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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将军当死国(下)

    陶琦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火船。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夷洲水师指挥使,能够指挥的也就只有身边还剩四艘的甲字号战船。但是今天,站在这里,无数的敌人迎面而来,陶琦方才意识到,自己虽然只是小小的指挥使,但是并不是没有用处。

    这一战,水师是败了不假,但是还没有败得那么彻底!

    “甲字一号战船前出,对准火船炮击!”陶琦手按栏杆,须发迎着风舞动,朗声喝道。

    身后听到命令的将士没有丝毫的犹豫,飘扬着陶字将旗的战船在海面上划过一道弧线,挡在另外三艘战船前面。甲板上的将士拼命地推动飞雷炮和床子弩,对准越来越近的火船。

    “打旗号给另外三艘战船,让他们撤退!”陶琦一边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投石机,一边大声下令。

    “指挥使!”身边的传令兵有些迟疑。

    陶琦的眼睛已经赤红,不只是他,整一条战船上的将士,都是一般的青筋暴露,目光之中杀气凛然!

    当下里没有再多说,那传令兵径直跑向船楼。

    几艘甲字号战船不明所以,不过当飘扬着陶琦将旗的战船缓缓横过来的时候,船上负责指挥的都头和虞侯都明白过来。所有人下意识的紧紧咬住牙关,指挥使这是要用一条船保住其他三条船的生路!

    否则的话一旦那些火船冲过来,整个甲字号船队都跑不出去。

    “指挥使!”不知道是谁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三艘战船上无数的将士冒着矢石探出头,目光之中都带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和翻滚着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平时的陶琦,总是黑着一张脸,甲字号船队在训练的时候总是要比别人严格,要说将士们心中对于这个黑脸中年上司没有抱怨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因为往上白怒涛、张贵等人对此都没有异议,所以将士们有再多的怨言也只能憋在肚子里,没人的时候才能抱怨两句。

    但是一直到上一次接收战船的时候,看到率先派给自家的崭新战船,甲字号船队的将士才知道,平日的刻苦训练,不是丝毫没有作用,至少给他们带来了荣耀。而等到今日,此时此刻,在这一艘艘战船上含泪看向前方的将士,才明白陶琦带给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不只是刻苦训练之后流下的汗水和凝结的伤疤,也不是率先接收新船时候的荣耀和自豪,而是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时候,不屈的战斗、无畏的向前!

    炮声渐渐平息,甲字一号战船上的将士都下意识的看向陶琦。

    站在船楼上,硝烟滚滚,衣甲相互砰击,发出令人心颤的声音,陶琦握紧佩剑,朗声说道:“弟兄们,平时某陶琦有很多对不住你们的地方,今天某更是把你们带入了绝路,现在想要让甲字号船队、让咱们朝夕相处的其余船上将士们逃出生天,把这一艘船横在海峡口,是某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所以某没有征询诸位的意见,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某的不对。”

    战船上将士都缓缓放下了兵刃,看着陶琦。

    “现在三艘战船某还没有下令撤退,你们任何一个想要逃生的,都可以跳船游过去,这点儿距离我甲字号船队的将士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可以游到,这一点儿某深信不疑,一盏茶功夫之后,某会下令所有战船撤退。”陶琦的声音依旧洪亮。

    “指挥使,那您呢,您不跟着我们一起走?!”一名都头手颤抖着看向站在船楼上孤单一人的陶琦。

    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陶琦沉声说道:“我大明水师征战沙场,从无败绩,今日一战,过失在我,无可推卸,某陶琦,就战死在此处,当以谢殿下信任、为后来人之教训,与船同沉!”

    “指挥使,您要是战死在这里,以后谁带着我们报仇。”几名都头沿着楼梯飞快的跑上来。

    而陶琦只是将目光投向越来越近的火船:“走吧,都走!”

    “走啊——”

    见船上人都没有反应,陶琦几乎是对着楼梯上的都头们吼叫:“他娘的都给老子滚!滚得远远地,从这里滚蛋!去找白将军,去找明王殿下,让他们带着你们,重新杀回来,杀到这里!为今天所有战死的将士们报仇,也为某报仇!”

    一个又一个铁打的汉子跪倒在甲板上,眼睛中带着泪水。

    而战船一侧的小舟已经放了下去,陶琦手里提着剑指着那些身体都在颤抖的都头们:“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走,现在就走,别让某陶琦在这海里等你们太久,老子还想看着你们杀回来报仇呢,都走!”

    “啊!”一名都头霍然冲着陶琦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从船上跃入水中。甲板上的将士们全都效仿他,这一刻,他们没有了太多的顾虑,只是想向一个将要战死的将军,表达崇高的敬意。

    无力的靠在栏杆上,陶琦看着一名名朝夕相处的将士跳入水中,而伤员也被妥善的搬到了小船上。这个身上已经带伤的将军,拄着佩剑,嘴角边终于流露出一丝笑容。

    陶琦无能,虽然没有办法带着你们取得胜利,但是也要让你们活着回去。

    一艘火船撞在了战船上,熊熊的火焰正在吞噬着船身。因为海峡口实在是狭窄,后面跟上来的火船也只能陆陆续续跟着撞在这一艘战船上,虽然在下水之前,战船表面都会涂上防火漆装,但是这上百条火船前赴后继的撞上来,足够将整个前锋船队化为灰烬,更何况是一艘战船。

    火焰升腾,带着灼热的气息,陶琦忍不住轻轻呼了一口气,看着渐渐燃烧上船楼的火舌。

    “指挥使。”一名伤兵扶着栏杆走过来。

    “你为什么没有离开,是他们把你撇下了?!”陶琦诧异的看过去,语气中已经带着愤怒。

    那伤兵指了指自己断掉了的左腿:“这么重的伤,就算是逃出去也没有办法在冲杀陷阵了,倒不如给后面的人留一个位置,让他们以后再来给属下报仇。更何况一条船,总得有一个人陪着指挥使,否则指挥使在这里等着弟兄们杀回来复仇,岂不是孤单。”

    “是条汉子。”陶琦不由得点了点头,“我大明不缺的,就是热血好儿郎,这些蛮夷,终究会尝到代价的。”

    火焰已经越来越近,整个战船再一次晃动起来,并且开始下沉。

    “会唱大明的军歌么?”陶琦突然间想起来什么。

    伤兵点了点头,两个人对视一眼,低沉的声音已经在火焰和风中响起。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歌声渐渐随风消散,偌大的战船,像是被点燃的火把,只有桅杆上两面旗帜,依旧高傲的迎风飘扬。

    大明的赤色龙旗和陶琦的将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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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洲水师前锋船队甲字队都指挥使陶琦,与船同殉,为其余战船撤退博得一线生机。”梁炎午拿着奏章的手有些颤抖,缓缓念着,而大堂上张贵和王达背后冷汗直冒,深深低下头不敢看向叶应武,“前锋船队都指挥使白怒涛率领剩余十八艘战船突围,折损过半之后终于杀出通路,摆脱渤泥船队的追击,白指挥使坐镇旗舰指挥,身中带毒箭矢而不退,率旗舰与敌死战,若非身边亲卫强行架走,恐也命不久矣,现白怒涛卧病不起,前锋船队剩余船只已经退回占城。是役,两千将士,战死过半,伤者更多,前锋船队,已无一战之力。”

    自从梁炎午开始念奏章,叶应武就脸色阴沉着什么都没有说,目光从张贵和王达身上扫来扫去。等到梁炎午毕恭毕敬的将奏章呈递到叶应武面前,叶应武方才淡淡说道:“派出二十艘战船前去探路,还妄想拿下整个渤泥,你们两个难不成是因为和真腊水师打了一仗之后,高兴的过头了?”

    张贵和王达都是霍然跪倒在地:“殿下,臣知罪!”

    “知罪,好,知罪!”叶应武的手有些颤抖,拿起来奏章看了一眼,然后狠狠的甩到地上,“好一个知罪!朕想要的,是你们吃了败仗这个时候跑回来说知罪么?这还有用吗,嗯?两千将士,战死过半,什么意思?!

    上千人战死,就因为一群你们看不上眼,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击败的南蛮猴子,他们连蒙古鞑子都不怕,为了大明浴血奋战,可是最后呢,最后因为你们的疏忽,因为你们的自大,战死在一群卑劣的猴子手中!”

    别说张贵和王达了,就是梁炎午跟在叶应武身边已经有半年的功夫,也没有看见叶应武生这么大的气,而站在大堂外的小阳子、吴楚材和江铁三个家伙,甚至连探头探脑都不敢,只是互相使了个眼色。

    江铁点了点头,快步向着后宅跑去,殿下平时都是沉稳性子,最多上战场的时候热血了点儿,但是像今天这样大发雷霆的时候,别说少见了,在场的几个亲卫是一次都没有见过。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后宅几位主母来劝一劝,总比这些大老爷们求情要好。

    叶应武狠狠一拍桌子:“张贵,王达,某当初把长惜调回来,让你们两个全权负责夷洲水师,结果呢,你看看你们两个,打一场胜仗就自我膨胀,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是不是?以为这些南蛮都好对付是不是?幼稚!你们打赢的是谁,是真腊,是未开化的猴子,你们打赢了,有什么好骄傲的,嗯?难道因为这个,就有胆量派二十艘船去征服一个国家?你们以为夷洲水师是干什么的,是班定远还是汉终军?!”

    “臣等罪该万死,还请殿下降罪。”张贵和王达都是低声说道。

    摆了摆手,叶应武冷声说道:“你们两个,一人去领二十大板,然后给朕好好想想,都滚吧。”

    “二十大板?”王达一怔,而身边的张贵则是一把拽住了他。

    一边的梁炎午流露出一丝笑意,二十大板对于这些皮糙肉厚的武将们来说,虽然疼,但是最多也就是卧床一两天的事,根本算不上什么,殿下并没有真的将这两个家伙降职或者直接罢免,说明殿下在心中还是信任他们的,还在期待他们将功赎罪。

    顿时明白过来,王达感激的看向叶应武,两人同时一拱手:“臣等万死,谢殿下不杀之恩。”

    等到张贵和王达退下,叶应武方才恨恨的说道:“没想到朕对这两个家伙还是心慈手软了。”

    梁炎午当下里笑着说道:“殿下慈悲为怀,自然也不忍心看着两位刚刚取得一场大胜的得力干将真的受委屈。”

    叶应武一挥衣袖:“告诉他们两个,朕后日便率夷洲水师出海,会一会这个渤泥和阇婆,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一众幕僚都吃了一惊,殿下亲临战场,和御驾亲征有什么区别?这是殿下在表达心中的愤懑,还是想要说明对王达和张贵的不满?可是要是说对他们两个不满,又为什么这一次只是一人赏了二十军棍,没有打算论罪?

    梁炎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次殿下自己怕也是气糊涂了。

    “逸轩先生,咱们不劝劝殿下么,殿下为了一群南洋蛮夷猴子御驾亲征,传回去别说后宫几位王妃怎么说了,朝廷上相公们岂不是一个个要把咱们这些伴驾的大卸八块。”一名年轻的幕僚顿时苦着脸说道,

    或许是跟在叶应武身边时间长了,梁炎午也学得无奈耸耸肩:“咱们这些当幕僚的,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也说不上话,当朝相公们都不是傻子,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

    见几名年轻幕僚似懂非懂的样子,梁炎午接着沉声说道:

    “你们要记住,殿下是大明的开国君主,开国君主素来都是马上打天下的,就是为了新朝保持哪怕一点儿的阳刚武烈之气,如果殿下都没有上阵杀敌之勇气,那么大明就算是草创,距离灭亡也已经不远了。”

    “逸轩先生,你是说······”几名幕僚的眼眸中顿时闪动光芒。

    梁炎午攥紧拳头:“这个南洋,不能拖得太久,殿下出面,也是想要让南洋诸国知道,他们招惹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而他们又要为了这个,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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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刚刚倒出来的椰汁,新鲜着呢,尝尝。”赵云舒小心的将一杯椰汁放在叶应武身边的桌子上,然后轻轻转到他背后,迟疑了片刻,手有些生疏的落在叶应武肩膀上揉捏起来。

    叶应武靠在椅子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仿佛把胸腔中积压的浊气全都排了出来,淡淡的说道:“是不是小阳子他们几个给你通风报信了。”

    微微一惊,赵云舒慌忙将目光瞥向别处:“夫君何出此言,没······绝对没有,夫君你······”

    一把握住赵云舒的手,叶应武摇了摇头:“傻丫头,连撒谎都不会,你平时别说帮某揉肩膀了,就是倒杯茶都勉为其难,今天这么积极主动,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十有**是那几个鬼头给你传消息了。”

    赵云舒却是沉默了,原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叶应武竟然能够一眼看破。不过他说的没有错,平日里自己对于自家夫君,最多是帮他整理一下桌案上的奏章,这还是为了能够与此同时摸到书房的书架上找两本书看,更不要说什么端茶倒水了。

    反倒每次献殷勤的都是叶应武,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不像是君王和他的妃子,而像是公主和驸马。

    “想什么呢。”叶应武有些诧异的看向沉默的女孩。

    “没,没什么。”赵云舒勉强的笑了一下。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某没事,平日里不要总听那几个家伙大惊小怪的。”叶应武握住赵云舒的手,“某又不是小孩,这点事儿,还是能控制住的,不会吓到你们。”

    端起盛满椰汁的杯子递给叶应武,赵云舒轻声说道:“夫君,你为什么要如此为妾身着想?明明······”

    叶应武笑了一声,这丫头果然还是有心事,当下里伸手揽住赵云舒:“这世道,想找几个自己爱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偏偏你们姊妹几个就在其中,要是某不为你们着想,又要惦记着谁,难不成舒儿是认为某后宅还不够大?准备推荐何处佳人啊?”

    “你······你想得美!”赵云舒愤愤的看向叶应武。

    叶应武并没有笑,只是摇了摇头,抿了一口椰汁之后提起朱砂笔,在奏章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一行批注。

    “陶琦一应后事,同侯爵,进封将军,入钟山英烈祠,朝廷赡养后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烟波度若飞(上)

    ps:第二更18点!

