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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二章 壮气如蛟吞千里(下)

    ps:18点第二更

    李庭芝出兵淮北还是走的南宋每一次北上的老路,在涟海一带淮军的掩护下直接渡过淮水,兵进淮阳军,然后就可以沿着淮阳军北上徐州、单州(今山东单县),从单州便可以进攻宋之南京——应天府。

    对于李庭芝来说这是最划算的一条进攻路线,尤其是在没有了胶州水师的掩护之后,进攻东侧的胶州等处会显得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且那里还不知道张弘范这个难缠的对手又准备了什么天罗地网等着宋军自己撞上去,而应天府实际上距离涟海很近,李庭芝是有实力也有信心能够抢在文天祥杀入洛阳之前拿下应天府,到时候这绝对是不可磨灭的大功。

    正是因为有这样足够诱惑的目标摆在前面,李庭芝才不惜拿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扬州做赌注,他赌的是在整个中原都被搅得热火朝天之前,伯颜是没有能耐击败叶应武攻下扬州的。

    想到自己能够攻克应天府,甚至进而进攻汴梁,而叶应武只能在淮南被伯颜死死地拖住,李庭芝就暗暗高兴。

    他李庭芝原本是大宋公认的第一大将,如果不是叶应武这个妖孽一般的年轻人彗星一样崛起,恐怕襄阳大战的胜利就应该归属李庭芝和他的淮军,现在这大宋的沿江制置大使、枢密院使也不可能落在叶应武头上。

    虽然从来都不否认叶应武确实是大宋百年不遇的将才,有当年岳武穆、韩蕲王之余风,但是李庭芝一想到这个夺走了本来可能属于自己的一切的年轻人,还是有些愤懑不平。

    可李庭芝也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自然不会想着背后算计叶应武,也不会想着和贾似道那等人联手在朝堂上把叶应武打倒。既然大家都是大宋的将领,那最好的斗争方式就是在战场上见真章,看看谁的功劳大。

    这也是为什么李庭芝从一开始就把目光放在了应天府身上,因为攻克了应天府,绝对是北伐以来最大的功劳。

    坐在马背上,李庭芝一边打量着眼前绵延展开的春日北方原野,一边期待着自己的将旗在应天府城门上空飘扬的那一刻。身边的淮军将士也都是昂首挺胸、斗志昂扬,一扫之前金刚台大败的晦气。

    毕竟自从涟海渡淮一来,李庭芝麾下两万淮军横扫淮阳军,一路上遇到的只有小股惊慌失措逃窜的蒙古鞑子哨骑。而继续往前徐州据说也不过就是一支蒙古汉家步卒千人队驻守罢了,要是蒙古鞑子骑兵或许李庭芝还得考量考量,对于这些拿来防守二线城镇的蒙古汉家步卒,李庭芝可没有放在心上,要真的论战力,这样的对手比淮军差得远呢。

    更何况淮军两万人,还能怕他不成!

    “启禀将军,前面就是徐州城了。”一名哨探策马而来。

    李庭芝点了点头:“城中可还有蒙古鞑子?人数可多?”

    那名哨骑笑着说道:“将军多虑了,那徐州城已经空荡荡了,属下刚才斗胆摸到了城下都没有看见城上有人的身影,瓮城城门也都是半掩着,估计里面早就空了。”

    微微点头,李庭芝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谁曾想到在宋军面前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鞑子,腹心之中竟然已经虚弱成这个样子,甚至连徐州这种屏障中原的重镇都能够说丢就丢。

    更主要的是这一次北伐和端平入洛时候又有不同,端平入洛时河南淮北一带已经让仓皇撤退的金军劫掠屠杀、十室九空,进而导致大多数北上的宋军有兵无粮,与其说是被蒙古骑兵击溃的,倒不如说是自己崩溃的。

    而现在这一次,经过蒙古将近三十年的缓慢调和恢复,这些曾经尸骨遍野的地方已经重新出现了人烟,包括各处城池也不是原来那样荒败,使得各路北伐的宋军终于不用再为周转不济的军粮犯愁,城中蒙古撤退时候丢弃的粮草就已经足够补充,甚至不用向百姓征集。

    “入城,开饭。”李庭芝笑着挥了挥手,淮军渡过淮水一来一直都是拼命向前行进,本来路上就没有多少蒙古鞑子,再加上李庭芝一心想要攻克应天府,所以就连伙食也多数都是在路上凑活凑活。

    现在徐州就在眼前,应天府近在咫尺,所以李庭芝也不介意停下来让疲惫的淮军士卒好好休息休息,毕竟淮军不是天武军,叶应武又能耐一天一夜转战光州、随州,李庭芝可扪心自问没有这个本事。

    ——————————————————

    王大用爬上山坡,却是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出现在山坡下的蒙古鞑子大队,一面面黑色旗帜在青绿色的原野上显得分外夺目

    不过好像这足足万人的蒙古鞑子步卒队列并没有发现不远处山坡上那几道人影,依旧迈动步伐向前走去,而在他们的前方还有五六里的地方便是淮东宋军根基之地——扬州。

    “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大用眯着眼看向那支在原野上像是前行的毒蛇的蒙古步卒,“老子还以为只能到扬州城下和你们交手呢,既然现在撞上了,就不要怪老子手下无情!”

    而显然那支蒙古万人队也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当他们侧头看去的时候,便看到了山坡上下一面面飘扬的赤色旗帜。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支宋军误打误撞出现在他们的侧翼。

    狭路相逢!

    “左厢儿郎,杀!”王大用手中刀指向前方,高声怒吼,虽然发现的突然,但是左厢本来就随时打算和蒙古鞑子交手,所以早就有所准备,倒也不怕这突如其来的敌人。

    战马嘶鸣,这位镇海军左厢都指挥使当先冲下山坡。而他身后大队的镇海军左厢士卒迈动着整齐阵列,一排排长枪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而弓弩手已经从山坡两侧站定,同时扣动了扳机。

    蒙古万人队显然没有料到这些南蛮子竟然胆大包天到甫一照面,就大打出手。他们可不是襄阳之战时候的蒙古汉家步卒,这万人当中有五千都是刚刚从中原、河北一带签发的新卒,而另外的也都是从各处城镇抽调来的二线老弱,虽然经历了金刚台一战,但是金刚台的胜利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那都是蒙古骑兵的功劳,这些步卒不过是跟在后面呐喊了几声,便从容收拾战场了。

    所以归根结底,他们还是没有遭遇过什么战阵的新兵蛋子。

    “弓弩手,快,弓弩手!”统率他们的万夫长是个蒙汉混血儿,当下里用蹩脚的汉语高声吩咐,而身后亲卫也都是跟着呼喊。

    然而被这突如其来的宋军已经吓住了,蒙古步卒哪里还记得应该用弓弩手射住阵脚,然后步卒冲击?更何况他们也都不是傻子,看的分外清楚,这支宋军人数少说也有万人,一点儿都不比自己这边少。

    那名万夫长急的团团转,本来大队就是在行军当中,首尾一时间难以联络照应,而自己麾下十个千夫长也都是没有多少战场经验,此时早就慌乱一团,不知所措,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麾下儿郎。

    不过再怎么样,到底还是在战场上走过一遭的队伍,这支蒙古步卒还不至于像之前叶应武面对的镇江府屯驻大兵那样根本不堪一击。已经有几个千人队缓缓迎上宋军锋芒。

    “放!”指挥弓弩手的宋军虞侯脸上风平浪静,对付这样的敌人,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太过操心,只需要按照严格而正规的战术,碾压过去便是,“突火枪抵近,飞雷炮预备!”

    神臂弩率先开始咆哮,紧接着飞快架设起来的飞雷炮对着前方露出自己狰狞的面孔。

    “架盾!”最前面的蒙古千夫长惶急的喊道,没想到这些南蛮子还真是不客气,上来这密集的箭矢足够把他这支千人队淹没的。而其他队伍的,其他人呢,自己一千人根本挡不住南蛮子上万人的突击。

    千夫长诧异的回头看去,只有两三个千人队缓缓跟上来,其余的士卒都在原地惊慌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箭矢和南蛮子!甚至还有人已经开始寻找周围有没有可以逃跑的道路或者藏身的地方。

    荒唐,可笑!那名千夫长心中感到悲戚,原本以为大家都会为了蒙古奋勇争先,现在才知道原本口号喊得一个比一个响亮的家伙,真正到了战阵时候,不过是卑鄙无耻的懦夫罢了。

    下一刻密集的箭矢呼啸而来,在这支无比突兀的千人队当中横扫。

    “千夫长,咱们抓紧撤退吧!”一名百夫长举着盾牌,快步而来,“那伯颜都已经带着人逃之夭夭了,不过是让弟兄们前来送死,吸引叶应武这个挨千刀的南蛮子的注意罢了,咱们何必给他拼命。”

    千夫长一边奋力挑落箭矢,一边有些无奈的看向快步而来的几个属下,不断有士卒中箭,惨叫着倒下。而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已然翻滚着从几人头顶上掠过,飞入后面蒙古步卒大队当中。

    “轰!”一声爆炸彻底打破了原野的寂静,也彻底击碎了蒙古步卒心中的依凭。

    没有蒙古骑兵掩护、袍泽则踌躇不前,南蛮子又来势如同潮水,伴随着这么犀利的火器。这仗根本就没有办法打!自己就像是摆在南蛮子面前的猎物。

    “速战速决!”王大用纵马冲入蒙古士卒当中,手中狼牙棒划过一道又一道血光,而左厢百名骑兵紧紧拱卫着他,再外围则是左厢步卒,以王大用为剑尖,一排排白缨飘扬的长矛为剑锋,左厢径直把这首当其冲的蒙古千人队硬生生劈开!

    一棒槌将一名躲闪不及的蒙古士卒砸的脑浆迸裂,王大用掂量掂量手里的家伙,冲锋陷阵还是这东西好用。当下里他一边纵马上前,挥舞着自己的狼牙棒,不断收割蒙古步卒的性命,一边高声吼道:

    “镇海军王大用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镇海军王大用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一声又一声的呼喊在慌乱的蒙古步卒当中回荡,而王大用看着前面那个坐在马背上急忙躲闪的蒙古千夫长,冷笑一声,战马嘶鸣,狼牙棒已经重重砸了过去,鲜血激荡,那名蒙古千夫长惨叫着摔落马背。

    “将军,将军,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一名蒙古百夫长眼睁睁看着刚才还指挥自己向前的千夫长竟然被这个杀出来的宋军将领一棒槌解决,当真是肝胆俱裂。

    南蛮子竟然勇猛如斯,这还有什么好打的!

    王大用冷笑一声,投降,好啊。

    当下里他用狼牙棒轻轻敲了敲那名百夫长的头盔:“当什么不好,去给蒙古鞑子卖命,真是糊涂。不过看在你乖巧的份上,老子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将军请说,让小人做什么,做什么都行啊!”那名蒙古百夫长已经带着哭腔了,只要让自己保住这条小命就好,别的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眯了眯眼,指着前方,王大用狰狞笑道:“让那些人都给老子投降,否则连带你一起,碎尸万段!”

    让所有人投降?蒙古百夫长轻轻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千人队当中大多数百夫长都已经不想打了,现在不过是在苦苦支撑罢了,只要自己吼一嗓子千夫长已经战死了,估计他们都会乖乖放下兵刃。

    察觉到这名百夫长在盘算什么,王大用冷声说道:“不是这一千人,而是你们整个万人队!老子不想费劲杀人,抓紧!”

    那名百夫长脸刷的一下白了,不过还是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看也不看倒在自己身边死不瞑目的千夫长。这个时候还是活命要紧,既然那些高高在上的蒙古老爷平时就没有把咱们放在眼里,现在更是看作弃子,那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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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徐州城了?”李庭芝打量着空荡荡的城池,忍不住轻声感慨一声,“只可惜沦落异族风尘百年,已经不复当年繁华了。”

    走在他身边的几名淮军将领都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这看上去和江南的一个普普通通县城没有太大的区别,要不是城门上“徐州”两个字写的清清楚楚,换做任何一个江南宋人前来,都不会相信这是一座州府。

    “走,进城看看。”李庭芝环顾一周,瓮城甚至已经有所残破,也不知道这百年间是不是有过修缮,而过了这瓮城,前面就是洞开的主城城门。透过城门可以看到空荡荡的城中景象,当真是一片死寂。

    李庭芝缓缓的策马上前,而几名先一步过来的哨骑已经在门口站着,看到李庭芝过来,急忙恭敬地拱手:“启禀将军,城中除了些许百姓之外,空无一人,还请将军放心入城。”

    微笑着点了点头,李庭芝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些狐疑的看向这几名哨骑:“某怎么不记得见过你们,你们的都头是······”

    “弟兄们,动手!”见到被识破,领头的十将原本带着笑容的面容一下子狰狞,一把抽出自己的刀,扑向李庭芝!

    “蒙古鞑子!”李庭芝瞳孔猛地收缩,看也不看被身边亲卫拼命挡住的这些蒙古汉卒乔装的自家哨骑,几乎是下意识的高声吼道,“不好,中计了,撤,快撤——!”

    “李庭芝,为时晚矣!”仿佛是要回答李庭芝的声音,一道洪亮的声音从瓮城上响起,某山东统军使塔出,等候你多时了!“

    话音未落,无数的蒙古士卒同时探出头来,手中各种滚石檑木拼命地砸向瓮城中乱作一团的宋军。而密集如蝗的箭矢伴随着滚烫的火油同时从城头上落下,一时间瓮城之中只剩下宋军士卒的惨叫声。而瓮城的城门本来就不大,现在完全被箭矢封锁住。

    “砰!”一声巨响,洞开的徐州城门轰然落地,截断了瓮城中宋军最后一条退路。

    而与此同时,城外也传来马蹄踏动大地的声音,也不知道多少蒙古骑兵正在拼命的向这边赶来,显然蒙古人并没有打算放过城外那些淮军士卒。

    李庭芝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一口鲜血已然喷了出来。

    自己败了,淮东能够依仗最后的精锐,即将损失殆尽!为了这个陷阱,蒙古鞑子真是煞费苦心,而果不其然,自己又像在金刚台那样傻乎乎的中计,断送了这本来可能到手的功劳。

    只是李庭芝至始至终都不明白,蒙古鞑子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塔出看着口喷鲜血、晕倒在地的李庭芝,冷冷一笑,冲着自己身后的老人一拱手:“元帅,塔出幸未辱命。”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却不言语,仿佛一切都在把握之中。

    塔出敬佩的看了一眼老人,忍不住暗暗感慨,到底是元帅,名不虚传!(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淮口潮生催晓渡(上)

    “李庭芝到哪儿了?”叶应武看着一大片一大片跪倒在前面瑟瑟发抖的蒙古汉家士卒,忍不住皱眉看向站在身边的郭昶。

    因为淮南战局愈发错综复杂,所以郭昶也不得不连夜渡江,不过好在这小子动作也是快,总算是在叶应武赶到扬州城外战场之前来到了这里,当下里便从扬州六扇门那里把已经乱作一团的各种消息接手过来。

    不只是两淮,实际上现在整个蒙宋战线都已经乱做一锅粥,自文天祥强渡汉水突破随州以来,各路宋军纷纷看到了襄阳丧师之后蒙古的虚弱,即使是伯颜和张弘范适时的拿淮军下手,接连打了金刚台和胶州两场大胜,但是依旧难以遮盖蒙古在中原腹地的虚弱。

    只要能够突破第一线,之后就真的是任宋军纵横驰骋了。

    这也使得川蜀、两淮,各路宋军纷纷开始争先恐后的北伐,哪怕是跟在天武军后面打打秋风也是不错的选择。因为闻风而动的太多,甚至夔州、达州等地守卫城池的厢军都已经出动了,而淮西夏贵也蠢蠢欲动,所以说句实话现在郭昶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宋军北上,更不清楚每一路到底都到了什么地方。

    “回禀使君,淮北那边音讯全无,只知道昨天淮军已经过了淮阳军。”郭昶惭愧的说道,他毕竟是刚刚接手扬州这边的消息,所以甚至连淮军具体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只不过让郭昶感到诡异的是,这么长时间从淮北送来的消息却是寥寥可数,仿佛这支淮军已然人间蒸发。

    叶应武沉吟片刻之后,缓缓说道:“这不是李庭芝一贯的作风,而且就算是他不想让咱们知道淮军的行踪,也会关心扬州这边自家老巢安稳的,所以北面不可能一天都没有消息。”

    郭昶一怔,他刚才还没有向不好的地方设想,现在叶应武如此说来,让他心头忍不住一阵发冷。可是淮军也是足足两万人啊,想要把这样一支力量绞杀,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走漏,得需要多少蒙古鞑子?

    “锦衣卫在北面没有消息?”叶应武旋即问道。

    郭昶苦笑一声:“没有,因为两淮这一带本来就不是咱们控制的地方,六扇门能够立足就已经不错了,想要在常年血战、人烟稀少的两淮布置锦衣卫人手实在是太难,所以锦衣卫在济州到涟海这一带,算是一个空洞。”

    叶应武猛地按住剑柄:“不好,淮军多半是出事了!”

    “可是蒙古鞑子哪里来的人对付李庭芝?”郭昶忍不住诧异的看向叶应武,这种可能虽然不是没有,但是几率应该很小吧,或许只是因为李庭芝向前挺近的太快,来不及照顾后路吧。

    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叶应武冷声说道:“有的,蒙古鞑子的骑兵,还是有的,在加上山东统军使塔出那里还能够集结万余人,如果倾巢而出的话,想要对付李庭芝,只需要埋伏一下就轻而易举,毕竟李庭芝太想要收复应天府了。”

    “诱敌深入,一战破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张世杰忍不住轻声说出来,“如果是某的话按理说是不会放弃淮阳军的,除非手中有充足把握,倒是可以把李庭芝引诱的徐州城下,但是如果再往北的话恐怕谁也难保会不会出事。”

    叶应武点了点头:“只是可惜咱们晚了一步,如果能够昨夜紧跟着李庭芝渡过淮水,恐怕还能够挽救一二。现在再去,就是等于把自己送到蒙古鞑子嘴边了。”

    “可是属下还是不明白,蒙古鞑子哪里来的······”郭昶疑惑的说道。

    张世杰轻轻摇头,话语中带着苦涩的声音:“有的,蒙古鞑子如果不是军情如火,已经烧到眉毛了,恐怕也不会轻易的动用这支强军。”

    “怯薛军!”郭昶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是怯薛军的话,那倒还真的有一战击破阿术的可能,“但是就算是忽必烈有胆量把怯薛军派来,又会是让谁来指挥,怯薛军的统帅阿里海牙不是带着两千人沿着蔡州南下,和天武军对上了么,忽必烈难道会把自己的侍卫亲军交给塔出或者张弘范?”

    看着眼前绵延的原野,叶应武冷声说道:“不会的,塔出不过是阿术放在山东看门的狗罢了,而张弘范虽然是一员猛将,但是还是未长大的虎崽,一战能够灭掉胶州水师虽能证明张弘范有能耐,不过想要一战击败李庭芝这样曾经以一己之力支撑两淮的大将,还没有这么容易,两人最多打成平手,甚至张弘范有怯薛军也留不住李庭芝。”

    “虽然诱敌深入这种大胆的作风和张弘范相似,但是张弘范是没有胆量拿着淮阳军的得失和李庭芝打赌的。”张世杰沉声说道,“他或许可以不在乎一处营寨或者几艘战船的得失,但是不会不在乎一处州府的得失。所以统领怯薛军的必然另有其人。”

    “史天泽,没想到你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叶应武确切开口,“看来这一次还真是有些麻烦了,李安抚自身怕也难保啊。”

    “史天泽”三个字出来,张世杰和郭昶同时打了一个寒战。

    若是真的把这个名义上的蒙古南征元帅都给惊动了,那这场大战还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恐怕也就只有史天泽这个已经认贼作父的人才能够获得忽必烈如此信任吧。

    “史天泽为什么会带着怯薛军直奔两淮,而不是前往河洛?”郭昶忍不住说道,“文相公已经带着人顶到南阳了,再往前就是河洛,河洛一丢,咱们就等于占据了河南,两淮的蒙古鞑子将会成为孤军,史天泽这等人,不可能看不透。”

    叶应武沉吟良久,方才看向张世杰,张世杰向前两步,看着北方,或者准确来说是东北:“史天泽这是为了掩护什么。”

    “整个淮北、胶州,能够让史天泽亲自出马的,”叶应武冷声说道,“也就只有张弘范了,而胶州背靠大海,张弘范总不可能插上翅膀飞过来,必然另有图谋。旭升,锦衣卫在胶北莱州、登州有没有人手。”

    郭昶苦笑道:“基本可以算是没有。”

    张世杰和叶应武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

    “也就是说如果蒙古鞑子在登州造船的话,咱们根本不知道,即使是原本胶州水师也不会绕到胶北?”叶应武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蒙古鞑子不会真的打算这么做吧,可是他们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郭昶接着摇了摇头:“只要是隐蔽的合适,看不到,可是蒙古鞑子的水师已经难以寻到踪迹了,想要重新打造一支,可不是一天半月就能够完成的,这未免有些······”

    “不用打造战船,船能够运人就足够了。”张世杰打断了郭昶,“自从胶州水师覆没之后,在海上咱们根本就没有水师,自然也不会有人拦截。只是如果张弘范真的想要这么做的话,为了什么。”

    见到叶应武和张世杰已经不知道说到哪里去了,郭昶只感觉背后冷汗直冒,而叶应武招了招手:“舆图!”

    见到叶应武三人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杨絮一边亲自把舆图送过来,一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小阳子带着两个亲卫手忙脚乱的把舆图打开,张世杰伸手顺着登州、莱州、沂州这一线顺下来,狐疑的看向叶应武:“实际上对于张弘范来说,如果包抄咱们淮南后路的话,并不划算,毕竟这一带靠海还是比较近的,他一下子又难以运来太多的人,根本不足以让两淮彻底混乱。”

    叶应武却是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伸手在舆图上一指:“难怪张弘范一直没有露面,当真是处心积虑,这一个月恐怕他一直在忙着造战船和训练士卒,而想要去的地方便是此处。”

    郭昶、张世杰和杨絮几乎是同时沉默了。

    因为叶应武手指之处,赫然是临安,大宋的行在,临安。

    在阳光下,叶应武露出雪白的牙齿:“张弘范,真是好算计,可是你真的认为临安是某的命门所在么。”

    “使君,张弘范会直逼临安?”郭昶诧异的说道。

    “为什么不会呢。”叶应武淡淡说道,心中已经愈发明白了什么,“某现在发现自己好像还是小看了贾似道,这位贾相公和蒙古鞑子勾连在一起,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互通有无,联手对付某罢了。”

    张世杰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有些艰难的看向叶应武:“远烈,你的意思是······贾似道他······”

    “如果有人把临安城门打开的话,就算是张弘范带着一支千人队也已经足够了。”叶应武冷声说道,“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即刻以镇江府水师出海,大海捞针一般寻找张弘范的船队,还有一个就是某率领一些精锐南下临安,守株待兔。”

    叶应武一连用了“大海捞针”和“守株待兔”,足可见叶使君对于拦住张弘范也是心中忐忑。

    “夫君······”杨絮担忧的看向叶应武。

    就在这时,一名哨骑飞快而来:“淮北急报——”

    张世杰、郭昶等人都是诧异的看向那名哨骑,而叶应武沉下心来,在看到哨骑焦急的表情那一刻,他就知道必然出事了,看来一步又一步,正在按照自己设想的向前。

    可是前面,却是万丈深渊。

    那名哨骑翻身下马,脚底踉跄一下,险些摔倒,不过还是快步跑过来:“启禀使君,李安抚兵败徐州,北上淮军全军覆没,蒙古鞑子以怯薛军为前锋,进逼淮北!”

    不等叶应武、张世杰几人反应过来,几名哨骑又是如箭一般飞驰前来。

    “启禀使君,涟州告急!”

    “启禀使君,五河口告急!”

    ——————————————————-

    西湖烟雨中。

    翁应龙走后,陈宜中依旧端着酒杯看向外面的烟雨茫茫,波澜荡漾的西湖水几乎要把一线断桥淹没。而远处的青山隐隐,只能看到云雾后宛如水墨勾勒出来的痕迹。

    “陈相公真是好兴致。”一名布衣长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子缓步走进来,一边感慨一声,一边一点儿都没有外人的坐在了陈宜中的对面,熟练的端起来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陈宜中一怔,诧异的看着这个突然间出现的男子:“你是谁?你我可曾认识?这里是某包下来的地方,若是兄台没有贵干的话,还请离开。”

    男子轻轻一笑:“陈相公还真是不好打交道,只是不知道陈相公知不知道有一种可爱的小动物,叫做······鼹鼠?”

    瞳孔猛地一缩,陈宜中手中酒杯“砰”的一声落在桌子上,晶莹的酒液洒满衣襟,但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知道。”

    “某当然知道,”男子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敢问陈相公知也不知?”

