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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两手挽天河(上)

    七月十七日,大明广南西路,邕州,右江道。

    邕州本来就是汉家和诸多西南蛮族杂居之处,为了方便管理,前宋在邕州的基础上又设置了左江道和右江道,左江道毗邻大理和自杞,右江道则是钦州屏障。

    之前宣武军和邕州军集结的方向,实际上就分别是靠近大理的左江道和靠近海边的钦州,从而能够在向安南进攻的时候形成明显的钳形攻势,使得安南本来就不多的兵力难以阻挡两面进攻,不得不收缩防御。古往今来,对于安南这个时常动乱和不服中原王化的小国,都是采取如此进攻的方式,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逼近安南的都城升龙府。

    只要能够在短时间内突破谅山一线,则整个升龙府无险可守。

    但是现在真正让马塈着急的,还是怎么才能找到失去了踪影的陈国峻主力大军。最近几天暴雨连绵,使得道路泥泞难行,安南对付中原王朝,向来都是依靠恶劣的地势和局部的人数优势取胜,所以马塈很清楚陈国峻麾下的安南猴子肯定少不了,甚至人数应该在两三万。

    可是庞大的两三万人,竟然就这么不见了踪影,换做谁都会感到郁闷,即使是戎马一生的马老将军也不例外。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马塈顾不得找一块干燥的地方躲避,任由雨水顺着自己的脸颊继续流淌,手按佩刀冷声说道:“为什么一个时辰之前派出去的哨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道路泥泞,几名指挥使索性直接放弃了战马,大步前来,见到马老将军脸上已经带着怒火,急忙拱手。马塈看了他们一眼:“现在钦州和左江道那里有没有传来消息?”

    “安抚,这雨太大了,咱们的人至今都没有回来。”一名指挥使苦着脸说道,“而且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安南猴子的踪影,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咱们就真的跟丢了。”

    马塈恨恨一跺脚:“几万人跟丢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那几万人就算是洒在左右江道也应该能够找得到的!”

    一名虞侯迟疑片刻,轻声说道:“安抚,素来听闻那陈国峻用兵狡猾多变,会不会安南人根本就不在右江道。毕竟一旦咱们左江道和钦州两路进发的大军兜回来,他可就回不去了!”

    微微错愕,马塈缓缓攥紧拳头:“如果这样,那陈国峻就真的不是徒有虚名。只是他想要做什么?明明已经杀入了右江道,难不成只是为了牵制邕州军,可是凭借着区区几万人,难道她还想要击破另外的宣武军?”

    另外一名指挥使沉声回答:“安抚,安南猴子在咱们的边境上可是摆了十万大军,基本他们的主力都在此处了,虽然陈国峻率领进攻右江道的不多,但是一旦和谅山一线的连起来左右夹击,就算是宣武军是少有的精锐,恐怕也会吃亏啊,尤其是现在这连绵的大雨已经两天了!”

    快步走上不远处的山坡,马塈顾不得高处风寒,只是定睛向南眺望。青山隐隐,在眼前一直想着南面延伸,不知道这青山后面又是怎样的杀机暗藏。而在山坡左右,几日来行军疲惫不堪的邕州军将士,默默站立着,一道道目光带着疲惫却又信任的神色看向马塈。

    马老将军坐镇广南西路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带着他们走出困境,所以他们相信马塈,相信马塈能够带着他们战胜这些该死的安南猴子。

    “陈国峻倒是挑了一个好时候。”马塈喃喃说道,花白的胡须都已经被雨水打湿,让老人看上去有些憔悴,“叔章,你是某见过的少有的将才,某现在已经难以赶过去了,但愿你不会落入陈国峻的圈套。”

    几名指挥使和虞侯快步追上来,一道道目光带着询问的神色。

    马塈下定决心,朗声下令:“收集队伍,回防太平州,另外邕州军左厢,向着钦州方向前进,但是路上要万万小心,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着人报之某。”

    “安抚,咱们退兵?”几个人都有些疑惑,太平州已经是右江道一带的中心了,还在此处的北面,此时收拢大军退回太平州,和退兵有什么区别,要知道钦州宣武军估计已经杀入安南了,这个时候退兵无疑是懦弱的表现。

    马塈沉声说道:“大雨时候,大军踌躇不前,必会损伤士气,还不如直接回到太平州修整,另外叔章得知右江道这边没有安南人的踪影,自然就明白陈国峻是奔着他去了。”

    几名指挥使欲言又止,都是眼睁睁的看着马塈。

    “这风雨交加,战况不明,某必须保住这些将士的安危,听某的命令!”马塈沉声说道,“退兵。”

    老人没有再多说,只是缓缓的转过身,默默看向被风雨一遍一遍洗刷的山川和原野。跟随马塈老将军时间长了,这些指挥使也都明白他倔强的性子,所以一个个不敢多说,只是快步跑下山坡收拢队伍。

    而马老将军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这山川,从脸上渗进嘴里的雨水,带着丝丝缕缕的咸味。

    这么多年,老夫竟然流泪了。

    马塈心头一酸,缓缓走下山坡,脚步有些踉跄。

    这风雨,不能把大军全都断送在这里,在广南西路,大明还需要火种。

    就在这时,一名哨骑冲破风雨,急匆匆而来,很快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而那哨骑也没有丝毫的犹豫,找到马老将军所处的位置,索性从马背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

    “启禀安抚,宣武军四厢都指挥使李将军已经勒令退兵,宣武军各部现在全部退回到钦州,严加防守,特命属下前来禀报。”

    马塈一怔,在风中长长叹息一声。

    叔章,你终究没有让某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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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一名明军都头怒吼一声,手中朴刀在前面安南士卒的脖颈上划过,鲜血喷涌,点点滴滴洒在泥泞的地上。而风雨中,无数的身影交织在一起,雪亮的兵刃沾染着鲜血和雨水,原本青翠的草地已经被一双双踩踏过的脚践踏的不成样子,地上只有一具具倒下的尸体和流淌着的血水。

    不知道谁下的命令,后面的明军长矛手缓步向前,而已经难以支撑的刀盾手终于得以撤了下来。

    “将军,安南猴子死死咬着咱们,根本杀不退。”一名指挥使顶着风雨冲上不远处的山坡,自安南人出现以来,李芾就一直站在这处山坡上,迎着风雨只是凝视着下面的血肉战场,“这些安南猴子甚是灵活,沿着这一带的山丘,咱们的儿郎单个的甚至不是他们的对手。”

    “能够冒雨跋涉突击,想来也是百般遴选的精锐。”李芾沉声说道,“告诉前面,无论伤亡有多大,务必要拿下左侧翼的山头。咱们就算是难以将这些安南猴子一时间击退,也不能让他们压着打。”

    那名指挥使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将军,不是弟兄们打不下来,而是这些安南猴子实在太多,源源不断的杀不干净,留下来断后的又只有咱们中军、后厢和静江军,如果咱们把先走一步的左右厢拉回来,属下保证一刻钟就能够拿下那一座山头。”

    “左右厢不可动。”李芾摆了摆手,凝神看向风雨中的血战,“现在敌暗我明,如果把全部的宣武军压上来,恐怕正和陈国峻的心意。如此一番大战某还真不相信陈国峻会在右江道看戏,更何况马老将军也说过,右江道已经找不到陈国峻主力的踪影。”

    “将军的意思是,那陈国峻已经亲自过来了?”指挥使在风雨中打了一个寒战,背后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李芾目光冰冷:“咱们遇到的,怕是陈国峻的主力,某原来以为退兵这安南猴子也就没有胆量追上来了,谁曾想到还真是低估了他们。不过这陈国峻难道以为宣武军就是这么好对付的么。”

    指挥使一怔,看向李芾。

    “告诉后厢和静江军,拿不下左侧翼那个高处山坡,就等着某军法处置。”李芾手按佩剑,霍然转身向山下走去,“如果他们拿不下来,那某就带着某的亲卫上阵!”

    突然间想起来什么,李芾接着说道:“另外派人去右江道告诉马老将军,此时安南心腹空虚,请娄钤辖从左江道进攻,无需迟疑,另外马老将军带着其余的主力前来支援!”

    “将军,这······”指挥使顿时没有反应过来,看向李芾,本来好好的宣武军是主攻,谁曾想到现在竟然变成被救援对象了,换做谁一时间都有些接受,毕竟宣武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就连蒙古鞑子都没有怕过,几个月之前进攻大理更是凭借一己之力破开龙首关,几天之内让大理成为大明赤旗飘扬之地,现在怎么轮到宣武军求援了。

    “安南猴子是有备而来,咱们不能轻敌大意了。”李芾沉声说道,“快去!”

    看着那名指挥使消失在风雨中的身影,李芾长长呼了一口气,陈国峻,难道你以为自己咬住的,真的只是宣武军来不及撤退的尾巴么,若是如此,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某李芾了。

    暴雨滂沱,在眼前密密的斜织着,雨点打在泥泞中,不断泛起涟漪。

    李芾咬了咬牙:“亲卫队,随某来!”

    山坡两侧,已然是杀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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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节后,南京城的秋意愈发深沉。

    一杯香茗放在桌子上,叶应武默默地坐着在这水榭亭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亭子前的银杏树,已经有一片片的叶子缓缓飘落。就在叶应武身边的桌子上,孤零零的一份奏折显得分外突兀。

    不知道什么时候惠娘走到叶应武的身边,伸手轻轻拿起那份奏折,看了一眼之后沉声说道:“大明和安南开战,蒙古鞑子果然又坐不住了。难怪夫君这两天一直寡言少语。”

    叶应武点了点头:“忽必烈到底也是一代雄才大略之主,无论是攻略大理还是鄂州之战,都是他人生中的亮点,另外自从忽必烈登上汗位以来,虽然看上去屡战屡败,但是真正明白的人却很清楚,在这战败的背后,是蒙古鞑子愈发紧缩的力量,他们在默默的等待时机,就像草原上等待猎物松懈的狼一样。”

    “夫君是把自己当成猎物了?”惠娘微笑着说道。

    “狼可以把任何看得上眼的动物当成猎物,某自然也不例外。”叶应武淡淡摆了摆手,“更何况忽必烈想要灭我大明,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这一次倒还真的让他找对了方向。”

    惠娘唇角的笑容渐渐收敛,重新看向奏章:“夫君的意思是,蒙古鞑子这一次闹到了大明的命脉上?”

    伸手在那署名“户部尚书谢枋得”的奏章上敲了一下,叶应武声音有些低沉和疲惫:“前宋看上去很是富裕,但是实际上知根知底的人明白,这富裕一来是藏富于民,富裕的不是国库而是百姓,二来是过于依赖对外的贸易,现在蒙古鞑子在不得不向咱们开辟通商城镇的同时,也在向着原本西洋沿岸的诸多国家施压,使得他们越来越不敢和我大明来往贸易,对于大明来说,这是得不偿失。”

    “蒙古鞑子控制中原和河北没有多久,尚且贫瘠,实际上某开辟通商城镇,与其说是收拢蒙古鞑子的钱财,倒不如说是控制蒙古鞑子的咽喉要道,使得以后北伐的时候不会受挫,能够从这里剥削来的金银终究还是少数,”叶应武抿了一口茶水,喃喃说道,“可一旦让蒙古鞑子掐断了海上贸易之路,就真的是断了我大明财富之根源。”

    惠娘一怔,叶应武皱眉的样子让她也感受到了威胁:“难道夫君就没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办法?”

    叶应武沉默片刻之后,冷声说道:“有是有,只不过某现在还不想着急这么做。不过一旦忽必烈再想弄出什么事儿来,那就别怪某不客气了。大明虽然现在和安南打的如火如荼,但是不代表我大明就没有手腕对付忽必烈,后院起火的滋味,不知道忽必烈有没有兴趣尝一尝。”

    打了一个寒战,王清惠看向叶应武。

    “上一次见到真金太子的时候,这位蒙古太子已经能够看出来脸上气血虚浮,某倒要看看,这真金太子死了之后,蒙古内部还能不能稳若泰山。”叶应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重重的蹲在了桌子上,“每一个强大的帝国,都是在内部瓦解的,如果说之前没有人想要反对忽必烈,可是换做现在呢,换做某叶应武手中拿着金银收买呢。”

    惠娘上前轻轻帮叶应武揉捏太阳穴:“夫君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

    叶应武闭上眼睛,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上,沉声说道:“世间险恶,想要在这之中寻一方净土,又谈何容易,每天某恐怕也就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心中的舒服和欢畅。”

    惠娘轻笑一声,没有多说。

    而脚步声匆匆响起,紧接着便听见赵云微这个满后宅跑的小魔女高昂的呼喊声:“大哥哥,你要的东西来了,快起来看看!”

    叶应武一怔,某要的东西?

    片刻之后,絮娘俏脸上带着怪异的神情,将手中的托盘放了下来,指着盘子中黑乎乎的东西说道:“这是户部刚刚呈递上来的,说是殿下在很久之前就只是水师派船出去寻找,找到的东西。”

    下意识的将目光投过去,叶应武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自己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这个亲爱的伙计了。

    土豆!土豆!

    叶应武伸出手缓缓的捧起来这个还沾着泥浆的东西,泪流满面。

    派出去的水师船找了一年,终于还是在南洋找到了这个宝贝。

    赵云微惊讶的踮起脚尖凑上前,而叶应武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微儿,今天中午大哥哥给你土豆炖牛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两手挽天河(下)

    看着密密麻麻冲上来的明军将士,陈国峻忍不住皱了皱眉。

    显然这些明军将士的悍勇程度已经超出了陈国峻的预料,之前陈国峻也不是没有和蒙古鞑子交过手,只不过那时候的蒙古鞑子主要还是想要试探一下安南,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从大理绕道安南进攻南宋并不是什么捷径,而且那些蒙古士卒多数都是草原上的健儿,在安南那等湿热的山林中根本不可能发挥出来,或者说他们能够安安稳稳的撤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到底还是华夏大国,而且能够击退蒙古鞑子,这刚刚取代了那个懦弱不堪的宋朝的大明,果然不是好对付的货色。

    “将军,明狗已经杀上来了,这山坡咱们就要守不住了!”一名安南将领惊慌失措的跑上来,身后杀声震天,风雨中一道道身影出现,手中的刀枪带着凛冽的杀意。

    所有挡在他们前面的安南士卒,都被这森然的阵列所吞并,只留下断臂残肢。四面八方仿佛都有明军将士在呐喊,偏偏密集的风雨阻挡了视线,不知道其他方向上双方厮杀得如何。

    狠狠咬了咬牙,陈国峻沉声说道:“这个山坡居高临下,已经是这周围的最高处了,明狗被咱们从中间截断困在了山坡的两侧,一旦让他们拿下这个山坡,进可攻,退可守,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

    几名安南将领都不敢辩驳,毕竟陈国峻的身份地位和威望摆在这里,堂堂安南战神坚持的事情,他们没有反驳的余地。当下里一名名将领重新冲入风雨中。

    呼喊声连连响起,一名名安南士卒脸色狰狞,撞入明军将士之中,也不知道这山坡上还有多少安南人,甚至暴雨朦胧模糊了视线,根本不知奥下一步将会踩在什么地方。

    手中佩剑被雨洗刷了一遍又一遍,已经看不到刚才的血迹,李芾一把掀掉了头盔,带着十多名亲卫拼命向前冲杀,而身边两侧的明军将士,此时已经不分是宣武军还是静江军,自家主帅已经冲在最前面,弟兄们没有在后面当孬种的道理,手中长矛一挺,一个个脚步更快。

    “将军,这安南猴子好像也杀上脾气来了。”一名亲卫护住李芾,瞪着眼睛吼道,“这里太危险了,将军还是先撤下去吧!”

    李芾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大声吼道:“是大明的儿郎,就给老子面向山顶冲锋,向山上冲,泥猴子也有三分脾性,但是某就不信了,这区区一群安南猴子,还能够吓得住你们!”

    战场上永远是激将法最管用的地方,尤其是对于这些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杀胚们,他们可以忍受别人嘲笑他们没有文化、戏弄他们五大三粗,但是她们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怀疑他们的血性和勇气。

    “杀猴子,弟兄们,冲!”包括李芾的亲卫在内,无数的明军将士双眼赤红,紧紧攥住手中兵刃。那已经在雨中被打湿的旗帜依旧高高的举起,仿佛在这一刻,旗帜没有在风中飘扬,却在所有人的心头飘扬。

    暴雨如注,罡风凛冽,心头的血却是滚烫。

    李芾提着佩剑大步向前,前面亲卫和其他将士像是冲刷沙滩的怒浪,一次又一次的重重拍打上去,并且翻涌着向前。风雨之中隐隐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山顶,而黑压压的安南士卒身影,同样映入眼帘。

    陈国峻已经能够看到那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明军将领,只是对于明军的甲胄样式并不熟悉,再加上风雨交加、每一名将士身上有一半的地方都是泥泞,所以陈国峻并不知道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消灭的对手,不过看到这明军将领周围吼叫着冲上来的将士,陈国峻也能很清楚,这个明军将领来路肯定不小,否则不可能对这些明军将士的士气有这么大的激励。

    要知道之前明军已经被安南击退了一次,按理说这一次进攻应该士气更弱三分才对。

    不过这些明狗终于还是太小看安南了,陈国峻的嘴角边泛起一丝冷笑,这孤零零一座山丘的重要性,难道以为安南人就看不穿么,既然你们有本事调集主力不断进攻,那某也有本事从其他方向抽调将士,只是不知道灾后是谁的人更多,是谁的人,更有勇气,更疯狂!

    “亲卫,随某杀!”陈国峻霍然抽出佩剑,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对方的将领都已经披坚执锐在前线,自己自然没有龟缩于重重兵将护卫下的道理。

    传闻明狗火器犀利,所以自己专门挑选了这下雨的天气,就是为了能够避开这一点,取得一场开门红的大胜,让原本有些兢兢战战的安南将士们振作起来。

    实际上这一次陈国峻能够劝说国主出兵,也是考虑到这一点,随着一个能够将北方蒙古鞑子打的落花流水的大明崛起,代替了原本那个懦弱无能的大宋,陈国峻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将领,自然而然感受到了这里面对于安南的威胁和大明时不时传来的浓浓杀气。

    本来各个朝代的第一代帝王往往都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大明的开拓者叶应武更是如此,襄阳一战灭掉蒙古鞑子十五万大军,一时间天下无人不识君,这从根本上已经奠定了大明以武力开国、用鲜血洗刷百年耻辱的基调,而等到收拾了北方的蒙古,下一个落入叶应武眼中的,自然而然就是当初没少在大宋背地里捅刀子的安南。

    叶应武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主,属于一贯的武将作风,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这位明王殿下和他赖以横扫天下的大明精锐面前,根本就是一句不中听也不中用的空话。而且对于这些战场上浴血厮杀出来的人,用杀戮来征服永远都比接受对手的俯首称臣来的快速便捷。

    所以陈国峻很清楚,对于安南,想要以寡兵小国凌强兵大国,最简单有效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其不意、趁其不备,在大明积蓄力量准备和蒙古决一死战的时候猛攻其后路,这样一来可以扰乱大明的部署,为蒙古创造机会,以后蒙古击破了大明,肯定不会忘记安南在这个时候伸出的援手,二来就算是蒙古最终抵挡不过大明,也会为大明彻底击败蒙古拖延时间,进而为安南打出至少二十年的和平。

    当然,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陈国峻认为叶应武不会在击败蒙古这样的对手之前对安南下手的基础上。

    毕竟在陈国峻看来,大明在边境上只有宣武军、邕州军区区数万人,甚至就算是防御都有些捉襟见肘,根本不可能拿来进攻安南。

    但是当今天真的和宣武军面对面的时候,陈国峻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地方考虑的还欠妥当,宣武军即使是没有火器作为依赖,爆发出的战力依然让所有安南士卒惊恐。

    一开始迎敌的是陈国峻百般遴选出来的精锐,确实是占据了上风,可是随着回过神来的宣武军、静江军开始陆续反击,安南士卒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招惹了怎样一般的疯子存在。

    这些明狗每一个人都是赤红着眼睛,或许他们没有呐喊,他是他们手上杀人动作之娴熟,足够让所有与之为敌的人胆战心惊,这一刻陈国峻也明白,这些明军能够杀上大理,几天之内将蒙古当年费尽千心万苦、折损八万将士拿下的大理收入囊中,不是单单凭借着火器的强劲!

    轻轻吸了一口气,陈国峻一边快步向前冲着,一边勉强用心思考,这些明狗为什么会这么拼命的在这里厮杀,他们难道真的就这么悍不畏死,尤其是在撤退路上这种士气本来就低迷的时候。

    还是说?

    陈国峻心中一惊,但是扑面而来的冰凉雨点和已经距离不远的明军将士容不得他仔细思量,身边侍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或者说山坡上的安南将士也已经越打越少。

    下意识的向着另外一侧看去,陈国峻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密密麻麻的黑影已经出现在风雨中,而山坡另外一侧安南将士的阵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溃败。

    这些该死的明狗,他们果然并不只是单纯的撤退,这是一个早就布置好了的阴谋。当陈国峻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的时候,没有想到身后还有振翅欲飞的黄雀。

    “左厢和右厢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李芾忍不住感慨一声,在后厢遇袭的时候她就已经下令左右两厢趁着风雨交加、视野狭窄从两侧进行大迂回,包抄安南后路,没有想到现在后厢还没有将全部的安南士卒驱赶下山坡,左右两厢就已经忍不住动手了。

    见到援兵赶过来,山坡上本来还有些疲惫的明军将士顿时杀气大振,继续向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冲锋。

    “那是什么人?!”李芾到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不远处的陈国峻,“这人身边的亲卫甚多,咱们的人被他身边的安南猴子死死挡着,说明这必然是一个来头不小的大人物,给老子杀上去!”

    “杀!”亲卫队长早就已经杀红了眼,带着十多名将士就往上冲。而旁边几名都头和虞侯看到了,也是毫不犹豫的紧随其后。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条大鱼,偌大的功劳凭空出现在眼前,岂有谦恭礼让的道理!咱们抛妻弃子在这风雨中厮杀,可不就是为了博得一份功业么,到时候衣锦还乡,父老乡亲们脸上也有光。

    长枪刺穿一名明军将士的胸膛,数十名安南士卒仓促的跑过来,几名将领不由分说指挥手下将陈国峻架了起来:“将军,咱们快点儿撤吧,明狗实在是太凶猛了,咱们再不撤退的话恐怕就要葬身此处了!”

    陈国峻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这山坡上下,已经有数百安南将士埋骨,而整个战场上战死的人恐怕已经超过了三千,可是一旦自己从这里撤退,也就意味着这么多追随着自己北上挑战大明的好儿郎,就要白白牺牲。

    然而别无选择,现在如果不撤退,这少有的精锐,就要全部葬送在这里了,陈国峻很清楚自己麾下这看上去并不多的将士,对于本来就小国寡民的安南意味着什么,这是国中半数的青壮,也是军中少有的之前见识过沙场的老卒。

    “走。”陈国峻冷声说道,在风雨中霍然转身。

    陈****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不远处,李芾心中微微一震,更多的安南士卒悍不畏死的冲上来,让保护李芾的亲卫不得不架起他们的主帅向后撤退,而几名指挥使已经带着麾下儿郎顶上来,继续向山顶进攻。

    两侧的原野上,宣武军左厢和右厢的儿郎横冲直撞,原本气势昂扬的安南士卒,当看到山顶上已经消失了的身影时候,终于不可避免的溃败,漫山遍野都是开始拼命奔逃的安南士卒,即使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战火的洗礼,但是咋面对这样穷凶极恶的敌人,依然感到深深的恐惧。

    四面八方好像都是杀不完的明狗,山上山下仿佛都有无数的敌人咆哮着向着自己冲来。

    李芾轻轻呼了一口气,身上的衣甲已经湿透,带着寒意浸入皮肤,山顶已经被拿了下来,战旗被深深的插入山顶,虽然旗帜被打湿了难以再一次迎风飘扬,但是那孤傲的旗杆直挺挺的伫立在那里,已就足够让所有的明军将士为之骄傲。

    这是胜利者的旗帜。

    “押上来!”亲卫队长带着几名亲卫押着一名将领衣甲打扮的安南人,走到李芾面前,恭敬拱手,“将军,咱们抓了一个看上去来头不小的活鱼,您看要不要审讯一下。”

    李芾点了点头,冷声说道:“你是什么人?”

    那名安南将领也有几分血性,只是梗着脖子不说话,而李芾皱了皱眉,几名亲卫在那俘虏的腿弯处重重一踹,让他不得不跪在泥水中:“我家将军问话,是你的荣幸,抓紧如实道来。”

    就在这时,其余各厢也纷纷把抓来的安南将领押过来,李芾微微一笑,瞥了那些脸上带着各式各样表情的将领一眼:“既然这个家伙这么不配合,那咱们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拉下去砍了。”

    “是!”几名亲卫早就看这个家伙不顺眼,当初为了抓到他还伤了几个弟兄,所以径直把这家伙拽起来拖到营帐后面,不久之后就听见一声惨叫。

    那几名同样被俘虏的安南将领顿时明白如果自己不配合,那么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当下里一名安南将领已经率先跪倒在地,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其余人也就没有多少犹豫。

    “说说吧,你们的统帅是谁?”李芾冷声说道。

    最先跪倒在地的安南将领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是陈······陈国峻。”

    只不过让这些安南将领惊讶的是,眼前能够率领明均战胜他们的中年人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反倒是嘴角边掠过一丝笑意。自己果然没有猜错,既然陈国峻亲自前来,说明到现在陈国峻还没有想到明军有可能从来外一个方向发起进攻。

    陈国峻,你号称安南战神,是整个安南最能打也最足智多谋的一个人,只要某能够把你死死地拖住,倒要看看安南拿什么来阻挡从海上而来的庞大水师!