    “这可是好东西啊,殿下果然神通广大,”张贵看着手中的长筒,爱不释手,“从古到今,两军水师交锋,想要尽早发现对方,能够靠得上的就只有一双肉眼,现在有了这千里眼,就能够先于敌做出应对之策。”

    叶应武淡淡的说道:“千里眼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个,朕现在只是借给你,平定了南洋之后,这千里眼自然还要换给朕,别的不说,如果这千里眼出了什么意外,就不是二十大板能够解决的了。”

    张贵一怔,下意识的挺直腰杆,原本已经没有感觉了的屁股,这时候不知怎么地又疼了起来。急忙点了点头:“殿下放心便是,这么好的东西,千金难求,末将自会珍惜。”

    伸手扶住栏杆,叶应武指着前方辽阔的海天说道:“先别管千里眼了,这已经是从崖州出海的第三十五天了,中间除了在占城停了一下,就再没有停歇,距离渤泥应该已经不远了吧。”

    点了点头,张贵沉声说道:“渤泥船只来前宋朝贡,在海上需要四十天左右,但是我大明之造船技术,相比渤泥要高上很多,所以三十五天差不多了。昨天就曾经在海平面上见到过几处岛屿······”

    “殿下,将军,岛,远处有两座大岛!”一名士卒从桅杆上高声喊道。

    叶应武和张贵都是一怔,张贵飞快的抄起千里眼来,而叶应武一伸手,小阳子已经展开了海图。南洋这边虽然千百年来华夏都没有涉足,但是毕竟也是商船来往的必经之路,所以市舶司印刷的南洋海图,对于周围岛屿,都有比较详细的标注。

    看着这几天的航线叶应武在海图上都有所标记,不过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卫星或者其余先进的测绘仪器,海图上对于岛屿和航道只是根据多年航海商贾的经验之谈绘制的,所以叶应武也只能凭借着记忆判断所处的大略方位。从崖州出发之后,船队向南直抵横山、占城一带,然后折而向东南,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在后世文莱、马来西亚和菲律宾的交界处,这一带岛屿众多,星罗棋布,这两个大岛远远地看上去不小,甚至没有边际,中间的海峡颇为狭窄,却又是这周围唯一的通路。

    “前锋船队和我们用的海图是一样的,而且在占城末将也问过白将军,此次所走,便是前锋船队所走的航道,白将军在临行时标注出来的地点,也是前面。”张贵沉声说道,“就是在前面这个海峡,前锋船队损失过半。”

    叶应武缓缓握紧栏杆:“爱卿你说前面会不会依旧有埋伏?”

    沉默片刻,张贵点了点头:“这一道海峡是进出渤泥的咽喉所在,就算是不设下埋伏,渤泥人也会想方设法防守,他们也明白,一旦我们突破了这道海峡,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拍了拍张贵的肩膀,叶应武向着船楼走去:“传令,升朕的将旗!”

    “殿下!”张贵、小阳子等人都是诧异的看向叶应武。

    叶应武是大明的君主,也是大明皇权的象征,一旦升起叶应武的将旗,很容易吸引那些蛮夷的注意,到时候难保会出什么意外,

    叶应武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一面镶有金边的赤色大旗迎着风缓缓升起,围绕着旗舰的所有水师战船上,在这一刻都爆发出了浪潮般的欢呼声。因为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明王殿下的叶字将旗,相传所有在这面旗帜下战斗的人,都将无往不胜。

    从襄阳一路杀到南京,叶字大旗飘扬的地方,便是辉煌与胜利!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艘艘战船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而战鼓也随着咚咚敲响。

    “大明水师,前进!”叶应武昂首站在船楼上,巨大的海船在脚下劈波斩浪,“传朕号令,左右厢船队即刻炮击岛屿,后厢船队和飞剪快船封住海峡口,中军船队压阵策应!”

    张贵等一应将领见到叶应武亲自上阵指挥,心中也难免松了一口气,毕竟殿下的能耐,众人自叹弗如,有叶应武指挥,只要按照命令全力以赴便是:“臣等遵旨!”

    “江铁、吴楚材!”叶应武接着朗声喊道。

    “末将在!”两人急忙站出来。

    叶应武指着前方岛屿:“等会儿水师船队开炮,这些蛮夷猴子必然有所反应,你们看好左右两边哪一个方向上的还击薄弱,带领百战都清扫出来一条通路,某会调集中军战船全力支援你们。”

    一排一排的战船沿着海岛两侧散开,战船上的将士推动着飞雷炮和床子弩对准海岛。

    距离近了之后可以发现,上一次激战时候的痕迹还没有被抹去,岛上的树林有无数的缺失不说,甚至能够看见土地被烧黑得痕迹,显然那个地方曾经被飞雷炮重点光顾过。

    而一些光秃秃的岩石和山崖上,还能够看见来往跑动的人群,显然对于这庞大的水师船队,岛上的人也很是惊慌。

    毕竟他们之前在对付区区二十艘战船的时候就损失惨重,更何况现在呈现在海面上的庞大船队,从岛屿山下一直延伸到海天尽头,一艘艘巨大的海船遮天蔽日,即使是一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没有见识过世上竟然还有体型规格若此的战船。

    听着岛屿上的呼喊声,负责指挥左翼船队的王达冷冷一笑,大明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尤其是当你们手上有着大明儿郎的鲜血之后。手狠狠的向下一挥,王达怒吼道:“开火!”

    战船上鼓声咚咚作响,飞雷炮、床子弩向世人展现出来其强大的破坏力。

    如果说之前二十艘战船不过是将海岛上的树木折断的话,那么这足足上百艘战船集中起来对于一个岛屿的齐射,已经足够将整个岛屿削去一层。

    站在战船上,能够清晰地看到仿佛有一阵罡风从海面上呼啸而起,原本海岛上无论低矮的灌木还是参天的古木,在这风中都被连根拔起,天空中满是飞舞的尘埃、泼洒的枝叶,当然还有无数的断臂残肢,一群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从树林中钻出来,只不过很快就被狂风掀翻在地。

    至于那些隐藏在树荫下的投石机,已经支离破碎。

    爆炸声在山上接连起伏,整整一座海岛都被笼罩在血火地狱中。

    惊慌失措的蛮夷向着海岛顶端跑去,或许在他们眼中,只有那里是最高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从风中一支支粗大的箭矢已经不容许他们靠近山顶。床子弩射出的巨箭刺穿一个又一个蛮夷人的胸膛,鲜血顺着山崖流淌,因为有太多的人想要向上攀爬,拥挤在几条道路上,所以有的巨箭甚至能够贯穿七八个蛮夷方才停下,带着一串的尸体从山崖上滚落海中。

    “靠近,轰击!”王达脸上不带一丝笑容,只是冷酷的下达命令。

    就是他和张贵的自大自信,倒是犯下了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的错误;也正是在这个地方,白怒涛率领的二十艘战船遭遇数倍于己的敌人,即使是看破了埋伏也只有战败这一种可能;更是在这个地方,上千大明将士战死、前厢船队折损过半,陶琦也成为大明第一个殉国的指挥使。

    这是凝聚了大明将士血泪的地方,也是他王达耻辱的地方。

    今天,就必须用这些蛮夷的鲜血,来洗刷耻辱!

    前排的战船飞快的填装炸药包和箭矢,而后面的战船已经从前排战船缝隙中冲出,愈发靠近海岛,而一侧的火器和弓弩蓄势待发。这在上一次河口之战中彻底演练纯熟的战法,在水师将士们的愤怒之下,发挥出令人震撼的威力。

    海面上一艘艘战船一丝不苟的转向、炮击,一切如同行云流水,在这一刻仿佛整个夷洲水师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杀人机器,他们想要做的,就是把眼前这座岛彻底夷为平地!

    一片又一片的树林被彻底掀起,烟尘漫天飞舞,而面向船队的这一面岛上,已经看不到苍翠的绿色,甚至也看不到曾经惊慌跑动的人群。

    大鼓响声再一次从身后传来,三艘飞剪快船从左翼船队前飞速掠过,向着海岛上冲去。

    而海峡另外一头的渤泥水师战船显然也意识到大事不好,沿着海峡想要冲出来,只不过迎接他们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排成一个弧形,将整个海峡口死死封锁了的大明水师战船。

    透过千里眼看着那几艘慌张想要退出海峡的渤泥战船,张贵淡淡说道:“后知后觉,为时晚矣,阵脚大乱,不过是自取灭亡!”

    不用他吩咐,早在海峡口严阵以待的后厢战船,在这一刻同时开火,活力丝毫不逊色于左右两厢的后厢战船,只是第一轮齐射,就把冲在最前面的那一艘战船打的浑身冒火,整个海峡中满是起起伏伏的水柱,浪涛怒吼着拍打岸边的岩石。

    整个海峡已经被死死的锁住,外面的人随时可以杀进去,但是里面的人想要出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殿下,您看!”张贵突然间发现了什么,急忙将手中的千里眼递给叶应武,“岛上的蛮夷好像竖起白旗了!”

    叶应武皱了皱眉:“白旗?!”

    透过千里眼,正如张贵所说,因为右厢战船的火力没有左厢那么凶猛,所以岛上还隐约可以看见有几个人在跑动,而山顶上一面白色的旗帜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

    “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么?”叶应武冷冷的说道,“告诉右厢战船,停火一刻钟,如果岛上没有反应的话,那就接着打,另外左厢不用管右边的战况,尽快拿下海岛!”

    左侧海岛,整个海滩一直到眼睛所能够看到的前方,硝烟滚滚,地上满满都是炸出来的大坑,大坑周围散落着残缺不全的尸体。将一面残破的旗帜踩在脚下,江铁握着朴刀:“百战都,上!”

    “这一次水师是动了肝火。”吴楚材踏了踏脚下,松软的地面竟然有些下陷,已经分不清楚这里曾经是土地还是岩石,水师的飞雷炮已经把一切有生命存在的痕迹和岛上能够作为依凭的障碍全部抹去。

    或许这是最粗暴、最浪费的办法,但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岂止是水师动了肝火,甚至就连明王殿下,那天不也是怒火冲天。”江铁抬起头看着有些荒凉的海岛,“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夷洲水师的将士,也是大明的儿郎,也是我们百战都的袍泽弟兄,他们战死了,咱们有必要也有这个责任给他们报仇。”

    “白旗!”吴楚材突然间发现了什么,指着另外一座海岛的山顶,“蛮夷猴子竟然竖起来了白旗。”

    江铁一怔,就在这时,几名士卒快步跑过来:“启禀两位将军,山后面还有数百名蛮夷猴子,他们现在已经投降了。都头派遣我等回来,询问两位将军应该如何处置。”

    “投降?”江铁和吴楚材对视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

    吴楚材缓缓攥紧拳头:“老江,这岛上周围都是咱们的人吧。”

    江铁有些不屑的看了一眼水师:“这些家伙水上确实有两把刷子,但是要说上岛,殿下能够靠得住的只有咱们百战都,这帮子水里混吃混喝的谁敢派上来。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一边向前大步走着,吴楚材一边冷笑一声,做了一个重重下劈的手势。

    江铁一笑,伸手拍了拍搭档的肩膀:“好啊,老吴,当初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年轻,现在终于沦落到和咱们这些人一样了,真是可悲啊。”

    “去你他娘的,老子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吴楚材阴沉着脸低吼道,“去,告诉你们都头,问问他那只眼睛看见这些蛮夷投降了,一群化外之民,哪里懂得投降,不要让他被迷惑了头脑!”

    几名士卒都是吃了一惊,不过能进百战都,都是大明劲旅当中千里挑一的精锐,换句话说都是不折不扣的杀胚,别说还没有给水师将士们报仇,单单弟兄们冲上岛,这一面连个鬼影都没有见到,另外一面也就只剩下百十来号人还大叫着投降,这手里刀子都不见血就打赢了,说出去叫什么胜仗,所以既然两位将军都已经下令了,那弟兄们就没有好犹豫的了。

    这些蛮夷手上沾着咱们水师将士的血,于情于理,留不得他们!

    “殿下您看,左边海岛已经被咱们占领了。”张贵有些激动的说道。

    大明龙旗已经在山顶上飘扬,而叶应武点了点头,毕竟整个海岛都快被削去了一层,要是百战都还拿不下来的话,就真的愧对“大明禁卫”的称呼。右厢船队却是并没有再开火,一叶小舟晃悠悠的从海上飘来。

    “启禀殿下,右侧海岛有自称渤泥国太子施弩者前来请降。”一名都头快步走上船楼。

    “太子?施弩?”叶应武一挑眉,“有意思,那就让他上来,某倒要看看这渤泥国想要弄出来什么幺蛾子。”

    话音未落,一名衣衫打扮远异于中原的中年男子缩头缩脑的走到船楼台阶下,还没有看到叶应武,就已经翻身跪倒在地:“渤泥国太子施弩,叩见天朝上国大皇帝陛下,大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应武摸了摸鼻子,天朝上国大皇帝,还真是一个奇葩的称呼,不过他也知道这些蛮夷国度看待中原,就像看天堂没有什么区别,当下里也没有多客气:“起来吧。”

    施弩循声看去,看到站在栏杆旁边那个一身黑底金龙袍,甚是年轻的男子,脸上也是浮现出一抹错愕,显然没有想到这大明的天子竟然会如此年轻,不过大皇帝陛下天威,不是自己能够肆意盯着看的,急忙重新低下头:“渤泥不服王化,竟引来大皇帝率天兵讨伐,小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现在已经把小臣的父王和从真腊来的使者扣下,率领渤泥举国投降大明,希望天朝上国大皇帝陛下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烟波度若飞(下)

    没想到这个施弩一口汉语倒是说的流利,而且不管用的是不是牵强,还用了不少成语,倒是让叶应武吃了一惊,不过倒也不出乎意料,毕竟渤泥是南洋商路来往的必经之地,这里的人会说汉语也属于正常。

    “你说真腊的使者?”叶应武沉声问道。

    施弩惶急的点了点头:“对,就是从真腊来的使者,两三个月之前来的,一直在唆使父王和大明做对,上一次冒犯大明天威,也是因为有这些真腊来的使者在背后出谋划策,而且······而且他们好像很擅长制造器械,国中按照他们设计制造出来的投石机,要比原来的投石机厉害很多。”

    “擅长制造器械?”叶应武有些狐疑的重复了一遍,旋即淡淡说道,“施弩你可知道,欺君罔上,是杀头大罪?真腊已经被我大明左右两支主力包围,只要朕一声令下,就可击破真腊,使其亡国灭种,这真腊又哪里来的心思来此处?!”

    微微错愕,施弩急忙连连叩头:“陛下您冤枉小人了,这使者是从真腊来的不假,小人的父王对他们也是言听计从,但是小人平日里就看出来很多端倪,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常见的真腊人,反倒是有些像来往做生意时候遇到的西洋人。”

    叶应武顿时拍了拍栏杆:“好,好一个西洋人!”

    张贵有些诧异的看向叶应武:“殿下,这西洋人?”

    “没想到伊尔汗国竟然真的插手了,而且还插手很深。”叶应武冷声说道,“这西洋人,又擅长制造器械,可不就是伊尔汗国的那群回回么,原本以为忽必烈会用他们改进投石机,和某一决雌雄,却没有想到竟然会现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也罢,施弩,你是来代表渤泥投降的?”

    施弩急忙点头:“渤泥举国,恭候陛下,只要陛下不嫌弃,从即日起,渤泥便是大明的版图,渤泥之百姓,亦是陛下之子民。”

    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施弩,叶应武淡淡说道:“可惜朕感兴趣的,是渤泥的土地,不是渤泥的子民,你自己可明白?”

