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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天火焚尽百年运

    明月高悬,整个临安已经陷入混乱。

    一把拽住缰绳,叶应武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宫城,面沉如水。百战都骑兵已经纵马沿着敞开的城门冲入城中,这已经是百战都第二次冲入大宋宫城了,这些家伙也算是轻车熟路。

    只不过和上一次来是已经不同,上一次叶应武好歹还是大宋的臣子,好歹还要面对贾似道和赵禥联手的威胁,但是这一次不同了,城门洞开,没有一名禁军的身影,没有一名官员的阻拦。

    “使君,一个人都没有!”小阳子的脸上流露出凝重的神色。

    来晚了一步。叶应武摇了摇头,明显感觉怀里女子颤抖一下。

    风打着卷从身边掠过,百战都已经飞快收队,派出去的十多名骑兵什么都没有发现。而几名士卒快步从文德殿上跑下来,还没有说话就先摇头,意思是文德殿当中一样空了。

    隐隐能够听见哭声,叶应武的目光越过文德殿,看向后宫的方向,一道烟柱在月光之下分外夺目,紧接着耀眼的火光已经取代月光,照亮天际。

    后宫火起!

    赵云舒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抓住叶应武的手。

    “走,去后宫看看。”叶应武冷声说道,率先催动战马。

    小阳子急匆匆凑过去:“使君,咱们难道不去阻拦官家?估计现在去应该还能追的上,毕竟候潮门距离这里也不远。”

    顿了一下,叶应武诧异的看着小阳子:“某去追赵禥,又有何用?”

    小阳子一时语塞,此时去追赵禥,又有何用?使君想要的,不就是让这个大宋向蒙古投降,不就是想要赵家人自己把尊严、把责任全都扔到尘埃里,自己践踏的一文不值么?

    现在赵禥正在满足叶应武这个期待,叶应武又何必去追回。这大宋彻底亡了,甚至叶应武以后也不用考虑禅让的事情,就算是直接受命于天,登基称帝也没有人反对。

    曾经每天醉生梦死的大宋后宫,迎来了赵禥登基之后最为清醒、也最为悲哀的一天。无数曾经盛装绮罗恭迎圣上临幸的佳丽此时正在滚滚冒起的浓烟之中狼狈不堪的逃窜,更有胆小的太监宫女蜷缩在角落中只是哭泣,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未知的命运。

    马蹄踏动地面,有一些已经晕头转向的宫女内侍甚至直接惊慌的跪倒在地上,高声呼喊着饶命。而几名颇有姿色的妃嫔美人竟然恬不知耻的迎上来,开口娇滴滴的说道:“还请蒙古大爷抬手,奴家······”

    赵云舒俏脸一寒,竟然出乎意料的一手按在了叶应武佩剑上,只不过女孩毕竟是第一次拔剑,怔在那里。叶应武伸手按着她,轻声说道:“舒儿,算了,她们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这乱世之中能够活的性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又何必去在意用什么手段。”

    “这些寡廉鲜耻的·······之前她们逢迎魅惑爹爹,也是这般!”赵云舒咬着牙看着意识到事情不妙而花容失色的那些妃嫔。

    “除了美色,她们一无所有,不过是一些可怜人罢了,虽然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事到如今,怪不到她们。”叶应武沉声说道,死死按着赵云舒的手,“舒儿,松手吧。”

    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的一干二净,赵云舒终于还是沉默了。

    叶应武看也不看这些妃嫔,径直催马向前,大火是从后宫西面烧起来的,坤宁宫这里尚且安稳。只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坤宁宫外面竟然还站着几名禁军士卒,手忙脚乱的抬水,见到一支骑兵长驱直入,也不管来者是谁,就这样一哄而散。

    叶应武摆了摆手,百战都骑兵应声散开,倒也不追赶。

    “看好大火烧的地方,另外外面疏散临安百姓的事情,尽力而为。”叶应武低声吩咐小阳子一句,率先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搀扶着赵云舒下马。既然坤宁宫外面还有禁军,说明宫殿里面还有人。

    看向赵云舒,信安公主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双手攥紧衣袖,俏脸仿佛凝着一层厚厚的秋霜。叶应武上前几步:“走吧,估计人还在里面。”

    两名百战都士卒已经快步去把坤宁宫的门推开,就像是推开了通往另外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的大门。

    火光,月光,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光亮将坤宁宫照的通明。就在正前方屏风处,两名女子默默地抱在一起,见到宫门被轰然打开,老人倒是慢慢的站起来,还不忘随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没想到这些豺狼竟然来的这么快,不过早来晚来又有何区别。”

    见到全皇后还低声哭泣,谢太后抹了一把眼泪,沉声说道:“玖儿,玖儿,站起来,莫要让这些人笑话了。赵家的男儿已经丢尽了颜面,赵家的女儿不能再卑躬屈膝!”

    不等全皇后回应,一道身影已经跨过门槛,站在门两侧的士卒同时一躬身。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也照在衣甲上,年轻而威武。

    看着诧异的谢太后,叶应武手按佩剑,微笑着一拱手:“臣叶应武这厢有礼了,没想到太后竟然也是如此有气节之人,不枉为赵家之人,未曾丢赵家之颜面。还请太后受得起叶某一拜。”

    话音未落,叶应武恭恭敬敬的躬身。

    不等谢太后和全皇后回味,叶应武背后一道她们熟悉的身影已经跃出,直接扑过去一把抱住谢太后,声音中带着浓重而毫不掩饰的悲切:“大妈妈,大妈妈,舒儿来晚了!”

    “舒儿,我的舒儿。”谢太后悲怆的脸上难得展露出笑颜,只不过旋即喃喃说道,“舒儿啊舒儿,这赵家的江山,这赵家的大宋,已经完了,你这傻丫头,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啊。”

    赵云舒怔住了,而谢太后咬着牙一把将她推开:“走,快走吧!离开这临安,去你应该去的地方!快走吧舒儿,从此天下无大宋,从此天下也没有信安公主!”

    “大妈妈!”明白过来谢太后的意思,赵云舒跪倒在地,抱住谢太后的双腿,“大妈妈,你不能就这么丢下舒儿,快跟着舒儿一起离开,趁着蒙古鞑子还没有入城,还来得及。”

    只不过谢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刚才止住的泪水再一次喷涌:“舒儿,你走吧,只要你不把自己当做赵家女儿,只要你不去回想这一切,就当一切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去吧。大妈妈和你娘亲却是不能脱身,既是你们的累赘,也不能够抹掉身上赵家的痕迹。”

    说到这里,谢太后抬起头看着一直肃然站在那里的叶应武:“老身自入赵家门,也算是享尽了荣华富贵,世间恩恩怨怨自难评说,不过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知足了。看到了这大宋最繁华和最萧索的时刻,把列祖列宗留下来的最后江山也都丢得一干二净,没有必要再跑了。”

    叶应武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看着这个即将成为南宋最后一个太后的女人。谢太后轻轻拍了拍赵云舒:“大妈妈已经累了,既是没有必要跑,也已经没有力气跑了。死在这临安,倒也足够了。舒儿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走吧,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死死抱着谢道清,赵云舒只是哽咽垂泪。

    见到这个傻丫头死活不松手,谢太后有些无奈的看向叶应武,流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叶使君,你答应老身,好好待她。”

    沉默片刻,叶应武点了点头。

    “好好待她······”谢太后伸手轻轻抚摸着赵云舒的秀发,脸上满是慈祥的神色,“舒儿,是大妈妈对不住你,但是现在你不能不走。”

    赵云舒微微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小腹处就传来剧烈的痛苦。谢道清一脚踹在了她的小腹上,然后趁着赵云舒下意识松手的那一刻飞快后退,衣袖一挥:“叶应武,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莫要辜负老身!”

    即使是叶应武见到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这一刻也是忍不住动容,不过他还是很快上前,一把揽住赵云舒,将女孩死死按在自己怀里,任由赵云舒怎么挣扎,怎么哭泣,就是不为所动。

    “使君,大火已经烧过来了。”小阳子大步走进来,急促说道。

    叶应武死死搂住赵云舒,点了点头,看向谢太后。

    “你们走吧,都走吧。”谢太后摆了摆手,疲倦的重新坐倒在地上,“就让这大火将这一切全都烧掉吧。”

    “太后,皇后,保重。”叶应武沉声说道,“小阳子,咱们走。”

    认命一般,赵云舒终于没有再挣扎,任由叶应武拽着走出坤宁宫,这个曾经象征着皇后所在,象征着母仪天下的宫殿,已经逐渐被大火吞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赵云舒拼命回头看去,厚重的殿门半掩,看不清里面那两道曾经陪同自己走过生命中大半时光的身影。

    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随风飘散。

    “城里可曾发现蒙古鞑子的踪影?”叶应武看向小阳子。

    小阳子摇了摇头:“咱们的人没有敢逼近候潮门,钱塘门和余杭门现在还控制在百战都的手里,不过临安百姓撤出去的不多。”

    “那也顾不上了,”叶应武淡淡说道,看也不看身后被火焰吞噬的坤宁宫,“这个王朝倒塌,终究还是要有人殉葬的。”

    赵云舒却是突然间甩开叶应武的手,向着不远处的一处宫殿跑去。叶应武怔了一下:“留下两个人,然后小阳子你带着其他人到宫门外看着,不过这皇宫中要是有人想要逃出去,就随他们吧。”

    吩咐完小阳子,叶应武翻身上马,快步冲到了那座规模较小的宫殿前。因为临安一直是作为大宋行在,所以南宋皇宫也是一直从简,和之前汴梁的宫殿群根本无法相比,一直到赵禥这时方才扩建了几处宫殿,不过依旧没有改变宫殿密集排布的格局,坤宁宫、慈宁宫挤在一起不说,大宋公主的殿宇也像群星拱月一般伫立在一侧。

    赵云舒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推开殿门,陈设还是旧时陈设,虽然主人离开了许久,却是没有灰尘,说明赵禥和全皇后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封存着它,并且常常派人打扫。

    怔了一下,赵云舒直接冲入内室。后面叶应武迟疑片刻,也是跟了进去。宫殿内室是常见的女子闺房摆设,一侧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放在墙角的一张琴,还有悬挂在四壁的书画,都表明主人的性格。

    只不过赵云舒并没有在意这些自己无比熟悉的东西,而是一把拉开床头抽屉,将抽屉里面的金簪直接揣到怀里,想了想又把里面的一把玉柄小刀塞进了袖子,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回头却是险些撞在了叶应武身上。

    微微皱眉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女孩,叶应武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衣袖中那把小刀掏了出来。赵云舒气愤的上前去抢:“是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本宫的闺房,也是本宫的东西,快还给我。”

    “外面兵荒马乱不假,但是只要某叶应武还在,轮不到你舞刀弄枪。”叶应武攥紧赵云舒的手腕,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公主殿下只需要为某收好金簪便是。”

    “谁为你收好。”赵云舒侧过头,心中暗暗懊恼,自己刚才这么就鬼使神差的把那支金簪揣进怀里了,可是偏偏又让叶应武这个家伙给看了一个正着?想想这金簪和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纠葛,赵云舒心中发热,声音已经越来越低,“那匕首是爹爹送给我的,那簪子,簪子是······”

    伸手刮了一下赵云舒越来越红的脸蛋,叶应武笑着说道:“那簪子是你我的定情信物,是不是想说这个。”

    见到赵云舒不回答,叶应武一把拽住她:“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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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潮门上,一道道已经准备好的白幡迎风舞动。

    车辚辚,打着白旗的马车缓缓的驶出城门,贾似道和赵禥并肩站在马车上,贾似道目光凝重看着前方,而赵禥则是满脸惊慌的神色,不住的打量候潮门外斗志昂扬的蒙古军队。

    这是赵禥平生第一次见到蒙古鞑子的军队,没有想到叶应武的手下败将竟然也会是如此的威武雄壮,没有想到自己曾经认为无坚不摧的禁军在这样的军队面前只能惶恐退缩,也没有想到大宋三百年的江山、无数列祖列宗勉力维持的江山,就这样断送在自己手里。

    此时此刻,赵禥的心中第一次百感交集,甚至有些后悔。

    如果刚才自己不来,又会发生什么?

    如果自己不听太师的,他会不会生气?

    如果还有一两个好男儿能够为了大宋、为了临安浴血奋战,自己是不是就能够逃出去?

    可是世间又上哪里去找这么多如果。

    赵禥手心不断地冒汗,而贾似道依旧目不斜视,仿佛站在自己身边的并不是象征大宋至高无上权威的官家,只是一个任他摆弄的玩偶和傀儡。

    黑旗招展,在这候潮门外,已经看不到大宋赤旗的踪影。

    一名年轻的将军站在月光下,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马车在他的面前停下,贾似道轻轻呼了一口气,率先下车,看着那名年轻将军,低头拱手:“敢问可是大蒙古张都元帅?”

    见到贾似道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周围蒙古士卒无论步骑都爆发出笑声。这些南蛮子也有今日!

    不过张弘范一抬手,笑声戛然而止。看着眼前素衣白袍,毕恭毕敬站在那里的两个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张弘范淡淡说道:“正是张弘范,想必这位是贾相公吧。”

    贾似道点了点头,身后阮思聪已经趋步上前,手里捧着大宋族册、玉玺等等象征皇权的物品,送到赵禥身前。

    双手颤抖着接过来,赵禥跪倒在地上,冲着张弘范深深的叩了下去。

    周围笑声更甚,而赵禥仿佛被眼前的场面吓住了,抬头看着张弘范,张口结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恰在此时,城中黑烟滚滚升起,一名禁军士卒惶恐的跑过来:“官家,相公,大事不好了,叶应武那厮入城了!”

    叶应武?!赵禥和贾似道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叶应武?!张弘范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刹那间,整个候潮门外,笑声消散,所有的蒙古步骑下意识的心中颤抖。

    就算赵禥跪在他们面前,就算临安敞开了城门,就算胜利就在前方,依然掩饰不了他们对于叶应武的恐惧。

    此战威名震今古,天下谁人不识君!

    十五万蒙古大军没有打过叶应武,现在在场区区万人,如何敌得过!(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巍巍广厦尽崩塌

    “到咱们了,弟兄们,上!”魁梧的大汉站在船头,肩上扛着一柄长刀,伸手指着前面那月光下显露出身形的蒙古大船,“要是有一艘跑出去,老子非得收拾你们!”

    江流回转,拍打着堤岸,也拍打着一艘艘大大小小的战船,旋即碎裂成迎风的白色水珠,溅在身上带着丝丝凉意。

    一艘艘小船如同离弦之箭,从山下港汊当中飞快而出,很快船上就燃烧起熊熊火焰,在这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船头那一面面赤色的旗帜显得分外夺目,尤其是上面斗大的“叶”字,更是在向人表明来者的身份。

    这不是大宋的水师,这不是大宋的儿郎,而是叶应武的水师。是叶应武的儿郎。这一队又一队和普通的渔舟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的小船,这个时候却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顺着翻涌的潮水,呼啸向前。

    前面大战船上的蒙古士卒也发现了这从身后浩荡而来的船队,原本只是天边的红光一点,可是当它们越来越快,越来越近,这些放哨的士卒方才隐隐意识到大事不好。

    可是此时岸上慌乱的人群已经让他们来不及在意这江上又是什么,因为“叶应武”这三个字已经足够让所有人为之失神。

    张弘范几乎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看也不看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赵禥,径直伸手一把抢过来赵禥手中象征着大宋皇权的东西,然后冷声说道:“传某号令,接管临安城防,随某迎战”

    “砰!”身后突然间传来一声巨响,滚滚热浪已经扑面而来。

    “南蛮子,南蛮子火船,南蛮子水师!”一名士卒惊慌失措的从战船上翻身直接跳入水中,惊恐的看着无数破浪前行的火船。一个又一个天边的红点逐渐变成熊熊燃烧着火焰的小船,再接着变成来自地狱的使者。

    也不知道有多少火船,就这样纵横穿插,只要抓住蒙古战船,就毫不犹豫的一头撞上去。而在这些火船的后面,几艘并不是很大的战船整好以暇的缓慢调整自己的姿态,将侧舷对准前面陷入火海的蒙古大船。

    白怒涛伸手拍了拍旁边的飞雷炮,脸上满是期待:“弟兄们,给老子放一炮,让蒙古鞑子听听响!”

    几名士卒在工匠的指引下小心翼翼的填装,飞雷炮黝黑的炮口对准了前面火光连天的船队。那名工匠大致的看了一眼,然后冲着白怒涛点了点头,白怒涛手中长刀向前一指:

    “放!”

    陷入火海的蒙古船队当中传来一声轰响,最为庞大的那一艘大船竟然缓缓的开始下沉,很快就在水面上消散了身影。明亮的火光把这一切都照亮,无论是岸上的蒙古士卒还是水上的夷洲将士,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家伙!”就算是在海上风涛中厮杀久了的白怒涛,也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以后要是有了这东西,杀到天涯海角他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其他战船也是依次放炮,不过因为根据天武军各部驻扎远近的关系,夷洲岛水师是最后分到的,也就只有这三门飞雷炮,而且为了避人耳目当时可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方才运到海上。

    不过这三门炮,对于张弘范这些不过是用商船改造或者商船标准建造的运兵大船,已经足够了,本来船体就已经满是火焰,被这么一下子正好砸中,要是不沉反倒奇怪。

    中计了,叶应武早就已经等着自己上门来了!

    张弘范仿佛掉入了冰窟,站在他身边原本脸上带着得意神色的尤宣抚,此时也是脸色煞白。这些都是他一手搞定的,现在却是把数万蒙古看作希望的步骑精锐送入叶应武的陷阱,这绝对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贾似道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临安,临安的半边天空已经满是大火,起火的地方正是皇宫。伸出手缓缓摘掉自己的发冠,贾似道默默看着临安,这个自己为之拼搏了一生的地方,这个凝聚着自己无数心血的地方,现在已经被自己亲手送入了血火地狱。

    风越来越大,火越来越盛,那一轮明月就这样挂在中天,冷漠看着眼前这一切。

    一把抽出佩剑,张弘范根本没有在意旁边的贾似道和赵禥,冷声说道:“入城,某倒要看看这个叶应武是不是从平地冒出来的!就算是神佛,此时此刻,也别想阻拦我大蒙古!”

    “苍生天在上,佑我蒙古!”几名千夫长同时咬牙抽出刀剑!

    “苍生天在上,佑我蒙古!”无数的蒙古步骑同时高声喊道,追随着前面那火光中不断飘动的黑色旗帜。

    就算是天武军来了又能如何,大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南蛮子的临安城已经敞开了大门,只要能够杀进临安,便是大功一件。更何况孤军跨海而来,战船也被烧的一干二净,现在除了背水一战,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要是能够把叶应武杀退,要是能够控制这临安,就能够有立足之地。南宋都已经投降了,临安都已经被攻克了,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散乱的势力罢了,也不是人人都会听从叶应武的吩咐,到时候蒙古就可以从容不迫的远交近攻,各个击破。

    对于这些南蛮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张弘范自然很清楚,又能够当草头王的机会,他们谁也不会放弃尝试一下的。

    黑色的浪潮翻涌,冲入临安城,包括尤宣抚在内,都是咬咬牙紧紧追随前面的步骑,只剩下一众出城投降的南宋官员,一身白袍在风中不断的拂动,眼睛之中已经失却了最后的神彩。

    原本以为他们拼着尊严不要、拼着血性不要,能够在蒙古这里博得些犒赏和官职,依旧能够富贵此生,可是到了现在他们却突然间发现,这一切都不过是叶应武在守株待兔,临安被一把火烧掉,他们将一无所获,甚至有可能成为民族的罪人落魄此生。

    贾似道仿佛在这一刹那苍老了很多岁,只是默默的看着火光熊熊燃烧的临安城。这一刻他突然间知道为什么留梦炎和贾余庆毫无音讯,因为恐怕他们不是在平江府投靠了叶应武,就是已经沦为阶下囚。

    自己拼尽最后一口气,甚至背叛了整个大宋,却依旧被叶应武算计了啊。甚至贾似道也能够猜测到,叶应武带着南下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因为叶应武想要的不是一个完整的临安,而是一个已经崩塌殆尽的临安。

    想要让这个一息尚存的王朝彻彻底底的崩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在这世间最高的象征一把火烧掉,而对于偏安江南百年的南宋来说,最值得烧掉的就是眼前这临安城。

    恐怕叶应武正在悠悠然后退,看着张弘范像是没头苍蝇一般追着他决一死战;恐怕此时镇海军、天武军各部已经陆陆续续南下,准备将张弘范这万余人封死在临安,一战灭之;恐怕此时已经被六扇门渗透干净的各处州府,都有人蠢蠢欲动,随时打算向叶使君效忠!

    借助自己的手让南宋从此被断送,然后又借着自己将张弘范这一个劲敌和蒙古仅存的不多精锐彻底绞杀,叶应武,你真是好毒辣的心肠,好狠的算计。到时候这大宋不是叶应武断送的,反而叶使君是在天崩地裂的时候毅然决然挺身而出,拼命支援。

    这样的好名声,倒是和他很般配。贾似道在热风当中忍不住嘿嘿一笑,自己精明一世、算计一世,阴谋、阳谋哪一次不是信手拈来,即使是江万里、叶梦鼎这些人联起手来也对付不了自己,可是谁曾想到竟然会在这一天折在这一个年轻人手里。

    距离这个年轻人突兀崛起,也不过只有一年。

    一年时光,贾似道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沦落到这个地步。

    “与权去哪儿了?”突然间想起来自己好像一直没有见到陈宜中,贾似道看向身边慌张四顾的阮思聪,这个家伙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白白向蒙古人献媚,此时正不知道想些什么,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阮思聪一怔,迟疑了良久,方才意识到什么:“陈相公”

    “世事无常,当真可笑,当真可笑!”贾似道喃喃自语,在火光之中沿着漫漫官道踽踽独行。不用阮思聪再多说什么,他已经知道为什么叶应武会对于临安了如指掌,为什么会突然从两淮回来,为什么会带着船队和人马出现在临安!

    陈宜中啊陈宜中,之前真是老夫看错你了,世事无常,原本自己以为是翁应龙背叛,所以把翁应龙近乎软禁起来,现在才突然间意识到,真正背叛自己的是陈宜中,这个皇城司一直都没有在意过的贾似道死忠、什么事情都是带头抨击叶应武的急先锋。

    你这一场戏演的真像,就连老夫都被瞒过去了。

    “太师,太师,你不能丢下朕啊!”见到贾似道缓缓离开,周围刚才还满是期待神情的官员已经跪倒在地上放声哭泣,赵禥也终于六神无主的大声喊了起来,“太师,你不能丢下朕啊!”

    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赵禥的面前,灰色的衣袍随着风飘扬,中年男子整好以暇的蹲下来看着脸上满是泪痕的赵禥,忍不住轻笑一声:“没有想到什么时候大宋的官家也会沦落到这等求饶的境地。”

    “都统,咱们跟他废话干什么,还是抓紧办事,”白怒涛从船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已然走上岸边,看着李叹,“一刀一个,弟兄们麻溜的,这些王八蛋官员,平日里欺男霸女、丧尽天良,现在又在这里卑躬屈膝,卖国卖的连祖宗都不要了,杀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李叹站起来,看着赵禥满是惊恐的神情,一言不发,而几名士卒已经快步上前,把赵禥硬生生的拽开,拉到堤岸上。白怒涛缓缓提起来大刀:“没有想到有一天咱也能够亲手砍了这狗皇帝的首级。”

    大刀高高的举起,月光和火光洒在白怒涛和赵禥的身上,仿佛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赵禥一直面无人色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了哀求的神色,拼尽全力看向白怒涛。

    可是依旧晚了一步,在赵禥的头回过来的那一刻,白怒涛的刀已经落了下来,鲜血喷溅,染红了白袍。

    而李叹看着那径直栽入钱塘江中的无头尸体,摇了摇头,郑重的冲着天空中的明月一拱手,朗声说道:“韩家列祖列宗,此仇今日终于得报,不负我韩家一脉流离辗转南洋,历经艰辛之苦!

    话音未落,李叹已经重重的跪倒在地,周围所有的士卒都是一声不吭,静静看着他们的都统一下又一下,对着明月的方向叩首,甚至额头上已经出现了血痕。

    因为一直不想看到这一幕而迟迟没有上岸的王达,正正好听见了这一句话,却是怔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怪李叹对于大宋如此敌视,恨不得将赵家赶尽杀绝。白怒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随手把沾着赵禥鲜血的刀向地上一插,快步走上来,轻轻扯了扯王达的衣袖:“都统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达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明白白怒涛是在东极岛上长大的,对于大宋这百年来的恩怨纠葛并不清楚,更何况这件事情已经是六七十年前的了。当下里迟疑片刻之后,还是轻声说道:“想必都统就是当年因为北伐失败而被奸臣所害的韩侂胄之后代,因为逃脱追杀而远走海外。”

    白怒涛也是随之沉默,看着李叹缓缓的站起来。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贾似道已经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李叹。李叹也发现了这个白发都披散下来的老人,沉默了片刻,还是缓步走过去,轻声一拱手:“贾相公,幸会幸会。”

    眯了眯眼,贾似道淡淡说道:“韩节夫的子孙,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个地方碰上,当真是缘分。”

    李叹随意的一笑:“贾相公,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杀赵禥是因为某估计他也没有自刎的胆量。贾相公到底是这么多年叱咤风云,也算是看尽了波澜,享尽了荣华,某也不想亲自动手了,贾相公拿着这剑,自便吧。”

    说着,李叹已经解下来自己的佩剑,递到贾似道面前。

    身后惨叫声接连不断,白怒涛已经带着人砍瓜切菜一般把阮思聪等人砍翻在地。贾似道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含含糊糊的说道:“你要杀我?还要老夫自杀?”