    大明就是大明,是****所在,一个小小的安南以为能在大明尚且没有一统北方的时候跳出来牟利,未免太小看大明了。

    大明,岂是你们想要招惹就能招惹!

    李芾没有多看那些匍匐在地上求生的安南将领,只是默默然负手伫立,这滂沱的大雨如同天河倒悬倾泻,但是我大明好儿郎既然深入不毛,那就有胆量双手挽天河!(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一洗瘴蛮烟(上)

    浪涛呼啸的着拍击船身,虽然海船很是庞大,但是在这等风浪中,还是剧烈的摇晃。

    只不过夷洲水师将士这一年多一直都在海上,这样的风风雨雨还真是见的多了,大家不过就是走路来往有些不稳,并没有什么不适,所以这风浪之中,还有不少人不顾暴雨趴在船舷边看着不远处那些同样体型庞大的商船。面对这样的暴风骤雨,那些商船也是在剧烈摇晃,但是更能吸引夷洲水师将士的,是不断顺着风传来的惨叫声。

    神卫军的这些家伙上船的时候还是趾高气昂,结果出了大江才知道这海浪里讨生活的不易,即使是明王殿下之前已经有过旨意,大明水师战船一旦出海都必须携带足够的果干等物品,但是这也只是让时常枯燥乏味或者累的半死不活的海上日子变得有那么一些滋味。

    大海依旧还是那片大海,距离人们征服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自打出了大江,即使是平日里运兵船有些摇晃,都能够听见里面的叫声和都头、虞侯的呵斥声,不久之后就可以看到有人从船舱中闯出来,大口大口的呕吐,而现在外面风雨若此,即使是在船舱中吐了,恐怕其他人也不得不忍受这难闻的气味。

    这也导致每天站在船舷边看这些步卒的惨样,成为了水师将士们最大的乐趣所在。以至于偶尔杨宝或者边居谊过船来商议诸多事宜的时候,都是一般无二的阴沉着脸,而张世杰、张贵他们忍笑也是忍得很辛苦。

    “这风雨已经十多个时辰了吧。”张贵皱着眉头看着不断顺着屋檐流淌下来的雨水,“现在还没有看到有海岸的踪影,咱们自从上一次停靠吉阳军一来,已经有两三天了,按理说不应该啊。”

    张世杰伸手扶住门,他虽然原来也指挥水师,但是毕竟是在大江之中,对这等恶劣的海况适应自然比不上张贵他们,就算不晕船,但是也有些难以站稳:“指南针的方向是没有错的,或许是因为风浪太大,所以有一些偏差吧,不过应无大碍。”

    就在此时,前方的海天之间,隐约可以看到出现的一道黑线,而浪涛的怒吼上在这一刻显的格外的轰响。张贵和张世杰几乎是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缓缓攥紧了拳头。

    “陆地,发现陆地!”风雨中隐隐可以听见桅杆上士卒的吼叫声,而原本在船舷两侧看热闹的夷洲水师将士在几名都头的呼喊下拼命的跑向船头,绞盘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站立。

    只要张世杰一声令下,铁锚就可以下水。

    风雨中一艘艘战船上呼喊声不断,原本因为风浪吹卷而散乱不堪的船队正在艰难的整理队形,而中间的运兵船更是一条条长长的铁索横连,原本剧烈摇晃的大船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撑将旗,前厢两艘战船前出!”张贵手按佩剑,朗声喝道。

    巨大的黑色棚子撑了起来,数十名将士飞快的上前扶住,而在棚子下面,一面赤色的旗帜迎风猎猎飞扬。而站在船舷两侧的士卒同时重重的敲响了战鼓,轰鸣的鼓声刺破风雨的咆哮。

    一艘艘战船在黑色的海面上犁开一道又一道的痕迹,随着前厢的战船距离海岸越来越近,张世杰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各部交替掩护前进,务必小心,尤其是战船要保护好运兵船!”

    鼓点愈发急促,而阴沉沉的天空下,战船距离海岸已经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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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入了秋,时间过的就是快,不知不觉一周过去了,”叶应武信手翻阅着奏章,微笑着说道,“广南西路传来的战报,宋瑞你可看了?”

    文天祥毕恭毕敬的站在下面,虽然身为叶应武的师兄,这么些年来叶应武可以说是和他亦师亦友,但是文天祥的性格让他在叶应武面前依旧恪守着最为严谨的君臣礼节,总是这样一丝不苟,使得叶应武有时候都不知道应该感谢自己这位左丞相以身作则,还是应该责骂他过于刻板。

    不过毕竟人都有三分个性,文天祥的为人叶应武也很清楚,之前还感慨两句,现在就索性随他去了。

    “微臣看过了,首战告捷,马、李两位将军并出征将士都有功在其中。”文天祥当下里朗声说道,“不过安南蕞尔小国,我大明宣武军和邕州军都是征讨大理的精锐,这一次竟然中了陈国峻的圈套,如果不是将士拼杀用命,恐怕就不是胜利而是惨败了。”

    叶应武点了点头:“师兄倒是看的透彻,只是不知道师兄以为,这一次朝廷应该如何奖赏,如何惩罚。”

    文天祥思忖片刻之后,淡淡说道:“这不过是和安南的第一战,虽然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大胜,但是毕竟也算是绞杀不少安南精锐,使得安南短时间内无力寇边,之后的战局必然偏向于我大明,甫一开战则责罚大将,易使军心不稳,所以不如对其不赏不罚,等到战后再统一论账。”

    随手放下奏章,叶应武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这一次李叔章和马老将军都是轻敌了,某原本就告诉过他们,这个安南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陈国峻既然有能耐被称为战神,自然有几分道理在其中。这一次安南人折损了三千多,我大明将士也有近两千战死沙场,要知道进攻大理死伤的人也就是不到四千。”

    “大明军队所向披靡,胜仗打得多了,有些轻敌也在所难免,更何况李叔章本来就是年轻气盛。”文天祥微笑着看向叶应武,“吃一堑长一智,等到张尚书带着水师抵达安南,恐怕就是安南的末路了。”

    “但愿姊夫不会让某失望。”叶应武轻声说道,“如果今年没有办法解决安南,等到明年蒙古鞑子回过神来有所异动,恐怕我们就不得不放弃对安南动手了,到时候安南必将还会成为心腹之患。”

    文天祥点了点头:“殿下担心的不无道理,但是南面现在宣武军、邕州军和神卫军云集,再加上夷洲水师作为掩护,携带有各式各样的新式火器已经是我大明能够拿出的数一数二的阵容,如果这样还没有办法拿下安南的话,恐怕就算是和蒙古鞑子交战也没有几分胜算。”

    “也罢,”叶应武摆了摆手,“让他们放手去打吧。”

    回头看向身后的舆图,叶应武接着说道:“最近蒙古鞑子一直没有动作?这倒是奇了怪了。”

    看着叶应武,文天祥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臣以为忽必烈十有**还在等,等待机会。毕竟现在大明各军在前线调动频繁,天武军、川蜀军和神策军虎视眈眈,换作别人也不会轻举妄动,不过等到咱们和安南开战并且互有损伤的消息传到北面,恐怕就到蒙古鞑子坐不住的时候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拖延一点儿时间是一点儿。”

    “某现在只是好奇,蒙古鞑子会从哪里开始挑事。”叶应武的目光紧紧盯着舆图,眉头微皱。

    文天祥缓缓说道:“臣以为,蒙古鞑子想要挑事,必然是能够刺激到我们的地方,到时候只要咱们受到刺激,贸然出兵,十有**就会落入蒙古鞑子的圈套当中。随着天气转冷,北方河流结冰,蒙古鞑子的骑兵更能轻易的来往,他们想要动手,必然会在河洛!这是唯一能够刺激到我们,但是战争爆发又能够及时把援军调上来的地方!”

    叶应武嗯了一声:“实际上更重要的是,忽必烈一旦挑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是想要和大明彻底撕破脸皮,还是只想通过一点儿小事来鼓舞一下前沿将士的士气。”

    “怕是后者居多。”文天祥毫不犹豫的回答,“毕竟现在锦衣卫和前线斥候送回来的消息都明摆着说明蒙古鞑子就算是歇息了这三个月,在河北和河洛,依然没有足够的精锐能够阻挡大明的进攻,战争爆发的话,对于蒙古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不过既然蒙古鞑子一直忍着没有闹事,那我们就不如给他们找点儿借口。”叶应武淡淡说道,“咱们组建的两支新军,现在训练的怎么样了。”

    文天祥点了点头:“这个还请殿下放心,新军训练是苏相公亲自主持的,而且兵员也都是从淮南和荆湖遴选,并且里面还有之前荆湖各部的精锐,所要对付的也是山东和东川的蒙古鞑子,自然有几分本事在其中。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成军之前,殿下终归还是要为两支新军赐名,并且派遣四厢都指挥使和四厢都虞候的。”

    叶应武在舆图前缓缓踱步:“主将和虞侯的人选某已经有所定计,分别是王安节和杨守明,另外虞侯,便由姚訔和陈炤来负责吧,毕竟这几个人一来是我大明成立时候的有功之臣,而来也确实有几分能力在其中,另外还有是时候整顿之前的襄樊屯驻大军,牛富老将军忠君为国这么多年,一心想着披甲上阵纵横沙场,不能寒了老将军的心。”

    文天祥应了一声:“殿下的意思是以后北伐至少要出动六支大军?”

    “天武、神策、川蜀、襄樊,再加上新组建的两淮、荆湖,六支大军六十万人强弱搭配,足够对付蒙古鞑子了。”叶应武淡淡说道,“另外川蜀、襄樊、两淮和荆湖这四个名字到底还只是根据军团组建之地所起,难以体现一军之风范,不过寸功未立而赐以雅名,也说不过去。要跟他们说清楚,这一切都要看北伐时候的表现。”

    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文天祥无奈的摇了摇头:“殿下这是要行激将法啊,到时候这些将军们,说什么也都得为自家的名号争一口气,北伐可就有热闹看了。”

    “古来征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叶应武沉声说道,“如果不在现在将士气鼓舞起来,到时候北伐一半将士们难以支撑北上,就此止步,想要再一次北伐,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一旦准备对蒙古鞑子动手,那么就要一战定胜负、横扫天下!留给忽必烈更多喘息的时间,可我们自杀没有太大的区别。”

    文天祥也明白个中关键利害所在,冲着叶应武郑重一拱手:“殿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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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南,谅山。

    谅山是安南升龙府在北面最为险峻的屏障,一旦谅山被攻破,一路往南就真的是平原再无阻拦了。所以自安南立国以来,皇位上的皇帝轮流转,但是对于谅山的防卫却是一直重视。

    沿着谅山上下,安南修筑了不少营寨,并且在重要关隘更是屯驻了重兵,想要防备的就是在前面交战不利,当时宋军或者如今明军会长驱直下升龙府,毕竟对于安南这样的小国来说,都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基本上都城被攻破,就真的意味着整个国家的土崩瓦解,再也没有其余足够的回旋余地能够让他们拖延。

    同时升龙府作为整个安南少有的发达都市,也是整个国家财政、文化汇聚闪耀的地方,又是皇权的象征,想要坐稳安南的皇位,就必须要保住升龙府,而想要保住升龙府,就必须要守住谅山。

    自从一周之前率领大军北上战败之后,陈国峻就直接退回到了谅山,这一战之后她对于大明的实力已经清楚了不少,明白想要依靠安南现在的军力和国力,根本难以撼动大明分毫,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安南没有自保的能力,现在陈国峻将所有安南主力都集中在谅山,凭借着谅山的高峻和周围山丘的连绵险阻,陈国峻有信心能够阻挡大明至少一年,毕竟对于大明来说,安南终究不是他看得上眼的猎物,对付安南,所动用的还是在广南西路的各支军队,归根结底就是以宣武军和邕州军为主。

    而且守住谅山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从钦州、左江道和大理三路出兵的明军,最后还是不得不在谅山脚下汇聚成一个力量,看上去好像是比单独一路强大了不少,但是却从根本上避免了安南分头作战的艰难。

    毕竟对于安南来说,良兵良将实在太少,能够依赖的也就只有陈国峻一人,分头作战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不过真正让陈国峻好奇的是,自从安南退守谅山以来,之前打仗向来是高歌猛进的明军,反倒减慢了速度,最先抵达的宣武军和最后抵达的大理军足足差了三天不说,而且他们这几天来的主要事情就是在谅山脚下那连绵的营寨中烧火造饭,或者偶尔派出些斥候。

    好像这些人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度假的,甚至中间还有几次操演,吓了谅山守军一跳,最后却发现人家根本不是准备进攻。

    不过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陈国峻看着山下那明军的营寨,并没有太多的喜悦,甚至还有些担忧,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明狗这么大摇大摆的杀到谅山脚下,却又一动也不动了,要说这里面没有幺蛾子,或许那些天天脸上带着讥讽笑容的新兵蛋子会相信,但是陈国峻这种但凡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人,都会感到惴惴不安。

    这些狡猾的明狗,到底在算计些什么,在等待些什么?

    更或者说,他们之间有了矛盾?

    陈国峻的眉毛不由得一挑,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古往今来大军踌躇不前,说明十有**是内部发生了矛盾,而且这一次明军南征,除了宣武军是明王叶应武起家的老底子之外,邕州军、静江军和钦州军常驻广南西路,都是新朝成立前后宣誓效忠的,他们的将领和士卒到底是真心归附还是为形势所迫,那就不得而知了。

    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外,还有大理军。

    作为之前和大理的蒙古驻军打过交道的人,陈国峻很清楚大理的情况,大理军主要都是大明征服大理之后的降卒,统帅他们的正是当初龙首关守将高程,这个带头向大明投降的高家之人,可不是什么好鸟,要说他心中没有一点儿鬼蜮伎俩,陈国峻打死都不相信。

    毕竟大理高家做主大理已经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寄人篱下。

    要知道当初蒙古征服大理,死伤那么多,大理人却也依旧只是与之貌合神离,背地里没有少想着反叛。

    这大明,有何德何能,能够让高程归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洗瘴蛮烟(下)

    正如陈国峻猜测的那样,这几天明军没有对谅山进攻,确实是大理军和其余明军相互提防,当然双方的矛盾还远远没有到激烈的地步,更主要是因为连日来的暴雨,让广南西路到这边的道路泥泞不堪,飞雷炮和投石车等大型攻坚器械的转运比较迟缓。

    毕竟李芾和马塈两人也没有料到,陈国峻竟然会如此决绝,从边境一路退到谅山,中间的几处小关隘和城镇索性全都抛弃。而且对于安南境内的道路,显然两员大将也高估了,这风雨后的道路,基本上也就只能够满足每天运输粮草的需要,各种大型器械在路上当真是举步维艰。

    当然,如果这算得上是路的话。

    “安南猴子倒是沉的住气。”站在营帐前,刚刚从南京赶回来的杨霆忍不住感慨了一声,脸上满满都是期待和无奈的神情。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杀胚,他从南京快马加鞭赶回来,就是为了能够在这战场上和安南猴子一较高下,可是谁曾想到安南猴子竟然死守谅山关就是不出战。

    而偏偏各种大型器械没有到来,让李芾他们也不敢轻易进攻,毕竟折损的将士都是大明的好儿郎,对于实行精兵政策的大明来说,这绝对是得不偿失。这也导致杨霆来了一两天,每天的任务就是站在营帐门口发呆。

    “杨将军,幸会幸会。”脚步声响起,马塈和娄勇联袂而来。

    对于这两个曾经在大理并肩作战的同僚,杨霆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马季的沉稳和娄勇的作战勇猛实所共鉴。当下里杨霆挺直腰杆,冲着两人一拱手:“马安抚、娄钤辖,什么风把您们两个给吹来了。”

    马塈翻了翻白眼:“好啊,敢情要是没有风的话,我们两个就不能登宣武军这三宝殿了?”

    杨霆嘿嘿一笑,闪开道路:“两位将军既然来了,必然是有要事相商,咱们也不耽搁,请吧。”

    娄勇拍了拍杨霆的肩膀:“你小子是不是快憋不住了,总想着和那安南猴子好好厮杀上一场?”

    杨霆一边向营帐中走去,一边看了娄勇一眼:“彼此彼此。”

    娄勇和马塈都爆发出军人之间最为爽朗的笑声。

    营帐中,宣武军四厢都指挥使李芾正站在舆图面前仔细端详,听到身后的笑声,急忙转身,笑着说道:“两位将军别来无恙。”

    “也就是一两天没见,何必这样一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样子,”马塈微笑着一拱手,声音却是微微一沉,“叔章,咱们长话短说,这一次某前来,不是为了谅山安南猴子,而是另有要事相商。”

    李芾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怕是大理军和高程的事吧。”

    马塈沉声说道:“自安南和大明战火爆发以后,咱们就传令大理高程从侧翼进攻安南,结果谁曾想到高程一路上拖拖拉拉,竟然比我两路大军来回折返还要慢,要说只是因为大雨滂沱和道路泥泞的原因,谁能相信。”

    轻笑一声,李芾闭上眼睛,声音甚是平淡:“那不知道老将军以为应该如何是好,毕竟这高程是大理高家之人,大明想要在大理服众,对于这个高程可就没有办法轻易动手······”

    “除非咱们能够找到高程切切实实的罪证,这拖延进军便是其中之一。”身为老将,马塈一向沉稳,但是今天的话中已经带着杀意,“这个高程,不能留。恐怕明王殿下本身也是这个意思。”

    “高程能不能留,明王殿下可比你我清楚,”李芾睁开眼睛,“不知道马老将军可还记得大明攻克大理之后,明王殿下对于安南这边的安排?出兵的时候可是一军都没有丢下,甚至重点强调了高程的大理军。”

    马塈一怔,迟疑说道:“叔章你的意思是······明王殿下已经准备在这对安南的战场上对高程下手?或者说,明王殿下已经预料到了高程会在对安南一战上犹豫迟疑,落给咱们把柄?”

    看了一眼身后的舆图,李芾淡淡说道:“冥王殿下不过是想要借刀杀人罢了,只不过他想要借的不是安南陈国峻这把刀,毕竟让敌人斩己方大将,对士气不利。”

    “你我?”马塈脸色微微一变,“可是凭借着你我,就算镇得住高程,又如何控制得住高程麾下的大理军。”

    “高程到底还是大理军的四厢都指挥使,是大明在大理扶持的掌权者,明王殿下又怎么放心让你我贸然出手?而且只是凭借着一个进军延缓,可没有办法将高程置于死地。”李芾拍了拍衣袖,“毕竟大明的当务之急是平定安南,而不是收拾高程。”

    马塈沉默了片刻,旋即点了点头:“这高程,不是留给你我收拾的,否则明王殿下也不会把兵部张尚书都派过来了。”

    张世杰身为大明兵部尚书,原本就是公认的军方二把手,同时又是明王殿下的姊夫,当仁不让的皇亲国戚,让他前来主持整个安南战场,合情合理,换做谁也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更何况,”李芾压低声音,斟酌说道,“等到神卫军和夷洲水师参战,整个安南战场就已经不只是宣武军和邕州军两家的事情了,夷洲水师张将军是明王殿下起家时候的老臣,而神卫军的四厢都指挥使杨将军更是自明王发迹以来就一直鞍前马后效力,要说恃才傲物也不为过,所以明王殿下令张尚书前来统筹全局,恐怕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儿,与你我并无坏处。”

    明白这一点,马塈缓缓开口:“明王殿下考虑之周全,在你我之上,既然如此,宣武军和邕州军只要好好和安南猴子较量便是。”

    伸手在舆图上轻轻敲了一下,李芾沉声说道:“水师现在恐怕已经接近海岸,而咱们的飞雷炮和投石机等器械估计今天下午就能够陆续抵达,弟兄们在这谅山前也修整了很长时间,是时候和安南猴子一较高下了。”

    “谅山是安南的北大门,谅山破则升龙府不保,陈国峻也是有三分本事,必然会依托山上营寨和谅山关死守这一要害之处,甚至咱们突破谅山的难度要在之前进攻大理龙首关之上,”马塈微微皱眉,“这一战,叔章你准备怎么打,如果单纯的把飞雷炮和投石机拉上来的话,恐怕想要一天两天突破谅山没有那么容易。”

    李芾轻轻一笑:“投石机和飞雷炮的利害所在,你我明白,那陈国峻又如何不明白。”

    作为一员老将,马塈顿时明白李芾是什么意思,霍然看向他:“叔章,你有几成把握?”

    沉默了良久,李芾沉声说道:“最多六成。不过如果陈国峻没有动作的话,那咱们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只是可能又要拖延时间了,不知道马老将军心中又是如何盘算的。”

    哈哈一笑,马塈看向李芾:“本来这功劳咱们就已经打算让给水师了,又何必在乎这一天两天,不试试怎么知道!”

    而站在他们两个身后的杨霆和娄勇,也是下意识的对视一眼,攥紧拳头。

    两手挽天河,要一洗蛮烟瘴雨,咱们说什么也要让安南猴子见识见识,有胆量招惹大明,就要有能耐承受大明的怒火!

    ——————————————————

    天色渐渐昏暗,作为安南都城的升龙城,此时只有皇城附近还有零星的灯火,而整个都城其余地方,好像已经融入了黑暗。

    虽然北面谅山大明重兵压境,但是安南百姓的生活倒是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毕竟安南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被人打到谅山,不过这么多年来还真的没有谁曾经越过谅山天险。

    更何况屯驻谅山的还是安南全部的大军和号称战神的陈国峻,对于这个就连蒙古鞑子都战胜了的将军,安南从皇室到百姓是一百二十个放心,毕竟整个国内也找不到还能够匹敌陈国峻的人了。

    站在安南城外不远处的地方,张世杰面无表情,目光炯炯盯着前面灯火暗淡的升龙城。而杨宝快步走过来:“尚书,咱们抓的安南舌头已经交代了,这城中安南守军不足五千人,多数就是些皇室禁军。”

    “皇室禁军?”张世杰皱了皱眉,旋即淡淡说道,“过了今天夜晚,这安南,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皇室了。告诉各军,现在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了,平定安南一战,就在今夜。另外告诉水师,可以动手了。”

    杨宝郑重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而一名亲卫都头站在张世杰身后,有些好奇的踮起脚尖向远处眺望:“相公,怎么这升龙府看上去还比不上咱们一个小小的州府?安南好歹也是一个小国,怎地如此贫弱?”

    张世杰轻笑一声:“不是安南贫弱,而是我大明繁荣鼎盛。这升龙府在方圆数百里之内,也是一等一的大城了,即使是南面占城经贸发达繁荣,和我大宋多有往来,到了夜间恐怕也不过如此。”

    “就是这样的蕞尔小国,竟然也有胆量挑战我大明,真是可笑之至。”那名亲卫忍不住撇了撇嘴,“亏得咱们一路上折腾了这么久,在船上吐得就连苦胆都快出来了。”

    瞪了他一眼,张世杰淡淡说道:“不要轻敌,这安南能在三百年间成为前宋的心腹之患,必然有几分本事,更何况升龙府是安南的都城,就算是他们的主力云集谅山,也会留下足够的精锐保卫都城、以防万一。”

    “相公您放心便是,等会儿弟兄们杀入了升龙府,非得把那安南国的皇帝老儿捉来给您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大猴子,竟然有胆量坐在这样的皇位上,还不把大明放在眼里!”几名亲卫纷纷低声笑道,对于眼前这个安南,他们更多的是一种讽刺和嘲笑。

    夜郎自大,不过如此。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红河上,一道耀眼的光芒腾空而起,烟花在空中尽情的绽放,鼓声紧随其后,砰砰作响。

    烟花忽明忽暗的光火中,可以看到一个又一个黑黢黢的战船身影破开平静的水面,旗帜在船艏高傲的飘扬,甚至可以看到就在船头摆开的飞雷炮。这些在几天的暴风骤雨中被将士们仔细小心包裹保护起来的火器,终于到了用武的时候。

    山坡上下,稻田之中,一道道目光下意识的投向烟花升起的地方。

    “弟兄们,冲!”杨宝和边居谊同时一把抽出佩刀,直指前方!

    下一刻,升龙府的半边城池,已经被冲天的火光所笼罩,而当安南士卒惊慌失措的冲上城墙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从天边席卷而来的黑色浪潮,即将狠狠的拍击在升龙府单薄的城墙上!