    沉默了片刻,施弩颤颤巍巍抬起头看向叶应武,然后下定决心一般低下头沉声说道:“这渤泥是陛下的,陛下想要土地还是想要人,都要看陛下的意愿,小人只求能够保住性命,还请陛下成全。”

    耸了耸肩,叶应武并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拿过张贵手中的千里眼看向远方:“随意你吧,反正现在在南京的陈晃,也很无聊,倒不如你去陪他,安度余生某还是能够保证的,但是某能够保证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施弩根本没有在意周围将士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厌恶的目光,只是一个响头重重磕了下去:“谢天朝上国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应武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仔细看着前方渐渐平静下来的战场:“也罢,或许你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毕竟你的子民,这个时候也没有能耐支撑下去了吧,总归有一个人要站出来,带着他们投降。张贵!”

    “末将在!”张贵急忙一拱手。

    “告诉弟兄们,即刻控制此处要害,两侧海岛都要重兵屯驻。”叶应武朗声下令,“这一战左厢打的很好,重重嘉奖,便由左厢、中军和后厢随朕继续南下,朕把此处和北面诸多岛屿全都交给右厢,如果右厢再弄不出来些声色,那就不怪朕手下不留情了。”

    张贵应了一声。

    而叶应武放下手中的千里眼,长长呼了一口气。

    这一场战,终究是没有打起来,但是至少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了。

    渤泥降了,南洋的大门,也彻底向着大明打开。

    ——————————————————

    虽然南洋处于大明和西洋来往的交通要道上,而且南洋本身一些特产也是大明商贾青睐的对象,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商船只是过路,对于南洋的经济、文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以至于呈现在李芾和杨霆前面的城镇,和中原的村落没有太大的区别,草草垒起来的土墙,再加上依稀能够看得出来模样的大门,便是一座南洋人眼中易守难攻的城池。

    如果城门前面再挖两条沟的话,李芾怀疑这些占城人会不会叫嚣着这城池实在是太坚固了。

    不过看看这些占城人手里五花八门的兵刃,李芾也能够释然,毕竟人家拿着这么简陋的兵器进攻这样的村落,也确实不容易。

    “海上传来的消息,渤泥已经投降,阇婆的水师船队被咱们重重包围,估计投降也是一两天的事。”杨霆站在李芾身边,看着前方这个尚且弥漫着硝烟的村落,“按照殿下的意思,终于要对真腊出手了?”

    李芾嗯了一声:“从渤泥那里抓到了真腊的使者,果然是蒙古鞑子在背后捣鬼,这一次倒是明白了真腊为什么会梗着脖子和咱们做对,毕竟背后有了靠山底气就是十足,蒙古鞑子也想借着真腊把咱们拖在南洋这个巨大的泥淖当中,让大明抽不出来精力对付北面。”

    “从七月南下以来,咱们从这南洋已经耽搁了三个月,蒙古鞑子还真是好深的心计。”杨霆皱眉说道,三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足够蒙古在北面调兵遣将甚至筹备进攻了。

    摆了摆手,李芾沉声说道:“老杨,你不能只看到表面。三个月看上去是咱们耽搁在这南洋,白送给蒙古鞑子修生养息的时间,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在这三个月之前,大明的火铳还只是刚刚开始制造,而且两淮军、荆湖军也只是完成了整编,并没有按照大明一贯的练兵方式进行训练,这三个月当中大明并非一事无成,甚至在通过火器上的优势在拉开和蒙古鞑子的差距,到时候忽必烈反应过来,恐怕为时晚矣。”

    杨霆挠了挠头:“也罢,到底是你们这些文人想的清楚明白,殿下神通广大,必然不会这么便宜蒙古鞑子的,只要你李叔章和殿下说向什么地方打,某就带着弟兄们向什么地方打便是!”

    李芾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你啊,倒是心宽,以后大明征伐平定四方,早晚还是要继续扩军的,总有一天老杨你需要自己率领一支军队为大明开疆拓土,到时候你又听谁的去!”

    嘿嘿一笑,杨霆没有过多言语,伸手指着前面的村落:“攻破了这个村落,向前就是属于真腊的土地了。”

    “怎么,堂堂杨霆杨虞侯也害怕了?”李芾斜斜看了他一眼。

    杨霆冷笑一声:“某征战沙场,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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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艘战船缓缓的向着码头驶来。

    站在码头上,施弩看着海面上遮天蔽日的帆影,忍不住暗暗感慨一声,自己终究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不投降,那么在大明水师突破海峡之后,整个渤泥海岸沿线,岂不是成为大明水师随意蹂躏的对象?凭借渤泥和阇婆水师的能耐,上一次阻拦二十艘战船都没有拦住,更何况眼前这足足足足二三百艘大小战船?

    自己那个糊涂父王所说的什么退入山中坚守,利用密林和敌人周旋,一直到对方受到北面蒙古的压力,不得不撤退的言论,施弩自己想想都感觉可笑,和敌人周旋,凭什么?就凭借渤泥这甚至连城池都算不上的村寨,还是凭借大明根本看不上眼的那点儿财富?

    在大明威力巨大的火器面前,施弩自己对于战胜大明都没有信心,更不要说那些没有见识过世面的普通民众了,到时候飞雷炮一响,恐怕这些人得以为天神降下了怒火。

    当然,即使是到现在,施弩回想起来飞雷炮将整个海岛上的树木全部掀起、烟尘滚滚飞舞的架势,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逆子,你真是逆子啊!”旁边白发苍苍的渤泥国主喃喃说道,“老夫怎么就有你这么个逆子!”

    施弩微微诧异的回过头去,虽然渤泥国主依旧是一身勉强称得上华丽的衣袍,但是白发苍髯都没有整理,脸上的皱纹让这个老人看上去甚是憔悴,而他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盯着施弩。

    不过老人却是没有动弹,站在他身后的两名施弩的心腹,正把手中的匕首顶在渤泥国主的后心,只要他有什么轻举妄动或者不听从施弩的吩咐,两个人会毫不犹豫的把刀子捅下去。

    “我是逆子?”施弩的表情有些扭曲,看向自家爹爹,“你个老不死的,竟然还敢骂我是逆子!我带着渤泥投降大明,就是为了保全你我的性命,就是为了保全这里百姓的性命!对国是忠,对你是孝,何来逆子!”

    老国主不断颤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施弩径直走过去,一把抓起老国主的衣襟:“倒是你看看你自己,嗯?大明是谁,天朝上国,天朝上国的力量你自己又不是没有见到过,不要以为打了一场胜仗就有本事战胜天朝上国,更可怕的是你竟然还听信几个浮海而来的真腊使者,就算这些真腊使者有天大的本事,他真腊已经自身难保,又何谈真的帮助我们渤泥战胜大明,挑战天朝上国?!”

    见老国主一时语塞,施弩毫不留情的吵他的脸上啐了口吐沫:“狂妄自大、误国害民,我渤泥两战之中,战死了数千子民,这些人命,难道你要负责吗?大明水师突破前面海峡,冲到此间,将再无阻拦,难道你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整个国家沦亡于战火?!昏君!”

    “你!”老国主握住施弩的手腕拼命的挣扎,可是毕竟年事已高,怎么是施弩这样年轻人的对手,只能徒劳的扭动着,“你把整个渤泥都直接给了大明,不就是把这个国彻彻底底的卖了吗?!这是一代代国主传承下来的渤泥,是应该独立于天朝上国之外的渤泥,你竟然······”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施弩将老国主重重的扔到椅子上,“你说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整个渤泥没有一战之力,而且又是你这个糊涂老不死的招惹了大明,你难道不知道安南的下场么?皇室被押解北上,百姓作为奴隶被烧杀抢掠,如果不是我站出来投降,如果不是把整个渤泥交给大明,你知道咱们会是什么下场,你知道这么多百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老国主缓缓地站起来,刚想说什么,阳光却被彻底遮挡。

    几道身影大步走到他的身前左右,饶有兴致的端详这个渤泥国主。

    “蛮夷猴子身材低矮,言之不假,你看他们的国王都是这样。”江铁啧啧感叹一声。

    吴楚材淡淡说道:“别说废话了,这便是渤泥国主?”

    老国主抬起头看向这两个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南洋的天气一年四季都是炎热难耐,虽然是九月却也和北方夏日相差不了多少,所以吴楚材和江铁身上都只是一层布衣,露出晒得黝黑的臂膀,肌肉一块一块鼓起来,两个人手按着佩刀,目光之中带着杀意,将自己杀胚的本质暴露无遗。

    虽然之前口口声声喊着要和大明斗争到底,虽死犹荣,但是当今天真真切切的看到大明铺天盖地的水师,看到这些有如凶神恶煞般的大明将士,老国主心中就已经开始打退堂鼓,只不过嘴上还在硬撑着说什么不能在自家儿子面前认怂。

    不过当江铁和吴楚材站在他的面前,这样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样子,让老国主彻底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死亡的威胁。

    这个刚才还和儿子争的满头大汗的老人,竟然出乎意料的缓缓跪倒在地,手中捧起放在桌上的玉玺,恭恭敬敬的举过自己的头顶,声音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

    “渤泥国国主,奉上前朝册封赐予之玉册、玉玺,还望天朝上国诸位大将军笑纳恩准。”

    吴楚材和江铁都吃了一惊,这么······就交出来了?

    甚至就连准备动手的施弩,也是怔在那里。

    自家爹爹之前的骨气,在这一刻好像已经烟消云散,眼眸之中看向近在咫尺的两名汉人,只有恐惧和无措的神情,还有喃喃的哀求声。

    站在不远处大海船的船楼上,叶应武饶有兴致的看着码头上的景象。而身边的张贵忍不住摇了摇头:“原本以为这渤泥国主还能有点儿骨气,好歹让咱们能够名正言顺的杀了他。”

    “古往今来,这些从祖辈手中继承来江山的君王国主,又有几个真的有血性,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些长在深宫、被百般呵护的娇儿罢了,就算是之前喊得震天响,也不过是为了欺骗欺骗百姓。”清脆的女声响起,赵云舒一身普普通通的月蓝锦裙,走到叶应武身边。

    张贵急忙肃然一拱手:“末将参见王妃。”

    赵云舒微笑着颔首,然后看向叶应武:“夫君不打算下去么?在海上时间也不短了,下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叶应武直接吩咐张贵:“渤泥虽然投降,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让渤泥国主派人带着水师战船快速控制国中各处要害,尤其是沟通大明、南洋和西洋的几处咽喉要道,另外阇婆水师船队已经投降,是时候让他们回阇婆去了,派一支精锐船队跟着便是,那阇婆水师的将领,也很想将国主取而代之吧。”

    张贵一怔:“殿下不打算吞并阇婆?”

    “偌大的南洋,如果想要全部吞并,又哪里有这么容易,朕想要的是南洋的这些咽喉要道,还有南洋富饶的土地甚至矿产。当然了,这些南洋蛮夷猴子虽然体型矮小,但是毕竟胜在数量不少,征发这些蛮夷猴子为我大明修建各处的城池关隘。”叶应武淡淡说道,“至于征发什么人,怎么征发,朕会颁发圣旨给你,爱卿只需要依旨办事便是。”(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汉军旗正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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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张贵明显松了一口气,叶应武接着说道:“现在夷洲水师占领南洋各处只是暂时的,朝中几位相公自然会配官员和厢军前来,这个倒是不用你们操心。”

    想起来什么,叶应武的目光投在身侧的船队上:“夷洲水师是戍守夷洲的水师,这个名字已经不适合了,以后改称‘南洋水师’吧。”

    “诺!”张贵喜上眉梢,毕竟名字里面带着一个‘夷’字,听上去有些不伦不类。更何况夷洲水师此次征战南洋,军力扩充了数倍不说,更是摆脱了原本守着夷洲不动弹的尴尬局面,而且大明在南洋进展顺利,夷洲水师确实功不可没,所以当得起这个新名字。

    摆了摆手让张贵退下,叶应武微笑着看向赵云舒:“走吧,舒儿,咱们下船,看看这南洋的风土人情。”

    “上一次打仗的时候你把妾身锁在屋子里,还没有找你算账呢。”赵云舒悠悠然一笑。

    叶应武顿时打了一个哈哈:“这南洋的天儿,挺不错的啊!”

    赵云舒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夫君真正在意的,应该不是渤泥、阇婆这些海上散乱的小国,而是西面的真腊和三佛齐吧。”

    微微一怔,叶应武忍不住轻笑一声:“这南洋诸国,要说起来谁都入不了某的眼,你就看看这渤泥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城镇,还有那令人寒酸的水师,他们根本不配做大明的对手。同样真腊和三佛齐就算是地域广泛、人口众多,又有何德何能挑战天朝上国?”

    赵云舒有些错愕,叶应武解释道:“某真正在意的,是这南洋护住了大明的后路不说,更是从大明通往西洋的咽喉要道,不把南洋控制在手中,以后蒙古鞑子通过伊尔汗国卡死这样一条道路,就等于卡住了大明的喉咙,这样只要蒙古能够在前线支撑住,过不了多久大明就会自己分崩离析。某不惜在南洋大动干戈,就是想要让蒙古鞑子知道,想要打大明后路的主意,连门儿都没有。”

    顿了一下,叶应武伸手握住栏杆,看着码头上热火朝天的欢迎仪式:“而且某也想要让蒙古鞑子明白,这世上除了他们和大明交锋,大明再无其他征服不了甚至忌惮的对手!即使是蒙古鞑子,某又何尝怕了他们,大明,又何尝怕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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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象没有什么好怕的,弟兄们不要乱了阵脚!”手按佩剑,杨宝朗声喝道,只不过当杨宝抬头看着那从远处的森林中突然撞出来的一个又一个庞大身影时候,自己心底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边居谊快步走过来,皱眉说道:“老杨,咱们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等会儿这真腊人催动战象进攻,虽然火铳队和飞雷炮队已经准备就绪,但是难免会有几个胆儿小的会掉头向后跑,到时候带着周围的人一起向后跑不说,还有可能把火铳队和飞雷炮队冲散,到时候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杨宝一边招呼弓弩手上前,一边看着前面渐渐汇聚的真腊象兵:“神卫军的将士多数都是从两淮补充的,别说见了,就连大象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和已经在广南驻扎了好几个月的宣武军不同,更重要的是上一次宣武军走了****运,竟然是大半夜的碰上象兵,火铳队就把大象吓了个半死,没有起到作用反倒冲乱自家阵脚。”

    旋即伸手指向那些大象,杨宝冷声说道:“显然这些真腊人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你看他们大象的眼睛都是蒙上的,就是为了防止大象看到火光,甚至某猜测耳朵也可能堵上了。”

    “那么大的耳朵堵上,也是难为他们了。”边居谊笑了一声,“那老杨你说说咱们应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看着这大象不管不顾的碾压过来吧。”

    杨宝沉默片刻,似笑非笑的看向边居谊:“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一次可是某想出来的法子,要是管用了,你小子可得请某喝酒。别总是一毛不拔,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边居谊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杨宝,这个老兵油子果然还是这样的脾性,大战临头了说说笑笑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不过因为和杨宝搭档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于这个明王殿下亲卫出身、赫赫有名百战都的第一任统领,边居谊自问还是有所了解的。

    和其他吊儿郎当的老兵们不同,杨宝并不是真的不紧张,而是善于掩饰自己,他并不想让主帅的紧张影响到将士们冲杀陷阵。毕竟主帅都没有信心,下面的将士们对于取得胜利也就不报太大的希望。

    也不知道当初明王殿下是怎么挖掘出来这么个家伙,虽然不甚聪明,有时候还有些不思进取、喜欢占小便宜,但是边居谊不得不感慨,遇到强大敌人的时候,这个家伙绝对是不二的统帅人选。

    “传令左右两厢,即刻散开!”杨宝沉稳的下达命令,“盾牌手掩护弓弩手向前,火铳队紧随其后,飞雷炮队准备开火!”