    反倒是轻轻松了一口气,陈宜中一边攥紧衣袖,一边尝试着说道:“此为对联之上联,如果某对:门朝大海,三河峡水万年流,不知道兄台以为如何,还请点评。”

    男子顿时冲着陈宜中举起酒杯:“君知我心,酒壮声色,当共饮此杯酒。”

    陈宜中仿佛虚脱了一般,倒了一杯酒喝下肚,惨白的脸上方才有了一些血色:“当真是吓煞某也!这里可是熙春楼,兄台你······”

    “两边的包厢都已经空了,再两边的都是咱们的人。”男子淡淡的说道,不过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咱们”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不得不说陈相公还真是演的一手好戏,那贾似道都已经怀疑到翁应龙了,却没有怀疑过陈相公。上一次使君过城门的时候,陈相公虽然也险些露了马脚,不过好在唯一可能找你算账的吕师孟阴阳差错被箭矢射死了,所以也算是有惊无险,以至于今日,那么多皇城司的人盯着翁应龙,却没有人前来搭理陈相公,飞黄腾达之时看来是指日可待了。”

    陈宜中苦笑一声:“此话不应这么讲,某也不过是因为一直安分守己罢了,或许贾相公心中这种人已经足够了。”

    “最不安分守己的可不就是陈相公你啊。”男子笑着轻轻点了点陈宜中,“否则坐在这里的可就不是陈相公了。”

    陈宜中不可置否,反而岔开话题:“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

    男子伸手在茶杯中沾了一下,写了一个“江”字,看向陈宜中。陈宜中一怔,再看向他,旋即认出来:“你不是······不是刚才那个······某现在都已经糊涂了,到底谁是谁的人。”

    “陈相公不用糊涂,只需要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就已经足够了。”男子笑着说道,“江某添为南康江家子侄辈,正是专门负责和陈相公联系的,让某前来,也是因为南康江家是什么身份、什么意思,陈相公应该心知肚明,某就不多加解释了。”

    陈宜中点了点头,他刚才看到“江”字就隐隐明白了,南康江家就是江万里的家族,以江氏“三昆玉”为核心,江氏子弟向来多才,散布天下,这也是江万里能够主导南宋士林的根基所在。

    而江家和贾似道、皇城司可以说是不共戴天,双方这么多年来的明争暗斗,已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所以六扇门当中有江家的人倒也并不稀奇,甚至没有才会奇怪。

    男子看到陈宜中放弃了警惕,当下里压低声音敲了敲桌子:“本来不应该打扰陈相公的,但是鼹鼠也终究不能一直待在地下,这一次某前来也是有不情之请,六扇门杨老统领一直想要弄清楚贾似道和蒙古鞑子背后都有什么小动作,不知道陈相公······”

    “这个某可以尽力。”陈宜中当即毫不犹豫应承下来,“要说别的某还得考虑考虑,江兄弟不要忘了,某为什么会坐在你的对面。”

    男子顿时无声的笑了两下,冲着陈宜中一拱手:“陈相公真乃性情中人,亦是吾等同道中人,在此谢过。”(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淮口潮生催晓渡(中)

    ps:第二更18点

    “蒙古鞑子来的太快,弟兄们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那蒙古鞑子的骑兵就已经冲到营寨中来了。”一名淮军都头狼狈的说着,“几位将军,末将劝你们还是抓紧在这淮水南岸安营扎寨的好,据说这来的蒙古鞑子可不是普通的蒙古鞑子,怯薛军,鞑子大汗的亲军,对付不了的!”

    江铁冷笑一声,上前一脚将那名淮军都头踹翻在地,还啐了一口:“分明是你小子胆儿小,怯薛军怎么了,某家使君转战天下,还没有怕过谁!区区怯薛军······”

    叶应武压了压手,江铁的声音戛然而止,向后退了一步。

    微微一笑,叶应武上前蹲下来:“淮北涟海还在咱们手里么?”

    那名淮军都头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宋军统帅,隐隐明白了什么,竟然飞快的跪倒在地:“叶使君,叶使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还请叶使君恕罪!”

    叶应武一怔,旋即微笑着问道:“你有什么过错,某又如何恕罪?”

    那名都头愣住了,但是紧接着更加害怕的连连扣头:“小人不是有意扰乱军心的,还请叶使君万万不要把小人这一条烂命放在心上。”

    “使君问你话,不要扯别的。”另外一边的吴楚材也已经看不下去了,“赶快回答,淮北涟海还在谁的手里?”

    听到这个问题,都头顿时哭丧着脸:“小人是从五河口跑回来的,差点儿淹死在淮水里,这五河口已经是蒙古鞑子的了,至于涟海在谁手里,小人并不清楚,不过估计蒙古鞑子应该不会放过涟州。”

    “走吧。”叶应武微微皱眉,摆了摆手。

    淮军都头如蒙大赦,飞快地跑了,仿佛再慢一步叶应武就会把他枭首。

    “使君,蒙古鞑子来得还真是快。”江铁忍不住轻声说道,“要不要属下带着几个人去淮北涟州一带看一看,淮军在涟海好歹也有数千人,据城而守,应该不会和五河口这边一样败得一塌糊涂吧。”

    叶应武苦笑一声,指着身侧山坡下垂头丧气、三三两两南去的淮军:“本来李庭芝全军覆没徐州就已经让他们毫无斗志,现在又被怯薛军这样一突击,想要守住淮北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估计涟海那边也已经差不多了,咱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当初弟兄们在淮北浴血拼杀,那么多人战死,方才保住的五河口和涟海,就这么被淮军丢了?”站在叶应武侧后方的王大用有些震惊,“就算是几千头猪站在涟海,蒙古鞑子也得抓半天啊,怎么说败就败了。”

    沉默片刻,叶应武不得不感慨,这句话还真是耳熟能详啊,现在的淮军和数百年后那场大战中溃败的军队,好像真的没有多大区别。

    不过镇海军依旧是镇海军,自己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让淮北溃败的一塌糊涂,当下里叶应武看向张世杰:“姊夫,这两淮若论熟悉,在场没有谁比的上你,你且说说,咱们还有没有必要渡过淮水北上?”

    自从那名都头把淮北战败的事情全盘托出的时候,张世杰就陷入沉默,一直到叶应武开口询问,方才伸手指着前面如同一条白练,波光粼粼的淮水:“淮水虽然不比大江和大河,但是也是这华夏少有的宽阔河面了,咱们现在没有足够的战船掩护,如果蒙古鞑子半渡而击,即使是镇海军也将面临灭顶之灾,所以某以为弃守淮北,据守淮南,当为上策。”

    “姊夫莫非是怕了?”叶应武轻轻一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的淮水。

    张世杰淡淡说道:“远烈,你何时见某怕过。只是因为现在镇海军前厢、中军和后厢都已经交给任忠去攻打金刚台了,你我身边只有左右两厢,而且右厢在从天长撤退的路上损失不少,本来想要和怯薛军硬碰硬胜算就不多,更何况按照远烈你的推测,蒙古鞑子很有可能在临安捣鬼,镇海军坐镇淮南还能够兼顾两侧,如果渡过淮水,就真的等于是祈求老天保佑了。”

    一边向前走着,叶应武一边问道:“那姊夫你说,如果史天泽看到咱们在淮南按兵不动,甚至还随时准备撤退,他又会怎么想。”

    “嘶!”张世杰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史天泽是什么样的人,老奸巨猾,按照叶应武的性格和镇海军向来强硬的打法,肯定是强渡淮水和史天泽决战,不可能龟缩在淮南死活不动弹,若是这样一反常态,肯定会引起史天泽的怀疑,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叶应武想要兼顾两头。

    “远烈,那难道咱们就不管不顾的打过去,可是凭借什么打过去?”张世杰有些无奈的说道,“别看这淮水对岸好像空无一人,但是某敢肯定,蒙古鞑子的哨骑估计已经在那里盯着了。”

    “昨天某已经让两淮水师和镇江府水师北上淮水,估计现在已经沿着运河前进到扬州,下午估计就能够看到淮水上的战船了。”叶应武轻声说道,“有水师战船开路,镇海军压上,某就不信史天泽还会察觉出来什么。”

    “可是镇江府水师不是打算······”张世杰疑惑的问道。

    叶应武正色看向张世杰:“某现在就回镇江府,带走百战都,然后直接奔临安,这淮南就交给姊夫了。和苏将军不同,他面对的金刚台或许比较难打,但是毕竟伯颜兵退中原,金刚台不会留下来多的人防守,而这淮北不同,姊夫要面对的是史天泽,是塔出,还有蒙古鞑子最为精锐的怯薛军。”

    张世杰怔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说自己没有办法克服北岸的敌人,还是说叶应武在这个时候只带着百战都南下临安,是在铤而走险?

    “远烈,此事不妥!”沉吟片刻,张世杰冷声说道,“至少要带着一个厢南下,只有五百百战都骑兵,如果张弘范带着上万人前来,你根本抵挡不住,临安,临安不容有失!”

    叶应武笑着说道:“这个就请姊夫放心,某心中有数,现在姊夫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统率这两个厢的将士,带着他们打到淮北去。但是姊夫也要记住,史天泽和怯薛军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要是打不过的话,大可撤回到淮南,守住扬州即可,某相信有水师攘助,并不困难。”

    见到张世杰沉默了,叶应武紧接着指了指脚下这片土地:“只要淮南还在咱们手里,就有打回去的那一天,另外为了防止被史天泽包抄后路,某已经传令其他各路,暂缓进军,原地据守。”

    “北伐,停止?!”张世杰顿时明白过来,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挣扎和无奈。

    “北伐,停止,”叶应武淡淡说道,“这一次打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就是好好守住这些好不容易弄到的本钱,咱们不用这么慌张,蒙古鞑子只会越来越虚弱,早晚有一天你我会冲入开平、直捣黄龙,可惜不是这一次,某不想重蹈之前的覆辙。”

    细细回想南宋每一次北伐,除了百年之前岳飞是稳步推进之外,哪一次不是轻兵冒进,最后一败涂地。甚至就连这一次也是如此,李庭芝带着淮军半数精锐战败徐州,可以说正是因为此次李庭芝的冒进,踩到屎现在整个两淮宋军都处于被动。

    见到张世杰陷入深思,后面跟着的王大用、郭昶等人也都是脸上流露出凝重的神色,叶应武倒是轻松的一笑,只是不知道叶使君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舒缓下来:“怯薛军再厉害,也不过就是怯薛军罢了,万余名骑兵,还能够奈我何。所以这一次某没有别的要求,镇海军放手一搏便是,胜了固然好,咱们下一次北伐就能够松口气,如果败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守住淮南,丢掉的弟兄们以后可以再抢回来!”

    话音未落,叶应武已经转身,不再看身后滚滚流淌的淮水,一边招呼江铁和吴楚材收拢人马,一边在走过张世杰的时候轻声说道:“姊夫,淮南淮北就托付给你了,不要慌,拖住史天泽就好。另外某的旗号全都不要变,让史天泽知道某叶应武还在军中。”

    张世杰愕然回首看向叶应武独自远去的身影,良久之后,郑重的对着叶应武的背影一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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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炸药包在许州城头上炸响,几名蒙古士卒惨叫着从城上翻下来,摔落在泥泞的地上。

    刚刚下过一场雨的许州城外,一片泥泞不堪,泥水横流。

    文天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前锋所在,更多的神策军士卒从他身边越过,打头阵的那些之前投降的蒙古汉卒虽然很拼命,但是因为许州城中蒙古鞑子铁了心想要死守,所以难免死伤惨重。

    主要的是刚刚下过雨,城外泥泞,想要跨过这一片泥淖向前冲击,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不少士卒就是倒在了这一片泥地上,赤红的鲜血和黄褐的泥水流淌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息随着雨后清爽的风不断翻滚。

    “这许州城原本是咱们大宋的颍昌府,城墙坚固一些,蒙古鞑子多一些倒也正常,但是这不是你们在这里诉苦的理由!”王进抹了一把脸上飞溅的泥水,对着身边的几名都头说道,“继续架起来飞雷炮,给老子往死里轰,尤其是刚才你们也看到了,蒙古鞑子的投石机大约在什么方位,对准了,轰偏了可以,但是谁敢他娘的轰不中,老子非剁了你们!”

    唐震苦笑的看着王进在哪里骂娘,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看到一侧有些狼狈前来的文天祥,心中一惊,急忙过去:“相公,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前面第一线实在是凶险,蒙古鞑子投石机和箭矢不长眼!”

    笑着摆了摆手,文天祥指了指自己,在轰鸣的炮声中大声吼道:“你们几个都顶在最前面,某文天祥为什么不能过来,刚才要不是某死死拽着,恐怕谢叠山也要冲上来了,他一个文官不能来捣乱。”

    唐震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文相公,好像你也是一个文官吧,怎么说起来谢相公一脸鄙夷的样子。

    不过文天祥好像没有察觉到唐震这一个白眼,而是指着前面扯着嗓子大吼的王进:“隔着百丈都能够听见这家伙骂娘的喊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江镐学坏了。”

    无奈的耸耸肩,唐震指着前面许州城说道:“之前咱们一路横扫唐州、邓州,顺风顺水,蒙古鞑子连点儿像样的抵抗都没有,结果这小子都没有赶上,现在终于紧赶慢赶带着那五千儿郎回来了,可是第一次上阵就遇到这难啃的许州城,要说他不郁闷才怪呢。”

    “蒙古鞑子倒也是出人意料,”文天祥点了点头,“之前咱们求着打一仗,他们都不答应,只知道落荒而逃,现在却是跑到这许州城下和咱们硬碰硬,也不知道是哪根儿筋搭错了。”

    “还不是那一个徐州闹得,要不是淮军战败,蒙古鞑子可没有这个胆子。”唐震轻声感慨。

    文天祥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毕竟唐震感慨的也是事实,徐州一战,淮军东路主力全军覆没,李庭芝战死徐州,首级送呈开平忽必烈,此事传出,虽然对于神策、神卫、天武各路宋军没有太大影响,甚至进攻愈发猛烈,但是原本已经出兵的夏贵,却是急匆匆的带着东路淮军退了下来,使得蒙古在各路宋军的压迫下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把陈州一带的兵员全部抽调到许州,挡住文天祥北上的步伐。

    否则凭借着许州城中两三千人,根本挡不住飞雷炮的轰击。

    也因为怯薛军的浩荡南下、首战告捷,让蒙古各处守军看到了希望所在,所以守城时候愈发拼命。

    归根结底,这和李庭芝轻兵冒进有着不可推卸的关系。

    “不要抱怨别人如何,”文天祥淡淡说道,看着前面陷入一片滚滚烟尘中的许州城,“务必在日落之前攻克许州,另外天武军也已经突破了蔡州,正在向这边兼程挺近,估计明天就能够到达。”

    “云梯,上!”王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队又一队宋军士卒吼叫着扛着云梯向前,更多的弓弩手则是紧紧追在他们身后,不断地对准城头扣动扳机,而飞雷炮也顾不上城中还有没有百姓,拼命地倾泻炸药包。

    因为城外泥泞难行,所以大型的云梯车没有办法使用,所以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扛着简易云梯登城。不过好在之前准备的撞木人多的话倒是还能够抬起来,伴随着云梯冲过去。

    “木板!”一名都头怒声吼道,十多块木板重重的砸在了泥水中,而后面的士卒纷纷踏着木板向前,无数的箭矢在他们头顶上呼啸来往。

    唐震和文天祥的注意都被这再一次发起的攻坚吸引了,唐震忍不住感慨道:“好在许州南城门没有瓮城。”

    “砰!”城头上檑木滚石拼命地投掷,因为许州城城墙高大,单单凭借着简易的云梯想要登城实在是困难,所以双方僵持在城墙下,不断有爬上云梯的神策军将士被石头砸落,也不断有探出头的蒙古士卒被宋军弓弩手用密集的箭矢射成刺猬。

    不过好在第一次攻城时候的投石机,现在已经多数被飞雷炮轰平,剩下的投石机也不敢随便投掷石块,使得宋军能够从容的冲到城下。

    “炸门,快!”王进一手按着刀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跳动。

    南门没有瓮城,虽然城门厚实一些,但是如果能够用炸药包炸开,那就可以直接冲进去了。而蒙古鞑子显然也不笨,对于宋军这种之前已经在其他城池上用过的手段很是熟悉,基本大多数弓弩手都集中在了城门左右,倒下一批就立刻补上来一批。

    因为蒙古鞑子的集中防守,城门左近是战死宋军士卒最多的地方,上百具尸体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这边突击阵线。

    “指挥使,咱们只是炸门就损失了十多个炸药包了!”一名都头脸上带着血迹,心痛的说道,“蒙古鞑子显然看准了这一点儿,毕竟弟兄们还不怕战死,可是这炸药包本来就剩的不多了,一掉到泥里也就没法用了,再这样弄下去连飞雷炮都要成废铁!”

    “那也得给老子顶上去,今天拿不下城,老子剁了你小子!”王进怒声说道,见到那个都头还有犹豫,顿时火气上来,“别以为老子当了四厢都指挥使就没有胆量冲锋陷阵,你小子不上,老子亲自上!”

    话音未落,王进竟然随手抢过来炸药包,自己向前冲去。而他的亲卫士卒一见统帅说走就走,哪里还拽得住他,只能拼了命跟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淮口潮生催晓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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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淮南使君消息!”马廷佑快步走过来。

    文天祥和唐震正紧张的看着前面战火如荼,顿时一怔,能够让马廷佑亲自送过来,说明淮南必然出了什么大事。

    “攻克许州之后,原地据守?”文天祥翘掉火漆、拆开信封,看到第一句话,心头就是狠狠一颤,也顾不得前面王进打的怎么样了,而唐震和马廷佑都是心头一惊,急忙凑过来。

    “盾牌手掩护!”王进怒吼一声,十多名亲卫已经拼命抢在他前面,一面面盾牌举起。而周围冲击的神策军士卒看到自家指挥使竟然亲自带队冲上来,眼睛一下子赤红。

    让将军亲自冲锋,这分明就是奇耻大辱,说明大家都没用!

    当下里神策军上下已经呐喊声一片,前排中军、左厢、右厢全部跟在前厢后面向着城门冲去,一面面赤色的旗帜迎风舞动,人流如潮。竟然没有人在意唐震和文天祥脸上的错愕和震惊。

    脚下一个踉跄,王进险些被泥水中散落的尸体兵刃,绊了一脚,见到城头上呼啸着洒下来的箭矢,他索性狠狠一咬牙,将炸药包死死裹在怀里,然后就直接在泥水中一滚,几支箭矢擦着王进而过,没入泥泞中。

    这一圈正好滚到了刚才铺设的木板上,王进顾不得浑身泥泞,一看怀里炸药包只是湿了一角,顿时松了一口气,飞快爬起来,向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冲去。滚石檑木在他身前身后“砰砰砰”的砸落,而宋军飞雷炮也像是发疯了一般不断轰击城门,一时间碎石飞舞,火光连天!

    “当!”一声响动,王进正正撞在了城门上,虽然有些头晕,不过他还是猛地将炸药包放下,几名亲卫随后而来,将火折子递给他。

    “跑,快跑!”王进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道,几个人狼狈不堪的从城门洞中冲出来,一头栽进泥泞中。因为刚才那一顿飞雷炮正好压制了城头上的蒙古士卒,所以一时间没有人对着王进他们射箭。

    大地猛地颤抖一下,伴随着回荡的爆炸声。王进从泥水中艰难抬起头,几名宋军士卒已经手忙脚乱的上前搀扶。而刚才那个猝不及防被王进抢了炸药包的都头,此时已经怒吼着手持长枪,指挥士卒抬起撞木,狠狠的撞向已经被炸药包炸断下半部分的城门。

    城门应声而开,那名都头脸上满是狰狞的神情,发自心底的呐喊咆哮已经和周围漫天杀声融为一体。长枪直直的刺入门后蒙古士卒的胸膛,而几辆塞门刀车也是忙不迭的冲上来,那名都头一看躲避不及,索性脚步不变,整个人就这样扑在了刀车上!

    一条血肉的通路。

    “杀!”所有神策军士卒都是赤红着眼睛踏着袍泽尸体冲入城中,一面面赤色的旗帜迎风向前,就像是不断向前翻涌的赤色浪潮。

    文天祥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而唐震则是一把抽出来佩刀,带着自己的亲卫也冲了上去。马廷佑一震,急忙想要拉住他,而文天祥却是拽住了马廷佑,缓缓摇头,轻声说道:“让他去吧,不管是不是在许州止步,攻克许州都是必然的,这是神策军的战斗,让他们去放手一战。”

    “神策军,杀!”许州城中,杀声震天。

    而一面王字将旗在城头高傲的飘扬,取代了之前那面破烂的蒙古旗帜。

    “使君为什么让咱们在许州止步?”马廷佑和文天祥一起向城中走去,疑惑的问道。

    文天祥一边从容不迫的吩咐身后官吏打扫战场、救助伤兵,一边看着前方的许州城,轻声说道:“蒙古鞑子的怯薛军已经南下两淮,淮军败退、淮北沦陷,蒙古鞑子很有可能调转马头,包抄咱们后路,另外使君怀疑贾似道和蒙古鞑子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马廷佑恨恨的一跺脚:“可惜!可恨!”

    不只是马廷佑,其他人也能看的很清楚,如果不是李庭芝轻师冒进,使得蒙古一战告捷,恐怕叶应武也不用担心文天祥他们被抄后路的可能,而且怯薛军也没有办法此时腾出手来牵制镇海军。

    “这样也好,”文天祥却是明显松了一口气,“咱们这一次北上,暴露的缺漏都不少,尤其是咱们已开始准备的官吏明显不足,结果到最后也不得不把江相公、叶相公他们请出来,方才使得唐州、邓州一带能够尽快的安稳下来。另外现在正逢春雨连绵,路上粮草转运都是个大问题,再往前是河洛不假,但是到了河洛,很有可能导致粮草不够。”

    想起来什么,文天祥接着说道:“更不要说蒙古鞑子的怯薛军虽然人数少,而且在光州也被天武军设下埋伏,败了一战,但是毕竟也是蒙古鞑子最为精锐的骑兵,你我不是没有见识过蒙古本部骑兵的能耐,这怯薛军不可小窥,小心为上终究是好的,咱们这一次已经可以说收获颇丰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马廷佑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使君让北伐止步也不是没有道理,许州一战,足可预见之后蒙古鞑子的抵抗将会愈加激烈,河洛各城都是多年经营,不可能像唐州、邓州那样一战而下,如果神策、神卫各军被拖死在了中原,只剩下镇海军使君当真是难以东山再起。”

    文天祥蹲下来伸出手和亲卫一起把旁边战死的一名神策军将士的尸体翻过来,看着那满是泥泞的脸上死不瞑目、依旧瞪着天空的眼眸,文天祥浩然叹息一声,轻轻地将他的眼眸合上,这才站起来,周围也不知道有多少神策军将士战死在这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面朝城门,死不旋踵。

    “都是好男儿!”文天祥轻声说道,站在城门外,看着茫茫原野。

    阴沉沉的天空中隐约传来阵阵春日闷雷,仿佛预示着又有一场雨将会降临在这宛如地狱的世间。

    大宋咸淳三年二月末,宋神策军收复许州,恢复旧名“颍昌府”,同时宋神卫军收复汝州,宋天武军收复郾城,兵锋已然越过当年宋金对峙时候南宋控制线。

    同日,主持北伐之宋京西南路安抚使文天祥、沿江制置副使陆秀夫各自宣布此次北伐告一段落,宋军各部收拢将士,严守防线,没有命令不得轻易向前。

    此次北伐,宋军分别自襄阳、兴州出击,收复均州、兴化军、唐州、邓州、光州、蔡州、汝州、颍昌府等大宋故土,已然推进到河洛和汴梁之侧,此一战蒙古各处丧师过万,河南之土地几乎一战丧尽。

    蒙古损失惨重之下,其主力亦多汇聚于两淮,故暂时仅可全力固守汴梁、河洛,无力反攻。

    史称“咸淳北伐”,又循惯例以人名另名之,称“文天祥北伐”。

    (作者按,因宋之黄河夺淮入海,故山东等今传统河南之地,此时尚且处于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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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子弩,放!”

    “神臂弩,放!”

    “飞雷炮,放!”

    张顺站在旗舰的船楼上,朗声下达了命令。

    这是镇江府水师自成立以来第一次参与实战,所以不只是张顺,船上水师将士们也很是激动,竟然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好在平时勤奋刻苦的训练此时无疑起了作用,虽然匆忙和混乱,但是弓弩和飞雷炮还是一丝不苟的开始对准淮北吼叫。

    张世杰选择的突破点还是五河口,毕竟五河口北面淮军营寨已经被蹂躏的差不多,而淮南相对应的营寨尚且完好,可以作为隐蔽依托。

    似乎蒙古鞑子也知道营寨根本起不到防守的作用,所以在营寨中明显只有不多的蒙古步卒,至于蒙古骑兵的身影却是一直没有出现,谁也不知道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蒙古怯薛军骑兵到底在哪里。

    “蒙冲前挺!”张顺一把抽出佩剑,“各船跟进,后面战船运送镇海军弟兄们渡淮!”