    一面面赤色的旗帜迎风飘扬,在光焰中仿佛被渲染上了血火的颜色,无数的大明将士前赴后继,密集的箭矢已经先一步落入城中,如同一场带着烈烈杀意的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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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大越,杀明狗!”陈国峻朗声喊道,一骑当先。

    无数的安南士卒呐喊着从他身边簇拥着冲向明军营寨。

    自从站在山上看到明军营寨中陆陆续续出现的庞大器械,陈国峻就知道如果自己再从谅山上坐着一动也不动的话,恐怕明天就真的要面对明军火器的攻击了,毕竟明军火器的威名已经传遍了五湖四海,尤其是襄阳一战成名和进攻大理时候凭借火器的配合几天之内突破大理层层防御,将偌大的一个大理收入囊中。

    更何况自家的苦自家明白,陈国峻很清楚对于贫弱的安南来说,缺少各式各样真正有效的守备器械,包括明军制式的床子弩和投石机,在谅山关上根本找不到身影,让安南将士用血肉之躯阻挡明军无坚不摧的火器,陈国峻自问是没有这个勇气的,也没有这个狠辣心肠的。

    上一次选择在连绵的暴雨中突袭明军,陈国峻就是想要在明军能够找到合适的天气条件使用火器之前,尽量消磨其有生力量和士气,从而使得安南至少有更多回旋的余地,而这一次陈国峻原本以为明军之所以止步不前,是因为内部的矛盾,到了临近傍晚看着那些大型器械的抵达,他终于明白,明军不是不想进攻,而是不打算用人命去填。

    一旦火器和投石机轮番上场,到时候谅山关能够不能守住是一说,

    所以陈国峻别无选择,要想不再明天面对更大的压力,他就必须在今天夜里趁着明军不备,突破其大营,将这些对于谅山有着致命威胁的攻城器械摧毁!

    不得不说明军也不是没有防备,静江军、宣武军和邕州军面向谅山关成弧形排开,将安放器械和粮草的营寨保护在中间,同时侧翼还有大理军和钦州军一左一右保护,想要突破这层层防守,岂是那么容易。

    不过陈国峻也是少有的名将,自然也能够看出来破绽,相对于宣武军,静江军和邕州军自然稍弱一些,而没有经历战火淬炼的静江军在这三军当中又是最弱的一个,偏偏静江军之后便是大理军,只要能够一连突破这最弱的两环,想要杀入中间营寨并没有多少困难。

    一支支火把点燃后扔进营寨之中,无数的安南士卒冲破了单薄的寨门,向着营寨深处冲去。

    陈国峻一手砍下的一名惊慌失措的明军士卒首级,径直将那还带着温热的首级踢在手中,朗声说道:“大越的好儿郎,杀,向里冲击!”

    原本沉默在黑暗中的静江军营寨在下一刻被彻底照亮,而几名安南将领却是震惊的大步跑过来:“将军,大事不好了,除了这几个少数营帐有明狗之外,其余大多数的营帐都是空的!”

    “什么?!”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陈国峻的脸色铁青。

    下一刻整个静江军营寨,已经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所笼罩,一个又一个从天而降的炸药包,卷动着炽热风浪,让无数的安南士卒扑倒在地。陈国峻攥紧拳头,朗声喝道:

    “咱们中计了,向后是死路一条,随我向前杀出一条道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弟兄们,为了大越,和这些明狗拼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覆巢无完卵(上)

    一脚踹开已经被大火吞噬了大半边的宫殿大门,带头的明军指挥使振臂一呼,身后儿郎已经吼叫着冲了进去。

    手持神臂弩的弓弩手甚至不需要盾牌的掩护,冲在最前面,毕竟在火光中,只有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安南士卒和太监宫女,再也找不到一两个有本事反抗的人,面对四面八方涌进城中的明军,面对着宛如从天而降的杀神,安南人已经丧失了斗志。

    一支支箭矢呼啸着没入黑暗,不断地有人倒下,不断地有鲜血滚滚流淌,浸湿地面。对于军队在安南应该如何行事,叶应武没有一言半语的解释,只是让张世杰放手去做。

    既然放手去做,那就没有什么慈悲可以讲了。

    之前北伐的时候,占领的城镇毕竟还是华夏土地,城中的百姓毕竟还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华夏故民,就算是这些在战场上已经杀出怒火来的杀胚们,对于这些城镇和百姓,也是和声和气。

    但是换作安南,这些就可以抛到九霄云外了。

    对于这等不服王化、夜郎自大的小国,无论是为了那些三百年间被安南抢掠的前宋百姓报仇也好,为了神卫军弟兄们在海上摇摇晃晃这么多天受到的所有罪和苦楚报复也罢,忍受了太久的神卫军,在今天夜里,在升龙府,终于放开了手脚。

    而对此,就连为人一向严谨的杨宝和边居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烧杀抢掠,对于安南,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一支支神卫军在街头横扫,而张世杰则是直接在杨宝的陪同下直奔刚刚被占领的升龙府皇城,而一路上甚至有士卒从着火的民宅中冲出来,险些冲撞了马队,身为主帅的张世杰也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让孩子们别玩得太过火了。”

    对此下面各级将领心领神会,各自吩咐要“文明”抢掠。

    不过好在这安南女人的质量只能说是勉勉强强看得上眼,所以大多数的明军将士还只是抢掠烧杀。虽说军营之中母猪赛貂蝉,但是已经在富裕江南修整了很久的神卫军,又怎么会把穷酸的安南女人放在眼里?

    战马在低矮的升龙府皇宫前嘶鸣,人立而起。张世杰随手一扔缰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快步走上台阶。而提前带队杀来的边居谊已经毕恭毕敬的等候在大殿门外,见到张世杰过来,当即一拱手:

    “相公,安南陈氏皇族,尽数在这大殿之中,包括当朝国主和后宫嫔妃,皇子公主,还请相公发落。”

    “你们来得到是干净利索。”张世杰微笑着说道,显然心情不错。

    而杨宝同样脸上带着赞许的神情看了一眼边居谊,显然自己这个搭档完成任务确实是快,给咱们神卫军长脸!

    当然,如果张世杰和杨宝将更多地注意力放在那长长台阶上还没有来得及清扫的诸多皇宫禁卫尸体上,就知道为什么边居谊能够这么快就把整个皇宫控制住了。

    这安南皇宫之中,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不乖乖举手投降的,神卫军都是格杀勿论,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当然后果就是这大殿中皇室人员已经少了不少,而且宫殿中的鲜血,似乎多了一点儿。

    边居谊陪同张世杰走入大殿,指着蜷缩在龙椅台阶下的那几道身影:“这是安南国主陈晃还有几个嫔妃,另外那边的那些就是陈晃的兄弟和儿女,相公还请问询。”

    张世杰皱了皱眉:“安南的国主是陈晃不假,但是某记得他爹爹还没有死吧,为什么没有见到这位安南陈国开国的君主?”

    顿时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色,边居谊欲言又止,而旁边一名衣衫狼藉的中年男子鼻涕带泪的扑倒在地:“这位大明的相公,小人是安南罪人陈煚的小儿子,家父自知有罪、畏惧天威,已经悬梁自尽了,”

    “家父?”张世杰冷笑一声,“没想到安南的皇室竟然还这么有自知之明,某还没有论罪,你们就已经先自称罪人了。”

    那男子随手抹了一把泪水,换上谄媚的笑容:“几位尊敬的大明相公,挑战大明天威,是家兄和家父有眼无珠,和我安南皇室其余人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关系,还请几位相公明察秋毫。”

    张世杰看了边居谊一眼,边居谊苦笑一声:“让陈煚自杀,是属下失职,还请相公责罚。”

    摆了摆手,张世杰沉声说道:“毕竟这安南宫城不是咱们突破的方向,留给这些安南贵族的时间很多,他们要是想要自杀的话谁都拦不住。只不过现在看来,大多数人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边居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都快要抱上张世杰大腿哭爹喊娘的男子,然不住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安南人也是这么不争气,皇室不过才传到第二代,就已经无能若此,若是陈煚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有气活回来。”

    忍不住轻声一笑,张世杰看都不看那男子,只是大步走到瑟瑟发抖的陈晃身前,蹲了下来:“陈晃,现在你是我大明的阶下囚,而且外面我大明神卫军已经控制了整个升龙府,某身为大明的兵部尚书,没有必要和你见礼,只要你摆好姿态,乖乖的向我大明投降,并且宣布安南归化大明,恐怕我家明王殿下大发慈悲,还会留得你一条性命。”

    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张世杰,陈晃将怀中的玉玺紧紧搂住,声音甚至有些平淡:“如果某不投降呢?”

    “父皇!”几名年幼的安南皇子公主已经叫着扑上来,围着陈晃哭泣。对此张世杰和边居谊都没有阻止。

    原本紧紧握住的玉玺,终于缓缓掉落在地上,陈晃伸手揽过自己的儿女,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有泪水纵横。而不明所以的皇子公主,只是轻轻搂住自己的父皇,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总是开心和他们嬉闹的父皇,今天会如此的伤心。

    一边轻轻安抚着儿女,陈晃一边看向张世杰:“可以向朕保证不伤害这些孩子么,他们还小。”

    张世杰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轻轻点头:“只要你让整个安南从即日起,成为我大明的一部分,那么明王殿下自然不会为难你的儿女,甚至也不会为难你们夫妻。”

    陈晃有些艰难的支撑着台阶站了起来,看都没有看自己那几个匍匐在地上的皇弟,没有想到最后时刻爹爹自尽,而最没有骨气的竟然是他们,这几个皇弟打的是什么算盘,陈晃很清楚,毕竟只要安南不并入大明,而是依旧作为藩属国存在,那么毕竟还是需要一个国主的。

    曾经酿就大错的陈晃,自然不在国主的人选中,叶应武想要选出来一个人能够服众,那么必然是在这些人之中选择出来一个,难怪等张世杰进来之后,他们就一扫脸上的颓唐神色,一个挨一个准备上前献媚。

    毕竟亡掉的,不是他们的大越,是陈晃的大越,与其在自家兄长的眼皮子底下做一个随时可能被猜疑、被杀害的闲散王爷,还不如投靠大明,做一个真正的傀儡国主!

    至少到时候在安南这一亩三分地上,依旧还是自己说了算。

    自古无情帝王家,即使是安南一个小国,也终究无法免俗。陈晃心中仿佛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不过还是轻轻叹息着重新捧起来玉玺,冲着张世杰的方向郑重的弯腰。

    嘴角边掠起一丝笑容,张世杰上前两步,伸手按在那玉玺上,接了过来。

    就像是被抽干了身体中的最后一丝力气,陈晃颤抖着跪倒在地,这个登基不久的皇帝,在这一刹那看上去要比想象中的衰老很多,脸贴在自己曾经无数次走过的台阶上,龙椅依旧静静地伫立在更高处,只不过从今天开始,他已经没有机会重新坐上去。

    “大越,大越亡了!”陈晃狠狠地一捶地面,泣不成声。

    而周围原本就在悄悄擦拭眼泪的一众嫔妃皇子,这一刻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整个宫殿之中回荡着令人心碎的凄凉哭声。

    看也不看陈晃,张世杰只是握紧玉玺,快步走向宫殿外面,沉声说道:“宫殿中的一并人等,男子全部装上囚车,女子为她们收拾几辆马车,可以准备押送回京城向殿下献俘了。”

    杨宝和边居谊对视一眼,还是微微点头。

    就算是陈晃已经投降,就算是张世杰许诺下来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但是大明在这血火中所承受的损失,以及他们斗胆挑战大明天威的过错,还是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洗刷的。

    同时一路上押送敌国酋长入京,也是对于大明军威最好的宣誓。

    要让所有沿途的百姓们都明白,大明的好儿郎,时时刻刻保证着他们生活的平静和安稳。

    三百年来,也唯有此大明!

    “这是华夏三百年来,首破人国。”张世杰一边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玉玺放在匣子中,一边说道,就连久经沙场的他,在这一刻面对这样的景象,话语中也已经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但是广南西路之南,可不只有这一个夜郎自大的安南。”

    杨宝一怔:“张相公的意思是?”

    张世杰冷笑一声,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安南一战而下,恐怕真腊这一次是要坐不住了吧。虽然真腊号称强国,但是某还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挑战大明的胆量,倒不妨请他们的国主前来坐一坐,某也想知道这个真腊,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既然奉殿下之命平定整个南方,某自然也要为殿下解决后顾之忧。”

    “殿下这是连真腊都不打算放过了?”边居谊有些诧异。

    缓缓伸出手,然后又攥紧,张世杰沉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怎么能够坐视一个国家随时可能威胁侧翼。只要真腊对大明有敌意,那大明就不介意在北伐之前扫平他!”

    一字一句重重的敲打在地上,杀气凛然。

    而杨宝和边居谊对视一眼,脸上也都是流露出肃然神情。

    ————————————————————

    “安南猴子从静江军营寨外撕开一条口子?!怎么回事?!”李芾拍案而起,怒气冲天,“某不是让他们把人全都撤出来在外围防御么,不是让飞雷炮将营寨全部覆盖么,为什么还会有安南猴子冲出来!”

    几名浑身带血的士卒快步跑过来:“启禀将军,大事不好了,静江军现在已经近乎溃败,而且冲击了后面的大理军,大理军不战而退了,安南猴子正在陈国峻的带领下直冲咱们的中军大营。”

    长长吸了一口凉气,李芾一把抽出佩剑:“传令宣武军各厢,撑起火把,把某的将旗撑起来,随某前去顶上,就算是静江军和大理军战败,我宣武军也不能退后半步!”

    “诺!”自杨霆以下,一众将领同时应道。

    中军大营是囤积粮草物资的地方,也是飞雷炮和投石机的阵地,一旦让安南猴子突破了静江军和大理军这两道防线,就等于把中军大营赤果果的敞开在陈国峻和他麾下儿郎面前,到时候火器和粮草被摧毁还是小事,一旦飞雷炮和投石机调转方向,恐怕明军各部都会崩溃。

    毕竟明军至始至终还没有经受过飞雷炮的洗礼,谁都难以保证在这样足以让蒙古骑兵溃败的火器轰击下,明军有本事稳住阵脚。

    李芾的将旗已经缓缓升起,取代了之前在宣武军主帐前飘扬的大纛,而已经枕戈待旦、就等着安南猴子杀上门来的宣武军将士,也是陆续开出营寨,脚步声密集如雨,一道道身影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晃动。

    “弟兄们,不能把安南猴子放过去!”娄勇的眼睛已经赤红,手中大刀狠狠的砸在一名安南士卒的兵刃上,火花四溅。不断有飞雷炮抛射的炸药包在他们的头顶上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在不远处人群中炸裂,掀动无数的烟尘和气浪。

    沿着中军营寨外围,静江军虽然已经快溃不成军,不过依旧勉强抵挡陈国峻麾下将士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因为他们也很清楚,身后就是飞雷炮和投石机的阵地,这一会儿工夫,飞雷炮或许还来得及转移出去,笨重的投石机根本不可能,更重要的是中军营寨当中还有大量的粮草囤积。

    “大理军,大理军为什么还没有上来!”娄勇随手抓过一名传令兵的衣襟,大声吼道,只不过一支箭矢呼啸而来,正正没入那名传令兵的后背,在临死之前,年轻的士卒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娄勇,鲜血用嘴角流下,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有些茫然的将这战死的袍泽推到一边,娄勇下意识向远处看去,那光火照亮的黑暗中,可以清晰的看见,原本伫立在那里的大理军旗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高程的将旗也没有出现,仿佛这边正在血战的将士,和大理军没有多少关系。

    “这个高程,这是要隔岸观火!”娄勇的牙几乎要咬碎,身边静江军的弟兄们不断的倒下,而不知道还有多少安南士卒不要命的从陷入火海的营寨中冲出来,只是拼命的向前。

    因为他们主帅陈国峻的旗帜,就在不远处飘扬,而且距离明军的中军营寨越来越近。偏偏静江军距离最近的援军,没有丝毫的反应。

    “钤辖,咱们退吧,弟兄们实在是撑不住了!”一名都头浑身是鲜血,推开人群踉跄走到娄勇面前,“就算是丢了投石机和粮草,总比把整个静江军都葬送在这里要好。”

    “那****的高程,是要见死不救了,安南猴子来的数量恐怕在咱们的两三倍以上啊,钤辖!”另外一名士卒也是凄然喊道。

    娄勇心如刀割,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静江军将士在刀光剑影中倒下,眼睛之中都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杀意。静江军和邕州军都是他和马塈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子弟兵,他们没有死在和蒙古鞑子这样的宿敌血战的沙场上,却是死在安南猴子的手中,死在友军的见死不救之下,这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也都已经要选择放弃和撤退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覆巢无完卵(下)

    “陈国峻,是陈国峻杀过来了!”一名眼尖的将士伸出手指向不远处。

    那一面已经被大火吞噬了一半的将旗,尚且带着灼烧过的痕迹,但是却不屈不挠的一步一步向前挺进,仿佛前面一切能够阻挡他的,都只有死路一条。无数的安南士卒,也正是在这旗帜的率领下,就像是发疯的猴子,就算是抓挠也要抓挠出对手的鲜血!

    “轰!”一声爆炸在不远处响起,这一次不只是安南士卒,几个已经摇摇晃晃的明军将士,也在这光焰中消散了身影。

    娄勇死死咬着牙,沉声说道:“来人,告诉后面操控飞雷炮的弟兄们,如果安南猴子冲上来和我们的人杀在一起,那就不要犹豫,向我们开炮,听清楚没有!”

    几名虞侯和都头对视一眼,刚才脸上的惶恐已经彻底被勇气所取代。

    静江军也是马老将军和娄钤辖亲手训练出来坐镇广南西路的精锐,就算是比不上邕州军,也差不到哪里去,上一次进攻大理就是邕州军和宣武军出了风头,静江军只能憋屈的看家,这一次既然都已经打到这个地步,也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弟兄们大不了轰轰烈烈一场。

    “不能为大明尽忠,则为大明舍身!”一名虞侯咬着牙吼道,提起已经打卷的朴刀,撞入人群之中,不断的砍杀,如若疯癫。

    而娄勇看了一眼身边的将士,有的已经是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卒,有的还是刚刚参军几个月的新兵蛋子,但是现在所有人站在这里,目光炯炯看着前面血战的人群,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波澜起伏,没有一个人的手是因为畏惧死亡的到来而颤抖。

    “为大明舍身!”娄勇哈哈大笑道,“弟兄们,钟山再见!”

    “钟山再见!”无数的静江军将士同时高声吼道,重新投入这滚滚的铁流之中,扬起手中的兵刃。

    明王殿下已经发给他们足够的俸禄,已经帮助他们安置了家产和老幼,甚至还授意当地州府官员寻找合适的机会帮助这些将士们成家立业,打仗从戎这么多年,又有谁见过这样的君主?

    更何况在满足了所有人对于物的需求之后,明王殿下还没有忘记一个为国捐躯沙场的人,应该享受到的荣耀。伫立在钟山天坛下的英烈祠和陵墓,就是对于所有战死将士最好的安慰。

    战死之后,犹且能够与皇家同祭祀,皇家不绝则香火血食不断,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是何等的光荣!

    “为了大明,钟山再见!”娄勇一脚踹翻一名安南士卒,手起刀落。

    而在这时,无数的箭矢呼啸破空,在那些刚刚冲出静江军营寨的安南士卒当中横扫,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而更多的人则是呐喊着继续向前。只不过这一次迎接他们的,不再是刚才静江军所剩无几的将士,而是一道又一道从前方、侧翼出现的身影。

    “钤辖,是宣武军的将旗,是邕州军的将旗!”突然间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几名护卫在娄勇身边的士卒,本来就已经左支右绌,不过还是拼尽全力分出来一人,死死的拽住了还要向前冲锋的娄勇。

    “还好来得及时。”马塈忍不住低低舒了一口气,站在寨墙上随手扔掉神臂弩,抽出佩刀,“邕州军的弟兄们,杀猴子!”

    而在火焰之中,无数的宣武军将士怒吼着杀出来,一面面赤色的旗帜紧紧追随着他们的身影,仿佛也被渲染上了血与火的颜色。

    娄勇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沉重的身躯缓缓的卧倒在几名惊慌扑上来的亲卫身上。直到这个时候,周围的将士们才震惊的发现,他们的钤辖身上,满是伤口和鲜血。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安南猴子会突然······”马塈手提着刀大步走过来,声色俱厉,不过当他看到昏迷在那里的娄勇时,声音却是戛然而止,甚至周围所有的将士,都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同时汇聚在娄勇身上。

    缓缓的蹲下来,手有些颤抖着试探了一下娄勇的鼻息,马塈轻轻舒了一口气,至少人还有一口气,说明还活着:“快,把娄钤辖送回到后军,不论是怎样天崩地裂,你们都要护他周全!”

    看着几名士卒小心翼翼搀扶娄勇去了,马塈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娄勇不仅是他的左臂右膀,而且在多年坐镇广南西路以及和蒙古鞑子你来我往的交锋中,马塈也看得出来这个尚且年轻的同伴身上所蕴含的潜质,而且他相信或许就在自己死后的某一天,娄勇会走得比自己还要远。所以对于娄勇,马塈不仅是信任,甚至待之如己出,用心栽培。

    他应该作为大明的勇士,开疆拓土,和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蒙古鞑子血战,而不是今天窝窝囊囊的死在安南猴子的手中。这些卑劣的安南猴子,根本不配做大明的对手,也不配做娄勇的对手。

    如果今天夜里娄勇战死在这谅山脚下,战死在安南,马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做出什么有违常理的事情,毕竟人老了,心也宽了,这辈子荣辱悲欢经历的多了,有时候就真的想疯狂一把。

    “说说吧。”暗暗咬着牙,老将军的须发在风中飞舞,带着几分令人心寒的肃穆与杀意,“这安南猴子是怎么冒出来的。”

    一名指挥使随手将染血的佩刀插入地上,冲着马塈一拱手:“启禀老将军,安南猴子确实是像咱们预料的那样从静江军的营寨杀进来的,但是静江军的弟兄们没有想到安南猴子竟然不会想着后退,而是径直从面向中军营寨的寨门处杀出来,再加上应该掩护咱们侧翼和后路的大理军按兵不动,到现在还没看到踪影,所以咱们被人数好几倍于静江军的安南猴子杀得险些支撑不住,末将等皆有过错,还请安抚责罚。”

    “还请安抚责罚!”周围的都头和虞侯们也都是哗啦啦躬身,一片甲胄和兵刃敲击碰撞的声音。

    环顾一圈,马塈冷冷说道:“责罚,死了这么多弟兄,你们现在让某责罚,难道你们的项上人头,就能够换来这些弟兄们的重生么,就能让那些受伤的将士们不再痛苦么,简直笑话!”

    几名将领脸上都流露出尴尬和愧疚的神色,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理军。”马塈咬着牙吐出三个字,“这个高程,还真是高看这些安南猴子了,难道以为安南猴子只凭借着这些,就有本事与严阵以待的宣武军和邕州军一战么,这一次隔岸观火,不比以前,你是要为之付出代价的。”

    就在这时,前方原本已经渐渐平息的杀声,再一次响起,马塈微微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之前没有了踪影的陈国峻将旗,重新迎风飘扬,而光焰交错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安南士卒正在和明军将士激战。大地在颤抖,无数的烟尘从天边席卷而来,伴随着巨兽的吼叫。

    “大象?”马塈皱了皱眉,“这个陈国峻,果然是有备而来,没有想到连被当做压箱底宝贝的象兵都已经扔出来了,只不过你终究还是太小看明军的火器了,尤其是当对手是宣武军的时候。”

    就当马塈喃喃感慨的时候,前方指挥宣武军从侧翼掩杀的李芾,看着从黑暗中渐渐显露身影的大象,嘴角边掠起一丝冰冷的笑容。静江军营寨已经被付之一炬,周围放眼望去都是被烧的黑漆漆的木材和只剩下些许碎片的营帐。大象素来怕火,恐怕这也是为什么直到大火平息了,这些象兵才慢吞吞的出现在战场上。

    要知道这个时候安南已经在明军四面八方的围攻下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并且难以挽回败势,就算是这些象兵此时杀过来,冲乱明军阵势,恐怕安南士卒也没有更多的勇气掉过头继续冲杀。

    高高的抬起手,李芾冷声喝道:“火铳队,准备!”

    上百名一直跟在最后面不动声色的宣武军士卒飞快的向前,而弓弩手已经为他们在前面清扫出来一片空地,这些士卒直接踩踏着一具一具安南猴子的血肉尸体,快步列队,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火铳,齐刷刷的举起来对准越来越近的象兵。

    大地在剧烈的颤抖,坐在大象上的安南士卒举起他们的长枪和大斧,在这样的高度优势下,他们只需要从容的用手中长杆兵刃刺穿或者劈砍敌人,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毕竟明军没有大象,在象兵面前,他们就像傀儡一样被碾压!

    已经退到象兵之后的陈国峻,看着那一道道从身边快速驰过的身影,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这一战已经是自己败了,明军的顽强超乎想象,不过还是但愿这些象兵能够为安南挽回最后一丝颜面。

    哪怕是多杀几个明狗也好,不要让夜袭的这么多将士白白流血牺牲。

    “为了大越!”领队的大象上,传来安南将领的高喊。

    “为了大越!”无数的象兵同时应和,催动胯下的庞然大物。

    而李芾只是眯了眯眼,高高举起的手终于猛地落下。

    仿佛是烟花绽放,黑暗中有无数的火光在大象前方闪烁,而原本埋着头向前大象,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推了一把,原本丝毫不停的脚步竟然顿住,片刻之后一头头大象高高抬起前蹄,凄声哀鸣!

    “血,大象身上流血了!”几名坐立不稳,从大象身上跌落的安南士卒,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只不过他们明白的未免太晚了,一头头宛若疯癫的大象已经顾不上辨认这些摔落到地上的是自己的主人还是敌人,只是狠狠的用前蹄踩了上去,在地上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肉。

    “不要乱!”刚才还激昂吼叫的安南将领这个时候意识到大事不好,不过前面混乱着调头冲过来的大象,根本不是他能够驾驭得了的,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将领忍不住惊恐万分的呼喊,“明狗会妖法,除了火焰,只有妖法能够吓得了大象,一定是明狗用了妖法!”