    边居谊没有多说话,以杨宝的性格,请喝酒这样的赌注都说出来了,说明他是信心十足,边居谊也就不再插嘴。

    虽然对于越聚越多的真腊象兵有着深深的恐惧,但是神卫军平日里严苛的训练在这个时候呈现出来应有的作用,左右两厢一丝不苟的向两侧展开,盾牌手和弓弩手已经站在了队列的最前面。

    隐隐明白杨宝想要怎么打,边居谊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还没有等他开口,对面号角声响起,一头头大象已经向着这边冲来。

    默默数了三个数,杨宝霍然抽出佩刀:“弓弩手,对准战象上的人!”

    战鼓声轰然响起,从杨宝身边的第一名弓弩手开始,一台一台的神臂弩被弓弩手飞快的抬起,如同从近处一直向着远处翻滚升腾的浪涛。所有的神臂弩没有对准大象,而是对准了大象的上方。

    杨宝大步跑上战鼓车,抢过来鼓锤重重一砸:“放!”

    无数的箭矢呼啸而出,浪潮翻滚,从大象的斜上方呼啸着掠过,有的刺入大象头颅,鲜血喷涌,而更多的则是径直刺穿大象上象兵的胸膛。

    与此同时,一道道耀眼的弧线出现在天空中,飞雷炮同时怒吼,炸药包在象群之中炸裂,滚动的罡风气浪将最近的大象直接掀翻在地,但是因为被蒙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冲锋的其他大象并没有受到影响,依旧吼叫着向前,只不过很多大象上面,只剩下随着大象冲击而摇晃的尸体。

    杨宝看向边居谊,两人搭档大半年,已经相当有默契,当下里边居谊朗声喊道:“火铳队,放!飞雷炮队,撤!”

    军阵中令旗舞动,中军后面的飞雷炮队全部撤入周围的密林当中,同时后厢和中军也陆续向两侧分开,只剩下单薄的前厢直面越来越近的战象。在盾牌手的掩护下,火铳队已经顶在了第二排,大大小小的盾牌遮挡从战象上面投下来的标枪和箭矢,而火铳手则是同时对准了战象。

    一排清脆的枪声,第一排飞快退下,第二排紧跟着向前扣动了扳机,铁弹翻滚着从枪膛中飞出,在战象前面织出一道弹幕,子弹噗噗撞击着大象没有被皮甲包裹的四肢和躯干,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或许一枚子弹不足以带来疼痛,但是当无数的子弹呼啸着打在身上,即使是大象这种庞然大物,也终于难以忍耐,一头一头的战象发疯似的抬起蹄子仰天咆哮,还有吃痛的直接重重的跪倒在地上。

    “闪开道路!”杨宝扔下鼓锤,怒吼道!

    “闪开,全都闪开!”边居谊也是提着刀大声咆哮。

    盾牌手飞快的推动火铳队向着侧后方的密林中退却,中军将士也顾不上沉重的战鼓,一群亲卫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杨宝和边居谊架起来向两侧撤退,而一头头大象发疯似的从前厢和中军闪开的道路中冲过!

    大军原本正后方的密林之中,枝叶摇晃,挡在最前面的几棵大树甚至被大象硬生生的拦腰折断,其冲击力可想而知。

    被两名亲卫死死地压在灌木丛中,杨宝看着一头头大象从不远处掠过,不过并没有冲击到两侧的树林,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而边居谊的反应这一次却是快了半拍,已经带着麾下儿郎从树林中杀了出来。

    赤色的旗帜迎着风猎猎舞动,两侧密林中已经隐忍了太久的神卫军将士如同猛虎下山,赤色的浪潮翻滚进击,片刻之后重重的撞击在惊慌失措的真腊步卒军阵中。

    这些翘首以待等着象兵把明军阵型冲乱之后捡便宜的步卒,根本没有想到乱了的竟然是象兵,更没有想到在自己张大嘴诧异的时候,明军已经冲到咫尺之地。

    大刀举起,迎着风狠狠劈砍,鲜血喷涌,染红翠绿色的草叶。

    “速战速决,打扫战场。”杨宝拽住向前冲的边居谊,“穷寇莫追,更何况这是在真腊的地盘上。”

    边居谊点了点头,不过杨宝接着一笑:

    “一顿酒钱,你小子别赖账啊!”

    ——————————————————-

    “神卫军的动作倒是挺快。”李芾看着刚刚送到的战报,“首战告捷,大破象兵,杀敌过万,因地势不熟未追击,原地修整。”

    杨霆啧啧感慨一声:“还不追击、原地修整,这个战报绝对是杨将军写的,边居谊那家伙才没有这么厚的脸皮。明明把人家象兵击败了,还杀敌过万,已经算得上一场大捷了,说得这么扭扭捏捏,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分明就是想向殿下邀功,顺便给咱们炫耀一下。”

    李芾随手放下战报:“神卫军告捷,倒是好事,说明这些真腊人就算是有备而来,也不是难以战胜,而且某刚才看了,杨宝描述的这些真腊象兵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对付,否则也不会被他们用箭矢和火铳轻而易举的击败,另外战胜象兵之后,神卫军即使是没有追击,依然有那么多的斩获,这又能说明什么?”

    错愕的迎着李芾的目光,杨霆沉思一会儿之后恍然大悟:“你是说真腊人的战力实际上并没有多少。”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和安南一路货色罢了,如果不是忌惮他们背后的伊尔汗国,咱们又何必做事缩手缩脚。”李芾沉声说道,“一场大胜,让咱们看到了真腊的虚弱,估计也能够让真腊人明白,他们挑战的是谁。”

    杨霆点了点头,刚想要开口,几名亲卫突然扑过来把他们两人扑倒在地。

    呼啸的箭矢从头顶上掠过,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真腊猴子——!”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李芾一把推开中箭倒地的亲卫,刚才如果不是这几名亲卫眼疾手快扑上来,恐怕他和杨霆就小命难保了。无数的箭矢从一侧的密林中飞出来,左翼的占城人首当其中,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人全都倒下,恐怕留不下几个活口。

    暗叫一声可惜,李芾急匆匆的招呼亲卫,处于占城人侧后方的宣武军损失虽然不小,但是总算没有乱了阵脚。毕竟宣武军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南方的血火中磨砺,自是经验丰富,本来就处于队伍前列的盾牌手飞快的布置防线,而后排的弓弩手已经跻身长矛手前面,根本不用瞄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一通乱射。

    这是大明各军一贯的打法,毕竟在遭遇偷袭的第一时间,大多数人根本找不到敌人是从哪个地方发动袭击的,只能确定大体的方位,所以与其等着敌人第二轮进攻,就不如先用这种威慑更大于反击的方式还击,一来可以趁着这个功夫其余各部整顿阵脚,二来也能够给自家慌乱的人马壮胆。

    据说这个法子还是明王殿下推行开来的,反正大明继承了前宋的衣钵,要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和武器兵备,毕竟富甲天下的称号不是胡吹的。

    “左厢、右厢向中军靠拢,前厢就地防御,后厢向后撤退,探明后方有无敌人!快!”李芾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冷声喝道。

    “这里距离咱们昨天驻扎的那个村落有二十里地,中间都是林间道路,这一片倒是少有的开阔地,而且一侧还是密林。”杨霆快步走过来。

    李芾皱着眉看着再一次平静下来的密林,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刚才也吓了他一跳,毕竟李芾是文官出身,就算是从军一年多,身子骨和杨霆他们这些杀胚武夫比起来还是要差,更何况他肩膀上担待的,还是整个宣武军甚至还有那些占城军的死活成败:

    “密林之中适合伏击,但是不适合围歼,而开阔地之中虽然适合包围,但是真腊人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凭借着他们的本事,想要围歼宣武军没有那么容易,所以他们倒是挺聪明的选了这么一个风水宝地。”

    杨霆不由得感慨道:“也算咱们手气不好,神卫军是和真腊象兵狭路相逢,咱们倒好,被人家给打了一个埋伏。”

    李芾冷笑一声:“不管是怎么样,某都有信心,让结果变成一样的。”

    话音未落,大地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哨骑惶急的从远处飞驰而来:“前方发现真腊象兵,距离此处还有不到四里地!”

    就在这时,密林之中一道道身影已经闪现,大批的真腊士卒吼叫着从密林当中杀出,手中的兵刃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而距离他们最近的占城人,在刚才的偷袭中损失惨重,这个时候也不过才回过神,被这些真腊人砍瓜切菜一般杀入阵中,很快足足两三千人的占城军队伍就已经彻底崩溃。

    李芾看向随后而来的杨霆:“老杨,林子那边就交给你了,飞雷炮某得留下来对付象兵,你带一半火铳队过去,打狠一点儿,告诉真腊人,也是告诉占城人,大明是怎么惩罚敌人的!”

    “诺!”杨霆郑重一拱手,狠狠拽紧马缰,“儿郎们,随某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汉军旗正飘(下)

    手中佩剑“哐当”出鞘,划过一道银亮的弧线,端举在胸口,脚下靴子在地上一跺,发出铿锵有力的响声。

    虽然身上只有一层薄甲,但是江铁的脸庞上已经挂着汗珠,不过这个百战都的统领却是纹丝不动,只是端举着手中的佩剑。在他身后,吴楚材也是同样的动作,两个人的目光肃然看向前方。

    随着战鼓声咚咚响了九下,一动不动的江铁和吴楚材,同时大吼道:“百战都,列阵!”

    千名百战都将士同时挺直腰杆,随着大明的建立,百战都也从之前的天武军中军亲卫变成现在的大明禁卫亲军,因为要护卫叶应武征战天下,所以百战都也不再适合保持五百人的规模,并且随着具装铁骑的入列,百战都的人数很快扩充到千人,接着又因为南征,扩充到两千人。

    两千人当中一千为步卒,一千为骑兵,南洋酷热不说,又需要海路来往运输,所以叶应武只带了其中的步卒,甚至这一千步卒是整个夷洲水师中唯一能够上岸作战的队伍。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举剑,抬枪!”江铁接着大吼一声。

    整齐划一,前排的长矛手手中长枪在地上重重一磕,而后排的将士则是同时抽出了佩剑。相同长度的长矛如同淋漓的钢铁丛林,闪动着寒光的佩剑驱散了码头上吹拂的热风。

    “百战都列队完毕,还请殿下下令!”江铁霍然转身,看向坐在高台上的叶应武,昂首吼道。

    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叶应武站起身,他左手边的渤泥国主、阇婆国主,右手边的三佛齐、占城、南陂、注辇等国的使者,看着下面肃然的阵列,心中忐忑之余,也诚惶诚恐的随着叶应武站起来。

    叶应武微笑着向着左右两边的国主和使者看了一眼,只不过这些国主和使者们显然没有叶应武这样的好心情,脸上的笑容都甚是勉强。大明的强大,即使是忽略掉前面码头上那密密麻麻的大小战船,单凭这一千人的队列,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发自内心的震撼和颤抖了。

    果然天朝上国的威名,不是虚传,三百年的蹉跎和无为之后,天朝上国终于又把目光投在了南洋,而一切想要反抗他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在场的这些国主和使者们,心中无比的通透。

    “那就开始吧。”叶应武冲着江铁点了点头,朗声喝道。

    江铁郑重一拱手:“诺!请殿下校阅!”

    站在高台两侧的将士同时敲响了牛皮大鼓,咚咚的鼓声中,不只是百战都将士同时向前迈动步伐,远处的海上也传来轰鸣的鼓声,一艘艘战船排成两条整齐的队列从海面上驶过,战船桅杆上赤色的战旗迎风飘扬,白帆随着风全部鼓起来,两侧的床子弩和飞雷炮虽然没有搬上来,但是即使是如此,这些战船庞大的体型、破浪前行的雄姿,已经足够令所有围观的南洋人感到发自内心的震撼。

    靴子重重砸在地上,一排一排的甲士昂首挺胸向前,手臂和腿如同整齐摆动的浪潮。

    叶应武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下大步走过的百战都,并没有在乎身边那群国主和使者已经快要僵硬了的身体。正步,这在后世作为军队必修课的训练方式,在七百年前还是独此一家。

    会踢正步的军队不一定会打仗,但是不会踢正步的军队往往打不过会踢正步的军队。因为正步带给一支军队以纪律性和服从性,尤其是在这七百年前,大军作战主要还依靠冷兵器,采取集团进退的形式,对纪律性的要求就更加严格,一支做不到令行禁止、收放自如的军队,根本称不上是雄师劲旅。

    当时叶应武入临安夸功的时候,就曾经凭借着正步征服整个临安城,现在放在这小国寡民的南洋,更是足够让所有人见识到大明军队的强悍所在。毕竟正步是所有军队姿势阵列中,最能给人以震撼的。

    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带着百战都将士浴血沙场凝练的杀气,这一刻高台上下无论是那些国主和使者,还是观礼的南洋将领、百姓,对于大明这个庞然大物,都有了深深的恐惧感。

    叶应武轻笑一声,不着痕迹的冲着下面侧头看来的吴楚材点了点头。

    吴楚材会意,旋即转过身。

    当队列走到高台下时,吴楚材朗声吼道:“明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千人的队列同时扭头看向叶应武:“明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应武上前两步,肃然伫立。

    上千名将士的脸庞已经憋得通红,眼眸之中有熊熊斗志在燃烧。

    而远近海面上,如同浪潮一般的万岁呼喊声,已经扑面而来。

    叶应武苦笑着摇了摇头,张贵和王达这两个家伙,倒是会做人。

    就在这时,小阳子快步跑上来,将手里尚未拆封的信件递给叶应武:“殿下,从真腊快船送来的消息,前线战报。”

    叶应武微微错愕,而周围的国主和使者们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在那信件上。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即使是现在大明展现在眼前的军力足够让他们臣服,但是毕竟整个南洋除了大明最强的还是真腊,在大明展现出有战胜真腊的能耐之前,他们这些小国,最好的选择还是做一个随风摇摆的墙头草。

    冷笑一声,叶应武毫不犹豫的拿过小阳子递上来的匕首,将火漆撬开,薄薄的信纸滑落在手中。

    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叶应武便随手将信纸扔给旁边心跳都加快了的几名国主,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摇头叹息一声:“两场大捷,才不过灭掉了真腊两万余人,宣武军和神卫军这一次倒是颇令某失望啊。”

    “殿下节哀,”渤泥国国主急忙恭声说道,不过旋即意识到什么,手颤颤巍巍的拿过那张信纸,“什······什么?两战消灭了两万余人?!”