    “不然呢。”李叹目光转冷,“贾似道,这么多年你都做过什么,还用某说么,现在某就是奉我家使君之命,替天行道。不过贾相公也是一代枭雄了,某可以让你走的好看一些。自刎总比胆小怕死被杀好一些吧。”

    “哈哈哈哈!”贾似道忍不住仰天大笑,眼泪已经顺着脸流淌,“还枭雄末路,还替天行道,全都是狗屁,归根结底你们也不过就是一些乱臣贼子罢了,何必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光明正大,说的这么正气凛然!你,我,还有那个叶应武,又有何区别!”

    李叹冷笑一声:“贾相公啊贾相公,没想到你这么多年越活越糊涂了。断送了这好好的大宋不说,到了这个田地了,难道还指望着有人能够救你一命么,未免想得太好了。那张弘范现在自身难保,又去哪里顾得上你。”

    话音未落,李叹霍然抽出佩剑,径直捅进了贾似道的胸膛!

    鲜血顺着剑刃喷涌流淌!

    “你你竟然敢杀我。”贾似道诧异的看着这个脸色阴沉的中年人,也看着这刺穿自己心腹的长剑。

    李叹顶着贾似道,淡淡说道:“属于你贾似道的天下,属于大宋的天下,已经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华夏王朝。终究有一天叶使君会带着炎黄华夏儿郎收复中原,重现汉唐伟业。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而且可能你也不想看到那一天吧。”

    贾似道的嘴角边鲜血不断翻涌,而李叹用衣袖轻轻拭去剑上鲜血,看也不看身后缓缓倒下的贾似道,仿佛对于贾似道在最后一刻的胆怯很是不屑。

    属于贾似道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大宋这巍巍广厦,崩塌殆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壮岁旌旗拥万夫(中)

    赵云舒实在是受不了这些人一口一个“主母”“夫人”,自去拉着梁炎午的夫人说话。叶应武轻轻一笑:“梁兄年长,某不称呼相公,称呼一声梁兄想来还是当得起的。敢问梁兄可否回答某刚才的问题。”

    梁炎午叹息一声:“叶相公,一言难尽啊。襄阳战前下官曾经斗胆向贾相公进言,襄阳一丢则天下全亡,不可不重视,哪知贾相公还把下官批驳一番,说是多管闲事。怕是这一次就埋下了芥蒂,结果可好,随便找了一个判案不公的罪名就把下官给夺官了,结果今天晚上蒙古鞑子破城,下官之前没有得到消息,等到拖家带口逃出来,城中百姓已经十去**。”

    看了一眼妻子轻轻安抚着的孩子,梁炎午松口气接着说道:“一起逃难的街坊乡亲都是拿着细软,要比这平板车和这一头骡子跑得快,可是下官刚刚得子,拙荆体弱,难以跋涉,孩子又是年幼,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走到哪里是哪里,谁知竟然遇到了这剪径的歹人。”

    终于想起来这个梁炎午是谁,叶应武也流露出了笑意。这个家伙素来以敢于直言著称,而且心思谨慎细密,对于沿江的防务有着独到的见解,可惜在没有被叶应武改变的历史上,贾似道最终也是没有听从梁炎午的建议,导致襄阳大败之后又是鄂州大败、丁家洲大败,令人扼腕叹息。

    在文天祥、陆秀夫、谢枋得等人都已经走出去独当一面,叶应武再一次发现自己手下曾经济济一堂的幕僚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而且随着战局的日益变化和脱离原有轨道,叶应武已经很难依靠自己的学识来判断下一步的走向,这一次临安也是完全处于被动局面,所以叶应武对于一个崭新的精干幕僚集团有着很必要的需求。

    可是因为一直忙着转战各处,叶应武虽然有这个设想,却一直没有付诸实施。不过六扇门还是为叶应武送上来了一份表现突出的人物名单,其中梁炎午的名字就在上面,而且还名列前茅,说明主持六扇门的章诚、杨风等人对于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小吏很是赞赏。

    “没有保住临安,某也有罪在身。”叶应武缓缓说道,只不过一旁的赵云舒轻轻哼了一声,信安公主用良心发誓叶应武脸上一点儿愧疚的神色都没有,“不过事已至此,终究难以挽回。”

    梁炎午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可惜下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否则就算是拼不过那蒙古鞑子,也不至于被这几个小毛贼困住,如果不是叶使君在此,恐怕今天就是下官命丧黄泉的时候。”

    伸手拍了拍梁炎午的肩膀,叶应武淡淡说道:“无须如此自责,这天虽然已经变了,但是咱们人还在,只要所有的汉人能够齐心协力,照样可以在这破碎的山河当中打出一片新天地。”

    梁炎午心头一动,叶应武话里话外已经让他感受到了招揽的意思,试问天下官员,叶使君亲自相招,怎能不感到荣幸?尤其是梁炎午这种得罪了贾似道而仕途失意的小官员,能够得到叶使君的赏识,绝对是在人生最困苦的时候找到了光明和希望。

    话说到这个地方,叶应武就已经适可而止了,毕竟他现在是叶相公、叶使君,自然已经过了低声下气求别人来给他效劳的时候了,毕竟一来这个时代的人才已经快被叶应武一网打尽,二来叶应武身边也不是真的没有可用之人,不缺梁炎午这一个。

    不过梁炎午还是很识相的,叶应武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当下里快步上前,深深一躬身:“下官不才,叶使君若有驱策之处,愿为执鞭坠镫。还请叶使君尽管吩咐。”

    霍然转身,叶应武虚扶两下,微笑着说道:“那就有劳梁兄了。”

    梁炎午心中高兴,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前去看自己的孩子,而赵云舒信步走过来,看着叶应武略有得色的面容,低声嗔道:“小人得志!”

    叶应武伸手在赵云舒额心点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舒儿,这可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郎情妾意,你管得着么。”

    赵云舒有些无奈的回头看着劫后余生正在低声言语的梁氏夫妇:“这一场临安大乱,又有多少人遭遇这样的境况?只不过是因为路上正好遇到了这两位,方才让他们幸免于难,更多的人又有谁去救。”

    “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叶应武沉默片刻之后淡淡说道,“这便是乱世,战乱自来如此。兴州、襄阳、扬州、泸州,这大宋万里疆界,又有哪里不是这样,只不过是因为你没有见到过罢了。世人多有值得怜悯之处,可就算是某叶应武神通广大,也难以泽被万民。”

    见到赵云舒只是低着头走路,叶应武接着轻声说道:“更何况应该泽被这天下万民的,可不是某,是你爹爹,是这大宋的官家。可是结果呢,你爹爹拱手让江山,留下这烂摊子,最后还得某出面收拾。”

    “真会找理由,说的大义凛然。”赵云舒瞪他一眼,声音低沉,“身为这宋的公主,本宫不能坐看这天下子民”

    叶应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双手按在赵云舒肩上,正色说道:“我的娘子大人,您以后就乖乖的待在家里,读读书写写字,然后给老叶家生生孩子什么的。这天下万民的生死存亡,你还是不要关心了。这件事情交给某便是。”

    赵云舒怔住了,并没有因为叶应武近似于抱怨和调笑的语气而发火。轻轻叹息一声,叶应武轻轻搂住她:“舒儿,你大妈妈说的没错,老赵家现在已经分崩离析,临安一破,赵家之江山也就亡了。现在赵家也就只有你和微儿两个嫡系血脉逃出生天,你现在要考虑的,还远远不是这天下万民啊。赵氏一族散落各处,还需要有一个人带着他们走出乱世。”

    缓缓攥紧叶应武的手,赵云舒终究还是默默点头。

    可是自己现在顾不了这个国,却也顾不了这个家,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承诺要真心待自己的人了。

    “使君,这几个贼人怎么处理?”江铁指着跪伏在地上的那瑟瑟发抖的拦路劫匪。

    不只是赵云舒,梁氏夫妇也下意识的看过来。

    “乱世当用重典,杀人越货,怎能轻饶!”叶应武冷声说道,衣袖一挥,径直向前走去。

    ——————————————————————-

    庆元府。

    城门大开,黑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一抹晨光洒在城门,也洒在绰绰约约人影上。

    整个城中都是一片寂静,街道上所有的房屋紧闭。站在城门下蒙古万夫长打扮的帖木儿不花看着身边战战兢兢的庆元府知府王邦杰。感受到旁边这位蒙古将军不善的目光,王邦杰小心翼翼的说道:

    “将军”

    “箪食壶浆,以迎咳咳”帖木儿不花汉语说的语调怪异,而且显然忘了后面是什么,只能用咳嗽来掩盖,不过好在王邦杰他们可没有胆量嘲笑,而其他将士没有文化,更是听不懂什么意思,“这为什么城里面冷冷清清的,人都上哪里去了?”

    王邦杰心中暗暗苦笑,您是大爷不假,可是这城里面的百姓可也都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这蒙古鞑子不过是龟缩在临安,一没有粮草,二没有财帛,甚至就连城池都被一把火烧的差不多了,而退路早就已经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叶家水师封锁,就像是秋后的蚂蚱根本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所以谁会傻乎乎的这个时候来拍马屁。

    要不是自己当初晚了一步,刚刚出城门就被蒙古鞑子堵住了,至于现在在这里受窝囊气么。

    上下打量一遍王邦杰,帖木儿不花冷冷说道:“你要清楚,如果你不把人拉出来为大蒙古贡献些粮草和钱财的话,那本将手下的儿郎们可就会不客气了,到时候怪不了本将没有和你说清楚。”

    王邦杰轻轻松了一口气,蒙古鞑子这是要洗劫庆元府?那敢情好啊,这样就可以让他们把愤怒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也就不用找某的麻烦,所以当下里他毫不犹豫的附和:

    “将军,这些南蛮子不过是不知道咱们大蒙古的厉害罢了,只要您杀鸡儆猴,抢上那么几家,他们自然就会踊跃献出金银财宝。”

    帖木儿不花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伸手一招,后面几名蒙古和汉家千夫长快步上前。帖木儿不花原本就肃杀的面容此时看上去愈发的冷酷和狰狞:“既然这些南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和他们客气了,带着你们的儿郎去做在临安做过的事情吧,做得开心一些。”

    几名千夫长郑重一拱手,同时招呼属下儿郎。

    等候这个命令已经很久了,饥肠辘辘的蒙古骑兵和汉家儿郎都是一样的紧紧盯着前方,就像是看着草原上已经没有力气奔跑的猎物。随着几名千夫长率先催动战马,黑旗漫卷,蒙古士卒沿着街道大叫着向前,当先几个人已经抬脚踹开了旁边院落的大门,但是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院落当中一个人都没有。

    帖木儿不花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好,结果不等他反应过来,爆炸声已经在城中各个角落响起。

    硝烟瞬间弥漫城中,各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不知道何处传来呐喊声,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出现在晨曦和烟尘当中。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是一面迎着风飘扬的赤色旗帜。

    刹那间帖木儿不花感觉自己的心都被狠狠揪了一下。

    南蛮子,哪里来的南蛮子!

    他们不应该乖乖的缩在屋舍里面颤抖着迎接征服者么?!

    这些身穿再普通不过的布衣,手里拿着各式各样兵刃,甚至还有菜刀和扁担的南蛮子,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枚又一枚的火蒺藜从院墙中抛出,在惊慌失措的蒙古士卒当中炸响,而更多的弓弩手吼叫着出现在房顶上、街角处,他们手中的弓弩全部对准了蒙古步骑。

    王邦杰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他突然间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庆元府,这里是庆元府,自己在这庆元府当知府的时间不短,但是一直没有在意过上一任知府是谁。

    这是叶应武发家的地方,这里的民心,自始至终都是向着当初那个叶相公和那个为他们带来“海波平”的年轻使君。

    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冲在最前面,手中朴刀不断挥舞砍杀,不知道有多少蒙古士卒倒在刀光中,也不知道有多少骑兵和步卒惊恐万分的看着这些从一个又一个院落当中喷涌出来的人群。

    “杀!”杨守明一脚踹翻一名蒙古士卒,“杀鞑子!”

    “杀鞑子!”

    这是整个庆元府的百姓在压抑之中的爆发,这也是所有不甘心在异族铁蹄践踏下苟且偷生的人们发自心底的呐喊。

    就算是大宋亡了,但是叶使君还在,但是汉家儿郎依旧还能够守卫这片祖祖辈辈相传承的土地。

    这里,依旧是赤旗飘扬的地方。

    无数的百姓赤着膀子沿着街道冲杀,甚至就连七八岁的孩子也是手里拿着弹弓,熟练地从布囊中抓出一把石子对准不远处手忙脚乱的蒙古骑兵。一支支早就准备好的长柄鱼叉同时向前捅刺,而房顶上两名年轻人艰难的爬上去,对视一眼之后同时大吼一声撒出手中的渔网。

    一名蒙古士卒被硬生生撞倒在地,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吼叫着在他身上践踏而过,一直到最后一名少年艰难的抱着一块石头,对准那血肉模糊的脸颊狠狠一扔,然后踢了踢愈发冰凉的尸体,跟着所有人喊叫着向前。

    杨守明一把扯掉身上沾满鲜血的上衣,看向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帖木儿不花已经带着一支骑兵逃之夭夭,他自己很清楚,这些蒙古步骑已经饿了一天,临安都让一把火烧的差不多了,根本找不到什么,结果大家拼命连夜奔驰前来这庆元府,面对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敌人,已经难以对付。

    “懦夫。”杨守明冲着帖木儿不花逃走的方向畅快的呸了一口,大步走上前,看着被几名年轻后生揪住跪在地上不断颤抖的王邦杰,蹲下来似笑非笑的说道,“王知府,没有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王邦杰已经吓得尿裤子,一股骚味随着风传来,惹得几个年轻后生哈哈大笑。不过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王邦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杨守明,你这是自罪孽,不可活!大宋已经亡了,你们是活不长久的!”

    “可笑,荒唐,”杨守明往他脸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手里朴刀抬起,对准王邦杰的胸口一刀扎了下去,“这句话你还是到地底下去给那些战死的我汉家好儿郎说去吧!”

    长刀没入胸口,鲜血喷涌,王邦杰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终于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守明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抽出朴刀,抬头看了看庆元府的城门,晨曦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他手中的刀刃上,鲜血顺着朴刀一滴一滴的落下,而在六扇门士卒的带领下城中百姓正沿着大街小巷清扫蒙古士卒。

    “庆元府,是咱们的了。”身后传来一声轻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名因为常年在海上,皮肤被晒成小麦色,显得颇为见状的年轻汉子大步走过来,“恭喜了,杨将军。”

    缓缓的坐倒在地上,杨守明看着满是蒙古鞑子尸体的城门口,却是默然不语,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来被王邦杰和皇城司害死的亲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自己曾经的荣光、蹉跎,不过他还是不忘回答:“是啊,这庆元府,现在是咱们的了。”

    站在杨守明身边爽朗带笑的中年汉子,正是远赴夷洲岛的张贵,只不过当他重新踏上这一片土地的时候,已然是翻天覆地,沧海桑田。

    天塌了,还有叶使君,还在有天武军,还有这些满腔热血赤诚的百姓,咱们终究会支撑起一片新的天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壮岁旌旗拥万夫(上)

    ps:因为起点后台崩溃问题,明天的第二更直接发出,故明天第一更也一并奉上,两章顺序错误,还请见谅

    街道上络绎不绝都是向北去的百姓,都是哭喊惨叫的父老乡亲。有的人怀里尚且抱着凌乱细软,有的人甚至衣衫不整。如果不是不断有百战都骑兵在他们身边来回奔驰,恐怕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么样的未来。

    蒙古鞑子突然间出现,曾经象征大宋皇权和至高无上权威所在宫殿已经被付之一炬,临安百姓拖家带口向着北面走去,自建炎之后,临安百姓第一次见识到了战火,也终于感受到了兵临城下的惶恐和担忧。

    现在叶应武和这些骑兵就像是他们溺水之后唯一的救命稻草,好在叶使君并没有想要在他们之前逃命的意思,而且这些骑兵也是不断的飞驰而过,向着东南候潮门方向而去,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蒙古鞑子在哪里,没有人看到过。

    叶使君又在哪里,也没有人看到过。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只能拼尽全力抓紧逃命。这个临安即将陷入地狱,即将成为蒙古鞑子践踏一切的乐园。

    “临安还有多少人没有撤出来?”叶应武的脸色在火焰中忽明忽暗,怀里赵云舒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看到眼前这一幕,自从宫城出来之后就一直闭着眼一声不吭。

    江铁带着十多名骑兵从东面飞快而来:“使君,蒙古鞑子已经入城了,估计等会儿就能够冲到这里了。”

    叶应武沉沉点了点头,吴楚材流露出苦涩的笑容:“使君,具体撤出来多少人属下也不清楚,毕竟不可能把所有人强拉硬拽出来,那面会有那些贪恋家的人不愿意离开。”

    脸上表情愈发狰狞,叶应武缓缓攥紧缰绳,声音冰冷的令人心中一颤:“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咱们也顾不上了,点火!”

    “是!”江铁和吴楚材咬咬牙应道,同时一挥手。

    百战都骑兵再一次纵马飞驰,手中火把同时扔向周围房门敞开的屋舍,火焰很快熊熊燃烧,将前面空荡荡的街道完全笼罩在冲天的光焰当中,而小阳子已经带人在街上堆满了杂物,具是容易点燃的。

    马蹄声践踏大地,一面黑色的旗帜在火光中分外的显眼,张弘范一马当先,手中马刀高高举起:“叶应武,张弘范在此,有本事决一死战!”

    小阳子的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冷笑,我们家使君可不会和你决战,大家又不傻,当下里冷声下令:“放!”

    早就严阵以待的百战都骑兵扣动了扳机,箭矢呼啸,刺破火焰直接扑向张弘范的位置。张弘范没有想到宋军竟然迎面就是一波箭矢撒过来,脸色刷的一边,狠狠一拽战马,然后猛地向旁边一窜,箭矢擦着他没入后面蒙古士卒的胸膛。

    暗叫一声可惜,小阳子不再多说什么,一招手,百战都骑兵已经飞快的收拢战马,飞快地向前,在临走之前还不忘将火把直接扔到了那一堆杂物当中,火焰冲天而起,将整一条道路封死。

    张弘范咬了咬牙,只能恨恨的看着这支宋军骑兵逃之夭夭。

    “将军,北面有一支南蛮子骑兵用火封路之后撤退了。”一名骑兵飞快的上前,“要不要追击?”

    “多少人?”张弘范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焦急的问道。

    “人数并不多,百人上下。”

    “不好,叶应武并不是带着镇海军南下临安,他身边只有少许亲卫骑兵!”张弘范反应过来,“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要这个临安,反倒是想要借助咱们的手把这个宋的象征烧掉。”

    几名千夫长诧异的看着他们的统帅,刚才大家还都斗志昂扬想要和叶应武决一死战,在这临安城斗出来个高下,怎么现在将军却是突然说叶应武只是孤身前来?

    这位叶使君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那个南蛮子皇帝呢,贾似道呢!”张弘范飞快的调转马头,看也不看那些消失在街角的百战都骑兵,“是不是没有人带着他们入城!是不是他们还在岸边码头那里!”

    自己当时在那里只留下了几名亲卫看着,要是南蛮子水师想要上岸的话,轻而易举的就能够把这寥寥可数的蒙古士卒杀干净,这样贾似道也就罢了,最为关键的南蛮子皇帝就要落在他们手里了。

    见到叶应武今天摆开的架势,张弘范已经隐隐明白叶应武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这叶应武分明是想要自己一把火烧了临安,然后也顺便把赵禥弄死,然后一股脑的嫁祸张弘范,到时候至少在短时间内,宋人是不会自乱阵脚,反而会同仇敌忾团结在叶应武的周围,以为赵禥报仇、消灭蒙古鞑子为己任。

    等到江南平定,蒙古的实力自然也是大打折扣,到时候叶应武一家独大,谁又能够战胜的了他?最后还不是乖乖的用手中兵权换来荣华富贵。

    叶应武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借助自己的手布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而让张弘范感到气愤和无力的是,自己就一直是那一个棋盘上的棋子,前面的落点叶应武都已经为他选择好了,没有改变的可能。

    “将军!将军!那南蛮子皇帝被人砍了脑袋,尸体就在水里泡着呢!”一名千夫长慌张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张弘范感觉眼前一黑,在一众千夫长的惊呼声中摔落马背。

    ——————————————————-

    叶应武伸手扒开黑乎乎的泥土和树叶,将里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叫花鸡拿出来。江铁、吴楚材等人都已经流着口水在旁边等了很久,见到叶应武小心翼翼的离开,方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扑了上去。

    自从停下来歇息之后,赵云舒就已经缩在篝火的角落里,默默看着叶应武带着人忙碌。见到叶应武过来,只是轻轻抬头看着他。叶应武一屁股坐了下来,拍了拍手中的叫花鸡,笑着说道:

    “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呢,来尝尝。”

    话音未落,他轻车熟路的将叫花鸡外面包裹的泥浆剥开,泥块带着鸡的羽毛掉落,露出雪白色的鸡肉,诱人的香气肆意弥漫。饶是赵云舒明显心情低沉,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小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见到明显面露尴尬神色的女孩,叶应武猛地一用力扯下来一只鸡腿递过去,赵云舒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叶应武看也不看她,自己先抱着鸡咬了一口,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他自己也是饥肠辘辘了。

    受不了鸡肉香气的诱惑,赵云舒尝试着咬了一口,脸上一直凝结着的厚厚冰霜仿佛在这一刻也随着春风化开,女孩小口小口吃着,虽然鸡肉还狠烫,但是也已经顾不上了。

    叶应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赵云舒俏脸微红:“笑什么笑。”

    “没事,快吃你的,这里还有。”叶应武翻了翻白眼,装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赵云舒也没有心情和叶应武嬉闹,只是默默吃着鸡腿,等到鸡腿吃完,叶应武又撕了一块鸡肉,小心递过去。赵云舒这一次也没有客气,一边接过来,一边低声问道:

    “就这么把篝火点起来,你就不怕蒙古鞑子追上来?”