    话音未落,爆炸声已经在象群中轰响,显然后面的飞雷炮队也已经找到了自己最合适的目标。这些体型庞大的大象,根本就是黑暗中最好的标注,尤其是安南为了凸显军队的强大和皇室的尊荣,在这些大象背上的坐垫两侧,都点缀有鎏金的流苏,在这黑暗中依旧反射着远处火光,想要看不见都不可能。

    “放!”李芾依旧冷声喝道,毫不拖泥带水。

    重新装填的火铳队对准已经愈发混乱的象兵,并且不断的向前迈动脚步,仿佛就像是死神在收割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冷酷而无所畏惧。

    放完这一轮,李芾回头看向杨霆。

    缓缓的抬起手中长枪,杨霆高声喊道:“弟兄们,冲啊!”

    一面面赤色的旗帜招展飘扬,无数的宣武军将士吼叫着冲向自乱阵脚的敌人,如同潮水倾泻,一往无前。

    手中提着的刀缓缓掉落在地上,陈国峻的目光有些溃散。象兵,象兵也败了,这谅山关虽然还能够坚守,但是恐怕也守不住多久了。之前凭借着将士们的一腔热忱,还能够和这些明狗较量一二,现在就连这唯一的依仗也都被无情的浇灭,自己又凭什么对阵这些有备而来的明狗?

    这是天要亡我大越,天要亡我大越啊!

    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

    就在这时,一名副将诧异的伸手指向谅山关:“将军,你看,谅山关上怎么有白旗升起来了?!”

    陈国峻一怔:“白旗?!”

    战马嘶鸣,谅山关上有传令兵纵马而来,匆匆跳下马背,将手中捧着的圣旨递给陈国峻:“大越国国主圣旨,陈国峻接旨!”

    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然有圣旨,不只是陈国峻,周围几名脸上满是惶恐神色的安南将领,也都是诧异的看向那无比熟悉的圣旨。这个时候······白旗、圣旨······莫非?

    “将军,接旨吧!”那名传令兵霍然跪倒在泥泞中,泪水纵横,“将军······明狗,明狗破了升龙府,大越已经······已经降了!”

    “什么?!”陈国峻霍然伸手拿起圣旨,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将圣旨展开。当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这个一向沉稳的安南战神,手也已经颤抖起来,甚至膝盖有些发软,如果不是周围的将领们及时搀扶住,恐怕陈国峻已经晕倒在地。

    不过即使如此,他缓缓的将圣旨递给旁边的副将,眼前也是一黑,竟然不省人事,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缓缓流下。一众将领们对视一眼,一时间已经没有谁有胆量去接那圣旨,也没有谁不相信刚才传令兵所说的是假话。

    大越,竟然亡了!

    弟兄们在这里血染沙场,和明狗舍生忘死的大战,谁曾想到升龙府那些不争气的,以为有人顶在谅山后顾无忧,现在可好,竟然一天都没有坚持,甚至就连求救信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呈现在谅山众多将领面前的,只是一道投降的诏书。

    “说,谅山关上怎么回事,升龙府又是怎么回事,咱们大越,不能就这样投降了,护送着将军回去,将军也是陈氏子孙,咱们拥戴将军继承皇位,照样还能够和明狗决一死战!”几名激进的年轻小将顿时跳了起来,一个个青筋暴突,牙齿咬得嘎嘎作响。

    那名传令兵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哽咽说道:“是升龙府三皇子带来的圣旨,而且······而且圣旨念完之后,三皇子直接下令谅山关······挂白旗向明狗投降!”

    “三皇子······投降······”几名小将顿时怔住了,下意识的看向谅山关,那曾经象征着大越坚不可摧屏障的关隘上面,正飘扬着无比刺眼的白色旗帜。

    谅山关,降了!

    当大越的将领们还要保卫皇室、保卫土地的时候,倒是皇族子弟,率先投降了······

    陈国峻不知道什么时候悠悠醒来,身前身后杀声不绝,只不过这个戎马一生的安南战神,只是在亲卫的搀扶下坐起来,咳嗽了两声,话语之中已经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越亡了,我陈国峻······也亡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有的将领都是缓缓的跪倒在陈国峻周围,一言不发。大越亡了,他们再也不是大越子民,以后再也不可能为了大越而浴血奋战,不可能追随着陈国峻向前······

    这一战,败了;这个国,亡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旗扬海天南(上)

    看着朱砂将舆图上的黑色标注覆盖,叶应武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放下,低声说道:“舒儿,从书架上把安南的牌子拿过来吧。”

    正小心翼翼的将叶应武书桌上的奏章归类的赵云舒乖巧应了一声,随手抄起不远处书架上的一个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安南”两个字,而在这牌子周围,还有很多一样的牌子悬挂,只不过上面的名字不同罢了。

    叶应武接过来这个小小木牌,在手中摩挲片刻,旋即自嘲般轻笑一声:“没想到连续盯着它看了几天,都有感情了。不过再有感情也没办法。这个牌子上的名字,已经被抹去。”

    当下里叶应武随手将木牌扔到了纸篓中,摇了摇头。

    赵云舒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安南,亡了?”

    “前天傍晚,神卫军突破升龙府,安南国主陈晃投降,”叶应武将桌子上的奏章递给她,“当日晚上,谅山关前大战,以陈国峻战败告终,谅山关也已经开关投降,整个安南,已然是我大明国土。”

    并没有接过来那奏章,赵云舒只是站在桌子的另外一边,弯腰凑过去:“那要恭喜夫君了。”

    叶应武翻了翻白眼:“还真是没有诚意。”

    不过赵云舒咯咯娇笑着退后两步:“你想的美。”

    伸手敲了敲桌子,叶应武正色说道:“好了,不闹了,安南平定了不假,可是还有一摞头疼的事摆着这里,某总不能全都甩给姊夫。”

    微微一怔,赵云舒轻声说道:“不是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北伐,难道南面还要打么?”

    伸手在背后舆图上重重一拍,叶应武微笑着说道:“安南可不只是南面唯一的国家,还有一个号称带甲十万、战象二十万的真腊,只是不知道这个真腊,到底识不识相。随着蒙古鞑子给西洋诸国施压,大明的海上贸易受到了很大的阻碍,所以想要保证在北伐的时候又足够的钱粮,某就必须要把南洋变成大明的后花园,变成大明水师的池塘。”

    随意的抬头看了赵云舒一眼,叶应武突然间想起来什么,淡淡说道:“南洋虽然炎热,又是荒蛮未开化之地,但是毕竟以后还是要成为我大明国土的,赵家既然在江南混的凄惨,倒不如去南洋为我华夏重新开脱一方天地。”

    “嗯?”赵云舒一怔,手中拿着的奏章都不由得掉在地上。

    迎着赵云舒的目光,叶应武郑重点了点头。

    “夫君······”手微微颤抖,赵云舒已经语无伦次。

    叶应武的意思他很明白,南洋虽然是未开化之地,但是毕竟以后也是大明水师保护之下,也是大明的国土,对于现在凭借着祖辈传承下来的家产艰难度日的赵家来说,下南洋不啻于一个很好的选择。在哪里没有人会在意前宋遗族的名头,也没有人会在意手中财产的多少。

    一切都是从头开始。

    当然,如果赵云舒知道南洋可不只是什么都没有的话,恐怕对叶应武就更加感激。且不论南洋诸多岛屿上面的矿藏,赵家单单只需要控制住马六甲海峡,就能够从来往的海船上受到足够的油水和好处。

    轻轻捡起来奏章放好,赵云舒迟疑了片刻,还是绕过桌子,在叶应武有些楞然的神情中坐到叶应武腿上,伸手环住他的腰,喃喃说道:“夫君,你想要什么奖励······”

    软玉满怀,香气扑鼻,叶应武轻轻吸了一口气,手刚想要不老实的动弹时候,房门突然间被打开了,赵云微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一边按着胸口大口喘息,一边喊道:“大哥哥,你的土豆······土豆,烧糊了!”

    只不过当赵云微抬起头来的时候,俏脸却是刷的一下子通红,跺了跺脚,转身就跑:“姊姊,大哥哥,你们光天化日之下,真是不要脸!”

    叶应武和赵云舒面面相觑,不过很快赵云舒就反应过来,呀了一声便要挣开叶应武的怀抱。送上门来的便宜还没占呢,哪能这么容易就把人放了,叶应武轻笑一声,径直把赵云舒抄了起来:“你都把某心火给撩拨起来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土豆烧糊了,也挡不住某先把舒儿就地正法。”

    突然间想起来什么,叶应武低下头轻轻说道:“舒儿,有没有兴趣陪某出一趟远门?”

    赵云舒一边抓住他的衣袖,一边诧异的问道:“出远门?”

    “去你没有去过的地方,去看从未见过的风景。”叶应武抬起头笑着回答,“这个世界不只有仇恨和杀戮,可也是很大、很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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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程,你可知罪?!”

    一字一字敲在高程的心头,让这个大理军四厢都指挥使、当时明军攻破大理的头号功臣心中一阵颤抖,不过他还是昂着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张世杰,嘴角边泛起一丝冷笑: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既然某高程当初选择了想要这么做,那现在反悔也没有用了,反而白白被你们耻笑,何苦来哉!”

    张世杰回头看向他,不怒反笑:“你还真是想得开,只是当初在谅山关下的时候,你又为何见死不救?静江军在那一战当中损失过半,甚至就连统帅他们的广南西路兵马都钤辖娄勇都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你可曾想过,正是因为你的见死不救,正是因为你的疏忽职守,所以才导致了这么多大明将士的伤亡!正是因为你,谅山一战险些大败!”

    高程怔了片刻,旋即冷笑着说道:“张相公,你想的是大明,可是某高程心中所想的,却是怎样才能将大理从你们的手中解救出来。三百多年来,大理虽然臣服于强者,但是并不代表着大理百姓愿意成为另外一个国度的子民,我大理想要的,是独立!”

    “放肆!”看着高程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两位士卒急忙上前狠狠的按住高程的肩膀。

    而站在一侧的李芾、杨宝和马塈都有些担忧的看向张世杰。实际上搞成刚才所说的,确实是大多数大理人的心声,毕竟被蒙古征服了这么久,依然让他们意识到当初大理作为一个独立国度时候的好处和自由,所以这个时候大理人想要征求从大明的版图中独立出去,也不意外。

    可是别说是明王殿下这样的一代雄主,就算是换成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同意这样的请求。毕竟大理是当初宣武军和邕州军齐心协力打下来的,从善阐府一路到龙首关,无数的将士折戟埋骨,无数的好儿郎血洒疆场,谁都不会同意将他们用鲜血换来的胜利拱手让人。

    “高程啊高程,你未免把一些事想得太容易了,也未免把一些人,看的太简单了。”张世杰蹲下来看着高程,眯了眯眼淡淡说道,“虽然某知道对于很多大理人来说,臣服于大明并不是他们想要的,包括你们大理高家,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新夺回大理的王权,甚至彻底代替之前的段家,成为大理新的王者,但是这只是大多数大理人这么想的。”

    “你什么意思?”高程用手抓住地面,瞪大眼睛,显然他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太相信。

    张世杰轻笑一声,站起来看也不看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高程:“如果让高家当了大理的王,那么还是会有一些人的利益受到损害,所以他们并不想看着高家就这么带着大理独立出去,或者说······”

    低头有些怜悯的看着高程近乎扭曲的面容,张世杰一字一顿的说道:“或者说,他们,宁愿让大明统治大理!”

    “叛徒,都是叛徒!”高程终于按捺不住,疯狂的扭曲和抽搐,只不过几名身强力壮的士卒死死地按住了他,让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理军统帅不得不把头深深的贴在地上,动弹不得。

    “只要大明能够稳住他们,让他们作为大明的官吏,他们就已经心满意足。”张世杰淡淡说道,“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大理高家的倒塌,我想这是一个不错的交易,尤其是你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等到百年之后,当这一代的大理人已经老的老,死的死,恐怕大理就真的是大明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分割了。”

    高程艰难的想要抬起头来,低声说道:“真是好狠毒的心肠,我大理世世代代为宋之藩属,忠心不二,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狼心狗肺······”

    张世杰轻笑一声:“前宋?前宋就是因为仁慈而葬送了太多,我大明以劲旅打天下,怎么会看着大理逍遥?更何况就算是前宋,如果能够有这个机会的话,也不介意将大理吞并了吧。”

    看着张世杰脸上的冷笑,高程只是勉强挣扎了一下。而张世杰挥了挥手:“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大明顶天立地于世,又怎能坐视一个大理在自己家门口聒噪,与其有一天让大理沦落到和今日安南一样的地步,高家倒不如放手。”

    “成王败寇,无须再言。”高程只是有些无力的说道,“权力的滋味,恐怕尝过了的人,都不会轻易放弃吧。”

    张世杰不由得摇了摇头:“你想的倒是清楚,只是做的太糊涂。”

    话音未落,他已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人把高程押下去。

    “相公,这个高程应该如何发落?”李芾几人都是把目光投向张世杰,毕竟张世杰是兵部尚书,而且出现在这里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拍板征讨安南的诸多事宜,甚至有点儿“代天巡狩”的味道在其中。

    只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张世杰只是轻笑一声:“某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这个高程。当初明王殿下把高程推上来,就是为了等着高程露出马脚,现在这一出大戏该咱们头疼的地方已经过去了,换做殿下头疼去吧。好歹这高程也是我大明将领,给他准备上好的囚车,同安南国主一起,押回南京听候殿下发落吧。”

    “诺。”李芾和马塈等人都是郑重拱手,这样棘手的家伙换作他们也不想轻易沾染上什么嫌疑,一旦高程后面还牵扯出来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另外高程被抓,大理军解散,到时候大理肯定会不稳,不过大理高家手上能够控制的除了大理军之外寥寥可数,凭借着一军足够解决。”张世杰淡淡说道,“马老将军,此事就拜托给邕州军了,某希望你还给明王殿下的,是一个干干净净、安宁和平的大理。”

    马塈点了点头:“还请相公放心。”

    张世杰呼了一口气:“那陈晃这几天可还老实?”

    杨宝的嘴角边掠起一丝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老实是老实,但是这陈晃到底想要做什么末将还真的没有琢磨清楚。他不但将整个安南的国库打开,而且还将私人金银装了足足四箱子,恐怕有所用处,另外还在皇室女子中遴选姿色出众者,自称是想要献给明王殿下。”

    “哦?”张世杰一怔,“有点儿意思,不是金银细软么?那就直接派人都给某收过来,然后一并押解回南京,免得让咱们之中有些人鬼迷心窍。另外也用不着他陈晃挑选姿色出众者填补后宫,身为臣子,自当为明王殿下着想,要是这些女子当中有谁心怀不轨,你我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还是到时候先交给宫廷教坊司为好。”

    杨宝和李芾等人心头都是一震,旋即微微低下头。这件事还好他们提起来,要是任由陈晃做下去,说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既然张世杰已然定论,那大家都随着他去。毕竟张世杰在大明兵部尚书之上,还有另外一个更为尊贵的身份,明王殿下的姊夫,大明长公主的驸马。

    充实明王后宫,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叶家的私事,身为臣子,少参与为妙。

    张世杰没有多看他们,而是回头把目光投在舆图上:“听说真腊国主并没有兴趣前来升龙府?”

    杨宝点了点头:“真腊自吞并占城以来,一直在积蓄力量,不但拥有十万强兵,更有二十万头战象可以轮流上阵,同时整个真腊拥地七千里,是这南洋周围一等一的强国,甚至就连安南也多有不如。”

    “二十万头战象?”张世杰喃喃重复了一遍,“在我大明眼中,二十万头战象和二十万头猪,有什么区别?”

    杨宝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确实如张世杰所说,到时候飞雷炮和火铳前后交替轰击,二十万头战象,当真算不了什么,更何况真腊所谓带甲十万,将士人数甚至少于战象数目,也就是说他们的战象根本不可能同时被驱动着上阵。

    几名将领都抬头看向张世杰,李芾沉声说道:“这么说来,相公是打算对真腊出手了?”

    伸手在舆图上一指,张世杰沉声说道:“真腊不但是我大明海上贸易的主要对象,而且还扼守从南洋到西洋的海上交通要道,这些年来蒙古鞑子一直在从西面向着真腊施压,迫使真腊在海上贸易中百般刁难前宋和大明,就算是这一次真腊国主乖乖的前来升龙府,某夜打算给他们一个教训,更何况现在他们已经把把柄送上门来了,大明自然没有坐视的道理。几位将军想必也都清楚海上贸易对于大明的重要所在,所以这个真腊——”

    “——不得不伐!”张世杰狠狠握拳,掷地有声。

    当下里张世杰霍然转身:“宣武军四厢都指挥使李芾、神卫军四厢都指挥使杨宝!”

    “末将在!”两人同时出列。

    “以神卫军为右侧前锋,以宣武军为右侧前锋,讨伐真腊。另外某会派遣水师沿海南下支援你们,但是能够凭借的,主要还是自己,尔等明白?!”张世杰沉声说道。

    “必当不辱使命!”杨宝和李芾没有丝毫的犹豫。

    张世杰点了点头:“邕州军需要撤回坐镇大理,静江军损失惨重无力再战,也就是说现在征讨真腊,能够凭借的也就只有你们两支大军,万一有个差池,以后大明的南疆就要不得安宁了,肩上任务,不要辜负。”(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旗扬海天南(下)

    大明平江府,太仓刘家港。

    几个月之前临安一场大火的落寞,让平江府在短时间内由原本江南一座并不很特别的州府,一跃成为最富裕所在,包括大明这半年的赋税,倒有十分之一出自平江府,而平江府的赋税,又有十分之二三出自太仓。

    而如今随着江南的平定和大明军力的扩张,原本随时可能成为前线的大江终于不用再履行其“天堑”的职责,驻守在淮水两岸的大明将士,绝对不允许蒙古鞑子再一次饮马长江,所以平日里空空荡荡的大江,终于热闹起来,从海上而来的商船,也不再局限于停泊泉州,毕竟从大江逆流而上,能够到达把他们的货物卖的更贵的地方。

    但是毕竟海船吃水深,而且来往操作费时费力,在这大江之上平日里一旦无风无浪,想要操控海船可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大多数的商贾都选择将船上的货物卸下,再装到其余江船中来往运输。

    大多数商贾选择来往贸易和转运商品的地点,便是刘家港。

    这个曾经在大江边上其貌不扬的港口,因为靠近神卫军和镇海军的驻地,并且港汊众多、吃水很深,是天然良港,所以自然而然的在这几个月的商贸来往中崛起。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大明的船厂就在这刘家港建立,并且镇江府水师也抽掉了不少新式战船驻扎在港口一侧,负责保卫船厂。这大明精兵云集之地,普天之下除了南京,恐怕也就只有这刘家港了。

    尤其是对于这些商贾们来说,每天看着那船厂中破浪而出的庞大战船,都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和舒畅。毕竟他们都是从前宋过来的人,前宋虽然富有却是懦弱,在南洋受到真腊的欺压,到了西洋蒙古鞑子的影子又无处不在,使得这些年来的海上贸易大不如前。

    所以当看到这一条条体型庞大的战船时候,商贾们心中都会由衷地感慨一个懦弱和黑暗时代的结束,另外一个光明并且充满希望的时代开始。只要是在海上跑过贸易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些体型庞大的战船并不是老式的楼船,而是真真正正的大海船,甚至还有一些船头尖尖的怪异战船,就连一些跑了一辈子南洋的老水手都认不出来。

    那些尖头战船虽然并不大,但是在水面上溜了一圈,却是要比整个刘家港所有的海船都要快上许多,当时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过在大明官方没有说话之前,对此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噤声。

    不过商贾们很清楚,大明不会白白建造这么多海船的,对付没有水师的蒙古也根本用不到这么多战船,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大明是准备清扫南洋了,要真的把南洋变成自己的后花园池塘!

    “这几个月来一共下水了大型海船二十艘,另外还有新式的飞剪快船五艘。”站在刘家港船厂外,郭守敬恭敬地说道,“这飞剪船采用殿下的建议,使用空心船艏,向外延伸首柱以悬挂侧帆,按照之前在刘家港外大江上抛出来的架势,从这里到南洋,恐怕也就只需要不到一周的时间,征讨安南时候水师从夷洲出发,尚且耗费了一周,这飞剪船确实是要比之前的战船快上很多。”

    看着正热火朝天工作的船厂,叶应武赞许的点了点头:“新下水的海船都已经配属两淮水师和镇江府水师了?”

    郭守敬无奈的说道:“下水的战船多数都已经南调,因为夷洲水师张贵都统和镇江府水师张顺都统本来就是兄弟,所以对此张顺都统并无异议,甚至还抽调了一部分士卒上船随同南下。”

    叶应武皱了皱眉:“这个真腊,果然比想象中的要棘手啊,没有想到就连张贵都忍不住想要求援了。对了,最新下水的飞剪船,可有派去南下?”

    “这个没有,”郭守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向前走去,“最新式的飞剪船都在此处,这几条飞剪船主要是用作试验,没有殿下和右丞相的应允,臣等不敢将其派出。”

    “按照现在的架势,年底能够造出多少战船?”叶应武抬头看向前面不远处几条形状颇有些新奇的战船,毕竟郭守敬拿到的也就只是叶应武画的有些潦草的图纸,自然不可能真的造出和历史上一模一样的飞剪船,但是呈现在叶应武眼前形状大小不一的这几条,已经颇有飞剪船的样子。

    南洋是诸多岛屿组成,千年来华夏之所以一直没有办法控制南洋,关键便在于没有一支快速而强大的船队,既能够对南洋诸国造成威胁并且将其征服,又能够在危急关头驰援四方。

    现在有了飞剪船,或许在叶应武的大明,这个梦想能够实现。

    “现在船厂同时开工两条飞剪快船和五条大型海船,不过这是在木材足够的前提下,”郭守敬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江南这一带缺少木材,必须要从大江上游运输木材顺流而下,费时费力,甚至有时候还需要等待,所以整个船厂的真正能耐尚未展现出来。”

    “木材么?”叶应武皱了皱眉,“某记得好像临安周围群山之中,尚且有不少参天大树吧。”

    郭守敬一怔:“殿下是说······”

    “前宋的皇宫禁苑。”叶应武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因为皇宫禁苑中树木是不允许外人砍伐,而百年来南宋宫殿并没有几次新建和维修,这也使得凤凰山一带树木茂密参天,多是百年大树,正好合适打造战船,“前宋已亡,那树木也没有必要再在山上无人能碰了。”

    作为一个南来之人,郭守敬对于前宋并没有多少感情,甚至说前宋是他的敌人也不为过,所以叶应武金口一开,也就没有别的顾虑了,当下里郑重一拱手:“臣遵旨。”

    叶应武笑着摆了摆手:“以后大明水师能够称霸天下,其希望就落在爱卿肩上,爱卿不要辜负大明,也不要辜负这刘家港来来往往的商贾和驻守这一方的大明儿郎。”

    郭守敬诚惶诚恐的看向叶应武,不过当看到这个年轻人脸上和煦的笑容时,心中还是有暖流涓涓淌过,当下里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而叶应武负手迎风伫立,淡淡说道:“距离安南俘虏上京还有不到一周,到时候爱卿可要记得来。”

    迟疑片刻,郭守敬应了一声。而叶应武仿佛已经忘了他的存在,自言自语道:“终究有一天,某会让忽必烈和陈晃一样,在大明天威下臣服,终究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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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整个南洋少有的强国,真腊却在大明征讨安南的时候坐视不管。

    并不是因为真腊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而是因为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真腊也是如此。现在让真腊头疼的,便是占城。占城自百年前被真腊吞并以来,一直没有放弃在外围的抵抗,甚至还几次躲过了真腊大军的围剿,并且收复了北面的几座城镇,切断了真腊和安南的联系。

    而这几座城镇当中,最重要的便是横山关,扼守安南和占城之间道路的第一雄关。

    因为一直没有能够攻破横山关,使得真腊眼睁睁看着大明征服了安南,却只能自己默默积蓄力量,并且不断向北面聚集兵力,毕竟****上国的威名,就算是真腊这等南洋强国,也不敢小觑。

    尤其是大明一战破安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更是深深的震撼了真腊。安南虽然并不是南洋大国,但是军队精锐,又有南洋诸国公认的战神陈国峻坐镇,即使是真腊想要战胜安南也不是那么容易,结果谁曾想到大明竟然只用了短短一周就让独立了三百年的安南灰飞烟灭。

    直到这时,真腊才明白这个崭新的大明,已经不是原来的懦弱宋国,而且真腊国主更是清楚,大明想要的,不是真腊的忠诚,而是切切实实真腊的土地。如果自己动身前去升龙府,十有**是死路一条,所以还不如在国内抓紧备战,利用天时地利,和这大明决一死战。

    大明固然强大,但是真腊立国这么多年,南征北战,一步步成为南洋数一数二的强国,却也不是被吓大的!

