得不赞叹贾似道在这个方面上的敬业以及胸怀宽广。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注重名声的时代,贾似道也不希望自己捣鼓出来一个破破烂烂、风水不好的宅子,遭到后人的诟病和质疑。

    “六扇门已经内外查过了,应该是没有捣鬼。”杨絮站在门口,看着面色深沉的叶应武,“里面家什也都是沿用之前的,多数还是叶家老宅的,所以妾身以为也没有必要添置新物。”

    叶应武点了点头,实际上对于自家在临安的老宅,叶应武穿越之后也是没有怎么来过,所以印象也不深了,不过毕竟是自己这具身体当初成长、生活的地方,放眼望去依旧有淡淡的熟悉感。

    只不过在半掩的大门上面,匾额已经不是当初简单朴素的样子,而是重新换了一个,金光闪闪,红色为底,镶嵌着“叶府“两个遒劲有力的黑色大字,旁边虽然没有题名字,不过想来也是临安城中名家所写。

    伸手拍了拍一侧的立柱,叶应武笑着看向杨絮:“没想到竟然还有回来的这一天。”

    “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呢。”杨絮轻轻一笑,虽然她中午时分才从平江府赶过来,不过能够和自家夫君在临安这等暗流涌动的地方并肩待在一起,心中还是有小小的幸福。

    夫妻本来就是同甘共苦,不共苦怎么能够算得上夫妻?没有参与襄阳血战就已经颇为遗憾了,若是这一次在临安的风潮面前还不能同进退,那杨絮恐怕要抱憾终身。

    不过叶应武似乎有心事,随手解下来沾着鲜血的披风,径直走入院落。这园子颇大,因为也就是叶应武和杨絮两个人,所以家中仆人和侍女五六人就已经足够,再加上些打扫庭除的老妈子,合不了几个人,于是叶应武把前院厢房全都分给了百战都两百骑兵,另外三百骑兵则是和天武军五千将士一起驻扎在城外西湖畔。

    另外东边小院也是让王进毫不犹豫的拿走,不过这家伙日常还是在营里盯着天武军,西边小院一时间也没有谁住,索性就空着。

    偌大的后宅就只有杨絮一个人,毕竟也不过十七岁的女孩很是开心,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笑看。而迎着水面上的阵阵凉爽清风,叶应武也感觉自己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刚才在和宁门上要说叶应武没有一点儿心灵上的震撼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作为一个历史系优秀毕业生,赵禥是个什么样的官家他自己心中很清楚,不过当亲眼看见赵禥语无伦次的激动、无比厌恶的后退时候,饶是叶应武心中也感觉像是被狠狠的刺了一下,心在滴血。

    天武军七万将士枕戈待旦、浴血拼杀,最后竟然换回来赵禥对于沙场玩笑一般的向往和对于那已经深入到他们骨髓里面的血腥气息的厌恶。为这个王朝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却发现他们不过是一个遥远的笑话。

    一个值得这个王朝的天子为之挂怀几天的热闹。

    大宋,已经腐烂到这个程度,不亡这天理又在何处?

    前面已经是回廊的尽头,也是曾经叶家主宅叶梦鼎的住处,只不过现在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新主人叶应武的住处。看着这个仿佛铭刻在记忆当中的房屋,叶应武轻轻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走上前猛地推开房门。

    大半年没有人进来,屋子里面已经落满了灰尘,只不过那一排排书架却是依旧整齐,一个个曾经被叶梦鼎细细摩挲过的花瓶仿佛还在悄声等带着自家的主人。

    “回来了。”叶应武喃喃说道,看向上面匾额,自家爹爹的字迹铁钩银划,赫然是“卧云轩”三个大字。身后杨絮看着叶应武有些孤单的身影,抿着唇一言不发。

    而匾额两侧,与其说是对联,倒不如说是两句诗。

    叶应武却是突然笑了一声,缓缓开口:“红颜弃轩冕,白首卧云松云。也不知道爹爹当初题写这一副对联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当年他在各处奔波,一直没有回到临安,也算是红颜弃轩冕了,现在倒是撒手不管,这些事情全都交给某,却也应和了白首卧松云!”

    伸手轻轻敲了敲书架,叶应武的声音有些苦涩:“没有想到老爷子竟然看得比某还要通透。”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杨絮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入临安的时候还是斗志昂扬,怎么现在却是消沉如此?”

    叶应武摇了摇头,缓缓走过尘封的大堂,就像是走过一段被尘封的时光:“今日在和宁门上第一次面对面,才知道那位大宋的官家是怎么样的存在。真是可怜了贾相公,竟然能够找出这么一位人才。老赵家三百年的气数,终究还是要尽了。”

    话音未落,杨絮已经飞快的掩上房门,虽然外面都是叶应武亲卫,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是听见的人越少越好。回身伸手轻轻替叶应武整了整衣襟,杨絮低声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是在临安,不比在兴州想知道谁的一言一行都是易如反掌,你就不能把那等性子收敛一下,要是这种话传出去了,可是要杀九族的罪过,就算是你由天武军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也不能不考虑其他人,你现在不只是孤零零的一个叶应武!”

    叶应武轻轻一笑,带着歉意在杨絮的额心轻轻吻了一下:“好好好,是某的不对,絮娘可否谅解?”

    突然间传来敲门声,杨絮急忙退后两步,而叶应武上前开门,小阳子有些匆忙的说道:“使君,外面有人递上来名剌并黄金十两,自称是监察御史陈宜中。”

    “陈宜中?”叶应武一怔,“陈宜中不是已经投靠贾似道了么,怎么这个时候跑上门来找某,莫不是想要献殷勤?”

    “这属下哪里知道,不过那姓陈的倒是颇为恭敬,使君你看······”小阳子挠了挠头,显然对于这些不知道有多少心眼儿的官场上的人,他也是有些束手无策。

    叶应武淡淡说道:“不见,让他等明天。就说是陛下的旨意,今日上午官家在和宁门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许某一天清闲,他陈宜中难不成没有把官家放在眼里?就这么回答他。”

    “遵令。”因为对于这等人很是厌烦,小阳子当下里高兴的去了。

    杨絮有些诧异的看向叶应武:“夫君,监察御史可不是什么小官,御史台掌握在他的手里,要是到时候整个御史台向夫君发难,那也是不是一件什么简单小事,夫君可要想清楚了。”

    目光一沉,叶应武淡淡说道:“无须管他。这些年来御史台可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威风,这朝廷上还不是贾似道一言九鼎,今天若不是贾似道没有阻止,恐怕官家根本和某说不上两句话。现在某倒是好奇贾似道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夫君的意思是······”杨絮心中一惊,“官家让夫君好生休息,文武百官不宜打扰,不只是他自己的意思,背后还得到了贾似道的默许?那就有些奇怪了,陈宜中明明是贾似道的人,可是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公然和他主子对着干?”