    叶应武轻笑一声:“临安就已经足够张弘范头疼的了,哪里有功夫追。”

    “叶使君下的好大的一盘棋。”赵云舒轻声感慨,“天下如棋,或许平时你总是下错一步又一步的围棋,但是在天下这一个大棋盘上,却是从来没有出过错,现在就算是张弘范、贾似道明白过来,为时晚矣。”

    “你看得倒是清楚。”叶应武嘴里嚼着鸡肉,含糊的说道。

    刚想要伸手捋发梢,赵云舒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全是油,顿时微微皱眉,刚才光顾着吃了,现在又上哪里擦手。叶应武见到她捉难,大大咧咧的从怀里掏了掏,结果发现自己平时贴身的那块手帕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两个人有些尴尬的大眼瞪小眼,叶应武突然间笑出声,一把抓起赵云舒的手,将手指送到自己嘴边轻轻地吮吸。触碰到叶应武温暖的嘴唇,赵云舒仿佛浑身触电一般,飞快的抽出手,落荒而逃。

    “看什么看!”叶应武回头瞪了一眼一边啃着叫花鸡,一边看好戏的江铁他们,“把哨探给某放的远远地,蒙古鞑子追上来要是某还什么都不知道,非那你们大卸八块不可。”

    江铁、小阳子他们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说话。

    ————————————-

    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方才如同潮水一般退却。风带着寒意刺入骨髓,赵云舒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方才稳住心神环顾四周。

    也不知道是何处州府,周围全都是黑漆漆的荒山野岭,一条已经长满荒草的道路一直延伸向远方。突然间不远处传来轻轻地人声,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掉落的雨滴。

    赵云舒怔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身躲在石头后面,小心翼翼的向怀里一掏,这才意识到自己那一把匕首已经被叶应武收走了。小心脏扑棱扑棱的跳动,赵云舒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自己向前看看。

    伸手拨开草叶,却是一辆破败的平板车停在路中间,几名蒙面男子手中持刀打量着前面瑟瑟发抖搂在一起的一对夫妻。平板车上还隐隐可以看见一个小小婴儿,一名蒙面男子看了一眼那两个夫妻,径直走过去伸手抱起来那个孩子。

    “放开他!”明显是孩子父亲的男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径直扑上去,只不过另外一名持刀男子比他反应还快,飞快的挡住去路,一脚踹了过去。孩子父亲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快点儿把钱都拿出来,首饰都给老子卸了,否则老子摔死这个小杂种。”抱着婴儿的男子狞笑着说道,打量着怀里尚且沉睡的婴儿,“当然了,你们要是选择闷死的话,某也没有别的意见。”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跪倒在地:“这位爷,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我们真的没有别的钱财,刚才就已经全都拿出去了,求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就拿出来二三十个铜钱就想要我们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这命也太贱了吧。现在蒙古鞑子破了临安,这大宋的天都已经变了,爷几个可就指望着你们能够混口饭吃,******竟然还不识相!”抱着婴儿的男子冷冷说道,随手将婴儿提起来,被这声响惊动,婴儿也醒了过来。

    不过这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婴儿的嘴,婴儿的脸已经越憋越红。

    赵云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就在她刚打算开口阻止的时候,一只手突然间从身后伸过来,将赵云舒死死捂住,然后一把拽进怀里。叶应武低声说道:“傻丫头,你不要命了。”

    见到是叶应武,赵云舒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地指着前面的道路。叶应武叹了口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固然不假,可是你看看你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一刀砍过去的。”

    轻轻松开手,叶应武一手抓起自己的佩剑,纵身出去,长声笑道:“这几位,世道纷乱,大家混一口饭吃都不容易,既然人家都已经把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你们这又是为何苦苦相逼。”

    “你小子是不是吃饱了撑着?!”几名蒙面人忍不住呵斥道,见到叶应武手里握着剑,其中一人更是笑道:“小兔崽子,不要以为有把兵刃就敢在这里用这种口气和爷几个说话,滚远点儿,还有既然已经来了,就先把身上的盘缠留下。”

    叶应武轻轻叹了一口气:“某的耐心是有限的,不巧你们已经用完了。”

    几名蒙面人微微错愕,对视一眼之后纷纷哈哈大笑,只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足足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从黑暗中展露出狰狞的身影,一把把劲弩全部指向他们的要害所在。

    江铁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上前,脸上全是凛冽杀气,刚才和吴楚材他们抢叫花鸡时候的无赖地痞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当下里这个百战都的统领冲着叶应武和赵云舒郑重一拱手:

    “属下来迟,还望使君、主母恕罪。”

    叶应武又好气又好笑,明明几名骑兵就能够搞定的小毛贼,这个家伙摆出来这么大一个排场,分明就是在拍自己和赵云舒的马屁。

    听到“主母”两个字,赵云舒还是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却并没有反驳。而那些蒙面人缓缓的退后,眼前这个阵仗显然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尤其是刚才那一声“使君”,已经让他们隐隐猜到眼前的人是谁。

    放眼天下,又有谁能够被尊称一声“使君”。

    “全部拿下。”叶应武摆了摆手,赵云舒已经先一步过去搀扶那位中年女人,而意识到身前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些蒙面人也没有想要负隅顽抗的决心和勇气。

    叶应武看着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神色的这一对夫妇,蹲下去轻声说道:“大哥,大姐,小弟这厢有礼。敢问两位怎么会独自出现在这荒山野岭当中?”

    那名男子顾不得尘土和伤痛,细细端详眼前年轻人,旋即深深地叩首:“前临安府司法梁炎午拜见叶使君,多谢叶使君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做牛做马也难以回报啊。”

    叶应武一怔,没想到竟然还是临安官员,想必上一次上朝的时候也在场吧,只是因为太微不足道所以没有引起叶应武的注意。不过现在看过去还是有些面熟,想来不假。

    “梁相公,先起来。”叶应武轻声说道,“某无功不受禄,不过也是恰巧路过此地罢了,当不起梁相公如此跪拜。”

    梁炎午受宠若惊:“叶相公,当不得当不得,这一声‘相公’是要折煞小人啊,这一次如果没有叶使君仗义相助,恐怕小人一家就要殒命在此了。这一拜叶使君受得起。”

    “他不让你拜你就不要拜了。”赵云舒在一旁撇了撇嘴。

    刚才那一声“主母”梁炎午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美貌绝色的女孩是个什么来路,当下里也不敢怠慢,急忙冲着赵云舒拜了下去:“叶夫人,小人失敬,还望叶夫人恕罪。”(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壮岁旌旗拥万夫(下)

    宋咸淳三年三月初,蒙古大军渡海破临安,贾似道携当朝官家赵禥献城,国运三百年的大宋宣告灭亡。随着临安难民潮的扩散,很快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但是接踵而来的新的战况还是让天下的官员百姓眼花缭乱,一时间甚至难以抉择自己的未来。

    咸淳三年三月初三,临安城破,南宋灭亡。

    咸淳三年三月初四,蒙古入临安各部攻克萧山、富阳、严州、绍兴府等州府,只不过旋即各处生变,先是进攻庆元府的蒙古步骑被当地百姓驱逐出城,庆元府在杨守明的带领下宣誓向叶应武效忠,接着嘉兴府、平江府、台州、温州等临安外围州府全部易帜效忠叶应武,旗帜由之前的赤底“宋”字换做赤底“叶”字。

    同日许州文天祥、蔡州陆秀夫、泸州高达、合州张珏、镇江苏刘义率先带领麾下军队向叶应武效忠,统一更换旗帜,而且大宋各处州府在天武军体系的高压之下也是各式各样表忠心的奏章如同雪花飞舞,俨然是把叶应武看成了继承大宋天命的人。

    倒是对此江万里、叶梦鼎等人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不过谁都不会怀疑这几个看上去忠诚于大宋的老人,在这个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前宋刑部尚书夏士林于台州恭敬上奏叶使君,臣碧血丹心,以报家国”叶应武站在城头上,随手打开一本奏章,念了一两句,然后又放下,转而拿起来另外一本,“前宋左武卫大将军、知邕州马堃启禀叶相公,麾下所属钦州、邕州、静江数万儿郎悉听遵命,但又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叶相公无须挂怀广西路各州府之安危,马堃有一日在此,当为叶相公守卫广西一日。”

    “有意思,有意思。”叶应武合上这一本奏章,放在桌子上,看着已经堆得跟小山也似的奏章,“没想到这帮子家伙倒还挺识相,这才不过两天,怕是大宋半数以上的官员都已经站好队了吧。”

    梁炎午站在叶应武身后微笑着说道:“使君文治武功,实所共鉴,今前宋已作古,自当由使君收拾天下乱局,还百姓一个太平。在这上面恐怕谁都看得清楚。”

    缓步走上湖州城门,赵云舒一边下意识的向着南面望去,一边伸手拽紧身上的披风,只是不知道是城上风大真的带着寒意,还是因为心中冰冷。

    叶应武只是瞥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身边的小阳子:“蒙古鞑子的前锋到哪里了?还有镇海军可曾过了平江府?”

    “启禀使君,半个时辰之前收到的消息,严州百姓在六扇门的带领下已经变乱,蒙古鞑子仓促撤出,损失不小,现在正全力龟缩临安一带防务,根本无暇北顾,镇海军后厢以为先导,现在已经过了平江府,另外因为前厢需要留在金刚台震慑蒙古鞑子,所以只有在五河口损失惨重的左右厢和中军陆续南撤。”

    叶应武皱了皱眉头,实际上他并没有指望张世杰能够打赢五河口这一战,只是希望能够在保存兵力的同时让蒙古鞑子不要察觉叶应武已经南下的事实,可是现在却是变成了镇海军在五河口血战一场,把怯薛军给打成残废,自己却也无力再战。

    “这么说来可用之兵就只有后厢了?”叶应武沉声说道,后厢不过万人,对付龟缩在临安的张弘范不是那么容易,至于其他各个州府群起发难的百姓,叶应武还真的没有打算指望他们,毕竟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守卫城池还算绰绰有余,要是拿来进攻可就真的成了炮灰。

    叶应武没有让忠诚于自己的百姓冲在最前面送死的觉悟。

    小阳子和梁炎午等人都是惭愧低头,小阳子是叶应武的亲卫,管不到这些事情,而梁炎午初来乍到自己还没有理清头绪呢,所以对于叶应武的无奈两个人也只能面带惭愧、无计可施。

    “这大宋还真是丢尽了人心,”赵云舒轻轻翻看着一份又一份的奏章,终于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声,“这些家伙来效忠倒是一个比一个快。”

    “宋亡了,他们别无选择。”叶应武走过去淡淡说道,“这些人没有自立为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世道容不得他们看不清楚。整个江南有能耐收拾山河的,也就只剩下天武军了。”

    赵云舒顿时沉默不语,叶应武轻笑着拍了拍手:“这大宋亡了,人还是要活的,再不抓紧找一条生路,恐怕就要来不及了。等到收拾完旧山河,某也用不到他们来朝天阙了。”

    伸手轻轻扯着披风,赵云舒看着城下茫茫的原野:“壮岁旌旗拥万夫,叶使君,你用了一年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一年之间已然是沧海桑田啊,谁曾想得到。”

    叶应武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看着荒野沉声说道:“某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一个人在努力和奋斗。多少华夏好儿郎浴血拼杀,方才换来今日此时的局面,现在已经快到最后一步了,某不能辜负了这天下。至少要先把这张弘范拿下再说。”

    身后脚步声匆匆忙忙响起,镇海军后厢都指挥使李芾和都虞候杨霆联袂而来,见到叶应武就在城上,恭恭敬敬一拱手:“末将见过使君。”

    叶应武点了点头:“后厢现在还有多少儿郎?”

    迟疑一下,李芾郑重回答:“后厢可战之士还有一万三千,金刚台一战苏将军一直把后厢留住,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另外左右两厢也抽掉了五千将士南下,估计几个时辰之后就可以抵达,这已经是镇海军全部可以调动的人马了。”

    “将近两万,倒也有一战之力。”叶应武慎重盯着李芾,“走,咱们去说说这一战应该怎么打。临安不能就这么一直控制在张弘范的手里。这是江南的第一战也是最后一战,说什么也要打得漂亮,打的有气势!”

    李芾和杨霆都是郑重一点头,紧紧跟上叶应武的步伐。而叶应武想起来什么,回头招呼一声:“逸轩(梁炎午字)、舒儿,你们也跟着来看看。某有几件事情要问。”

    梁炎午一怔,急忙走进城门楼,而赵云舒却是沉默了良久,方才轻轻叹息一声,只能默默地跟了进去。

    叶应武什么打算她已经能够猜到,想必蒙古鞑子也不会想到宋军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吧,大宋已经亡了,给叶应武指出一条道路也不会关乎到什么。

    ————————————————

    “将军,将军您终于醒了!”见到张弘范缓缓睁开眼睛,守候在床边的蒙古千夫长惊喜的说道,听到他的声音几名恭候在侧的蒙古将领都是面露喜色,急忙涌过来。

    张弘范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不断颤抖,不过他还是用力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这是在临安?”

    几名千夫长急忙点头,张弘范低低嗯了一声:“现在临安是谁主事?”

    “启禀大将军,是淄莱万户府都镇压隋相公和骑兵统军万户帖木儿将军。”一名汉人千夫长小心翼翼的回答,“还请大将军放心,临安周围各处已经被咱们掌控,现在尚未发现南蛮子的踪影。”

    “隋世昌文才虽有,勇略不足,帖木儿更是好大喜功,”张弘范轻轻叹息了一声,能够跟着他南下的汉家将军都是平时着力扶持的亲信,倒是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临安交给他们,谬也。是不是南蛮子已经有所动作?”

    站在张弘范身边几人脸上流露出苦闷的神色,一言不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张弘范艰难的抬头,原本有些虚弱的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说,某晕过去这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一名颇得张弘范信赖的千夫长见瞒不过,只能上前低声说道:“将军,您先别生气。您睡了一天,这一天当中帖木儿不花将军带着万余步骑扫荡周围州府,倒是接连拿下了严州、绍兴府等处,控制临安附近咽喉要道,但是因为庆元府南蛮子百姓揭竿而起,帖木儿将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弟兄们死伤惨重,后来咱们占领的各个州府也陆陆续续有南蛮子生事,无奈之下原本派出去的各部只能撤回到临安。”

    张弘范伸手死死抓着被子,虽然他们没有说死伤人数,但是看到这几个人缩头缩脑的样子,张弘范就能够猜测到:“那现在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器械和粮草?”

    “将军,现在临安以及周围盐官、萧山等处还有两万儿郎,不过各种箭矢都不多了,本来咱们的东西就都在船上,被南蛮子水师一把火烧的干净,后来这叶应武南蛮子当真用心险恶,竟然放火烧了临安城屯粮的地方,等到咱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没剩下多少”另外一名显然是主管此事的后勤将领轻声向张弘范解释。

    伸出手让他不要说了,张弘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某意气用事,小看了南蛮子,以为占领临安就能够让南蛮子土崩瓦解,可是谁曾想到竟会是叶应武精心布置的陷阱。是某害了这数万将士啊。”

    “将军,您不能自责,现在临安还等着您带着弟兄们杀出去呢。”

    “将军,现在整个临安都已经乱作一团,蒙古人和咱们的人都在街上烧杀抢掠,谁都制止不了,都以为死期就要到了,将军,救救弟兄们吧!”

    “要不是尤宣抚那个混蛋口口声声说贾似道绝对值得信赖,何必至于今日,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属下肯定一刀砍了哪个王八蛋!”

    看着七嘴八舌争吵不休的麾下,张弘范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既然都已经乱成这样了,你们就不要在这里争吵。路,某会竭尽全力为你们打出来的,咱们大蒙古儿郎,怎么能说败就败,两万人他叶应武也要有这个胃口能够吃下!”

    见到张弘范镇定自若,甚至还能够笑出声,床榻边争吵的几人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他们是张弘范的亲信,也相信这位张将军,只要张弘范还有信心,就能有一条活路,只要大家还有一口气,就不如跟着他轰轰烈烈杀一场。就让南蛮子见识见识,蒙古儿郎不是好惹的。

    “扶某起来,让某好好看看这临安。”张弘范轻声说道,“看看这临安到底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两名距离近的亲信急忙上前搀扶,张弘范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口。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又一道随风升起的黑烟,不知道哪里在燃烧,也不知道这黑烟下面象征着什么样的悲惨。

    张弘范的双手明显颤抖了一下,不过还是意志坚定的向前走去。风带着哭喊的声音传来,就在这临安的上空。迎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隐隐的还有蒙古士卒的吼叫声和马蹄踏动地面的声音,可以想象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阴沉沉的,似乎有雨云飘荡,张弘范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住没有看向天空。

    老天爷,苍生天,这一次你终究不会保佑某了么。

    这临安,可还是某张弘范的临安?

    可还是蒙古的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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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呼啸着在湖州城外空地上吹过。

    叶应武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梁炎午已经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手中盘子上捧着一副卷轴,见到叶应武过来,正色微微躬身:“恭迎叶使君。”

    站在高台上严阵以待的镇海军士卒也都是整齐的一拱手。

    叶应武轻轻颔首,伸出手拿起那卷轴,缓缓敞开:“宋咸淳三年,蒙古鞑子犯我临安,是夜帝崩,山河见之变色、万方为之含泪。臣大宋枢密院使,沿江制置大使叶应武悲痛欲绝,难以言表,然天地虽同悲,亦当有人奋起以驱入寇之敌,报先帝之血仇。今臣于此代天祭奠列祖列宗,以勾连外寇之二贼以为贡品,望列祖列宗保佑,吾等华夏儿郎此战旗开得胜,得报血仇、光复临安!”

    话音缓缓落下,叶应武看了一眼天空,然后霍然将手中卷轴扔到地上:“江铁、吴楚材,听某号令,行刑!”

    高台之下一排又一排的士卒肃然站立,在叶应武扔了卷轴的那一刻都将目光投向高台上那两道已经在那里跪了很久的身影。江铁和吴楚材听到叶应武一声令下,同时抬起手中的鬼头大刀,江铁戏谑的看了一眼前面几乎要被这场面吓晕过去的两个人:

    “留相公、小贾相公,能够让我们哥俩儿来伺候你们两个上路,也算是荣幸之至了,咱们手下人命不少,或许你们过奈何桥的时候也不孤单。”

    “叶使君,叶相公,你不能杀小人啊!”留梦炎从长久的发呆当中回味过来,泪水已经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淌,如果不是两名镇海军士卒眼疾手快把他按住,恐怕留梦炎就要趴倒在地山。

    “叶相公,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人计较,您就饶了小人一命吧。”留梦炎几乎是竭尽全力哭喊道,两名士卒险些都快按不住这个拼命挣扎的文官了,小阳子见状不等叶应武吩咐快步上前把留梦炎踹倒在地。

    两名士卒同时低喝一声,又把他扶正,留梦炎吃痛,看着眼前凶神恶煞一般的小阳子,不敢多说,只是不断的低声哽咽。

    叶应武冷冷一笑:“留相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和蒙古鞑子勾连在一起的是你,选择站在贾似道一边的也是你,最后决定卖国卖的什么都不剩的,还是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已经做出了决断,现在可容不得你再来后悔!”

    留梦炎终于还是停止了挣扎,只是抬起头看着叶应武。(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安得铁衣三万骑(上)

    只不过叶应武并没有在意留梦炎哀求的目光,冷冷的看着下面肃然站立的将士:“弟兄们,看到没有,这就是留梦炎,曾经高高在上的留相公,就是这样的蛀虫让你我必须站在自己的土地上,为夺回临安而战,就是这样的败类,宁肯和蒙古鞑子共享荣华富贵也见不得自己人用鲜血拼就荣耀。”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叶应武的声音更大:“你们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血汗换来的战功,换来的犒赏,换来的荣耀,他们不珍惜,所以今天某就杀了他们,杀了这些只知道空口白言的败类,某就是要让你们每一个镇海军的将士,每一个某的兄弟、某的袍泽都知道,你们流血流汗,在前面的泥泞当中摸爬滚打,不是在做无谓的牺牲!”

    高台之上,江铁、吴楚材和梁炎午等人都是下意识的挺直腰杆,默默地看着叶应武。

    而在高台之下,镇海军后厢自都指挥使李芾以降,上万人就这么肃然伫立,一双一双眼睛当中有熊熊烈火在跳动。

    “你们的所作所为,”叶应武指了指台下的士卒,又指了指天空,“人在做,天在看。某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所有的牺牲,所有的付出,不是无谓的,不是没有人知道的,你们的妻儿老小知道,你们的袍泽兄弟知道,你们的统帅某叶应武知道,而那天空、大地上下无数的冥冥英灵也知道!”

    杀气,城南的空地上,杀气弥漫,让留梦炎和贾余庆都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而且心中也很清楚,这恐怕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叶应武麾下的这支镇海军、这支在两淮力抗蒙古怯薛军的强军了。

    有军威,如斯之盛。

    叶应武的手重新指向自己的胸膛:“弟兄们,将士们,公道自在人心!这些败类,要为他们的无知、要为他们的愚昧、要为他们的背叛,付出应该有的代价。”

    “吼!”高台之下整齐的吼声如同浪潮拍打,只不过高台之上几道身影都是一动也不动,只有衣衫迎风。

    一把抽出佩剑,叶应武冷声喝道:“将士们,随某收复临安,驱除鞑虏!”

    “收复临安,驱除鞑虏!”无数的人同时高高举起了他们手中的兵刃。

    而在这一刻,江铁和吴楚材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挥动了手中的刀。

    留梦炎已经闭上眼睛等死,而贾余庆则是拼命开口喊道:“叶应武,刑不上士大夫,你这是要遭天谴的!”

    仿佛要应和他这一句话,原本就一直阴云密布的天空当中,一道闷雷轰然炸响,震撼世间,但是却没有震动这高台上下的任何一个人。

    大刀砍落,鲜血喷涌。

    随着鲜血一起落地的,还有冰凉的雨丝。

    “好一场春雨。”叶应武的嘴角边掠过一丝笑容。

    在这突如其来的风雨中,军阵肃然,如同不可撼动的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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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面独松关,南面萧山和临安互为犄角,不容有失。”张弘范伸手在舆图上狠狠一敲,“如果某是叶应武,肯定会选择其中之一作为突破口。叶应武向来用兵诡谲,无论是在襄阳还是这一次,咱们都吃了不小的亏,所以这一次这两个地方一处都不能撒手。”

    下面站着的蒙汉将领都是下意识的轻轻吸了一口气。张弘范虽然脸色不太好,但是声音之中自带着刚强之力,让他们不敢违背。而蒙古万夫长帖木儿不花刚刚在庆元府吃了败仗,这个时候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隋世昌!”张弘范沉声说道。

    隋世昌知道自己把临安的政事搞砸了,不过见到张弘范当着这么多人喊自己,还是毕恭毕敬站了出来,一躬到底。

    “隋世昌,临安虽然受了一场大火,但是毕竟城外西湖一带屋舍都是完好的,可是这一天下来,就连钱塘门外屋舍都被烧的差不多了,现在十余万没有离开的临安百姓困在城东,缺衣少粮,露宿街头,这个是你要负责任的!”张弘范冷声说道,“把事情弄成这样,你可知罪?!”

    几名张弘范的亲信已经同时用冰冷的目光看向隋世昌,这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干脆一刀杀了。

    隋世昌的双腿直打哆嗦,张弘范的手腕他还是清楚的,这个时候杀鸡儆猴,隋世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下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知错,大将军,属下知错,是属下无能!”

    “来人,拖出去斩了!”张弘范冷声挥了挥手。

    竟然真的要杀我?!隋世昌眼前一黑,如果不是勉力支撑,恐怕就真的晕过去了。而站在他旁边的帖木儿不花额头上也是冒出汗珠,不过目光却是愈发凛冽冰冷。

    张弘范这分明是在杀鸡儆猴,杀的是隋世昌,想要警告的却是这些蒙古将领,尤其是因为好大喜功而冒进,最后导致庆元府大败、蒙古步骑主力损失不少的帖木儿不花。他是在向这些在烧杀抢掠当中做了急先锋的蒙古将领表明,别以为某张弘范不敢杀你们,这里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某想要杀你们谁都拦不住!

    心中暗暗打了一个寒战,帖木儿不花却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干看着隋世昌掉脑袋,毕竟话说回来隋世昌也是在给他办事,从临安各处搜刮来的金银珠宝隋世昌只是要了小头,大部分都流进了帖木儿不花的腰包,而隋世昌为此付出的便是对于蒙古各部的搜刮地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隋世昌要为了自己丧命,帖木儿不花自然不能看戏,毕竟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还有不少自家亲信的面,让另外一个亲信被砍了脑袋,这对于帖木儿不花的威信是巨大的威胁。

    咬了咬牙,帖木儿不花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启禀大将军,现在兵临险境,擅杀大将,怕是不祥,大将军何不把这隋世昌押下去,等到咱们打退南蛮子,在这江南站住脚跟之后再行论罪?”

    “大将军,现在军心不稳,斩杀隋世昌恐怕难以交代啊,末将还请大将军手下留情。”见到帖木儿不花站出来,知道这件事情关乎到自家的切身利益,所以一众蒙古将领也都纷纷站出来。

    包括那些纵兵抢掠的汉家千夫长等等也都是给隋世昌求情,因为他们也看得明白,或许张弘范斩了隋世昌之后,没有本事杀那些蒙古人,但是对于他们这等汉人问罪砍头怕是一点儿都不会含糊。

    张弘范冷冷一笑:“隋世昌,你还真是好大的脸面,竟然让这么多人为你苦苦哀求。来人,拉下去打五十军棍,此事日后再论!”

    这一次帖木儿不花等人就不再吭声了,五十军棍打下去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不过好歹算是张弘范松口了。隋世昌都不杀,那么自然问罪也落不到他们头上。看着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隋世昌被士卒拉出去,犹且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众将领这一次谁都不敢小看张弘范打赢这一战的决心。

    不过这些就是大多数蒙古和汉家低阶将领的心思,在帖木儿不花这几个蒙古千夫长甚至万夫长心中,考虑更多的是这临安,到底还是不是蒙古人的临安,这个张弘范归根结底也是一个汉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他让蒙古好儿郎前去白白送死,那么又应该如何是好?

    张弘范并没有发现帖木儿不花眼中的异样,而是伸出手点了一下独松关:“独松关是从湖州南下临安的必由之路,叶应武不可能把独松关抛在后面。想要守住临安,就必须要守住独松关,昂吉儿、唆都、张均!”

    被张弘范点到的三名千夫长同时站了出来。

    “你们率领麾下儿郎即刻增援独松关,保持和临安的消息来往,一旦叶应武大军压境,务必要坚守至少两天。”张弘范正色说道,“若是独松关在某带着援军抵达之前失陷,你们三个也可以以身许国了!”

    听到张弘范话里话外的杀意,三名千夫长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不过还是没有犹豫的拱手应是。独松关原本就已经有三千人在驻守,现在再加上三千,即使是箭矢、粮草都不太充足,但是六千人就算是堵也能够把叶应武堵在关下了。

    “帖木儿不花,”张弘范接着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帖木儿不花,“你率领麾下全部步骑,给某顶在萧山,同时还要兼顾萧山和临安之间的通路,和独松关一样,放过南蛮子一兵一卒,提头来见。”

    帖木儿不花撇了撇嘴,还是拱手应是。

    “其余诸将,在临安待命,虽然粮草器械都有所缺失,但是各部应以此为契机,让所属将士们多训练、多吃苦,”张弘范缓缓吩咐,“你们想必也很清楚,这里是临安,身后就是钱塘江,就是大海,如果守不住临安,等待天下生变,恐怕你我就要葬身于此!”