    从横山关向南,占城一带无险可守,所以真腊军自大明灭亡安南之后就拼命地向北进攻,并且成功在七月廿九日突破横山关,驱散周围的占城军,等到八月一日明军分两路南下的时候,横山关已经被真腊控制。

    发现原本防备薄弱的横山关换了主人,宣武军也就停下了脚步,一来需要等候后面的大型器械,二来李芾向来是作战谨慎之人,知道强攻必然会伤亡众多,索性停下来看看这横山关有无破绽。

    “这横山虽然低矮平缓,但是过于绵长,当真是扼守安南和真腊之间的要害。”站在横山关前不远处的一道山坡上,杨霆忍不住低声感慨一句。

    一边拽紧马缰,李芾一边皱着眉说道:“自古以来横山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汉唐时候华夏将士就没少在这横山流血牺牲,后来占城和安南围绕着横山也是几次血战,如果不是有这么一道横山,恐怕真腊和安南早就已经兵戎相见、打得难解难分了。”

    杨霆苦笑道:“其实横山天险无所畏惧,主要是几天连绵的暴雨,使得道路过于泥泞,甚至咱们的各种器械来往转运都需要依靠水师。否则飞雷炮在关下摆开一顿炮轰,难道还怕了真腊不成!”

    李芾沉声说道:“横山不比谅山,谅山归根结底也就是周围几座山丘扼守了道路咽喉,而这横山从东连绵向西上百里,而且中间还有多处来往通路,如果对于山后占城一带不熟悉的话,很容易被人绕过横山抄了后路,所以想要攻克横山,可不只是攻克眼前这一座横山关那么简单。”

    “叔章你的意思是?”杨霆有些意外。

    手按佩剑,李芾低声回答:“水师肯定已经南下,准备沿着澜沧江而上,直切占城腹地,而左翼神卫军十有**会绕过横山向西进攻真腊,所以这周围能够依靠的只有咱们自己。不过或许你忘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对于真腊占领了横山关,恐怕占城人也不会愿意吧。而这横山以南的大片土地,可也都是占城的地方。只要占城人和咱们站在一起,就不用担心真腊会在这横山上做文章的。”

    杨霆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和占城人里应外合?”

    点了点头,李芾的目光落在远处横山关上:“但愿占城人还有胆量为他们死难的父老乡亲拼搏一把。”

    “报,两位将军,海上有小舟前来,自称是横山南人士。”一名传令兵快步而来,“几位指挥使特令属下前来请示,敢问应该如何是好。”

    “说曹操,曹操到。”李芾和杨霆笑着对视了一眼,“原本以为咱们已经足够心急了,谁知道还有比某更心急的。看来还是小看了这些占城人,但愿他们不要辜负你我的期望。”

    李芾刚刚用手掀起来营帐帷幕,恭恭敬敬等候在营帐中的两个人就已经出人意料的跪倒在地:“草民拜见****上将军!”

    “****上将军?”杨霆似笑非笑的拍了拍李芾的肩膀,即使是见过不少风浪的李芾,这个时候也是忍不住脸上一怔,****上将军,还真是一个令人发笑的称呼,不过似乎在这些未化之人眼中,李芾一身甲胄、带着上位者自有的气势,和多少年前汉唐时候的上将军没有什么区别吧。

    “某是大明宣武军四厢都指挥使李芾,官拜征南大将军,可不是两位所说的什么****上将军,两位还是快快请起。”李芾微笑着伸手向前搀扶。那两名衣衫褴褛的汉子一边站起来,一边小心擦拭脸上的泪水。

    几名亲卫恭敬的端上茶,李芾一边走到上座,一边淡淡说道:“几位自称是横山南面来人,又是从海上而来,想必是······”

    当先那名汉子郑重点头:“我二人正是占婆遗民(作者按:占城为华夏称呼,其本地人自称‘占婆’),占婆千百年来都是华夏之臣子、汉唐之藩属,对于华夏忠心耿耿,可是谁知真腊此国野心滔天,不服王化不说,竟然还对我占婆大动兵戈,使得占婆在数十年抵抗之后,不幸沦亡,不过我占婆百姓百万,安能为异族奴隶,故多年来反抗未止,惟求有一天华夏上朝能有神兵天降,驱逐真腊敌寇,助我占婆收复失地。”

    “请****上国,助我占城!”这汉子说完,两个人又同时跪倒在地,深深的低下头。

    李芾和杨霆有些诧异的对视一眼,显然占城人对于真腊的抵抗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李芾甚至怀疑假以时日,占城人说不定真的能够把对手从自己的土地上驱赶出去。

    当下里轻轻一笑,李芾看着两个人:“大明是****上国不假,不过我数万大军深入不毛,征讨真腊,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中间粮草器械的往来,都是大费周章,而对于大明来说,真腊并不是必须要征服,毕竟偌大的南洋天高皇帝远,我家明王殿下功盖寰宇,对于此处却也有些鞭长莫及,不知道大明帮助占城复国之后,占城百姓又要怎么还这个人情?”

    那两名汉子显然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同自己人商量妥当,刚才开口说话那人毫不犹豫的抬起头看着李芾:“一旦****上国帮助占婆复国,占婆当永世为****上国之藩属,子孙后代不能背叛,否则天诛地灭。且国中一应陆师、水师,恳请上国帮助训练操演,使占婆于危险当中有自卫之能。”

    缓缓的握紧拳头,李芾沉声说道:“好,此事某还需要请示我家殿下,不过还请两位放心,只要占城对于大明忠心耿耿,大明自然不会亏待。另外大明虽然言而有信,但是想要帮助占城复国,却也要先击败真腊,现在真腊人牢牢控制了横山关······”

    后面那汉子霍然站起来:“上将军此言差矣,一个横山关,或许对于远道而来的****将士来说并不熟悉,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占婆人,却是熟知各处通路,想要绕道横山关后面前后夹击,亦是容易!”

    “好!”李芾一拍桌子,“大明和占城为互表诚意,都应尽一份力,只要占城能够给予向导带路,我大明必然在三天之内拿下横山关!”(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笳鼓万貔貅(上)

    ps:第二更18点

    “请明王殿下上香!”站在台阶一侧的司仪大声喊道。

    将军山下的太庙,香火悠悠,而在汉白玉台阶下两侧,红色的地毯铺开很远,一列一列的甲士森然伫立,而且前排甲士手中都是一般无二的手持赤色旗帜,旗帜上面金线绣成的“明”字在风中仿佛有了生命。

    日月大明,国威若此!

    站在太庙对面的宫城城门下,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自从上一次中元节祭拜钟山之后,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有参加这么正式的庆典了,尤其是在这之前叶应武还象征性的沐浴斋戒了三天,就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真的能够坚持下来。

    沉重的天子十二旒戴在头上,一身繁琐复杂的黑底红龙皇袍,叶应武的脸色就算是想好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一直自称是明王殿下,但是实际上在众多文武官员眼中,叶应武和大明的皇帝没有什么两样,更何况又是绑缚安南国主来朝这种“惊天地泣鬼神”、三百年不遇的大事,所以礼部在陈老尚书的唆使下,直接给叶应武准备了全套的天子冠冕。

    就算是叶应武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咱们礼部就这么一套衣服,您老人家爱穿不穿!

    站在叶应武身后,吴楚材和江铁作为御前禁军统领,都是一般的黄金铠甲全身披挂,手按佩剑,威武非凡,只不过和前面叶应武相比,却又要逊色一头。

    “参见明王殿下!”两侧的将士在叶应武走过的时候同时毕恭毕敬的躬身下去,就像是起伏的钢铁波浪。而叶应武经历这样的场面多了,也不会像初来乍到时候那样,动辄热血沸腾,恨不得找一个台子跳上去振臂高呼,带着这些好儿郎再去和蒙古鞑子厮杀一场。

    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太庙,叶应武大步走上高台,司仪已经准备好了三炷香,小心递给叶应武:“殿下请。”

    叶应武点了点头,接过来三炷香,一阵清风吹过,带着秋日里的丝丝凉意,天高云淡,今天倒是一个好日子。将三炷香插在香炉中,叶应武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清风拂动着自己华贵的冠冕。

    “殿下请上座。”司仪恭敬的伸手,在太庙不远处的高台上,已经有一排座椅,空空荡荡。

    一袭黄色凤袍,秀发被金簪挽住,陆婉言已经站在高台下,美目一眨不眨的看向叶应武,还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抚摸自己隆起的小腹,仿佛能够感受到里面生命的跳动。

    嘴角边掠起和煦的笑容,叶应武径直走过去,轻轻握住陆婉言的手:“娘子身怀六甲还要如此折腾,实在辛苦。”

    自从怀了孩子,陆婉言更显得端庄,甚至还能够在俏脸上隐隐感受到母性的光辉,和之前叶应武认识的那个灵动活泼的少女判若两人。不过有这样的皇后母仪天下,对于大明终究不是一件坏事。

    柔柔的一笑,陆婉言下意识的握紧叶应武的手掌,一句话都没说。

    帝后并肩走上高台,而左丞相文天祥、右丞相苏刘义和参知政事陆秀夫紧紧跟在后面于帝后之下就坐,甚至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大宗正叶梦鼎,这一次也拄着拐杖前来,只不过和往昔相比,一向精神矍铄的叶梦鼎今日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或者说自从大明建立之后,这个目光之中总是充满斗志的前朝相公、当朝明王殿下的生父,就日渐衰老。

    这一次叶梦鼎身边更是多了一道小心搀扶他的身影,正是叶家长女张家娘子,而叶应及则是一身正统的大明官服,跟在叶梦鼎之后,随时策应。

    叶应武冲着就坐的爹爹以及兄长、姊姊微微颔首,目光径直投在司仪身上。虽然知道叶梦鼎这样全家上阵似乎有些不合礼法,但是这毕竟还是他们皇家的事情,而皇家的礼法本来就是叶梦鼎这个大宗正说了算,所以司仪一边低着头向前两步,一边朗声喊道:

    “献俘开始!”

    原本教坊司优雅的礼乐渐渐平息,几名士卒飞快的掀开太庙两侧牛皮大鼓上的防尘布,赤着上身的两名壮汉手提鼓锤站在大鼓面前。随着不远处城门上当先传来一声钟声,两名大汉同时高高抡起手中的鼓锤,狠狠敲在大鼓上。

    钟声悠扬,鼓声震撼,太庙下森然伫立的甲士面向叶应武所在的方向,同时抬起手中的长矛,然后又重重的在地上一敲,金属制成的矛尾和地面发出铿锵的响声。而站在道路两侧手持各式各样礼器的士卒,则是同时摆开队列,阳光下无数的兵刃闪动耀眼的光芒。

    身穿灰布囚衣的陈晃,缓缓的走出城门,在阳光洒在脸上的那一刻,这个当初安南的王者,只是下意识的眯了眯眼,而他身后,缓步跟着的陈国峻,淡淡说道:

    “今天还真是一个好天气。”

    陈晃想要看向叶应武所在的地方,只不过入眼的都是兵刃的海洋和闪耀的阳光,身边回响的,也只剩下轰鸣的钟鼓声:“或许这太庙献俘,是咱们这么多天,受过的最好待遇吧。”

    这几天被押在囚车中兼程北上,不过押送的明军将领依然没有忘记蛮族百姓们猎奇的心愿,一路上穿过的州府城镇恐怕就有十余个,每到一处都是百姓夹街等候,只不过他们不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而是尽量吧手中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扔向那囚车中的人。

    三百年,自前宋以来三百年,从未有挑战华夏之威而被灭国、献俘太庙者,华夏的软弱和汉唐雄风的不再,已经让很多周边藩国气焰嚣张,甚至很多前宋商贾在海外,也会遇到不公正的待遇和欺压。

    直到此时,大明兵锋一战扫平安南,方才向世人宣告,华夏,还是那个华夏,还是那个谁都必须匍匐的汉唐帝国!

    三百年的沉睡、三百年的屈辱,至此而终!

    “少啰嗦!”后面的押送士卒狠狠推了他们两个一下,陈晃脚下一个踉跄,不过还是稳稳地站住了,缓缓向前走去。

    而陈国峻没有再多说,只是看向身前的君主,暗自摇头叹息。

    他现在已经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害了安南、害了陈晃,当初如果不是陈晃自身野心作祟,恐怕陈国峻也不会想着真的向大明开战。

    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成王败寇。刹那间陈国峻想起来的是自家女儿,被充入教坊司去向不明,而小儿子更是被直接送入学士院,陈国峻很清楚,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在学士院这等宣扬华夏文明,甚至近乎于对人洗脑的地方,会彻底抹去儿子心头少许的仇恨,让他成为以后大明进一步控制南洋的工具。

    浑浑噩噩的在高台下跪倒,陈晃和陈国峻两人同时低低的垂下头。

    而高台上叶应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泽。陈晃、陈国峻,这两个真正的历史上曾经一次又一次让忽必烈头疼、将元军杀得血流成河的明君和战神,终于还是败在了他们的年轻气盛上,也败在了轻敌上。

    安南打的有多艰难,外人看不出来,叶应武却是心知肚明,尤其是后来谅山一战,静江军险些全军覆没,如果不是水师及时赶到底定大局,恐怕这南征就真的要虎头蛇尾告终了。

    陈国峻,盛名之下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假以时日必然是一个棘手的家伙。

    可惜叶应武并没有给他成长的机会。

    吏部尚书王爚已经缓缓的站了起来,展开手中的圣旨,一板一眼的念道:“明王殿下诏曰:安南蕞尔小国、偏安西南,原为前宋之属国、华夏之屏藩,不思为****征战而报效王化恩德,竟擅动兵戈以犯华夏。大明继承天子衣钵于苍天,受命征伐四方,以宣扬****之威,故以广南西路诸军并水师三路齐进,转瞬平定夜郎自大之安南。殿下登基未久,念及安南无知,以慈悲心怀宽恕安南国主陈晃并大将军陈国峻一应罪责,授陈晃以违命侯,授陈国峻以夜郎伯,以兹****宽厚之心,特颁此旨,钦此。”

    陈晃和陈国峻的嘴角边都流露出一丝苦笑,违命侯是三百年前前宋艺祖赵匡胤赐给南唐李煜的封号,此中暗含的羞辱之意自失不言而喻,而赐给陈国峻的夜郎伯,更是连基本的遮掩都懒得有了,明明白白就是要讽刺陈国峻夜郎自大!

    不过即使是如此,两人也已经知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安南已经亡了,作为曾经拍板进攻大明的两个人,能够保住性命,就已经谢天谢地,至于什么东山再起,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谢主隆恩!”两人同时朗声喊道。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起来吧。”

    看着失魂落魄的陈晃和陈国峻被被押着折返,叶应武轻声说道:“他们是第一个臣服在大明脚下的王者,但是某相信,这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陆婉言有些诧异的侧头看了叶应武一眼,喃喃说道:“好男儿当志在四方,自从刘家港回来之后,后宫之中一直乱作一锅粥,夫君是铁了心想要在这个时候巡视南洋了?”

    沉默片刻,叶应武低声回答:“南洋,某终究还是要去看一看的,等到以后击败了北方蒙古鞑子,大明一统天下之后,必然事务繁杂,而且某真的成为天下共主,御史台是不可能放人的,更何况现在南洋初定,姊夫又必须全力对付真腊,确实是需要有另外之人统筹大局,而与其将朝中几位相公全都派出去,倒不如某亲自走一遭。”

    见陆婉言没有回答,叶应武径直轻轻攥住陆婉言微微颤抖的手:“婉儿,某不只是为了能够让大明在南洋的统治稳如泰山,也要去帮咱们的孩子,看看他未来将要坐的江山。”

    “你怎么知道是男孩?”提到孩子,陆婉言俏脸上飞起两片红晕,微微低头,满含风情的瞥了叶应武一眼。

    “不是男孩,那咱们就接着生呗。”叶应武大大咧咧的说道,攥紧陆婉言纤纤玉手,“一个不够,那就生两个,肯定会有生出男孩的那一天。到时候这江山,可不就是他的江山。”

    眼眸之中隐隐有泪水滚动,婉娘下意识的看向叶应武,喃喃说道:“夫君,为何要这样对妾身,要知道陆家当初······”

    叶应武轻笑一声:“某爱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背后的陆家,仅此而已。一个小小的镇江府陆家,当初不入某眼中,现在更不过只是某随时可以玩弄于股掌的蝼蚁罢了,有何大不了的。”

    鼓声渐渐平息,那两道落魄的身影也终于消失在城门阴影中。叶应武呼了一口气,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搀扶陆婉言向着台下走去。而文武百官此时也都是毕恭毕敬的站起来,冲着帝后离开的方向毕恭毕敬的弯腰拱手:

    “臣等恭送明王、王妃。”

    叶应武轻轻摆了摆手,低声吩咐身边梁炎午一句:“逸轩,等会儿让三位丞相、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前来觐见。某要同他们商量一下土豆推广种植的事情,另外还有此次南巡的诸项事宜。”

    梁炎午点了点头,冲着叶应武郑重一拱手。

    ————————————————————————————-

    “某此次南巡,可不是单单只为了镇抚南洋。”叶应武环顾站在殿中的几道略显孤单的身影,正色说道,“自古合约讲究一个‘信’字,即使是蒙古鞑子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到合适的关头,忽必烈是不会轻易地撕毁合约的,甚至只要大明不进攻,这几年内蒙古都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所以咱们以后想要找到充足的理由北伐,就要诱使蒙古鞑子挑事。”

    顿了一下,叶应武接着说道:“我们想知道蒙古的虚实,忽必烈又何尝不想知道大明的虚实,所以想要让蒙古率先挑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这双方相互之间的试探上。一旦蒙古闹得过火,那么就等于给了我们把柄。而现在大明重兵云集两淮和南京,蒙古鞑子就算是有足够的胆量也知道招惹大明的下场,不过如果得知某南下巡视,他们想要按捺住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所以某想上一次和安南大战时候蒙古忍住不发,这一次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忍受了。”

    “殿下之意,臣明白,还请殿下放心,前线诸军只要殿下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给蒙古鞑子一个教训。”苏刘义沉声说道,“只是殿下此次南巡,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南洋未定,真腊尚且还有一支水师未见踪影,占城又想从大明与真腊之战中寻求独立,战局错乱若此,殿下南巡,未免风险过多,还请殿下三思。”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南洋纷乱,单单只凭前线几员大将已经难以对付,某之所以要南巡,就是需要亲手平定南洋乱局。自古以来南洋都是华夏鞭长莫及之处,但是随着海上贸易的来往频繁,大明不能再坐看南洋诸多小国纷乱厮杀,是时候将南洋变成大明的后花园了。南洋地处广南和西洋之间,多有咽喉要道,以后大明无论进退,依托南洋都可从容不迫,另外某这一次南巡,还有两件事,一是要看看泉州这大明的经贸命脉所在,二是要走一走夷洲的土地,毕竟夷洲是大明最先占据的海外之土。”

    文天祥和苏刘义等人对视一眼,恭敬说道:“殿下之意,臣等明白。”

    叶应武点了点头:“此次南巡,轻车简从,无须铺张。另外某把南京讲给你们,不要让某失望,当然了,也不要让忽必烈‘失望’。”

    “殿下放心。”文天祥朗声说道。

    轻轻呼了一口气,叶应武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大殿之外。

    忽必烈,原本某不走,你也不来,现在某拍拍屁股走人,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本事了。冬天越来越近,北地的苦寒和南方的铜墙铁壁,不知道你打算选择哪一个?(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笳鼓万貔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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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占城的风土,和大明江南相比,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伸手按住船舷,张贵忍不住轻声感叹道,目光已经投向风中起伏的波澜和一望无尽的青葱原野。

    仿佛这里没有任何秋天的痕迹,只有暖暖的风从陆地一直吹拂到海面。

    在水田中辛勤耕作的人们,似乎发现了这突兀间出现在海天之间的黑色身影,纷纷诧异的向着岸边走来,不过当他们看见那迎风飘扬的赤色旗帜和一艘艘海船魁梧的身姿时,不由得爆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很快偌大的河口以及周围的水田之中,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人的踪影。

    不过很快,桅杆上负责眺望的将士就拉响了铃铛,战船上原本在懒洋洋看风景的水师将士,几乎同时抬头看向桅杆上士卒手指的方向。

    几道小小的影子出现在河面,很快后面越来越多的船影绰绰约约,看不清楚有多少大小船只顺着河水呼啸而来,奔流入海,不过这些密密麻麻让人看得头皮发麻的船只,能够称得上是船就已经很勉强的,用“小舟”这种称呼应该更合适一些。

    如果不是这些舟船上有一面面真腊的战旗飘扬,而且操控船只的人手中或多或少的都握着兵刃,恐怕即使是把他们放到眼前,夷洲水师的将士们也不会相信这是敌人。

    不过没有人发笑,所有的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张贵。

    冷笑一声,张贵一挥手:“传某号令,前锋船队集中飞雷炮轰击,务必轰散对方,各战船拉开距离,以防有诈,同时传令左右两翼,真腊水师不可能只有这么些破船,否则号称‘南洋第一强国’未免自大,所以这支船队很有可能是来试探的,到时候必然有大船突击左右两翼,一旦有失,他们两个指挥使知道下场!”

    “诺!”身后几名将领同时应道,而张贵的将旗已经迎着风升起,鼓声在海面上震天动地。

    一排战船在前面一字排开,黑漆漆的炮口对准前方,阳光洒在银亮的炮身上,光芒耀眼。而飞雷炮之间,一台台床子弩也缓缓的拉开,水师将士正在小心的将火蒺藜捆绑在箭矢上,虽然有了飞雷炮,使得沉重的床子弩显得有些鸡肋,但是面对这样密密麻麻的敌人,有时候还是一次可以杀伤很多的床子弩巨箭管用,尤其是当箭头还捆绑了可以爆炸的火蒺藜时候。

    “将军,快看!”一名士卒惊讶的指向前方。

    原本顺流飞快而来的船队,竟然缓缓的止住了步伐,在河水和海水交界的地方缓缓漂浮,却是死活不向前挺近。张贵一怔,旋即大吼道:“不好,告诉左右两翼,小心火船!”

    话音未落,那河口的无数船只,却是再一次突然加速,只不过他们并不是沿着主河道直冲不远处海面上的庞大船队,而是从河口三角洲的两侧支流直接绕向船队的侧翼。

    这些真腊船只并不是为了吸引大明水师的注意,而是想要凭借着大明水师一时对于这些船只的轻视,包抄两翼!

    “来得好!”张贵冷笑一声。

    能够想出来这么一招,说明负责指挥的真腊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他们未免太小看大明水师了。

    原本就等待真腊水师主力的左右两翼战船,同时快速散开,面对这样很可能夹带火船的对手,船与船之间最好保持足够的距离,这样也能够让飞雷炮、床子弩和投石机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战鼓在开阔的海面上回响,一艘艘战船熟练灵活的变阵,来往交错的速度甚至毫不逊色于那些顺流而下的真腊快船,可以看得出来这支并没有经历过多少战火的水师,到底经受了怎样的训练。

    两翼战船上令旗同时落下,天地仿佛在这一刻也随之肃穆。

    足足上百门飞雷炮和更多的投石机、床子弩同时咆哮,一条条受到震动的战船有些狼狈的在水面上横移开来,平静的海面被船身重重的划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这海面上的庞然大物。

    “轰!”一声突兀的响声,结束了天空中令人心寒的锐啸。

    在剧烈晃动的战船上,可以清晰的看见无数腾空而起的水柱,将视线全部覆盖,那些铺天盖地、声势浩大而来的真腊快船,有的被炸药包正正好好击中,熊熊烈火已经引燃了一切,船上看不见尚有人站立的身影;而有的则是被浪涛和水柱硬生生的掀翻,身上连衣甲都没有的真腊士卒慌张的跳入水中;更有甚者,快船被呼啸而来的巨箭刺中,船上两三士卒都被箭矢贯穿胸膛,只不过巨箭去势未止,竟然卷携着这船上的人径直扑入旁边不远处的快船上,而引线已经燃烧殆尽的火蒺藜,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天地之间,唯有血色。

    这一次不用张贵下令,左右两翼的战船就已经再一次调整,一排战船留下来,继续用飞雷炮和床子弩轰击,而大多数战船已经缓缓向前,船上的将士们熟练的把床子弩和飞雷炮等大型器械挪开,一个个手中已经握紧了神臂弩,对准那些在水面上挣扎的真腊士卒。

    “海船,是海船!”突然间一声惊呼传来,十多艘海船出现在大明水师战船的后方,只不过和这些水师战船相比,来者终究还是在个头上小了不小,而且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对手,那些海船还不等拉近距离,就已经开始抛射石弹。

    张贵皱了皱眉,看着距离中军船队还有一段距离的水柱,这些真腊人未免太慌张了吧。然而不等他回过神来下令中军船队掉头迎敌,桅杆上又传来一声惊呼,远处河上再一次出现了船队,只不过和之前那些混乱纷杂的船队相比,这一次出现的都是清一色的战船,并且在战船前面还有十多条顺流而下的快舟。

    “火船?两面夹攻?有意思!”张贵嘴角边难得掠过一丝笑容,这真腊能够称霸南洋,果然还是有一手的,只不过他们的能耐,也就局限于此罢了!当下里这个已经在海上打拼了一年的骁将一丝不苟的下达命令,“传令,前锋船队缠住敌人使其不得靠近左右两翼,中军并后厢船队,掉头应敌!”

    水师船队在海面上缓缓的调转方向,滚滚热风中士卒们呼喊着将飞雷炮和床子弩推上来,对准前方的敌人。而张贵也是挽起衣袖,大步走向战船的船楼:“前出应敌!”