    所有的国主和使者这一会儿全都反应过来,竟然不由自主的缓缓跪倒在地上。真腊是什么,是南洋第一强国,尤其是当初被占城入侵,这个还没有发展起来的国家就有本事绝地反击,打回占城不说,还把人家整个儿的吞了,现在更是如日中天,带甲十万、战象二十万,这岂是空空的数字?!

    处于真腊南面的三佛齐,平日里对于这个庞大国度都是礼让三分,而三佛齐已经算在座诸国当中实力最为雄厚的了。

    而这大明,竟然······竟然刚刚进军就是两场大捷,甚至还有一场是被埋伏了之后反杀回去,这些来自天朝上国的人,难道真的都是铁打的吗!

    正好这个时候高台下的队列已经回转,而海上的战船也随之重新恢复到原来的阵位,叶应武的手指轻轻敲动椅子扶手,沉声说道:“好了诸位,这典礼想必诸位也都看过了,朕不管诸位心中是作何感想,想要谈的话,可以找朕身后的这位逸轩先生,朕乏了,就先回去歇息了。”

    “臣恭送殿下。”梁炎午和小阳子急忙拱手,而梁炎午更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叶应武的背影,心中暗暗感慨一声,殿下这是耍威风够了,然后把烂摊子全都交给某了,说句好听的是培养属下,说句不好听的分明就是在虐待员工!

    那些使者和国主都有些震惊,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叶应武竟然说走就走,按理说对南洋垂涎三尺的,不应该就是这位明王殿下么,难道这个时候他又突然间意识到,南洋实际上不过是唾手可得之地?

    心中打了一个寒战,匍匐在地上的这些小国国主和使者,不敢抬头看叶应武,只是一道道目光落在地上那张纸上,在这一刻,轻飘飘的一页纸在所有人的心里仿佛有千钧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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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经将这些国主和使者叫到了一起,又专门把前天就送到的战报重新送了一遍,铺开这么大的场面,演了一场好戏,难道不和他们谈谈么?”赵云舒小心的剥开芒果递给旁边的微儿,头都不抬的说道。

    叶应武哼了一声,随手扯开外衣,整个人瘫倒在软榻上:“快热死你夫君了,这一身行头穿在身上,差点儿没有湿透,如果礼部那几个家伙在这里,非得盯着某换上天子衣冠,到时候十二旒压在脑袋上,再裹上那么厚的龙袍,和蒸桑拿有什么区别!”

    赵云舒一边擦去手上的芒果汁液,一边无奈的说道:“好了,你就别从这里抱怨了,就算是这样的生活,恐怕也有很多人心向往之吧。”

    有些无聊的拿过来盘子中的一个芒果,南洋的芒果确实是要比广南那边的好吃,这个叶应武不得不承认,而且,这个时代,南洋就是自己的,和家仇国恨还没有关系,这芒果大可以不昧着良心的吃。

    “你问某为什么把那么多人直接扔到了那里。”叶应武眨了眨眼,不慌不忙的说道,“某今天前去,又不是为了和他们谈什么条件,因为——有了这么一封报捷战报,再加上水师和百战都拉上去转一圈,难道你以为这些家伙还有资格和某谈条件么?”

    捻起水果刀,叶应武手中刀影翻飞,三下五除二将两片果肉切了开来,片刻功夫就在果肉上切开了井字,将果皮一翻,递给在旁边都快看花眼了的赵云微和惠娘,然后放下刀子,拍了拍手,挑衅似的看向赵云舒。

    虽然某来了这一年多都没有见过芒果,更不要说切了,不过毕竟是当初苦练了很久的技术,这刀法讲究的就是快准狠,而且事后不流汁液。就算是生疏了,比你这个笨丫头费了半天功夫剥开一个要来的强。

    挑了挑眉,赵云舒微笑着走过去,在软榻边蹲下来,伸手轻轻捶着叶应武的腿:“夫君今天劳累,妾身为你捶捶腿,夫君尽管躺下歇息。”

    “姊姊你······”赵云微艰难的咽下嘴里的芒果,刚想要说话,就被惠娘一把拽住了。

    “小声点儿!”惠娘嚼着上好的芒果干指着前面,“看戏。”

    果然还不等赵云微回答,就听见叶应武一声惊呼:“你这个疯女人,你再拧一下试试!谋杀亲夫啊!”

    “惠娘姊姊,我们······”微儿有些犹豫。

    惠娘摆了摆手,躺在软榻上刚想要闭眼睡一会,便听见旁边的池塘中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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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杨宝和李叔章,胜不骄,败不馁,万万不可轻敌。”叶应武仰面漂在水上,这池塘中的水是直接引来的海岛山上清泉,清凉不说,而且水质甚好,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仿佛永州小石潭再现。

    池塘旁边恭敬站立的梁炎午急忙应了一声,不过旋即说道:“殿下,不可轻敌是必然的,但是殿下也要考量咱们不能被这南洋牵扯太多的精力,毕竟大明的对手还是蒙古,如果真的让蒙古回过来元气,恐怕这一年来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叶应武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言之有理,虽然知道这两个家伙不会消极怠工,但是毕竟都是生性沉稳之辈,给朕从这里拖上一年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样,告诉他们两个,年底之前平定真腊,这三个月之间,不管他们做什么朕都不会插手,就算晒两个月的太阳,最后一个月爬起来干活朕也不管他们,但是最后朕想看到的,是一个插满大明军旗的真腊。”

    梁炎午有些诧异的问道:“殿下不是打算开春北伐的么,如果到年底才能平定真腊,来往的粮草运输和军饷,恐怕已经难以支撑大军北伐了,毕竟此次南征,穷山恶水,咱们得到的现有的好处并不多,倒是消耗了不少的粮草、医药和火药箭矢。”

    “北伐的事,不妨向后拖一拖。”叶应武沉声说道,“毕竟在南征和北伐之间,朕还是以为南征是当务之急,一旦解决不了真腊,这个号称‘南海第一强国’的家伙,必然会从咱们背后惹是生非,到时候又哪里来的精力转过头对付他们,一旦被真腊打过国境,生灵涂炭,倒霉的还是大明的百姓子民。所以朕现在宁肯拖延北伐的时刻,也要平定南洋······至少,在有什么突发战况的时候,南洋可以起到缓冲作用。”

    梁炎午轻轻呼了一口气,叶应武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大明北伐是重中之重不假,但是一个王朝能够立足于此处,更重要的是在平民百姓和官员之中保证自己的威望和实力,一旦被人打过国境,到时候大明失去的可是广南的民心,就算是北伐有所突破,也得不偿失。

    而叶应武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一声,梁炎午虽然是一个不错的幕僚,但是毕竟出身卑微,之前做过的最高的官职也不过是临安的小吏,甚至连官都算不上,所以在大局观上还是差了一些。

    “南洋诸国什么态度?”叶应武眯了眯眼,淡淡说道。

    梁炎午急忙拱手:“启禀殿下,除了已经纳土归降的渤泥,其余诸国都表示永为大明藩属,只要殿下有所差遣,自当为殿下效力。”

    “他们倒是识相。”叶应武感慨一声,“也罢,毕竟不能欺人太甚,南洋是好地方不假,但是一旦这些猴子恼了,照样能够变成令人难以脱身的烂泥淖,所以咱们不用着急将这些国家吞并,不过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殿下的意思是?”梁炎午一怔。

    伸出三根手指,叶应武淡淡说道:“第一,派遣得力将领,帮助这些国家训练军队,在训练的时候向他们灌输大明天朝上国至上之思想;第二,在各国之中遴选优质人才,送往南京学士院进行专门的教育,然后放回来充当各地的官员;第三,在南洋各处航道咽喉要塞屯驻精锐重兵,作为对这些国家影响和监视的根源。”

    梁炎午急忙飞快的在纸上写下,而叶应武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要向他们灌输的,不是国家富强、为国征战的思想,而是······人生而不等,南洋人相比大明都是劣等子民,只有通过奉献自己的劳动,才能够和大明百姓取得同样的身份地位,在这之前,他们的身份,都是卑贱的奴隶。”

    手猛地抖了一下,梁炎午抬头看向叶应武,只不过叶应武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陈州起边衅

    陈州,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相传为伏羲、神农之国都,同样也是黄巢兵败折戟沉沙之处。

    北宋时,陈州作为中原腹心州府,并不出众,但是随着宋室南渡,作为淮北重镇,陈州就成了金与蒙古两国屯驻重兵、觊觎淮南所在。

    宋末明初,文天祥节制各部兵马北伐,伯颜的南征军和史天泽的怯薛军从陈州、徐州一线南下,企图牵制,然而被叶应武率镇海军几度浴血奋战后击退,最后伯颜和史天泽所部陆续退入陈州,不断加固陈州城防,使之成为蒙古顶到淮水的一颗钉子,也是考虑到蒙古南征军和怯薛军都是相当棘手,再加上颍昌府、蔡州这边都是烂摊子,所以叶应武并没有下令进攻陈州,甚至传令当时已经杀入陈州境内的天武军撤回来,不可轻举妄动。

    大明与蒙古议和,为久战疲惫的两国换来了喘息的机会,虽然蒙古看上去吃亏,但是实际上在议和时候,陈州甚至整个河洛的防备都不完善,如果明军咬着牙向前冲,不计后果的话,蒙古真的有可能将河南之地丢得一干二净,不过大明也会被这河南众多州府拖垮。

    正是在这几个月当中,蒙古一边从北面抽调兵力,一边积极的巩固陈州城防。原来的陈州因为多年前金军败退以及南宋端平入洛而被破坏,城墙多有坍塌不说,甚至有的地方还长满了野草,但是现在的陈州,已经焕然一新,整个城池称上一句“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而且陈州是蒙古向大明开放的七个通商城镇之一,所以在修缮这座重镇的时候,已经属于老狐狸的史天泽,也没少费功夫,最后和伯颜敲定了方案,整个陈州按照原本就有的态势,分为里城和外城,其中里城以陈州老城作为根基,将城墙加高加厚,而且为了尽量减少飞雷炮的效果,城墙内外全部铺上厚重的大青砖,里面则是硬土夯实。

    至于外城,因为护城河引水的缘故,河汊众多,本来就比较混乱,而且码头、商贾店铺集中之地都在此处,所以史天泽两人索性直接放弃外城,这样即使是大明商贾来往把外城的底细探摸清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陈州是淮北突出部,直接威胁到颍昌府的侧翼,又是南征军和怯薛军这两支蒙古精锐屯驻的地方,所以大明对其一直是慎之又慎,蒙古采取了这样的方式来隔绝大明的商贾,大明也没有对此做出过激的反应,不过并不代表对于这个陈州,大明锦衣卫就束手无策。

    陈州南门,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最后一丝暖意,靠在城门处的汉家士卒伸了一个懒腰,忍不住抱怨一声:“张子,你说咱们家将军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两天在城里非得要抓什么南蛮子间谍,搞得鸡飞狗跳不说,咱们这城门口也得加双倍的岗哨。”

    “谁不说呢!”旁边阴影中的张子一边小心的探头环顾一圈,一边捶了刚才说话的那士卒一拳。“臭嘴,你就少说两句吧,平时你那嘴巴总是不说好话也就罢了,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

    努着嘴冲着城门外挑了挑,张子耷拉着脸说道:“你看看那些蒙古人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已经一个下午了,要是让他们听见你这句话,够你小子喝一壶的!”

    臭嘴打了一个哆嗦,他虽然爱抱怨,但是还知道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你们两个,从那里嘟囔什么呢,过来看住城门!”什长大步走来,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两个人一眼,“这城门分作三个门,中间那个门是蒙古老爷们负责的,就让你们看好两边的小门,要是还敢偷懒,看某不收拾你们!”

    两名士卒急忙挺直腰杆,等到什长离开,张子方才轻轻呼了一口气:“他娘的,要是什长早来一会儿,有你小子受的!”

    臭嘴显然也被吓到了,刚想要开口,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乞丐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带着浓烈的臭味,也不知道这个人有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了,身上穿着的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一条一条缠起来的破布,脚下趿拉着的鞋子,前后都已经开口,让第一眼看到的人不由得庆幸这个鞋子竟然还没有掉。

    而乞丐一手拄着拐杖,另外一只手端着破碗走到臭嘴近前,乱如鸟巢的头发中有苍蝇和不知名的虫子盘绕飞旋,只要稍稍有些不注意,这些虫子就直接扑到臭嘴和张子脸上。

    “哪里来的臭乞丐!”张子忍不住皱了皱眉,而身后几名什里的士卒,都是掩鼻躲得远远的,“简直比臭嘴还臭!”

    臭嘴哼了一声,显然平时被调侃习惯了,懒得和他计较,只是上下端详了一番这个乞丐,捂着鼻子想要上前搜身。乞丐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手中的碗举起来,嘴里啊啊有声。

    “他娘的晦气,原来是个哑巴!”臭嘴忍不住呸了一声。

    乞丐却好像没有听明白他说的什么,只是从那里发出单调的啊啊声。

    终于为自己找到一个台阶,臭嘴挥了挥手:“滚吧,滚得远远地,这种人话都说不出来,要是南蛮子的间谍可就活见鬼了。”

    张子也是抱着相同的心态,这几天城里鸡飞狗跳搜捕间谍,导致他们这些守城门的一天到晚也都是提心吊胆,毕竟那些胆大包天的南蛮子,没本事在街道上和蒙古骑兵硬碰硬,但是绝对有胆量跟他们这些人亮刀子。不过听说好像抓住了不少间谍,还没有漏网之鱼,为了安定民心,今天终于把城门打开了,但是却依旧在城门处布置了重兵把守,来往者无论男女必须都要搜身。

    但是搜身的规矩归规矩,如果是个黄花大闺女过来,这些人肯定全都凑上去挨个儿的摸一把,但是换作这浑身黑泥、散发着臭气的聋哑乞丐,躲得远远的还来不及的,还是抓紧让他滚的好。

    乞丐有些无助的啊啊了两声,见这些人捂着鼻子站在城门口催自己离开,顿时失望的摇了摇头,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去了。

    而等到那乞丐的身影消失在外城街道的拐角,臭嘴还忍不住呸了一声:“真他娘的臭······”

    马蹄声突然响起,还在抱怨的臭嘴被张子一把拽住,城门口将士无论蒙汉,快步跑来集合。上百名蒙古骑兵飞快而来,当先的百夫长勒住马缰,提着鞭子大吼了一声:“你们有没有人看到一个乞丐出城?!”