    知道张弘范说的是事实,所有人都郑重的一拱手。

    看着一众将领转身离开,张弘范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战可不是像口头上所说那么好打啊。要是自己还有三万铁骑,就算是叶应武又有什么好怕的,只可惜现在能够用的两万人,里面还有不少士气消沉的败卒。

    现在凭借着手上这些兵力,只能够保证一方不失,不过张弘范也很清楚镇海军在淮北被怯薛军拖住,叶应武手中能够南调的兵马也不多,各地的厢军和民壮根本不用指望,他能够用来打临安的也就只有镇海军一到两个厢,也就是说叶应武的兵力同样不多,虽然精锐却也只能有一个主攻方向。

    独松关,萧山,破一处则临安危矣,可是叶应武啊叶应武,你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又会选择哪一个方向呢。

    ——————————————-

    “镇海军粮草南下转运,常州知州赵汝鉴不予开门让粮队歇息,”梁炎午趴在叶应武身后,低声说道,“城中义士姚訔、陈炤暴起发难,当场斩杀赵汝鉴,打开城门,现在常州已经被王安节将军接管,两浙西路赵安抚使已经委任王将军为常州知州,以姚訔为通判,城中几位义士各有安置。”

    叶应武点了点头:“常州赵汝鉴本来某还打算回去再好好收拾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反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赵文义这番处理的倒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既然已经把后面交给他了,就先让他放手去做便是。”

    梁炎午没有过多评说,做为叶应武的幕僚,他的任务是在叶应武犹豫不决的时候提出合情合理的建议,现在既然叶应武已经一口敲定了,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多说。

    “还有什么事?”叶应武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关隘,一边压低声音。

    “蒙古鞑子在绍兴府劫掠一通之后已经撤回萧山,绍兴府收复。”梁炎午抽出一份信件,递给叶应武。

    叶应武摆了摆手,表示了对于这个新任幕僚绝对的信任:“绍兴府拿下了也好,让咱们的人告诉李长惜,萧山背靠钱塘江,有水师攘助,又是打助攻,如果他再打不好的话,就等着老子收拾他吧。”

    梁炎午急忙转身去了,而叶应武转头看向另外一边的李芾:“这独松关居中,南面有百丈关和幽岭关,具在山峦之间,互为犄角,就算是只有千人也能够阻挡万夫攻山,叔章(李芾字)你准备怎么打?”

    没有想到叶应武会先征求自己的意见,李芾微微一惊,旋即笑着说道:“使君,别看这独松关分作三处,扼守咽喉要道,但是实际上这并不是有利之处。”

    “此话怎讲?”叶应武饶有兴致的问道,端详着不远处隐隐有蒙古士卒来往的关隘。

    李芾从容回答:“独松关分作三处,看似互为犄角,但是实际上对于人马不多的蒙古鞑子来说,却起到了分兵之功效。蒙古鞑子在这三处关隘的屯兵数量不会超过万人,也就是说一处关口最多三千人,可是咱们后厢却是万人,远远多于其守军,只要咱么能够奇正相辅,让守关的蒙古鞑子分不清到底是在何处进攻,甚至是不是只是佯攻,然后寻到一处疏漏,就可以一拳直捣,一关突破,则三关尽破。”

    伸手拍了拍李芾的肩膀,叶应武轻轻松了一口气之后似笑非笑的说道:“叔章啊,你这样做人可就不地道了,这不是剽窃某的主意么。”

    见到叶应武有心开玩笑,李芾也明白叶使君已经拿定了主意,当下里学着叶应武经常做的动作耸了耸肩:“使君这可没有办法,您是用这一招在对付整个临安的蒙古鞑子,属下借鉴一下,拿来对付独松关的鞑子,又有什么错呢,使君可不能冤枉好人。”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李叔章几天不见,怎地越来越狡猾了。”叶应武顿时忍不住笑骂道,从山坡上小心翼翼的走下去,“那这独松关就交给你们后厢了。”

    李芾正色一拱手:“末将定不辱命。”

    不过叶应武却是顿住脚步:“某只能给你两天的时间,张弘范也不是睁眼瞎,虽然某相信长惜会尽量在萧山那里拖住蒙古鞑子,但是并不代表张弘范会看不透眼前这个局,所以某估计一旦两天拿不下独松关,第三天早晨张弘范就会站在城头和某打招呼了,你们要想清楚。”

    李芾沉默了,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毅然决然迎着叶应武的目光:“还请使君放心,对于镇海军后厢,末将有这个信心。”

    叶应武流露出笑容:“无须这么紧张,放手去打便是。”

    看着李芾离开的身影,还有山下镇海军后厢绵延展开的营寨,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

    安得铁衣三万骑,自己现在还是麾下军力不够啊,否则同时在萧山和独松关主攻,就算是他张弘范有三头六臂,又能奈我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安得铁衣三万骑(下)

    李叹轻轻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抬头看向远处萧山城:“突破萧山城之后,向东便是富阳,然后即是临安,一马平川。不过现在蒙古鞑子在萧山有六千多人,凭借咱们这些儿郎,想要攻下来比登天还难。”

    “使君给的命令不也是尽量猛攻,牵制蒙古各部么?”杨守明站在李叹的身边,微微皱眉紧盯眼前的山峦和城池,“咱们这些人都是以庆元府、绍兴府拉来的壮丁和厢军为主,在城中和蒙古鞑子纠缠,或者守守城尚且可以,拿来进攻就未免捉襟见肘。”

    “该怎么打就得怎么打,这个时候就算牺牲些将士也得忍忍过去。”李叹缓缓说道,“传令水师,用飞雷炮好好招呼蒙古鞑子,先不管能不能打中,这个声势要浩大。”

    李叹所站立的山丘上,一面赤色的旗帜缓缓升起,而远处一艘艘体型不小的战船破开波光粼粼的水面,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显得分外渺小的萧山城。而几名传令兵正骑着快马冲向岸边,一路上弓弩手随着他们的步伐展开,使得萧山守军不得不龟缩在城内。

    手按大刀在水上等候良久的白怒涛终于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赤色旗帜,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刀指向前方萧山城:“传某命令,开炮!”

    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在钱塘江上回荡,镇海军刚刚通过嘉兴府向夷洲岛水师增援了十台飞雷炮,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虽然这个玩意向来没有什么准头,但是萧山城近在咫尺,也用不到瞄准。

    光焰在城中一闪,紧接着便是震天动地的爆炸声,相配合的城外弓弩手也是对准城头一通乱射,无数甚至身上都没有衣甲的步卒怒吼着手扛云梯向着城池冲去。

    萧山城墙并不高,但是对于这些甚至是第一天上阵的将士们来说,依然是不可逾越的屏障。城头那面黑色的旗帜虽然不断地在飞雷炮爆炸的气浪中翻转,但是却依旧直挺挺的伫立在那里,这黑色旗帜在,成上的蒙古士卒也是斗志昂扬,毕竟他们很清楚一旦萧山城破,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放箭!”帖木儿不花手按佩刀站在城头,虽然身边亲卫多次向把他拉下去,他都不为所动,只是沉声下令。

    趁着一发飞雷炮在城外爆炸遮挡了义军弓弩手的视线,城头的蒙古士卒纷纷拼命张弓搭箭,对准城下如同蚂蚁一般黑压压冲上来的士卒。箭矢呼啸,伴随着飞雷炮的咆哮声还有滚石檑木砸在人体上沉闷的响声。

    一架又一架的云梯搭在城墙上,无数的士卒拼命向上爬,只不过蒙古也不是没有准备,一锅一锅热油烧的滚烫,因为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等场面,不等热油泼下来,义军士卒就已经惨叫着自己后退,蒙古弓弩手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拼命放箭。

    一时间城墙下死伤惨重,不知道有多少人倒下。

    站在不远处山坡上观战的李叹和杨守明也是脸色愈发阴沉,他们也没有想到蒙古鞑子竟然会有这么激烈的反抗,如果按照这一会儿就上百人的死伤,到不了明天中午义军就会损失殆尽、无力征战。

    “这样打下去不是个办法,蒙古鞑子的骑兵如果在这个时候出城大杀一通,咱们非得惨败不可。”杨守明在一侧轻声说道,“虽然是佯攻,但是如果打了败仗反倒是不利于使君他们在北面进攻。”

    李叹沉吟片刻,突然想起来什么,低声在杨守明耳畔吩咐两句,杨守明脸上神色一变,不过旋即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很快山坡下就传来鸣金收兵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城下在生死之间徘徊的士卒如闻天籁,顿时潮水倒卷,很快就退了下来。

    “将军,南蛮子怎么说退就退了。”一名千夫长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帖木儿不花,身后飞雷炮的轰击却是一直没有停,这反而让人感到有些奇怪,按理说叶应武麾下的南蛮子打起仗来都是拼命向前,一鼓作气,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眼前这样刚刚摸到城墙就退下去的情况呢。

    帖木儿不花同样眉头紧皱,不过转而若有所悟的指着城下那些尸体:“你看这些南蛮子身上甚至都没有披甲,说明不过是一些附近州府的壮丁罢了,因为都是仓促拉起来的队伍,器械不够,所以没有办法给他们凑齐衣甲,否则也不会损伤如此惨重了。”

    那名千夫长顿时惊喜的看向帖木儿不花:“将军,那这么说来咱们当面的不是叶应武麾下的镇海军,只是一些不入流的丁壮罢了?”

    “或许如此,”帖木儿不花伸手按着城墙,细细打量下面的敌人,“不过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叶应武向来用兵诡谲狡诈,只要是露出破绽,十有**这萧山就保不住了,到时候张弘范那个家伙说不定真敢要了某的项上人头。另外想要从南面杀入临安,也不只有萧山这一条路,还有富阳,某现在担心的却是叶应武会不会出现在富阳?”

    轻轻吸了一口凉气,那名千夫长担忧的说道:“若是这样的话,咱们现在去救援富阳还来得及,将军不如给末将两个千人队,就算是叶应武亲临,末将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要慌张,咱们先看看南蛮子接下来······”帖木儿不花话尚且未说完,就被愈发密集的炮声所打断,阴沉沉的天空中虽然太阳照亮战场,但是帖木儿不花依然一眼看到了那些身穿银亮铠甲的将士。

    一排又一排,漫山遍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更令人震惊的是隐隐可以看见不远处山坡上有几道骑马的身影,正在山坡伸手对着萧山指指点点,仿佛在商量应该如何突破。

    不只是帖木儿不花,那名千夫长也意识到事情怕是不妙了,急忙看向自家将军:“这南蛮子怎么看上去和刚才的有很大区别?”

    “轰!”炸药包在他们两个左近的城墙上炸响,将四五名猝不及防的蒙古弓弩手掀翻在地。即使是下意识的扑倒,等帖木儿不花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感觉一阵胸闷气短,仿佛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重击一般。

    “南蛮子火器当真了得。”那名千夫长也是一头栽在城墙上,啃了一嘴的土,狼狈不堪的站起来。

    帖木儿不花摇摇晃晃的扶住城墙,刚想要探出头,密集的箭矢就已经呼啸着冲上来,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一个翻身躲在城垛后面,恐怕就已经被箭矢射中了。一边伸手按着胸口低声喘息着,帖木儿不花一边艰难的看向身边。

    刚才还在和自己谈论的千夫长胸口中了一箭,已经倒在地上,而附近大多数的士卒刚刚从飞雷炮下死里逃生,又被这箭矢一阵狂扫,死伤惨重,一时间竟然看不到几个尚且能够站起来的人。

    城外鼓声震天动地,一排又一排的弓弩手缓步向前,不断对准城头扣动扳机,而大队的步卒怒吼着跟在后面。

    “南蛮子,南蛮子这是来真的,这是南蛮子的镇海军,南蛮子的精锐!”帖木儿不花甚至不敢再探头去看城下的情况,招呼一名晕头转向的百夫长,“快,你带着一个百人队从城北杀出去,去临安向大将军求援!要快啊,这萧山快要守不住了!”

    “轰!”又是一声轰响,掩盖了帖木儿不花的最后几个字,也不知道那个百夫长到底有没有听清楚,不过看到他离开,帖木儿不花还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张大将军,你可一定要抓紧过来啊,南蛮子这阵势分明就是要在萧山突破临安外围了,要是再不过来,萧山就要守不住了。

    “启禀都统,蒙古鞑子一支百人队骑兵从城北冲出去,咱们在城北只有少许哨探,所以并没有多加阻拦。”一名哨骑飞快的冲上山坡。

    “恭喜恭喜,长惜兄神机妙算啊。”杨守明一直紧绷的脸上流露出笑意,看向身边李叹。别看实际上还是他们这几个人,但是和刚才相比都是清一色的换上了银亮衣甲,骑着数目不多的高头大马,和之前就是不一样。

    而且除了这几个人身上都是货真价实的衣甲外,其他那些攻城的义军士卒实际上只是脱下原本的布衣,换上很容易制作的纸甲,只不过为了虚张声势,纸甲外面全都刷了一层亮银色,别说是远远的看上去,就算是靠近了也得用手摸才能发觉其中的异样。

    这一次前来萧山知道佯攻牵制的任务重大,李叹专门动员周围几个州府用一天的时间做了这上千的纸甲,现在来看效果相当不错,至少那个傻乎乎的萧山守将就中计了。

    李叹也是点了点头:“来人,告诉水师,用箭矢封锁北上通路,另外杨知府,拜托你带着一队人马前去北门外盯着,万万不能在蒙古鞑子察觉到什么之后再行有人跑出城!”

    “遵令!”杨守明正色一拱手,转身快步而去。

    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冷笑,李叹默默地看着惊慌失措的萧山城,某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叶使君,不要让最后一战出什么幺蛾子,也不要辜负了天下的期望。

    ——————————————--

    “千夫长,千夫长!”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的跑上独松关,“千夫长,幽岭关有不知道多少的南蛮子,进攻颇为猛烈,张均千夫长派人前来求援,有一兵一卒都可以!”

    昂吉儿脸色阴沉的仿佛能够拧出水,他脚下的独松关在飞雷炮的轰击当中微微颤抖。眼前那一道并不宽敞的小路上,又何尝不是赤旗飘扬,无数的镇海军弓弩手正在一步一步向前。

    “某这里一兵一卒都没有,一兵一卒都没有!告诉他张均,幽岭关守不住,那么独松关也守不住,此间的利害关系他自己清楚!大将军下令坚守两天,现在不到半天就开始求援,以后这仗还打不打了!”昂吉儿在炮声中怒吼道。

    那名传令兵见到将军发火,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快步去了。而昂吉儿抽出刀:“投石机,放!”

    本来蒙古三万人远渡重洋而来,并没有携带大型器械,而临安城中存放的床子弩、投石机之类都被当是百战都一把火烧的干净,所以昂吉儿手头能够用到的这两台投石机,也是当时蒙古步骑占领独松关时候缴获的,当时独松关也不过就是几十名宋军厢兵把守,在被蒙古步骑冲散之前根本没有来得及烧毁这些器械。

    对于独松关前面这一条小路来说,两台投石机已经足够了。

    石块从天而降,只不过镇海军早就有所防备,一面面盾牌高高举起,只要不是大的石头基本都能够抵挡。而后面操控飞雷炮的士卒则是终于等到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对手,几台飞雷炮顿时一通狂轰滥炸。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独松关对于镇海军来说难以进攻,对于守关的蒙古士卒来说,也是同样难以来回走动,所以这只有两台的投石机在第一次释放威力之后,就只能摆在那里祈祷不会被飞雷炮掀翻,毕竟蒙古士卒不可能像当初在淮北平原上那样来回移动这种笨重的器械。

    “轰!”一个炸药包准确的落在了一台投石机的手臂处,将投石机硬生生炸为两段,而一侧紧张搬运石块的蒙古士卒也被殃及池鱼,不少人被掀翻在地不说,那一筐一筐的石头也是顺着台阶滚落,使得上关作战的蒙古士卒被自家的石头撞倒了不少。

    昂吉儿在关城上看到这一幕,只能恨恨的跺了跺脚,实际上蒙古也不是不清楚南蛮子这种新式火器的厉害之处,可惜整个蒙古最为出色的工匠郭守敬在襄阳一战中没了踪影,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所以原本并不怎么重视工匠的蒙古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仿制,或者找出克制的方式。

    否则蒙古步骑也不用在北伐的宋军面前不断收拢阵线,否则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挨炸受这等窝囊气。

    “千夫长,百丈关外有南蛮子进攻,唆都千夫长问是不是可以抽调人手增援?!”一名传令兵身上带伤,狼狈不堪的跑上关城。

    “什么,南蛮子还在进攻百丈关?!”昂吉儿吃了一惊,一把抓起那名传令兵的衣襟,“唆都确定是有很多南蛮子?!”

    那名传令兵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伸手指着城下:“将军您看,这关城下不过是羊肠小道,也就是容许十多个人并排同行,而且道路回环曲折,根本不知道通往何处,也不知道道路后面以及两侧有多少人,只能根据南蛮子火器用的多少来判断。”

    昂吉儿颓然松开手,南蛮子什么意思他已经能够猜测到,同时从三个关隘发动攻击,看上去是做无用功,但是实际上却是让蒙古并不多的守关人马不得不更加分散,从而导致很容易出现一处被突破的情况。

    “叶应武,这一战是不是你亲自前来?”昂吉儿下意识的将目光顺着关隘前面道路看去,喃喃自语,“这个打法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不过能够和名动天下的叶使君过过招,也算是某的荣幸了。”

    仿佛下定决心,昂吉儿冷声喝道:“来人!”

    一名传令兵弯着腰飞快跑过来。

    “立刻向临安大将军处传达此间战况,独松关三座关隘同时遭到南蛮子的进攻,南蛮子来势凶猛、火器众多,且漫山遍野具是赤旗,不知其人数具体有多少,但恐为镇海军精锐主力所在,关下统军之将旗亦为‘叶’字,叶应武亲临非不可能,还请大将军速速派人前来支援。独松关各处将士将会浴血拼杀,竭尽全力抵挡南蛮子。”

    看着那名传令兵离开,昂吉儿接着回转:“叶应武,某倒要看看你能够玩出什么花样,难道你以为各处关隘兵力分散,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攻上来么,那就未免太小看某了,也太小看这独松关的险要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为君王取旧山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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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弩手,掩护,弟兄们,冲啊!”一名镇海军都头率先从遮挡的大石后面跃出来,手中抱着一个炸药包。十多名盾牌手飞快的从后面超过他,勉力遮挡蒙古鞑子密集如雨的箭矢。

    因为关城下这条道路实在是狭窄,但是如果不从这条小路攻上去,周围山上的羊肠小道更是曲折盘旋,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看上去可以轻而易举绕到关隘后面的小路,实际上站在关口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否则以叶应武和李芾的能耐,也不可能只是一味的在这里强攻。

    不得不说独松关确实是扼住了临安的咽喉,尤其是建炎时候高宗被金兀术一路追杀着逃过了独松关,看到这关口上下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在安定下来之后,更是一力加固独松关的防备,将关城修筑的甚是高大,而且为了能够起到更好的防御作用,甚至不惜将城门外的道路弄得更窄,从而为两侧的马面挤出来空间。

    正是因为两侧的马面,使得之前一次镇海军士卒已经冲到城门口,却还是被马面一侧的蒙古弓弩手射中。

    仿佛这一次也已经打算毫不保留,几台飞雷炮在后面不管不顾的一顿狂轰,将整个关城都卷入烟尘当中,不知道有多少碎石乱飞,也不知道有多少蒙古鞑子被这巨大的气浪震翻。

    从烟尘中射出的箭矢已经变得漫无头绪,而且稀稀落落,见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名镇海军都头暗暗含了一口气,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前方掩护他的盾牌手也都是同时怒吼一声。

    就算是打不下来独松关,也要让蒙古鞑子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压迫!

    “快,给老子顶上去,谁都不能退后!”昂吉儿拼命的扯拽着身后士卒的衣甲,让他们顶上去,城头被那一通密集而急促的炮火击中,能够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昂吉儿从来没有想到南蛮子竟然在第一天的进攻中就如此拼命,自己麾下两千儿郎,现在已经战死了上千。

    基本全都是冲到城头上之后被飞雷炮轰中的,这种南蛮子新式火器并不是依靠火药的爆炸杀敌,而是依靠爆炸时候掀起的巨大气浪将人掀翻,基本上被波及的人不是当场毙命,也是不断吐血活不长久,显然里面的五脏六腑已经被震得乱七八糟。

    但是就算这样,也还是要顶上去,昂吉儿知道这三关之地的六千人马,是临安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一道防线,一旦被突破,凭借着剩下的步骑,大将军很难战胜来势汹涌的镇海军。

    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镇海军的怒火,见到这些将士不要命的打法,饶是昂吉儿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也不是一次两次和宋军交锋,也不禁暗暗咋舌。到底是号称大宋第一强军的雄师劲旅,又有这样令人胆寒的火器。

    大半天的激战损失过半,昂吉儿很清楚百丈关和幽岭关那边的情况只可能比这里更糟糕,那边的道路更宽阔一些,而且两侧还有些缓坡,这样就给了南蛮子更多架设火器和布置弓弩手的地方。

    张均和唆都派来求援的人自从开打就没有断过,不过现在昂吉儿也只能靠着这些来往求援的人“饮鸩止渴”,把他们抓到关上来先顶住再说。毕竟南蛮子在另外两个关口明显只是佯攻,至今都没有发起过一次冲关,好像只是因为这种新式火器太多,所以找一个地方发泄一样。

    昂吉儿也能够大约确定南蛮子就是想要在独松关撕开一条口子,毕竟独松关下才是通往临安最近的官道,而且可以包抄另外两关的后路,或许独松关最为险要,但是拿下它的好处也是最大。

    从眼前镇海军这等不要命的架势来看,叶应武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入临安,所以选择独松关作为突破口也属于意料之中。

    “南蛮子冲过马面了,快!”一名百夫长嘶声吼叫着。

    昂吉儿一惊,已经顾不得驱赶士卒,自己率先冲了上去,飞雷炮已经开始向关城后面延伸射击,炮声不断,气浪翻滚,昂吉儿只感觉自己脚下的大地都在拼命的颤抖,周围树木已经燃烧起熊熊大火。

    不过狠一咬牙,他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城头,几名蒙古士卒正吃力的抬起一根粗大檑木,从城上扔下去,檑木顺着城头滚落,可惜并没有砸中那几个交替掩护越来越近的镇海军士卒。

    昂吉儿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飞快的张弓搭箭,对准距离最近的那名镇海军都头,猛的松开弓弦。箭矢呼啸,没入那名都头的胸膛,只不过让昂吉儿震惊的是那名都头虽然胸口中了一箭,只是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而脚下步伐在微微一顿之后竟然依旧向前!

    这南蛮子莫非是疯了?!昂吉儿感觉通体发寒。

    那名镇海军都头就这样在城头上蒙古士卒震惊的目光中一步又一步,狠狠的撞在了城门上,颤颤巍巍的用火折子点燃了怀里的炸药包,用尽全身力气冲着那些随同他一起冲上来的盾牌手吼道:

    “退,退下去,快滚!”

    那些盾牌手眼中含泪,却是不得不一步一步距离他们的都头越来越远。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那名都头突然间抬高声音,狠狠的抽出了胸膛中的箭矢,哈哈大笑,“镇海军的弟兄们,咱们来生再见!”

    整个天地间仿佛在这一刹那都为之肃静。

    片刻之后,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回响,整个独松关仿佛都在这气浪中颤抖,昂吉儿感觉脚下一个踉跄,如果不是紧紧扶住城垛,估计就已经摔倒,而身后匆忙冲上来的蒙古士卒都是怔在那里,面露震惊甚至畏惧的神色。

    叶应武按剑站在一排飞雷炮后面,见到此情此景,心头也是不由得一震,实际上自始至终叶应武和李芾就没有打算在独松关突破,这一次胜过一次的猛攻实际上只是让昂吉儿以为镇海军把这里当做主攻点,实际上李芾已经前去幽岭关,那里才是叶应武和他选定的突破口。

    但是谁曾想到这些并不知情的将士们竟然会打的这么拼命,只要叶应武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忘死的顶着蒙古鞑子箭矢冲上去。刹那间热血涌上心头,叶应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指着前面烟尘尚未散尽的独松关:“镇海军儿郎,随某冲啊!”