    战鼓再一次轰隆隆响起,后厢船队一边将运粮船保护在后面,一边在海面上一字排开,对准越来越近的敌人。显然真腊人之前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打法,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飞雷炮甚至床子弩都是一种遥远而难以触及的存在,一艘船上能装备一台投石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真腊船队在错愕之中迎来了飞雷炮的洗礼,冲天的水柱和在海面上横扫的气流狂风,更是直接将甲板上不少士卒直接震倒在地。平静的大海仿佛在一瞬间变了脸色,翻滚的汹涌浪涛高高地卷起,重重拍打在战船上,一艘艘真腊战船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当中摇晃不定,即使是多年海上风霜洗礼的老卒,见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由得心惊胆战。

    “轰!”几发炸药包同时砸中了飘扬着将旗的那艘战船,血红色的火焰几乎是一瞬间从战船上腾空而起。大多数的战船为了防范火攻,都会在船身上涂抹防火的涂料,但是这种光滑的涂料是不可能出现在平时人来往走动的甲板上的,所以当炸药包开始爆炸燃烧,船上的木头甲板也随之被卷入熊熊大火之中。

    真腊水师旗舰在刚刚照面就已经被大火吞噬,作为真腊众多战船当中体型最大的一艘,这船上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即使是在远处河口都能够一清二楚的看到滚滚升腾的黑烟。

    其余的真腊战船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不过最多也就是起火,像这样几乎被燃烧殆尽的倒还真的没有。这也只能怪这艘旗舰体型庞大,未免太引人注目,所以不少大明水师的炮手都不约而同的对准了它。

    打仗先把最大的那一条船击沉,终归是没有错的。

    因为已经提前下锚,所以后厢各艘战船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而浪涛翻涌,张贵的旗舰一马当先,从两艘后厢战船之间飞驰而过,战船两侧的数十条船桨同时重重的切入水面,激起更多的浪花。

    狠狠的一转船舵,张贵在这一刻脸上也是流露出狠厉的神情,劈波斩浪的战船迎着风猛地一转,竟然在后厢战船前面打横,就像是在水上演绎了一次近乎完美的漂移。

    “快,下锚!”一名都头松开刚才死死抓住的栏杆,飞快的跑向不远处的锚链,而更多的将士则是解开固定住床子弩和飞雷炮的绳索,炸药包和巨箭已经从船舱中取出。

    原本随着波浪摇晃的战船缓缓稳定下来,因为是河口,距离海岸不远,所以大铁锚很容易就触及海底,拖住战船。而战船一侧的床子弩和飞雷炮,已经对准了惊慌失措的真腊战船。

    中军战船作为整个夷洲水师最精锐的组成,已经一艘一艘的重复刚才旗舰做出来的动作,只不过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达到张贵这个地步,所以那些战船都是慢了不少,然而最后还是全都准确就位。

    这就已经足够了!

    飞雷炮和床子弩同时咆哮,而后厢战船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升锚扬帆,一切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这些数量并不多的战船在中军战船炮击的时候快速从他们的缝隙中掠出,直奔向陷入怒涛和火海中的真腊船队。

    与此同时,左右两翼船队也不再和那些破烂的小船纠缠,正在缓缓收拢队伍,向着中间汇聚,毕竟前厢前出对付河上的敌人,而中军和后厢又向后集中,此时在大明水师中间正是一片空白,如果左右两翼不收缩的话,一旦被真腊船队钻了空子,威胁的可是各个方向战场的后方。

    密集而短促的鼓声在海面上渐渐平息,原本升腾的浪花和烟雾也随之消散,这海天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改变,原本呈现四四方方的大明水师,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一字长蛇阵,前锋堵在河口不断的轰击顺流而下的火船,而后厢战船已经破开真腊水师海船的防御,大开杀戒。

    至于两侧那些漂浮着的小舟和舢板,没有了刚才顺流冲击的速度,已经不足为虑。从四个方向发动暴风骤雨般攻击的真腊水师,现在就只剩下河上那些大船还有一战之力。

    张贵的旗舰没有参与海上的大战,经历过飞雷炮、床子弩和投石机洗礼的真腊水师,已经很难和后厢船队在海上一争雌雄,现在更主要的对手是那些顺流而下的火船,一旦让他们冲入阵中,少说也得损失五六条战船。

    大明水师的这些战船可都是实打实的海船,比普通的江船甚至楼船建造起来都要费时费力,所以张贵是不允许这些小小的火船威胁到自己麾下这些大船的,到时候就算是胜了,也和失败没有什么区别,大明水师将不会再有勇气溯流而上。

    所以张贵想要的,是绝对的、压倒性的胜利。

    平息的鼓声,再一次在海面上回荡,原本聚集的左右两厢战船,缓缓调转船头,分别顶在前厢的左右两侧。而中军战船留下来几条保护运粮船,其余的也一并缓缓压上。

    “殿下曾言此种战法能够发挥飞雷炮最大的威力,今天某倒不妨试一试。”张贵眯了眯眼,看向前方缓缓展开的战船队列。

    而如果此时从天空上俯视,顺着河水冲下来的真腊战船,密集的簇拥在河道中,而大明水师的战船已经在河口摆下一道横阵,从河口的这头到那头,所有战船一致下锚,黑黝黝的炮口对准河上的敌人。同时整个阵列还有些弧度,从而可以让全部的战船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将全部的火力倾泻向出现在河口的任何一艘敌船。

    大明水师按照叶应武曾经所说之法,正正好好抢占“t”字头横位,现代海上炮击战术当中,几乎能够决定胜负成败的阵法,就这样在七百年前的时空,展现在世人面前。

    轻轻呼了一口气,张贵抬头看向天空。

    鼓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飞雷炮,在这一刻迎着敌人,轰鸣!

    ——————————————————-

    “夷洲水师和真腊水师在河口大战,真腊水师大败而归,只有少数海船逃出生天?”张世杰看着呈递上来的战报,嘴角边掠过一丝笑容,“张贵倒还真是有点儿本事,终究没让某失望。”

    旁边站着的老者伸手捋着胡须:“这一战本来就是在预料之中,水师大胜也不足为奇,现在老夫担心的,但是剩下的两路,毕竟左路军需要迎战真腊主力,而右路军就算是和占城人里应外合,想要攻克横山关,又岂是那么容易,真腊有胆量将主力西移,必然是对横山关寄予厚望。”

    张世杰皱了皱眉:“李叔章的本事不差,一个横山关恐怕还阻挡不住他。杨老统领莫要过于担心。”

    话锋一转,张世杰旋即冲着杨风一拱手:“不过这一次能够随时掌控左右路军进发之情况,六扇门和锦衣卫功不可没,某在此谢过了。”

    杨风摆了摆手:“张相公客气,为君之臣,谋君之事,六扇门和锦衣卫效忠于明王殿下,既然是为了大明征伐真腊,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见杨风开始打官腔,张世杰就不在多说,毕竟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忠诚没有人怀疑,杨家唯一的后代、杨风的侄女都已经是叶应武枕边人了,要说起来张世杰和杨风都能够攀上亲戚,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

    想起来什么,杨风却是突然开口:“此次殿下南巡,张相公应当也收到消息了,张相公以为,殿下此次南来,为的什么?”

    张世杰一怔,旋即沉声说道:“南洋蛮夷诸多,单单凭借某这个兵部尚书,已然镇不住局势,而且夷洲水师现在主力云集对付真腊,一时间抽掉不出其他战船征讨南洋诸多岛国,所以殿下南巡,必然是为了南洋快速的稳定,于情于理皆说得过去。”

    杨风一笑,负手在张世杰身前踱步:“张相公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哦?”张世杰挑了挑眉。

    “殿下此次前来,明里是为了南洋,背地里实际上还是想要对付蒙古。”杨风沉声说道,“真龙不走,北方金雕,又哪里有胆量挑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海上生明月

    尖尖的船艏劈开水面,一轮皓月从海天之间缓缓升起。

    明亮的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也洒在这五艘顺着轻风劈波斩浪而行的飞剪快船上。

    “大哥哥,你倒是烤好了没有,微儿都快饿死了。”赵云微看着火炉上不断旋转的烤鱼,吸了吸鼻子。一滴一滴的油脂从鱼身上滑落,掉到下面的火焰中,让火苗越窜越高,而香气已经顺着风扑入每一个人的鼻子。

    叶应武自己也是咽着口水,顾不得烫手,拈着竹签将烤鱼拿起来:“应该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旁边已经张牙舞爪的微儿和惠娘已经扑过去,将叶应武手中的几串烤鱼抢的一干二净。当下里无奈的叹息一声,叶应武看了一眼惠娘:“你们两个小心点儿,刚刚烤出来很烫的。”

    不过显然这句话说晚了,赵云微眼泪都快流出来,大张着口喊道:“水!”

    叶应武耸了耸肩,将水壶递过去,然后瞪了同样被烫的张牙舞爪的惠娘一眼,自从被微儿天天缠着以来,好像王清惠这样冰雪聪明的人儿也变得有些傻乎乎的了,果然聪明没有办法教会,但是变傻却是可以一起。

    伸手捻起最后两串烤鱼,叶应武向着船头走去。

    衣袂临风,赵云舒靠在船头的栏杆上,静静看着远处明月清辉下的海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是一动也未动。明王殿下和几位王妃在船上烧烤,除了桅杆处放哨的将士之外,其余人都自觉的回避了,所以这个时候缓缓走过来的除了叶应武也没有别人。

    换做微儿和惠娘那两个疯丫头,不可能有这么沉稳的步伐。

    “尝尝。”叶应武将一串烤鱼递给赵云舒,然后自顾自的同样靠在栏杆上,“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海上明月,想要看到一回,可没有那么容易呢。”

    赵云舒小口咬着烤鱼,唇角掠过一丝笑容:“夫君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来及看一眼教坊司刚刚送来的两位姊妹,心里是不是有些遗憾?”

    叶应武一怔,从汉唐时候开始,教坊司就一直肩负着从敌国俘虏当中为皇帝挑选姿色上佳者充实后宫,大明的教坊司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在吏部尚书陈宗礼这个做了一辈子礼部尚书的老人手中,教坊司更是经营得风生水起,让叶应武怀疑这位前朝老臣是不是当一个青楼老鸨更加合适。

    虽然对于强行塞进来的女人,叶应武并没有多少好感,前世作为一个富二代,他自然看不起那些自己还没有出手,就扑上来的女人,更何况到了这七百年前,身边哪一个不是如花似玉、倾国倾城,要说叶应武对于美女的渴求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

    不过给叶应武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拒绝,否则到时候一直带人四处找茬的御史台左都御史陈宜中又要撸起袖子来找叶应武算账了,身为大明的君王,后宫就连“三妻四妾”都凑不齐,更不要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千佳丽”了,单单只凭这些妻妾,叶应武怎么才能为大明皇室延续后代?

    尤其是在叶应武现在只有一个孩子,还在陆婉言肚子里的情况下,这种诘问往往让叶应武哑口无言。更主要的是,在充实后宫这件事上,朝野保持空前的一致,叶应武只要敢说一个“不”字,恐怕下一次上阵的就不是御史台,而是文天祥带着整个内阁并且拽上叶梦鼎这个大宗正了。

    话说回来,对于教坊司的审美,叶应武还是很赞许的,毕竟能够从安南王室的诸多嫔妃和贵女当中只遴选出两个人,足可预料这两个女孩姿色容貌都是上佳,否则见过真人的赵云舒,也不会说的这么酸溜溜了。

    叶应武轻轻一笑,吸了吸鼻子:“刚才是不是微儿把醋瓶子打翻了,怎么某感觉这风里面带着浓浓的醋味?”

    俏脸微微一红,赵云舒斜斜瞥了他一眼:“妾身又不是房家吃醋的妒妇。”

    心中好笑,叶应武凑过去笑着说道:“某还是真少见到舒儿刚才小女儿家的姿态,舒儿你倒是说说,教坊司选出来的那两个安南女孩和你相比,到底是谁更美?”

    赵云舒轻轻靠在叶应武肩头,低声说道:“冤家,只要和你单独在一起,果然就没有好事,每次不是捉弄人家就是使坏,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实在太多了,让妾身用这一生来偿还。”

    “是么?”叶应武喃喃问道,伸手揽住赵云舒的纤腰,“那某今天就只是搂着你,我们夫妻两个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呆过了,这几天又是防备蒙古鞑子,又是推广土豆种植,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商量南巡的诸多事宜,同时不能冷落的留在家中的琼娘和絮娘,反倒是有些天没有宿在舒儿房······”

    玉手捂住叶应武的嘴,赵云舒俏脸像是红彤彤的苹果,低着头呢喃:“别······别说了好不好?”

    叶应武轻笑一声:“都已经老夫老妻了,舒儿还是像你我初见时候那么羞涩,某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无奈?”

    将最后的一口烤鱼吞掉,叶应武随手将竹签扔入大海中,然后从赵云舒身后环住她的纤腰:“来,张开手臂。”

    赵云舒一怔,不过还是听着叶应武吩咐,将手臂张开。

    风迎面呼啸,吹卷女孩的衣袂和秀发,缓缓闭上眼睛,刹那间世间仿佛只剩下了滚滚涛声和悠悠的风声。

    明月清辉洒在船头,也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将这一对人儿映衬得宛若金童玉女自天而降。

    沉默了片刻,叶应武在赵云舒耳畔低声说道:“你拥抱的,是海天,是某叶应武的天下,是你夫君的天下。”

    不等赵云舒回过身,叶应武已经抬头朗声喊道:“某,叶应武,是大明的君主,也是世界之王!”

    明月、大海,有佳人相伴,脚下世上最先进的战船。

    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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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多久到海岸?”杨霆伏在小舟,看着前方。

    今天可不是偷渡的好时机,远处海天之间那一轮明月足够将整个海面全都照亮,但是宣武军别无选择,因为真腊水师战败之后,驻扎在占城各处的真腊士卒开始发疯一般的巩固城防、坚壁清野,甚至集中力量清扫在村镇徘徊的占城义军。

    局势的紧张,加之连续两三天都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让李芾不得不选择冒险。而因为真腊军巡逻的加强,使得宣武军很难通过横山上的道路向南渗透太多的人,所以李芾也只有选择走海路。

    大明水师尚且在河口一带清扫真腊水师余孽,并且准备沿着澜沧江一路杀奔真腊腹地,直接接应以神卫军为主的西路军,一时间顾不上宣武军,所以李芾也只能用征集来的小舢板将更多的将士送到横山之南。

    李芾很清楚宣武军的战力,只需要一千儿郎南北呼应,横山并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但是关键就在于,怎么才能不被横山上的真腊人发现。

    “慢慢的,别慌。”杨霆沉声说道,“万万不能让山上来往的哨探看出来端倪,否则到时候就是万劫不复。”

    一艘艘小舟伪装成礁石,船身全都涂成黑色不说,船上的人也都是清一色的黑衣,而旗帜兵刃都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甚至就连士卒划船的动作都是一下一下的,生怕惊动不远处横山上那时不时跃动的灯火。

    而站在横山当面,李芾也是死死咬着牙,手按佩剑,一动也不动,身后的营寨只有稀稀疏疏的灯火,但是如果走近了就会发现,有无数的人影正在来往忙碌,一台台飞雷炮已经掀开了上面层层防水布和炮衣,而投石机和床子弩等大型器械也在紧张的组装和调试。

    一筐一筐的石头无声无息的搬运到营寨前面,而口中衔枚的宣武军将士弓着腰从营寨中跑出,一队一队消失在营寨外高高的荒草中。这横山脚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来往,也没有经历过战火,周围的全都能够没过腰身,这个时候拿来藏身正是上佳的选择。

    “启禀将军,炮队已经就绪。”

    “启禀将军,投石机和床子弩准备就绪。”

    两名指挥使压低声音说道。

    而李芾看了身边那名汉子一眼,那人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上将军放心便是,占婆这几天虽然损失不小,但是在这等紧要关头,却是绝对不会拖后腿的,只要天兵和南面我们人接上头,到时候占婆人为了家园,肯定不会胆小怯战。”

    另外一边肃然站立的年轻人也是冲着李芾一拱手:“锦衣卫的人三天之前就已经进入横山关中,两边开打,咱们的人就会在城中放火响应。以真腊人的戒备程度,想要发现腹心之中有大明内应,可没有这么简单。”

    李芾呼了一口气,占婆人是为了争夺家园而战,锦衣卫又是在和蒙古鞑子的密探大战中千锤百炼出来的精锐,既然他们有胆量拍着胸脯打保票,就算不是万无一失,也**不离十了,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在海上偷渡的杨霆他们,能不能顺利就位。

    下意识的看向那一轮皓月,李芾陷入沉默。

    天佑大明!

    横山不破则真腊不败,真腊不败则南洋未平,到时候大明对于整个南洋的统治,恐怕都要受到很大的挫折。

    就当李芾紧张的看着黑暗中的横山时,山上原本忽明忽暗的灯火却是突然明亮,沿着山路隐隐可以听见真腊人的吆喝声,也不知道有多少真腊人从横山营寨中快步跑出,都是向山南而去。

    “不好,杨霆他们莫不是······”李芾心中一沉,话音未落,信号烟花就已经从山南腾空而起,迎着风炸裂。

    即使是明月清辉若此,也依然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轻轻呼了一口气,李芾霍然向前,一把抽出佩剑:“传令各厢,等候命令,炮队、投石机队、床子弩队,覆盖横山各处营寨关隘!”

    “诺!”站在李芾身后等候多时的几员大将同时朗声回应,而原本黯淡仿佛陷入沉睡中的营寨,也在这一刻被依次举起的灯火照亮,而横山上的真腊守军显然也发现了什么,不过为时已晚。

    滚滚的黑烟从横山关中升腾,火焰****着夜空,而大地在飞雷炮和投石机沉闷的吼声中不断颤抖,光焰瞬间覆盖横山上各处营寨和被这些营寨有若群星捧月般拱卫在中间的横山关。

    月光明澈,看上去对守军更有利,但是那是在宣武军没有各种大型攻城器械的前提下。现在月光和火光交替,将整个横山照得宛如白昼,操控投石机和飞雷炮的将士想要看不到对手都不可能,那黑黢黢在山上晃动的身影,就是最好的指示。

    李芾眯了眯眼,他已经清晰地看到不远处山腰间一处小营寨被光火吞噬,而紧接着密集如雨的石弹就再一次将这和横山关互为犄角的营寨淹没,别说看不到一面飘扬的真腊旗帜,甚至没有来过此处的人根本想象不到这里曾经还有一座营寨。

    而这还不是受到重点照顾的,只能算是在炮队对横山的无差别炮击当中不幸被波及到的。真正已经陷入火海的,是雄踞在横山山巅的横山关。实际上作为隔绝安南和占城的一道横长山脉,横山之特点在长而不在高,之所以这一条低矮的山峦能够成为天险,其中一个原因就要得力于横山关,这个坐落在横山上的关城,正正好好可以俯瞰方圆数十里任何的军力调动,同时又跟周围的营寨互成犄角,易守难攻,否则李芾也不会对其费尽心思。

    手中长枪刺穿一名真腊士卒的胸膛,杨霆嘿嘿一笑,猛地将长枪向后一抽,鲜血喷涌,洒在白缨上,将白缨甚至枪杆全都染成醒目的红色。而宣武军将士已经呐喊着从他身边越过,向着山上营寨冲去。

    为了防范占婆人,真腊并不只是在山阴一侧修建营寨,山阳这边同样也有几处小寨,虽然规模不大,但是防备没有多少衣甲兵刃的占城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当面对轻兵疾进的宣武军,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为了保证这一次南北夹击的顺利,李芾对于杨霆可没有丝毫的小气,只要能够携带的新式弓弩火器,全都带上了,就算是这些兵刃损失了,也总比大家拿在手里干瞪眼来得强。

    “火铳队!”杨霆大吼一声,自己率先抽出腰间的火铳,在上岸之前,火铳队就已经提前填装了一发火药,就等着这个时候。

    前面的长矛兵和盾牌手同时止住脚步,而真腊人不明所以,以为这些突兀间杀出来的明狗怕了,也顾不得不远处横山关已经被炮火覆盖,周围一片地动山摇,纷纷呐喊着向着这边冲来。

    “放!”杨霆紧紧咬着的牙关中,终于蹦出来一个字。

    足足上百支火铳在黑暗中同时咆哮,打出来的散弹如同狂风在真腊人当中横卷,真腊单薄的衣甲根本没有办法阻挡这种铁弹丸的贯穿,鲜血喷涌,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黑压压的倒下。

    “弓弩手,放!”杨霆毫不犹豫的接着大吼一声,严阵以待的弓弩手自然不愿意让火铳队抢了原本属于他们的风头,对准了自乱阵脚的真腊人扣动了扳机。

    利箭呼啸着刺穿胸膛,原本如同泥石流翻滚而下的真腊士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而杨霆手中长枪高高一举,宣武军将士吼叫着向着山坡上冲去。

    与此同时,在宣武军的侧后方,另外一群人也已经呐喊着向前奔跑,虽然他们身上甚至连衣甲都没有,手中的兵刃更是奇形怪状,甚至还可以找到镰刀和耙子这种农耕用具,但是拼杀起来,这群人的勇气却是丝毫不逊色于宣武军将士。

    杨霆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占婆人的战力还真是超乎预料,不过以后占婆人是怎么样的命运,杨霆也没有心情和兴趣,是杀是留,让叔章和明王殿下头疼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拿下横山关。

    “弟兄们,杀!”杨霆撞入慌乱的真腊士卒人群中,手中长枪大开大阖。

    一面面赤色的旗帜在火光中举起来,宣武军将士沿着崎岖的道路拼命向前。而横山关在这个时候,也已经被血火所笼罩。

    是年八月九日,史载大明宣武军攻破横山关,自此横山以南,真腊无险可守,与大明一战,已无更多回旋余地。(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市井十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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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井十洲人,涨海声中万国商。

    能当得起如此赞美的,也就只有天下第一港——泉州。

    只不过今天的泉州,原本白帆连天、万船铺海的繁忙景象仿佛都烟消云散。不过从早晨开始,整个泉州就热闹起来,丝毫不逊色于平常日子商船来往繁忙、码头上吆喝昼夜不停的喧嚣。

    原本应该来来往往的商船,此时都安安静静的停泊在码头上,而海面上十艘崭新的战船一字排开,船头和桅杆上都有大明赤色龙旗迎风飘扬,飞雷炮黑黢黢的炮口全部抬高,不过即使是如此,所有亲眼目睹的人也能够感受到这种新式火器威力的强大所在。

    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已经拥挤的水泄不通,不管是平日里打着赤膊在码头上扛包的年轻汉子,还是柜台上打算盘来往跑动的掌柜伙计,甚至还有那些很少露面的达官贵人,此时都一般无二的在人群中推推攘攘,在这一刻仿佛已经没有了高下之分。

    因为在那面飘扬的龙旗之下,所有人也不过就是大明的臣子。

    尤其是对于很多海外商人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华夏王者,那个真正拥有这个富甲四方的偌大帝国的人,那个传闻中出门都是黄金铺路、香车引领的人。

    “咚咚咚!”码头上两侧用来镇海的夔牛大鼓同时敲响,声震四方。

    而水师的战船也都是缓缓的调转船头,一致面向海天之间。

    几道并不算庞大的身影跃出海平面,白帆点点,在前面引领先行的两艘水师战船在临近海港的时候同时向两侧分开,它们的作用就是将天子平安带到,自然不会来这里抢风头。

    让码头上围观的人们震惊的是,那大明天子所乘坐的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庞大,甚至还比不上水师战船当中体型偏大者,就连这泉州港中几条跑西洋远途的大商船,都要比这等海船大上一圈。

    可是接下来议论纷纷的人们,就下意识的安静了。

    因为这船,来得太快,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刚才还在海天之间的飞剪船,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已经呈现出整个的轮廓,尖尖的船艏劈开平静的海面,即使是没有悬挂满帆,这五条快船速度也不逊色于泉州港中最快的几条小船!