    随着旗舰上旗帜的飘扬变换,一艘艘战船从队列中分出,向着对面而去。因为镇江府作为南宋沿江防线的重镇,又有北固湾这等天然良港,不但来往商贸发达,而且造船业也很发达,尤其是当初两淮水师的战船多数都由这些沿江船厂建造之后,由运河或者海路入淮,所以这些战船不但都是崭新的,而且都是清一色大宋造船业的精华凝聚。

    一艘艘战船在淮水上劈波斩浪,甚是威风,不负宋军水师天下第一之名。

    张世杰就站在五河口淮南营寨旁的山坡上,看着一队又一队的镇海军士卒有条不紊的上船,而除了镇江府水师前船压上,掩护侧翼的夏松也不甘示弱,更不想在老上司面前丢脸,指挥着两淮水师也同样抵近,虽然他们船显得有些老旧,不过对于没有水师的对面蒙古鞑子来说,依旧是灾难般的存在。

    密集的箭矢和飞雷炮抛射的炸药包就像是犁地一般,将淮北小小的营寨犁了一遍又一遍,本来宋军淮北营寨在面向淮水这一面也就只有一道单薄的寨墙,蒙古骑兵攻克营寨之后,转而前往涟海,此处只留下了一支千人队驻守,根本来不及修缮营寨,张世杰就指挥着镇海军压了上来。

    “走,咱们也上船。”张世杰沉声说道。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明显能够看出来胜负了,只要蒙古骑兵不露面,这五河口营寨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宋军的了,所以张世杰也没有必要站在这里指挥,有水师坐镇,他也不用担心会被蒙古骑兵赶下淮水。

    “上岸,快!”王大用当先从战船上跳下来,手里提着狼牙棒,威风凛凛。而镇海军左厢的士卒争先恐后的跳下船,前面淮水营寨已经混乱不堪,蒙古士卒的尸体七横八竖倒在寨墙前后。

    “拦住南蛮子,不能让他们冲进营寨!”十多名蒙古弓弩手惊慌失措的从地上爬起来,纷纷张弓搭箭,而后面营寨中也冲出来百余名士卒,一排排长枪在晨光中高低起伏。

    王大用一挥手,盾牌手已经先行一步,而后面不用左厢弓弩手操心,战船上的镇江府水师士卒已经紧紧盯着岸边很久了,见到蒙古士卒冲出来,一台台床子弩率先射击。

    粗大的箭矢不仅刺穿蒙古士卒的胸膛,而且还重重的撞击本来就快散架的寨墙,箭矢落地,王大用紧接着手持狼牙棒向前两步,一棒槌砸在那道寨墙上,长长的寨墙轰然垮塌,一面面赤旗漫卷,宋军士卒怒吼着冲入营寨,和那人数单薄的蒙古士卒撞在一起。

    “不要恋战,速速解决!”王大用在亲卫的簇拥下横冲直撞,宋军士卒和这些为蒙古鞑子卖力的汉家儿郎也没有多少心慈手软的理由,往往是十多名长枪手夹攻一名蒙古士卒。

    “退!”一名蒙古百夫长高声喊道。

    原本就没有多大心情和这些铺天盖地而来的宋军交手,蒙古士卒纷纷落荒而逃,只不过大多数的人根本逃不出去,毕竟被一群精神抖擞的镇海军将士盯住,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当王大用准备追击的时候,大地突然间开始微微颤抖,原本大步向前的镇海军士卒都是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惊疑不定的看向自家指挥使。

    “蒙古鞑子骑兵!”王大用脸色刷的一变,旋即沉声下令,“来得是蒙古鞑子骑兵,十有**是怯薛军,让弟兄们稳步后退,不要慌张,水师会掩护咱们的!”

    对于怯薛军,实际上镇海军士卒并不慌张,反而更感兴趣和这支号称蒙古第一的强军交手,看看到底水师真正的天下第一强。

    张世杰快步走下战船,地平线上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黑色的潮水,向着这边翻滚前进,而在营寨前方的树林处,大队的蒙古步卒已然显露出来身影,石块呼啸着落入已经被几番蹂躏的营寨中。

    有埋伏,不过好在在预料之中。张世杰的嘴角边掠过一丝冷笑:“传某命令,右厢抓紧渡过淮水,左厢沿着营寨构筑阵线,不能让蒙古鞑子一兵一卒突破,镇江府水师和两淮水师分作三队,分批次掩护岸边。”

    “诺!”站在他身边的几名士卒同时拱手说道,前去传达命令。

    “虞侯,咱们就在这里看着?”亲卫统领眼睛火热,盯着前面。

    张世杰眉头微皱:“某在这里坐镇便是,亲卫无须这么多,留下来一半,另外一半给某顶上去,这两队人马轮流上阵。怯薛军威名远扬,第一战不能有任何小窥,另外你顺便告诉王大用,打败了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溃败,给老子丢脸!”

    亲卫统领大喜过望,急忙应了一声。

    爆炸声已经再一次响起,飞雷炮开始迎着蒙古士卒轰击,而密集的箭矢仿佛是对于投石机的回应,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横扫冲锋在前的蒙古步卒。前面步卒倒下,后面的步卒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拼命呐喊突进。

    “蒙古鞑子这是疯了。”一名宋军虞侯诧异的看着对手。

    王大用第一次脸上流露出凝重的神色:“不是疯了,而是他们心中有底气,而且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没有退路。”

    “指挥使,那咱们怎么办。”几名都头、虞侯都看向王大用。

    “疯子照打不误,咱们左厢天不怕地不怕,害怕着几个蒙古鞑子?!”王丹阳冷声喝道,“弓弩手,先试试火候,突火枪预备。另外长枪兵第一排给老子顶上去。”

    一名虞侯急忙拽住自家指挥使:“指挥使,让刀盾手先上吧,长枪兵还是留着对付后面蒙古鞑子的怯薛军。”

    “不能那样打,”王大用挥了挥手,“蒙古鞑子步卒都已经疯了,如果刀盾手顶不住的话,不用蒙古鞑子骑兵咱们也得垮下来,告诉弟兄们,第一次交手,要把这些蒙古鞑子的威风给老子打下去,打没!”

    几名将领不敢犹豫,急忙大声应是。

    “蒙古鞑子,尽管放马过来,你们能够对付得了淮军,但是对付不了镇海军,尤其是某的左厢!”王大用低声喃喃,攥紧狼牙棒。

    蒙古步卒藏身的树林和营寨并不远,上一次两淮之战蒙古的投石机就是藏在这片树林中,让苏刘义头疼了很久,现在这一次又是起到了埋下伏兵、突然杀出的作用,所以虽然水师和步卒的箭矢呼啸如雨,蒙古步卒却只是倒下了一小半,更多的人已经快到营寨之前。

    “突火枪!”王大用朗声吼道。

    枪声暴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ps:第二更18点,感谢书友18997128006的月票支持

    “夫君,你怎么和做贼也似?”惠娘站在围墙下,看着墙上那一道身影,满是诧异的神情。

    叶应武脸上一红,不过好在叶使君的脸皮别说是镇江府了,就是襄阳那举世闻名的厚城墙都比不上。不过被惠娘这样一吓,叶应武狼狈不堪的险些从墙上摔下来。

    不过好在叶应武的爪牙们比较靠谱,江铁、小阳子和吴楚材三个家伙熟练跃进院子里面,然后手忙脚乱的把叶使君给接下来。而絮娘俏脸上分明带着不屑的神色,动作比江铁他们还快,一看就知道原来翻墙这事没少干过,分外熟练,弄得四个大老爷们满脸尴尬。

    不过好在杨絮懒得搭理叶应武,只是冲着惠娘微微一笑,就直接先回自己房间去了,这一身粗布衣服里面还披着贴身甲衣,分外难受,絮娘早就已经受够了。

    叶应武装作额头有汗水的样子,虚抹了一把,掩盖住脸上的尴尬神色。只是叶使君尴尬的可不是翻墙进自家后宅还被发现了,而是身为堂堂大宋枢密使、沿江制置大使,厚着脸皮翻墙也就罢了,还差点儿摔下来,要是传出去估计能够让临安那帮子人笑上一阵子了。

    不过叶使君辛辛苦苦翻墙,就是为了不让人知道。

    当下里叶应武挥了挥手:“你们三个别鬼头鬼脑的,去到门口看着,另外给外面六扇门的人说一声,某回来了,让他们把外面的戒备加强,要是被什么闲杂人等发现了,可就坏了大事。”

    让江铁他们到后院门口乖乖放风,叶应武方才看着眼眸瞪大的惠娘,嘿嘿一笑:“额,某这不是当了逃兵,从淮南拼了老命跑回来,没脸见人么,只能翻墙了。”

    “淮南?”惠娘微微一惊,旋即上前,伸手摸了摸叶应武,“在淮南不是赢了么,什么叫当逃兵,是不是受伤了?快点说。”

    看着惠娘眼眸中喜悦和担忧混杂的神色,叶应武心中一阵触动,家里有人惦记着,不枉费功夫蹑手蹑脚的翻墙回家。当下里叶应武轻轻把惠娘揽进怀里,在她额心一吻:“没有,骗你呢,后宅的人呢,婉娘、琴儿都跑到哪里去了,某都快饿死了,吃饭,吃饭!咱们边吃边说。”

    惠娘一笑:“妾身这正是准备去大堂呢,刚才婉娘姊姊已经派人来催了,只不过恐怕没有备下夫君的饭菜。”

    叶应武摇了摇头,一边在惠娘腰间捏了一下,一边轻声说道:“这倒是没有关系,我家惠娘这腰间都长小软肉了,是该少吃点了。”

    “你才胖了!”惠娘瞪大眼眸,狠狠捶着叶应武的胸膛。

    一把将王清惠搂紧,叶应武看向目瞪口呆的晴儿:“晴儿,去把后宅伺候的丫鬟、老妈子都给某屏退,只留下贴身丫鬟便可以,还有某今天回来的事情,要是走漏了一点儿风声,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见到叶应武说的郑重,腰间更是露出剑柄,晴儿打了一个寒战,急忙转身快步去了。

    “夫君,真的出事了?”被叶应武这阵仗吓了一跳,惠娘急忙问道。

    两人已经走到大堂,叶应武并没有着急回答惠娘的问题,而是一把推开门,只听得帘幕之后陆婉言轻声笑道:“惠娘终于来了,可实在是害的两个姊姊一阵好等,琴儿姊姊,今天说什么也得让惠娘作一首词出来。”

    绮琴轻笑道:“嗯,自当如此,惠娘你听见······”

    抬起头,绮琴却是怔在那里。

    陆婉言正想要回头看去,一只手已经从她旁边伸过来,抓起一块酱蹄扔进嘴里,大大咧咧坐在旁边的空椅子上。一路从淮南奔波回来,昨天晚饭、今天早饭和午饭都没吃,叶应武已经快饿虚脱了,现在也顾不得衣甲未卸,披在外面挡人视线的衣服上全是泥泞,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大口啃着。

    陆婉言和绮琴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叶应武一连啃了两块酱蹄,方才拿着一干二净的骨头在陆婉言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怎么,不认识了?”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婉娘激动地一把握住叶应武的手,“为什么之前不先给家里说一声。”

    “活着可不就回来了。”叶应武打了一个哈哈,“某这一次也是偷偷翻墙进来的,就是回来看你们一眼,吃点儿东西填肚子,另外把这身行头换了,等会儿的还得带着百战都南下临安。”

    绮琴一边向叶应武的碗里夹肉,恨不得把那一盘镇江肴肉全都送到叶应武肚子里,一边轻声问道:“临安出事了?”

    “某在淮南接到的消息,贾似道这个老东西想要背地里下手,这一次容不得他了。”叶应武抹了抹嘴,有些诧异的环顾一周,“怎么只有你们三个,两位公主殿下呢。”

    陆婉言给叶应武倒了一杯水:“先喝点儿水,别噎着。舒儿正看着微儿背《论语》,所以早早就把饭菜送过去了,用不到你操心。”

    “《论语》?舒儿这个丫头片子也是够用心的。”叶应武笑着说道,“那某过去看一眼,你们先吃着,另外婉娘,记得给絮娘送一份饭菜过去,估计她沐浴得一会儿,另外琴儿,给某烧一池水,等会儿沐浴更衣。”

    看着叶应武匆匆离开,陆婉言三人沉默片刻,却是一向寡言少语的绮琴轻声说道:“舒儿本来就已经命途多舛,夫君这还是要······”

    “临安发生了什么,你我或许不用知道,但是舒儿终归还是应该知道的。”陆婉言轻声说道,带着丝丝无奈,“无论舒儿自己再怎么想着躲避,她还是有知道的······义务。毕竟那是赵家的临安。”

    “自古磨难帝王家。”惠娘坐下来,却没有太大的胃口。

    陆婉言和绮琴却是心头一震,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惠娘。

    帝王家,帝王家······惠娘见到两个姊姊目光有些错愕,也有些无奈,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中了她们什么心事,当下里细细想来,也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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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寒然后······然后知松柏之······之······”晋国公主赵云微朗声背诵,却是想不起来后面是什么,只能抬起头有些胆怯的看着前面自家姊姊,显然小公主自己也意识到背的实在差劲。

    赵云舒俏脸上明显阴沉下来:“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从昨天就一直在教你,为什么还没有背下来。《论语》为我大宋治国之书,身为大宋公主,不可不知。微儿,你都已经五岁了,不要每天就想着玩闹,杨姨娘把你托付给姊姊,姊姊可不能看着你不学无术。”

    “姊姊,微儿错了。”赵云微急忙拉了拉自家姊姊的衣袖,“姊姊,是不是大哥哥又惹你生气了,之前你没有这样和微儿说话啊。”

    怔了良久,赵云舒方才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伸手轻轻摸了摸赵云微的脑袋,凑过去柔声说道:“微儿,刚才是姊姊不对,姊姊也是一时间因为微儿没有背好书而生气,微儿不要难过,只要微儿好好背书,好好学习,姊姊自然就不会批评微儿了。”

    赵云微郑重的点了点头,小脸儿高傲的翘起来:“嗯,微儿一定好好读书、学习,有了知识、长大了,就能够保护姊姊了。”

    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人小鬼大的自家妹妹,赵云舒轻轻拍了拍她:“去吧,微儿先把这几句话背下来,姊姊等会儿再检查。背下来之后就可以午睡了。”

    身后再一起响起赵云微琅琅的读书声,赵云舒却是叹息一声,缓步走回自己桌子旁边,提笔沾了些墨水,沉吟片刻之后,缓缓落笔,开头便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叶应武就站在窗外,看着赵云舒随手写着的一行南唐后主李煜的亡国诗词,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或许赵云微还没有感受出来,但是赵云舒已经很清楚了,大宋的日子已经不长久了。

    这次北伐与其说是南宋中兴的象征,倒不如说是叶应武在秀肌肉。天武军、神策军、神卫军这些叶应武的嫡系可不会听从南宋******的命令,而或许还效忠于南宋的夏贵、李庭芝则是损兵折将,使得叶应武的天武军体系将会逐渐成为大宋唯一的军队体系。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叶应武乖乖的清君侧、当周公,那打死谁都不信。因为叶应武这样的功劳,已经是无官可封,除非异性王爷。叶使君不过才二十多岁,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自然不能被封了一个闲散王爷之后不问政事。

    摇了摇头,叶应武却是并没有想要急着打扰,毕竟眼前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可不多见,美人凭窗书写,一行娟秀的小楷跃然纸上,而旁边还伴随着清脆的读书声和春日里暖暖的阳光、浅浅的花香。

    只不过赵云舒在写完“问君能有几多愁”之后,却是缓缓停笔,手腕轻轻颤抖,竟然再也难以写下最后一句,一滴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掉落在纸上,将墨迹未干的几行字沾染的一塌糊涂。

    仿佛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没有能力把最后一句词写出来,赵云舒颓然放下笔,刚想要收拾一下,回去看看赵云微背书怎么样了,一只手突然间从一侧伸过来,抓起刚才那支笔,从容沾了些墨,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了“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一行字。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但是如果不尝试着让他完美,就只会更不完美。”叶应武轻声说道,将笔放下,却是吩咐身后的丫鬟,“青萍,你去先把晋国公主带走,某要和公主殿下说些事。”

    青萍急忙应了一声,而赵云舒诧异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应武:“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某刚刚回来,”叶应武扯过来椅子坐下,“路过家门,毕竟你是大宋公主,这件事还是有权知道的。”

    见到叶应武没有恶意,赵云舒轻轻松了一口气,不过旋即意识到什么,叶应武从北面南下才能路过家门,有是和自己有关,那么只可能是临安发生了什么,可是按理说临安作为大宋行在、天下瞩目之处,发生事情的话很快就能传遍四方,用不到叶应武这么神神秘秘的前来。

    尤其是叶应武脸上分明是难得见到的凝重神情。

    “贾似道私通蒙古鞑子,”叶应武轻声说道,“实际上这个只要不是糊涂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某现在怀疑贾似道不只是和蒙古鞑子谈一些双方罢兵言和的条件,而是另有图谋,只是之前一直没有人威胁到他的身份地位,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做出这个选择,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贾似道想要谋反?”赵云舒冷冷一笑,看向叶应武,带着分明的不屑,“之前在临安带着禁军冲入文德殿,实际上就已经是在谋反了,多走一步和少走一步,怕也没有多大区别吧。更何况叶使君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你的所作所为,和谋反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叶应武沉默不语,而赵云舒则是微微前倾,带着怒色:“一个乱臣贼子想要对另外一个乱臣贼子下手,就请不要再找本宫这些你们眼中的傀儡来装腔弄势了,想要做什么直接做便是,何必如此虚伪。”

    “真是把某看的很清楚啊,”叶应武微微皱眉,有些无奈的感慨一声,“然而公主殿下,某还是不得不说清楚,贾似道想要走这最后一步,背后的最大靠山是蒙古鞑子,他十有**是想要把蒙古鞑子从海上引入钱塘江,打开临安城门,换句话说是把你爹爹,把大宋皇室交到蒙古鞑子手中,从而换取自己类似于张宗昌、刘豫的身份地位。”

    “引蒙古入临安?”赵云舒怔住了,颤抖着看向叶应武,凭借对于贾似道的了解,赵云舒知道这种可能没有办法排除,而且叶应武说的言之凿凿,十有**便是事实了,“贾似道,好大的胆子。”

    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叶应武淡淡说道:“所以现在摆在某面前有两条道路,第一是现在直接杀入临安,清君侧,做大宋的周公,或者把你爹爹赶下来,扶上去傀儡甚或者是自己做皇帝,这都可以;第二则是坐在这里看热闹,临安丢了就丢了,南宋皇室灭了就灭了,与某何关,反而少了阻碍,可以光明正大的登基称帝,反正皇帝都没了嘛!”

    “你知道第二条路有什么后果,这样江南各处野心勃勃的人都有可能出手,毕竟谁不想在天子的位置上尝尝鲜。”赵云舒俏脸阴沉,紧紧盯着叶应武,“这对于叶使君,可不是什么好事。”

    “否则某就不会回来了,两淮还打的热闹呢,某这算是临阵脱逃。”叶应武微笑着说道,话锋一转,“可是第一条路也有很多选择啊,刚才某难道没有说清楚么,某完全可以看着临安付之一炬,只要能够救出来哪一个皇室子孙便是,甚至你们姊妹两个,也是不错的选择,大宋赵家皇室,现在已经没有几个男丁了吧,不是大宗正这种老不死的,就是你爹爹这种痴傻儿,还不如扶持个女皇,到时候禅让也能够痛痛快快、更名正言顺。”

    已经抬起的手顿在了空中,赵云舒怔怔的看着叶应武,终究没有打下去,而是缓缓收回来,眼眸中已经泪水盈盈:“叶使君,叶应武,大宋已经几乎被你握在手里,你说北伐便北伐,你说南征便南征,本宫这个天家女儿也被你欺负,难道你还不放过赵家么,赵家三百年,现在已经零落破败,尤其是国舅和驸马被你和贾似道害死之后,大宗正一人再也难以支撑,娘亲和大妈妈不过是一介女流······”

    “这是事实,事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叶应武轻声说道,用手轻轻抹去赵云舒俏脸上的泪水,可是泪水如潮涌,怎么抹都抹不干净。(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上)

    突火枪掀起的弹幕让前面的蒙古步卒一片片倒下,而当这些士卒怒吼着扑到近前的时候,等候他们的是一排又一排整齐划一的长枪。随着号令,所有长矛手同时向前狠狠一挺,长矛像是高低起伏的浪涛。

    鲜血喷溅,转瞬将长矛下的白缨尽数染成红色。

    蒙古步卒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使用这种近乎冷酷的刺杀来构建防御,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哪一只军队能够做到这样的令行禁止、临阵不乱,所有的宋军士卒在血光中都是一样的目光冷漠沉着,背后却仿佛有滚滚火焰在燃烧。

    号角声适时的响起,所有的蒙古步卒一声呐喊,丢掉手中兵刃向着两侧逃散,不过王大用并没有下令追击,也没有下令弓弩发射,因为在这些步卒的身后,蒙古骑兵已经冲到。

    宋军长枪兵同时后退一步,盾牌手已经顶了上来,而突火枪兵又有了用武之地,紧随其后。

    蒙古骑兵来的有若狂风暴雨,当第一排骑兵在突火枪前面倒下的时候,第二排已经吼叫着补充上来。而且整个骑兵队列是明显的月牙形,中间向内凹陷,也就是说当中间的骑兵在突火枪的打击下接连摔落马背的时候,两翼的蒙古骑兵已经重重的撞在了宋军盾牌上。

    膘肥体壮的蒙古战马展现出了不可抗拒的力量,前面的宋军盾牌手几乎是同一时间被硬生生撞倒在地,一匹匹战马没有丝毫的停滞,在他们身上践踏过去,只留下横飞的血肉。而两支在后面掠阵的千人队也是飞快上前,密集的箭矢越过同伴的头顶,没入宋军士卒当中。

    一切就像是夏天的暴雨一般,怯薛军在和镇海军的第一次交手中就毫不犹豫的展露出来狰狞可怖的獠牙。

    不过镇海军到底也是苏刘义苦心训练的精锐,突火枪手根本不用号令,就自觉地退了下去,而盾牌手全部拼命顶上前,因为重装甲士是最后渡过淮水的,所以现在根本来不及赶过来。

    “长矛手,顶上!”王大用纵马上前两步,高声喊道,几名亲卫拼命的为他阻挡天空中的箭矢。

    一支支拒马枪插在地上,一名名长矛手也是飞快的跑到盾牌之后,目光炯炯,盯住那些转瞬即至的蒙古骑兵。后面宋军弓弩手也是拼命扣动扳机,只求能够射落哪怕是一名骑兵。

    “当!”投石机的石弹重重的砸落在盾牌上,不少盾牌手都被震得后退,而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隙,怯薛军骑兵催动战马直插进来,手中马刀狠狠落下,砍杀周围的盾牌手。

    情况危急,不等王大用下令,几名虞侯和都头就已经身先士卒顶了上去,这些都是镇海军久经战阵的老卒,甚至还有的是当时天武军右厢的精锐,有他们亲自操着刀枪带人往上扑,总算是勉强支撑住了寨门外这一条摇摇欲坠的防线。

    “放!”因为营寨的寨墙已经快被之前飞雷炮轰平了,所以能够让宋军弓弩手作为屏障的地方并不多,有的人索性就直挺挺的站起来,对准远处弯弓搭箭的蒙古鞑子骑兵扣动扳机。

    顶着箭矢大步走到营寨前面,张世杰手按佩剑,直勾勾看着王大用:“实话告诉某,蒙古鞑子如果再这样打下去,还能够支撑多久。”

    王大用一边轻轻提起狼牙棒,一边沉声说道:“不知道,不过还请虞侯放心,就算是镇海军左厢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让蒙古鞑子冲上堤岸,除非是蒙古鞑子退却,否则左厢决不后退!”

    不等张世杰回答,王大用接着郑重的看向张世杰:“虞侯,既然你已经上来了,那属下就不能再站在这里了,此处指挥托付给虞侯,属下也应该和自家儿郎一起拼杀!”

    话音未落,王大用已经纵马冲上前,狼牙棒狠狠的挥舞:“左厢儿郎,杀死这些挨千刀的蒙古鞑子!”

    “杀!”王大用的亲卫怒吼着紧紧拱卫着他们的都指挥使。

    “杀!”甚至就连左厢的火头军都已经抄起地上散落的兵刃,跟在王大用的身影之后向前冲击。

    张世杰也是一样的双眼喷火,嘶声喊道:“传令右厢,即刻顶上来,同时告诉水师,压制投石机,把飞雷炮给老子搬到岸上来,所有重装甲士在这里集结,准备冲上去!”

    箭矢如蝗,扎进蒙古骑兵当中,也扎进宋军士卒里,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下,不断地有人在刀刃下血洒疆场。但是更多的将士依旧毫不畏惧的冲上前,和对手面对面冲杀。没有人因为身边袍泽的倒下而畏惧,反而愈发无畏的向前。

    因为他们是怯薛军,是蒙古在中原的唯一屏障。

    因为他们是镇海军,身后便是淮南,便是华夏最后的山河。

    只求能够杀死一个敌人,只求能够用滚烫的鲜血守护身后的土地。这一刻什么军饷多少、什么训练难易、什么病痛伤痕、什么妻子家人,都已经跑到了脑后,一双双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的敌人,手中兵刃从未如此攥紧,胸膛中的赤血从未如此沸腾。

    黑旗飘扬,赤旗招展,淮水北岸,大战正酣!