    “没想到来到临安的第一个夜里,就要热闹起来了。”叶应武忍不住轻缓缓说道,“不过热闹也好,热闹也好!某倒要看看这临安涌动的风潮当中,能够折腾出来什么。”

    转身看着从半掩的房门处渗来的些许光芒,叶应武情不自禁一笑:“不过是一座临安城,让他们折腾吧。我们只是看戏好了。”

    见到叶应武胸有成竹的样子,杨絮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自家夫君的本事她还是有那么几分信心的,夫君已经说了,必然有其道理所在。这些事情往往像文宋瑞那等人物都看不透,更何况自己?

    所以杨絮干脆依偎在叶应武的怀抱里,并不多说什么,既然自己没有办法看清楚,那就不如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小妻子。

    叶应武凑到杨絮耳畔,轻轻笑道:“**苦短,良辰难再,今天可是官家明令某好好休息,难得的悠闲,絮娘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好呢。”

    杨絮攥着叶应武的手,有些羞涩的并不言语。而叶应武就像是得了默许一样,将杨絮拦腰抱起,大步向着外面走去。杨絮勉强挣扎了两下终于还是任由他去了。

    不管外面怎样的风浪,有自家夫君撑着,这天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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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明月高悬在临安的上空。

    大宋的宫城,前殿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和宁静,只不过后殿却是依旧灯火通明。赵禥为自己新建的寝殿——熙明殿,即使是站在前殿,依旧可以隐隐听到女子的欢笑声和靡靡的箫竹声。

    夜夜笙歌,自从理宗归天、当今天家赵禥登基以来便是如此,后宫之中已经习以为常了。只不过和熙明殿以及附近几座宫殿的热闹非凡截然相反,坤宁宫这边却是颇为安静。

    只有廊下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甚至比不得天上明月的清辉。

    一名宫女耳朵贴在坤宁宫的门上,一动也不动。而另外一名宫女则是站在不远处为她放风。两个人已经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以至于那名附耳旁听的宫女忍不住揉着脖子站直,忍不住低声抱怨道:“今天月光这么好,不过还是冷,也不知道这天儿是怎么地了。”

    她的同伴笑着说道:“你啊,还不知足,冬天里那几个才是受罪呢!咱们能够轮到这春天的活计,已经不错了。毕竟这一天晚上可是少不了那啥,足够阔手阔脚一个月的了。”

    那名宫女打了一个哈欠:“要不是因为头上那位压着,而且这报酬确实是不错,谁愿意没事在这里听墙角?不被看见还好,被什么人看见了可真的是要杀头的罪过,谁都救不了你。”

    迟疑片刻,她同伴轻声问道:“里面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摇了摇头,听墙角的宫女无奈的说道,“刚才咱们退出来的时候娘娘就开始看书,估计现在不是看着就是睡了,一个活人都没有,能够听出来什么动静?”

    “那算了,大半夜的,抓紧回去吧,总比在这里提心吊胆的好。”放风的宫女忍不住开口说道,“反正也没有人看着,就算是咱们今天走了,他们也不会知道的。”

    “那就抓紧!”两名宫女脚步匆匆,风也似得跑了。

    一直等到她们走远了,不远处的台阶下一道苗条的身影方才出现,信安公主赵云舒紧紧贴着坤宁宫一侧的立柱,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自己原本只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弄得难以入睡,所以跑来找母后,结果没有想到竟会眼睁睁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从小到大她可从来没有见到过母后怎么排斥这些宫女,难不成母后之前根本不知道身边这些宫女都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可是赵云舒也知道,自己的母后,这位母仪天下的全皇后,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么说来十有**都是她故意放纵这些眼线,以图反过来利用她们,好深的心计。

    不过不论如何,母后心计深也是为了对付贾似道对于皇权的步步蚕食,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住老赵家的江山,所以对此赵云舒倒不是很排斥,若是母后能够把大宋江山的权柄从贾似道手中收回来,那才是大好不过。

    突然间想起来今天那个被自己扑倒在地的男人,赵云舒感觉脸颊没来由的一热,不过好在夜风冰凉,让她勉强冷静下来,实际上一直让她颇为纠结的正是这个惊鸿一瞥般的叶应武。今天天武军在和宁门下表现出来的森然气势,还有叶应武穿过和宁门那一刻的昂首挺胸,都让赵云舒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威胁感。

    那过分年轻的年龄、那深不可测的眼眸以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银色铠甲,都让赵云舒切身感受到了叶应武的不同,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宋将军,那种让赵云舒感到心寒的杀气,却难以掩饰这个年轻男子背后另外一种她在熟悉不过的气势。

    王者的尊严霸气,哪怕是没有穿戴冠冕,依旧比自家爹爹雄浑百倍。

    这件事情必须要给母后说明白!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这个堂堂大宋公主却像是做贼一样蹑手蹑脚的走到坤宁宫门口,小心翼翼的推开一条门缝钻了进去,然后飞快的将大门关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清辉满临安

    ps:老套路,第二更7点

    烛火摇曳,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渗入,照亮半边宫室。

    “舒儿,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全皇后手里捧着一本书,很是诧异的看着钻进来的自家女儿,“微儿呢,你不是一直带着微儿,怎么能把她丢下?万一有什么事情,这让娘亲怎么给淑妃妹妹交代?”

    (作者按:宋晋国公主,生母淑妃杨氏,即最后两任宋帝的生母,临安陷落后出逃,被奉为杨太后,于崖山投海,晋国公主同殉海中。后百姓寻得晋国公主遗体,葬于海滩。)

    “微儿那个丫头今天回去和杨姨一起睡了,”赵云舒轻声说道,“娘亲,刚才门外有两个······”

    “我知道。”全皇后淡淡说道,“若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丫头还小,也没有什么能够造成威胁的,难道你们以为门口会少的了?”

    “娘亲,这贾似道也太过猖狂了!”赵云舒忍不住娇叱道,“他再怎么样也过就是一介臣子,这是在做什么?”

    全皇后眉头一皱,淡淡说道:“舒儿,慎言,先喝口水平静一下。这大半夜的估计你也不会无聊到到娘亲的宫门外听墙角,说吧是有什么事情,你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赵云舒轻声说道:“娘亲,今天天武军献捷你也看到了?”