    如果换做同样体型大小的船只,放眼泉州港也找不出来第二条比这飘扬着赤色龙旗的飞剪快船还要快的。

    当然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关心的可不是这几条船的速度为什么会快的惊人,而是那船上的人物,到底是怎样的威严、怎样的英俊。

    鼓声越来越响,甚至包括两侧等候的水师战船,也同时敲响了战鼓,欢迎他们的王者到来。五艘飞剪快船有三艘在近海停下,而另外两艘则速度不减,劈波斩浪前行,片刻功夫就已经到达码头左近。

    风吹卷着衣袖,带着水珠飞舞扑面,坐镇泉州的李叹和郭昶已经在码头上等候多时,现在看到飞剪快船平平稳稳的停在码头上,两人也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自从南下收拾泉州的乱局以来,李叹和郭昶这一对搭档已经马不停蹄忙碌了几个月,一来是和那些在上一次大明百姓募捐当中没有丝毫动静的外来商贾们算算账,二来也是为了统筹泉州的商贸,并且安抚那些因为去往南洋和西洋的航路堵塞而焦急的本地商贾。

    泉州自前宋以来,都是东南沿海的经济和商贸的命脉所在,从这里南下和北上的船只不计其数,而前宋和大明每年的赋税,有不少都要仰仗泉州,泉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否则叶应武也不会把李叹和郭昶两个稳重的得力属下全都派到泉州,然后自己南巡的第一站,也设在了泉州。

    大明想要富裕,想要有足够的金银和粮草南征北战,就需要保证泉州的万无一失,只有泉州这个起点和终点安稳,南洋和胶东的商贸才会安稳。

    在李叹和郭昶沉思之间,一座精心搭建的台子已经小心的推到飞剪船边。紧接着便听得船上船下同时的呼喊声,一道郭昶和李叹许久未见的身影,霍然出现在船边。

    “臣恭迎殿下!”两人毕恭毕敬的行礼。

    一身正统的黑底黄龙皇袍,头戴相配套的帝王家黄色便帽,叶应武冲这两人点了点头,然后轻轻伸出手,身后一只素手小心搭在他的手腕上。

    和叶应武身上的龙袍相配套的赤底黄龙凤裙,赵云舒的俏脸上浮现出暖暖的笑意,秀发被金钗玉簪箍住,作为前朝公主,赵云舒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眼前这样万民恭候、翘首以待的景象还是少见,不过并没有怯场。

    叶应武冲着她一笑,两人并肩走下船。而身后惠娘也是一般无二的皇室嫔妃打扮,牵着身穿郡主样式衣衫的赵云微走下来,看到眼前黑压压的百姓,轻轻吸了一口气,俏脸上却也甚是稳重。

    “殿下、娘娘,请移步候潮楼,臣属已经备下薄酒,为殿下和几位娘娘洗尘。”李叹上前一步,恭声说道。

    叶应武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李叹这家伙也是个老滑头,在弄不清楚到底有几位娘娘的时候,索性就含糊带过。

    ——————————————————-

    虽然之前也清楚泉州汇聚四海商贾,不过当真真正正坐在候潮楼上的时候,叶应武才明白“市井十洲人”到底是怎样的含义。

    李叹说是“略备薄酒”,也不过就是客套话罢了,要是真敢给明王殿下备点儿薄酒接风洗尘,恐怕他也就不用在这里呆这里,直接找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自己流放来的实在。

    候潮楼已经被整个儿的包了下来,当然这都没有花费李叹、泉州府衙以及市舶司的寸金分文,毕竟想要在明王殿下面前献殷勤的商贾大有人在,尤其是现在大明国力蒸蒸日上、有目共睹,再加上明王殿下是铁了心想要扫除那些只想着赚大明的钱,却和大明不是一条心的商贾家族,这就意味着将会有很大的一块商贸空白留出来等着这些在之前的募捐当中表现出来对大明忠诚的商贾们瓜分。

    看着一步步走上楼的明王殿下和王妃,楼下的商贾们或是欣喜,或是担忧。欣喜者无疑都是上一次募捐时候的积极分子,当然等候明王殿下下令,将那些不知好歹的对手连窝端掉;而担忧者,多数都是外来商贾,上一次他们表现得差强人意,自然担心叶应武会让他们收拾铺盖滚蛋,所以寄希望于能够在这候潮楼倾诉衷肠、上达天听。

    甚至包下这候潮楼的费用,这些自身难保的商贾出的要比那些喜气洋洋等着看好戏的商贾还要多。

    作为整个泉州最豪华的酒楼,候潮楼名副其实,坐落在远离喧嚣码头的另外一处海边,俯瞰茫茫大海,背枕悠悠青山,当真是数一数二的好地方,恐怕也就只有在泉州这等富商遍地走的东方第一大港,才会有人能够负担得起候潮楼的消费。

    当然了,这一次实际上候潮楼的东家本来并没有打算收钱,别说是包下来候潮楼宴请明王殿下了,就是明王殿下在这候潮楼连着胡吃海喝一个月,候潮楼上下也是荣幸之至。更重要的是,以后候潮楼对外宣传,可就有了足够的噱头。现在别看候潮楼在整个泉州首屈一指,但是吸引来的终究也还是泉州一地的商贾,到时候以“天子宴席”的名号出去宣传,恐怕整个大明的商贾都会不远千万里而来,只为了一品天家风味。

    这个买卖,候潮楼的东家可是算得一清二楚,但是实在是架不住众多想要表现自己的商贾们请求,只能按照原价收费,反正花的不是官家的钱,叶应武不会记恨东家,到时候该怎么宣传还是怎么宣传。

    有人送钱,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

    当然了,这候潮楼虽然够大,但是不可能把所有人赛道一层楼中,除了宴请明王殿下所在的五层,其余四层按照泉州本地商贾的富裕程度和身份地位进行排位,第三层自然也都是数一数二的达官贵人、泉州巨富,而一二层便是一些稍稍有些名望和家产的,即使是这样,一二层的宾客,也都是在泉州街坊中能够说得上来名字的。

    “这泉州富甲天下,街道上富商遍地走,今日看来,倒也没有夸张。”叶应武端起夜光杯,轻笑着说道,“包括这么大的夜光杯,恐怕就连皇室当中都找不出一二。”

    话音未落,李叹和郭昶背后已经有冷汗冒出。

    泉州富人遍地走,从西洋和南洋来的珍奇异宝,泉州本地的富商自然不介意买下来留在家中,而市舶司往往对此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家出门低头不见抬头见,心照不宣嘛,更何况进贡皇室的那些珍宝,说起来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珍品了,百年来皇室对此也没有异议,毕竟皇室中人是不可能出现在这距离临安千里外的泉州的。

    可是偏偏今天,大明的君主南巡,来的正是泉州。

    叶应武看了李叹和郭昶一眼,他不是不允许藏富于民,甚至前世还是富贵人家出身,对于民间商贸的发展一向是秉承前宋,大力支持的态度。但是叶应武决不允许商贾富可敌国,鸟为食死,人为财亡,到时候难免会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利用这些富贵金银做不利于大明之事。

    或许现在呈现在叶应武面前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夜光杯,但是在叶应武没有看到的地方,谁知道会存在什么样的黑暗与猫腻。

    就当李叹和郭昶诺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坐在叶应武身边一直在和微儿、惠娘低声交谈的赵云舒,突然将一块湛蓝色、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蓝宝石摆在叶应武面前,沉声说道:“官家,妾身于宫廷十七年,从未见过有形状、大小、样式胜过此蓝宝石者,偏偏这一块蓝宝石,只是放在众多商贾敬献的珠宝当中,并不起眼,当是甚为普通,管家不觉奇怪?”

    叶应武一怔,嘴角边掠过一丝冷笑。而李叹和郭昶有些无奈的对视一眼,这一次恐怕泉州的商贾要遭殃了。他们两个对于这些珍宝也并不很是了解,商贾们敬献明王的各式各样物品也只是草草过目,对于是不是超过了宫中的规格,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今年不过是大明第一年立国,各地的朝贡都还没有送达,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千算万算,终究算漏了跟在叶应武身边的赵云舒。

    这位前朝公主果然补得一手好刀。

    手中捻起那块蓝宝石把玩着,叶应武沉声说道:“长惜,旭升,泉州富甲天下,此话不假,但是如果一个人富可敌国,你们知道是怎么样的隐患么。另外······为富者多不仁,某就不相信这些人家财万贯,平日里也能吃斋念佛,想着大明给他们的好处。”

    李叹轻轻呼了一口气:“殿下的意思是?”

    端起来夜光杯,叶应武手上缓缓用力,硬生生的将夜光杯捏碎:“某的意思是,对于这些商贾,不需要一味的安抚了,六扇门搜集具体的证据,趁着某现在还在泉州,该查办的一个都不能少,尤其是贿赂官员、私通外国等等,更是直接杀头。”

    这一次不只是李叹和郭昶,就连旁边赵云舒都有些诧异的看向叶应武。

    “某要让他们知道,没了大明,他们什么都不是,再多的钱,也无法抵抗得住血火的劫掠。”叶应武随手扔了夜光杯的碎片,“这个时候有本事拿出这么好的东西来孝敬某,说明他们自己心中有鬼,既然有鬼,那某就不介意帮助他们把鬼揪出来。”

    李叹缓缓说道:“殿下,要三思啊。”

    叶应武目光炯炯,手撑着桌子看向李叹:“长惜,莫非你怕了?”

    当下里霍然站起来,李叹冲着叶应武一拱手:“既然殿下有令,那某必当全力以赴。只是如此作为,恐怕会伤了这些商贾之心,本来西洋和南洋的商路受到蒙古鞑子的压迫和真腊、印尼的挑衅,时常赔的血本无归,这些商贾们的积极就······”

    叶应武淡淡的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放手去做便是,”

    李叹和郭昶不多争辩,点了点头,转身退下。

    而叶应武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只是眉头紧锁。

    “夫君难道就真的不担心?”赵云舒给叶应武夹了一块肉,然后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他前面。

    “商人逐利,如果这些商贾因为区区南洋商路堵塞就想要撒手,说明他们的家中已经有了足够的财产,甚至够几代人的吃喝开销。”叶应武淡淡说道,“某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家中一点儿油水都没有的商人天天在那里干坐着什么都不干。”

    赵云舒扑哧一声:“原来真正老奸巨猾的还是夫君。”

    无奈的耸了耸肩,叶应武看着窗外的海天景色:“这些商贾,如果不打压一下的话,以后恐怕甚是麻烦,尤其是他们富可敌国的财产,到时候难免会被哪个想要置大明于死地的人看中,后患无穷。”

    “那夫君就不怕把人都打没了?”赵云舒好奇的看向他。

    叶应武伸手在女孩凑过来的俏脸上刮了一下,笑着说道:“天下可能什么都缺,但是唯独少不了这些商贾,这一批下去了,自然会有新的一批人取而代之,这整个候潮楼,一到三层的人,又有谁不想着更上一层楼?”

    “当初宫里就曾传闻,叶使君是英雄,后来又有人说你是枭雄,现在妾身看来,分明就是奸雄。”赵云舒撅唇嘲讽的说道。

    “奸雄就奸雄吧。”叶应武喃喃说道,“就算某是奸雄,至少心中念着的,还有你们,还有这天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帝跸临南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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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地用漏勺从沸腾的水中捞出来一勺子海贝,叶应武轻轻吸了吸鼻子,海鲜天然的腥气已经被调料冲淡了不少,剩下的只有诱人的香味和那贝壳一开一合之间隐约可见的白嫩肉质。

    “来,一人一勺,谁都不能抢。”叶应武站起来一个碗里盛了不少。

    这位跺跺脚都能够让大明抖三抖的堂堂明王殿下,此时却是挽着袖子和裤腿,站在沙滩上,身上更是再朴素不过的葛布衣袍,随便在大明哪个州府街道上拽一个人过来,恐怕都不会相信这便是一人支撑着偌大王朝的那个几乎已经成为传说的年轻人。

    “微儿,别慌,你惠娘姊姊又不会真的和你抢。”赵云舒又爱怜又叹息的伸手轻轻梳理着微儿的头发,这丫头今天被叶应武带着在海边疯了一天,头发湿漉漉的不说,浑身裹得也都是沙子,令人无可奈何。

    其实不用赵云舒说,惠娘也不会抢的,因为她还在不远处用心的堆自己的沙堡,这个活动已经持续了足足一个下午,让叶应武甚至都有些后悔当初提出这么一个建议。

    “来,不管她们两个,先尝尝。”叶应武直接捞了一把海水洗洗手,然后剥开一个蛤喇递给赵云舒,舒儿轻轻一笑,接过来将肉含在嘴里,自己也不顾烫手,给已经流口水的微儿剥起来。

    叶应武长长伸了一个懒腰,靠在礁石上:“这崖州和泉州相比,更像是人间仙境。”

    伸手轻轻捋着秀发,赵云舒点了点头:“大海、椰子树,和江南相比,仿佛来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谁能想到这样的景致就在南洋。”

    夕阳已经有半边沉入大海,将水天都渲染上一抹令人心醉的鲜艳,而身后的椰子树在风中摇摆,沙滩上散落的椰子壳表明早些时候几个人没有少享用椰子的美味。

    “舒儿,你都从这礁石上坐了半个下午了,下来走走。”叶应武张开双臂,似笑非笑的说道,“跳下来就行,某接住你。”

    赵云舒俏脸微红,不过一旁的微儿却是嘿嘿笑着冲着叶应武眨了眨眼,然后毫不犹豫的在赵云舒背上猛地一推。舒儿错愕之间,已经惊呼着扑倒在叶应武怀里。

    叶应武箍住软玉满怀,冲着微儿使了一个赞赏的眼色,不过他也清楚让小姨子帮忙是有代价的,下一次有好吃的时候赵云微肯定要放在第一位考虑。赵云舒轻轻捶了叶应武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白了他一眼,带着令人沉醉的风情:

    “这一下满意了?家里总是出小叛徒。”

    当下里赵云舒也没有多犹豫,一边踢掉鞋子,白皙的玉足踩在细致的沙滩上,想了想女孩又小心的将裙子撩起来绑在腰间,路出光滑纤细的小腿,方才落落大方的牵住叶应武的手。

    两个人从礁石下一直向着海水中跑去,虽然已经是八月下旬,但是南方的天气一如既往带着热气,清凉的海水在这个时候永远都是最好的选择。海浪翻涌,白色的水珠迸溅。甚至就连懵懂不动男女****的赵云微,这个时候看的也不由得痴了,甚至忘了从碗中捞起来蛤喇吃。

    足足闹了一炷香的功夫,叶应武才拽着筋疲力尽的舒儿还海里冲出来,两个人的衣衫已经从上到下湿透了,赵云舒曼妙的身材被紧紧贴在身上的衣裙勾勒的淋漓尽致。

    不过好在亲卫士卒都远远的护卫,叶应武也不用担心自家娘子被人看到。当下里随手扯掉自己的上衣,叶应武又不顾赵云舒的反对,三下五除二将女孩湿透了的外衣全部扯掉,直接拿起自己之前脱下、尚且干燥的披风将赵云舒裹得严严实实。

    反正没有外人在场,舒儿虽然脸皮薄,不过总归也要比湿衣服贴在身上要强,也就随他去了。而叶应武嘴角边掠过一丝坏笑,扯着慌忙整理衣衫的赵云舒扑向不远处的沙堡。

    “夫君!”看着整个人砸在沙堡上的叶应武,惠娘顿时气得直跺脚,自己辛苦了一个下午,这个家伙真是欠收拾了。

    看着惠娘眼泪都快出来了,叶应武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惹得小丫头扑到他怀里抡起小拳头就是一顿暴打。

    “惠娘,你这是谋杀亲夫啊!”叶应武一把搂住惠娘纤细的腰肢,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两个人在原来沙堡所在的地方不断打滚拉扯,将这原本还能看出来些许轮廓的沙地,彻底夷平。

    发现自己中了叶应武诡计的王清惠委屈的想要挣扎开来,叶应武却是怔住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胸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自己印象中一直都是十四五岁的丫头,都能够感受到乳鸽软软的感觉,尤其是当两人折腾一番,衣衫不整的时候,叶应武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那一道令人沉醉的沟壑。

    “无赖!”惠娘也发现叶应武在注视什么,俏脸通红,哪里还顾得上和叶应武算账,恐怕自己再慢一步,就要被这个家伙吃的连渣都不剩了。小姑娘惊慌失措的一头栽进赵云舒怀里,“舒儿姊姊,夫君他又耍无赖。”

    赵云舒无奈的重新整理惠娘披散开来的秀发,低声说道:“惠娘,你就认命吧,后宅之中又有谁能够降的住这个无赖家伙,是咱们姊妹几人命苦,前辈子作孽太多,结果······”

    “行了,这个时候装可怜。”叶应武干净利落的站起来,伸手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搂的结实,“抓紧吃饭,晚上还能舒舒服服的泡温泉。”

    惠娘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昏君!”

    叶应武当即瞪了惠娘一眼:“小丫头,你信不信某今天夜里就把你吃抹干净?这崖州荒山野岭的,周围全都是某的儿郎,你舒儿姊姊自身难保,某倒要看看谁能救你。”

    被叶应武吓住了,惠娘忍不住缩了缩。而赵云舒慵懒的靠在叶应武的肩头:“夫君,妾身今天有些乏了,不如夫君晚上就独自······”

    叶应武脚步一顿,坏笑着说道:“温泉是解乏的良药,等会儿把舒儿按在里面泡上两个时辰,今天晚上大战五百回合!”

    “谁让你说这些事!”赵云舒俏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而听明白了的惠娘俏脸也是红彤彤的,抿着唇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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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洋诸国,不只包括和大明能够通过陆地沟通的安南、真腊、占城、三佛齐等等,还有海上的诸多大小国家,而真正算得上开化的,也就只有渤泥国(今文莱、马来西亚附近)和阇婆国(今印度尼西亚附近),当然了,这所谓的开化,也就是有和前宋来往的记录,并且拥有能够称得上是“村落”的居住地,并且在南洋大大小小的“部落冲突”中占据上风。

    这些南洋海岛上零零散散的国家虽然根本算不上是合格的“国家”,但是毕竟也是拥有足够数量的军队和战力的,尤其是他们通过前宋在南洋、西洋来往的航线,更是发展出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

    这种通过从商贾手中买来二手破旧商船自行改装组成的船队,虽然寒酸得不敢令人恭维,但是一旦依托地利群起而攻之,就像是群狼战胜狮子,依然令人胆战心惊。

    这也是为什么叶应武现在有闲情逸致在崖州度假。

    因为意识到灭国危险的阇婆和渤泥,已经顾不上教育那些深山老林中不听话的其他部落,也顾不得组织船队两国相互“切磋交流”了,几乎是在几天之内,两国国王就达成了同盟,一支足足有两三百艘大小战船的水师,正在渤泥以西、阇婆以北的海域恭候敌人上门。

    别说是两三百艘大小战船了,就算是有一艘战船能威胁到巡视南洋的叶应武人身安全,云集南洋的大明水师主力,都会脸上蒙羞。尤其是现在叶应武身边只有五条飞剪快船,这种跑得快的战船真的打起仗来谁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

    所以张贵和白怒涛等人毫不犹豫的撇下真腊,主力浩浩荡荡前来崖州护驾,而前锋则杀奔渤泥,说什么也得让他们见识见识,大明之所以叫大明,绝对不是吃素的。

    当然叶应武也没有这么着急想要南巡,否则按照他的性格,早就带着船队杀过去了,哪里还用得着水师千里迢迢跑回来护驾。在这崖州,叶应武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夫君,真的可以将字变大么?”惠娘趴在叶应武身边,看着自家夫君小心翼翼的摆弄那块切割打磨的有些不伦不类的水晶。

    叶应武点了点头,自己在崖州停留,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海南的水晶,毕竟对于这个玻璃的制造还仅限于烧制琉璃,根本没有办法控制火候的时代,想要烧制出来合格的玻璃,比登天还难,所以叶应武索性就直接把主意放到了水晶上面。

    虽然贵重不少,但是制作放大镜、望远镜甚至显微镜,倒也用不了多少。

    按照马可·波罗的记载,放大镜就应该是在宋末元初的时候由中国一个不知名的工匠率先发明出来的,之后很多富贵人家中的老人都会用这种造价不菲的镜子来放大书籍上较小的字体。

    不过看着惠娘她们惊讶的神情,叶应武知道自己领先了这个时代一步,因为他猜测放大镜这种东西,十有**也是郭守敬和他的手下捣鼓出来的,只不过现在郭守敬正在船厂忙的焦头烂额,自然没有功夫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但是叶应武清楚,无论是以后行军打仗,还是促进大明的科学研究发展,放大镜、望远镜和显微镜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想要让大明继续保持天朝上国的地位,自己就要在合适的时候推一把。

    惠娘有些不相信的抢过来镜片,然后对准就放在小桌上的奏章,顿时眼眸敬瞪大了:“真······真的!”

    “那还有假!”叶应武有些不满意的在她翘(和谐)臀上拍了一下,“竟然还敢怀疑你家夫君,真是欠打。”

    惠娘显然被放大镜吸引去了注意,只是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而叶应武伸了一个懒腰,这只是放大镜,等到第二块镜片打磨出来之后,估计世界上第一个望远镜就要诞生了,只要有了一自然就会有二,到时候那群水师将领不得乐疯了。

    水雾在椰林间升腾,一个小托盘漂浮在水面上,水里温好的椰汁在杯子里面呈现如诱人的奶白色,崖州特产的菠萝蜜和新鲜椰肉整齐的摆在瓷盘上。微儿这丫头只有头露在水面上,懒洋洋的拿起来一块菠萝蜜,张大口整个儿吞了下去,片刻之后小嘴一张,将果核吐在另外一个托盘中。

    叶应武挑了挑眉,站在温泉池边可以清晰地看见水面下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丝不挂不说,小肚子也鼓了起来。不过显然这位小姨子对于叶应武的目光并没有兴趣,眼睛一直盯着托盘上的水果就没有离开过。

    不远处温泉池子中的水面分开,赵云舒从池子中站起来,水珠挂在白皙的肌肤上,虽然浑身湿漉漉的,但是毕竟舒儿身上还穿着一层深色的诃子,显然女孩一直提防叶应武不分场合的兽性大发。

    当看见站在自家妹妹身后,只在腰间穿着一件短裤的叶应武时,赵云舒还是下意识的瞪大眼睛,不过还是勉强按捺住不招惹这个大魔头,转而看向妹妹:“微儿,你怎么不穿衣服!”

    赵云微有些诧异的看了自家姊姊一眼,显然没有意识到身后还站着一个家伙,嘴里叼着一块椰肉说话含糊不清:“舒服啊,姊姊你为什么穿衣服?坏蛋大哥哥和惠娘姊姊在一起,你怕什么。”

    “谁······谁说姊姊怕他!”赵云舒顿时愤懑不平的说道,半个身子却是下意识的缩到了水下。

    微儿咽下嘴里的食物,微微前倾身子,一副稳操胜券的架势:“上一次姊姊午睡的时候,梦里还喊着大哥哥的名字,还说他是个无赖,就知道欺负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姊姊耍赖也没用!”

    “微儿!”赵云舒感觉一阵天昏地暗,也顾不得叶应武似笑非笑的站在水池子边看热闹,要是不收拾这个小丫头的话,指不定说出来什么。

    “姊姊上一次沐浴的时候还说了,大哥哥总是用那么大的力,弄得身上得疼两天!”赵云微咯咯直笑,“当时我去找你,正好碰到你沐浴,虽然那些侍女不让我进去,但是没说不让我在屏风后面偷······”

    看着怒气冲天扑过来的自家姊姊,赵云微惊呼一声,可是身后没有地方闪躲,女孩顿时瞪大眼睛,小脸惨白,这一次忘了考虑后路了,大哥哥又不在,落到姊姊手里非得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不过不等这丫头回过神来,叶应武已经悠悠然把她从水里拎了出来,还不忘捏了捏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微儿,说得很好,大哥哥等会儿给你看好玩的,当然了,这得在大哥哥收拾了你姊姊之后。”

    赵云微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姊姊给害了,当下里咬着手指:“大哥哥,姊姊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叶应武哭笑不得的将小丫头扔到另外一个池子里,然后蹲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怔在那里的赵云舒:“舒儿,自古以来后宫尔虞我诈,你这样口无遮拦什么都让人听去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赵云舒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而叶应武摇了摇头,跳入池子中,伸手握住女孩的手腕,将她拽过来,轻轻抚摸着湿漉漉的秀发:“之前是夫君的不对,明知道你身子骨弱还总是一味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某保证下一次一定轻轻地,让宝贝儿舒服。”

    “夫君······”赵云舒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着叶应武。

    “就让某这样搂着你······”叶应武话音未落,就瞪大了眼睛,赵云舒的吻已经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柔软温暖。

    傻丫头,叶应武忍不住暗暗感慨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帝跸临南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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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长惜和郭旭升这一次倒是办事麻利。”叶应武看着桌子上的奏章,感慨一声,“逸轩,你们几个商量商量,朕应该怎么发落这个泉州蒲家?说到底也是泉州第一大家,无论是抄家也好、禁足也罢,总该得给泉州百姓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

    叶应武这一次下南洋也从学士院抽掉了几名刚刚从地方进京的年轻人担任自己的幕僚,一来“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归根结底还是人多力量大,叶应武还不缺这些口粮,二来也是为了历练一下新人,毕竟大明以后还是要蓬勃发展的,不能在这一代人手中戛然而止。

    当然了,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叶应武想要真正的建立起类似于后世参谋部的这样一个皇帝幕僚机构,从而缓解皇帝一人最后裁判天下大事的疲惫和难以抉择,毕竟对于皇帝来说,这些幕僚手中没有实权,属于清贵之人,相比于朝中那些难免会有敌手、会有党羽的相公大臣,更值得信任。

    至于对梁炎午来说,重要的不是身边多了几个帮手或者竞争对手,而是自己终于摆脱了之前类似于宫中内侍大总管的身份,毕竟现在整个王宫并没有太监,都是由宫城外围的百战都禁卫甲骑和内廷的女官带着宫女负责宫里宫外的各项事务。

    对于连年战争、年轻壮丁严重缺失的大明,这样的决定无疑很是亲民,也为叶应武赢得了不少的赞誉,却让梁炎午在外总是被人背地里讽刺。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身边陪着,梁炎午也总算是心中松了一口气。

    相互传递了一下奏章,梁炎午已经明了。

    自从叶应武在泉州下达命令之后,原本已安抚为主的李叹和郭昶里面翻脸不认人,六扇门带着当地厢军挨家挨户的开始搜查珠宝钱粮,而泉州水师也是在港口内外拉开阵势,只要有胆量抵抗的,水师战船都毫不介意用飞雷炮和投石机教他们做人。

    而泉州蒲家作为泉州的第一大商贾家族,本来就是叶应武之前重点强调的目标,六扇门背地里没少搜集蒲家五花八门的罪证,这一次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对蒲家这种已经被殿下点名了的,李叹甚至连搜查都懒得进行,直接下令抄家。

    当明军将士霍然打开蒲家的仓库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号称“泉州第一”的富贵家族,到底富裕到了什么程度。足足顶的上大明半年税收的财富堆满了仓库,甚至有些金银珠宝上都盖了厚厚一层尘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无人问津。

    蒲家被抄,蒲家自族长蒲元甲以下家族数百口全部押解入大牢,而蒲家的诸多罪证也贴在城门、码头各处,昭告天下。

    当即明眼人就已经看出来,这蒲家的问题所在。前宋时候,蒲家就作为泉州第一大家趾高气昂,甚至有时候就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等到大明取而代之,蒲家知道大明之强势所在,有所收敛,但是在上一次万民募捐当中,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天下首富的蒲家,却是无动于衷。

    这自然而然已经引起了叶应武的厌恶,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蒲家对于大明不合作、不招惹,只是自己埋头做生意的架势,这足够让叶应武对蒲家下杀手,因为让这样的富商留在自己的地盘上,吸收大明的血液,谁都不知道有那一天这蒲家出来胆大妄为之辈,就有胆量觊觎神器。

    到时候对于大明,还是一个绝对头疼的存在,所以不如现在就扼杀在萌芽之中。

    至于为什么要在叶应武走之后动手,无疑是想要告诉泉州以及天下的其他富商,不要以为明王殿下不在此处就可以为所欲为。他们头顶上的天空,依旧是大明的天空。

    当然,真正让人心惊胆战的是,蒲家以及泉州不少平日里张扬的富贵人家倒下之后,很快他们的船只就被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上百个小家族吞并,而曾经一度铺天盖地占据半个泉州港的蒲家旗帜,也被各色各样的旗帜所取代,令人不胜唏嘘之余,也愈发清楚叶应武的手腕。

    天下那么大,为了利益而来的商贾不胜枚举。不要以为家中有些闲钱就能够无法无天,毕竟在绝对的********面前,富贵如浮云。

    而且细细看去,这一次蒲家摔倒,吃的最饱的,可不就是那些之前在募捐时候最为踊跃的那几家。

    伸手轻轻敲打着桌子,叶应武看向梁炎午和那些幕僚。

    泉州蒲家对于叶应武,实际上就相当于明初第一富豪沈万三对于朱元璋,虽然沈万三并没有歹意,还和朱元璋谈笑风生、几次化险为夷,但是终究改变不了朱元璋想要杀他的决心。

    你手中的富贵,在这一代或许对我没有威胁,但是到了下一代,就谁都说不准,所以还是防患于未然来之妥当。

    几个人低声讨论一番之后,梁炎午站起来沉声说道:“启禀殿下,臣等以为这蒲家已经身犯九条大罪,拿出来足够置之于死地,但是大明初建,终此乱世,应当彰显殿下仁义,所以不如只是将蒲家抄家流放,可保数百性命,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叶应武饶有兴致的摩挲下巴:“流放,倒是说说,流放哪里最好?”