    ————————————————————-

    “该说的某已经都说了,”叶应武沉吟片刻之后缓缓开口,“不管别的,毕竟你是赵家的女儿,这件事情有权力知道,某也没有想瞒着你。”

    赵云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泪痕仍在,俏脸上无悲无喜,更多地是深深的迷茫和无助。

    伸出手按住赵云舒的双肩,叶应武想了想,还是郑重的说道:“当然你完全可以当做某刚才什么都没有说,毕竟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好好地在这里看看书,写写字,教教晋国公主,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某答应只要不是真的别无选择,尊重你自己的意见。”

    “即将亡国之人,何谈尊重。”赵云舒淡淡说道,“不过就是被篡权者握在手中玩弄、生死不由己的傀儡罢了,叶使君想要怎么样,又何必专程跑过来跟本宫说,你打算如何,便做去吧,本宫就算是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想要乞求也只能白白换来嘲笑,还不如就这样看着你。”

    叶应武心中一寒,这个丫头神色如同死灰,带着难以抹去的绝望,让叶应武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当即缓缓松开手,盯着赵云舒的眼眸,赵云舒心中思绪错乱,急忙躲闪。

    “对于亡国之人,对于赵家,也没有多少值得某尊重的,你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某尊重的只是你这个人,是赵云舒,不是大宋的信安公主。”叶应武轻声说道,音调转冷,“如果在公主殿下心中某只是一个乱臣贼子,把你们皇室看成手上可以随意把玩的傀儡,那么某也不介意,毕竟被人误解实在是世上之常态。皇室当中公主殿下是和某相识时间最长的,如果连你都是这么看的,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叶应武,赵云舒一怔,心中泛起浓浓的压迫感和不安,当下里一把抽出秀发间的一枚簪子攥在手中,本来对准叶应武,后来想想,还是颤颤巍巍的顶在了自己喉咙上:“你······你别过来······”

    “嗬,你以为这个就能够挡住某么,”叶应武冷声说道,眼眸满是暴戾的神色,看的赵云舒心头一震,“有本事就扎,某这一年来转战沙场,见过的鲜血多了去了,也不在意这一点儿。”

    叶应武的脚步一点儿都没有变缓的意思,已经欺到近前,赵云舒双手颤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狠狠的将簪子向喉咙扎去!

    眼疾手快,叶应武一把攥住赵云舒的手腕,簪子的尖已经碰触到了白皙的肌肤。随手猛地向下一扯,叶应武整个人都压了上去。看到近在咫尺这个人眼眸当中的怒色,赵云舒心思乱如麻,只能怔怔的看着叶应武凑上来。

    “如何?”叶使君的嘴角掠过一丝弧度,笑容冰冷。

    女孩的呼吸愈发急促,因为叶应武握的太死,手已经不听使唤,簪子无力的滑落在地上,赵云舒几乎是下意识的高声喊道:“叶······叶应武,你不要乱来,来人······呜呜!”

    叶应武已经伸手捂住她的嘴,冷声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傀儡、玩物就是这样的,没有反抗的余地,明确告诉你,不要以为某平时在后宅处处让着婉娘她们,就以为某不会下狠手,也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这里是叶家的后宅,不是大宋的皇宫,你只是赵云舒,如果某没有给你名分,连一个丫鬟都算不上,更不是大宋的公主。”

    撇开赵云舒,叶应武缓缓的坐回到椅子上,看着她。伸手抚着胸口,赵云舒心中难以平静,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赵云舒方才轻声说道:“本宫跟着你回临安。”

    微微一怔,不过叶应武好像已经料到赵云舒会有这个选择,不过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说道:“临安岂是说去就去,你自己也清楚,一旦贾似道真的和蒙古鞑子苟且,那么临安就是九死一生的地方。”

    “那也要去。”赵云舒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跪倒在地上,看着叶应武,“无论爹爹、娘亲还认不认我这个女儿,都要回去看看。还请叶使君成全。”

    叶应武一笑:“某可是乱臣贼子,有什么做不出来。不过公主殿下,或许要委屈你一下了。”

    “什么委屈一下?”赵云舒诧异的看着叶应武。

    “鄙人可不是什么叶使君,添为海商陈氏,为当朝监察御史陈相公之族中堂弟,夫人请起。”叶应武衣袖一挥,虽然这一身打扮不伦不类,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还真有几分商人的样子。

    毕竟是穿越之前自家的老本行,就算是刻意模仿老爸当年的样子,也已经足够唬人的了。

    赵云舒跪在那里沉默了片刻,突然间轻笑一声:“没想到叶使君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连陈相公都已经买通了,至始至终恐怕贾相公都不会怀疑这个或许会取代翁应龙的亲信吧。让贾似道怀疑翁应龙,从而保扶陈宜中上位,叶使君,真是好算计。”

    “是夫君。”叶应武正色说道,“某警告你啊,在外面要是敢露了馅,老子就不是家法伺候了,此事事关重大,更关乎这江南得失存亡,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

    叶应武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赵云舒已经站起来,咬了咬牙,有些机械和冰冷看着他:“夫君,妾身听你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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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兄们,辛苦了,先喝口热汤。”张世杰亲自提着一个汤桶,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营寨中。

    一场拼杀下来,怯薛军在战死足足两千人之后,终于还是不得不撤退了,而镇海军也有四千多名儿郎倒在沙场上,如果不是后来张世杰亲自带着重装甲士在正面顶住,右厢甚至包括镇江府水师士卒都冲了上来,帮忙死死防守两翼,恐怕这对于登上淮水北岸的镇海军将会是一场灾难。

    “虞侯,怎么能让您亲自上来。”王大用急忙上前,脸上带着羞愧的神色。刚才要是没有张世杰当机立断,提前把人顶上去,恐怕左厢的防线就真的被突破了,所以王大用看到张世杰的时候,难免有些尴尬和愧疚。

    拍了拍王大用的肩膀,也看着周围疲惫的坐倒在地上的将士们,张世杰朗声说道:“能打成这样已经很好了,都是镇海军的好儿郎!怯薛军是什么,是蒙古鞑子的雄师劲旅、号称天下第一军,可是呢,他们这不还是在咱们镇海军面前撞了一个头破血流嘛。归根结底怯薛军也不过尔尔,弟兄们照样能够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天下第一!”

    一想想自己刚才竟然和怯薛军血战一场,甚至最后堪堪将他们击退,哪怕是伤亡大了点儿,也是值得的。因为天下从来还没有谁击败过怯薛军的主力,也没有谁能够抵挡怯薛军的突击。

    而今天,镇海军做到了,这就值得骄傲。

    随意地坐在地上,张世杰一边自己也用粗瓷碗在桶中舀了一碗肉汤,一边朗声说道:“现在已经临近黄昏了,某估计怯薛军应该没有能耐接着进攻,弟兄们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咱们还要追亡逐北。”

    当下里张世杰将暖洋洋、香喷喷的肉汤喝得一干二净,然后哈哈笑着将瓷碗狠狠甩在地上。王大用见状,也是有样学样,一仰脖吃抹干净,也是随手一甩:“痛快,今天杀的痛快!”

    “痛快!”无数的镇海军士卒都是笑着丢了手中的汤碗。

    “来来来,这木桶中的肉,一人两块,人人有份,”张世杰笑着提起桶,“都别慌,一个一个上来拿,刚才你们都把碗摔了,现在要是肉掉在地上某可就管不着喽。”

    顿时引来士卒们更多的笑声,一名胆子大的十将高喊道:“虞侯,您就放心吧,弟兄们要是肉掉了,明天就到蒙古鞑子那里咬回来。”

    “就是,咬回来,蒙古鞑子身上才是有肉!”将士们纷纷笑着上前,虽然一天血战下来甚是疲惫,但是没有人哄抢,只是伸出手拿起两块肉,走回自己坐的地方大口大口啃着,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张世杰看的眼睛没来由一热,这是镇海军,这是叶应武的士卒,也是他的士卒,这些质朴的将士们,无拘无束的欢笑着。谁曾想到他们白天还曾经面对最强大的敌人和最艰苦的战斗。

    “都统,今天西面西面有云过来,可能要阴天,咱们得防备着点儿蒙古鞑子从上游放火船。”夏松快步走来,恐怕也就只有他还是和之前一样称呼张世杰为“都统”,毕竟两人当初并肩作战的情谊还是不能忘记的。

    谨慎的点了点头,张世杰说道:“这事你和张顺布置好,某这边也得防备着蒙古鞑子袭营。毕竟现在整个战线都已经停战,就只剩下咱们淮东、淮西还打得热火朝天,咱们想着更上一层楼,蒙古鞑子又何尝不想要扳回来一局,所以小心些终归没错。”(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棹碧涛春水路(下)

    ps:第二更18点

    平江府知府戴之泰袖手站在运河堤岸上,后面跟着十多名平江府的官吏。自从叶应武上一次大闹江南之后,贾似道就派出翁应龙整顿湖州、平江各处,使得这几个地方全部换上了贾似道的亲信,下面官吏也是全部都换了一遍,清一色的新面孔。

    戴之泰虽然站在贾似道这一边,但是因为性格有些懦弱,而且也没有太大的建树,所以一直在蹉跎。是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野心,要说戴之泰就打算这么过一辈自然也不可能,所以当翁应龙因为无人可用,所以把戴之泰提拔到平江府知府的时候,戴之泰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平江府是临安屏障,虽然还不算京官,但是在天子脚下,要是能够做出来什么功绩,自然更容易引起注意。

    而且戴之泰这一次也学乖了,刚刚走马上任,就给临安大小同党全都备了一份厚礼,或许真的是贾相公看中他这个人才,朝中留相公、陈相公几位都是有回信,嘱托他要勤勉努力,谁不知道陈相公和留相公两位已经有隐隐要成为贾似道左臂右膀的架势,能够让这两位大佬同时回话,是何等的荣幸所在。

    尤其是陈宜中陈相公,不但来信言语之间以平辈论交,更是给戴之泰提了不少意见,让戴之泰能够更加顺利的接手平江府,干出点儿业绩来。对此戴之泰自然是感恩戴德,世上竟然有如此好的人,之前自己真是白活了。

    所以当陈宜中提出自己一个颇为倚重的族弟将会暂且在平江府歇脚的时候,戴之泰急忙屁颠屁颠的跑到码头上迎接。毕竟陈宜中说的很清楚,自己这个族弟是家财丰厚的海商,“商人”两个字一出来,戴之泰就已经明白了什么。

    现在官员虽然油水丰厚,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比不上商人,所以利用职务之便掩护族中子弟经商可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只有这样才能权财双收、滚滚不断。而在戴之泰眼中,陈宜中的这个族弟,显然就是扮演着这样的角色,明面上看去只是和朝中陈相公有些许血缘关系,但是实际上却是负责着陈氏家族的敛财任务,绝对是一个重中之重的人物。

    若不是这样的身份,绝对不会让陈宜中专门写信请戴之泰照应。

    对于这样的人,戴之泰可一点儿都不敢怠慢,毕竟要是巴结好了,到时候这位陈氏的大管家在陈宜中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自己可不就等于抱上陈相公这一条大腿了么,陈相公现在步步高升,又是刚刚得到重用,手下没有几个亲信能够效力,有机会自然少不了提拔戴之泰作为别人的榜样。

    “都给本官站好了,把这尊财神爷伺候舒服,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戴之泰看到身后的官吏,急忙呵斥一声。

    好在这些都是刚刚换上来的新官吏,人生地不熟,都还乖乖的听从戴之泰的吩咐,要是换做原来那些地头蛇,肯定不会听从戴之泰的吩咐。

    两艘大船缓缓出现在视线中,戴之泰等人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之前也不是没有官员过境,在这平江府歇歇脚,但是就算是当初翁相公回临安,也没有摆出这样的排场。

    这些商人,真的是赚钱都赚疯了。

    戴之泰在眼热的同时,也不由得捏紧了袖子里面的东西,对方这个财大气粗的样子,不知道自己这点儿小小见面礼能不能让对方开心。要是上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以后可就艰难了。

    只不过让这些站在枫桥外码头上迎接的人诧异的是,当先那一条悬挂着陈家蓝色旗帜的大船并没有停留的意思,而是缓缓驶过码头,方才在运河边上下碇。而后面一艘大船也是在没有到码头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定睛看去,戴之泰方才看到在两艘大船之间,竟然还有一叶扁舟。

    小舟船头船尾各有两个撑船的汉子,赤着上身,分外魁梧,而让人心惊的是那两个撑船汉子都是一样的胸膛上都有狰狞伤疤,显然不是沙场上摸爬滚打的老卒,就是黑帮火并冲锋在前的猛士,总之戴之泰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细细的手腕,感觉不够十个自己都不够人家打的。

    到底是温州陈门,虽然是陈宜中借助自家岳父的实力一手中兴、方才崛起没有几年,但是凭借着来往的商船贸易已经占据在大宋海贸当中占据一席之地,据说船队都一直通到占城那边,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家族,才能够拥有这样令人望而生畏的侍从。

    只不过不知道这一叶小舟上,又是什么神圣,如此特立独行,用前后两条大船开路,自己却是安然坐这小舟。

    虽然隐隐感觉这位陈宜中的族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大腹便便、浑身散发着铜臭气息的商贾,不过戴之泰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小舟靠岸,两名汉子从船上跳下来,看着微微躬身迎上来的戴之泰,一人皱了皱眉,还是勉强恭敬的说道:“敢问可是平江府戴知府?”

    “正是鄙人,正是鄙人!”戴之泰急忙笑了两声,这两个人虽然难以说是高大擎天,但是站在面前那冰冷的眼神还是让戴之泰打了一个寒战,这两个撑船人给他一种随时准备动手打人的感觉。

    “陈材、陈铁,退下。”清朗的声音在船中响起,两名汉子同时一声不吭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毕恭毕敬让开道路。

    一名青衣年轻人左手持扇轻轻扇着,右手却是小心翼翼伸向船舱。船舱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女孩缓缓跟着站起来,虽然蒙着一层薄纱,但是湖水绿的衣裙勾勒出身姿的曼妙,以及风吹过薄纱贴在脸颊上隐约可见的轮廓,还有那仿佛蕴含了一池春水的翦水眸,都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就算是蒙着面纱,这也可以肯定是天仙般的人儿,尤其是这弱柳扶风的样子,更是让人忍不住上前轻搂小蛮腰,小心搀扶,如果非要比喻的话,恐怕也就只有温润如玉的越窑青瓷能够相比拟了,捧在手中都害怕这样一件珍宝摔碎。

    “看什么看!”陈材和陈铁同时低喝一声。

    戴之泰打了一个机灵,这才意识到自己来是干什么的,当下里上前凑了两步,刚想要开口,那年轻男子已经笑着一拱手:“鄙人陈宜良,见过戴知府,当真是幸会幸会!不过一介草民,如何当得起戴知府出城相迎接。”

    一边还礼,戴之泰一边说道:“久仰陈先生大名,陈先生富甲一方,能够路过这平江府,实在是本官的荣幸。陈先生这样的人才,能够结交,戴某三生有幸,三生有幸!还请陈先生先入城,咱们好好一叙。另外陈先生若是不嫌弃,以兄弟相称便是,戴知府这三个字实在是生疏。”

    陈宜良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戴知府都说的这么客气了,知府年长,自当为兄,兄长有命,小弟怎么也得听从,也请戴兄以弟称呼余,陈先生这三个字怎么看都是教书先生。只是不知道戴兄可曾备下马车?”

    见到这陈宜良年纪轻轻,说话倒是风趣,戴之泰心中顿生好感,当下里微微笑着说道:“这话怎地讲,来这平江府,自然不能坐马车,戴某已经备下船只,不知道贤弟是打算换船,还是愚兄在前面带路,贤弟便直接坐这艘船了?”

    “小弟生性喜欢平淡,这一叶扁舟,两个仆人,和拙荆谈史论道、对饮琼浆,倒也快哉,换做大船反倒是不喜。”陈宜良郑重说道,“若不是船上太小,当也请兄长前来。所以只能委屈兄长在前面带路了。”

    一听到“拙荆”两个字,戴之泰忍不住暗暗咋舌,这厮生的英挺俊朗不说,真是好艳福。不过虽然戴之泰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甚至欺男霸女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但是眼前这可是自己打死也不能招惹的存在,戴之泰虽然昏庸无能,却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贤弟真乃奇人也。”戴之泰笑着说道,手在衣袖中一抽,递给陈宜良,“愚兄特意买下这城中韩园,送给贤弟,韩园原本是我宋韩蕲王的园子,虽然小巧,但是胜在精致,移步换景之中各有风趣,还请贤弟笑纳,以后来往平江府,都可以在这园子中歇歇脚。”

    陈宜良迟疑片刻,看着戴之泰手中的地契,眼眸流露出精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收了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戴兄好意。”

    戴之泰心中松了一口气,暗暗感慨真是老天爷保佑,正好碰上这位陈先生偏偏喜好这等诗情画意的东西,要是来一个只好钱财的主儿,恐怕这一个园子可打动不了他。

    “愚兄且去前面船上,贤弟紧紧跟着,由水路便可以一览这平江府风貌。”戴之泰心里舒畅,脸上也明显多了笑容。

    陈宜良拱了拱手,拽着女孩坐回到船舱里。

    小船再一次缓缓启程,刚才一言不发的女孩一把掀起面纱,轻声说道:“你就带着两个人进城?是不是有些托大了,要是被这戴之泰察觉到什么,凭借着两个亲卫就想杀出去?”

    陈宜良舒舒服服的靠在船舱壁上,伸手把地契随手一拍:“怎么是两个人,自己数一数,船头江铁,船尾吴楚材这两个,再加上某叶应武,还有你自己,这明明是四个人,你是以为咱们两个不算人呢,还是以为外面那两个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杀胚?”

    “就知道笑话人家。”赵云舒委屈的说道,“你是不是已经布置好了。”

    “傻丫头,某可不是傻乎乎带着几个人就往龙潭虎穴里面冲的。”叶应武从容的笑道,“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韩园原本就是某的,为了让戴之泰有点儿本钱孝敬某,特意低价卖给他,最后还是某赔了好不好。”

    赵云舒赌气一般别过头去,不搭理叶应武。

    小船已经晃晃悠悠入城,仿佛进入了另外一片天地,小桥流水、白墙黑瓦,平江府在眼前展开,就像是展开了一副美轮美奂又带着江南烟雨气息的画卷。河岸边轻轻拍打着衣服的江南女子温婉笑着,远近的炊烟在风中袅袅升起,河水中倒映着前面小桥的影子,船轻轻划破水面,也仿佛将这影子也打破。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赵云舒看的痴了,忍不住喃喃吟诵。

    叶应武轻轻端起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这种江南水乡小城的景象,在临安可是看不到。”

    “滴滴答答”船篷外响起雨声,江南的雨向来就是这样,说下就下,不过春雨细细密密却也总是下不大,在船外轻轻渲染着远近山水屋舍。那些在河边来往的城中人们也没有惊慌,随手从背篓里拿出斗笠或者油纸伞,依旧慢慢向前行进。

    “前面便是报恩寺。”叶应武指着城中最高的塔,“从这里顺着城中河流一路向南便是韩园了。”

    “你倒是熟门熟路。”赵云舒轻笑着说道。

    叶应武难得得意的摇了摇扇子,沿着河岸边传来低吟回转的歌声,伴着这风雨,还有摇晃的小船,仿佛此生都要沉醉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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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在下雨,淮北同样也是春雨绵绵,使得原本就快要下山的太阳彻底没有了踪影,天地之间随之黯淡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雨声。

    和白墙黑瓦间低唱的雨声不同,这原野上的雨,更加宏大,不一会儿河滩上就已经是雨水横流,泥泞不堪。镇海军士卒来往奔跑,也顾不得自己避雨,手忙脚乱的将防水油布盖在弓弩和飞雷炮上面,一艘艘水师战船也是谨慎小心的在岸边下碇,即得防止一不留神被滔滔翻滚的淮水冲到下游,又得避免被卷到岸上,这其中也是一门学问。

    不过好在指挥水师的张顺、夏松都是水上几番磨炼出来的,这事情在旁人看来或许很是困难,但是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就是小事一碟罢了。

    张世杰手里提着佩剑沿着营寨缓步走着,因为雨下的大,所以除了少数哨卒之外,镇海军将士都已经躲在营帐中休息,毕竟白天一场血战下来,都已经疲惫不堪,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平白无事在雨中走动。

    “春雨知时节,今年这春雨来的倒是又快又急,是个好兆头。”王大用见到张世杰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道。

    “但愿有个好收成。”张世杰点了点头,却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淮水上游,“不过某还是害怕这样的时候,蒙古鞑子会有什么手腕。要是换做别人或许还不用过虑,但是史天泽这等老奸巨猾的家伙,不可掉以轻心啊。”

    王大用应了一声:“虞侯你且放宽心,有某亲自在这里盯着,蒙古鞑子还能够弄出来什么幺蛾子不成,就算是来了咱们镇海军也不是吃素的。”

    “你可别说大话。”张世杰瞪了他一眼,正想要说什么,却是怔住了,直直看着淮水。

    “怎么?”王大用诧异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旋即脸色一变,高声吼道,“敌袭,敌袭!”

    张世杰猛地一把抄起旁边战鼓的鼓锤,狠狠擂响战鼓!

    这样的雨天,没有想到蒙古鞑子竟然的来了,而且是从水路。

    虽然有所防备,但是依然足够让宋军措手不及,尤其是他们开路的并不是一艘艘战船,而是无数的粗大木头,正好顺着因为雨天而磅礴汹涌的淮河水翻滚而来,横冲直撞!

    “蒙古鞑子!”前面一名哨卒在风雨中高声喊道。

    张世杰和王大用也顾不上水师,急匆匆的扭头看去,沿着白天蒙古步骑发动冲击的一线,模模糊糊也不知道有多少身影,越来越近!(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夜雨银汉截天流

    冷风飒飒,带着雨丝扑面而来。

    虽然雨越下越大,但是五河口已经是人声鼎沸,一面面战鼓咚咚咚敲响,无数的镇海军士卒从营帐中匆忙的跑出,而透过修修补补尚且完好的寨墙,能够隐约看见风雨中越来越近的黑色身影。

    “带人顶住,蒙古鞑子肯定不会只有步卒,十有**还是和白天一样的章法,等会儿可能会有骑兵杀来。”张世杰拍了拍王大用的肩膀,“有什么不够就给某说,水师现在自身难保,只能靠咱们自己!你王大用给某记住,除非人战死在这里,否则丢了防线提头来见!”

    “虞侯放心!”王大用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几乎是大吼一声,当先招呼亲卫向着寨墙那边跑去。

    而张世杰则是担忧的回头紧紧盯着水师,他很清楚在这样的风雨当中,真正有危险还不是王大用这边,而是淮水上的水师。一旦淮水上水师被突破了,那么就等于断了镇海军的后路,在这等昏暗的风雨中,张世杰自问没有能力把镇海军平平安安带回去。

    风雨越来越大,淮水就像是被截断的天河,从九霄之上翻滚咆哮而来,浊浪滔滔,一根根巨大的圆木七横八竖在水面上漫无章法,但是能够顺着淮河水向前,就已经足够了。

    张世杰已经意识到什么,春雨下的大,春水涨是不假,但是一场春雨不可能让淮水突然间变成这样一副模样,当初张世杰也是在两淮一步步走出去的,哪里还能不清楚两淮的情况。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蒙古鞑子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手,之前就已经在淮水上游各处支流处堵住水流,从而使得囤积一定的水量,然后再突然间放水,从而可以让圆木顺水冲击的速度达到最快。

    只是没有想到正逢天降大雨,当真是天助蒙古鞑子。

    一根一根圆木顺着水重重的撞击在外围的几艘蒙冲上,比较小的蒙冲被这么重重一撞,大多数的都开始剧烈晃动,更有甚者船舷已经低到了水面之下,翻涌的水浪冲入船上,水师将士们也来不及在意越来越多的圆木出现在视线中,拼命地向船外舀水。

    “快,启碇,所有战船在水面上散开,散开!”雨水顺着张顺的脸颊哗哗流淌,而张顺则是手握佩剑,怒声吼叫。天色昏暗,大雨倾盆,一时间能够听到命令的也就只有相邻的战船。

    阴风怒号,雨丝扑面而来,一切的呼喊都已经成了徒劳,不过好在平时镇江府水师也算是训练有素,所以虽然没有收到命令,但是大多数的战船都开始启碇,数百名士卒已经不分你我,拼命的摇动船桨,只求能够不被滚滚向前的河水推动着冲入下游。

    “咱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蒙古鞑子是算准了的,”一名指挥使冒着雨冲过来,“将军,赶快下令,直接顺流而下吧,大不了找到一处港汊,放过那些该死的木头,咱们再冲回来。”

    “蒙古鞑子这是分而破之,”张顺在风雨中怒吼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压制住周围慌乱的吼叫声和浩浩的风声,“听岸上有鼓声,蒙古鞑子肯定在进攻营寨!他们就是想要趁着水师不在,一战击溃岸上的左右两厢!所以就算是半数水师战船折损在这里,也不能后退半步!”

    见到都统坚持,指挥使便不再多说什么,岸上也是镇海军的袍泽弟兄,他们还在死死坚持,水师不能先跑路。一旦水师战船在水面上消失了,那么岸上将士就很难坚持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背水一战,尤其是当面对的是蒙古怯薛军这样的对手时。

    “顶住,各战船顶住!”张顺随手抹了一把雨水,大步在战船上走着。

    这个时候来往通讯不变,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旗舰以身作则!

    虽然张顺的将旗已经被风雨打湿,贴在旗杆上,但是这一艘最大的楼船即使是风雨茫茫,依旧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当看到旗舰并没有畏缩后退,反而一步又一步艰难向前的时候,周围的楼船也都没有退缩,这个时候大家大不了死死地撑在这里,说什么也不能当孬种!

    “都统,那些镇海军已经疯了,咱们抓紧跑吧,现在还来得及!”一名指挥使“扑通”一声跪倒在夏松面前,“等会儿那些该死的木头真的撞上来,两淮水师就要完了!”