    “我看没看到你难道不清楚?”全皇后一怔,显然对于这两个不听话的小公主自己跑出来还在隐隐生气。

    “叶应武,你可曾看到?”赵云舒星眸轻眨,郑重其事的问道。

    “舒儿,你平时心高气傲的,可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哪个男子,你爹爹这个样子显然也没有把你的婚事放在心上,要是娘亲再不操心的话,舒儿也要成老姑娘了。”全皇后伸手在赵云舒的额心轻轻点了一下,“莫不是舒儿看中了······”

    赵云舒目光飘忽,等到全皇后说完,方才轻轻呀了一声,两朵红晕不知不觉的飘上脸颊:“娘亲,这都哪里跟哪里啊!说的是正事。”

    见到赵云舒表情颇为郑重,全皇后方才知道自家女儿不是动心了,而是另有所想,伸出手轻轻整理赵云舒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梢:“叶应武这个人,不是池中之物,想必舒儿你也看得很清楚,否则不会专门跑过来问娘亲这个问题,别的娘亲也不想多说,你是冰雪聪明的人儿,这六个字的评价已经足够你明白的了。”

    迟疑片刻,赵云舒还是轻轻点头。全皇后脸上却是流露出无奈甚至悲哀的神色:“然而这大宋已经不是娘亲这等弱质女流所能够掌控的了,所以娘亲真的没有办法,想要保住这江山还姓赵,就必须要借助叶应武的力量,叶应武和贾似道就像两头老虎,一山不容二虎,只要能够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说不定就可以从中牟利。”

    赵云舒已经完全怔在那里,心情无比的复杂。她听出了全皇后低沉语调当中的无奈和悲伤,不过还有那难以掩饰的斗志和孤掷一注的勇气。立国三百年,这老赵家的江山命途风雨飘摇时至今日,竟然落在眼前这一个甚至未到三十岁的女子身上。

    不知道是赵家的悲哀,还是荣幸?至少在赵家人都要放弃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想要尽力挽回这一切。

    “娘亲,你······”赵云舒沉默片刻之后,轻轻开口,却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全皇后慈爱的一笑,随手翻动书页:“没有什么,既入赵家门,则为赵家人。娘亲这一辈子在回答先皇那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感慨和怜惜的,比起那些已死之人、将死之人,娘亲这个半死之人倒还是不错的。”

    对于全皇后一语成名的事情,朝野知晓,这也是为什么全皇后能够得到官员和百姓的支持,以至于贾似道看他不顺眼也得忍耐三分。当初宋理宗问全家女儿:“尔父昭孙,昔在宝祐间没于王事,每念之,令人可哀。”

    站在理宗对面的全氏女儿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妾父可念,淮、湖之民尤可念也!”

    理宗闻言大喜过望,当即拍板为当朝太子聘娶全氏女儿,这便是后来的全皇后。而她切冰断雪回答宋理宗的这句话也口口相传,天下皆知。百姓闻言无不称赞此女聪慧贤明,当得母仪天下。

    赵云舒瞪大眼睛,看着自家母后,已死之人想必就是指晚年昏庸的先皇,那将死之人恐怕暗喻的便是现在花天酒地、寿命必然不长的当今天子赵禥,而全皇后用半死之人来指代自己,肯定是对于贾似道随时可能下狠手的担忧以及大宋江山风雨飘摇、身为当今皇后自保都难的无奈。

    “母后,此言不可说。”赵云舒坐直身体,正色看向全皇后,“女儿虽然年幼不才,不过也已经可以为母后分忧。现在宋室已隐隐有危难之兆,幕后但有吩咐,女儿赴汤蹈火,自当为母后尽一份心力,也为保扶这大宋江山竭尽全力。”

    全皇后不知何时眼眶已经湿润,看着信安公主愈发模糊的身形,全皇后猛地伸手拽住赵云舒的手,不断颤抖:“舒儿,舒儿,你这又是何苦,娘亲没有什么大的能耐,保不住这个,包不住那个,但是也会保住你的性命,你是天家长女,是娘亲唯一的女儿啊。”

    只不过信安公主却是勉强镇定下来,郑重的说道:“母后,娘亲,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孩儿也是熟读史书,自然能够看清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但是上天把叶应武和贾似道两个心怀不轨的人同时送到了临安这一片天空之下,正是赐给我赵家皇室脱离掌控的最佳时机,只要能够引诱他们两个相互残杀,便是可乘之机。刚才娘亲也说得很清楚。”

    不等全皇后回答,赵云舒接着说道:“娘亲身边全都是那贾似道收买的宫女,女儿不宜再次多留,而且母后也不应该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倒是女儿那边或许贾似道还没有多少戒备,今天夜里女儿就潜出宫去见那叶应武,还请娘亲放心,然后安安稳稳的镇住这后宫的魑魅魍魉。大宋可以失去一个公主,但是不能失去一个皇后!”

    全皇后一震,一把拽住赵云舒:“舒儿,你不能这样,母后就算是没有多少能耐救不了这宋室江山,也不能看着你犯险。贾似道是笑面虎,那叶应武又何尝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俏脸上浮现出一丝凄然神色,赵云舒猛地抽出手,冲着全皇后拱手便是一礼:“孩儿不孝,自当为母后分忧。请母后放心,孩儿会注意安全的,也不会让贾似道那个老贼察觉到什么。”

    全皇后已经意识到什么,从床头一侧的抽屉里面拿出来一道令牌,塞到了赵云舒的手里。

    “舒儿,万万小心。”全皇后默然片刻之后,方才轻轻开口说道,“这些本不该让你来背负,不过娘亲现在也已经穷途末路、无计可施,有一切的过错,都在娘亲身上。”

    赵云舒死死攥住令牌,却并没有多说,径直转身向着坤宁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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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絮伸手在叶应武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叶应武笑着帮她把披散下来的秀发捋到耳后,然后有些疲惫的打了一个哈欠:“絮娘,时候不早了,大好的光阴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你说是继续提枪上马呢,还是就此歇息哩!某可不想看着你在这里画圈圈。”

    杨絮撅了撅唇,手指划过叶应武的胸膛、小腹,却是旋即转向腰间的软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婉言私下里跟这些后宅姊妹分享了经验,还是这本来就是所有女性都偏爱的地方,叶应武那一点儿可怜的腰间软肉无论是和谁在一起都难免会受到虐待。

    “好了,别闹。”叶应武一把拽住杨絮想要作怪的手,然后猛地一翻身,将她重新压在身下,径直吻了上去。

    杨絮急忙推开叶应武,一边喘息着,一边无奈的说道:“夫君大人,都已经四五次了吧,你壮得跟头牛似的,妾身可受不了。好在妾身还是自小习武之人,也不知道婉娘她们是怎么撑下来的。”

    叶应武嘿嘿坏笑:“某可不就是一头勤奋耕地的牛么,谁让你们一个个的土地肥沃,可是上天赐给某的瑰宝,当然要好好地耕作了。再说牛不耕地,怎么才能长出庄稼,老叶家传宗接代可全都看你们的了。”

    絮娘有些幽怨的哼哼两声,却懒得搭理他。想起来明天早晨还可怕的要上早朝,叶应武突然间也没了兴致。毕竟当初在兴州的时候,大事小事都有文天祥、陆秀夫这些放出去都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才来犯愁,叶应武就算是每天“日上三竿”也没有人真的在意。

    毕竟在兴州百姓和官员心中,叶使君的存在与其说是他们的上司,不如说是一尊充满神话色彩的神明,甚至有的百姓家中都开始给叶应武供长生牌位。所以那又让尊敬的神明朝九晚五勤奋处理政务的道理?