    “这······”梁炎午顿时怔住了。

    在前宋时候,岭南和崖州还算是荒蛮之地,所以流放往往都会选择这两个地方,包括著名的苏轼苏东坡,就曾经在惠州、崖州之间辗转,称得上是颠沛流离。可是等到建炎南渡之后,朝廷中心落在临安,逐步南移,原本被视为蛮烟瘴雨之地的岭南,也逐渐的人烟稠密。

    且自南宋以来,朝堂之上都是大臣擅权,已经很难看到像北宋那样两党相争、不分彼此的境况了,而且朝堂之争也是变得更加残酷,秦桧、韩侘胄、丁大全、贾似道,无论忠奸,倒台之后都是直接被杀,更无流放之说。

    所以现在梁炎午提出来流放,却是忘了整个大明,找不出来流放之地。

    “殿下以为大理如何?”一名年轻幕僚霍然站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大理是大明刚刚收复之领土,尚且荒蛮偏僻,不如就把这些人发配到大理垦荒,也算是为我大明巩固国土。”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某想要的,是这几百个人的劳力,大理固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从大理到泉州,有千里之遥,人流放到大理,还能剩下几个?何谈巩固国土?”

    几名幕僚顿时沉默了,大明各处州府不能安置,远远的也不能流放,这不是让人为难么,总不能真的杀了蒲元甲九族吧。

    而梁炎午似乎明白过来,看向叶应武:“殿下的意思是······把蒲家流放南洋?”

    叶应武轻笑一声:“不只是蒲家,还有之后大明所有应当流放之人,最合适的流放之处,便是这南洋!”

    年轻的幕僚们脸上都是流露出惊讶和懊恼的神情,南洋,偌大的一个南洋,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虽然南洋现在还不是大明的国土,但是在大明水师的重重包围之下,和大明的囊中之物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可是所有人的目光就这么局限在了国内,忘了这一片即将到手的土地。

    梁炎午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慨一声,殿下到底是高瞻远瞩,这与其说是在讨论流放之地,倒不如说是在训练这些年轻人的胃口和野心呢,是要让他们不在把目光局限在国内,而是投向更远的地方。

    世界那么大,还有大好的山川,更何况背后是如日中天的大明,只要有雄心,攻占哪里不是探囊取物?只不过······梁炎午意识到什么,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殿下,南洋诸国还有很多人,并不真的算荒无人烟······”

    “人?”叶应武一怔,嘴角边掠起的冷笑让年轻的幕僚们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听话的话,可以称之为人,不听话的话,某估计在这个世上,也就见不到他们了。”

    显然意识到叶应武是这个回答,梁炎午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对于大多数的华夏人来说,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这是祖宗流传下来的对于中原正统王朝的定义,但是并不代表着华夏对于一些国度都会一视同仁,尤其是对以武立国的大明,一旦有胆量和大明对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叶应武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再纠缠过多,只是沉声说道:“这几天真腊的战报你们也看了?”

    梁炎午点头沉声说道:“宣武军自攻破横山关以来,进展顺利,不过因为水师撤离,使得侧翼暴露在真腊人面前,不得不沿着真腊、占城原本的国界一带试探,未曾挺进。而神卫军同样进展不利,绕过横山之后,因为瘴气太重,虽无将士折损,但是也不得不停下来修整。”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真腊不好对付是在预料之中的,但是神卫军和宣武军放在大明诸军当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强军,没有想到竟然也是难以突破,还好自己当初没有托大:

    “六扇门和锦衣卫在前面一直没有传回来消息么?”

    梁炎午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的说道:“锦衣卫这一次也是慎之又慎,杨老统领已经南下,据说是因为锦衣卫隐隐在真腊那边,嗅到了蒙古鞑子的味道,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蒙古鞑子?”叶应武皱了皱眉,“难怪某说这忽必烈为什么能够一直按捺得住,原来猫腻在这里。蒙古鞑子和真腊之间虽然难以直接沟通,但是真腊背后却是伊尔汗国,这伊尔汗国和忽必烈的蒙古汗国同出一源,甚至类似于藩属关系,蒙古想要通过伊尔汗国和真腊做些文章,易如反掌,某倒是忘了这一节。这么说来,真腊国主对于大明的召见置若罔闻,也是因为身后有了靠山。一切如此解释,倒也变得合情合理。”

    梁炎午应了一声:“上一次大明通往西洋的商路受阻,背后就有伊尔汗国的影子,这一次想来也不差,一旦伊尔汗国站在真腊的背后支持,那这一战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的。”

    端起茶杯来轻轻吹散水面上的茶叶,叶应武淡淡说道:“没有那么容易就没有那么容易吧,但是这真腊,却还是要打。至于有没有伊尔汗国参与其中,不过是我们和未来的对手或早或晚交手的问题。”

    见梁炎午和那些幕僚有些惊讶,叶应武悠悠然抿了一口茶水:“某原本以为得到开春才能和蒙古鞑子兵戎相见,现在却明白小看了这忽必烈,南征真腊、平定南洋一役,和蒙古鞑子之间一场新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梁炎午等人都是下意识的攥紧拳头,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眸中紧张和兴奋的神色。原本以为此次下南洋能够对付的,不过是一些未开化的小鱼小虾,现在他们才发现,眼前是怎样的对手,又是怎样的挑战。

    “既然忽必烈给朕埋钉子,想让朕不舒服,那朕也不用客气了。”叶应武轻笑一声,“难道忽必烈就真的以为,蒙古自家院子里,也是风平浪静么,朕看是时候让他瞧瞧,大明的手腕所在了。逸轩!”

    “臣在!”梁炎午急忙站起来。

    伸手在舆图上重重一拍,叶应武冷声说道:“传令锦衣卫、六扇门,高丽平静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高丽?”梁炎午一怔,喃喃重复一遍,旋即郑重一拱手,“臣明白。”

    叶应武点了点头,目光炯炯,落在舆图上。天下如棋,万国如棋子,忽必烈,你这一步走的很隐秘,出乎某的预料,如果不是李芾和杨宝都察觉到什么,慎重前行,恐怕现在宣武军或者神卫军就已经有所折损了。

    礼尚往来,既然你走了真腊这一步,那某就还你一步棋!倒要看看你,又如何反应。

    至于眼前这个南洋,某还是有信心牢牢掌控于手心的。

    如果南洋无法成为大明的后花园、水师的游泳池,那以后华夏想要走向更远的地方,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所以这个南洋,某拼命也要拿下!

    ————————————————————-

    “怎么一直没有看到渤泥和阇婆的船队?”站在海船宽阔的船楼上,白怒涛忍不住皱了皱眉。

    作为夷洲水师公认的猛将,率领前锋船队探路的重任自然托付在他的身上,尤其是现在水师主力折返崖州迎接明王殿下,能够拿出来前驱探路的也就只有白怒涛身边这二十艘海船。

    之所以将前锋船队先行派出来,也是张贵和王达想要让叶应武南巡更顺利一些,毕竟在明王殿下面前忙着打仗,就未免显得太过无能了。更何况渤泥和阇婆的水师船队,能够称得上是船队就已经很勉强,派出二十艘大海船,已经足够夷平一切了。

    对此白怒涛也没有任何的怀疑,之前他率领的船队一直在外围戒备,掩护水师侧翼和后路,导致河口一战水师主力打得爽快,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只能干瞪眼看着,一个个摩拳擦掌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既然博你和阇婆自己送上门来,白怒涛正打算大开杀戒。

    可是谁曾想到,船队闯入这片海域之后,别说船了,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周围的岛屿都是清一色的荒无人烟,仿佛这两个国家已经人间蒸发,让一向神经大条、大大咧咧的白怒涛都有些诧异。

    常年的海上风雨打拼经验告诉这个海盗出身的大将,这绝对不正常。这晴空万里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和那些苍翠的岛屿上,暗藏杀机。

    “老大,咱们已经在这一片来回巡逻两天了,为什么不前进?”一名都头诧异的看向白怒涛,他是当初跟着白怒涛在海上闯荡的海盗头目,现在虽然改邪归正了,但是从衣衫打扮上看过去还是有些吊儿郎当,“上一次河口大战咱们就晚了一步,这一次要是再不能打出来什么功绩,恐怕明王殿下就真的不会正眼看咱们了。”

    白怒涛冷笑一声:“某当然知道,但是你看前面这两座岛。”

    那名都头诧异的扭头看去,海天尽头有两座大岛,一左一右,正好夹住中间狭窄的海水:“咱们好像每天都是从这里折返,莫非老大以为······”

    白怒涛缓缓握紧刀柄:“这两个岛上,必然有问题。”

    不只是都头,周围的将士也都看向白怒涛。(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将军当死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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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岛上都可以看到海鸟降落,偏偏这两个岛上只有海鸟盘旋,却不看到有鸟从林子中飞起来,说明林子中必然有什么东西让这些海鸟害怕。”白怒涛沉声说道,“更何况这两个海岛恰好卡住中间狭窄的水道,要是换做某,也必然会选择在这个地方设下埋伏,左右夹击。只要有足够的弓弩和船只,别说是二十艘海船,就算是整个夷洲水师都压上来,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老大,咱们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在门口兜圈子吧,别说让这些蛮夷笑话,到时候明王殿下御驾亲临,咱们也没有办法交代啊。”都头忍不住皱着眉。

    白怒涛冷笑一声:“有埋伏,可偏偏这是最近的航道,这些南洋蛮夷是拿准了某没有那等闲工夫绕道。不过难道他们以为某白怒涛在海上打拼这么多年,要是被一个区区海岛上的伏兵吓住,就未免太天真了。”

    顿了一下,白怒涛朗声喝道:“传令,抽调甲字号五艘战船前出探路,乙字号和丙字号战船随后跟进,但是不准进入峡湾,丁字号四艘战船继续掩护旗舰,跟随旗舰前进。”

    “诺!”等候这个命令已经很久了,一众将领都是轰然答应。

    不过一名年轻将领惊讶的看向白怒涛:“将军,甲字号战船是不久之前才从江南来的最新战船,前面有埋伏,派甲字号战船是不是······”

    白怒涛缓缓攥紧拳头:“想要套住大鱼,总要准备些好好鱼饵。”

    战鼓声在平静的海面上回响,一艘艘战船劈开破浪,缓缓地分开。旗舰上大明赤色龙旗的一旁,一面白字将旗缓缓升起来,迎风猎猎舞动。

    乙字号和丁字号战船缓缓向两侧分开,而甲字号战船则调整成一条直线,战船上的士卒正紧张的将床子弩、飞雷炮等武备器械从船舱中推出来,掀开防水布,一摞一摞的箭矢和炸药包整齐的摆在了甲板上。

    明白自己诱敌的任务,甲字号五艘战船难免显得有些紧张,不过毕竟白怒涛麾下的儿郎,很多都是多年来海上打拼的海寇出身,这种惊险的境况不是没有遇到过,所以屏住呼吸之余,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含糊。

    这是大明最好的战船,身边有着世上最先进的火器,就算是这些蛮夷有本事设下埋伏,难不成弟兄们还怕了他?!

    白怒涛轻轻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进军!”

    战鼓声咚咚响起,五艘战船同时向着峡湾中挺进,而左右两翼的战船并没有着急跟进去,只是缓缓地在两侧展开。

    当五艘甲字号战船完全驶入峡湾的时候,白怒涛下意识的咬紧牙关。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把赌的对不对,或者说不知道对手的忍耐能力是不是超过自己。一旦对手没有在这里设伏,那么就说明在前面等待他的还有更能够夺人性命的凶险。

    而如果这些蛮夷有远见卓识能够放过甲字号船队,等着后面的旗舰送上门来,那才是真正的灾难。毕竟前锋船队只有二十条战船,如果甲字号船队平安通过之后,白怒涛就不得不下令其余战船挺进,毕竟他要考虑到船上剩余的淡水和粮食,还有那些将士们的士气问题。

    要是长惜在这里,就不用自己这么头疼了。白怒涛忍不住暗暗感慨一声,当初李叹在的时候,这些动脑子的事情根本不用他担忧,李叹指哪儿打哪儿肯定错不了,当初张麻子如果听从李叹的建议,不去招惹慈溪县城的话,恐怕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当然,没有张麻子,也就成就不了叶应武。

    有时候白怒涛不得不感慨,这位明王殿下是真的有上苍的庇护,或者换句话说,他就是上苍派遣过来拯救天倾的神仙。

    就当白怒涛心中千万思绪翻滚的时候,峡湾之中已经传来了尖锐的响声,一个又一个的黑影从密林中跃出,抛向那狭窄水道中的船队!

    “投石机!”严阵以待的将士们下意识的惊呼道。

    白怒涛打了一个机灵,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抽出佩刀:“甲字船队继续向前挺近,乙字、丙字船队,轰击投石机所在之处,旗舰立刻前进!”

    战鼓声如同浪潮,遮盖了惊呼,甲字号船队的反应不可以不谓快,除了中间一艘战船因为被太多的石块砸中而进水,不得不停在峡湾中,其余四艘战船两舷的飞雷炮、床子弩同时开火。

    无数的枝叶被爆炸掀起,粗大的箭矢呼啸着没入层层丛林之中。

    而从两翼散开的乙字号、丙字号船队,更是动作迅捷,原本还有些收缩的阵型彻底打开,战船对准海岛一字排开下锚,飞雷炮全部推到一舷,瞄着岛上石块飞出的地方一顿炮轰。

    随着两侧海岛上伏兵的暴露,在后面压阵的丁字战船也飞快向前,很快就冲到海峡入口处。大大小小的石弹甚至还有些原始简陋的箭矢呼啸着从战船前后砸入海中,而船上的士卒也是高高举起盾牌,抵挡这些只有拳头大小的石弹,盾牌还是可以胜任的。

    这才是让白怒涛最放心的地方,这些蛮夷即使是设下了埋伏,攻击手段却也很是拙劣,他们还在使用的网兜式投石机最多不过是将一箩筐小石头扔出来,对于硬木制成,甚至关键部位还挂有盾牌铁甲的大海船根本就没有多少威胁,倒是那些看上去轻飘飘的简陋箭矢,却都是带着毒,不过好在这些毒箭虽多,却也没有多少能够射中人。

    “你们尽兴了,就该我们了。”白怒涛的嘴角边掠过一丝冷笑,海峡中正在缓缓下沉的那艘战船已经刺激到他,毕竟那也是大明最新式的战船,虽然明白抛出诱饵就肯定会有牺牲,但是要说白怒涛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船队从峡湾中冲过去,给老子轰他娘的!”

    “开炮——!”站在船舷两侧的都头和虞侯声嘶力竭的高吼。

    旗舰一马当先,率先冲入海峡当中。虽然这艘旗舰并不是新船,但是也是在夷洲水师中数一数二的大船了,现在单枪匹马冲入枪林弹雨中,却也没有丝毫的畏惧,船舷两侧的飞雷炮同时吼叫,而投石机和床子弩将死亡的石弹和箭矢投向那渐渐显露出身影的敌人。

    旗舰冲入海峡,紧随其后的丁字号船队也没有过多犹豫,从比较宽阔的入口两侧压制海岛上已经渐渐失去还手之力的投石机,而趁着这个功夫,乙字号战船和丙字号战船快速收队,一艘艘战船在海面上犁开雪白的浪花,先于负责掩护后路的丁字号四艘战船驶入海峡。

    “快,放下小船,把水里的弟兄们救上来!”白怒涛靠住船楼栏杆,朗声喝道,几名亲卫惊慌失措的拿着盾牌上来遮挡。

    虽说那石头不大,但是一旦正正好好砸中人,就算是白怒涛这种体型强壮的,也得头破血流晕过去不可。

    越往海峡中,两侧倾泻下来的石弹就越来越多,而且因为峡湾窄小,两艘战船并肩通过就已经不错,所以对于山上的投石机和弓弩手来说,想要打中敌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因为两侧海岛山上层林掩映,即使是水师有着飞雷炮和床子弩这样的利器,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击中敌人的,尤其是床子弩的箭矢,很容易受到粗大树木的阻拦,最多杀伤一些小鱼小虾,很难起到压制的效果。

    所以即使是水师旗舰这样的庞然大物冲进来,也得顶着漫天飞舞的石头和箭矢。海面上不断有水柱被高高的激起,就连旗舰也在剧烈的摇晃着,不断有冰凉海水扑上甲板,将沿着栏杆两侧的将士浇成落汤鸡。而飞雷炮这种需要防水的火器,已经集中退到了战船中央沿线,虽然拉远了射程,但是总比火器和火药进水之后无法使用来的要强。

    旗舰指挥使头上被砸中了一下,鲜血直流,没有来得及包扎,看上去甚是狰狞:“将军,咱们不能停船,这样的话旗舰很可能会被击沉,还是交给后面的弟兄们吧,要是旗舰沉了就大事不好了!”

    白怒涛狠狠咬牙:“他娘的,老子纵横海上这么多年,还没有啥时候丢下过麾下儿郎,旗舰现在虽然也有人伤亡,但是还没有到快要沉船了的时候,这老子比你清楚!”

    不等指挥使回答,白怒涛提着刀冲下船楼:“放船救人,另外老张、鱼头,你们两个都给老子过来,飞雷炮和投石机都是归你们管得,看到对面山崖边上那几台投石机了么,给老子轰平,要是打不中的话,你们两个就自己跳下去喂鱼吧!”

    老张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眯着眼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而鱼头则是赤膊精瘦的汉子,仿佛这海风都能吹倒,但是这夷洲水师都知道,这两个家伙绝对是白怒涛的左臂右膀,老张一辈子在海上当海寇,当时白怒涛手中就只有一台投石机,便是老张操控的,指哪儿打哪儿,手里的人命数都数不过来,即使是那些操着大刀冲在前面的将士,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

    而这鱼头则是白怒涛新近发掘的年轻后进,因为从小跟着老爹在海上捕鱼,在操控器械准头这事儿上,他称第二,这水师里还真没有人敢称第一,尤其是后来飞雷炮列装,鱼头更是找到了用武之地。

    老张和鱼头顺着白怒涛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片山崖在海岛的一侧,因为有一片大树遮掩,所以这里只能看到凤毛麟角,也正是因为这些参天古木,使得炸药包和石弹都很难击中那里,偏偏山崖后集中了大多数的投石机,只要数量足够多,即使是不用瞄准也能够让狭窄海峡中的船只尝苦头。

    轻轻呼了一口气,老张点了点头,原本就眯着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而旁边的鱼头则是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桅杆,几支箭矢擦着他身边过去,只不过根本碰不到皮肤。

    “抬高二尺,左转一尺,放!”鱼头大吼一声。

    桅杆下的士卒飞快的抬起来飞雷炮,一门门飞雷炮对准远处的山林。

    “头儿,这成吗?!”

    鱼头瞪了手下儿郎一眼:“他娘的给老子放!”

    “放!”几名十将都是赤红了眼睛,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其他了,手中的炸药包同时狠狠的塞进了飞雷炮当中。

    与此同时,一直眯着眼的老张头也是沉声喝道:“放最重的石弹,用船楼下那台投石机!”

    飞雷炮已经发出了沉闷的吼声,而投石机也不甘示弱,巨大的石弹呼啸着破空飞出,浪涛怒吼,水柱冲天,虽然空中纷乱的箭矢和石头让三个炸药包当中的两个都偏离开来,落在了岸边沙滩上,但是中间那个炸药包还是划过一道弧线,准确落在树林之后。

    紧随着炸药包的,还有那一块巨大的石弹。

    “轰!”一声巨响,甚至就连海峡上的战船都晃了一下。

    天空中飞舞的石弹和箭矢,顿时平息下来。

    “他娘的,打得好!”白怒涛狠狠一拍栏杆,“救人,快救人!”

    几艘小舟放下去,之前沉没的甲字号船队上的士卒被从水里拉起来,而后面乙字号战船和丙字号战船也都已经顶了上来,跟在旗舰后面不断对两侧进行炮击。

    “将军,你不感觉有些奇怪么,怎么没有看到蛮夷猴子的水师?”亲卫队长站在白怒涛身边,想起来什么。

    白怒涛皱了皱眉,轻轻呼了一口气:“先不管那些,杀出去再说,这一条航道实在是太凶险了,咱们旗舰上的箭矢和火器都快消耗一半了,如果现在再不打开局面的话,就······”

    猛地怔住了,箭矢和火器不够了,而蛮夷猴子的水师没有露面······

    “不好,这根本不是伏兵之计,而是想要消耗咱们的火器和箭矢!”白怒涛狠狠一锤栏杆,“估计他们的水师,就在这海峡之后等着!停止擂鼓,两侧战船务必压制海岛上的伏兵,甲字号战船全部撤回!”

    “火船,老大,是火船!”突然间桅杆上传来一声惊讶的吼声,白怒涛下意识的看去,海峡前方的天地之间,一道红线正在飞快的逼近,也不知道大大小小有多少火船。

    而艰难冲出海峡的四艘甲字号战船,已经遍体鳞伤,这个时候想要在飞速而来的火船前夺路而逃,岂是那么容易。

    “后面,后面有船!”

    白怒涛死死咬着牙,这些蛮夷猴子的打法和之前夷洲水师遭遇真腊水师时候一模一样,仿佛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但是当时因为真腊水师对于夷洲水师的实力并不了解,一味的冲上来,结果被夷洲水师强大的火力直接消灭干净,可是今天白怒涛手下只有二十艘大海船,各种能够配套的小型战船都缺少不说,对手和之前的真腊水师相比,也是有备而来。

    尤其是那火船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分明就是算准了这些明军水师战船会直接突破海峡。

    更让白怒涛惊讶的是,对方在两个海岛上布下的这么多伏兵,和甲字号船队一样,根本就是诱饵,没想到这些蛮夷猴子,竟然也有如此的胆量,足足数千人外加这么多投石机当诱饵,即使是白怒涛恐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这样的魄力。

    “这一战败了,但是老子说什么也要把人带出去!”白怒涛大吼道,“传令丁字号船队,顶住蛮夷猴子的船,甲字号船队,尽全力后退!其余战船,前出炮击火船,尽量争取时间!”

    刹那间,白怒涛死死咬住了牙。

    老子不信,今天这里就是老子的埋骨之地!(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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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介绍:
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