    夏松脸色狰狞,目光炯炯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后退?!”

    “是啊,都统,后退吧,退吧!”几名将领在一侧低声劝道。

    沉默了片刻,夏松缓缓的抽出自己腰间佩剑,然后出人意料的上前一步,一脚把那名已经年长的指挥使踹倒在地!剑尖在风雨中愈发闪动光彩,夏松看也不看周围悄然噤声的将领,冷声说道:“周叔,你原来跟着爹爹打拼,后来又一心一意跟着某,也算是战功赫赫,但是今天这件事情,你还是做错了,这等关头容不得动摇军心!”

    那名中年指挥使也被吓到了,不断的后退,而夏松则毫不犹豫的一剑劈过去,鲜血喷溅,那名指挥使捂住脖子颓然倒地。谁都没有想到一向待人和气的夏松竟然说杀就杀,刚才那些说退兵的将领都是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而夏松指着风雨中的尸体说道:

    “谁敢擅言退兵,这就是他的下场!你们平时不是经常嫉妒对面镇江府水师么,现在看看人家,面对蒙古鞑子死死地顶在那里,可是你们呢,一格格的这就跑过来跟老子说什么后退,就凭这个你们根本不配和镇江府水师相提并论!他们镇江府水师不是孬种,咱们两淮水师更不能后退!这里是两淮,这里本来就是两淮水师应该守卫的地方!去,给老子顶住!”

    “诺!”几名将领都是郑重的一拱手,转身跑入风雨中。

    而夏松手里握着佩剑,雨水顺着剑刃流淌,冲刷着上面的鲜血。

    爹爹,淮东李安抚一败,你自己就不管不顾的跑回来了,根本不顾互为犄角的天武军,使得北伐被迫中止。那是你的选择,人各有志,孩儿管不到,但是今天轮到孩儿带着两淮水师上阵了,就不能看着这些同样的宋军儿郎苦战,而两淮水师拍拍屁股走人。

    这是孩儿的选择,无论成败,不愧对良心。

    “两淮水师,顶上去,掩护镇江府水师侧翼!”夏松冷声下令。

    滚滚东流的淮水上,一艘艘战船争先破浪。

    “弟兄们,水师将士拼了命要给咱们保住后路,不能让他们白白努力,都给老子多杀鞑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王大用手持狼牙棒,撞入黑黢黢的人影中,挥舞如风。

    镇海军士卒都是吼叫着挺起手中兵刃,向前冲杀,就连一向互相不对付的水师这个时候都在死死坚持,只为了能够掩护岸上袍泽的后路,那大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总不能这么狼狈的退回去,让那些水师将士寒心,让他们看笑话。

    虽然脚下泥水横流,但是踩踏的依旧是土地,既然是在岸上,那么就是镇海军步卒的战场!

    “把帐篷给老子撑起来!”张世杰和几名士卒抬着被层层包裹的飞雷炮,快步跑来,前面帐篷已经挨个拍排好,一门门飞雷炮被搬进了帐篷里,帐篷门口敞开,对准前方黑漆漆的天空。

    “放!”张世杰怒吼道。

    一声闷响,炸药包已经从帐篷的门口处跃出去,呼啸着冲入黑暗。而包括床子弩在内各种大型器械也都如法炮制。风雨中蒙古鞑子步卒也是步履蹒跚而来,队列拖得很长,所以虽然前面已经和镇海军杀在一起,但是后面却还在艰难向前。

    “轰!”黑暗中爆炸声显得有些突兀,而且十多门飞雷炮也只有一两个炸药包成功炸响,不过依然仿佛像是一道电光雷霆撕裂了天幕。

    风雨交加,夜色深沉。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战马嘶鸣的声音,张世杰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蒙古鞑子的怯薛军终于还是难耐沉默,估计不一会儿就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了。当下里张世杰拍了拍身边几名士卒,让他们继续操作飞雷炮,自己快步冲入风雨中:

    “来人,告诉营寨中弟兄们,最艰难的时候到了,想要看到明天黎明的曙光,就跟老子拼了这条命!”

    “拼了这条命也要杀鞑子!”几名宋军虞侯攥紧兵刃,当先冲出去。

    雨水洗刷着兵刃,张世杰目光冰冷,看着黑暗的远方。

    远烈,既然你把淮北托付给某,不管是放心还是无奈之举,某都会尽心为之的。什么蒙古鞑子,什么怯薛军,既然今天这风雨夜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如就来决个胜负。

    某张世杰站在这里,只会向前,决不后退!

    ————————————————————————

    春雨细细的斜织着。

    站在韩园看山楼上,叶应武伸出手感受着春雨的冰凉。

    “这么晚了还不睡么,明天那位戴知府不是还要邀请你赴宴?”赵云舒轻轻扯了扯披在身上的外衣,缓缓走上看山楼。

    叶应武看着外面茫茫的雨丝:“有心事,当然睡不着。”

    “那不知道算不算同病相怜。”赵云舒坐下来。

    “某还是放心不下两淮,让姊夫带着镇海军面对怯薛军和史天泽,终究不是上策啊,”叶应武苦笑着将茶壶端起来为赵云舒倒了一杯,“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冲昏了头脑,竟然就这么说来就来了,为的只是一个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根据的猜测。”

    赵云舒看着他:“后悔了?”

    “不后悔,既然来了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就算是蒙古鞑子不来这临安,某照样可以带着五百骑兵一路冲进去,把贾似道抓起来。”叶应武淡淡说道,“只不过从心底某并不很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毕竟这样很可能会导致有皇室在其他地方自立,活着还有别的居心叵测的家伙拥兵自重,所以还是亲手从你们老赵家手里接过来皇权来的稳妥。”

    “说的真直白,”赵云舒微微低头,不想让叶应武看见自己眼眸当中的伤感。虽然这已经是事实摆在眼前,但是被当着面说亡国之事,即使是赵云舒心地再怎么坚强也难以平平淡淡的面对。

    不过意识到什么,信安公主还是轻声说道:“从赵家手里接过来皇权,你是说最后还是打算饶爹爹一命?”

    叶应武怔住了,旋即苦笑一声:“也可以这么想,至少心里会舒服一些,大不了某以后把他们打发得远远的便是,毕竟你爹爹再怎么说也是大宋的官家,留着他在眼皮子底下难免会有人想什么歪主意。”

    “谢谢。”赵云舒简短一点头。

    就当叶应武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站在台阶下江铁轻轻地咳嗽声。

    叶应武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上来的正是一名侍女,手中捧着果盘,见到叶应武和赵云舒都在,急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把果盘放下,有些狐疑的看着两个人,叶应武见状毫不犹豫的将茶水一饮而尽:

    “舒儿,刚才这首诗做的不错,当真有李樊川之风,不过还是有差距啊,至少没有表现出来李樊川······”

    见到那名侍女转身走了,叶应武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这个戴之泰,还真不是一个善茬。”

    “这是他送给你的那几名婢女?”赵云舒看着那名身材高挑、长相甜美的侍女远去的身影,心中一惊,当下里压低声音:“你是说这个戴之泰竟然派人监视?”

    叶应武苦笑一声:“某原本还以为这戴之泰不过是想要讨好一下,送几个侍女倒也无可厚非。不过你看刚才那名侍女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烟视媚行的姿态,而且刚才放下果盘的时候手心中明显有一层微微泛黄的薄茧,显然是经过训练,只是不知道训练她的是不是皇城司了。现在看来这韩园转眼就真的不姓叶了,对付这个戴之泰,不能掉以轻心。”

    “平江府和湖州是临安的北面屏障,尤其是平江府是官员来往临安往往会选择的落脚之处,又是一个大州府,在镇江府被你控制之后,贾似道要是再不潜心经营平江府,恐怕镇海军杀到临安门外他都不知道。”赵云舒站起来说道,刚才让那个侍女这样一打扰,已经没有心情坐在这里看风景了。

    毕竟走到哪里都有人在暗中看着,感觉总是浑身难受。

    叶应武施施然站起来:“不过一直坐在临安门口静观其变也会让人郁闷,某就不妨看看这个戴之泰,到底有多深的水,既然能够被陈宜中压住,为什么和皇城司全能够走得这么近,这个人当真有点儿意思。”

    赵云舒没有多说话,刚想要下楼,叶应武却是上前两步,拦住了她:“不过恐怕要委屈公主殿下了,还请公主殿下移步翠玲珑了,咱们两个得凑活睡一晚上了。”

    “你?我?”赵云舒诧异的瞪着眼睛。

    “废话。”叶应武一把拽住她,“外面这些丫鬟里面还不知道几个真几个假,要是看到你我名义上是夫妻,却不但分房睡,还睡在东西院,是个人都会起疑心的。”

    赵云舒一甩衣袖,站在台阶上气愤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个事情,否则为什么让我装作你夫人而不是妹妹?实话实说。”

    一巴掌拍在赵云舒头上,叶应武负手一边下楼,一边缓缓说道:“傻丫头,陈宜中他娘生不出来女孩,只有弟弟,能怪某么。”

    赵云舒气的跺了跺脚,却只能恨恨的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夜来风雨传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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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不着?”叶应武眼睛瞪着大大的,看着房顶,轻声问道。

    旁边床上来回翻腾的声音已经响了有一会儿了。

    听到叶应武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自己说的声音,赵云舒拥着锦衾坐起来,一边轻轻拢着披散下来的秀发,一边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旋即凑到床沿:“睡不着,你还在想着淮南的事?”

    叶应武摇了摇头,郑重的迎着赵云舒的目光:“公主殿下,就你这个折腾的样子,这么大的声响,某就在这里听着,能睡得着么。”

    “不要找借口。”赵云舒俏脸一寒,这家伙竟然还真怪罪到自己身上来了,当下里一拉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闷声闷气的说道,“明明就是自己心里面有事。”

    叶应武一笑,枕着手臂:“这么说来你也有心事了?算了,既然都睡不着那不如相互讲故事吧,累了自然就睡着了。”

    “讲什么故事,”赵云舒从被褥中探出头来,忍不住嗔道,“要是你是女儿家,床榻边躺着一个总是居心不轨的家伙,难不成你能睡得着,还真是好意思说。”

    摸了摸鼻子,叶应武毫不犹豫的回敬了一句:“不要找借口。”

    当下里叶应武也懒得搭理赵云舒,正想要开口说话,一直半掩的窗户却是被猛地推开,一道黑黢黢的身影窜了进来。叶应武一怔,旋即心中暗叫一声大意,飞快的爬起来,直接把地上的被褥全都推到床底下,然后整个人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还不忘大吼一声:

    “什么人!”

    赵云舒瞪着眼睛刚想要开口叫,叶应武双手都抓着被褥,一时间腾不出手,索性猛地低头吻了上去。

    “喵。”那道黑影叫了一声,在叶应武的喊声之后显得分外突兀。

    房门被猛地撞开,江铁快步走进来:“衙内!”

    叶应武冲着赵云舒使了一个眼色,她也不是笨蛋,当下知道这里面肯定不只是简简单单一只猫的事,急忙点头,叶应武这才飞快的抬起头来,朗声喊道:“陈铁,看看,哪里来的野猫!”

    “老爷!老爷!”一名侍女快步走进来,见到江铁一手抓着猫、一手握着刀的样子,烛光下的表情万分惊恐,急忙跪倒在地,“这是咱家养的猫,老爷手下留情!刚才是奴婢没有看好。”

    压在身下的赵云舒轻轻喘息着,本来想把叶应武一把推开,不过听见这名侍女的解释,却是突然怔住了。叶应武冷笑一声:“没看到老爷我正在办正事儿呢,要是吓坏了怎么办,还不快滚!这猫是你没有看好,明天就收拾铺盖滚蛋吧,还有陈铁,猫给某杀了!”

    江铁有些诧异的看着床榻上明显凑在一起的两个人,正在好奇啥时候自家老大都把公主给拿下了,听到吩咐急忙应了一声,提着猫出去,还不忘看了那名跪在那里的侍女:“还不抓紧滚蛋!”

    那名侍女低着头应了一声,颤抖着缓缓退出去。

    等到房门和窗户都关上,叶应武长舒了一口气,从赵云舒身上翻下来,整个人都软瘫了一般。两个人在黑暗中都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喘息着,刚才这一下子着实吓人不轻。

    良久之后赵云舒方才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

    叶应武指了指头:“直觉,某总是感觉这些侍女会想个办法把事情搞清楚,毕竟某这个陈相公的族弟虽然人是确有其人,但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平江府,怎么着也会引起些怀疑。”

    “刚才就睡不着,现在更睡不着。”赵云舒轻轻叹了一口气。

    “来来来,某给你讲故事,”叶应武拍了拍胸脯,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话说这女娲补天的时候啊,曾经炼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偏偏有这么一块未曾使用······”

    ————————————————————

    几根圆木接连不断的撞击着张顺的旗舰,整艘战船在怒涛和暴雨中剧烈的晃动,浪花重重拍打着船舷,旋即碎成无数的珍珠。一排船桨高高的抬起又重重拍落在水面上,驱使着战船勉强抵挡圆木的冲撞。

    “蒙古鞑子的战船!”一名眼尖的指挥使朗声吼道,指着前方。

    张顺随手撇下自己和几名亲卫紧紧操控的船桨,快步走到船头,雨水顺着衣甲流淌,只不过张顺已经顾不得这些,瞪大眼睛看去,一艘一艘体型并不大的战船出现在视线中,顺着翻滚着的河水向前。

    “砰!”船身剧烈的摇晃,张顺一把抓住船舷,身后士卒呼啦啦倒下了一大片,不过旋即纷纷跳起来,吼叫着重新抓起船桨。一名都头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都统,刚才被咱们一艘蒙冲重重的撞了一下,不过好在没有什么大碍,还请都统放心。”

    “告诉弟兄们,正主儿来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投石机先招呼一顿,床子弩备好了!”张顺高声喊道,一手抄起来佩剑看着顺着江流越来越近的蒙古战船,脸上已经满是狰狞神色。

    一艘艘镇江府水师战船艰难的破开浪涛,迎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蒙古快船。身后传来一声吆喝,所有宋军水师战船同时迎着敌人下碇,密集的石弹从船上一跃而起,将整个风雨中的淮水都笼罩在飞溅的水雾中。

    浪涛扑面而来,甚至能够跃上战船,拍打船上士卒,而这淮水上鏖战的人,哪一个不是已经浑身湿透,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停滞。这个时候谁手底下的动作慢了半拍,就和找死没有什么差异。

    一块又一块的石弹刺穿蒙古战船,但是更多的蒙古战船已经顺着水越来越近,远处喊声接连不断,这些体型不大的战船同时掀开了船上紧紧遮盖的油布,冲天的火焰伴着烟气弥漫。

    “火船!”张顺瞳孔猛地一缩。

    与其说是火船,倒不如说是火药船。虽然没有宋军火蒺藜甚至飞雷炮这样的火药利器,但是并不代表蒙古不会使用火药。一旦被这样近乎自杀的火船顶上来,就不只是掀起大火的问题了,还很可能将船体炸裂。

    “左右两翼蒙冲,顶上去!”张顺几乎是下意识的吼道。

    “都统,风雨太大,这两队蒙冲已经没了踪影,不知道是刚才被撞到下游去了,还是已经沉没!”一名虞侯苦着脸指着不远处空荡荡的江面说道,“现在只能靠咱们这些大一点儿的楼船了。”

    张顺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床子弩,务必射中,给老子放!”

    雨声掩盖了床子弩弓弦的声音,不过还是能够看到那些冒着滚滚浓烟的蒙古火船被一道又一道的黑影砸中,开始沉默,但是还是有四五条漏网之鱼,在宋军士卒惊慌的目光中撞在了战船一侧。

    “轰轰轰!”江面上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原本就已经松散不堪的船队阵列也随之开始出现缺口。

    恰在此时,更多的蒙古小船顺着水飞快而来,都是清一色的配备了抓钩、长矛,显然是想要夺船。

    “好算计,”张顺冷冷说道,“传某命令,受损楼船即刻冲上滩头,就近选择掩护岸上或者水上。其余战船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稳住阵位,丢船者提头来见!”

    蒙古小船像是离弦之箭,片刻之后就已经出现在近前,不过有了张顺的命令,又有旗舰一直顶在前面以身作则,镇江府水师各艘战船并没有恐惧的后退,反而一步步艰难逆流向前。

    沿着船舷两侧,爆炸声接连起伏,船上士卒像是扔石子一样把火蒺藜向着那些蒙古战船扔去,而张顺也不管不顾的抄起来神臂弩对准隐隐可见的黑影扣动了扳机。

    “都统,看,快看左翼!”船上一名虞侯突然间兴奋地说道,指着左侧。

    张顺诧异的看去,十多艘楼船缓缓的顶了上来,组成一道虽然单薄但是想要突破却没有那么容易的防线。

    “两淮水师?”张顺松了一口气,“夏松是个汉子!”

    身边传来“当”的一声轻响,几名亲卫惊呼着冲过来,一名蒙古士卒已经半个身子翻了上来。张顺脸色一变,旋即冷笑一声,手中佩剑猛地向前一送,径直刺穿了那名士卒的胸膛。抬起一脚将这尚且温热的尸体踹下船,张顺镇定的挥了挥手,一名亲卫抬起斧头狠狠的劈了下去,将绳子砍断。

    “蒙古鞑子冲上来了!”一名都头吼叫着,侧后方足足四五名蒙古士卒已经挺起了兵刃,这一侧的操控船桨的士卒慌乱的抄起旁边的兵刃,却已经难以顾及划桨。

    整艘战船顿时左右失衡,在水流中缓缓打横。

    张顺一咬牙,一剑隔开刺过来的长矛,几名亲卫一拥而上顶住蒙古士卒,而弓弩手已经回过神来,纷纷对准冲上船的蒙古鞑子扣动扳机。张顺急忙随手丢了剑,一把抓起旁边的船桨:

    “都给某回去,把船桨撑住!”

    慌乱的镇江府水师士卒看到自家都统亲自扑上来,也顾不得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一侧的蒙古鞑子,纷纷咬着牙、冒着雨冲上前。风雨中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前仆后继。

    “擂鼓,水师死战!”张顺嘶声喊道。

    战鼓声在风雨中咚咚咚响起,仿佛天地间都是战斗的吼声。

    ——————————————————

    “你说那个陈宜良夫妻看上去有些不正常?”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让躬身站在那里的侍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不过想一想自己所见的情况,再想一想已经说好了的厚重的奖赏,侍女还是咬牙郑重点了点头:“那个陈宜良分明是意识到了什么,处处都在提防着奴婢,只要奴婢出现的时候,他们总会打断对话,然后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又不是不可能,”黑暗中那一道隐隐的身影渐渐呈现出来,一道春雷猛地炸响,伴随着刺眼的电光,光焰中袒露出来的面容正是贾似道的亲信留梦炎,而站在他前面的,则是那个因为没有看好猫而被叶应武给赶出家门的侍女。

    那名侍女有些诧异的看着留梦炎,留梦炎的声音依旧冷淡:“按照陈宜中所说的,这陈宜良是他的族弟,实际上也是负责给温州陈家敛财的角色,他所知道的怎么也都是陈家的大掌柜,在你的面前按理说也会故意掩饰一下,毕竟陈家商贸的机密也不应该被外人听去。”

    心中不断打鼓,那名侍女还是坚持说道:“可是留相公,这陈宜良绝对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商人,他给人的气质就算是再怎么样掩盖也掩盖不住,尤其是奴婢在用猫撞开窗户,闯进去的时候,那陈宜良眼中分明就是杀意,除非是杀过很多人,否则不可能有这种令人心寒的感觉。”

    留梦炎上前两步,伸手轻轻抬起侍女的下巴,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眸:“你知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是要负责任的。陈宜良无论怎么说,在明面上也是陈宜中的弟弟,要是某没有什么根据就贸然下手的话,一旦抓错了人,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那陈宜中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到时候随便在贾相公面前说一句两句坏话,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侍女沉默了片刻,却是勉强点了点头:“留相公,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奴婢也隐隐知道,现在对于贾相公来说是最重要的时候,万万不可松懈,所以就算是得罪了陈宜中陈相公,咱们也得把这个陈宜良的来路弄清楚,否则万一是六扇门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不明来历、想要捣乱的力量,难保贾相公的计划会功亏一篑。”

    怔在那里,留梦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那名侍女缓缓退后一步,冷声说道:“留相公,我们皇城司向来是宁肯错杀、绝不放过,留相公要想清楚了。至少现在在韩园中还有几个咱们的人,不要等着陈宜良想方设法把这些人全都赶出来,在追悔莫及。”

    “这不是一件小事!”留梦炎一拍桌子,“这不只是事关平江府、事关你我,还关乎朝中陈相公,一旦抓错了人,就不是‘绝不放过’的问题,现在这个陈宜中就一直和本官作对,本官一时间也收拾不了他,而且他也确实有些本事,自从上一次吕师孟死在皇城之后,贾相公身边能够以为左臂右膀的人越来越少,这个陈宜中已经被贾相公看中,以后大有可能和某一起取代翁应龙,某现在也不想得罪他。”

    “可是留相公,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陈宜良如果有问题的话,说明什么,”黑暗中转出另外一道身影,声音有些喑哑。

    那名侍女急忙低下头去,一句话都不敢说,显然接连出现的人物让她在意识到事情复杂的同时,也不敢让自己被彻底卷进去。

    “小贾相公,你是说?”留梦炎蓦然回首,看着走出来的贾余庆。

    贾余庆在黑暗中桀桀怪笑:“要是陈宜中真的有什么事情,那么这就是扳倒他的最好机会,陈宜中倒了,以后还不是留相公你一言九鼎?就算是这个陈宜良真的只是陈宜中的族弟,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哪又有何妨,以皇城司的手段,还不愁他咬一口陈宜中?”

    “只要咬一口就够了,私通叶应武,恐怕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罪名了吧。”留梦炎也是明白过来,当下里看着贾余庆,嘴角边泛起一丝笑容,“如果真是一个商人的话,让他开口还不只是小菜一碟,更何况这个陈宜中的娘子,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儿呢,到时候······”

    贾余庆和留梦炎相视都是嘿嘿怪笑。

    而那名侍女则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躬身把自己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中,至少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留梦炎和贾余庆是死是活和她没有干系。

    一道惊雷在天上轰然炸响,电光将贾余庆和留梦炎的脸映衬得分外狰狞可怖。(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天外吴门青霅路(上)

    “蒙古鞑子退了?”王大用靠在寨墙上,喃喃说道。

    天光破晓,一抹暖暖的晨曦轻轻洒在身上,也照亮天地,放眼望去,营寨前后,无数的尸体层层叠叠,脚下流淌的依旧不是泥水而是血水。一名相互搀扶的镇海军士卒缓缓的在王大用面前走过。

    远处传来混乱的呼喊声,淮水岸边也是一片狼藉,也不知道有多少残破的战船零散在岸边,而尚且完好的一艘艘楼船正打横船体,缓缓向着这边驶来,毕竟这一战镇海军死伤惨重,水师当然要把伤卒运过岸边。

    而在近处,原本整齐的营帐多数都已经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一片又一片的狼藉,甚至还有一些被视若珍宝的飞雷炮和床子弩也都是凌乱的散落在泥泞中,来往奔跑的士卒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毕竟自家袍泽都还在旁边呻吟。

    一面面曾经骄傲飘扬的赤色旗帜,都因为被雨水打湿而贴在旗杆上,不断的滴水。

    “蒙古鞑子退了。”张世杰扶着寨墙,淡淡说道,算是回答王大用。

    “打得很惨。”王大用轻声说道,看着自己折断的狼牙棒,“放眼望去,咱们战死的人一点儿都不比蒙古鞑子少。”

    张世杰指着那些原野上失去主人的战马:“某估计怯薛军至少丢下了两三千尸体,咱们相应的得战死了六七千人,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怯薛军几场大战下来,已经算是打残了。”

    王大用缓缓支撑着寨墙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还是张世杰伸手搀扶了他一把。眼前惨烈的景象让即使是久经战阵的张世杰和王大用,都忍不住沉默了。

    “咱们又何尝不是打残了。”王大用沉声说道,“这个五河口,是不是已经等于守不住了?”

    拍了拍手,张世杰微笑着说道:“五河口,已经打完了,蒙古鞑子是不会傻乎乎的接着向这里进攻的,甚至某估计史天泽也该拍拍屁股退兵了,再不走他的退路就要被截断了。”

    王大用诧异的看向张世杰:“蒙古鞑子在淮北至少还有两三万人,怎么着也能够把咱们赶下淮水。”

    伸手从怀里掏出来已经满是褶皱的信,张世杰似笑非笑看向王大用:“什么时候连镇海军双王都已经打怕了,自己看看吧,某还就不信了史天泽有能耐接着进攻五河口这等淮北弹丸之地。”

    王大用惭愧的接过来信纸,看了一眼,脸上表情顿时一变,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真的?”

    “真的。”张世杰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是某刚刚收到的消息。就在昨天晚上,任忠带着前厢和后厢冒雨突击金刚台,打了伯颜一个措手不及,金刚台现在已经是咱们的了,另外天武军兵锋直逼陈州,吓得伯颜躲在城里不敢出来,一旦陈州落到咱们手里,史天泽想要回山东,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淮北这一战,怕是要结束了。”

    “结束了。”王大用喃喃说道,“结束了。”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张世杰沉声说道:“是啊,这一站结束了,咱们镇海军自建军以来,还没有打过这么艰苦、条件这么恶劣的一战,而现在事实表明,咱们确实有和蒙古鞑子怯薛军一较高下的能耐。接下来就算是咱们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史天泽有能奈我何!”