    “乞丐?”领队的三名什长对视一眼。

    而张子、臭嘴他们更是诧异的看向彼此,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乞丐?刚才那个走过去的,不就是乞丐么?!

    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倒霉,张子几人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启禀将军,刚才确实有一个乞丐到城门这里。”

    那百夫长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策马上前:“长什么样子?”

    臭嘴急忙凑过去:“又脏又臭,而且还是个聋哑的······”

    “人呢?!”百夫长霍然按住刀柄,身后的骑兵也都是谨慎的看向四周。

    顿时意识到什么,臭嘴颤颤巍巍的伸手指向后面的城门:“出······出城门去······去了。”

    “废物!”百夫长“啪”的一马鞭狠狠的抽在了臭嘴脸上,“你们放跑了这城里面最大的一条鱼,真他娘的废物!”

    话音未落,百夫长已经率先冲过城门,上百名骑兵席绢著滚滚烟尘追随而去。而臭嘴捂着火辣辣的脸,缓缓跪倒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裤裆已经湿透了。

    ——————————————

    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将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杨正长长舒了一口气,刚刚想要用自己脏臭的衣袖抹去干裂嘴唇下的水珠,陈炤已经将干净的手帕递了过来:“杨统领请用。”

    虽然不知道陈炤说的什么,不过看着这个年轻人充满诚意的眼睛,杨正还是点了点头,迟疑片刻之后接了过来,擦了擦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叠好,然后冲着陈炤打了几个手势。

    站在陈炤身边的锦衣卫士卒是专门寻来的通晓手语者,急忙低声说道:“杨统领感谢陈将军,但是此次事态紧急,来不及和陈将军寒暄。”

    陈炤一怔,旋即眉头紧皱:“这几天内城关闭城门,传闻大肆逮捕锦衣卫的人,此事当真?”

    那锦衣卫士卒飞快的比划出去,杨正点了点头,缓缓的跪倒在地上,双手掩面,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陈炤一怔,不过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心中打了一个寒战,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这杨正的性格他之前也有所了解,是个铁打的汉子,而且平日里收敛性格、很少展现出来心情,此时竟然悲伤落泪,说明只可能是最坏的一种打算了。

    还不等陈炤回过神来,一名士卒就快步跑入大堂,惶恐的说道:“启禀虞侯,外面······外面来了好多蒙古鞑子,正在叫门!”

    陈炤吩咐几名士卒搀扶杨正下去,一挥衣袖,冷笑着说道:“府中将士集结,另外发信号,告诉码头那边小心,让他们见机行事!”

    “诺!”大堂上一众恭候的将士急忙应道。

    “某倒要看看,这蒙古鞑子想要搞什么名堂!”陈炤霍然向着堂外走去,“弓弩手,给某顶上来!”

    大门被敲得咚咚作响,站在门后台阶下的几名士卒惊慌失措的看着陈炤。陈炤摆了摆手让他们退开,身后大队的弓弩手已经快步而来,一架架梯子同时搭在了高高的围墙上。

    “开门!”陈炤沉声下令。

    紧闭的大门猛地打开,兵刃雪亮的光芒让院落中人都下意识眯了眯眼。上百名蒙古骑兵再加上密密麻麻的汉家步卒,将整个府邸围的水泄不通,一排排长矛和马刀都已经亮出来。

    陈炤轻轻呼了一口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冷声说道:“不知道贵国大兵围府,有何贵干?”

    领队的蒙古百夫长手中马刀向前一指:“有人眼看着你们的间谍逃入府上,把人交出来,今日就可以避免两国刀兵相向!否则就不怪我等不客气,进府中拿人了!”

    “刀兵相向?”陈炤皱了皱眉,猛地一挥手。

    围墙上一排排弓弩手霍然探头,手中的神臂弩整齐划一对准了围墙外面的蒙古士卒,而站在陈炤身后的长矛兵也是轰然向前一步,雪亮的长矛昂起角度正对着那些蒙古骑兵。

    而一名亲卫毫不犹豫的拉开了手中的信号烟花,烟花在天空中炸裂。

    片刻之后,码头那边也有一朵烟花炸开,府邸正对着的河上,几艘快船风驰电掣一般赶到,船头同样站着手持神臂弩的士卒。

    那蒙古百夫长显然有些忌惮,只是怒目相向,不敢向前,毕竟真的动起手来,前后这些神臂弩足够把他们大多数人直接钉死在地上。不过事已至此,也不能落了自家威风,更何况这还是在陈州,是在蒙古的地盘上:

    “两国议和,为的是能够世世代代和平,现在你们明人动辄派遣间谍刺探我大蒙古虚实,蒙古逮捕这些间谍,何错之有!将军你可要自己掂量清楚,要是真的动手的话,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从陈州安然无恙的出去!”

    陈炤轻笑一声,伸手向上指了指:“看到这个匾额了没有,此地乃是大明吾王殿下派遣,于陈州负责两国来往通商之府衙,亦是贵国大汗准许划归我大明之土地,换句话说,这个府邸,就是我大明之国土,没有吾王殿下或者某的允许,贵国将士想要踏入这府邸一步,就是在向大明宣战!”

    蒙古百夫长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他自然也知道这个府邸是什么样的存在,而且看这府邸当中汉人怕不得有上百号人,又有神臂弩等利器在手,凭借着自己麾下这也不过几百人想要杀进去可没有那么容易。

    更重要的是一旦杀入府邸,就真的相当于蒙古对大明不宣而战了,这个罪责自己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甚至就连城中伯颜和史天泽两位,又如何担当得起?

    可是如果就这样一动不动甚至灰溜溜收兵的话,别说折损自家士气,更等于把陈州城的虚实拱手让人,毕竟这几天陈州关起门来大肆搜捕,终于有所起色,只是抓住的明人间谍就有二三十个,但是根据审讯,最重要的那个领头人却漏网了,之后尤宣抚尤先生亲自带人搜捕,终于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谁知那人竟然感受到风吹草动,在蒙古人扑到之前逃之夭夭,使得蒙古只抓到他身边几条小鱼小虾。

    这个人如果抓不到,蒙古就等于白忙活一场,因为谁都不知道狡猾的明人有没有在这陈州布下两套班子,损失了一套可以启用第二套,到时候陈州的城墙修缮、士卒布防情况,还是会被探摸得一清二楚。

    看着站在身前负手而立的陈炤,蒙古百夫长感觉万分头疼,这个年轻人虽然是弱不经风的书生样子,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挡在自己面前。也难怪南蛮子会派这样的人来坐镇最为重要的陈州通商市舶司,确实有几分胆量,是个汉子。

    “押上来!”突然间传来一声冷喝,打破了僵持。

    马蹄声显得分外清脆,上百名骑兵拱卫着一名银甲将军策马而来,在他们的后面马尾上绑着一串衣衫褴褛的汉子,每一个人身上都是鞭痕累累。

    “是锦衣卫的人!”陈炤瞳孔猛地一缩。(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边关鼓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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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号烟花接二连三的腾空升起。

    “咚咚咚!”中军聚将鼓轰然响动。

    整个蔡州天武军大营转瞬间就被打破了安宁,脚步声铿锵回响,无数的士卒从营帐中或是校场上冲出来,飞快的集结队伍。上百名哨骑从马从各个寨门飞驰而出。

    “怎么回事?”天武军四厢都虞候尹玉手按佩刀和一众将领大步走入中军营帐,脸上满满都是诧异和激动的神情。

    之前他们都没有收到消息,说明不是日常的紧急集合,而是真的出大事了。对于驻扎在蔡州直面蒙古鞑子的天武军来说,出大事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面的蒙古鞑子有动作,而且不是小动作!

    “烟花传讯,十万火急,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从陈州方向来的。”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江镐站在帅案前,朗声说道,“必然是陈州出事!”

    尹玉皱了皱眉:“陈州?蒙古鞑子想要做什么?”

    “陈州是咱们大明和蒙古的七个通商城镇,而且这几天据说陈州城中城门闭合,某本来就怀疑有猫腻,现在看来十有**是蒙古鞑子在跟咱们陈州市舶司挑事。”江镐急声说道,“陈州市舶司有两淮军四厢都虞候陈将军在,同时还有上百名护卫,不过毕竟他们要兼顾商铺、府邸和码头,这些人手真的打起来不够蒙古鞑子塞牙缝的。”

    “咱们出兵?”尹玉毫不犹豫的问道。虽然他生性严谨,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思考和谨慎慢行的余地了。陈州有上百将士性命不说,还有更多的大明商贾,作为距离陈州最近也是实力最强的劲旅,天武军自然不可能犹犹豫豫、坐视不管。

    更何况攻打陈州的借口和理由,江镐、尹玉以及天武军将士,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每天抓耳挠腮就等着蒙古鞑子挑事,弟兄们好干净利索的收拾他们一顿,今天终于送上门来了!

    江镐点了点头:“不只是要出兵,而且要把事情闹大!某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传讯南京,另外通知其余各军,现在估计距离咱们最近的两淮军同样也收到烟花传讯了,陈州城里是两淮军的人,王将军必然不会置之不理,而咱们西面神策军、西南荆湖军必然也会有所动作。”

    “可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成了和蒙古鞑子······”尹玉有些诧异。

    “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时候给蒙古鞑子点儿教训了。”江镐沉声喝道,“前厢、左厢、右厢听令!”

    “末将在!”几名都指挥使急忙站出来。

    “立刻互成犄角挺进陈州!”

    “诺!”

    尹玉知道这个时候再和江镐争是不是要把事情闹大已经没有意义了,更何况天武军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就算是不通知荆湖军和神策军,他们难道就没有反应么。现在如果不是当朝几位相公压着,这些杀胚们早就摩拳擦掌、大开杀戒了,即使是如此,平时哪一支军队不是蠢蠢欲动,只不过大家互相瞪着眼勉强克制罢了。

    神策军的王进和唐震,荆湖军的杨守明和姚訔,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至于沿着整个大明和蒙古战线,最好战的······尹玉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江镐,嘴角边掠过苦涩的笑容。

    恐怕非这个家伙莫属了。

    ——————————————————

    “陈相公,鄙人大蒙古征南军都元帅伯颜,陈相公坐镇陈州市舶司以来,伯颜还未曾与陈相公谋面,相传陈相公是常州的年轻翘楚、名人望士,今日一见果然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伯颜坐在马背上,似笑非笑的说道,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怪异,不知道这个蒙古在陈州的二把手到底有几个意思在其中。

    陈炤轻笑着摇了摇头:“和伯颜元帅相比,鄙人可远远没有那么有名。伯颜元帅从襄樊转战两淮,为我大明劲敌,边境诸多将领,恐怕都把伯颜元帅看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出之而后快吧。”

    伯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从襄樊转战两淮,说得好听,但是实际上这陈炤是在讽刺他吃败仗从襄樊一直吃到了两淮,不过实际上这也怪不得伯颜,毕竟伯颜几次都是和叶应武交手,放眼整个蒙古,还没有找出能够战胜叶应武的,倒是阿术这样久经战场的老将和张弘范这样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俊杰,接二连三的在叶应武面前倒下,伯颜相对于他们,还算是走运的。

    “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伯颜冷笑一声,“既然陈相公这么不友好,那就没有什么好客气和寒暄的了。想必陈相公也看到了,本将军身边这些人,就是此次抓到的贵国的奸细密探。”

    陈炤皱了皱眉,果然如此,而且他心中也暗叫一声不好,显然已经隐约揣摩到伯颜想要干什么。

    “这一共是二十六个人,也是二十六条性命。”伯颜手中马鞭一指,“某拿这二十六个人和你换一个人,就换刚才藏入贵府中的那一个人。当然了,如果陈相公不乐意的话,某也可以退让一步,二十六条性命换我蒙古军入门搜查,只要抓到那个人,听凭蒙古处置,不知道陈相公你——”

    陈炤咬着牙,手有些颤抖,看向伯颜。

    “你以为如何?”伯颜慢条斯理的说完,

    “陈州通商市舶司的府邸是大明之领土,没有吾王殿下的准许,蒙古人不得入内,否则视为对大明宣战,恐怕伯颜将军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陈炤的额角已经有汗珠流淌,毕竟伯颜手中还有二十六条人命,让它确实有些投鼠忌器。

    陈炤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所以他并不会真的在意这二十六个人是为国牺牲还是苟且保全性命,他在意的是伯颜如果在市舶司府邸门前虐杀这二十六个人,会不会引起什么反应,府中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儿会不会冲出去和他们拼命,更或者大明和蒙古,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彻底撕破脸皮,陈炤很清楚,到时候他作为整个事件的最高指挥者和当事人,是绝对要承担责任的。

    毕竟现在大明忙着南征和经略南洋,还真没有能耐和蒙古大干一场,最多也只是支撑天武、两淮各军在边境上小打小闹。

    这战火,不能挑动。

    看着陈炤明显有些迟疑的神色,伯颜冷笑着说道:“陈相公,你可要想好了,本元帅脚下是蒙古的国土,只要本元帅想,随时可以杀掉这些人,难道陈相公就想和你的手下眼睁睁的看着这二十六个人身首分离么?!”

    “将军!”几名亲卫都有些不忍的看向陈炤,低声说道,“将军,让弟兄们冲出去,把人抢回来吧!”

    “胡闹!”陈炤瞪了他们一眼,“你们冲出去抢人,他们就有理由冲进来搜人,这不是将把柄丢给人家么!”

    就在这时,换了一身干净布衫的杨正大步走过来,冲着陈炤打了一个手势,就要向外面走去。陈炤微微一怔,飞快的拽住了他的衣袖,刚才杨正打的那个手势很简单,不用翻译陈炤也能看明白,因为他说的是“同意”。

    “拦住他!”

    几名亲卫飞快的上前抱住杨正,杨正拼命挣扎,不过好在府邸中将士众多,他个人力气再大,也敌不过那么多人。看着被一众亲卫紧紧按住的杨正,陈炤方才松了一口气。

    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陈将军、杨统领,你们放箭吧,把我们这些没用的人全都射死,这样就不会落给······啊!”

    伯颜一马鞭狠狠抽在了那人身上,让他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如果不是绳索紧紧拽着,早就扑倒在地。

    “弟兄们,放箭啊!”一个又一个的锦衣卫俘虏猛地昂起头来,“给咱们一个痛快的,放箭啊!”

    “放箭!老子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还做大明的人,杀蒙古鞑子!”

    “弟兄们,放箭!你们放箭啊!”