    可是现在是在临安,叶应武明天作为入临安献捷的统帅,肯定是朝堂之上的“主角”,少了谁都不能少他。正常的官员上朝,大半夜寅时甚至丑时就需要起床,然后寅时两刻就得在宫门外等候,如果不是叶梦鼎之前这个宅子距离宫城比较近,恐怕叶应武刚过丑时就得折腾起来。

    想想大半夜三四点起床,简直就是可怕!

    “睡觉,睡觉。”再勤奋的牛也怕早起,叶应武整个儿的软在了舒服的被褥里,不想动弹。

    而杨絮则是有些诧异的随手在那个地方一碰,旋即惊讶地说道:“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刚才不还是······”

    叶应武翻了翻白眼:“想到上朝某就害怕,怎么还能行。”

    杨絮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叶使君,竟然还害怕早起,奇也怪哉。”

    “可不是奇也怪哉,想想都心累。”叶应武轻轻感慨,闭上眼睛真的是一动也不动。本来就已经又是跃马入临安、又是和宁门献捷,折腾了一天,再加上晚上又没少努力耕耘,叶应武实际上早就疲惫不堪了,只不过刚才在兴奋头上,现在这个劲儿过了自然浑身慵懒。

    杨絮柔柔的一笑,像只温顺的小猫蜷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叶应武的温暖,怎么看都不像是也曾经叱咤风云的六扇门和锦衣卫的统领,仿佛像是梦呓一般轻声说道:“那就睡吧。”

    叶应武点了点头,两个人晕晕沉沉睡的正香时候,突然间听到了敲门声,一开始叶应武还倒是在梦中,但是敲门声愈来愈烈,几乎是同时叶应武和杨絮霍然坐了起来。

    “不会是到时候了吧?”叶应武挠了挠头,感觉没有多久啊。

    杨絮有些警惕的看向房门处,微微侧身,一把摘下来就挂在床头的叶应武的佩剑,握在手里。她一把拽过来佩剑,倒是吓了叶应武一跳,急忙按住杨絮的手腕:“絮娘,没事,外面那么多亲卫和六扇门儿郎,又不是吃干饭的,要是能够被敌人敲上门来,就算是拿着兵刃也没有什么用了。”

    当下里叶应武高声喊道:“何事敲门?!”

    门外传来小阳子无奈的声音:“使君,有贵客漏夜前来!还请使君速速更衣。”

    “贵客?”叶应武一皱眉,旋即说道,“不是给你小子说过么,今天某谁也不见,不管是什么人,就用官家旨意这句话堵回去便是。更何况这大半夜的是来见人啊还是来见鬼!”

    不料小阳子这一次却是有些惊慌:“使君,可不是活见鬼了,别人可以不见,这一位属下却是没有本事挡住啊。使君白天在和宁门下,也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

    “一面之缘?”叶应武一怔,旋即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信安公主?”

    他声音很低,小阳子听不见,但是近在咫尺的杨絮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低声说道:“信安公主不是当今圣上的长女么?怎么会在和宁门下出现,还和你有一面之缘?”

    叶应武有些懊恼的狠狠一锤床榻:“某怎么知道这个小丫头片子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原本还以为今天夜里能够安生安生呢,没想到竟然还能被人找上门来,还让不让睡觉了。”

    “别打岔。”杨絮冷冷说道,“没想到叶使君还真是好大的本事,家里面几个姊妹还不嫌少,这来临安的第一天,就把官家的女儿都给招惹上了,真是胃口越来越大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叶应感慨一声,一脸无辜,“某怎么知道这大半夜的为什么胡乱折腾。”

    杨絮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吧,到底是大宋的千金公主,可不能冷落了人家,说不定还能混个驸马当当。”

    “某都已经是成家立业的人了,还当什么驸马。”叶应武淡淡说道,历朝历代驸马向来就是一个吃软饭的主儿,没有办法进入官场,对于这样一个鸡肋的“职务”,叶应武可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现在大宋唯一一个驸马,已经离世的理宗公主周汉国大长公主的驸马杨镇,可不就只能憋屈的一直负责皇城各门的防卫,除此之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想到杨镇,叶应武倒是明白过来信安公主是怎么能够安安稳稳的跑出宫城的。

    毕竟还有杨镇这个对于大宋赵家忠心耿耿的姑父。

    这么看来那位宫中的全皇后,似乎能够利用的也不少,一个能够控制皇城的杨镇,就已经足够贾似道和自己头疼的了。不过现在既然信安公主漏夜前来,说明全皇后对于在皇城下剑拔弩张的两只老虎已经做出了选择。

    也不知道应该是庆幸皇后娘娘选择了自己,还是抱怨就连回到临安的第一天晚上都难以安生。

    感觉怀里有什么东西猛地扎了自己一下,叶应武才突然间想起,今天在和宁门下捡的那枚金簪,可不就是信安公主的,后来回家的路上他随手从衣袖中拿出来揣进怀里,如果不是刚才扎了这一下,险些忘了。

    推开房门,看着天空中的当空皓月,叶应武轻轻吸了一口气。

    仿佛迈过这道门槛,自己也被卷入到了这临安的漩涡当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有客踏月来

    烛火有些昏暗,一道身影浑身裹在黑袍里面,缩在书房一角,有些不安的紧紧攥着自己裹在外面的斗篷。或许她现在也已经隐隐有些后悔,怎么当时一时被心中热血所激励,毅然决然的孤身前来找叶应武,现在倒好了,对于这个并不是不认识的男人、天下闻名的叶使君,赵云舒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甚至想起来在和宁门下“纯属意外”的亲密接触,还有自己那不翼而飞的金簪,赵云舒感觉俏脸一阵发热。

    要不趁着叶应武还没有来,自己抓紧跑?可是那样的话叶应武又会怎么看待自己,怎么看待母后对于他的信任?坐在舒适的椅子上,赵云舒却如坐针毡,一直到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来者是客,看茶。”叶应武淡淡说道,他不过只是简简单单的披上外衣,看到书房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安公主,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公主殿下这是全副武装啊,莫不是叶某家中有什么吃人的东西?”