    王大用楞一会儿,却是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滚烫的泪水已经顺着他的脸颊翻滚、掉落。

    不知道是庆祝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还是在喜悦自己能够劫后余生。

    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张世杰看着从脚下一直蔓延向远处的尸体和滚滚流淌的血水:“战死在这里的镇海军男儿,都是好样的。这一战,可算是堂堂正正挫败了蒙古鞑子怯薛军的威名,这一战,痛快!”

    无限的晨曦从天空之上轻轻洒落,照亮这仿佛炼狱一般的五河口,仿佛也照亮了从这里一路向北的大道。

    “咱们的路,还长着呢。”张世杰淡淡说道,指着前方,“早晚有一天,镇海军还要向前,还要向前。”

    伸手搭在张世杰的肩膀上,王大用点了点头:“向前!”

    身后有隐隐的歌声传来,虽然低沉,但是带着滚滚的杀意: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很快一名又一名的镇海军士卒在尸山血海中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互相看着对方,也一起看着被晨光照亮的前方。一面之前没有撑起来、因此尚且干燥的旗帜缓缓的升到了旗杆上,迎风猎猎舞动,仿佛是想要应和这拔地而起并且如同浪涛翻涌滚动的歌声。

    ——————————————————————-

    叶应武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一阵头晕脑胀。

    昨天夜里被那只该死的猫闹腾了一下,叶应武和赵云舒都睡不着了,无奈之下叶使君只能把《红楼梦》搬出来,不得不说对付这种文艺女青年,曹老爷子这部赚泪水的千古第一小说还是很靠谱的,很快赵云舒就听得入迷了,以至于最后叶应武几次讲着讲着自己都险些睡着,却被赵云舒硬生生晃醒,一直到赵云舒撑不住先睡去,叶应武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淡淡的香气传来,怀里能够感受到温暖和柔软,赵云舒这丫头睡得很沉,蜷缩在叶应武臂弯中。

    手臂被枕的有些发麻,不过叶应武并没动作,只是晕晕沉沉的刚想要睡回笼觉,就传来了敲门声。这一次不只是叶应武一下醒过来,赵云舒也是轻轻嗯了一声,拱了两下,旋即意识到身边是什么,竟然死活也不睁开眼,只是俏脸上不知不觉升起两朵诱人的红晕。

    “进来。”叶应武沉声说道。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吴楚材快步走来,冲着叶应武一拱手:“衙内,外面有人求见。”

    叶应武淡淡说道:“谁?”

    “平江府知府戴之泰。”吴楚材迟疑了片刻还是回答。

    “戴之泰不是今天中午宴请某么,怎么现在上门来了。”叶应武忍不住诧异的问道。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但是这位戴知府看上去有些慌张,说话也是支支吾吾的,属下感觉他心里面必然有鬼。”吴楚材低声说道,“衙内,莫不是这个戴之泰察觉到了什么,咱们应该如何是好?”

    “不要慌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平江府还没有什么能够困住某,”叶应武沉声说道,“另外城中六扇门弟兄联系上了没有?”

    吴楚材见到叶应武依旧很是淡定,自己心中同样松了一口气,急忙点点头:“联络上了,不过六扇门的人也说最近皇城司在周围州府活动很是频繁,昨天白天杨老统领带着人和皇城司在湖州交手,双方都有死伤,咱们在湖州快支撑不住了。平江府这里因为都还在相互试探,所以还没有真的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心里有鬼的不是戴之泰,是贾似道。”叶应武轻轻一笑,“这样说来某倒是来对了,这一次贾似道真的是打算在江南做文章,也只能在江南做文章。既然这个戴之泰很是焦急,那咱们就晾着他,你们去好茶好水的招待,让他等,半个时辰之后某再去会会他。”

    吴楚材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叶应武从容的伸了一个懒腰:“人都走了,别装睡了,外面都已经太阳高照了。”

    知道叶应武是在跟自己说话,赵云舒扯过被子:“谁知道你外面还有多少属下看着,让人家怎么见人?”

    “就这事啊,”叶应武也钻进被褥里,轻笑着在赵云舒柔滑的俏脸上拧了一下,“可是某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清清白白,可不要诬陷好人。小姑娘家赖床不好,快点儿起来。”

    叶应武这头大灰狼拱过来,赵云舒哪里敢和他凑这么近,急忙钻出来,躲得远远的,压低声音问道:“你说这戴之泰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按理说不会这么焦急的找上门来啊。”

    “不一定是他看出来了什么,而应该是他知道了什么。”叶应武沉默了片刻之后,一把掀开被子,舒舒服服的躺了回去。

    被勾起了好奇心,赵云舒趴在他身边:“知道了什么?”

    “昨天那些侍女十有**戴之泰并不知道她们的来路,或者知道但是并不是他想要安排进去的。”叶应武沉声说道,“这个戴之泰分明是想要抱上陈宜中的大腿,不可能这边向陈宜中示好,另外一边就开始监视陈家的人。这分明出力不讨好,他戴之泰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

    “你是说这些眼线都是陈相公的对手故意安插进来的?”赵云舒也明白过来,“所以这个戴之泰在得知了之后,意识到对你和陈相公不利,所以才这么急匆匆的跑过来?”

    叶应武点了点头:“只能这么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抓紧去见他,说不定是昨天晚上那个侍女发现了破绽,然后被你赶走之后正好向她背后的主子禀报。”赵云舒有些急迫的推了叶应武一把,“明明知道这平江府背后肯定还有不好对付的敌人,你怎么还能这么从容的在这里躺着。”

    “某又不怕死,早晚知道也没有什么两样。”叶应武反而悠闲的闭上眼睛,“而且正如你说的,这城里四周都是敌人,那么早知道要死了和晚知道要死了没有太大的区别,还不如晚知道,这样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会儿了,别咋呼,某昨天被你弄得都没睡好。”

    赵云舒见到叶应武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赌气一般在他身边躺下:“本宫就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叶应武、叶使君可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江铁已经把早餐端来,放在床头,然后恭敬一行礼转身退下。有了昨天那件事情,江铁和吴楚材这两个家伙就算是昼夜不眠,也要一直保持有一个人伺候在一侧,那些侍女是绝对不敢用了。

    “那就看看吧。”叶应武淡淡说道。

    “你真的什么准备都没有?”赵云舒心中还是纳罕,狐疑的看着叶应武的背影。

    叶应武脚步一顿,重新坐下来,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信么?”

    “不信。”赵云舒掷地有声。

    “这不就得了么,”叶应武无奈的耸了耸肩,若无其事的指了指自己的脸,“想知道某准备怎么对付他们么,来亲一口某就告诉你。”

    赵云舒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娇嗔道:“流氓,无赖!”

    “某已经很君子了,”叶应武有些感慨的说道,“想想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都已经自己贴上来了,某能够每天克制自己,这是怎么样的一种伟大而忘我的精神,不抓紧褒奖一下也就算了,竟然还开口骂人,天理昭昭,扪心自问,良知何在!”

    见到叶应武说的郑重其事,赵云舒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下定决心凑了过去,看着叶应武正色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本宫在你心中,是不是只是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所以你总是认为调笑一下是一种消遣。”

    叶应武一怔,脸上的笑容已经消散干净:“你是这么想的?”

    “这个问题从临安我就问过,但是明明是你在拒绝回答。”赵云舒没有丝毫的退缩。

    被这个时而好奇,时而羞涩的大宋公主弄得心中好笑,叶应武狠一咬牙,一把把赵云舒推倒,虽然双手撑在床榻上,但是两个人已经越来越近:“说实在的,当初在临安,某确实是这么看你的,不过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丫头,而且更主要的是你是堂堂大宋公主,是天家女儿,某当时不过是初入临安,什么都不了解,没有根基,所以就算是你长得再漂亮,某也不会动心,需要克制的时候,某叶应武是可以克制住的。”

    赵云舒的呼吸越来越重,叶应武却是平平淡淡的仿佛就是在回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往事:“可是后来你这个傻丫头什么都不懂,就被皇后娘娘骗了出来,然后非得跟着某上西湖,某这个时候才发现,实际上你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后知后觉,就是一个小糊涂。可是这也怨不得你,被困在笼子中的金丝雀终究不知道天高地阔,读再多的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所以如果真的要说实话,某把你从西湖画舫上救出来,也只是可怜罢了,毕竟某叶应武不能看着这么一个美人儿在面前香消玉损······”

    看着微微颤抖、分明是生气了的的赵云舒,叶应武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生气了?某还以为说这些你会很轻松呢,这么说来在我们家舒儿心中,想的可不是这个答案。”

    “谁是你们家舒儿。”赵云舒急忙反驳道,俏脸通红。

    叶应武却是死死按住她的手腕,话锋一转:“可是当看着你坚持受寒发烧也要入宫,只为了能够在官家那里为某开脱,那一刻开始某心中就已经很清楚,就算是你是赵家的公主又如何,就算你是某叶应武应该会面对的敌人又如何,只要你心中有某,某心悦你,那便抢回家再说!”

    女孩的挣扎戛然停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应武,目光愈发复杂。

    “我,”叶应武松开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喜欢你,赵云舒,不知道你开不开心?”

    赵云舒第一次沉默了,反而微微侧头,避开叶应武灼灼如火的目光。

    “那就当是默认了。”叶应武淡淡说道,头越来越低,两个人的唇马上就要凑在一起。

    赵云舒突然间伸手按在叶应武唇上,声音都在颤抖:“能不能让我自己想一想,不要逼得这么急。”

    “某只是把想说的说出来了。”叶应武随意的松开手,“你随意,反正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出去么。你愿意让某等多久,那就等多久。”

    “如果是一辈子呢?”赵云舒下意识地问道,在床榻上缩了缩。

    “那就一辈子。”叶应武淡淡的说道,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某这样的好人,估计也活不久,等就等啊。”

    一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外吴门青霅路(下)

    ps:第二更18点

    戴之泰在大堂上有些着急的来回踱步。

    “戴知府,久等了!”叶应武快步走过来,冲着戴之泰郑重拱手。

    脸上明显带着焦急的神色,戴之泰快步走上来:“贤弟,贤弟,你怎么才出来,愚兄这都已经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叶应武从容一笑:“戴兄长,当真是抱歉,是小弟的过错!不过看兄长这焦急的神情,可是有什么大事。来来来,兄长何不先坐下来,咱们慢慢说,可不要慌张。”

    戴之泰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把抓住了救命稻草,伸手径直握住叶应武的手:“兄弟,长话短说,今天兄长前去府衙,你可知道是谁来了!朝中留相公和小贾相公两位亲临,后面还跟着很多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家伙,而且上来就是向余打探你的消息,可分明是······”

    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叶应武看向慌张的戴之泰,留相公自然就是一直和陈宜中争高下的留梦炎,而小贾相公是朝中为了和贾似道区分,对于贾似道最忠诚的爪牙之一——贾余庆的称呼。

    留梦炎是恨不得致陈宜中于死地,而贾余庆则是一直想要找叶应武报仇雪恨,一旦让他们两个察觉到什么,那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叶应武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当下里微微一笑:

    “兄长不要紧张,我家与权兄长和留相公向来不和,又因为那位小贾相公和翁相公也是素有矛盾,我家兄长是由翁相公一手提拔上来,即使是现在翁相公失势,也没有说将其拒之门外,所以这两位对小弟、对我家兄长有所敌意也是在情理之中。”

    见到叶应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戴之泰点了点头,虽然他未曾做过京官,但是因为现在一直瞄准了临安,所以或多或少的也知道不少临安的情况,这留梦炎和陈宜中表面看上去自然是相互扶持、共同为贾似道效力,但是实际谁不知道他们两个互相不对付,毕竟左臂右膀是两个人不假,但是想要让所有人都像翁应龙和廖莹中那等平衡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谁不想当“左臂”在前?

    所以就算是留梦炎和陈宜中两人明显要成为贾似道重点扶持的亲信,却也在明争暗斗不断。

    这么说来那位留相公突然跑到平江府来拆台,也不是不可能的,在临安中对付不了本尊,就跑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削弱陈宜中的外围力量,完全在情理之中。

    咬了咬牙,戴之泰下定决心,既然自己已经决定和陈宜中陈相公站在一起,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改换门庭,更何况看着这位陈贤弟仿佛一切都有把握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害怕留梦炎和贾余庆,说不定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够在后面跟着立下大功一件。

    这样以后陈相公真的飞黄腾达了,自然更加少不了考虑他这个在关键时候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

    “贤弟你就说吧,有什么吩咐,愚兄虽然不才,但是也能够帮衬一下。”戴之泰当下里郑重的说道,显然要把自己的立场表明清楚。

    果然不出所料,眼前这位陈宜良脸上满是惊喜和赞赏的神色,只听得他笑着一拱手:“兄长若是能够相助一臂之力,那小弟实在是感谢万分,到时候进了临安少不了要在我家与权兄长面前美言几句。”

    戴之泰心花怒放,就连手都有些颤抖:“还请贤弟吩咐。”

    叶应武接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个人径直转到后面。而江铁则是亦步亦趋站在门口,目光炯炯,看着所有有可能来人的方向。

    “这是······”戴之泰指着把门口堵住的江铁,有些诧异的说道。

    叶应武无奈的凑过去压低声音:“昨天兄长真是送的一份大礼啊,这可不只是一座小小的韩园,那些侍女一个个当真是来路非凡。”

    戴之泰脸色一变,旋即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笑容,连连拱手:“贤弟,这个实在是愚兄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你也知道这平江府向来是北面入临安的门户,那镇江府叶应武叶相公上一次就是把平江府搅得风雨交加,最后翁相公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所以皇城司想要安插些眼线对付兄弟这样的外来人,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你我都不知道那叶应武的人又会从哪里出现,小心为好,为兄的苦衷还望贤弟明白。”

    见到戴之泰甚是惊恐,甚至就连说话都有些不通顺,叶应武只是微微一笑:“也罢,皇城司不是你我能够招惹的,要是换做小弟,恐怕还不一定能够像戴兄长这样挺身而出呢。咱们闲话少说,对付这两位相公实际上小弟也没有多少经验,不是那两位相公怀疑小弟的来路么,不妨就请兄长前去告诉着两位相公,想要一探真假,不妨到这韩园中来走一遭,小弟专门请来这平江府最好的厨子,备下鸿门宴,就看这两位敢不敢来!”

    听到叶应武慷慨激昂的一番话,戴之泰背后冷汗直冒,这都已经说出来是“鸿门宴”了,分明是想让人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到了这个层面的对抗,已经不是他戴之泰能够决定左右的了,现在只能期望那两位相公见到这位是如此态度,就会打退堂鼓了。

    毕竟这世上恐怕也就是陈宜中的人有胆量这么和留梦炎唱对台戏了,怎么看都是货真价实的,怎么可能假的了!

    见到戴之泰眼珠子直转,明显怔住了,叶应武还不忘笑着补充了一句:“戴兄不是想要在今天中午宴请小弟的么,某看啊还是小弟来做东为好,这样还能为戴兄节省一笔开支呢。开源节流,开源节流,想要家财万贯,这开源固然重要,节流也很重要啊!”

    叶应武说得如此轻松,而且一副没有把那两位相公放在眼里的表情,戴之泰心中也是安稳了不少,当下里也不迟疑,到时候实在不行大不了自己临时改换门庭,陈宜中固然需要亲信爪牙,留梦炎留相公可也需要走狗啊,自己虽然没有啥特点,但是好歹是平江府知府。

    谁都不会嫌弃自己手下多的。

    “那愚兄这就去,贤弟好好准备便是,只要把事情说清楚了,那两位相公也不会为难你的。”戴之泰一拱手,快步离开。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叶应武忍不住冷冷一笑。

    韩园再怎么着也是某叶应武的地界,你们难道真的以为控制了平江府,就不能奈何你们么。

    “江铁,传令六扇门,”叶应武走到江铁身边,低声吩咐,“栅栏已经打开,等候猎物上门,另外控制好大闸,一旦有声响就放水!”

    “遵令!”江铁正色应道。

    叶应武在后堂有些不安的来回踱步,这一次也不知道选择是不是对的,毕竟这一次也是有些托大,不过自己是被老天爷眷顾的幸运儿,叶应武还是有这个信心的,更何况就算是暴露了又能怎么样,大家到最后大不了拼一个鱼死网破,就算是蒙古鞑子抄后路,某叶应武也没有怕过他。

    无论是堂堂之阵还是奇兵突袭,天武军、叶使君,又怕过谁?

    “准备在平江府拿下留梦炎和贾余庆?”赵云舒缓缓而来,轻声说道。她已经打扮妥当,虽然身上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身浅绿色衣裙,但是正正映衬着那俏丽的容颜,显得素净之中自有三分诱人的妩媚,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不过叶应武还是忍不住呼吸加快。

    难怪外面江铁和吴楚材一声不吭就把人放进来了,这两个家伙是亲眼看着叶应武和赵云舒昨天晚上同床共枕的,自然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关系越来越不一般了,哪里还有胆量拦人?

    “某估计贾似道肯定也是在最近两天动手,所以趁机先把他的两个亲信铲除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贾似道这一次将这两个人一股脑的派过来,分明就是想要防止某察觉到什么,带着镇海军南下,那就不如某先收下这一份大礼。”叶应武沉声回答。

    赵云舒抿唇一笑:“那两个家伙就算是再精明,也不会想到陈宜良会是叶使君亲自装扮,更不会想到这韩园等待他们的不是鸿门宴,而是切切实实的天罗地网。”

    走过去拿起一个苹果旁若无人的咬了一口,叶应武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要不要一起看一出好戏?”

    赵云舒沉默了片刻,却是突然向前一步:“本宫想问你,刚才你,叶应武,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叶应武怔住了,将苹果咽下去,看着赵云舒诚挚的眼眸,点了点头。

    仿佛卸下了心中最大的负担,赵云舒趁着叶应武没有防备,一把抢下来他手里的苹果,在背面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得意洋洋的冲着叶应武晃了晃:“我很开心。”

    被撩拨起来的心火,叶应武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抄起来赵云舒,就要向着外面走去,差点儿被吓晕过去的赵云舒心中一阵打鼓,急忙抓住叶应武的衣襟:“你快点儿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现在怪某了?”叶应武嘴角边泛起坏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这个小妮子。”

    “你想要做什么?”赵云舒紧紧搂着叶应武,声音越来越低。

    叶应武顿了一下,正色说道:“入我叶家门,自然要先知道什么叶家家法是什么,现在时间短,咱们就来学最简单的。”

    ——————————————————————

    坐在和上次一样的位置上,陈宜中却是如芒在背,不断的有汗水滚落,以至于前来端茶倒水的店伙计都诧异的看着他,只能小心翼翼帮忙把窗户全部打开。

    外面西湖上阳光明媚,暖暖的春风扑面,正是最好风光,可是在陈宜中眼里这仿佛都是要把整个临安城燃烧掉的火焰。从西湖上点燃,翻滚着扑向自己所在的熙春楼,将整个临安全部化为灰烬。

    贾相公啊贾相公,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在玩火**!

    “来的挺早啊。”一个老人笑眯眯的坐到了陈宜中的对面。

    见到来者,陈宜中心里悚然一惊,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竟然是杨老统领亲临,实在是让余措手不及,余这就吩咐多加两个菜,说什么不能亏待了杨老统领。”

    杨风摆了摆手:“老夫坐坐就走,长话短说,既然这一次陈相公来了,就说明已然有了把握?”

    陈宜中迟疑片刻之后,终于还是郑重点了点头:“嗯,余已经知道和贾似道暗中接洽的那名鞑子密探唤作尤宣抚,上一次宋蒙之间密探沿着边界大打出手,咱们最后损兵折将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在背后捣鬼。”

    作为当初曾经也在边境奋战过的老人,杨风脸色一下子凝重:“没想到竟然是他,当初老夫也是身在前线,曾经有一次上百个弟兄被一网打尽,没想到是他在暗中作怪,这一次已经不是边界上简简单单的你来我往了,正好可以把上一次吃的暗亏全都结算。”

    轻轻拍了拍手,一道身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陈宜中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快步走过来面无表情的这名汉子,正是叶应武在临安时,西湖画舫上那一场大火的执行者——皇城司杨正。

    “杨正现在已经看清了贾似道的真面孔,改邪归正,”杨风沉声说道,“陈相公不用紧张,某需要把你说的事情如实告诉他,毕竟现在对于皇城司杨正要比某了解。”

    陈宜中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郑重的看向杨风:“反正某现在已经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也不管你们到底是不是心中有数,既然走到这一步再退后却也来不及了,某就实话实说,贾相公打算在后天,三月初三打开临安城门,迎接蒙古鞑子入临安。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留梦炎和贾余庆两个得力心腹全都派到平江府,所为的就是能够事发以后竭尽全力阻挡叶使君南下的道路。”

    杨风脸上流露出杀意:“贾似道终于还是不愿意回头了么。”

    “对于贾相公来说,哪里还有回头路。如果把蒙古鞑子引过来,他少不了大功一件,说不定以后还能够混一个开国功臣当当,”陈宜中低声说道,“可是如果就这样无所作为的话,到时候等使君收拾了蒙古鞑子,回头少不了要把他秋风扫落叶一般收拾了。贾似道看得很明白。”

    反倒是轻轻松了一口气,杨风靠在椅子上:“这样也好,至少不需要使君之后再为了对付贾似道而劳神,这一次足够一劳永逸了。陈相公能够认清事实,弃暗投明,实在是远见卓识。”

    当下里杨风对着杨正做了几个手势,杨正脸上顿时焦急,跺了跺脚,快步出去。杨风站起来,冲着陈宜中一拱手:“陈相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陈相公这不只是救人一命,而且还是挽救了这华夏江山,此中大义,老夫先代天武军上下,感谢陈相公。”

    见到郑重躬身的杨风,陈宜中也是缓缓站起来,随手用衣袖抹了一把汗珠:“杨老统领,大局未定,不当先说此事,余虽然不过是一介蝼蚁,不过心中还是有几分良知的,这不过是做应该做的。贾似道可以对付叶使君、但是绝对不能卖这片江山。不过某能够相助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要看杨老统领和叶使君的了。”

    杨风挺起身,点了点头,看着窗外阳光明媚、游人如织的西湖,其实他想看到的,是更远处的平江府,不知道使君有没有对留梦炎和贾余庆下手?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不下手要是让这两个家伙察觉出来什么,很有可能导致一切的暴露。

    实际上杨风想要看的,还有更远更远的地方,在那蒙宋交界一线浴血拼杀的天武军、镇海军将士们,你们尽管杀鞑子,这后路、这临安,还有老夫,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蒙古鞑子和贾似道的奸计得逞!(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鸿门宴请君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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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梦炎和贾余庆并肩站在韩园门口,看着大门洞开的韩园,却是一动也不动。身后戴之泰手忙脚乱的过来,见到这两个之前还趾高气昂、胸有成竹的相公满满都是凝重的神情,戴之泰忍不住心中窃喜。

    没想到你们两个之前在本官面前仗势欺人,如何如何威风,现在走到这门口,却是胆怯了,当真是笑话。

    “之前本官还没有在意过,但是现在走到这里却是想起来,小贾相公你可记得这韩园之前是谁的园子?”留梦炎流露出苦涩的笑容,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

    贾余庆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同伴:“韩园不是当初韩蕲王韩世忠的园子么,否则也不会叫做‘韩园’。”

    留梦炎摆了摆手:“那是之前,去年叶应武叶使君大闹江南的时候,在这平江府歇脚的地方便是韩园,当天夜里廖莹中廖先生带着皇城司突袭韩园,被叶应武击退,从此叶应武离开韩园,便把这园子出手。只是没有想到今天你我竟然来到了这里。”

    “叶应武出手,难不成是让陈宜中盘了下来?”贾余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来这两个人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站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戴之泰听到这里,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上前解释:“两位相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这韩园在叶应武离开之后又曾经两度转手,后来被下官买下,赠予陈相公。”

    留梦炎和贾余庆狐疑的看了一眼戴之泰,心中虽然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戴之泰作为这里的地头蛇,肯定知道的情况比他们多,既然戴之泰都已经说这园子没有问题,他们两个也不好细细追究。

    “不过这大门洞开,为何没有人?”留梦炎开口打破三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沉默。

    “两位相公,既然陈先生邀请两位前来,这门也都已经打开了,两位直接进去便是,何必在此犹豫。”戴之泰站在那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他既然已经决定站在陈宜中这边,面对留梦炎他们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自己表现的越是英勇,越能够得到陈相公的青睐。

    戴之泰这是在明确的告诉这两个人,前面就是鸿门宴,已经给你们摆下了,就不知道两位有没有这个胆量赴宴了。

    贾余庆招了招手,几名随从已经跟了上来,手里都是拿着衙门上用的水火棍,小心翼翼的走进门。而留梦炎紧紧跟在后面,看着空无一人的前院,忍不住冷笑一声:“故弄玄虚!”