    “杀!”一排又一排的镇海军将士在叶应武声音刚刚落下,就顺着这条并不宽敞、满是袍泽尸体的道路拼命向前。一面面赤色旗帜席卷如潮,就像是一柄能够劈开天地的利剑。

    江铁和吴楚材几乎是下意识的冲到叶应武身边,这个时候也来不及骑马了,两个人手脚并用拽住叶使君,江铁着急的扯住叶应武的手臂:“使君,你不能上去,箭矢不长眼,万一有什么好歹······”

    “江铁你他娘的松手,吴楚材,老子踹死你,给老子松开,”叶应武眼睛已经赤红,不过后面跟着来的小阳子也是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三个人将叶应武死死的按在地上,让叶应武动弹不得,抱着叶应武双腿的吴楚材和小阳子任由叶使君又踢又踹,就是不松手。

    “你们这些混蛋,都给老子冲上去,都给老子冲上去啊!在这里算什么爷们,都给老子杀!”叶应武一把推开江铁,抓起自己的佩剑,踉跄两步,无数的镇海军士卒已经吼叫着在他身边越过,一面面赤色的旗帜迎风招展,就像是滚滚铁流。

    杨霆手里提着一杆长枪,脸色赤红,怎么看都不像是堂堂后厢都虞候,见到叶应武狼狈的在前面挣扎,不过被百战都的人死死拽住,当下里轻轻松了一口气,朗声吼道:“使君,就交给某了,说什么也要把独松关拿下来!”

    叶应武挣扎了两下,毕竟是百战都这些杀胚,叶应武半路出家的文官,哪里有他们力气大,一会儿就精疲力竭的靠在了石头上,勉强冷静下来,挥挥手:“你们都给老子冲上去,给老子去杀鞑子,某叶应武就坐在这里看着,谁他妈怂了老子非剁了你们不可!”

    江铁和吴楚材对视一眼,狠一咬牙,抽出佩刀:“百战都的弟兄们,咱们说什么不能比镇海军差了,随某冲!”

    道路狭窄,根本没有办法把骑兵施展开来,而且骑兵和步卒相比更容易成为目标,所以百战都五百人索性就步行冲了上去,叶应武的将旗被江铁高高举在手中,分外夺目。

    “塞门刀车,快,塞门刀车!”昂吉儿看着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镇海军士卒,青筋一突一突。没有想到战况竟然瞬间糜烂到这个程度,昂吉儿也只能拼命拖住南蛮子了。

    只要能够打退这一次进攻,估计南蛮子也就真的提不起来力气了。可是看着那转瞬就已经冲到近前的镇海军士卒,昂吉儿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些南蛮子就像是发疯了一般,要将所有阻拦在他们前面的敌人撕碎。

    就在这时,一名满身血污的传令兵跌跌撞撞的拨开慌乱的蒙古士卒人群,跑到昂吉儿身边:“千夫长,千夫长,大事不好了!”

    昂吉儿一怔,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寒意:“说,怎么了?!”

    “幽岭关被南蛮子冲破了!南蛮子之前一直都只是闷着头放火器,谁曾想到竟然不知道有多少南蛮子突然发动突击,炸开了城门,现在南蛮子已经从幽岭关直奔百丈关去了,百丈关怕是难保!”

    “什么?!”昂吉儿心头仿佛被重重捶了一下,失神落魄的顺着塞门刀车缓缓坐倒在地上。

    隐隐的他能够琢磨透叶应武是怎么进攻这独松关的,摆在自己面前这看似猛烈的进攻实际上至始至终都是佯攻,而南蛮子的真正意图是等到幽岭关或者百丈关守军放松警惕、四处躲避飞雷炮轰击的时候,一鼓作气突破关口,一旦这两个关被拿下,那么独松关独臂难支,自然也会随之攻克。

    只是或许出乎叶应武意料,也出乎昂吉儿意料,进攻独松关的镇海军将士竟然会把这一战打的这么拼命,那名都头更是凭借惊人的毅力顶住胸口箭矢向前冲击,炸开了关城。

    原本的佯攻突兀间变成了主攻,不得不说叶应武反应当真是快,镇海军如同潮水一般的进攻竟然转瞬即至。

    叶应武啊叶应武,别说某昂吉儿在这里占据天时地利也没有办法战胜你,恐怕就算是换做大将军前来,也无能为力吧。昂吉儿吃力的缓缓站起来,举起手中的刀,一枝长枪如同出水蛟龙,从两名蒙古士卒当中猛地探出头来,锋利雪亮的矛头躲过昂吉儿下意识挥动的佩刀,刺穿他的胸膛。

    “哈!”杨霆暴喝一声,长矛一抖,那两名长矛两侧的士卒闷哼一声,已经被枪杆拍在腰际,惨叫着摔倒,而杨霆一脚踹开塞门刀车,无数的镇海军士卒吼叫着涌上去。而杨霆静静地看着被自己贯穿胸膛的昂吉儿。

    这个蒙古将领千夫长的打扮已经让杨霆知道这人的身份,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不再是自己的对手,而是手下败将。冷冷一笑,杨霆猛地抽出长枪,昂吉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是不甘心的倒地。

    杨霆呼了一口气:“速战速决!”

    见到昂吉儿战死,蒙古士卒的士气已经瓦解,毕竟自家统帅被这个南蛮子将领从容一枪刺穿,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南蛮子已经扑到了近前。这些刚刚经过了舟车劳顿,又不得不因为粮草不足而忍受饥饿的士卒,终于在着他们陌生的土地上选择了放弃。

    面对这样的敌人,她们任何的抵挡只是徒劳。

    独松关被拿下来了,看着叶应武的小阳子自然也不敢阻拦他。不过叶使君好像和刚才相比镇定了很多,一步一步的走在鲜血缓缓流淌的山坡上,数百战死儿郎的尸体一直铺到关城下,满地都是散落的兵刃以及箭矢,炸药包爆炸之后的硝烟尚未随风散尽,空气中满满的都是血腥气息。

    曾经看上去高大坚固的独松关,硬生生的被飞雷炮削去一层,已经找不出来一处完好的城垛,更找不到没有坑坑洼洼的鲜血染红的青砖,整一个关隘在鱼贯而入的镇海军大队面前显得分外低矮。

    这临安的最后一道屏障,终于还是拿下了。叶应武在亲卫的拱卫下走入关城,这道并不很厚的城墙后面,长长的登城石阶上满是蒙古鞑子的尸体,飞雷炮爆炸的痕迹和那烧焦的投石机格外醒目。

    “使君,杨霆幸不辱命。”见到叶应武过来,杨霆郑重一拱手,“这是蒙古鞑子戍守此关的统帅,千夫长昂吉儿。”

    叶应武凝神看了一眼,却只是点了点头:“走,咱们去临安。”

    “遵令!”杨霆急忙应道。

    叶应武突然间想起来什么,回头重新看向地上那具尸体,轻轻一笑。就算是昂吉儿又能如何,就算是你在另外一个没有某的时空曾经一手促就南宋两淮防御的崩溃,但是现在某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七百年前的时代,就连阿术也只能自刎襄阳,你昂吉儿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算你幸运。

    风吹卷着山林,无数的林木迎着风摇晃枝叶,来来往往的镇海军将士忙碌着快速打扫战场。两侧的青山就像是被一柄利剑从中劈开,堂堂大道一直向着远处笔直延伸。

    雄关漫道真如铁,现在某叶应武已经带着镇海军走到了这里,距离临安也就只有一步之遥,张弘范,不知道你能给某什么样的惊喜?

    属于某的临安,属于某的天下,某会一点一点的打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为君王取旧山河(下)

    张弘范缓缓的放下了沾着鲜血的前线急报,曾经炯炯的眼神之中仿佛消散了最后一抹光彩,这个毅然决然率领三万将士远渡重洋攻克临安的蒙古南征都元帅、大将军,已经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给蒙古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局面,而是把这三万为数不多的精锐儿郎送入了地狱。

    临安就像是被赤色潮流围困的孤岛,潮水不断上涨,虽然现在看上去一万多人,叶应武想要打下来临安怎么着也得崩掉一颗门牙,但是张弘范自己却很清楚,对于临安,叶应武势在必得,这赤色的潮流不会停止前进,只会翻滚着向前,最终将这孤岛淹没。

    或许一年来接连不断得征战,让叶应武麾下天武军、镇海军各个体系都已经达到了最大限度,源源不断的新兵尚且需要血火的磨砺,没有办法和之前那些老卒相比,但是实际上真的比较起来,叶应武已经算是好的了,一年来的激战不休,蒙古又何尝不是损兵折将、几无可用之兵。

    尤其是襄阳一场大战,折损了十五万人马,这是自忽必烈登基以来蒙古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后来宋军三路北伐,蒙古节节败退,就是为了能够收缩兵力守住河洛,其疲软可见一斑。

    可是不久之后自己麾下这活生生的数万将士也要化为虚有,将会是蒙古在山东失去和叶应武抗衡的能力,史天泽挂帅的怯薛军和伯颜挂帅的南征军将会成为漫长的大河沿线仅有的力量。

    最后谁能问鼎天下,现在已经可以看出端倪。

    叶应武啊叶应武,你当真是一个不世出的人物,竟然能够在短短一年之间戳穿蒙古外强中干的伪装,甚至还借助蒙古之手扫平自己登临大宝的最后一个屏障。没有南宋皇室的存在,叶应武甚至不用考虑先当权臣,再行篡位这个颇为复杂而且总是会给人留下不好名声的行为。

    从兴州一步步走来,叶应武看上去是因为遇到了太多的机缘巧合,但是实际上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这根本就是叶应武本人真正能耐的体现。能够把偌大的天武军体系团结在身边,能够通过一场又一场胜利让蒙古和自己的实力此消彼长,最后甚至达到压制的局面。

    如果你是在大蒙古,如果你能够为大汗效劳,那该有多好,和你并肩作战绝对是世界上最畅快的事情。

    可惜事与愿违,我们是对手,而某张弘范也将会成为你光辉的道路上一块比较耀眼的垫脚石。

    轻轻叹了一口气,张弘范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整理有些褶皱的衣襟,然后把目光投在桌案上赵禥所献的传国玉玺上,这个象征着大宋皇权的玉玺,在这一刻显得一文不值。

    虽然某这一切努力都给你做了嫁衣裳,但是你叶应武难道就以为这临安可以轻易的让给你么。想要拿下临安,也得掂量掂量。

    某张弘范现在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削弱叶应武的力量,在这临安拖住叶应武,从而为蒙古,为大汗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凭借大汗的能力,张弘范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一定可以战胜叶应武的。

    蒙古现在吃到了扩张过快的苦头,只要能够稳步稳扎,肯定还可以重新把战线推到襄阳,推到这临安城下!

    “来人,击鼓聚将!”

    几名传令兵飞快的去了,而张弘范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舆图,独松关和萧山两个地方都已经被用朱砂圈起来,而北面盐官附近也点上了不少朱砂红点,整一张舆图上面,唯一还剩下用黑墨画出,就只剩下临安了。

    叶应武,对于这临安,你又会怎么进攻?

    某这里,可还有十数万没有离开的临安百姓,你不会不顾他们的性命。

    ————————————————-

    大步登上萧山,叶应武已经能够看到钱塘江对岸临安城隐隐的轮廓。身后脚步声传来,李叹并肩拾阶而上。

    “属下参见使君。”见到叶应武没有回头,他轻声一拱手。

    叶应武转过身,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长惜,你来的正好,且看看这钱塘临安的锦绣山河,只是可惜现在天阴沉沉的,若是风和日丽,波光粼粼,江上海上再有白帆点点,想来美不胜收。”

    “现在使君看到的可不是钱塘美景,”李叹忍不住轻笑着回答,“想必是对面那座城吧。”

    “人生如梦,谁曾想到转瞬几天,某就已经在一次站在临安城下,看着这拱手让给张弘范,又要亲自收回来的土地,”叶应武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感慨和期待,“当真世事难料,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什么好犹豫和后悔的。”

    李叹欲言又止,叶应武重新看向茫茫流淌的钱塘江:“这是某选择的道路,而且一步又一步马上就要走到终点了。”

    沉默了片刻,李叹郑重的冲着叶应武一拱手:“恭喜使君,这一条道路并不是到了终点,而只是到了新的起点。”

    “不说这些,”叶应武轻笑一声,“你我又不是那等年迈老人,何必要说得这么沉重。长惜兄,北面镇海军各部由李叔章统领,某还是很放心的,现在担心的便是这南面一路。不要忘了这一战没有佯攻和主攻,只要是某叶应武麾下的儿郎,就算拼死也要冲进临安城。”

    李叹脸上的神色也是愈发郑重:“还请使君放心,水师也都已经准备好了,虽然咱们的战船并不多,但是只要镇海军牵制住蒙古鞑子,一战攻克水门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叶应武点了点头:“某带着五百百战都作为第一批直接冲入临安,后面跟着的义军必须要紧紧跟上,务必把凤凰山、冲天观、石佛寺和梵天寺这一线拿下,并且迅速向七宝山挺进。唯有居高临下方可先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隆隆炮声,李叹和叶应武对视一眼,顿时明白是镇海军已经动手了。叶应武忍不住摇头叹息:“这个李叔章,还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不过镇海军已经动手了,咱们也不能差了,传某号令,准备攻城!”

    “遵令!”李叹朗声说道。

    叶应武最后看了一眼钱塘江和尚且沉寂的临安城南,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气,这是某的临安,这是某的山河。至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让你张弘范拱手相让,既然某叶应武已经站在城下,那就自己来取。

    “江铁,吴楚材,小阳子!”叶应武一边飞快走下山坡,一边朗声下令,“让百战都集结,上船。”

    “诺!”三名骁将同时一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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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余杭门上爆炸声接连起伏,蒙古士卒都是躲在上城步道甚至城墙下,城门楼和城墙中的藏兵洞谁都不敢进去。南蛮子这么猛烈的炮火,只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活活震死。

    从独松关逃出来的士卒已经告诉了他们这种火器的强大以及最为危险的地方,然而此时此刻亲眼看到,大多数的蒙古士卒还是免不了心神激荡。这一顿轰击,怕是城头上留守的人剩不下几个吧!

    “都愣着干什么,南蛮子的火器不叫了,都给老子冲上去!”一名千夫长怒吼着推攘自己麾下儿郎,催促他们登城。

    而马蹄声响起,张弘范纵马前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所谓“守城必守野”,临安城外葛岭和栖霞山都是绝佳的守备之处,但是张弘范根本没有这个胆量把人放出去,南蛮子如此强大的火器,一顿炮轰下来,就算是再坚固的营寨也会被轻而易举的抹为平地,对此张弘范是亲身经历过的。

    所以与其把人拉出去送死,还不如凭借着这临安坚固的城墙,还能够暂时阻挡南蛮子猛烈的火器轰击。只不过让张弘范心惊胆战的,不是这震天动地、炫人耳目的光焰和声响,而是和自己之前在襄阳时候相比,现在南蛮子的火器似乎更为精良,安阳滩和鹿门山两战,张弘范是亲眼看着不少炸药包被抛到距离营寨很远的地方,可是现在竟然没有一个落在城内,基本上在城头拉出一道火线。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说明南蛮子对于这种新式火器的掌握愈发纯熟,而且已经能够统一规格的生产制造。之前南蛮子的突火枪确实是威力巨大,但因为制造原料较差,虽然能够统一规格生产,却依旧难以改变其射程太近,除非蒙古骑兵凑到身前,否则很难起到太大作用的事实。

    但是眼前这种新式火器,显然已经克服了那些障碍。

    “砰!”一声巨响传来,张弘范感觉自己的眉角也随之一跳。

    几发炸药包同时命中了城楼,那个曾经是北面来客南望临安的象征和标志的城楼,曾经是大宋最后一道屏障的城楼,终于在不断跃动的光焰之中猛地向四周炸开,不知道有多少雕梁画栋在这一刻成为齑粉,也不知道有多少木石滚动着将刚刚跑上城墙的蒙古士卒横扫。

    张弘范的脸色愈发铁青,这曾经大宋的象征,终于还是在自己面前消散,张弘范愈发明白叶应武为什么要采取强攻的方式,因为这个心肠狠辣的叶使君是在借助这个方式争取一切可能抹去大宋曾经存在的象征。

    而这一切,都可以嫁祸到张弘范头上,在百姓心中,叶应武依旧是那一个驱赶了蒙古鞑子,从而为他们换来朗朗晴空的叶使君。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瑕。张弘范只能苦涩一笑。

    面对叶应武这早就已经布下的局,他没有破解的能耐,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全都变成现实。

    爆炸声再一次响起,张弘范意识到事情不妙,飞快的从马背上跃下,怒吼道:“城上人全都撤下来,全都撤下来!”

    中计了,自己真是低估了城外南蛮子的钢铁心肠!

    刚才那以城楼倒塌为终止的短暂炮击停止,只是南蛮子的鬼蜮把戏,他们想要做的只是想要做出进攻的假象,让新的一批蒙古士卒上城受死。可是张弘范明白的已经太晚了,南蛮子的诡计已然得逞。

    “叶应武,你真是歹毒!”张弘范脸阴沉的能够拧出水,刚才上城的数百人,现在逃出来的两三个都不到。

    只不过这一次张弘范还真是冤枉了叶应武,使出来这个把戏的可不是叶应武,而是镇海军后厢的李芾和杨霆,这两个也是为了减少牺牲向来不择手段的家伙,强攻独松关死伤了数百人已经让他们感到心痛,面对这更加高大坚固的临安城,当然要动动脑子想出来些花样。

    “快,把塞门刀车推过来。”张弘范朗声吼道,现在也顾不上城头了,而且他很清楚,南蛮子才不会傻傻的扛着云梯进攻城墙,独松关的逃兵已经说清楚了,南蛮子甚至连大型的攻城器械都没有准备,清一色的炸药包直接炸开城门,简单有效。

    所以为了未雨绸缪,张弘范索性直接把临安城中仅有的六台塞门刀车一次性的调来了四台,并且指挥人手把城门堵得死死地。你们南蛮子不是有能耐炸城门么,某倒要看看你们要费多大的功夫才能炸开城门。

    余杭门外,俨然是另外一幅景象。

    一排飞雷炮对准前面的城墙,不管不顾的怒吼。而大队的镇海军士卒却并没有严阵以待,除了队列依旧整齐之外,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名士卒脸上都没有紧张神色,反而有的还带着笑意,仿佛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看热闹的。

    李芾看着炮火连天的余杭门,脸上流露出轻松神色,看向身边百无聊赖玩弄着手中野草的杨霆:“你说张弘范会不会正在拼了命的堵门?”

    杨霆忍不住笑出声:“不用猜也知道,毕竟天武军、镇海军这么多攻城战打下来,这炸药包炸门的法子实在是臭名昭著,独松关就是被咱们这么炸开的,要是张弘范再没有点儿防备,可就妄称大将军了。”

    “只是可惜张弘范是把咱们当傻瓜啊,一招用老,岂有不换招的道理。”李芾叹了一口气,“更何况这可是临安城啊,要是咱们用这么普普通通的方法攻进城里,未免对不起这个名字。”

    杨霆笑得更开心了,看向身边的一名虞侯:“快沿着运河去看看,怎地这镇江府水师来的如此之慢,咱们一路上过关斩将跑的都比他们快。要是再不来的话,这临安可就没有张顺什么事了。”

    李芾看了看天:“这阴沉沉的也没有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老杨你在这里守着,某带五千儿郎前去,毕竟使君和李长惜那边都是义军,单凭五百百战都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收敛笑容,杨霆郑重的点头:“放心便是,这里有某看着,就算是强攻也能在余杭门撕开一条口子。”

    天际已经可以看到一片片白帆,顺着鼓荡的风越来越近,原本转身离开的李芾见到此情此景,不由笑道:“算你们运气好,估计半个时辰之后这北半边临安就要换主人了。张顺这小子怎么来的这么慢,否则某也能够尝尝第一个马踏临安的爽快。”

    杨霆看着李芾苦涩的笑容,顿时幸灾乐祸的直跺脚,也算李芾倒霉,独松关一战本来应该是他一战破开幽岭关,打开临安北大门,结果谁曾想到镇海军将士硬生生把佯攻打成主攻,加上蒙古鞑子守将昂吉儿轻敌大意,凡倒是让杨霆拔了头筹,现在又是如此。

    “不过张顺既然来了,也不能便宜了他,有水师战船某也能够更加轻松的抢下涌金门。”船队越来越近,李芾想起来这件事,忍不住哈哈一笑。

    两个人站在临安城外,迎着风,身后赤旗飘扬、军阵伫立,而两人眼眸之中满满的都是斗志。

    为君王取旧山河,这是叶使君走到道路终点的最后一战,大家既然已经有了从龙之心,自然就不能落于人后。(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谁主沉浮看莽苍(上)

    ps:第二更18点

    “飞雷炮,放!”白怒涛站在战船船艏,高声吼道。

    旗舰上令旗翻飞,后面三艘战船同时横过船身,一侧的飞雷炮对准了不远处的水门。这道水门是大内宫城东南角的一道小小水门,主要的作用也是从这里引来水入宫城,不过这一道水门虽小,却也足够一艘小型战船直接冲进去了。

    毕竟临安城门众多,而且张弘范也不能把手上最后的兵力全部放在城门上,所以北面城门防守的士卒要远远多于南面,尤其是在城南有凤凰山、七宝山一线高处可以作为屏障,而且又有宫城、皇城两道城墙以为阻拦,就算是南蛮子一时冲破了一道城墙,也可以及时在第二道城墙处补救。

    更何况南蛮子主力镇海军已经在城北摆开了架势,显然也是采取了从城北撕开口子的方式,城南那些南蛮子义军,说句实话张弘范还真的没有放在眼里,毕竟和这等精挑细选的蒙古山东驻军相比,和叶应武麾下久经战阵的镇海军相比,都有着天壤之别。

    别看他们确确实实攻克了萧山,但是如果不是张弘范害怕帖木儿不花手上这些人马被镇海军包抄后路而把他们从萧山撤回来的话,就算是给这些南蛮子义军一个月,他们十有**也没有办法攻克萧山这座小城。

    种种原因使得张弘范把城南交给了帖木儿不花,而帖木儿不花手上兵力也被抽调的七零八落,主要都屯驻在凤凰山到涌金门一线,宫城北面和南面的水门以及丽正门等几处城门只有少数百人防守。

    飞雷炮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沉闷的吼叫,小小水门上为数不多的蒙古士卒几乎是在第一顿炮击中就已经被从世间抹去了踪影,那面迎风飘扬的黑色旗帜也想断了翅膀的鸟儿,从城门上飘落。

    “不要恋战,迅速突破水门。”叶应武从后面皱了皱眉,冷声说道。

    白怒涛点了点头,手向前一挥,几艘小船如同离弦之箭,飞速而出,径直贴在了水门上,船头士卒熟练的把炸药包绑在水门的立柱上,点燃炸药包之后索性就直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砰砰砰!”数声巨响,水门的木栅栏已经被炸断。

    水师的大船飞快冲入城中,城中河道骤然变窄,而叶应武显然已经料到这个情况,等到水师战船刚刚靠岸,就已经提着佩剑从船舷上跳了下来:“江铁、吴楚材,带着人跟老子来!”

    一块块木板放下,百战都骑兵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一面赤色的旗帜已经在叶应武身后撑起,而远处传来呼喊声,一支人数不多的蒙古士卒正乱糟糟的向着这边赶来。

    “蒙古鞑子已经察觉,告诉李长惜,后面的人抓紧给老子顶上来,务必先拿下梵天寺和石佛寺,占领凤凰山。”叶应武冲着船头的白怒涛吼了一嗓子,然后自己纵身上马,“百战都,跟上。”

    五百骑兵卷动这滚滚烟尘,如同一支利剑径直迎向越来越近的那支蒙古步卒。叶应武一马当先,只不过吴楚材和江铁很快就带着人超过了他,一把把马刀同时高高举起。

    正在招呼麾下儿郎前来的蒙古百夫长看着突兀间出现的这支骑兵,瞳孔猛地放大,南蛮子,哪里来的南蛮子,水门不过是挨了几炮,竟然就被炸开了?而且南蛮子的水师竟然比城北还快的杀入城中?

    对于大局不是很了解的蒙古百夫长,在这一刻也明白了什么,南蛮子根本就没有打算只从一个方向破城,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所谓的围三缺一,一南一北谁能杀进临安就是胜利!