    陈炤的手缓缓的攥紧,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而围墙上严阵以待的弓弩手,已经不知所措,有的甚至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让他们住嘴!”伯颜冷喝一声,一众蒙古士卒扑上去马鞭狠狠的抽下来,鲜血一滴一滴的洒在街道上,但是这一次所有的俘虏都是死死咬着牙,瞪大眼睛看着围墙上近在咫尺的弓弩。

    透过大门看到这一幕,杨正更加疯狂的扭动起来,足足十多名将士才能伸手按住这宛若疯虎的壮汉。

    所有的俘虏都是死死咬牙撑着,坚决不下跪,浑身的疼痛让他们已经没有过多吼叫的机会。

    “没想到陈相公竟然是铁石心肠,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将士遭受这样的痛苦。”伯颜啧啧赞叹了一声,“陈相公,怎地不下定决心换人呢,你看看这些贵国的将士,都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恐怕再不医治的话,命不长矣!”

    陈炤霍然抬起头,冷喝道:“关门!”

    “将军?”一众将士诧异的看向他。

    陈炤已经缓缓的转身,有些失魂落魄的向大堂走去:“关门······放箭!”

    “将军!”院落中的人,同时看向他。

    “关门,放箭!”陈炤猛地回头,几乎是拼尽全力大吼!

    “不好,快退!”伯颜急忙拽住马缰,南蛮子怕是要疯了,这个时候别的都顾不上了!

    下一刻,府邸的大门轰然关闭,围墙上的弓弩手咬着牙扣动扳机。

    箭矢呼啸,从墙头上扑落,没入那二十六个人的胸膛。

    “哈哈哈!”刚才带头吼叫的那俘虏看着插在胸口的箭矢,瞠目欲裂,“来的好啊,弟兄们,钟山再见!咱们下辈子,还杀鞑子!”

    “钟山再见!”二十六条铁打的汉子,胸口鲜血喷涌。

    “钟山再见——”

    天地在这一刻沉默下来,整个街道上只有这空旷而凄厉的吼声。

    围墙上,弓弩手们默然无语,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陈炤缓缓的跪倒在地上,整个庭院中的将士,在这一刻都是默默追随着他们虞侯的动作,黑压压跪倒一片,所有人冲着大门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在门外大街上的那二十六个好男儿,是真的汉子。

    他们没有辜负大明将士的名誉,也没有辜负自己的赤血。

    站在街道拐角,伯颜轻轻呼了一口气,刚才如果不是自己眼疾手快,招呼麾下人马撤退,再加上南蛮子弓弩手有所克制,恐怕现在自己也是黄泉路上的亡灵了。

    “元帅,这些南蛮子······莫非是疯了?”最早赶到的那蒙古百夫长,声音都有些颤抖,即使是草原上的好男儿,亲眼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震撼,换做他们,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让很多蒙古士卒不由得扪心自问,之后又黯然摇头。

    “他们不是疯了。”伯颜有些苦涩的喃喃说道,“他们只是坚信,在不久之后就会有人为他们报仇。这些南蛮子,死而无憾。”

    百夫长勉强咧了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一名传令兵一身灰尘、火急火燎的赶来:“元帅,元帅!大事不好了!”

    “天还没塌下来,慌张什么!”伯颜心中不好,当即沉着脸喝道。

    那传令兵急忙跪倒在地:“元帅,南蛮子······南蛮子的天武军已经向着陈州杀来!”

    伯颜一怔,皱了皱眉:“没想到这南蛮子是铁了心想要把事闹大了!”

    “元帅,天武军一支,想要战胜咱们、打下陈州,还没有那么容易吧。”百夫长有些诧异,“这南蛮子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古来边关告急,镇守边关各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无需请示便可先做还击。”伯颜冷声说道,“天武军动了,其余各部,恐怕也按捺不住了吧。南蛮子还没有胆大妄为到千军不发,唯此一军挑衅我蒙古的地步呢。”

    “元帅,那咱们应该如何是好?!”百夫长顿时着急了,这陈州有南征军和怯薛军不假,但是南蛮子各路大军,哪一个是吃素的,更不要说怯薛军和南征军还是南蛮子在两淮的天武、镇海两军的手下败将。

    要是一支来,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对手齐头并进,可就不是陈州这些人能够应付得了的了,甚至陈州能不能守住还得另说。

    “不慌,咱们回城。”伯颜拽紧马缰,“这里顾不上收拾善后了。毕竟这件事是尤宣抚闹出来的,而尤宣抚头顶上的可不是某和史相公,名义上归属于太子殿下,但是他有胆量孤身一人从京城来,背后必然是大汗本身的旨意。既然大汗打算在这陈州挑事,那么说明朝廷必然有善后之策。”

    顿了一下,伯颜的目光之中迸溅出火花:“某的任务就是守好这陈州,不过话说回来,会一会那江镐,倒也无可厚非!某倒要看看这快一年了,天武军有没有长进多少。”

    “将军,那些蒙古鞑子都撤了。”一名士卒从围墙上跳下来。

    陈炤点了点头:“打开门,把外面咱们将士的尸骨收敛一下吧。蒙古鞑子这么快撤了,说明他们也有什么事火烧肺腑。”

    “将军的意思是说?”

    “天武、两淮、镇海军,恐怕都已经动了,这伯颜也坐不住了。”陈炤轻声说道,“至于两边到最后是不是真的兵戎相见,那还真的不好说。”

    “将军,那咱们岂不是很危险?”

    轻笑一声,陈炤伸手指了指天空:“这陈州的内城和外城,都是在蒙古鞑子的眼皮子底下,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们还真的以为这市舶司衙门就能够保全性命?那不过是因为蒙古人暂时还不打算撕破脸皮罢了,否则到时候和内城锦衣卫的据点别无二样。”

    沉默了片刻,陈炤一字一顿说道:

    “自从来到此处,某就没有打算全身而退!”(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八百里烽烟

    皇宫大门缓缓打开。

    这是坐落在南京城西南侧的新皇城,和朱雀门外的越城相接,然后向西南延伸,将整个雨花台涵盖在其中,宫城一直延伸到将军山,那里是神卫军的军营,也是大明各种工坊云集的地方,自然同样属于重中之重,从而起到对宫城外围屏障的作用,避免有人可以从将军山上一窥皇家威严。

    拐杖重重的砸击地面,年迈的老人大步向前走去,如果不是他的手中还拄着拐杖,并且白发迎风,恐怕谁都不会以为这个脚步尚且利索的老人,已经年及古稀。

    这西南宫城实际上并没有完全建好,后面大批的宫殿都还在建造,只是前面的大殿都已经完工。毕竟工部有郭守敬和陈元靓两个人坐镇,在效率和质量上都能够得到妥善的保证。

    “参见大宗正。”站在台阶下的参知政事陆秀夫见老人走过来,急忙上前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

    “君实无须客气。”叶梦鼎摆了摆手,“人都到齐了?”

    “嗯,就等大宗正了。”陆秀夫低声说道。

    叶梦鼎有些无奈的跺了跺脚,叹息一声:“唉,这岁数大了,不服老可是不行啊,最后还让你们这些年轻人久等。”

    陆秀夫急忙想要解释,叶梦鼎却是一声不吭的直接向台阶上走去,让陆秀夫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位大宗正,虽然都已经算退居二线了,但是这争强好斗的心,却是还没有消磨啊。

    看看叶梦鼎,再想想明王殿下,陆秀夫只能说“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大殿上,文天祥和苏刘义两个丞相、六部尚书和侍郎、御史台、翰林院,整个大明的中枢官员济济一堂,而叶梦鼎抬头向上看去,一道珠帘隔开了龙椅旁边的厢房,绰约可见有人坐在那里。

    连王后都惊动了,叶梦鼎微微颔首,他只是收到了只言片语的消息,就赶来皇城,还真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今天这么打的阵仗,十有**是事情闹得很大了。

    否则也不用请他这个大宗正出山坐镇。

    缓缓的走到台阶下,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龙椅,叶梦鼎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沉声说道:“宋瑞,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议论纷纷的百官顿时安静下来,文天祥上前拱手说道:“启禀大宗正,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消息,蒙古这几天对陈州的锦衣卫大肆抓捕,并且封锁城门,使得咱们的人探听不到风声,昨天下午城门打开,蒙古鞑子追捕陈州锦衣卫统领杨正直到陈州市舶司门口,陈州市舶司将士与之对峙,最后导致我被俘二十六名锦衣卫人手殉国,杨统领仅以身免。”

    叶梦鼎一怔:“蒙古鞑子想要开战么?”

    看着叶梦鼎,文天祥艰难的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大宗正,实际上已经开战了。”

    “什么?!”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叶梦鼎很是错愕。

    文天祥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蒙古鞑子兵围市舶司,这么大的动静咱们的人不可能无动于衷,现在天武军已经兵临陈州城下,两淮军自淮北直插陈州侧翼,兵锋威逼应天府(今商丘),而镇海军则是渡过淮水和两淮水师沿着运河向着徐州展开攻势。”

    苏刘义接着补充道:“不只是两淮乱成一锅粥,整个荆湖和川蜀,现在也是大乱,神策军和荆湖军一左一右成钳形夹击河洛,而川蜀军也从成都府、重庆府同时出兵北上,大有和蒙古刘整部交手之意。也就是说,现在蒙古和我大明数千里的战线上,烽烟四起!”

    叶梦鼎皱了皱眉:“蒙古鞑子有什么动作?”

    “整个前方乱作一团,现在咱们能够收到的只有各部进军的消息,蒙古鞑子为什么会突然间挑起争端,以及他们现在有什么动作,一无所知。”文天祥沉声说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蒙古鞑子并不是为了和咱们决一死战,在之前锦衣卫传回来的消息中,并没有牵扯到蒙古骑兵大规模南下,而且现在大河尚未冰冻,蒙古想要调兵南下,没有那么容易。”

    “那文相公以为,蒙古鞑子在这个时候惹是生非,又是为了什么?”吏部左侍郎汪立信站出来朗声说道。

    站在他前面原本眯着眼不说话的王爚,此时也是霍然将目光投向文天祥,显然吏部已经私下里通好风声,汪立信所问的也是王爚想说的。

    其实不只是吏部官员好奇这个问题,整个大殿上六部、御史台、翰林学士院的官员们,都把目光投向文天祥。蒙古鞑子不是为了和大明全面开战,那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拨弄是非?

    苏刘义站出来沉声说道:“诸位,如果单纯以作战角度来考虑,蒙古此举不亚于玩火**,所以说明其不是为了真的和大明交战,必然有其他不可告人之企图于其中,还请诸位臣工细细思考。”

    叶梦鼎有些诧异的看向前方的文天祥,文天祥冲着他微笑点头,让叶梦鼎有些无奈的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多言语。

    “苏相公的意思是,蒙古鞑子不为两国交战,而是为了吸引大明的注意?”户部尚书谢枋得站了出来。

    文天祥点了点头,谢叠山到底是谢叠山,虽然这几个月一直被户部的公事折腾的头晕脑胀,但是这个时候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众多大臣都不是等闲之辈,此时脸上纷纷流露出恍然神情。

    蒙古鞑子所为的,是让大明把精力从南洋转移到北方,换而言之,是不想让大明彻底吞并南洋,毕竟南洋不只是大明的后背,同样也是蒙古鞑子的后背,一旦大明在南洋坐稳了,完全可以凭借强大的水师和军队齐头并进,进攻伊尔汗国,伊尔汗国有能力在真腊背后捣鬼,却还真没有能力和战胜蒙古的明军正面交锋,到时候明军切断这一条蒙古的退路,就真的等于将忽必烈逼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

    所以忽必烈宁肯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甚至不惜和大明全面开战,也要把大明的精力从南洋调回来。

    “如此说来,咱们在南洋,更得寸土不让了。”一直沉默的王爚缓缓开口,“殿下和兵部张尚书坐镇南洋,又有两路大军并水师协助,大明征服南洋只是时间多少的问题,所以大殿上诸位臣工需要面对的,就是如何收拢各部,不被忽必烈拖入北伐的泥淖当中,无力顾及南洋。”

    文天祥微笑着站出来:“王相公所言极是,但是众所周知,现在大明各部已经向蒙古鞑子控制之州府开拔,想要把各部收拢起来,为时晚矣,所以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如何才能占到便宜咱们又不会被拖住。”

    王爚伸手捋着白须,重新入列,作为一个三朝元老、前朝重臣,他对于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楚的,毕竟这是叶家的大明,是叶应武的天下,叶梦鼎作为叶应武的亲生父亲,奉为太上皇都不会有人提出异议,更何况现在身居大宗正,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而他王爚和叶梦鼎可万万不同,叶应武让他坐镇这个六部当中至关重要的吏部尚书,所为的就是希望王爚能够用自己丰厚的经验培养新人,为大明培育出足够成为栋梁的下一代。

    所以到了这等出谋划策的时候,王爚很自觉的退了回去。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吏部就销声匿迹,往小处说,吏部如果能够想出来对策,更能够证明吏部官员本身的能力和吏部在六部当中不可或缺的地位,往大处说,也是为了整个大明的发展排忧解难。

    汪立信当即站了出来,朗声说道:“诸位相公,臣属以为,事已至此,想要勒令各部回军已然不妥,有损士气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前线战况瞬息万变,非我等于朝堂上可以操控掌握,所以当下朝廷应该分两步走。”

    文天祥和苏刘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说下去。”

    汪立信不卑不亢的说道:“第一步,朝廷应当传檄各部,可以进军,但是许胜不许败,并且不准向纵深进攻,攻克一两座城池即可。第二步,蒙古鞑子发现偷鸡不成蚀把米,必然会来和咱们和谈,到时候就是继续狠狠宰他们一刀的时候。至于大明的南洋战略,不应受到阻拦和打扰,包括明王殿下,以坐镇南洋、等南洋平定下来为上。”

    苏刘义微微颔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襄阳之战对于汪立信本身的刺激不小,否则汪立信也不会从之前那个对战场征伐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文官变成今天这样沉稳作答、胸有成竹的模样。

    都说明王殿下识人天下独步,今日看来,此言不假。

    文天祥朗声说道:“此言善矣,不知诸位臣工有何意见。”

    大殿上官员本来就是文官为主,大多数的武官不是出征在外就是坐镇一方,甚至就连戍守京城的神卫军都不在,所以实际上能够在打仗这上面做出决断的,只有右丞相苏刘义、兵部左侍郎刘师勇等区区数人。

    “老夫有一言,”一直沉默的叶梦鼎突然间开口,“不知道诸位相公如何断定,蒙古鞑子就没有准备呢?忽必烈的能耐,想必诸位都清楚,当时能够压得前宋抬不起头,在整一条战线上疲于奔命、几近灭亡,后来虽然明王殿下用火器取得襄阳之战大捷,然后北伐收复诸多失地,但是这一切都应该归根于大明将士作战之英勇无畏和火器的犀利,并不是因为忽必烈自己的无能和懦弱,也就是说,忽必烈,依旧是原来那个不能让人掉以轻心的忽必烈,不知道诸位以为如何?”