    信安公主微微一怔,掀开斗篷,露出清丽绝伦的俏脸,面无表情:“难道叶卿家身为臣子就是这么和本宫说话的?”

    “咳咳,”叶应武刚刚随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险些呛出来,不过还是憋红了脸没有笑出声,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却偏偏还要硬撑场子,换做任何人恐怕都忍俊不禁吧。

    赵云舒一怔,旋即向后缩了缩,虽然叶应武不敬在先,不过好像自己也是有求而来,这么说话分明是不想把“交易”谈成了,顿时有些后悔和懊恼的绞着手指,低头不语。

    叶应武停了好久才顺过气来,看着信安公主:“公主殿下,是臣失礼了。小臣原本以为公主殿下都已经投怀送抱了,咱们就不用讲究这个礼数了,没想到公主殿下这么认真。”

    见到叶应武说的郑重,心中已经一团乱麻的赵云舒刚想要应是,突然间发现叶应武刚才好像说了四个字——投怀送抱?

    “谁投怀送抱?!”赵云舒抄起来茶杯,手有些颤抖,看着一脸无辜的叶应武,终究还是将茶杯在桌子上狠狠一蹲,重新缩回椅子上,“也罢,没有想到堂堂叶使君竟然也不过是个只知道欺负妇孺的家伙,就当这一次本宫白白走了一遭。”

    话音未落,赵云舒下定决心一般站起来,向着门口走去,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门口两名亲卫同时一侧身,挡住去路。赵云舒在气头上,一挥衣袖:“本宫是大宋信安公主,你们身为大宋儿郎,没有能耐阻拦,让开!”

    两名亲卫置若罔闻,而叶应武则是从怀里抽出来那枚金簪,一边摩挲着一边说道:“好了,公主殿下,某叶应武也算是战场上厮杀血战过的,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这等拙劣的激将法还是算了。”

    不等赵云舒回答,叶应武紧接着说道:“你们两个把门关上,然后可以走了,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还能把某怎么样,搞得跟防刺客似的。”

    那两名亲卫同时拱手应是,然后看也不看秀眉倒竖的信安公主殿下,将书房门猛地关上。赵云舒显然这才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这天武军果然从他们的统帅到士卒都是一个德行。

    或许大宋官家在他们眼里已经什么都不算了吧。

    赵云舒有些气馁的缓缓走回来,坐回到椅子上,微微抬头,正好看到烛光下叶应武随手把玩的金簪:“本宫的簪子真的在你这里!”

    “那又如何?”叶应武淡淡说道,“有本事就来抢,没本事就乖乖地给某坐回去,大半夜的你把某从温柔乡里拽出来吹风,这个账还没有算清楚呢。某叶应武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你叫一声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某看这簪子就不错,纯金打造的也得只那么几个价钱,就当算报酬了。”

    想起来什么,叶应武旋即有些暧昧的说道:“就算是今天晚上伺候公主殿下的报酬了。”

    赵云舒虽然还是待字闺中,不过毕竟在后宫耳濡目染,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现在听到叶应武如此暧昧的语气,自然明白“伺候”是什么意思,俏脸通红,一直紧紧攥在一起的素手愈发颤抖。

    见到公主殿下脸皮这么嫩,叶应武也懒得接着戏言,轻轻咳嗽一声,一点儿都不在意的将还散发着热气的浓茶一饮而尽。这临安特产的雨前龙井虽然贵重,不过叶使君当务之急还是驱走困乏之意。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在桌子两侧,谁都不说话,叶应武咽下茶水,方才皱了皱眉,正色说道:“公主殿下这一次冒险前来,某估计也不是为了讨回这枚簪子吧。可是皇后娘娘让你来的?那就想必是关于朝政的事情了,归根结底还是皇后娘娘察觉到贾似道的威胁了吧。”

    “你倒是看得明白。”赵云舒忍不住冷笑一声。

    叶应武撇了撇嘴:“某可是叶应武叶使君,又不是你这种傻得冒泡的小丫头片子,要是这点儿都看不清楚,这临安也就不用来了!”

    “你是说我笨?”赵云舒幽幽的说道,声音很是低沉。

    刚才强硬的时候还好,现在见到堂堂大宋信安公主一副受欺负的弱女子模样,叶应武的心几乎要在这幽幽的叹息声中融化掉了,只能苦笑一声:“好好好,是臣下不敬,还请公主恕罪。”

    “或许我是真的笨。”赵云舒忍不住苦涩的一笑,“贾似道明明都已经这么张牙舞爪了,之前却一直看不穿,每每遇到大事的时候都要给母后添乱。微儿都四五岁的孩子了也看不好,还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

    叶应武翻了翻白眼,大姐,你要想抱怨自己笨,别冲着我说,我还想抓紧办完事儿抓紧回去睡觉呢,明天可不想顶着黑眼圈上朝,今天好不容易树立的光辉形象可就全都没了。

    不过叶应武究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轻轻叹息一声:“好了,你们家的那点儿事情某也不在意。说说吧,当今官家那个样子,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废了。你们孤儿寡母不容易,既然想要让某当这个刀,对付贾似道这头虎,就得来点儿切实的好处。”

    赵云舒忍不住秀眉一蹙:“为大宋天子分忧,是臣子本分,你还想要什么好处?”

    这叶应武原本以为是沙场男儿,见到官家如此憋屈、贾似道如此嚣张,按理说应该热血沸腾、为国尽忠才对,就算是为自己着想也能够知道,此时一旦成功肯定少不了厚待。

    可是叶应武却是像一个充满铜臭气息的商人一样,上来竟然开口就问有什么好处,这吃相未免难看了一些吧?!

    直直看着赵云舒,叶应武冷笑道:“为天子分忧是臣子本分不假,可是这不是当今圣上的意见,而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当今圣上恐怕现在还在后宫不知道哪里胡天胡帝呢,对于那位贾相公更是言听计从,何谈反抗之说?否则的话公主殿下就不应该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过来,而是乘车光明正大的前来。”

    不等对面人儿开口,叶应武紧接着说道:“如果单纯是为了皇后娘娘,某叶应武就得拿项上人头和天武军数万将士性命相拼,那未免把某看的太简单和卑贱了。如果公主今天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明天某也不介意在文武百官面前向陛下禀报此事,到时候贾相公会是什么反应,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某估计······皇后娘娘都会没有好果子吃。难道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天真的以为,没有皇家这微不足道的支持,某叶应武就对贾似道束手无策么?”