    只不过百夫长明白的太晚了,百战都骑兵轻而易举的在人群中犁开一道血色的浪涛。北面就是宫城的南门——丽正门,而丽正门前的这块空地,便是百年间大宋官家校阅禁军的地方,所以对于骑兵来说,正是绝佳的冲锋所在,和这一队倒霉的蒙古汉家步卒接触之前,百战都就已经把速度提到了极致,所以他们等来的只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鲜血染红了衣甲和战袍,甚至迸溅到脸上,不过叶应武并没有丝毫动容,百战都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对手,马速都没有丝毫的减弱,继续追随着前方那一面舞动的赤色旗帜向前突进。

    “小阳子,炸开丽正门!”叶应武狠狠一拽马缰,“从宫城里面冲过去。”

    江铁和吴楚材很有默契的各自率领一队骑兵从两侧绕开,手中劲弩全部对准了城头。丽正门上蒙古士卒见到如此架势,惊慌之下竟然没有人顾得上还击,一阵箭矢呼啸而来,让他们忙不迭的躲闪。

    而小阳子见状也没有丝毫犹豫,径直纵马上前,几名骑兵从马鞍上拿起炸药包,而旁边的同伴则收起马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几名骑兵手中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炸药包被点燃之后就径直扔向城门,然后几个人飞快调转马头,刚刚跑出二三十丈,后面翻滚的气浪带着热气就已经打在背上,只不过到了这个距离很难伤到人了。

    爆炸声震天动地,城门仿佛被一只从地里冒出来的手生生撕碎,烟尘滚滚之间已经能够看到城门后的景象。

    “走!”叶应武毫不犹豫的催动战马。

    一侧凤凰山上鼓声已经响起,显然集中在山上的蒙古鞑子发现了这一支突破城门的骑兵,只不过招待他们的可不是叶应武这五百百战都儿郎,更多的义军已经出现在广场外,一排紧急从船上拆卸下来的飞雷炮对准了凤凰山,杨守明和王达两员大将的旗号同时在风中飘扬。

    宫城之中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蒙古守军,毕竟张弘范手中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只要南蛮子拿不下凤凰山,就算是控制了宫城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所以张弘范并没有在宫城这里布下重兵。

    恐怕这也是整个临安城防唯一和最大的缺漏所在。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的事实已经告诉他自己赌对了,当下里从怀里掏出宫城的舆图,舆图上满是娟秀的小楷,正是赵云舒给叶应武画的,南宋宫城毕竟是皇家机密要地所在,世人知之甚少,而且因为历代官家天子的喜好不同,各处宫殿的名字经常改换,有如此密集的簇拥在一起,第一次进来一般都会迷路。

    不过好在有了这张舆图倒是不怕,叶应武拽紧马缰:“快,去和宁门!”

    身后爆炸声不绝于耳,显然在杨守明和王达的带领下,义军已经开始攻山,只不过叶应武顾不上他们了,擒贼先擒王,自己就是要凭借着这五百百战都骑兵的精锐,一举凿穿临安这重重屏障,直接击败张弘范。

    虽然这一招看上去是铤而走险,但是对于这人心慌乱浮动的临安蒙古守军,却不失为一剂良策,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能够坚守城池,在于对张弘范的忠诚和期望,能够拿下张弘范,这一战怕就要结束了。

    “南蛮子,南蛮子!”慈宁宫外十多名蒙古骑兵正飞快而来,见到百战都的身影,顿时吃了一惊,不过他们并没有迎上来,而是调转马头。凭借着十多个人和数百骑兵对决,那是自不量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抓紧去把城门关上,面对有弓弩手防备的城门,这些南蛮子骑兵除非有通天的本领,否则只能望洋兴叹。

    不过他们反应快,百战都的反应也不慢,叶应武一声不吭的催动战马,百战都迅速的分成三队,绕过慈宁宫、坤宁宫,径直合围上去。他们胯下都是一次又一次大战中精选的战马,马力甚至强过这一队蒙古骑兵。一面面赤旗飘扬,竟然在文德殿前越过了那一队仓皇逃窜的蒙古骑兵。

    “放!”蒙古骑兵纷纷张弓搭箭,回身便射,这是当初成吉思汗横扫天下的拿手绝招,蒙古骑兵自然还没有到忘本的地步。

    只不过百战都早就料到蒙古鞑子会来这么一手,江铁暴喝一声,麾下骑兵像是断线的珍珠项链,猛地散开,而且同时伏在马背上,一支支箭矢呼啸着从他们头顶上掠过,而另外一个方向冲来的吴楚材同样是一挥手,前面几名骑兵向两侧分开,因为给手弩上弦而落后的骑兵已经催马赶上来,同时扣动了扳机。

    蒙古骑兵没有想到另外一边竟然还有南蛮子扑来,一支支箭矢已经准确的没入他们的后背。十多名骑兵这一下子竟然大半都已经落马,而剩下的几名骑兵则是狠一咬牙继续向着前面冲去。

    北面这道皇城城门自从上一次被叶应武用暴力的方式炸开之后,就已经没有修缮,而张弘范也没有在这里布置守军,越过这一道宫门,前面就已经是和宁门了。

    曾经百战都和天武军接受整个临安以及官家校阅的地方。

    只不过一个月之后,这里已经改天换地。

    “冲过去!”叶应武飞快的催动战马,一旦让蒙古鞑子把和宁门关上,那么百战都就像栽进牢笼的困兽,再难有所作为。

    仅剩下的蒙古骑兵已经顾不得身后越来越近的敌人,同时扯起嗓子对着前面的城门大吼。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凌乱如雨的马蹄声和这几名骑兵有些喑哑、但是丝毫不断的呼喊声。

    不只是叶应武,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前面紧紧关闭的和宁门,只要城门上有上百名蒙古士卒手持弓弩,就足够让百战都难以靠近了,毕竟叶应武这里甚至连一面像样的盾牌都没有。

    只不过让百战都露出笑意,前面奔逃的蒙古骑兵面如死灰的是,前面的和宁门上没有一点儿动静,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百战都已经追上那几名侥幸跑过半个宫城的蒙古骑兵,将他们尽数砍杀。而江铁则是翻身下马,带着人飞快的冲上和宁门,不过江铁很快就从城门上探出头:“使君,一个蒙古鞑子都没有,西北面涌金门有炮声!”

    叶应武一怔,旋即流露出笑意:“走,上城看看。”

    “使君,咱们不直接冲出城门么。”小阳子疑惑不解的问道。

    叶应武拍了拍手,一步一步走上城门,把和宁门踏在脚下,看到这自己曾经走过的道路,想起一个月前自己曾经在这里走过,当时自己还是初入临安手中除了城门下那五千将士之外没有任何的依凭,城下是森然的禁军队列,城头上是峨冠博带的文武百官。

    可是这一次重来,城上已经空无一人,曾经大宋的繁华,曾经大宋的威严,都已经如云烟消散殆尽。

    和宁门啊和宁门,你真是亲眼看着这一切走向繁华又如昙花一般凋零,如果你有感情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叶应武伸手拍了拍城门砖,大步走到城楼下,从和宁门上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硝烟四起的临安。

    丰豫门也就是世人俗称的涌金门,现在已经被烟尘笼罩在其中,不知道有多少蒙古士卒正在从四面八方向那里汇聚,难怪和宁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想来是被抽调过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李芾闹了这一出,叶应武轻轻摇头,却是正正看见了那在一队亲卫的簇拥下穿过御街的身影,黑色镶着银边的大旗让他看上去甚是突兀。

    “张弘范!”叶应武咬了咬牙,霍然转身。

    而张弘范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的向四周看去,不过因为和宁门城门一直关着,所以他现在还不知道叶应武已经快冲到眼皮子底下了,吸引他注意的是远处被烟尘笼罩的涌金门。

    没想到南蛮子竟然还有水师参战,张弘范不是傻子,叶应武所能够调用的最近的水师,除了那天在钱塘口一把火烧了蒙古战船的小船队之外,就只有镇江府水师了,镇江府水师如此声势浩大的南下,就算是昼伏夜行也会引起蒙古人注意,所以叶应武索性先把独松关拿下,给张弘范一种没有水师参战的错觉,然后在这等紧要关头把水师拿出来,张弘范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吓了一跳。

    不过更让他吃惊的,还是南蛮子的镇江府水师有能力南下,这说明在两淮怯薛军并没有拖住镇海军,现在已经转入守势,也更说明短时间如果张弘范守不住临安,是没有援兵了。

    临安城破之日,恐怕就是自己死身殉国的时候。张弘范轻轻叹了一口气,刚想要催促麾下儿郎抓紧前去涌金门,北面突然传来接连起伏的爆炸声,让已经沉默了一会儿的余杭门再一次吸引了张弘范的目光。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烟尘掀起,没有硝烟随风。

    “怎么回事?!”张弘范脸色一变。

    震天动地的杀声取代了炮声,一面赤色的旗帜突兀的出现在远处,不过却并不是余杭门的方向。

    “大将军,大将军,不好了!”一名蒙古百夫长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大将军,南蛮子的水师突然发难,炸开了余杭门侧的水门,现在南蛮子战船已经杀进城里来了,余杭门要守不住了!”

    南蛮子水师?南蛮子水师不是在西湖上轰击涌金门么,怎么又突然间杀向余杭门了?

    张弘范心头一紧:“快,随某前去余杭门。”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叶应武你还真是为了对付某用尽了计谋啊,只是可惜某现在手上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只能被你这样调弄的团团转。或许某这个狼狈的样子才是你最大的乐趣吧。

    就在这时,杀声从不远处的街巷中响起,几名蒙古士卒脸上带血扑倒在张弘范面前。战马嘶鸣,赤色的旗帜率先跃入眼帘,上面斗大的“叶”字已经表明了来着的身份。

    “叶应武!”张弘范的瞳孔猛地放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谁主沉浮看莽苍(下)

    临安御街。

    一道年轻的身影越众而出,他身边的骑兵正在四处追赶砍杀着御街上惊慌逃窜的蒙古士卒。余杭门那边同样是杀声震动,一面面象征着镇海军的赤旗迎风招展,不知道有多少叶应武麾下儿郎正在杀来,显然余杭门剩下不多的蒙古士卒终于没有办法阻拦从背后杀来的敌人。

    “张都元帅,张大将军,幸会幸会。”叶应武的脸上带着戏谑。

    张弘范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从哪里来的?你不应该在余杭门外么。”

    “难道镇海军在余杭门外,某叶应武就要在余杭门外么,张大将军未免太小看某了,”叶应武整好以暇,看向面如死灰的张弘范,这临安攻防战打到这个份上,孰胜孰败已经不用多说,所以叶应武也就不那么慌张了。

    毕竟自己一直想要捕获的猎物,就活生生的在眼前,而五百百战都已经把他们包围的水泄不通,并且不断追赶砍杀周围有胆量上前的蒙古士卒,很快张弘范的左右就真的只剩下些许亲卫。

    张弘范回过味来,目光越过不远处的和宁门,向南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凤凰山、七宝山一线,已经是烟尘滚滚,顿时心中明了,张弘范忍不住苦笑一声:“叶使君果然神机妙算,某一直都没有把萧山那支军队放在眼里,毕竟就算是有水师战船他们也难以有所作为,可是没有想到真正的疏漏之处就是在这儿,加上叶使君身边这些百战不殆的骑兵,这支不过是一些丁壮组成的队伍,依旧不可小觑。”

    叶应武含笑点了点头:“张元帅身边也不过就是两万人马,困守这临安城,已经是穷途末路之举,实际上某就算真的催动镇海军强攻余杭门、钱塘门、艮山门一线,恐怕张元帅也守不住几天。”

    沉默了片刻,张弘范的嘴角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端坐在马背上冲着叶应武一拱手:“这么说来是要多谢叶使君了,至少让张某败得心服口服,不过叶使君,这临安一战,还没有结束!”

    “某张弘范,还没有战败!”

    张弘范话音未落,已经霍然抽出佩剑,径直催动战马向着近在咫尺的叶应武冲来!他身边的亲卫本来就严阵以待,主帅向前,他们自然也不甘人后,一柄柄马刀再一次骄傲的举起。

    蒙古好儿郎是草原上的雄鹰,就算是陷入了死地,也要轰轰烈烈战一场。

    “成全他们吧。”叶应武微微眯眼,声音冰冷的令人心颤。

    早就等候多时的江铁和吴楚材默然一挥手,数百名骑兵同时扣动了手中弓弩的扳机。箭矢呼啸,刺穿最前面张弘范的胸膛,也刺穿那些亲卫的衣甲,一个又一个的蒙古骑兵从战马上摔落,而在最前面的张弘范身上箭矢之密集,如同一只刺猬。

    对于这些手中沾满胶州水师和临安百姓鲜血的蒙古鞑子,百战都可没有什么好感,更不会和他们捉对厮杀,能够让他们壮烈的被箭矢射死,就已经算很便宜他们了。

    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张弘范竟然就这样瞪大眼睛,继续向前,不管身上中箭无数,不管胯下战马鲜血横流。

    叶应武轻轻叹了一口气,不顾身边小阳子的阻拦,战马嘶鸣一声,已经横冲出去,手中佩剑划过一道银亮的弧线,鲜血喷涌,锋利的剑刃正正好好在张弘范的脖子上划过。

    而此时此刻的张弘范,已经没有能耐将手中提着的佩剑砍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如同秋水般光亮的剑刃在身前掠过。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刻,张弘范的心中又在想着什么?

    不知道他可曾惋惜和感慨,自己终究没有能给阿术报仇,而是步了阿术的后尘,一样成为叶应武的手下败将。

    看着那具颓然摔落马背的尸体和滚出去很远的首级,叶应武喃喃自语:“至少对于蒙古,对于忽必烈来说,无论功过,你已经尽职尽责了,某敬你是一条汉子,这世道能够让某亲自送上路的人已经不多了,你算一个,不知道在你心中这算不算荣幸。张弘范啊张弘范,你年少英才,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下辈子投胎,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家儿郎吧。”

    身后百战都缓缓上前,一名名骑兵目光炯炯,并没有在意张弘范的尸体,而是一致看向叶应武。对于他们来说,张弘范的死并不算什么,毕竟在自家使君面前,任何的阻拦最后都会被冲破,任何的敌手最后都会俯首,当时襄阳阿术如此,今日临安张弘范亦是如此。

    狠狠一拽马缰,叶应武高高举起手中沾满鲜血的佩剑,指向苍穹在上,朗声说道:“弟兄们,临安,是我们的了!”

    后面涌金门处的炮声已经消散,街上全是慌张逃窜的蒙古士卒,一面赤色的旗帜跃上城门,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马蹄声踏碎,赤旗迎风漫卷,不知道有多少镇海军将士沿着街道冲杀。

    第一眼就看到了在街道中心的百战都,以及那面分外显眼的叶应武将旗,李芾坐在马背上,第一反应不是上去参见叶应武叶使君,而是在心中暗暗的骂了一声,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接连让杨霆平白无故占了两次便宜功劳不说,现在就连叶使君自己都跑来和他抢功劳了。

    当真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叔章,你来的正好。”叶应武可不知道李芾心里面正咬牙切齿的后悔,见到他及时带着镇海军入城,轻轻松了一口气,“即刻抢占七宝山,然后向石佛寺一带推进,蒙古鞑子最后的也是最集中的兵力全都在这两座山上了,不能放跑一个人。”

    李芾微微一怔,旋即郑重点头。他知道这是叶应武对他的信任,毕竟临安是整个江南战事的最后一战,而拿下七宝山和凤凰山便是这临安之战的最后一战,叶应武毫不犹豫的把这件事委托给他,而不是亲自上阵,足可见自己在叶应武心中的分量。

    士为知己者死,李芾归根结底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叶使君托之以腹心,自当拼死而报之。

    看着镇海军将士随着李芾的将旗转向南面,叶应武也是轻轻拍了拍手:“江铁,吴楚材,立刻带人查封各处府库,小阳子,咱们去临安府衙,这皇宫已经烧的一干二净,但愿府衙还有某立足之地。”

    话音未落,叶应武抬头看了看天空,狠狠一抽战马:

    “这临安,这片天,是时候换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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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矢没入一名义军儿郎的胸膛,那名年纪轻轻的士卒瞪大眼睛,空空挥动手中的刀,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倒下。整个上山的羊肠小路上,再也看不到一个迈动脚步的身影,而一块巨大的石头顺着道路“哐当哐当”滚下来,碾过无数的血肉尸体,压断不少七横八竖的枪矛,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只不过整一条道路上,再没有它能够撞倒的事物。

    尸体,血肉,箭矢,乱石,还有轰鸣的炮声和漫漫烟尘。

    整个凤凰山上下,赤旗飘扬,黑旗舞动。

    “都统,让某带着弟兄们再冲一次吧!”王达攥紧满是鲜血的朴刀,站在石阶下,身后阴云仿佛已经压在梵天寺金黄色琉璃瓦的大雄宝殿上,而顺着这条绵延的登山石阶路向上看去,台山顶端的石佛寺若隐若现。

    不过这条道路上已经满是鲜血和尸体,在阴沉沉的天空和呼啸吹动的飒飒风中显得分外刺眼和心痛。

    一面残破的赤色旗帜孤零零的伫立在道路一侧,不过很快就被飞雷炮掀起的巨大气浪掀翻,光焰在那隐约可见的石佛寺院墙内炸裂,可以听见蒙古士卒的惨叫声和呼喊声,不过死伤惨重的山下义军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心情抬起头来看热闹了。

    不得不说帖木儿不花也不是单纯的只知道冲杀和贪图功劳,这一战他打的很好。因为手下人手不多,所以帖木儿不花索性直接放弃了地势较低、有着多条上山通路的梵天寺,全力固守上山道路崎岖的石佛寺以及更高处的冲天观。

    这凤凰山是宋皇宫禁苑所在,百年来可没有谁有胆量在这里砍伐树木,所以山高林密,如果不是飞雷炮已经持续不断的轰击了很久,估计站在这个地方根本看不清层林掩映的石佛寺。

    周围的密林当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蒙古弓弩手严阵以待,而石佛寺曾经象征着皇家尊严和佛家庄重的朱红色寺门,虽然已经被之前冲上去的义军士卒用炸药包炸开,但是围墙左右全都是埋伏等待的蒙古士卒,每一次费尽艰辛、顶着箭矢冲上去,都会被这些埋伏的蒙古士卒击退。

    更主要的是,在石佛寺上不远处还有冲天观,蒙古士卒可以从容的在冲天观外对准石佛寺射箭,之前一次突击杨守明和王达亲自带队,已经杀到石佛寺钟楼一带,结果因为顶不住从天而降的箭矢,不得不撤回来。

    默默看着已经不知道是被飞雷炮的烟尘还是山间氤氲雾气笼罩在其中的石佛寺,李叹摇了摇头:“咱们不能再强攻了。这里弟兄们披甲持盾的人太少,蒙古鞑子这个层层防御的打法,对于咱们来说除非用更多的人命堆,是没有办法有所作为的。”

    王达刚想要争辩,身边的杨守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之中带着无奈和苦涩:“咱们的弓弩箭矢都已经不够了,再这样打下去只不过是给蒙古鞑子送人头罢了。”

    “这些不过都是没有受过多少训练的丁壮,让他们打仗本来就是强人所难,更何况这种就算是换做天武军也会头疼的情况,”李叹轻声说道,目光一直落在铺满石阶路的尸体和鲜血上,“咱们不能再让弟兄们这样平白无故的牺牲了。”

    “打又打不得,那应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在这里干看着,到时候你我可怎么给使君交差,又怎么向这些斗志昂扬的弟兄们交代?”这么长时间王达一直在李叹的麾下效力,对于这个足智多谋的都统已经很是敬佩,现在说出这样一番话,说明真的是在气头上了。

    李叹的目光炯炯,仿佛能够穿透层层云雾:“这凤凰山北面是七宝山,虽然涌金门已经被突破,但是镇海军肯定也要先攻下七宝山、万松岭,才能够冲到这里,所以这一两个时辰内怕是要靠咱们自己了。山上守军是蒙古鞑子的万夫长帖木儿不花,要是换做汉人或许还能够晓之以情,让他投降,这蒙古鞑子想都不用想······”

    杨守明有些诧异的看向李叹,王达更是跺了跺脚:“都统,此话怎讲?归根结底这不会是要打么!”

    “打是要打,不过要换个打法,”李叹的嘴角边流露出一丝冷笑,“咱们不打石佛寺,打冲天观!”

    杨守明和王达顿时面面相觑,杨守明忍不住轻声说道:“都统,使君送来的舆图上面,这凤凰山确实只有一条上山道路,而且某刚才也亲自看过了,想要冲上冲天观,就必须拿下石佛寺······”

    “谁说只有一条道路,”李叹微微一笑,侧头对着远处那一道在山腰处绵延的城墙说道,“这临安南面城墙是在台山和凤凰山中间低洼处过去的,但是却有一段绕上了两山山腰,虽然没有城门,但是如果从城上直接翻过去,不到二百丈便是冲天观后门。”

    “嘶!”王达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而杨守明则是郑重一点头。

    不过李叹话锋一转:“但是这二百丈可不好走,都是没有任何通路的深山老林,而且很有可能有蒙古鞑子的埋伏,更何况本来就是在蒙古鞑子眼皮子底下行事,此间凶险你们自己清楚,某也不多说。人贵精不贵多,某只能给你们三百人冲破冲天观,另外的人手某还是要带着他们佯攻石佛寺,尽量为你们吸引注意。”

    见到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李叹负手缓缓踱步:“以三百人对数千人,即使是背后偷袭,也是凶险,而如果被提早发现,无疑是死路一条,所以某绝对不强求,毕竟咱们现在也可以站在这里,等镇海军杀上来,大家前后夹攻,不愁蒙古鞑子不败。”

    “这里就拜托都统了。”王达没有多犹豫,对着李叹一拱手。

    而杨守明也是拍去衣甲上的灰尘,哈哈笑道:“好男儿世上走一遭,哪里有这等事都不敢做的道理!等着镇海军冲上来,那咱们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以后使君还怎么看咱们,镇海军又怎么看咱们。这些弟兄们战后本来就是要编成新的一军,现在就被人看成孬种、懦夫,以后又该如何。”

    “是条汉子!”王达在杨守明肩膀上擂了一拳。

    “杀他狗娘养的蒙古鞑子!”杨守明一边笑骂,一边去招呼手下。

    李叹则是默默转身,看着满是伤卒的梵天寺,在想想身后被轰的只剩下断壁残垣的石佛寺,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恨不得大宋早日灭亡,但是现在自己就这样站在皇家禁苑的山脚下,看着这曾经独属于皇家的佛寺道观被炮火夷为平地、为鲜血染红每一寸土地,还是不由得惋惜。

    平日里宝相庄严的佛祖和仙风道骨的道爷,也有经历血火和杀戮的这一天,也有被撕碎一切的这一天。

    乱世,乱世,这个乱世,已经有太多的磨难,是时候结束了!

    这片天空,是应该换主人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旋抹红妆看使君(上)

    ps:学习在外,近期或多单更,还望见谅!

    “砰!”一声巨响,敷文书院(即今万松书院)厚重的院门被生生炸开,和这一扇已经有些破旧的大门同时倒地的,还有门后几名蒙古士卒。而两侧院墙上的蒙古弓弩手惊慌失措的跳下来,不等他们撤入不远处的书院正堂,冲在前面的镇海军长矛手就已经把锋利的矛尖送入他们的胸膛。

    而更多的镇海军将士沿着书院各处厢房通路向前冲杀,不过好在万松岭已经被镇海军占领,所以这敷文书院中负隅顽抗的蒙古士卒并不多。

    很快一面赤色的旗帜就已经升上了敷文书院正门。

    “四百年文华之地,竟险些毁于某之手中,实在是罪过,罪过。”李芾看着被飞雷炮撕开好几个口子的书院围墙,忍不住轻声叹息,身为一个文人,如果不是因为凤凰山那边迟迟没有捷讯传来,从而使得镇海军不得不加快进军步伐,恐怕李芾是不会下令炮轰敷文书院的。

    不过好在被击中的也就是书院围墙和几处厢房,后面的藏书阁想来完好无损。这敷文书院因为躲在山中,逃过了上一次临安大火,要是这一次偏偏毁于飞雷炮和镇海军之手,恐怕李芾也不会轻易饶恕自己。

    一名都头快步走出院门,见到自家指挥使正抬头端详匾额上的那几个字,顿时欲言又止。

    “有何事?”李芾微微皱眉,他并不喜欢属下这样随意揣摩自己的心思。

    那名都头脸上流露出黯然神色,拱手行礼:“启禀指挥使,在后面藏书阁发现了几具尸体,看身上着装打扮,怕都是书院之中的教书先生,俱被利器所杀,而且尸体尚温热,十有**是咱们攻破书院之前,蒙古鞑子狗急跳墙所为。”

    李芾表情数变,不过最终还是沉静下来,只不过脸色阴沉的可怕,让那名都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自家指挥使文人出身,要说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着人厚葬了吧。”李芾摆了摆手,“把人都给某撤回来,然后去几个人禀报使君,言明此间境况,另外你们几个都立刻进攻前面八蟠岭,某给你们半个时辰,如果拿不下来八蟠岭,军法伺候,绝不留情!”

    听出李芾语气中的怒火,几名都头不敢怠慢,纷纷带着麾下儿郎向北面扑去。而李芾的亲卫统领打量着前面敷文书院:“指挥使,咱们要进去么?”