    戴之泰嘴角边流露出一丝笑容,刚想要冷嘲热讽两句,贾余庆却是走过来打量他一遍,怪笑着说道:“既然戴知府已经来过一次了,那就不如请戴知府在前面带路吧,本官和留相公对此处毕竟不熟悉,想必戴知府也不想让某们两个在这里迷失了道路吧。”

    心中打了一个寒战,戴之泰暗暗叫一声不好,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昨天才刚刚认识,总共没有说过几句话而且里面大多数都是寒暄的陈贤弟,到底为他们准备了什么,原本以为自己躲在后面,就算是有什么花样和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现在这贾余庆却也不傻,索性直接让自己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家伙前面带路。

    当下里戴之泰只能暗暗祈祷那位陈贤弟真的只是备下了一桌美食,看着贾余庆和留梦炎带着冷笑的面容,戴之泰只能硬着头皮走在前面。

    这韩园当中真的是空无一人,雨后的风中带着丝丝凉意,周围不知道哪一年栽下的竹子在风中摇晃着枝叶,让穿行其间的人不由得毛骨悚然。甚至就连之前得到陈宜良保证的戴之泰,这个时候也是不断冒冷汗。

    这到底是什么来路?

    穿过几处月洞门,后院已经呈现在眼前,戴之泰咬了咬牙,直接向着看山楼走过去,毕竟左侧瑶华境界和右侧翠玲珑都是主人寝室,宴请客人也不会在这个地方,而前院又是空无一人,所以要有人也只可能是在看山楼。

    两名店伙计打扮的人恭敬的站在通往看山楼的台阶下,见到前面府衙衙役开路,知府大人亲自引路,忍不住诧异的对视一眼,急忙趋步迎上来:

    “几位爷,几位爷,您们可算是到了。”

    见到有人,戴之泰自己先松了一口气,至少说明陈宜良没有临阵脱逃,拍了拍前面手持水火棍严阵以待的衙役,让他们不要紧张,戴之泰越众而出,挥手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相公,这韩园主人不只是把酒楼中知名的厨子一股脑的给弄了过来,还下了重金专门让小人两个前来伺候,”那名店伙计满是讨好的笑容,“一开始小人还以为是什么人物这么兴师动众,没想到是知府大人您亲自前来,真是小人的荣幸!”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见到这店伙计一脸诚挚的样子,戴之泰心中甚是舒坦,笑着说道:“我那陈贤弟可是在楼上。”

    店伙计急忙应道:“早早地就在楼上等候了,就差几位相公上去,咱们就可以上菜了。这松鼠桂鱼、响油鳝糊都是今天最新鲜的,正好给几位相公备着,还有上好的绍兴花雕酒!咱们松月楼的手艺相公您又不是不知道,绝对是一等一的。”

    “别那么多废话,”留梦炎忍不住沉声说道,“本官且问问你,这偌大的韩园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站在这里伺候?”

    那名店伙计一怔,旋即苦笑道:“这个就不是小人这等身份能够知道的了,这里主人如何吩咐,自然得听他的,不过这位主人虽然性格怪了一些,不过出手却是阔绰。”

    戴之泰急忙退后一步,轻声说道:“这位陈先生倒是这个性子,不喜欢人来人往的吵闹,即使是家财万贯,来这平江府也只是两个仆人、一叶扁舟,昨日下官就已经见识过了。”

    留梦炎和贾余庆下意识对视一眼,家财万贯还喜欢素净?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不过不是陈宜中的族弟,说不定还能够结交一下、为我所用,毕竟这样不喜欢大排场、反而有几分文人风骨的商人倒还真是少之又少。

    只不过这个陈宜良还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货色,他洞开大门,只让两个店伙计站在这里,分明也是想要告诉留梦炎和贾余庆,他们之前安插进来作为眼线的侍女,已经暴露了,否则站在这里的就不应该是从外面请过来的店伙计,而是家中侍从了。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留梦炎微微咬牙,衣袖一挥,径直登上台阶,而贾余庆自失的一笑,到要见识见识,这位陈先生,又能够弄出来什么名堂。

    鸿门宴,岂是那么容易摆下,他以为他陈宜良是什么人?

    见到这两位相公无论如何还是走上看山楼,戴之泰也是提了一口气,这一次他可以说是押上身家性命,要是陈宜良斗不过留梦炎和贾余庆,最后大家不欢而散,那他这个平江府知府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还没有走到看山楼上,便听见女孩娇嗔的声音:

    “怎么又悔棋!不是说好了的,真是无赖。”

    留梦炎顿了顿,他也知道这位陈先生带在身边的妻子很是美丽,不过毕竟道听途说,不知真假,但是如此重要的场合,这个陈宜良竟然还在和妻子下棋,分明是没有把他和贾余庆放在眼里。

    刚才因为这园子的素净而对陈宜良勉强产生的好感,此时已经烟消云散,不过是一竖子耳,难道以为仗着身后是陈宜中,就有多了不起么。贾余庆更是直接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戴之泰,好像在说:这样的对手,没有什么好对付的,你这一次却是站错队了。

    陈贤弟啊陈贤弟,你这是想要做什么,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还是轻敌了?留梦炎和贾余庆可不是什么善茬儿。戴之泰一边堪堪抹着汗水,一边在心中腹诽。

    只不过当他再一次抬头的时候,却发现留梦炎和贾余庆站在楼梯口,一动也不动,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们心惊胆战的事物。

    一尘不染的白袍披在身上,衣袖迎着风轻轻舞动,年轻的男子甚是没有形象的一脚踩在凳子上,脸上满是尴尬的笑容,直直看看棋盘上再惨烈不过的战事,手中棋子轻轻敲打着棋盘,不知道应该如何落子。

    而在这一点儿白衣御风的渺渺仙气都没有的男子对面,青衣女孩端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书,分明就没有把眼前的棋盘放在眼里,至于那出现在楼梯口处的两道身影,更是吸引不到她哪怕一丝一缕的目光,女孩仿佛沉浸在书里,一颦一笑都带着令人心颤的魅力。

    “叶,叶,你!”留梦炎一手扶住栏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他身边的贾余庆也是目瞪口呆。

    叶应武却是趁着这个机会飞快的把局势分明一边倒的棋盘推平,赵云舒放下书,瞪他一眼,难怪这家伙一直不落子,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叶应武直接忽视了女孩鄙夷的目光,转过身来拍了拍手,微笑着说道:

    “来者是客,三位请坐。”

    这一次冷汗直冒的是留梦炎和贾余庆,之前他们虽然一直怀疑这陈宜良的来路,可是到今天此时此刻看到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叶应武,他们才终于明白,敢情贾相公拼命策划了那么久、和蒙古鞑子讨价还价,最后却不过是在按照叶应武设想的前进。

    这叶应武已经在平江府等着蒙古鞑子送上门来了。

    虽然知道就算是十个自己也不是叶应武的对手,留梦炎还是勉强让自己的心沉下来,刚想要开口,戴之泰却已经笑着上前:“两位相公,这位便是下官给你们说的陈宜良陈贤弟。陈贤弟,容愚兄为你介绍一下,这两位······”

    伸手示意戴之泰不要说了,叶应武径直坐下来,饶有兴致看着留梦炎和贾余庆:“留相公,小贾相公,临安一别,没有想到短短几日便能相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某也是很想两位相公了,只是没有想到你我能够在这平江府重逢,当真是机缘、机缘,有缘分呐!”

    贾余庆暗暗在心中呸了一声,老子打死也不想和你叶应武有缘分,要知道你在平江府守株待兔,当时老子就算是丢了官也不来这里。而留梦炎明显要比贾余庆冷静一些,说出来的声音当中却也是带着颤抖:“叶应武,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平江府,不是你的镇江,还容不得你撒野!”

    叶应武?叶应武!戴之泰心头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不久之前还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年轻人。他是叶应武?堂堂大宋叶使君?也是贾相公、陈相公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以陈相公族弟的身份出现,还有陈相公的亲笔信?戴之泰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眼前一黑,如果不是抓紧扶住墙壁,恐怕已经摔倒在地。

    “陈宜中这个叛徒!”贾余庆咬牙切齿的说出了戴之泰想不明白的事实,叶应武能够以陈宜中族弟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出现,只能说明陈宜中虽然站在贾似道这一边,但是实际上已经暗中倒向了叶应武。

    难怪本应该在淮南和蒙古鞑子拼命地叶应武会出现在这里,因为陈宜中恐怕已经把贾相公勾结蒙古鞑子的事情全盘托出了。

    这个叛徒,该死的叛徒,他这是把大家逼上了绝路。

    叶应武狠狠一拍桌子:“放肆!本官身为大宋枢密院使、沿江制置大使,论官职在你们之上,论身份亦是你们难望项背,在此处直呼本官姓名,是何居心!”

    三个人都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叶应武说的倒是实话,无论他们再怎么站在贾似道这一边,毕竟叶应武是大宋的枢密院使,直呼其名自然是大不敬。不过留梦炎、贾余庆和叶应武已经是明争暗斗,甚至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了,这点儿过错又算得上什么?

    贾余庆本来就和叶应武有杀弟之仇,刚才固然是被吓到了,回过神来却是冷冷一笑:“叶应武啊叶应武,你真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不要忘了这平江府可是贾相公的地盘,你既然冒冒失失闯进来,就带着两个侍从,还想要在这里胁迫朝廷命官,未免笑话!”

    仿佛被醍醐灌顶,留梦炎也是接着打量叶应武:“叶使君,你也未免托大了,不要以为上来这样就能够吓住本官和小贾相公,咱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场面的,还请叶相公自重,莫要怪我二人手下不留情。”

    留梦炎把“叶使君”和“叶相公”几个字咬得很重,根本就不是在尊敬的称呼,反倒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不管你是叶使君还是叶相公,现在自己撞上门来了,就不要怪哥两个下手狠辣。

    “给本官把这人拿下!”戴之泰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招呼后面的衙役。

    没有想到自己之前竟然站错了队,不过好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叶应武在这里没有任何依凭,这是戴之泰看在眼里了,难道他还以为自己区区几个人能够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平江府衙役?!

    只要能够把叶应武拿下,那么就算是陈宜中再怎么叛变也不过是自寻死路,一想到叶应武沦为阶下囚,他麾下的各部烟消云散,而在这平江府立下大功劳的自己必然会得到贾相公、留相公和小贾相公的提携,依旧不会耽误自己的仕途,戴之泰心中便是暗暗欣喜。

    天无绝人之路,竟然还能这样一个走法。

    而且能够亲自拿下叶应武,好生羞辱,这是何等的快意,这么长时间以来贾似道一党已经受够了这个窝囊气!(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笑儒冠自来多误

    ps:第二更18点

    叶应武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戴之泰,这个家伙改换门庭倒是快,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毕竟戴之泰自己也清楚这些年在地方非但没有多少功业,反而胡作非为名声并不好,想要在这个时候转投叶应武麾下已经不可能了。

    叶使君赏识人才不假,但是绝对不会赏识他这种碌碌无为的官员的。

    所以戴之泰只能跟着贾似道一条路走到黑,尤其是在他面前是手无寸铁叶应武,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戴之泰不傻,所以他要把握住。

    只不过这个机遇,好像不是千载难逢。叶应武的嘴角边浮现出来一笑容,并没有搭理在这里叫嚷的戴之泰和快步跑上来的衙役,甚至也没有在乎贾余庆和留梦炎两个人,而是站起来走到赵云舒身边。

    “怎么了?”一直静静看热闹的信安公主忍不住轻声问道。

    叶应武坐下来,微笑着低声说道:“娘子,你看这些人分明是想要害某啊,你难道坐视不管?这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赵云舒凑到叶应武身边轻声回答:“明明是你自己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的,妾身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又怎么帮得上。”

    “叶应武,这个时候你还有闲情逸致谈笑!”戴之泰冷笑着说道,“给本官拿下!另外旁边这位小娘子不要慌张,两位相公都是风度翩翩之人物,跟着这两位相公可要比跟着这个逆贼来得好。你们下手不要惊到小娘子。”

    赵云舒有些愤怒的刚想要站起来,叶应武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把拽住她。而那几名衙役也是仿佛没有听见戴之泰的吩咐,站在后面一动也不动。戴之泰有些诧异的刚想要回头责骂,留梦炎已经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这时戴之泰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山楼上下已经全是来路不明的灰衣男子,不过从侧厢走出来的那两人戴之泰倒是认识,可不就是叶应武之前带来的那两个侍从么。

    只不过他们每人手中都是端着一台神臂弩,脸上满是戏谑的神色。而一柄柄刀正好顶在那几名衙役的脖子上,反倒是留梦炎和贾余庆没有人在乎。

    “这韩园门口有皇城司的人盯着,你,你的人是怎么进来的?”留梦炎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叶应武打了一个哈哈,怜悯的看着突然沦落成任人宰割的鱼肉,面无人色的几个人,终于还是无奈开口解释:“这韩园可是某在平江府潜心经营的地方,自从上一次让廖先生险些摆了一道之后,便挖通了和外面来往的地道,虽然比较短,但是掩人耳目或者跑个路也是足够了。”

    留梦炎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叶应武胸有成竹,难怪叶应武敢两个人就在这看山楼上恭候客来,因为他根本不是不知好歹,而是没有把留梦炎和贾余庆放在眼里,根本没有把他们两个人当做应该用心面对的对手。

    “精彩?”叶应武讨好似的向赵云舒那里凑了凑。

    赵云舒俏脸微微一红,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江铁,把人都撤了吧。”叶应武心中顿时舒坦,“多谢诸位的演出,现在不妨坐下来品尝品尝这平江府的美味?想必两位相公匆匆而来,也没有来得及享受,今天某就大方的做东,几位请了。”

    戴之泰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翻白眼,已然晕倒在地,只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人顾得上他。而留梦炎和贾余庆都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叶应武在赵云舒点头之后开心的样子,敢情这位叶使君摆下这么大的排场,就是为了讨美人一笑?

    就算是心中很清楚自己不是叶应武的对手,两个人也是难免感到心中愤懑不平,自己好歹也是朝中大臣,被叶应武如此戏耍,传出去当真丢人丢到家了。

    江铁和吴楚材都是会心一笑,自家使君至始至终都稳操胜券,看着留梦炎和贾余庆唱戏,结果到了最后还不忘恶心他们一下。从这两个人的表情来看,恨不得找叶应武拼命的心都有了。

    叶应武挥了挥手:“江铁,你让小阳子带着百战都即刻封锁消息,接管平江府城防,另外府衙也可以一并接管了,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一刀砍了便是。楚材,你去安排一下这三位的住处,可不能亏待了,就在这韩园也好,毕竟是某旧交,大家可以常来往嘛!”

    江铁和吴楚材忍着笑去了。而叶应武接着还不忘补充一句:“让楼下上菜,都快饿死某了。”

    “叶应武,你欺人太甚!”贾余庆气的浑身发抖,而留梦炎却是低着头默然不语。

    “看来两位是不打算和某共赏这良辰美景了。”叶应武有些遗憾的说道,“来人,把人给某押下去,改天再拜访两位。给两位点儿时辰,自己好好想想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两位可要想清楚这些年都做过什么,到时候某也是要一一论罪的,谁也跑不了。”

    贾余庆自己知道自家的底儿,所以也不说话,有些黯然的低着头下楼去了。而留梦炎却是出人意料的跪倒在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在地上匍匐着向前:

    “叶使君,叶相公,下官,不不不,小人知错了,小人真是糊涂,小人实在该死,不应该跟叶使君作对啊,还望叶使君开开恩,开开恩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没想到留梦炎竟然说哭就哭了出来,而且甚是悲戚,令在场的人心中都是有些压抑和难受。

    谁能想到这就是在临安步步高升的贾似道亲信留相公,又有谁能想到就在刚才他还在叶应武面前趾高气昂?

    见到此情此景,赵云舒仿佛看到了自己为了这大宋和赵家在叶应武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心中好像被针狠狠刺痛,下定决心一把抓住叶应武的手,低声说道:“使君,这留梦炎也是可怜之人,放过他吧。”

    叶应武却是面沉如水,瞪了一眼站在那里的两名六扇门士卒,那两名士卒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把架起来留梦炎,任由这位留相公如何挣扎、如何哀求,都是无动于衷,径直把他拖下来看山楼。

    俏脸微微发白,赵云舒怔在那里。叶应武等到看山楼上没有人了之后,方才沉声说道:“为留梦炎求情,为什么?只是可怜他?公主殿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某落入留梦炎的手中,也是这样的求情,难道你会认为留梦炎会放过某?”

    叶应武一把挣脱了赵云舒冰凉颤抖的手,带着怒意。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云舒凄然喃喃重复一遍,“原来在你叶应武的心中本宫既是可怜,又是可恨。”

    没想到这个心思敏感的丫头都已经联想的无边无际了,叶应武心中沉闷,却是懒得多解释,看着端上来的精致菜肴,轻声说道:“某的心意,之前已经说给你了,不管信是不信,便是如此,某也不会强求。时候也不早了,先尝尝这松月楼的手艺。”

    赵云舒此时却是没有心思吃饭,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叶应武却是自顾自的吃起来。

    对于贾余庆,对于留梦炎,无论是谁求情,叶应武都不会放过,不管他们是怎么样的可怜。因为叶应武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些人在那一个没有被改变的历史上都做了什么,又是什么样的人品。

    对于蒙古鞑子,留梦炎、贾余庆也是一样的乞求。

    这样的败类,叶应武没有丝毫想要留下他们的意思,无论是别人说自己是铲除异己也好,说自己是党争碾压也罢,既然重新来到这七百年前,叶应武就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这是底线,就算是赵云舒求情,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笑儒冠,自来多误,”叶应武淡淡说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到今天此情此景,叶应武方才感受到这句诗背后的意蕴所在,真的只是辛稼轩在无奈自嘲么?实际上这又何尝不是风雨飘摇的大宋最后的写照,这些把持朝政的文官,曾经器宇轩昂、曾经意气风发,可是等到蒙古鞑子杀到城门外的时候,却是一样的摇尾乞怜!

    平时津津乐道的气节,已经抛之脑后。

    真正的胜利,不是朝堂上你争我斗能够换来的,不是和蒙古鞑子苟且能够换来的,还是需要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拼出来。可惜这些清谈的人不懂,这些一心想着扳倒叶应武的人,不懂!

    误国多儒冠,宋亡如此,明亡如此。

    用勺子舀了一勺虾仁放进赵云舒碗里,叶应武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也很清楚这个小妮子并不是真的想要给留梦炎求情,只是因为看到刚才那一幕,实在是想起来了之前两人之间的纠葛,在所难免。

    赵云舒抬起头,看着叶应武,叶应武气消了,看着女孩做错事情一般楚楚可怜的样子,以及难以掩饰的畏惧之情,顿时心生戏弄之意,冷声说道:

    “知道错了?”

    沉默片刻之后,赵云舒还是点了点头。

    “一杯酒,算是赔罪了。”叶应武微笑着说道,“不过你得喂某。”

    好像也被叶应武刚才那冰冷的样子吓到了,赵云舒鼓起勇气,颤抖的伸出手斟了一杯酒,小心翼翼的递过去。叶应武却是似笑非笑的躲开:“赔罪可不是这么简单,不准用手端着喂,就用嘴含着送过来吧。”

    赵云舒被吓住了,这不是等于让自己主动给叶应武献殷勤么,两个人之前虽然也不是没有吻过,但是都是叶应武主动甚至强迫,现在让自己这样不顾廉耻的贴上去,这个家伙真是心肠坏透了。

    泪水从眼眸中翻滚下来,不过想一想现在平江府都已经被叶应武掌控,临安就在眼前,以后赵家的未来都掌控在这个男子的手里,要杀要剐实际上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而如果自己再惹他失望和生气,恐怕到时候对赵家的惩罚会变本加厉。

    看着赵云舒决然的神情,叶应武感到好笑,却是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赌气一般将杯中酒含在口中,赵云舒微微凑上前,瞪着眼睛任由泪水在脸颊上纵横恣肆。

    就算是叶使君心地坚韧,此情此景也是心神荡漾,终于也不忍强迫她,低下头主动迎上去,四瓣唇紧紧印在一起,香醇的酒液顺着唇角流淌,同时品尝这酒的两个人,仿佛同时醉了。

    女孩近在咫尺的白皙脸颊上透着淡淡红晕,叶应武轻笑一声,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任由赵云舒紧紧抱着自己流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叶应武掏出来手帕,“眼睛肿了舒儿就不好看了,听话。”

    赵云舒贴着他低声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伸手摸了摸鼻子,叶应武微笑着说道:“某这不是刚刚欺负了贾余庆和留梦炎么,再说了惹某生气的是你自己,怎么还怪到某头上来了,这世道还讲不讲道理。”

    靠在叶应武怀里,赵云舒原本急促的呼吸终于平静下来,叶应武一手搂着她,另外一只手夹了块鱼肉:“来,舒儿,尝尝。”

    轻轻张口吃下,叶应武重新握住赵云舒的手:“舒儿,刚才是某的不对,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直接甩开你,毕竟这可是我们家舒儿第一次主动来牵手,某应该好好珍惜。”

    赵云舒嗔了一声:“油嘴滑舌,谁主动,主动那个了。”

    知道这个丫头脸皮薄,叶应武也不再戏弄她,放开手:“乖乖坐回去吃饭,某估计贾似道也要准备下手,临安马上就要热闹了。”

    不敢再招惹叶应武,赵云舒乖乖的坐下,一边小口小口吃着,一边低声说道:“蒙古鞑子也不知道会来多少,可是你身边只有五百人,真的就打算凭借着五百人守住临安?”

    叶应武淡淡说道:“谁说某打算守住临安?”

    “什么?”赵云舒诧异的看着他,“临安不守,你要把蒙古鞑子放进来?”

    “凭借着五百人,根本不可能守住,尤其是临安的禁军根本不堪一击,而蒙古鞑子既然敢来,肯定都是遴选精锐,某不会傻乎乎的硬碰硬,”叶应武沉声说道,“所以某会在这平江府,而不是早早的跑到临安外面等着,因为蒙古鞑子攻克临安之后,肯定会先北上,和淮北蒙古军南北夹击,从而达到一战定江南的目的。”

    隐隐明白过来,赵云舒轻声说道:“临安、常州再到镇江府,你是在把自己当做诱饵,诱惑蒙古鞑子一步步北上,趁着节节抵抗的时候为自家各部回援争取时间,正是因为知道蒙古鞑子不会一天两天就冲到镇江府,所以你只是带着五百人回来,这样既可以避免打草惊蛇,又足够控制局面。”

    叶应武赞赏的点了点头:“看的很明白。”

    “为什么不要临安?”赵云舒的声音有些颤抖。

    “某手中五百人,守不住临安。”叶应武看着她。

    赵云舒缓缓攥紧手中筷子:“你在找借口。”

    “某只是不想把什么都说穿,因为舒儿你自己现在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不愿意接受,”叶应武缓缓夹了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品味。

    为什么放弃临安,因为临安是大宋皇权的象征,临安还在,永远都是大宋皇权存在的标志。只有让临安以近乎残忍的方式沦陷敌手,才能够将大宋皇权彻底击碎。

    这样叶应武酒能够更简单的取而代之。

    “你明白的。”叶应武淡淡说道,“如果不想看到这一幕,现在某就可以派人送你北上,躲得远远的。当然也可以直接送你入临安,好好地看一看这大宋皇室的最后时光。”

    赵云舒静静地坐在那里。

    “这天,终究是要塌了,”叶应武的声音依旧平静,“不过某已经竭尽全力护住了这一片江山,并且能够在这之后为世间撑起一片新的天空,不再带有原来的痕迹,不再是赵家的天。”

    “不要说了。”赵云舒颤抖着看向叶应武,“你也知道这很残忍。”

    “是啊,可是某,”叶应武指了指头顶上阳光明媚的天穹,“别无选择。”

    信安公主勉强站起来,冲着叶应武缓缓的就要跪下,叶应武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她,紧紧盯住赵云舒慌乱无助的眼眸:“舒儿,某会带着你看临安最后一眼,别的做不到了。”

    “谢谢。”赵云舒声音细若蚊蚋。

    “不用说‘谢谢’,也不要下跪,”叶应武紧紧按着她的双肩,“记住,你是某叶应武的女人,某会竭尽全力满足你的要求,但也只能是竭尽全力。”(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春江潮水连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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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艘庞大的海船在月光下缓缓驶向钱塘江,船头都是一样飘扬着大宋商旅的旗帜,如果远远看去恐怕真的以为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商船,来往的大小船只也不敢上前,毕竟能够拥有这样庞大的船队,只可能是自己招惹不起的豪门,所以还是远远的为好。

    只是如果他们真的靠近就会发现,这些大船吃水很深不假,但是船细节形制和正常的宋人大船有区别,而且站在船上的人也明显魁梧一些,更像是北方朔风中磨砺出来的汉子。

    孤单一人伫立在船头,虽然夜色深沉,但是张弘范的眼睛却是闪动着精光。从登州一路颠簸,历经艰辛,甚至还有好几次险些被来往的宋人船只发现,一路逃窜煌煌若丧家之犬,可以说张弘范转战沙场,成也罢,败也罢,还没有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不过这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的,因为张弘范的视线越过翻涌着的海水,已经能够看见黑黢黢的钱塘江口,只要这战船冲入了钱塘,只要贾似道如约打开了城门,那么南蛮子的都城就会在蒙古的马蹄下呻吟,不管在河洛南蛮子是怎么样的嚣张,这一战就已经足够定天下了!