    听到叶应武话里的丝丝冷意,赵云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叶应武依旧冷淡的说道:“公主殿下不要忘了,是谁在请谁。”

    叶应武话音落下了良久,赵云舒方才缓缓站起来,拉紧身上的斗篷:“也罢,既然叶使君都这么说了,本宫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你看得到是清楚。本宫来时匆忙,也没有询问母后能够给予你什么,叶使君倒不妨说说,让我这个大宋公主也见识见识堂堂叶使君的胃口有多大。”

    沉默片刻之后,叶应武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平章军国事?太师?还是异姓王?实际上这又是何苦,难道你母后以为某帮着她收拾了贾似道,就能够换来大宋的中兴么?或许刚刚到兴州的时候,某还不过是想要向岳武穆王学习,保扶这大宋摇摇欲坠的江山,换来青史留名。可是现在却是不一样了啊,看看和宁门上官家的嘴脸,再想想襄阳城外那些浴血厮杀的将士们······”

    叶应武目光炯炯,伸手在自己的心口点了点:“他们没有必要为了这大宋而流血,但是他们上去了、受伤了、流血了、战死了!如果不是某叶应武还在,如果不是天武军还在,恐怕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字字诛心,赵云舒一把扶住椅子扶手,方才让自己没有软倒在地,勉强抬头,她沉声说道:“叶应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而且还是当着大宋公主的面。你这是······”

    “大逆不道么?”叶应武不顾一屑的笑道,“某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天武军前赴后继战死、牺牲,不是为了这大宋,而是为了这华夏衣冠、汉家江山,是为了不沉沦在异族之手,做一个可悲的亡国奴!”

    “你不怕本宫说出去?”赵云舒有些黯然,这叶应武根本没有掩饰自己把大宋取而代之的心思!

    径直绕过书桌,叶应武凑近明显紧张的赵云舒:“说出去?尊敬的公主殿下,你准备说给谁听?官家没有这个兴趣也不会相信,告诉皇后甚至太后又能够怎样,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长于大院、老于深宫,难道指望她们能够振臂一呼、万民影从?岂不是笑话!”

    想起来什么,叶应武旋即说道:“不过倒是忘了杨驸马,也不知道杨驸马手中又能够握着多少人马?不要忘了这是乱世。”

    “乱世?”赵云舒下意识的缩了缩,想要离叶应武远一些。

    “是啊,乱世。”叶应武目光深邃,“或许你看着临安是日夜笙歌,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可是当身在两淮、汉水,看到赤地千里、看到百姓流离失所的哭号时候才会知道,同在一片天空下,同是大宋的子民,天壤之别。”

    信安公主仿佛被叶应武脸上的凝重和痛苦镇住了,一言不发。

    “如果没有天武军,襄阳终有一天会陷落,”叶应武淡淡说道,“之后便是鄂州、扬州、临安。这大宋沦亡,旦夕之间。这片富饶的江南水乡,也终究会被铁蹄践踏、战火焚烧。”

    赵云舒忍不住冷笑一声,似乎终于找到了反驳的地方:“真是可惜了,为了大宋挽回一切的英雄人物,心里却满是乱国心思。”

    叶应武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向房门,一把推开,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依然偏西,估计时间也过了子时,叶应武沉声说道:“公主殿下,请回吧。该是某的不需要你们送来,某自然会亲手取得。”

    “这么说来本宫今天是白走这一遭了?”赵云舒伸手轻轻收拢鬓间秀发,然后悄悄走到桌子边,想要把那枚簪子收入衣袖。

    “簪子留下。”叶应武虽然是背对着她,却似乎把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也不能算是白走一遭,至少让你看清楚了某叶应武的真面目,不是么?而且也让某知道,这大宋赵家可不只是剩下些傻子罢了,至少还有人牵挂着这三百年残破江山。”

    凄然一笑,赵云舒却是死死攥住那枚细长金簪,在叶应武转身的一刹那,猛地向前刺了过去,秀发迎风舞动,衣袖漫卷,那一刻女孩脸上浮现出来的凄美神情让叶应武都不禁屏住呼吸。

    这是要拼命啊!

    叶应武回过神来,随意的一侧身放过赵云舒,然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赵云舒吃痛,金簪“砰”的一声落地。叶应武一把将信安公主扯进怀里,铁箍一样的双臂扣住她纤细的腰。紧紧相贴,就像是白天一样。

    “你想杀我?”叶应武冷冷问道,刚才这一下显然也吓了他一跳。

    赵云舒在叶应武怀里拼命挣扎:“放开!”

    “放开还指不定你想干什么呢。”叶应武毫不犹豫的回答,“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好歹得死的明白点儿。更何况公主殿下可不是君王,不是这大宋的官家。”

    怀里的人儿沉默了。

    良久之后叶应武缓缓松开手,赵云舒向前两步,靠在门上,软软的坐倒地上,也顾不得灰尘了:“你就是这么喜欢欺负人么?”

    叶应武摸了摸鼻子,公主殿下,拜托是你先动的手好不好,还不允许某反击了,咱能讲点儿道理么?

    不过好像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赵云舒一手撑着门重新站起来,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然后披上斗篷的帽子,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告辞了。”

    叶应武无奈之下快步走上前,追上步履蹒跚的身影:“公主殿下,你的金簪,你拿着吧。”

    赵云舒身形一顿,抬头说道:“你不是想要么,那就送你好了。”

    “某不想要曾经试图刺穿过某胸膛的东西。”叶应武冷冷说道,“物归原主罢了,信安公主殿下。”

    一把拿起来金簪,信安公主轻轻哼了一声,刚想要走,叶应武却是一把拽住了她。

    “你想干什么?!”赵云舒惊呼道。

    叶应武苦笑一声,指了指天:“傻丫头,都已经出来鱼肚白了,时候不早了,你就这么走在大街上莫不是害怕别人看不见?某用马车把你送到宫门外,找个僻静的地方下来。”

    “谢谢你的好意。”倔强的挣脱叶应武的手,紧紧攥着簪子,信安公主显然还在气头上。

    “这个容不得你!”叶应武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等某换上朝服,一起过去。这个时候路上肯定有了行人,你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片子,能够躲得过谁?”(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坐观桑海变

    ps:第二更晚7点

    绯色罗袍裹在身上,衬以白花罗中单,腰间束大带,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足蹬黑皮履,腰带系着象征官品的锦绶,同时还拴着象征武将身份的小小玉剑,不得不说一身官服穿下来,叶应武还真有那么三分大宋高级官员的模样。

    之前叶应武出征在外往往都是甲胄披挂,在家则是一身常服,这等京官上朝时候用的朝服,还真是第一次穿,看着浑身又是玉佩又是玉剑,挂的东西一点儿都不比上阵杀敌少,叶应武忍不住一笑。

    就是压在颈部、白罗做成的方心曲领让人感觉有些难受,不过这朝服也就是上朝时候穿,忍忍也就过去了。

    随手抄起来放在一侧的貂蝉冠,看着冠后簪白笔,叶应武忍不住伸手轻轻弹了弹,很是新奇,这样的一顶宋代帽冠,要是在后世,别说是这么随意的拿在手上把玩了,就是碰一碰估计也能让那几个老教授火冒三丈。

    “沐猴而冠,弹冠相庆。”缩在马车角落里的赵云舒忍不住冷冷嘲讽。

    叶应武倒是没有生气,反倒是把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笑着说道:“难不成在公主殿下眼中,某叶应武就是一个泼猴?”