    沉默片刻,李芾摇了摇头:“这敷文书院,某又有何颜面进入,归根结底,临安乱如此,某等亦有罪过在身,咱们也去八蟠岭,只有把凤凰山上最后的蒙古鞑子消灭,才能告慰这些先生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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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便是冲天观后墙?”杨守明伏在草丛中,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

    一道白墙就在不远处,而蜿蜒的山中小路从密林当中伸出来,在和白墙交界的地方又一个毫不起眼的破旧小门,而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白墙后面的飞檐,端庄大气之中又有飘逸灵动,并不是佛教的一贯风格。

    “这凤凰山上也没有别的建筑了,”王达见到近在咫尺的冲天观,伸手挥了挥,“咱们先看看里面有什么。”

    身后几名身材矮小的士卒仿佛快要和山林融为一体,见到王达挥手,顿时一跃而出,像猴子一般顺着旁边不知道几百年的大树爬的飞快。这一幕让杨守明以及其他跟着前来的义军将士暗暗咋舌。

    这一战事关重大,所以李叹也没有藏着掖着,三百人的队伍当中有五十人是夷洲岛上归顺天武军的土著,平日里岛上深山老林中比这高一倍的树木他们都能够身手矫捷的爬上去,更不要说这个了。

    或许这些身材矮小瘦削、吃什么都长不壮实的士卒上前和蒙古鞑子拼杀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是爬树哨探、翻山越岭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刚才从城墙上这么多人能够悄无声息的翻下来,也和这些土著士卒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毕竟在这样的对手面前,即使是蒙古鞑子在树上暗藏弓弩手,也会被准确地抓出来。

    片刻之后一名土著士卒从树上溜下来,用生硬的汉语低声说了两句,同时还在地上画了几道,平日里和他们多有打交道的王达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听得云里雾里的杨守明:“这冲天观后面都是住人的地方,大约有两三百蒙古鞑子,大多数的蒙古鞑子都在前面老君殿外,老君殿那里还有几台床子弩。”

    “这就对了,”杨守明顿时点头,“咱们冲进石佛寺的时候,可不就是有床子弩的大箭从上面射下来么,怕就是这个。蒙古鞑子还真是狡猾,这架势就算是破了石佛寺,想要站住脚也没有那么容易。”

    王达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咱们剩下的时辰不多,等会儿镇海军估计就能杀上来了,现在也顾不了其他,抓紧动手,乱了他阵脚!”

    杨守明点了点头,抄起自己的朴刀,猛地窜了上去,如同一只出笼的猛虎面对眼前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的羊群。

    “砰!”一声闷响,那破旧的后门竟然被杨守明硬生生的撞开。

    “弟兄们,杀!”王达也是一跃而起,手中的刀指向前方。

    十多名身披衣甲,手提朴刀的士卒率先站起来,他们都是六扇门在夷洲岛中人,虽然六扇门平日里看上去主要甚至唯一的责任就是刺探情报消息,但是实际上六扇门的士卒都是在天武军体系各军甚至百战都当中层层遴选出来的,单论这沙场冲锋的本事,丝毫不弱。

    这样的精锐,刚才进攻石佛寺的时候别说李叹,就是王达等人也不敢拿出手,但是现在不同,需要一柄尖刀来突破冲天观这个蒙古鞑子最为集中也是最后的要地,好钢用到刀刃上,正是他们上场的时候。

    几枚火蒺藜已经被点燃,甩进了院落中,而那些土著士卒虽然身材矮小,但是也不甘落后,一支支梅花爪同时弹出挂在了墙壁上,抽出身后山中劈砍荆棘以开路用的大砍刀,这些土著士卒已经消失在墙后。

    “冲!”大队挑选的精锐义军士卒抄起兵刃,紧跟之后,从那道院门当中一拥而入。

    杨守明和王达两员大将并肩冲在最前面,手中朴刀翻飞。几名猝不及防的蒙古士卒被杨守明连砍带踹,全部放翻在地,后面王达虽然气急败坏,也只能撞入另外一个院落,接连几刀杀得一名蒙古百夫长不断后退。

    “南蛮子,南蛮子从后面杀上来了!”一名蒙古千夫长焦急的跑到老君殿前,帖木儿不花正站在台阶高处尽力向山下眺望。

    山下南蛮子的攻击虽然已经显得疲软不堪,不过却一直没有停断,更主要的是今天天空一直阴沉沉的,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山中云雾笼罩弥漫,站在这里根本看不清石佛寺前是何等情况,更不要说看山下临安了。

    之前帖木儿不花一直能够听见北面若有若无的炮声,但是现在整个临安成仿佛都已经沉寂了,这凤凰山似乎成了最后一处还在交手的地方。

    临安沉默了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南蛮子杀入城,张弘范已经难以抵抗,二是南蛮子至今没有突破城池,不得不暂行歇息。不过帖木儿不花也是见识到了南蛮子的财大气粗,如果他们停止攻城,是不会介意多给蒙古守军听听响的,可是现在确确实实没有了飞雷炮轰击的声音。

    “不要慌张!”帖木儿不花一手抓住了那名千夫长的衣领,“既然南蛮子杀上来了,那就带着你的人给老子顶住。八蟠岭那边还在咱们的手中,这上来的南蛮子十有**是抄了小路,人数估计不会超过五百,要是你一个千人队还顶不住的话,提头来见!”

    见到面容狰狞,有若凶神恶煞的帖木儿不花,千夫长吸了一口凉气,后院的爆炸声已经越来越短促而密集,说明南蛮子正在向着这边更快速的赶来,自家统帅的性格他很清楚,要是挡不住别说砍人了,就是碎尸万段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不等这千夫长离开,一名传令兵满是灰尘鲜血的快步跑来:“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南蛮子拿着大将军的首级进攻八蟠岭,岭上那些汉人蛮子见状纷纷投降,南蛮子已经破了八蟠岭!”

    “什么?!”帖木儿不花感觉天旋地转。

    难怪临安那边再也没有了声响,张弘范啊张弘范,一直不待见某的是你,拍着胸脯要死死守住这临安城的也是你,口口声声保证能够拖住南蛮子的还是你,到头来整个临安就只剩下某带着这数千残兵败将,又该如何杀出一条血路来?

    帖木儿不花长吸了一口气,冷声问道:“此事当真?”

    那名传令兵忍不住苦涩说道:“将军,不管当不当真,南蛮子已经冲过了八蟠岭,咱们挡不住了。”

    仿佛是要响应这句话也似,山腰石佛寺和山顶冲天观中间的道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南蛮子身影,赤色的旗帜迎风舞动,就在刚才帖木儿不花晕头转向的时候,镇海军已经从侧翼突破了石佛寺,和义军一起向着山顶冲来。

    而身后同样也是杀声大作,四处都是溃逃的蒙古士卒,显然镇海军顺着后山那条直通八蟠岭的道路杀了过来,这一次出现在身后的就不再只是数百名一个千人队就能抵挡的南蛮子了,而是整个大宋最精锐的劲旅之一,是和怯薛军争雄毫不逊色的镇海军。

    原本固若磐石的冲天观,现在已经成为了被赤色浪潮包裹、拍打的最后一块礁石,成了最后的死地。

    帖木儿不花长长叹了一口气,战局已经转瞬急下,如同江河漫堤岸的南蛮子,将会用他们锋利的兵刃和对胜利的渴望撕碎蒙古士卒最后一层单薄防线。手里提着刀,帖木儿不花步履蹒跚的走进老君殿。

    “活捉帖木儿不花!”老君殿外呼喊连成一片,伴随着还有火蒺藜密集的爆炸声,临安攻防战打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在意还有多少火器了,能用的索性全部扔到蒙古鞑子头上!

    一排排突火枪在沉闷吼叫,一支支箭矢在破风前行,无数的鲜血迸溅,撒在这临安最高的角落。

    杨守明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前面已经没有站着的蒙古鞑子,一队又一队衣甲整齐、威武肃杀的镇海军士卒整齐划一的向前迈进,那长矛构成的森林,仿佛能够吞噬一切血肉。

    第一次见到镇海军,见到叶应武麾下雄师劲旅的杨守明,只感觉心头热血翻涌沸腾。正是这样的强军,才是能够改天换地的存在。

    一名身披银亮铠甲,手里提着剑的年轻将领快步上前,他的脸上尚且带着些许书卷气息,只不过在这满是杀气和鲜血的杀气中,反倒让人对于这个年轻儒将肃而起敬。

    毕竟统领一群狮子的是一头更加凶猛的狮子,这很正常,但是如果统领一群狮子的是一只看上去很温和的山羊,而这个狮群还无往不胜,那就令人心惊胆战。眼前这个儒将能够统帅这些如狼似虎的将士,还是镇海军这等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军,足可见其能耐所在。

    当下里王达和杨守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急忙上前,只不过那人却比他们更快一步,笑着拱手:“镇海军后厢都指挥使李芾,见过两位将军,两位将军冲阵勇猛,实在令人佩服。”

    “原来是李叔章李指挥使,久仰大名!”两人恍然。

    镇海军这几个指挥使的声名他们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右厢是由苏刘义和张世杰亲自担任指挥使和虞侯,往往与中军一同行动不说,左厢王大用,前厢王虎臣号称镇海军“双王”,具是一方猛将,淮北一战左厢硬抗怯薛军,更是让王大用声名远扬。

    不过在镇海军当中,为令人好奇的还是以文官担任指挥使的李芾,作为天武军体系第一个文官入武职的人,能够被叶使君如此赏识任用,说明这个李芾有其过人之处,而李芾后来在两淮战前的准确预判和战事的表现,更是让叶应武麾下文武知道他的名不虚传。

    看着王达和杨守明隐隐带着敬佩的目光,李芾一笑,恰在此时,前面老君殿却是一股黑烟滚滚升起,当下里李芾脸色微变:“不好,这个帖木儿不花竟然还敢放火。”

    顾不得那么多,几人急忙冲入老君殿。

    这冲天观在山顶,本来就是俯瞰临安所在,这一阵烟火升起来,恐怕刚刚安定下来的临安都会随之恐慌。

    瘆人的笑声在踏入殿门的那一刻在前面响起,火焰升腾,一道全身裹着火的身影在地上不断翻滚,他滚过的地方,帷幕、立柱包括前面的桌案,全都燃起了熊熊火焰。

    “帖木儿不花!”看着那人依稀可见的衣甲形制,李芾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王达狠一咬牙,上前两步,手中朴刀一刀砍下,正正将浑身起火的帖木儿不花拦腰斩为两段,那人还在火中抽搐了两下,终于平静了,只剩下烧得焦黑的躯干和那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仇恨而瞪大的眼睛。

    “这火怕是救不了了。”大火卷席这热浪扑面,冲天观位于山顶,而观中原本积水用的荷花缸早就被刚才冲击的时候那一顿火器给砸碎了,此时又上哪里去找水。

    李芾的嘴角边却是浮现出一丝笑意:“没事,扑得灭,你们听,仔细听。”

    正懊悔的王达和杨守明一怔,旋即竖起耳朵。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回荡着阵阵雷声,春雷滚滚,仿佛才催动这一个崭新时代的到来,片刻之后地面就已经湿润,细细密密的春雨就这样在烟尘、在火焰中斜织着、跳动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天使。

    “有如神助。”王达的嘴唇微微颤抖,看向杨守明。

    杨守明沉默片刻,只是缓缓垂下手中的朴刀,有些敬畏的看向天空,又看向烟雨当中朦朦胧胧的临安城,一言不发。

    而李芾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大殿当中只有这三道伫立的身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的,李芾用只有三个人能够听清,但是郑重的声音说道:

    “天降甘霖,扑灭此火,使凤凰山幸免于难,此为天助,天助者,使君也。使君当有天下。”

    使君当有天下!

    杨守明和王达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却没有人反驳。

    大宋的天,已经塌了,现在是叶应武的天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旋抹红妆看使君(下)

    端起茶杯,叶应武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叶片随着荡漾的翠绿色水波蜷曲又舒展,扑鼻的茶香让任何品尝的人都不由得深深沉醉,不过叶应武并没有着急品尝,反而对站在堂下的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都坐下吧,也一并尝尝这明前衍庆寺茶(即今龙井),临安不常来,这贡茶也不常有,自当好好珍惜。”

    见到叶应武脸上带着笑意,显然心情不错,左首李叹,右首李芾,率先坐下,只不过和他们之前在叶应武面前的从容不同,这一次无论是镇海军诸将还是夷洲岛驻军和义军将领,都暗暗屏住呼吸。

    在拿下临安的这一刻,他们就已经清楚,眼前的叶使君终于走完了这一条道路,不再简简单单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的统帅,所有人看待叶应武的目光也随之而不同,仿佛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叶使君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都有深深的暗示蕴含其中,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李叹和李芾这临安文武的领头,却是没有这么多的思考,只是同时信手端起来茶杯,冲着叶应武微微点头,李叹先行笑着说道:“多谢使君,属下就不客气了。”

    叶应武嘴角边掠过一丝笑意:“这有什么好推让的,大家都是一片尸山血海当中杀出来,现在咱们赤旗插遍,也不过就是半壁山河罢了,这天空也不过是半边天空······”

    刚刚坐下的一众人都是凝神看向叶应武,不知道使君这个时候没头没尾的说这些做什么,毕竟他们只能算是天武军体系当中的中层将领,这里真正在使君心中不可或缺的,恐怕也就只有李叹一人。

    以后天武军应该何去何从,使君应该何去何从,他们可没有开口的权利,按理说应该是使君和文相公、陆相公、苏将军等人商量才对。

    似乎意识到下面一道道惊疑不定甚至有些沉重的目光,叶应武微笑着说道:“头顶上不过是半边天空,某只是想告诉你们,咱们这条路不过是刚刚开始,你们无须想太多,也不能就此松懈,北面蒙古鞑子还等着某带你们一起驱逐。”

    李叹和李芾对视一眼,顿时明白叶应武是什么意思。

    叶使君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你们确实是有从龙之功不假,但是不要以为现在收复了临安,就能够安享自己期盼已久的荣华富贵和平静日子,这乱世还远远没有结束,天武军征战的道路,不过是刚刚开始。

    下面张顺、王达、杨霆、杨守明等人都是下意识的挺起胸膛,叶应武言语之间的警告他们也听得清楚,云从龙,风从虎,在这乱世当中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并且为了叶应武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但是现在换来的也不过就是残破的江山半壁。

    伸手按在桌子上那大宋玉玺上,叶应武霍然站起来,冷声说道:“张弘范没有守住临安,所以现在咱们有资格坐在这里,但是并不代表史天泽守不住山东,不代表伯颜守不住河洛,不代表忽必烈守不住燕云。某不想等着军纪败坏的一塌糊涂时候,再通过杀人来立威,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末将遵令!”一帮子人再也坐不住了,急忙站起来。

    “这就好,”叶应武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长惜、叔章,你们两个留下,剩下的人先散了吧。”

    有叶应武刚才这一下子,所有人心神都是绷得紧紧的,听到这句话都是步伐铿锵的离开,仿佛之前攻打临安时候那一股杀气又重新浮现在眉头。

    叶应武忍不住苦笑一声,看向李叹:“不能让这些家伙松懈下来,某也是无奈之举。”

    李叹正色点头:“使君此举并无不妥之处,古往今来,就算是雄师劲旅,长久待在繁华锦绣之地,也会消磨了锐气,更何况是这临安,别看一场大火一番血战,城中各处酒楼现在竟然已经开张,城外西湖畔更是热火朝天的重建,甚是热闹,恐怕不过七天这临安就可恢复如初。”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叶应武低声念道,“蒙古鞑子虽然新败,但是某可不相信忽必烈会忍气吞声,现在说不定已经磨刀霍霍,这临安固然是繁华昌盛,云集四海财富,奈何不是北伐所应踞以为根基之处,两位可明白?”

    “宋鉴不远,当引以为戒。”李芾沉声说道,“此间事宜平定之后,使君自当北返,待天下安定,再享荣华富贵。前宋在这临安蹉跎百年,我等自当不能再误于此处!”

    点了点头,叶应武伸手在墙上舆图一指:“某今日下午便率各部回师镇江府,但是临安毕竟是江南繁华中心所在,不能无人看守,长惜兄,不知道某把临安托付给你,可否?”

    李叹微微一怔,旋即一拱手:“还请使君放心,定不辱命。”

    “当然,长惜兄也不用担心,某不会让你一个人坐镇此处,”叶应武一笑,“新任临安府知府汪诚甫(汪立信字)这几天便会赶到,汪诚甫原为荆湖北路安抚使,曾与某同战襄阳,亦是治国之班班大才,想必长惜兄能够和他携手同进。”

    对于汪立信这个人,李叹也是有所了解,当下里点了点头,对此没有异议,毕竟他一个人也不可能看住整个临安。而叶应武有些无奈的看向李叹:“长惜,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某交给你们两个的,不只是临安,还是整个两浙,整个江南,这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要是有了差错,你们两个就等着瞧吧。”

    李叹怔了一下,一股暖流油然而生,淌过心田。

    江南,江南是什么,这是天下最为富庶、所有人看着都流口水的地方。

    叶应武这等于是把天武军的粮仓和钱仓全都托付给自己了,这种信任和胸襟,恐怕也就只有叶使君能够做到。毕竟对于叶应武来说,能够拉来镇守江南的人选一点儿都不少,文天祥、陆秀夫和谢枋得暂且不说,赵文义等人也都不差,更何况叶应武那里还有王爚、江万里、章鉴这些前宋老臣,随便拽出来一个威望就能够胜过李叹百倍。

    可是叶应武偏偏选择了自己,一个曾经默默无闻的海寇师爷,一个只不过帮着叶应武经营了一处荒岛、有那么几分浅薄能耐的人。

    自古文人为知己者死,李叹心中感慨之余,也是郑重一拱手。

    叶应武微微颔首,转而看向李芾:“叔章,你也不用跟着某北上了,某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

    李芾一怔,在叶应武身后那一张舆图上瞄了一眼,心下了然:“敢问使君,可是安南和大理?”

    目光定格在李芾身上,叶应武正色说道:“现在虽然有马堃老将军坐镇广南西路,但是马老将军素来善守不善攻,虽能把静江防备的滴水不漏,但是咱们不能坐视蒙古鞑子在大理和安南站稳脚跟,之前蒙古鞑子也曾经几次进攻安南,不过都因安南地势之特殊铩羽而归,对于安南,其进犯则击退之,不可擅自挑衅,但是大理,你们要尽一切可能拿下!”

    见到李芾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叶应武接着沉声说道:“蒙古鞑子控住大理,实际上是为了在咱们的背后埋下钉子,使得咱们不得不在广南西路一带保持足够的兵力,某现在把镇海军后厢全都托付给你,另外再加上马堃老将军的静江守军,叔章你记住,不可轻敌小觑,但是也不能迟迟不进,某不想在北伐的时候身后有人捅刀子。”

    李芾下意识的挺直腰杆,叶应武实际上是把整个南面的战事都托付给他了,虽然自己终归难以参与北伐,但是攻打大理的蒙古鞑子,实际上也是北伐的一部分。李芾当下里郑重一拱手:

    “还请使君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叶应武点了点头,他之所以把李叹和李芾留下,就是为了托付江南和广南的诸多事宜,毕竟江南是财粮赋税重地,而广南是直面大理蒙古鞑子的第一线,当叶应武率领天武军浩浩荡荡北伐的时候,为了缓解当面压力,忽必烈很有可能从大理出兵,使得叶应武难以倾尽全力。

    所以为了以防后患,叶应武不得不把一员文武双全的大将派出去,而叶应武麾下这样的人实际上并不多,其中苏刘义、张世杰等人又是身居高位,叶应武北伐可以依仗为左臂右膀,拿来镇守广南和攻略大理,未免大材小用,所以李芾就成了最佳选择。

    叶应武没有再多看屋里面两个人,而是缓步走到门口,春雨细细密密的下着,将整个临安都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中。叶应武沉默了良久,方才轻声开口,也不只知道是说给他们两个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江南某已经平定了,大宋某也要取代了,该防的某会防住。忽必烈,蒙古,这一次某叶应武倒要看看,还有什么能够阻挡的了你我一决雌雄。中原逐鹿,问鼎轻重,某叶应武也要尝一尝这风云相从的滋味!”

    李芾和李叹下意识对视一眼,暗暗屏住呼吸,看着那一道肃然站立在风雨前的身影,分外孤单而巍峨。

    ————————————————

    “使君回城了,叶使君回城了!”镇江府的街头被一声呼喊打破了风雨中的宁静。

    原本沉寂在这朦胧烟雨里的镇江府,无论是远处的连绵青山,还是城中白墙黑瓦的江南屋舍,仿佛都在这一刻苏醒,一把把油纸伞迎着风撑起,一道道身影推开自家院门。

    沿着街道两侧的酒楼、茶馆、瓦舍内外上下,顿时挤满了一个个着急向着南面张望的脑袋,黑压压的怕是整个镇江城尚未归家的人都探出头来。而街道旁的各处巷道和弄堂中,或是绰绰约约撑伞前来的江南婉约女子,或是披着斗笠、手中提着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工具的匠人,当然还有身着朱子深衣的书生文人。

    “为报倾城随太守。”站在自家顾山楼的二层,陆婉言看着院墙外街道上匆匆忙忙如同流水的人群,忍不住轻声吟诵,看上去甚是悠闲,不过只要细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位叶家主妇的手微微颤抖,而且还若有若无的踮起足尖,分明也是在向城南眺望。

    后宅几个姊妹一个比一个精明,陆婉言这欲盖弥彰的姿势她们自然是尽收眼底,却无一人发笑,毕竟大家谁不是这个样子,自家夫君从淮南回来,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就紧接着南下临安,这几天大宋烟消云散、蒙古鞑子攻破临安,整个江南都是人心惶惶,唯有自家夫君站出来力挽狂澜,或许别人更在意的是最后坐稳了江山的是叶应武,但是实际上后宅这几个姊妹在意的是那其中的生生死死。

    只要自家夫君没事,才是最好的。

    “平平安安回来就好,”絮娘难得声音有些低沉,看着前方热闹的镇江府,“这一次恐怕是最为凶险的一回,不过夫君这不还是走过来了。”

    仿佛是为了拆她的台,惠娘轻笑着说道:“絮娘姊姊说得轻松,就跟没事人样的,只是不知道刚才是谁专门跑回去梳妆打扮。”

    俏脸微红,杨絮张牙舞爪的扑过去:“好你个小妮子,竟然敢讽刺我。”

    惠娘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她动作敏捷,竟然能在杨絮赶到之前逃脱,一溜烟儿缩在绮琴身后,探出头去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其实刚才婉娘姊姊吟诵的那句东坡词不对,按理说今天应该是另外一句······”

    楼阁上顿时静下来,陆婉言也下意识的看向惠娘:“惠娘你倒是说说看,应该是什么?”

    “旋抹红妆看使君!”惠娘笑嘻嘻的指着因为激动俏脸微微发红的杨絮和陆婉言,“你们脸上不烫么,这可是最好的红妆。”

    本来伸手轻轻护住絮娘的绮琴径直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好你个惠娘,这么说是把我们三个全都包含在内了?亏得姊姊刚才还护住你,当真是一条白眼狼。”

    “当然不包括琴儿姊姊,”惠娘有些着急的分辨,惹得三人纷纷笑出声。

    突然间想起来什么,陆婉言眼眸微转,看向楼下:“舒儿没有上来么?”

    绮琴缓缓坐下,微笑着伸手在惠娘脑门上弹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叹息道:“自从湖州回来之后,舒儿妹妹就一直深居简出,这几天也是憔悴了不少,毕竟大宋灭亡也不能单纯是贾似道和官家的过错,要说夫君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你我都不会相信,所以这个心结还是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开的为好。”

    婉娘和絮娘都是默不作声的坐了下来,而惠娘想起自己和爹爹的那些恩怨,心中也是有些萧索,不过好在最后自家爹爹还是改邪归正,把能说的都说了出来,夫君也没有为难他,一直以女婿之礼节待之,这一次自家大伯出手控制常州、效忠叶应武,更是得到了重赏,王家对夫君现在已经只剩下了忠诚追随之心。

    这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圆满结局了。

    绮琴轻轻拽过来惠娘,帮她整一整有些凌乱的衣襟,而杨絮站起来看了一眼,旋即俏脸上流露出笑意:“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走吧,迎接夫君归来,”陆婉言站起身轻轻捋顺衣衫上的褶皱,“夫君和舒儿之间的事不能再拖了,今天咱们就算忍一忍,让他们两个下午好好谈谈,与其小疾不治成大病,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看着陆婉言郑重的神色,绮琴和絮娘也是轻轻颔首。(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繁红一夜经风雨(上)

    “胡马嘶风,汉旗翻雪,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

    叶应武一边喃喃吟诵,一边下意识伸出手,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在手心中,有微凉之感,街道两侧是夹道欢迎的镇江府民众,即使是风雨交加,他们也依旧站在这里,看着叶使君当先纵马驰过城门。

    “使君,咱们先去府衙还是直接回府?”小阳子在一侧轻声问道。

    叶应武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雨丝拍打在脸上,刹那间心如火炭,声音也随之洪亮,年轻的叶使君高高举起手中马鞭,狠狠一抽战马:“料有牵情处,忍思量,耳边曾道!”

    原本一阕低回婉转的怀人词曲,被叶应武这样当着整个镇江府百姓,当着身前巍峨三山,身后长长街道吟诵出来,听者心头别有一番滋味,更有品味出其中思绪的文人墨客,已经忍不住高声叫好。

    很快周围的瓦舍、青楼上,都是一片喝彩声,所有人的目光恋恋不舍追随着在楼下打马而过的年轻使君。

    年轻,生机,活力!