    张弘范握紧剑柄,心中热血澎湃,仿佛能够想象宋人那个弱智的皇帝在自己脚下匍匐的场景,那是怎样的荡气回肠。

    阿术元帅,或许只有这样某才能够慰藉你的在天之灵。

    “大将军,距离钱塘江口不远了,”一名千夫长快步走过来,恭敬地一拱手,“咱们已经派出去人和南蛮子联系。”

    张弘范点了点头:“去把消息告诉弟兄们,咱们尽情杀戮、尽情欢乐的时候就要到了,这几天再苦再累,忍一忍马上就要过去了。”

    那名千夫长脸上也是同样满是喜悦,郑重一点头。

    目送自己的属下离开,张弘范却并没有松气,反而依旧有些紧张,毕竟自己这是铤而走险,毕竟蒙古帝国是走向巅峰还是就此消亡,重担已经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又毕竟距离成功还有很多步要走。

    现在只是摸到了临安的门槛罢了。

    为了今天这一步,蒙古已经付出了太多,为了消灭胶州水师,不得不抽调各处的投石机,使得河洛一带在宋军北伐之后竟然连守城用的投石机都凑不齐;为了能够让叶应武难以顾及身后,就连已经年迈的史天泽老丞相都不得不亲自出马,带着最后的怯薛军南下······

    张弘范不知道忽必烈还能给他多少支持,还能给他多少信任,但是他知道这些已经拥有的就已经足够他为了蒙古、为了大汗拼这一把!士为知己者死,忽必烈把希望托付给他张弘范,张弘范说什么也不能让大汗失望。

    更何况这也不只是蒙古现在走出困境的希望,更是能够为襄阳战死的十五万儿郎以及阿术元帅洗刷冤屈的希望。想想自己曾经在安阳滩狼狈的逃窜、在鹿门山一次又一次接近死亡的突围,张弘范的心就愈发的火热和滚烫,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胜利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冤屈,都需要用南蛮子的鲜血来冲淡。

    南蛮子,当你们在临安醉生梦死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死亡会如此接近。就让某看看,这号称富有四海的地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歌舞升平,什么样的繁华所在。

    张弘范眯了眯眼,转身走入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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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定了?”李叹被匆匆响起的脚步声惊醒,急忙睁开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王达郑重拱手:“回都统,确定了,之前看到的那支船队就是蒙古鞑子的战船,除了这支船队之外,北面一直到大江口,弟兄们全都撒出去也没有看见更多更大的。”

    李叹霍然站起来:“就算是不确定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了,白怒涛船队到哪里了?这家伙要是不能按时抵达,老子非得剁了他不可!”

    王达笑着回答:“都统放心便是,怒涛有这个贼心也没有这个贼胆,他的船队现在已经在咱们后面不远处了,只要都统下达命令,能够第一刻冲进钱塘江,不管蒙古鞑子有多少战船,全都能给他一把火烧干净!”

    轻轻松了一口气,李叹旋即走向舆图,紧紧盯着上面临安一带:“蒙古鞑子为了抢占临安,肯定是会越过赭山和龛山,直接在临安城下上岸,到时候就让怒涛带着船停在萧山、长山外,一旦临安火起,便可以动手。然后咱们的船队堵在三江口,蒙古鞑子就算是有逃出来的战船也没有事。”

    然而王达却是迟疑了,看着李叹:“都统,难道咱们真的见死不救,就这么在外面等着?实际上蒙古鞑子不过是些普普通通的大船罢了,甚至连战船都算不上,别看咱们船上,这么冲上去也不是没有胜算。”

    李叹瞪了他一眼,伸手在临安上重重一拍:“难道你王达还没有看明白么?真是糊涂!”

    王达讪讪一笑,退了一步,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了一眼舆图,李叹旋即冷笑道:“照某看,到现在你还没有做出应该的抉择,才是真的糊涂。不是因为你没有看明白,而是因为你不想要这样做。只不过某问问你,你,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王达顿时沉默了,没有别的选择,先不说他们已经被贴上了叶应武的标签,放任临安沦陷绝对符合叶使君的利益,符合叶使君的利益便是符合他们的利益;单单就说即使是王达再痴傻,再愚忠,也能够看出来现在这大宋已经颓败到了什么样子。

    病入膏肓的王朝,已经难以阻挡蒙古鞑子的步伐,想要保住华夏衣冠的延续,就必须有一个崭新的、富有朝气的王朝来把它取代,而叶应武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紧紧跟着叶使君,便是开国从龙之功。

    好男儿志在千里,谁不想要这样青史留名的功勋?

    即使是王达也不例外,他除了跟着叶应武一条路走下去,就只有和大宋这个腐朽衰败的王朝一起覆灭这一个选择,但是这个选择会被绝大多数的人忽略,王达也在其中。

    毕竟他们可以为整个民族的存续而殉葬,却并不会为一个已经千疮百孔的王朝殉葬,因为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片天空倒塌之后,还有崭新的一片天空需要他们去全力支撑。

    见到王达没有想要反驳的意思,李叹微微一笑,看着舆图上已经被重点标注出来的地方:“等到这一战结束,恐怕世上就不会再有‘宋’这个国度了,这么多年的恩怨仇恨,也算是能够做一个了断。”

    王达沉默了,他也隐隐知道李叹和宋似乎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之前李叹也是一直流落海外,甚至不惜给海寇出谋划策,扰乱海疆,所以在天武军体系对于宋的态度上,李叹一直都是坚定的反对派,不过王达也不得不承认,李叹却是有几分本事,不但把夷洲岛打理的井井有条,使得夷洲岛成为从泉州出发来往南洋的商船喜欢选择的落脚点,而且还不断的暗中帮助六扇门向着南方挺近,逐步渗透南方各个州府。

    可以说六扇门能够轻而易举的在福建以及广南东西路进展,背后一直有李叹的踪影。

    但是无论是王达、张贵还是白怒涛等人,都不了解李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和大宋有这么大的仇恨,不过隐隐也能够猜到是祖辈的仇怨,但是谁都没有尝试着去询问,据说整个天武军体系知道这个的也就只有叶使君一个人,但是叶使君对此一直缄口不语。

    战船开始微微晃动,王达顿时轻声说道:“此处江流入海,相比前面就是钱塘江了。”

    “使君把这里托付给咱们,自然不能让他失望。”李叹并没有想要和王达解释一下自己身世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出船舱。

    王达却是隐隐猜测到什么,暗暗摇头叹息,紧紧追上。

    这位长惜先生,说不定也是哪位忠良之后。

    只是可惜这么多年来,大宋自毁的栋梁,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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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叶应武懒洋洋的卧在小舟上,手中端着酒杯,一轮明月倒映在前面波光粼粼的运河水面上,也倒映在酒杯中晶莹剔透的酒液里。

    “已经过了湖州,前面便是临安,竟然还在这里吟诗作赋。”赵云舒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前面的河面,忍不住轻声嗔道。

    叶应武随手把酒杯放下,伸了一个懒腰:“反正临安那边没有传来消息,说明蒙古鞑子还没有动手,有什么好慌张的。对于某来说,临安可有可无,不过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添一把火罢了,就算是赶不上也不用害怕啊。

    见到赵云舒一声不吭,叶应武接着懒洋洋的说道:“更何况平日里都是俗务缠身,要不就是和贾似道党争不休,要不就是和蒙古鞑子浴血拼杀,这好不容易能够体会体会‘明朝散发弄扁舟’,当然要好好珍惜。”

    “难道你就不害怕蒙古鞑子会把你带着的区区五百人击败么?”赵云舒咬着唇好奇的看向叶应武。

    “这个问题好像原来问过吧,”叶应武挠了挠头,沉吟片刻之后缓缓说道,“对于蒙古鞑子来说,拿下临安、让大宋官家向他们屈服是重中之重,不会有人在意一支来去如风的骑兵的。更何况百战都孤军转战又不是没有过,某麾下的儿郎何惧之有!轰轰烈烈战一场便是。”

    见到赵云舒依旧看着他,叶应武旋即淡淡说道:“从麻城到泸州,再到随州、襄阳,哪一次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死里逃生,经历的血火多了,这些自然也就看淡了。”

    听到叶应武也不知道是在自夸还是自嘲的喃喃低语,赵云舒也是缓缓的坐回来,缩在他身边,抱膝不语,风吹着衣衫,带着丝丝冷意。看着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的赵云舒,叶应武轻轻叹了一口气,解下来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的裹在她身上:“过来,靠近点儿,这大晚上的太冷,要是不来回走动的话难免会发冷。”

    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赵云舒乖巧的靠在他的怀里,像是一只疲倦的小猫,这些天一直惦记临安睡不好,现在终于支撑不住,晕晕沉沉的快要睡过去,叶应武也是轻轻靠在船舱上,反正没有什么事,还不如闭目养神。

    突然间岸边传来清脆的马蹄声,紧接着便听见小阳子那熟悉的声音:“来者可是陈先生?”

    江铁轻轻松了一口气,朗声说道:“正是,不知道兄弟是什么堂口?”

    “田字堂!”小阳子笑着回答。

    “****堂。”江铁也是点了点头,这一点儿都没错,自然无疑了。

    实际上江铁和小阳子互相听声音也都能够听出来,只不过毕竟是在临安城外,大家谨慎小心一些终归是没错的。

    叶应武霍然睁开眼睛,拍了拍怀里的人:“舒儿,舒儿,醒醒。”

    赵云舒轻轻嗯了一声,小船已经晃晃悠悠的靠岸,小阳子三步并作两步上船来,冲着叶应武一拱手:“使君,蒙古鞑子的船队已经入了钱塘江,李都统带着人手候在三江口,另外火船都在萧山等着,只要使君一声令下,蒙古鞑子的战船跑不掉一个。”

    “贾似道有动静?”叶应武沉声问道。

    “嗯,贾似道已经出了葛岭,正往临安,另外临安东面和南面各处城门都已经被封住了,咱们的人也是趁着北面余杭门还开着抓紧跑出来的。”小阳子有些焦急的回答。

    叶应武点了点头:“江铁,舆图!”

    江铁急忙把舆图展开,也顾不上点蜡烛,叶应武索性就借着月光细细看去:“如果某是贾似道,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直接打开候潮门,让蒙古步骑入城,然后打开南面丽正门,北面和宁门,只要官家落在鞑子手里,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到时候禁军放下兵刃,临安自然也无法抵抗。”

    “使君,那咱们应该如何是好?”江铁、吴楚材等人都是急忙凑了过来。

    “披甲!”叶应武沉声看向江铁。

    江铁应了一声,和吴楚材两人飞快的把叶应武的衣甲抱来,见到几个人手忙脚乱,赵云舒急忙抓进来叶应武的佩剑递给他:“使君是打算直接夺余杭门入城?”

    叶应武一把接过来佩剑拴在腰上,一身衣甲在月光下闪动着光亮:“江铁、吴楚材,你们一人带着两百骑兵,看好钱塘门和艮山门,小阳子,带着一百精锐人手,随某入城。另外临安城中百姓能够撤出来多少是多少,告诉六扇门和锦衣卫,在城中一定要放火阻敌。”

    看也不看赵云舒愈发惨白的脸色,叶应武依旧冷声说道:“就算是把整个临安成付之一炬,也不能让蒙古鞑子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临安!”

    “末将遵令!”三人齐声喝道。

    叶应武翻身上马,狠狠一拽缰绳,然后看向赵云舒,迟疑片刻之后还是郑重伸出手:“上马,如果来得及的话,还能够抢在蒙古鞑子前面入皇城,让你再看一眼宫中景象。”

    这一次却是出乎意料的没有迟疑,赵云舒径直一把拽住叶应武的手,踩在马镫上翻身而上,本来她就已经换上了男子衣衫,外面再披着叶应武的外衣,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不过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坐稳了。”叶应武附在赵云舒耳畔轻声说道,“还有呢,等会儿要是看到杀人,就把眼睛闭起来。”

    “本宫难道会害怕么。”赵云舒微微缩了缩,虽然嘴上说的强硬,但是实际上已经在用行动证明,不怕才怪。

    叶应武心中暗暗好笑,却也懒得和这个小姑娘较劲,手中马鞭狠狠的一抽,战马长嘶,这几天一直昼伏夜行的百战都骑兵在月光下展露出身影,并且很快分作两队,绝尘而去。

    一轮明月在他们的前方愈发高升,清辉洒满天地。(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临安血泪长凝噎

    ps:放假回家,俗务缠身,这两天都是单更,还望见谅!

    抬头看着黑暗中寂静无声的文德殿,贾似道深深的提了一口气。

    身后上百名禁军士卒高举着火把静静伫立,左边是监察御史陈宜中,右边是承宣使阮思聪,而在贾似道的前面,则是大宋百年权力所在。只不过就在今天晚上,这个曾经让他欢笑、曾经让他伤怀的地方,就要变换主人。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会在史书上为自己留下什么样的名声,但是贾似道很清楚,如果自己还想要保住这一条小命,这是唯一的选择。他从来都是一个只顾身前不顾身后的人,只有先活下来再考虑别的。所以贾似道宁肯在蒙古人那苟且偷生,也不愿意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终结在叶应武的手里。

    更何况献出临安这样的不世功业,蒙古人又怎么会让他苟且偷生,肯定是大富大贵赏赐下来,作为给其他汉人官员看的榜样。想到放在面前的还是富贵和荣耀,即使是已经五十多岁,贾似道也还忍不住窃窃自喜。

    “贾相公,还请快快请贵国皇帝出来吧。”站在贾似道一侧的一名灰衣中年人看向贾似道,火光中他的脸庞忽明忽暗,“要是还不抓紧去打开城门,迎接我蒙古天兵入城的话,恐怕城外大将军会忍不住动手啊,到时候伤到了这临安城,可就不好交代了。”

    贾似道沉重的点了点头:“尤先生放心便是。”

    那名中年人轻笑一声,负手看着天空中的明月,没有多说什么。而站在他旁边的阮思聪急忙上前谄笑两声,陈宜中则是暗暗摇头。今天留梦炎和贾余庆都没有出现,估计这两个家伙已经被使君拿下了,陈宜中现在只是担心自己应该逃出这个即将大乱的临安城。

    他陈与权拼搏这么久,能够走到这个地步,而且还毅然决然的给叶应武当内线,可没有给这个大宋王朝殉葬的觉悟。

    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不是给这些该死的蒙古鞑子效力,陈宜中对于自己的老大并没有太多的要求。

    “走,随老夫上去恭迎官家。”贾似道淡淡说道,仿佛他要做的并不是带着赵禥出临安跪地请降,而只是带着官家出去观潮、校阅水军罢了。

    一切都是那么平常而普通。

    陈宜中下意识的回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城门上曾经高傲的在风中飘扬的赤色旗帜已经缓缓的降了下来,只留下孤零零的旗杆伫立在月光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个大宋,三百年的煌煌大宋,就要这么结束了?

    就在陈宜中心中也不知道是应该感慨还是叹息的时候,脚下已经不知不觉的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那位一直神龙不见首尾的尤先生,今天也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出现在陈宜中眼前,而且他已经绕过了阮思聪和贾似道,走到陈宜中身边:

    “陈相公为何看上去面色如此沉重?可是有什么心事?”

    陈宜中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索性承认:“怎能没有心事,归根结底还是担心这功过如何评说。”

    尤先生尤宣抚忍不住低笑一声:“大蒙古的开国功臣啊,陈相公,什么叫做开国功臣。正所谓弃暗投明,现在陈相公所做的可不就是弃暗投明么,而且还是走在了最前面,大汗和大蒙古的子子孙孙、亿兆百姓是不会忘记陈相公在这兵不血刃的一战中做出的贡献的。”

    只不过出乎尤宣抚预料,陈宜中并没有说话,而只是微微颔首。

    摇了摇头,尤宣抚没有多说什么,反正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是你陈宜中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这条船好上不假,可没有那么容易下去。而且尤宣抚也知道,贾似道身边翁应龙受到怀疑之后一直深居简出,留梦炎和贾余庆都已经派出去防备叶应武,吕师孟死于上一次叶应武闯宫,现在身边能够用得上的只有陈宜中。

    所以你陈宜中现在就算是想要抽身离开,有哪里会那么简单,只可能在给贾似道帮忙的时候把自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文德殿的殿门被一把推开。

    这几天一直都没有上朝,甚至都没有人打扫,地上竟然落了一层薄灰。

    而就在那曾经一度让贾似道仰望的龙椅上面,一道单薄的身影直挺挺的坐在那里,月光照耀在身上,披在肩膀上的龙袍缓缓滑落,只不过那人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站在这人左右两边,一老一少两名女子都是默默地低着头,看也不看走进来的贾似道等人,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纠葛都已经和她们没有关系。而在她们身边,几名禁军士卒见到有人进来,方才挺直腰杆,勉强有点儿样子。

    贾似道轻轻咳嗽一声,向前一步,却是并没有拱手行礼:“官家,蒙古南征大将军、都元帅张将军已经在候潮门外等候,请官家随老夫动身,出城向大蒙古汗国请降。”

    赵禥缓缓地伸出手,最终却是停留在半空,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不得不放弃。或许这个南宋官家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最信任的太师会打开城门迎接蒙古鞑子入城,会带着自己向大宋数十年的死敌投降。

    “先皇,老身对不起你啊,这个大宋要亡了!”一直沉默的太后谢道清突然间重重的跪倒在地上,抬头看着文德殿的房梁,放声哭泣。

    那曾经象征着大宋财力,曾经见证了百年风风雨雨的文德殿,从来没有这么空旷,红色的房梁就像是被无数的鲜血洗刷过,所有的雕梁画栋都在这一刻,在月光中沉默。

    一阵风呼啸卷动所有人的衣衫,隐隐带着悲鸣。

    全皇后也是跪倒在地上,膝行两步抱着赵禥的腿泣不成声。而就像是得到了一个信号一般,风越来越大,送来无尽的哭喊。整个后宫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哭泣,也不知要有多少人在牵挂自己未卜的命运。

    大宋,要亡了!

    “三百年的大宋,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啊!”谢道清的声音愈发悲哀,让原本无动于衷的禁军将士也都忍不住侧过头不看着哭泣的两个女人,“你们这些大宋的男儿,竟然就这么卑躬屈膝的投降,就这么投降!”

    陈宜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却是没有丝毫畏惧和愧疚的看着龙椅旁边披头散发哭泣的太后和皇后。你们哭吧,尽情的哭吧,因为最后的胜利也不是属于蒙古,还是属于这汉人,属于这华夏衣冠。

    你们能够哀伤的,只有气数已尽的大宋!

    而某陈宜中所效忠的是一个即将崛起的崭新王朝,没有你们这个腐朽不堪的大宋灭亡,哪里来的华夏汉人重新崛起的契机?

    三百年大宋不假,但是这三百年,是屈辱的三百年,这个屈辱、这个罪,汉人已经受够了,你们老赵家是时候把这一切重新交还给上苍,是让汉家人的老天爷选出来一个新的皇者的时候了!

    贾似道微微皱眉,挥了挥手,几名禁军士卒迟疑片刻,还是咬着牙上前把太后和皇后硬生生的拉开。毕竟是两个弱女子,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只是不断的挣扎、不断的哭喊罢了。

    她们已经不能够阻止这一切了。

    “请太后、皇后放心,”贾似道沉声说道,“蒙古大汗不会亏待你们的。”

    谢太后和全皇后目光中满满的都是绝望,不会亏待,不会亏待,谁不知道靖康之耻北面那些茹毛饮血的鞑子是怎么对待皇家的,而且这一次灭亡的不是北宋,而是南宋啊!

    靖康之后,尚且有康王泥马渡江,尚且有东南天空得以支撑,尚且有人记得讨还二帝和皇后,可是这一次,这一次,最后的江山也已经亡了,又有谁还会记得这曾经母仪天下的人?

    “贾似道,你不得好死!”全皇后近乎疯狂的在禁军士卒当中抓挠,只不过四肢都被人死死抱住,怎么也挣脱不了,“你不得好死!”

    “贾似道,报应,作孽!老天爷和大宋列祖列宗是不会饶过你的。”谢道清也是跟着尖叫,泪水如同泉涌。上一次被贾似道硬生生的派人架回宫,谢太后就隐隐感觉到大事不好,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快。

    先帝啊先帝,你这一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提拔了贾似道!

    “带走!”见到两个女人甚是聒噪,阮思聪忍不住摆了摆手,旋即快步走上台阶,郑重一拱手,“微臣敢情官家起驾。”

    尤宣抚赞赏的看了一眼阮思聪,旋即冲着陈宜中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这才是最好的表现方式。只不过陈宜中似乎并没有在意尤宣抚“善意”的提醒,只是默默的看着前面官家。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禥颤抖着缓缓站起来:“太师,朕,朕应该如何是好,就这么出去么。”

    见到赵禥终于开口,贾似道轻轻松了一口气:“还请官家褪下龙袍,身穿白衣,手捧赵家族谱出城。官家放心便是,蒙古大汗宽厚仁慈,不会为难官家的,否则老夫就是拼却这一条老命,也会护得官家周全。”

    陈宜中依旧一言不发,却是移开了目光。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赵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贾似道应该怎么办。

    如此君主在位,大宋就算是没有贾似道,又能够坚持多少年?

    赵禥颤颤巍巍的走下台阶,而在大殿上沉默伫立的人群缓缓分开一条道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聚集在这个大宋君主身上,仿佛是想要送这个文德殿的主人最后一程。

    临安就要换主人了,这天下也要换主人了。

    不管是谁,终究不再是赵家的天下!

    “马车已经备下,还请官家随老夫登车。”贾似道走在赵禥身侧,声音依旧平平淡淡。

    “太师,朕要是投降了,不知道······不知道还能不能每天过这快乐日子?”赵禥突然想起来什么,喃喃说道。

    贾似道微微一怔,整个大殿中也是一下子寂静下来。

    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贾似道点了点头:“官家放心便是。”

    赵禥出乎意料的笑出声,脚下步伐竟然不知不觉得加快:“那就投降,那就投降也罢!”

    看着一步步离开的赵禥和贾似道,阮思聪和尤宣抚都是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仿佛这一幕根本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又或许无论赵禥说什么和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陈宜中沉默良久,方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荒唐!”。

    文德殿中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

    “蒙古鞑子,蒙古鞑子已经在候潮门了!”一名禁军士卒慌乱的跑过气氛有些诡异的大街。

    临安百姓在天子脚下,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但是今天黄昏时分各处城门就已经封闭,西湖边上酒楼全部关门谢客,城中各处瓦舍、勾栏也随之沉寂下来,就已经让临安百姓感觉不对了,当打着贾似道旗号的马车从余杭门入城直奔皇城,临安就已经随之陷入这种怪异而紧张的气氛。

    所有的百姓都在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雷霆。

    他们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即将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们卑微的身份还没有知道的资格。

    但是没有谁会想到,是蒙古鞑子兵临城下!

    这百年临安城,虽然经历了太多的风雨飘摇,虽然看尽了太多的潮涨潮落,但是西湖的醉生梦死、三十六花街柳巷的歌舞升平,让临安的百姓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蒙古鞑子会出现在眼皮子底下,会用他们的铁蹄狠狠的践踏着临安的一切。

    不久之前那位名动天下的叶使君还曾经带着天武军入临安夸功,临安百姓在见到大宋军力强盛的同时,也愈发知道自己的安全。可是谁曾想到,短短半个月,整个天地都已经在这一轮明月的见证下改变。

    百年未曾经历战火的临安城、象征着大宋繁华的临安城、凝聚着四方财富的临安城,这个夜晚将要迎来的不是从前线浴血满衣甲、凯旋夸功劳的好儿郎,而是野蛮的征服者。

    这是耻辱,这是悲哀,但是天之将倾,谁又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挽回!

    连那位叶使君都没有出现,更不要说别人。

    “贾相公已经带着官家出城请降了,咱们现在还是抓紧收拾细软跑吧,那蒙古鞑子如此凶残,到时候谁知道会做出来什么!”

    “你向哪里跑,之前余杭门尚且开着,现在整个临安各处城门都已经关上了,谁曾料到这临安禁军,关键时候竟然跟着贾似道反水!”

    “蒙古鞑子,吃人不吐骨头的蒙古鞑子,都把家里东西藏好!”

    大街小巷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入眠,都是一样的议论纷纷。

    对于自己不知道的明天,临安百姓惴惴不安。

    就当满城风雨的时候,那切断了临安最后一线希望的余杭门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爆炸。在黑暗中这一声爆炸震动天地!

    马蹄声密集如雨,带着狂风在御街上席卷!

    “是余杭门那边,怕是有人炸开了余杭门嘞。”临安百姓们纷纷推开门,探出头,在无数的临安人心中,这一天晚上这一幕,让他们永世难忘。

    高大的战马卷动着风,一面赤色的旗帜迎着天空上的明月,迎着无数探寻的目光猎猎舞动。一名又一名年轻而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手中一样的马刀雪亮,月光洒在上面仿佛是流淌的秋水。

    一下又一下,战马踏动这临安的御街,就像是他们上一次来时候那样,只不过这一次马速更快,只不过这一次,杀气凛然!

    一名年轻的小将手握赤色大旗,纵马冲在最前面,对着沉默的临安,对着死寂的临安,对着惶恐的临安,朗声喊道:

    “叶使君在此,余杭门、钱塘门已经打开,父老乡亲们请速速离城!”

    上百名骑兵并没有停步,而是在他的身边不断掠过,并且不断的高声喊叫:“叶使君在此,叶使君在此!”

    刹那间无数的临安百姓热泪盈眶。

    至少在这天崩地裂的时候,至少在这贾似道带头背叛大宋的时候,还有叶使君,还有叶使君!(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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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介绍:
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