    “你以为你是什么?”赵云舒厌恶的说道,闭上眼睛懒得搭理他。

    翻了翻白眼,叶应武若有所悟的应了一声:“也是也是,某就是一个泼猴,那公主殿下衣食住行都和某颇为相像,莫不也是一只母猴?”

    赵云舒瞪了他一眼,沉默片刻之后缓缓说道:“是不是在你叶应武眼中,本宫就是一个上蹿下跳的泼猴?”

    叶应武一怔,不过是随意调笑反驳一声,这小姑娘都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公主殿下难道很在意臣下的感受么?那小臣还真是受宠若惊啊,不知道公主殿下看在臣子忠心耿耿、一心为主的份儿上,能不能赏赐些财物,给个官爵,小臣不胜受恩感激。”

    “你是忠臣?”赵云舒忍不住嘲讽道。

    叶应武正色说道:“难道不是么?大宋还有某这等忠臣?若不是忠臣,公主殿下难道能信任的和小臣同车而行,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还真是无赖。”赵云舒懒得搭理他,侧过头去,给叶应武留下美好的背影,虽然裹着斗篷,但是依旧勾勒出窈窕曲线。

    在这样的人儿面前,是个男人就不可能淡定。不过叶应武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了,也是见过大世面,所以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公主殿下此言不假啊,某叶应武还真是一个无赖,坏人······”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赵云舒冷笑道。

    “自古枭雄多无赖,能够从当年临安纨绔走到这一步,可不就是凭借着这份无赖么。”叶应武从容不迫的说道,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伸手轻轻掀开窗帘,赵云舒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侧已经开始热闹的街景,突然间想起来昨天在和宁门上看到的满城炊烟的景象,别有一番滋味。良久之后她方才小心翼翼的放下窗帘,看向叶应武:

    “自古以来枭雄恐怕还没有开口自称自己是枭雄的吧。”

    叶应武笑着回答:“可是某是叶应武啊,某既然已经为大宋缔造出来一个与众不同的天武军,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个与众不同的叶应武?这世间向来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管它作甚。”

    “没想到你看得到是豁达。”赵云舒忍不住秀眉一蹙,“到底是有权有势,说出话来底气十足。”

    叶应武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堂堂大宋公主在某这个臣子面前谈有权有势么?”

    “你是在嘲笑本宫,还是在嘲讽整个赵家皇室?”信安公主沉默了片刻之后慨然问道,“这个不用你在意,本宫相信只要母后还在,只要我还在,这天下江山轮不到你叶应武指手画脚。”

    马车突然间顿了一下,外面传来小阳子的声音:“使君,前面就是宫城了,已经能够看见等候的文武百官,使君可要下车。”

    叶应武嗯了一声,旋即看向赵云舒:“某会让他们把你安安稳稳的送到大内宫门外,到时候怎么办就不是某说了算了,既然杨驸马有胆量把你放出来,自然也有本事把你弄进去。”

    赵云舒微微颔首:“谢谢。”

    “臣子本分。”叶应武笑着说道,刚想要下车,却被赵云舒一把拽住了,“怎么,还有事情?”

    车厢里面突然间静默下来。

    想了想,赵云舒恨恨说道:“这件事儿还没完,本宫就不信了你不会动心,你我还有见面的时候。”

    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好强心作祟,叶应武索性翻了翻白眼,调笑道:“是想要找时间和某约会吧,话不用说得这么含蓄。”

    被叶应武这么一调笑,赵云舒怒火上涌,突然间想起来车外可不就是文武百官,吓得急忙放开手缩回去,一动也不动。叶应武却是凑过来,伸手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轻蹭了一下,笑着说道:

    “某考虑考虑。春日西湖风光正好呢,不去踏踏青么。”

    不过赵云舒明显是受了惊吓,一句话都不说。叶应武讨了一个没趣,走出车厢,对小阳子吩咐两句,然后从容不迫的从马车上跳下去。

    “叶使君,来的这么早!”几名官员见到叶应武走过来,急忙上前殷勤。

    叶应武对于眼前这几位别说认识了,甚至连眼熟都不算,不过还是笑着拱手还礼,让这几个官员受宠若惊。要知道贾似道每一次来可都是一眼都不看他们这些只能在朝堂上站站脚的微末官员的,现在这位叶使君竟然一脸和气的样子,哪能不抓紧上前巴结几句。

    有了这几个殷勤的带路党,很快叶应武就和宫门外等候的十多名官员称兄道弟,不过毕竟来的尚早,而且上来献殷勤的官员也多数都是中间派,人数并不多,绝大多数的贾似道亲信党羽都保持了应有的沉默和冷眼旁观。

    一直走到门外,站在最前面的一人,正是监察御史陈宜中,昨天叶应武和他有过几句话的“交锋”,所以倒还有印象,不过可能陈宜中认为身为贾似道一党官员应该坚守立场,又或许是对于叶应武昨天抬出官家来死活不见自己还生着闷气,所以一直斜眼看着天空,对于走过来的叶使君一点儿都不搭理。

    而陈宜中身后,贾余庆、吕师孟两人和叶应武都是有怨有仇,一个是自家弟弟贾余丰因为鱼肉百姓让叶应武凌迟处死,一个是依仗为根基的襄阳吕家被叶应武连根拔起,这可都是家仇血恨,虽然两人都是那种利益至上的人,但是在叶应武面前也难以露出笑容。

    所以前面这些官员当中也就只有留梦炎微笑着上前,冲着叶应武一拱手:“鄙人留梦炎,今日能够与叶使君当面,实在是荣幸。”

    叶应武点了点头,掩饰住心头的厌恶之情,现在留梦炎是大宋吏部右侍郎并端明殿大学士,虽然表面看上去官职不高,但是实际上吏部主管官员的升降,贾似道能够掌控朝政,正是通过留梦炎对于吏部的掌控,而端明殿大学士元丰改制之后更是官家的最高顾问,基本上政令所出,都会有端明殿大学士参与的身影,和叶应武类似于散职的龙图阁大学士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不过即使是留梦炎这样的身份,却也只能在寒风中站着。叶应武淡淡一笑,冲着留梦炎一拱手,道了几声久仰,就直接向着宫门内走去。毕竟他是大宋沿江制置大使,位高权重、兵权在外,来的第一天可不想就直接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这宫门外了。