    每一个人都在叶应武身上看到了勃勃向上的生机,而远处的三山,近处街道两旁的树木,在这风雨中仿佛也被洗刷的愈发青翠。

    一片崭新的天空,一个崭新的时代,或有或无的人们都开始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仿佛那里并不是阴云压城,而是充满黎明的曙光和希望。

    唯有这样的年轻使君,唯有这样的叶应武,能够为他们破开天空中的层层乌云,带来光明。

    战马长嘶,人立而起,叶应武从马背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已经飞奔上自家院前,大门在叶应武入城的时候就打开了,而一排仆人丫鬟甚是气派的站开,门前滴水檐下,几道看上去比上次相见单薄瘦削了的倩影,让叶应武心头一热。

    站在最前面的陆婉言带着绮琴、杨絮和惠娘盈盈躬身:“妾身恭迎夫君凯旋,还请夫君入府歇息。”

    眼眶没来由的有些湿润,叶应武上前一把揽住几人,陆婉言更是直接扑进叶应武的怀里,不知不觉已然是泪眼婆娑。惠娘这个向来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也是一把攥住叶应武的手,迟疑片刻之后用清脆的声音念道:

    “料有牵情处,忍思量,耳边曾道。甚时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

    叶应武流露出笑意,伸手在惠娘瑶鼻上刮了一下,然后郑重说道:“某这不是回来了么,该摆平的都摆平了,该征讨的都征讨了,某现在平平安安、一根毫毛都不少的回来了!甚时跃马归来,现在便是跃马归来,都开心一些,都笑,笑啊!”

    风雨中只有叶应武一个人的笑声,显得孤独而又癫狂,婉娘、绮琴几人只是死死搂住他,仿佛一松手叶应武又会像风中飘絮一般离他们远去。

    “走,回家。”叶应武拍了拍陆婉言,“某都快饿死了,抓紧的。”

    “每次回家都跟饿死鬼一样,”婉娘忍不住嗔道。

    叶应武嘿嘿一笑,却是不说话。

    回家了,还是回家好啊,这种久违了的温馨和舒适,就像是在风中漂泊太久的飞蓬终于寻觅到了生根发芽的土壤。来往征战这么多天,虽然没有历经生死考量,但是也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大变,要说叶应武心中没有一点儿挂怀那是不可能的。

    人群中郭昶轻轻扯了扯赵文义的衣袖:“送人送到底,咱们都已经送到家门口了,尽人尽义,可以走了。”

    赵文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旭升啊,你肚子里面那点儿蛔虫本官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是不是又看中了哪家的小姐,死性不改?也罢也罢,横竖北面蒙古鞑子现在也没有能耐惹是生非,估计今天使君是不会出家门了,咱们也当休息休息,休息休息啊!”

    郭昶瞪了他一眼:“老赵,做人要厚道,某早就改邪归正了,现在身兼要职,是那等在花街柳巷醉生梦死的人么。这几天南面北面忙得不可开交,某可没有那等小憩片刻的闲情逸致。”

    忍不住哈哈大笑,赵文义一挥衣袖径直向外面走去:“江南大局已定,这几天正是咱们的喜庆日子,就该高兴!”

    沉默片刻,郭昶还是下意识看向叶应武,摇了摇头,使君,这片天你是撑起来了,但是这不过还是山河半壁,北面那蒙古鞑子可不是好对付的,咱们这条路,还得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啊。

    就在这时,一名六扇门士卒凑过来低语两句,郭昶脸上流露出诧异神情,旋即点头:“走,咱们回去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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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人全都沉到温热的水中,叶应武长长呼了一口气。

    腾腾升起的水雾遮挡了视线,浑身上下五脏六腑七窍都随之酥软下来,自己当初那一身细皮嫩肉小白脸的模样,已经退散干净,现在手臂上的肱二头肌鼓鼓,胸肌腹肌也是一样不缺,皮肤更是晒成了小麦色,哪里还有文弱书生的样子。

    不知不觉的已经快来了一年,这一年当中自己借助襄阳之战一鸣惊人,最后终于借力打力给破败腐朽的南宋王朝送终,不过任重而道远,叶应武可不会认为自己这一年就能够有匹敌忽必烈五六年生聚的能力,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好慌张的,反正不过二十一岁的叶使君,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一年打不过忽必烈,可以两年,两年不行可以三年。

    叶应武就不信自己活不过忽必烈,年轻就是好。

    伸手下意识的在浴池壁上轻轻划着,叶应武心中已经勾勒出两淮和南阳这两个北伐重中之重所在的舆图。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珠帘掀起的声音,叶应武诧异的回头看去,层层水雾当中朦朦胧胧勾勒出的倩影摄人心魂。

    微微一怔,叶应武已经看清老者是谁,沉沉吸了一口气:“舒儿,你过来做什么。”

    赵云舒一声不吭的轻移莲步,踏着湿漉漉的地面走过来,看也不看脸上满是错愕神情的叶应武,蹲下来试了试水温,螓首低垂:“妾身既为使君之妻妾,使君远征归来,自当服侍沐浴。”

    叶应武也顾不得别的,凑过去伸手在赵云舒额头上试探了一下:“没有发烧,傻丫头你是不是癔症了,从湖州回来这才几天?”

    没有回答,赵云舒只是踢掉金缕鞋,然后径直抽掉玉簪,秀发披散下来,水雾朦胧,发梢轻拂之间衬托的女孩如同仙女下凡。

    叶应武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他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不是赵云舒有没有发烧的问题,而是自己即将被大宋公主撩拨甚至自身难保的问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赵云舒披在外面的薄纱已经飘然落地,被水浸湿,而露出来的一双手臂白皙如玉。

    皓腕凝霜雪,清辉玉臂寒,刹那间仿佛所有的唐诗宋词都难以描述呈现在叶应武眼前的景象。

    终于颤抖了一下,赵云舒迟疑的抬头看向叶应武,贝齿微咬下唇,见到叶应武已经怔住了,只能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手颤抖着把褙子的肩带从刀削般的香肩上推落,骄傲挺翘的峰峦,修长白皙的双腿,只剩下最后一件诃子遮盖,天家将养十七年的曼妙和美好,被叶应武尽收眼底。

    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叶应武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向来以衣冠禽兽自诩,这个时候还是有点儿自持力的:“舒儿,你自己想清楚了?”

    身后女孩沉默片刻,捻起来地上的簪子,苦涩一笑:“本宫倒是想用这簪子直接杀了你,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大宋亡了,赵家还有那么多人,总不能也一并殉了,之前是皇族,现在自力更生,又有几人能够走过这道坎?亡国之人生逢乱世,不过是苟且残喘罢了,能够护着微儿平平安安过这一生,妾身已然知足。”

    好像料到了赵云舒会这么回答,叶应武并没有睁开眼,整个人懒散的靠在壁上,慢悠悠的说道:“不后悔?”

    “不。”赵云舒艰难的说出来一个字。

    “后悔也迟了。”叶应武嘴角掠过一丝笑意,霍然转身,伸手抓住赵云舒的手腕猛地一扯,女孩猝不及防下整个人摔落在水中,掀起浪花涟漪,而叶应武一把揽住她,手臂强劲有力,由不得赵云舒挣扎拒绝。

    看着近在咫尺挂满水珠,显得愈发精致的脸颊,叶应武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在赵云舒有些颤抖的樱唇上轻轻一吻:“还是某来伺候舒儿吧。”

    “使君······”赵云舒小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只是搂紧叶应武,喃喃说道,任由那一双手从腰间划过,最后落在诃子的扣上。有些茫然和紧张的抬起头看了叶应武一眼,赵云舒身前一凉,诃子已经被叶应武提起来随手扔到了浴池边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羞涩难当,还是这浴池中水汽弥漫蒸腾,赵云舒的耳垂已经通红火热,叶应武凑上去轻轻吹了两口气:“别紧张,放松些,某还没打算就在这里把事儿办了。”

    赵云舒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已经人在云里雾里,不知所以了。

    看着堂堂大宋天家公主一丝不挂的搂在怀里,叶应武免不了兽血沸腾,坐怀不乱的那是柳下惠,那种思想境界几千年出不来一个。叶应武嗅了嗅赵云舒秀发间的香气,草草把水往身上泼了两下,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舒服了,叶应武害怕如果再多泡一会儿十有**会擦枪走火。

    毕竟这个时代女孩子还是很注重第一次的,更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天家女儿,如果就在这里随随便便要了舒儿,就算是赵云舒没有意见,叶应武也会感觉问心有愧。

    将晕晕沉沉快失去知觉的赵云舒用毯子裹了一个严实,叶应武索性只穿上裤子,便将人儿拦腰抱起来,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浴池在书房和后院各处楼阁之间,叶应武就这么近乎果奔的方式跑过大半个后院,着实吓了回廊上几名婢女一跳,不过知道自家相公在后院向来没有正形,这些婢女也没过多在意。

    倒是旁边的小楼上,絮娘伸手捏了捏王清惠的脸蛋,然后冲着回廊上那道一点儿都不要形象的身影努了努嘴:“惠娘啊,这后院现在又只剩下你一个了,你说夫君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吃了你?”

    惠娘的俏脸由白转红,轻轻哼了一声,很是不顾一屑,不过手中书却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显然是被吓到了。

    正在下棋的陆婉言和绮琴忍不住轻笑一声,惹得惠娘俏脸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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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在赵云舒****上拍了一下,叶应武伸了一个懒腰。

    好像这一下并不重,赵云舒并没有睁眼,而是疏懒的向前拱了拱,继续蜷缩在叶应武怀里,傲人的娇躯半露,足够看的世上任何一个男人热血沸腾,就算是叶应武刚才已经享受过也不例外。

    不过叶应武伸手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痛,刚才那一下的时候赵云舒痛的直接咬了上来,一时两人兴奋都没有在意,现在一觉醒来伤口处已然结痂,也不知道这只小野猫到底咬了多深的伤口。

    “外面天都快黑了。”见赵云舒没有反应,叶应武掀起被褥,皱眉说道。

    意识到什么,依旧熟睡的小野猫一下子睁开眼睛,惊慌失措的坐起来:“你说什么?!”

    伸手指了指窗外,本来就是春雨细密如织,依稀能够听见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的声音,现在更是天色阴沉昏暗,显然时候不早了,

    低下头一看,赵云舒俏脸绯红,手忙脚乱的拽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真是被你害惨了,你让人家怎么去跟几个姊妹解释?这都什么时候了,怕是晚膳也用完了吧。”

    叶应武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不着寸缕,甚至下面的小使君还礼貌的冲着赵云舒点点头:“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夫妻之间荒唐一点儿就荒唐一点儿,某可没指望着你们这几个妖精能乖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更何况那样也未免太没意思了。”

    想起来什么,叶应武恬着脸凑过去:“话说刚才有个人可是比某还兴奋呢,你看这半边被褥都是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谁······”

    “混蛋,流氓!”赵云舒下意识的一脚踹过去,不过却被叶应武轻车熟路的抱住大腿,将人拽出来。在赵云舒唇上啄了一下,看着她有些发懵的神情,叶应武正色说道:

    “咱们该做的都做过了,你赵云舒就是叶家的人。”

    瞪了他一眼,赵云舒忍不住嗔道:“是不是后宅这么多人都是你这样抢来的,这是强抢民女!”

    “你不是民女,”叶应武捏了捏她柔滑的脸蛋,“所以某抢了就抢了,入某叶家门,别的不说,记得喊‘夫君’,另外不听话时候某也是一样家法伺候,这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还有······”

    “还有你现在没有办法给我名分。”赵云舒打断了叶应武,“因为赵家皇室的人都已经死干净了,不应该再有两个前朝公主活在世上。这样难免会有一些人打起来各种各样的旗号······”

    沉默片刻之后,叶应武伸手揽住她:“不要想那么多,只要某一天还在,自然能够护你周全,你和微儿愿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是大宋的两个公主罢了,某叶应武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要是连你们两个都养不起,岂不是贻笑大方,谁愿意乱就乱去,某也想看看是天武军厉害,还是他们厉害。”

    两个公主,自己再不济也是养得起的,怕它作甚。(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繁红一夜经风雨(下)

    ps:如亲们所愿,孩子来了

    静静的靠在叶应武肩头,赵云舒顿时沉默了。

    几个月之前她还是在深宫当中无忧无虑的信安公主,但是这一切的宁静都被席卷朔风而下的蒙古鞑子打破,也被眼前这个一战名扬天下的叶使君打破,三百年煌煌大宋,就这样在血火和风雨中崩塌,向世人展现出了它已经懦弱到极致的一面,赵家终究还是丢了天下。

    一切都像是虚空大梦一场,却又真真实实的存在,一个月之前赵云舒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在一个亲手葬送了大宋、让官家爹爹和母后走上绝路的男人怀里婉转承欢,而且对于这个男人,自己也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依恋多一些,还是仇恨多一些。

    不过至少她不用经历百年前那些天家帝姬、嫔妃所经历的悲惨下场。

    亡国之人,能够有这样的待遇,已经尽善尽美了。赵云舒已经渐渐明白为什么当初第一次离开临安的时候姨娘杨淑妃会那么爽快的把微儿托付给自己,实际上整个后宫真正洞若观火的,还是这个向来可有可无的杨姨娘,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临安将会陷入动荡,赵家江山支撑不了几天了,所以宁肯和心爱的女儿分离,也不愿意让她留下来一起殉葬。

    一名婢女推门进来:“相公。娘子,几位夫人都在大堂用膳,特意派奴婢前来问询,相公和娘子可要过去一起。”

    赵云舒咬牙看向叶应武,见到叶应武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只能恨恨的伸手一捶他的肩头,这一次真的换来了叶应武一声惨叫。气急败坏的叶使君扬声说道:“告诉婉娘,稍候片刻。”

    等到那名婢女退下了,叶应武径直扑上去把赵云舒掀倒在床上,伸手箍住她的腰,一巴掌拍在了****上:“刚刚说到家法,就来招惹某,不是不知道家法是什么么,这就是。”

    “痛。”赵云舒费力挣脱叶应武的手,眼眸之中隐隐有晶莹闪动。

    微微一怔,看着女孩俏脸上难以褪去的红晕,叶应武顿时知道不是自己下手重,而是本来那里就隐隐作痛,只不过赵云舒一直强忍着没有说罢了,当时和陆婉言洞房花烛之后,婉娘也是被丫鬟搀扶着走了两天路。

    虽然赵云舒不像她们这些大家闺秀一样身娇体弱,但是毕竟也是娇嫩女孩,哪里经得起叶应武那等摧折。

    “舒儿乖,过两天淤血下去了就没事了。”叶应武只能无奈的安慰道。

    而赵云舒缩了缩腿,看着叶应武肩头上那深深的牙印,也是羞愧的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是不是很痛?”

    “习惯了就好。”叶应武耸了耸肩,伸手去拿衣服。

    而赵云舒这时候也注意到他胸口处那一道有些骇人的伤疤,眼前这个男人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雨血火,总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吊儿郎当,但是他经历的痛苦和压力,恐怕只有他自己真正明白。

    向前凑了凑,赵云舒伸手轻轻抚摸着叶应武的胸膛,在那些象征着荣誉的大小伤疤上轻轻抚摸,手指不知不觉有些颤抖。自己经历的痛苦毕竟还是短暂的,而他要走的道路,还远远未到尽头。

    视线有些朦胧模糊,赵云舒径直用手背抹去即将滚落的泪水,然后手臂微微颤抖的伸出,勾住叶应武的脖子,带着凉意的樱唇凑上去。

    “呀!”这还是赵云舒第一次主动,加上叶应武忙着拿衣服没有防备,两个人的鼻子顿时撞在了一起。看着伸手揉着鼻子,甚是娇羞可爱的赵云舒,叶应武已经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赵云舒娇嗔道,不过下一刻她就被叶应武按在床榻上,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主动、谁被动,不知不觉吻在了一起。

    ————————————————

    一身白色中衣,头上束着青巾,叶应武懒洋洋的斜倚在门口,看着大堂中已经就坐的几人:“久等了。”

    “大哥哥你终于来了,都快饿死微儿了。”原本苦着脸的赵云微顿时露出笑容,“大哥哥,惠娘姊姊说微儿不背下来这首诗就不让微儿吃饭,你看她是不是欺负微儿,是不是大坏蛋?”

    顿时陆婉言和杨絮已经笑作一团,绮琴上前收起来赵云微前面的书卷,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什么时候微儿都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惠娘倒是捏了捏她的脸蛋,从容笑着说道:“微儿,你说你找谁告状不行,偏偏找你大哥哥,真不巧你大哥哥是这天下最坏的坏蛋,比惠娘姊姊坏了一百倍,你找他他只能变着花样欺负你。”

    叶应武并没有生气,毕竟他老人家的脸皮比天下所有城墙加起来还厚,甚至还整好以暇的附和:“是啊微儿,你惠娘姊姊说的没错,某可是最坏最坏的大坏蛋,不过大坏蛋可不会给糖吃的,以后微儿怕是吃不上了,真是太可惜了。”

    赵云微一怔,顿时伸手一拍桌子,小小人儿径直站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学来的,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郑重神情:“惠娘姊姊说的不对,大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好人,微儿相信大哥哥。”

    “扑哧!”絮娘第一个忍不住,刚才抿的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整个大堂中只剩下几个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不知道自己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赵云微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看向叶应武。不过叶应武一时间还顾不上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退后一步,伸出手臂轻轻搀扶着一袭素淡白衣,俏脸微有痛楚而略显憔悴的赵云舒走进来,只不过看到站在椅子上张牙舞爪的妹妹,赵云舒在尴尬和无奈同时,也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微儿一见自家姊姊进来,顿时缩到椅子上,还下意识向惠娘那里靠了靠。

    “舒儿妹妹来了,快快坐吧。”距离最近的绮琴急忙站起来拉开椅子。

    除了什么都不懂的赵云微,大堂上的几个人,基本都经历过眼前这个景象,就是惠娘也是见过的,所以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不过陆婉言还是微微侧首,剜了叶应武一眼。

    叶应武无辜的耸耸肩,大大咧咧坐在赵云舒和陆婉言中间,然后一把握住了婉娘伸过来的手腕,好像在坐下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

    轻轻哼了一声,陆婉言还是无奈的松手:“吃饭吧。”

    不过对面赵云微也看见了自家姊姊俏脸上的白皙和叶应武刚才搀扶的动作,毫不犹豫的说道:“大哥哥,你是不是又欺负姊姊了?”

    刹那间整个大堂中都寂静下来,赵云舒羞涩的都快把头埋进桌子底下去了,而叶应武也是一脸黑线,只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微儿,是你姊姊刚才上楼时候崴了一脚,大哥哥不过是搀扶一下,怎么成了欺负?小姑娘家的,不要颠倒黑白,冤枉好人。”

    也不知道赵云微这个总是喜欢给自己绕弯子的小丫头听明白没有,叶应武夹了一块鱼肉放进赵云舒碗里:“虽然微儿是冤枉大哥哥的,但是大哥哥还是要给你姊姊赔罪,微儿啊,这样总可以了吧。”

    “微儿没有冤枉你。”赵云舒压低声音,只是埋头吃饭。

    赵云微轻轻哼了一声,有些好奇的看向自家姊姊,实际上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姊姊从南面回来之后就一直沉默寡言,这几天甚至都没有看着自己学习,不过毕竟是孩子童真天性,赵云微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道是自家姊姊有些不开心,反正每天后宅这几个姊姊都会陪着自己,小孩子无忧无虑,自然不会考虑那么多。

    叶应武尴尬一笑,还不等他回头,旁边陆婉言突然间伸手捂住了小腹,俯下身连连作呕。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陆婉言身上,而叶应武也是怔住了。

    “婉儿,你······”叶应武急忙站起身,而絮娘一边拿来痰盂,一边诧异的说道:

    “中午大家是一起用饭的,没有什么不适啊,莫不是婉娘受了风寒?”

    可以说唯一有点儿经验的绮琴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俏脸上满是惊讶和期待的神情,伸手一扯叶应武衣袖:“夫君,夫君!婉儿妹妹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叶应武一怔,豁然明朗,整个人飞快的窜了出去,“小阳子、江铁、吴楚材,都死到哪里去了?!百战都,快!所有百战都都给老子派出去,快啊,整个镇江府的大夫,最好的大夫!就算是绑也绑来!”

    第一次见到自家夫君惊慌失措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的样子,绮琴、杨絮等人都是暗暗摇头,上前小心搀扶陆婉言坐下。而眼眸中尽是茫然神色,婉娘一只手按住小腹,另一只手下意识攥紧距离最近的绮琴的手。

    “别害怕,没事的。”绮琴轻声说道,“夫君盼了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叶家盼了这一刻也已经很久了。”

    “最好的大夫,镇江府最好的大夫!”

    叶应武一脚踹在小阳子的屁股上,原本正靠在门槛上打盹的小阳子一下子惊醒,听到叶应武的吼声,顿时明白后宅出事了,顾不得问怎么,也顾不得揉火辣辣疼的屁股,带着几名亲卫飞快跑向马厩。

    而吴楚材和江铁也是快步而来,看着叶应武的脸上喜悦更多于焦急,他们两个可不像小阳子一般除了保护使君和上阵杀敌之外什么都懒得想,顿时明白过来,叶应武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哪怕是所有的百战都,都给老子派出去,最好的大夫就算是绑也要绑来,你们两个快去!”

    头上的青巾有些松散,叶应武也顾不上那么多,甚至说话都语无伦次,只是目光火急火燎。江铁和吴楚材哪里敢怠慢,一个个跟兔子也似,跑得飞快,马厩那里战马长嘶,一名名百战都骑兵飞快冲入雨幕当中。

    索性一把扯下来头巾,叶应武有些狼狈的重新冲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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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江府最负盛名的老大夫抹了一把额头汗珠,手微微颤抖,显然刚才百战都骑兵把他塞进马车当中一路狂奔而来,实在是把老先生吓了一跳,不过是给叶使君的夫人诊脉,倒是让他没有多少怨言。

    从陆婉言手腕上抬起的手指虽然依旧有些颤抖,但是当看到叶应武的时候,成名已久的老大夫还是郑重的拱手,一丝不苟的说道:“启禀使君,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突跳如豆,厥厥动摇,是喜脉无疑,老夫在这里为使君道贺了。”

    一直靠在门上的叶应武却是怔在那里,良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声音已经带着颤抖:“老先生,此话当真?”

    老大夫一吹气,白须都飘了起来:“使君放心,老夫在这镇江府方圆百里也是人尽皆知,怎能欺骗使君!”

    叶应武冲着老人道了一声告罪,却是径直冲进帘幕后。似乎早就料到叶应武会是这个反应,老大夫不慌不忙的捋着胡子:“几位夫人,请派几个下人,老夫需要开几味安胎药。”

    杨絮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刚才抓着老人一路狂奔的江铁三人顿时讪讪一笑,微微躬身,毕恭毕敬跟着老人去了。

    “夫君······”陆婉言靠在床上,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激动和欣喜之下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而绮琴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帮她掖了掖被角,让惠娘端来一碗水放在床头以备不时之需。

    叶应武激动地在床榻边来回踱步,听见陆婉言唤自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手都有些颤抖,哪里有一贯叶使君冷静稳重的作风?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绮琴,叶应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夫君你陪婉娘说说话也罢。”看着叶应武抓耳挠腮的样子,绮琴忍不住轻笑一声,没想到堂堂叶使君竟然也有今天。

    叶应武一点头,坐下来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来,让某听一听这个小家伙的动静。”

    微微一怔,陆婉言一边松开按着小腹的手,一边无奈说道:“夫君,刚才大夫说不过一个多月功夫,哪里会有什么动静,你看妾身小腹还是平的呢,夫君不要着急。”

    “能不着急么,这可是某的孩子。”叶应武郑重说道,耳朵都已经贴上去了,不过确实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只能失望的重新坐直,眼睛之中满满都是昂扬的斗志,看向周围一圈人。

    自己总算是在这个时代有后了,终于不用担心重蹈项少龙的覆辙,老子终于延续下来了属于自己的血脉。

    无论前世今生,这都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但是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叶应武攥紧拳头,目光炯炯,吓得绮琴、杨絮和赵云舒几人都是下意识向后缩了缩:“第一个已经有了,第二个是谁的就看你们的努力了。”

    平静了片刻,一只只手同时伸向叶应武的腰间软肉。

    “夫君你快坏死了!”惠娘忍不住捂着脸嗔道。

    “没说你,别自作多情。”叶应武翻了翻白眼,不过惠娘被絮娘坏笑着轻轻推了一把,正好落在叶应武怀里,叶应武冲着絮娘使了一个赞赏的神色,然后调笑道,“你看看,口口声声说某坏死了,结果主动投怀送抱的还是你,惠娘啊,口是心非可不好。”

    惠娘委屈的哼了一声,挣脱开来。

    绮琴一边上前用手帕轻轻擦拭叶应武刚才因为慌张而额头上冒出的汗水,一边嗔道:“大夫刚才说过须静养,莫要动了胎气,都抓紧散了吧,尤其是夫君,有你在这里谁都不放心。”

    叶应武讪讪一笑,陆婉言也是微笑着推了他一把:“夫君,琴儿姊姊说的没错,有得心丫鬟照料,无须夫君挂怀。舒儿妹妹体弱,夫君先陪着舒儿妹妹回去休息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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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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