    因为高级官员多数都是老迈之人,宋代对于这些人都是有优待的,在上朝的文德殿前面的小宫殿,名为垂拱殿,平时是官员向天子汇报消息情况的地方,等到上朝的时候就会临时腾出来作为执政、参政们休息的地方。

    垂拱殿中有热茶、有椅子甚至还有小点心,珠帘遮蔽,挡住了寒风。这样优越的待遇叶应武自然不会放过。虽然他现在并不算是平章国事而或者参知政事等朝堂中枢官员,不过凭借着沿江制置大使这个大宋在外除了只给皇家亲王担任的“天下兵马都元帅”最大的官衔,叶应武已经有足够的资格进入垂拱殿了。

    拾阶而上,想想陈宜中他们都不得不委屈的在下面吹风,叶应武忍不住暗暗感慨一声,到底是在外面先打下来一片基业好啊,至少在这临安城中就算是初来乍到、无根无基,别人依旧不会小瞧你。

    换句话说,乱世当中,有兵就是王。

    台阶两侧的禁军同时躬身行礼,而站在殿前的两名内侍则是缓缓推开了朱红色的大门,不过毕竟不是上朝陛下召见,所以他们可没有唱名的义务。

    仿佛春风扑面,叶应武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脚迈入宫殿,还不忘随手正了正衣冠。

    或许叶应武在门外百官当中已经算来得早的了,但是到了垂拱殿才发现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安然坐着。

    坐在一侧椅子上一个老人闭目养神,按照六部排列的顺序,当六部之首,正是礼部尚书陈宗礼,倒是六部其他尚书都没有现身,而在陈宗礼的上首,还有两个年纪不小的老人,一个是当朝参知政事马光祖,还有一个则是判大宗正事赵与芮,而在陈宗礼的对面,则是参知枢密院事吴革。

    叶应武倒是轻轻松了一口气,因为现在出现的这几个都是年纪已高,要不就是像赵与芮这样大宋亲王,等到这种大朝会的时候才会以大宗正的身份代表皇室出来站站场子。

    要真的说贾似道的亲信,还真是一个都没有,反而参知政事马光祖和贾似道也颇为不对付。而礼部属于六部当中最清闲的一个,所以贾似道显然对拉拢陈宗礼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自南宋宁宗以来,都是当朝丞相身兼枢密院事,所以大宋名义上的枢密使是平章军国事贾似道,不过因为这位贾相公连政事都懒得处理,更不要说是军事了,所以实际上枢密院的一把手还是吴革。

    不过吴革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光杆司令。天下各处,西面川蜀有高达、张珏率川军血战,中路有叶应武这个沿江制置大使统筹各部,两淮则是南宋名将李庭芝和夏贵坐镇,这参知枢密院事,也就是俗称的枢密副使大人,还没有能耐调动这些已经算得上是割据一方的大将。

    恐怕这也是为什么吴革能够以中间派的身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毕竟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职位,就算是费尽心思争取到了也没有太大的作用,所以贾似道就随便吴革自己玩儿去了。

    可能吴革是垂拱殿当中唯一一个还醒着的人,见到叶应武大步走进来,显然有些坐立不安,毕竟自己和叶应武不但没有交集,而且他身为统领中央军权的大臣和这些边疆大将想来是针锋相对,要说叶应武对他没有反感那绝对不可能。

    叶应武也注意到了年不过五十的吴革,倒是很随和的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实际上吴革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对于这个本来应该大权在握、烜赫一时的西院一把手,叶应武还是有三分同情心的。大家都是掌兵事的人,这种当光杆司令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作者按,宋中央两个最高行政机构,中书门下负责政务,又称政事堂、东院;枢密院负责军务,又称西院。故宋有“两院”之称)

    “来者可是沿江制置大使叶相公?”马光祖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问道,虽然声音很低沉,但是已经足够在安静的大殿中听得清楚。

    对于这位已经六十七岁的老人,叶应武不敢怠慢,毕竟马光祖也算是大宋有名的贤相了,无论是作为一个晚辈还是作为一个后进,他都需要对这个老人以礼相待。

    “晚辈不才,正是叶应武,叶相公之称呼万万当不起。”叶应武上前恭敬地拱手作答。

    马光祖嘴角一咧,挤出来一丝笑容:“好好,不用这么客气。没有想到叶镇之的衙内都已经这么有出息了,不知不觉得老夫这些人都得给你们年轻一辈腾地方了。”

    等到马光祖话音落下,一直闭目养神的陈宗礼也是笑着睁开眼睛:“马相公这话说得,官家和贾相公,去问问又有哪一个敢放你走。现在满朝已经就剩下这几个老不死的了,要是全都走了怎么交代?”

    马光祖沉默了片刻,看向陈宗礼:“这句话说的倒也不假,只是现在天下大势滚滚如潮,已经不复你我当年初入这朝堂。而且老夫这把身子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了,趁着还能动弹的时候回家养养老也不错。”

    “你们这么背后议论官家,就不怕本王告御状?”一直闭目不想和这几个老家伙絮叨的荣王赵与芮,也终于按捺不住开口了。

    荣王赵与芮是宋理宗的兄弟、当朝天家的亲生父亲,因为出身卑微,所以赵与芮终其一生恪守本分,虽然没有什么出众的政策决断,但是担当大宗正一丝不苟,也算是为这大宋奉献了毕生心血。对于这样一位少有不飞扬跋扈的亲王,朝野官员还是颇为信服的。

    (作者按:历史上对于贾似道的死法,除了押解路上被杀之外,还有被宋荣王赵与芮拔剑怒斩一说)

    不过毕竟赵与芮是和马光祖他们这些人当年同朝的,所以即使是信服尊重,这些同龄人也难免会相互打趣两声。

    “荣王殿下,这可就是您不地道了。”马光祖好像忘了叶应武和陈宗礼他们的存在,对着赵与芮呵呵笑道,“老臣这么多年为了大宋呕心沥血,殿下也都是亲眼看见的,现在都快走不动路的年纪了,想要回家含饴弄孙不也实属正常么。老臣比殿下年长七岁,殿下随时都能够抱皇孙,老臣却还得每天起早贪黑的来上朝,这不是罪孽么。”

    叶应武微微一怔,看着脸上已经满是皱纹的马光祖,又想起来白发苍苍的自家爹爹以及王爚这几个前朝老人,才意识到实际上这些老人在承受了大宋太多的风风雨雨之后已经心身疲惫。

    恐怕也就只有和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程元凤,才是真的梦想成真了吧,现在回归徽州故里颐养天年。

    站在这垂拱殿中,无意之间叶应武好像看到了大宋拜年波澜壮阔的画卷,凄风苦雨、欢天喜地······

    不觉已是桑海变化。(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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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介绍:
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