    文天祥等人心中猛地一惊,大宗正此时站出来说了这么一番话,是为了什么,而他的意思,是不是当初明王殿下南巡的时候留下来的吩咐?毕竟对于叶应武来说,最值得信赖和亲近的人,还是自家爹爹,所以他要是有什么嘱咐或者密旨的话,自然交给叶梦鼎最为妥当。

    毕竟蒙古鞑子是不是真的会惹是生非,在叶应武南巡之前也不过是大家的猜测和推想,并不肯定,所以叶应武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而弄得本来就忙碌的朝廷上下鸡飞狗跳。

    “大宗正以为?”陆秀夫等人抬头看向叶梦鼎。

    “我大明不应被骄傲和胜利蒙蔽了双眼,”叶梦鼎沉声说道,“前线进军,应当步步为营,并且距离南京较远之川蜀、荆湖各军,全部退回来不可轻举妄动。另外不要等着蒙古鞑子找上门来,现在就派人出使蒙古,诘责他们背信弃义,话说的越难听、道理讲的越透彻越好。”

    文天祥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大宗正所言极是,蒙古鞑子既然想要挑事,必然不会虎头蛇尾,忽必烈留了后手,就要看是什么样的后手了。现在敌暗我明,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草惊蛇!”

    叶梦鼎嗯了一声,目光投向大殿之外,不管忽必烈留了什么样的后手、洒下什么样的鱼饵,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在没有看穿他的手腕之前,前线不要出什么意外。

    ——————————————————-

    “蒙古鞑子这个时候惹是生非,意料之中罢了。”叶应武随手将奏章放下,“文宋瑞他们要是连这个都应付不了,那朕可就枉费心思将整个大明的朝政托付给他们了。”

    并没有在意奏章上有些急迫的话语,叶应武看着展现在眼前的真腊土地,长长呼了一口气,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仿佛中原如火如荼的大战和八百里烽烟与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殿下,难道咱们不急着回去?”梁炎午上前一步,有些诧异的说道。

    叶应武回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奏章:“回去?恐怕现在忽必烈巴不得朕抓紧回去呢,他想要让朕做什么,朕为什么要遂了他的心意!”

    梁炎午一时语塞,不过还是斟酌说道:“可是殿下,毕竟蒙古······”

    转身拍了拍梁炎午的肩膀,叶应武淡淡说道:“逸轩,放心好了,给忽必烈一百个胆子,这个时候也不敢真的和咱们大打出手,他不过也是想要试探一下大明的态度,并且想要让大明的目光不要总是放在南洋,毕竟南洋的重要性你我明白,忽必烈也同样明白。”

    伸手指着那奏章,叶应武接着说道:“这样,你回复文宋瑞,各部缓慢进军即可,派遣使者前去和蒙古鞑子交涉最为妥当,但是无须示弱,更不能主动求和,让蒙古鞑子给予大明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使者甚至可以以两国全面开战作为威胁。”

    “殿下,真的全面开战,大明可······”梁炎午顿时诧异的脱口而出。

    叶应武摆了摆手,轻笑一声:“大明打不起,难道蒙古鞑子就打得起了?逸轩,蒙古鞑子没有你想象中那样三头六臂、难以战胜,他们也是人,也是大明的手下败将,更何况锦衣卫受到重创,也只是在陈州一处,整个河南河北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不还是了如指掌?”

    梁炎午点了点头:“那殿下接下来······”

    “在渤泥审讯那两个真腊使者,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是从伊尔汗国来的工匠,换了多种刑罚也问不出来别的,估计他们也是奉命而来,对于上头的意思不清楚,所以朕到这真腊走一遭,就是为了弄清楚,蒙古鞑子到底给了真腊什么好处,能够让真腊死心塌地的和大明作对。”叶应武眯着眼看向山坡下的水田。

    “启禀殿下,真腊国主已经开城投降,真腊败了。”一名传令兵快步而来,见到叶应武急忙拱手行礼,“现在神卫军和宣武军会师城下,几位将军恭候殿下移驾。”

    “这几个家伙倒是手脚麻利。”叶应武轻笑一声,“对了,张尚书什么时候来真腊,某倒是很想问问他的意见。”(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孤影入陈州(上)

    ps:身后国家的强大是一个人可以昂首挺胸站在敌人枪口前的原因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整个陈州城都在炮火中颤抖,仿佛天神降下的怒火让一切犯下罪孽之人都必须匍匐跪地。飞雷炮抛射出的炸药包在城头上接二连三的爆炸,滚滚气浪肆虐,即使及时趴在地上的士卒,也会被硬生生的掀起来,然后狠狠的砸落在城墙上。

    “元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名千夫长火急火燎的跑到上城步道口处,伯颜就肃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紧皱着眉头看着被飞雷炮肆虐的城头,拳头死死攥紧。

    看了一眼那千夫长,伯颜咬着牙下令:“城头上的人全部撤下来,另外通知城下骑兵和投石机,随时准备反击,某就不信了这南蛮子会有这么多的火器供他们挥霍。”

    “轰!”一个炸药包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伯颜前方不远处的城墙拐角,气浪翻滚着扑打在城墙上,几名亲卫吓得飞快冲上来,不过被伯颜一把拦住。劲风迎面如刀割,如果不是有城垛保护,恐怕伯颜刚才已经被掀翻在地了。

    就当一众亲卫不由分说准备架着伯颜离开时,城上已经持续了一炷香功夫的炮击终于平息下来。

    天地之间陷入令人心寒的寂静当中。

    “不要轻举妄动!”伯颜朗声喝道,当时在鹿门山的经历记忆犹新,狡猾的南蛮子很可能等着蒙古士卒冲上城头,接着再来一轮炮击,所以伯颜宁肯晚一步,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不过先行冲上城头的几名哨探,已经飞快的跑了回来:“将军,外面有南蛮子的使者!”

    “使者?”伯颜皱了皱眉,“南蛮子果然也坚持不住了么。”

    抬头看着笼罩在烟尘中的陈州城,江镐摇了摇头:“飞雷炮的炸药包已经不足,想要拿下这个陈州,就只能靠弟兄们用命填。更何况我们的对手是伯颜和史天泽,这两个‘老朋友’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个,所以朝廷才不允许进军吧。”陈炤勒马站在江镐身边,淡淡说道,“毕竟现在大明的精力都放在南洋上,包括火铳等新式火器和炸药包这些必备物资,都是优先供给南洋。大明虽大,但是现在有能耐生产这些火器的也就那么一两处工坊,甚至就连南洋都快供给不上了,何谈支撑诸路大军北伐。”

    江镐恨恨的叹了一口气:“那咱们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陈州无计可施?都打到门口了,却要看着伯颜和史天泽在里面逍遥痛快!”

    陈炤忍不住笑着说道:“他们逍遥痛快?江指挥使未免想多了,要知道头顶上落炸药包的可是他们。而且在没有摸清楚大明的虚实之前,伯颜和史天泽就算有通天之能,也只好每天提心吊胆。现在陈州城已经被天武军和两淮军围的水泄不通,这两个人又何来高枕无忧之说?”

    “此言不差。”江镐微微颔首,看向站在两人前面那个一身文人衣冠的背影,“天武军现在可无力进攻了,威慑敌人的任务我等已然尽力,接下来就要看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根据锦衣卫杨正统领的消息,蒙古鞑子的使者尤宣抚就在城中,此次争端也是尤宣抚一手挑起的。”陈炤眯了眯眼,“前宋时候,这个尤宣抚没有少给咱们惹麻烦,只不过因为他的对手一直都是明王殿下,所以总是占不到便宜,这一次既然他愈挫愈勇,那就更不能让他舒坦。”

    在前面一直默然不语的那人霍然回头:“你们两个在某背后窃窃私语,倒是痛快!”

    “赵相公,”江镐拽紧马缰,沉声说道,“保重!”

    赵文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城门:“承你吉言!”

    ————————————————

    真腊到底是南洋一等一的强国,其都城自然也不可能像渤泥这种南洋岛国一样用木板随意的围起来一个村落就称得上是城镇,但是相比靠近广南、对中原文化吸收更多也更加富裕的安南升龙府,这都城还是要落魄简陋一些,当然如果拿来和前宋的临安、大明的南京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这都城最多算江南一个县城。

    当然了,对于层层拱卫在叶应武身边的这群杀胚来说,木板围成的村落和这等简陋的城镇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都是用飞雷炮一下子就能炸开的货色,简单干脆。

    “臣大明宣武军(神卫军)四厢都指挥使李芾(杨宝),恭迎殿下!”杨宝和李芾已经站在皇宫门口,身后土黄色的宫墙上尚且带着点点滴滴喷洒的鲜血,甚至透过被炸开了半边的大门,可以看见正在紧张打扫战场的士卒,真腊的抵抗显然超出了叶应武的预料。

    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叶应武大步走上前,亲自搀扶起来躬身行礼的两人:“两位爱卿率劲旅从安南一路横扫真腊,劳苦功高,且逢战必捷,宣扬我大明国威于四海,有两位于麾下效力,实乃本王之大幸也。”

    李芾和杨宝都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们自己也清楚,这一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尤其是在最后真腊的抵抗不得不用顽强来形容,如果不是抓住了真腊的国主,恐怕现在就算攻占了真腊的国都,想要平定下来整个国家也没有那么容易。

    “两位将军并诸多将士的功劳,兵部和户部会按照功劳簿进行奖赏。”叶应武微笑着说道,举步向着门内走去。

    李芾和杨宝见状不敢犹豫,急忙跟上去。

    “有没有抓到伊尔汗国的人?”叶应武打量着战后残破的宫殿,“或者真腊人说没说是谁站在他们背后。”

    迟疑片刻,李芾不由得苦笑说道:“启禀殿下,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只是在外面一个府邸当中发现了十多具服毒自杀的尸体,都是西洋人的模样,在这城中独此一例。”

    叶应武皱了皱眉,这个时候的西洋,也就是后世波斯湾一带,那里正正是伊尔汗国的位置,看来自己的推测都是准确的,只不过还是低估了伊尔汗国插手南洋的决心,否则不可能选出这么多毅然决然为国捐躯之人。

    不过没有抓到活口倒是很令人头疼,在渤泥抓住的不过是一些工匠,叶应武也能够看得出来那些人却是不知道根底,但是真腊这些就不一样了,毕竟伊尔汗国插手南洋,便是从真腊开始的,显然这些服毒自尽的西洋人,很可能就是伊尔汗国在整个南洋的中枢人员,也必然是知道的最多的人。

    更让叶应武担心的是,伊尔汗国单单凭借这派遣一些工匠和使者就像让真腊俯首听命,甚至和大明血战到底,肯定是天方夜谭,双方背后必然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舆图!”叶应武低喝一声,小阳子急忙把舆图奉上。

    整个南洋的舆图打开,叶应武重新把真腊周边看了一眼,顿时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在大学时候学的是中国古代史,对于南洋和西洋的历史沿革只能称得上有所涉猎,之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渤泥、阇婆这些岛国身上,竟然一直忽视了此处。

    伸手在真腊西面的德里苏丹国上重重敲了一下,叶应武沉声说道:“小阳子,告诉锦衣卫的人,给某查一下这个德里苏丹国。”

    “是!”小阳子急忙快步离开。

    而叶应武此时也没有心情纵览整个真腊王宫的风情,只是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而李芾和杨宝站在后面都听见了德里苏丹国,不由得一怔。他们对于南洋和西洋的了解半斤八两,实际上还比不过叶应武,对于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德里苏丹国,说是两眼摸黑都不为过。

    德里苏丹国是印度在历史上最为虚弱的一段时间,******教被伊尔汗国打疼了之后不得不退入印度建立的国度,甚至只是控制了北印度,南印度依旧处于混乱甚至未开化的地步,只不过因为伊尔汗国的几代君主都把目光放在西面,不想和东面的宗主国(蒙元)争夺领土,所以才一直没有对这个苟延残喘的德里苏丹国动手。

    一直到三百年后,德里苏丹国被莫卧儿帝国轻而易举的取代,印度才进入到短暂的强盛,在这之前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但是现在的历史已经因为叶应武的出现和大明攻略南北的势如破竹而变得面目全非,蒙古丢失了大理,再也无力征讨南洋、征服德里苏丹国,国与国之间征战,素来都是柿子挑软的捏,之前伊尔汗国放着东面软柿子,去找西面天方和大食打生打死,也是不想抢了宗主国的饭碗,但是现在宗主国已经无力对付德里苏丹国,伊尔汗国自然不想放过这块肥肉。

    而凭借着一国之力想要吞并德里苏丹国可没有那么简单,一旦陷入持久战和泥淖当中,立国不久、根基尚且不稳固的伊尔汗国很容易被拖垮,所以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一个靠得住的盟友。

    而距离德里苏丹国最近,又号称南洋第一强国的真腊,便是不二的选择。

    真腊虽强,却也是相对南洋这些弱小国家来说的,伊尔汗国都没有信心一口吞并德里苏丹国,真腊就更没有这个本事,但是人都是有贪婪**的,叶应武坚信只要伊尔汗国给予真腊足够的好处,两国是可以达成合作。只要两国东西夹击,德里苏丹国基本没有还手之力。

    而作为报酬,必然会充当主力的伊尔汗国应该会让给真腊一些好处,相应的真腊也会帮助蒙古在南洋和大明死磕到底。

    “真是打得不错的算盘。”叶应武轻笑一声,“德里苏丹国······伊尔汗国想要吞并你,那某就不妨用你来恶心恶心伊尔汗国。叔章!”

    “末将在!”李芾急忙站出来。

    “以你的名义给德里苏丹国的国主写一封信,说得客气一些,内容么就是大明明王殿下诚邀贵国国主会盟,商讨如何对付伊尔汗国。”叶应武沉声说道,又强调了一遍,“记得,说话要客气,别吓着人家了。”

    李芾忍着笑点了点头:“殿下放心便是。”

    “南洋这盘棋,终于下完了。”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不过南洋,终究不过是天下棋局的一角罢了。”

    阴云渐渐压下来,天空中隐约可以听见闷雷,平时的滚滚热风已经消散了踪影,宫廷内外大树的枝叶迎风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叶应武站在台阶上,抬头看向天穹。

    “轰隆!”一道闪电炸裂,劈开厚厚的云层。

    “山雨欲来风满楼。”叶应武喃喃自语道。

    ——————————————————

    城门缓缓打开。

    勒住战马,怀都有些不解的看向身边的史天泽:“史相公,咱们真的要和南蛮子谈判?要知道弟兄们还没有痛痛快快的冲出去杀一场呢。”

    史天泽淡淡说道:“杀一场,凭什么?就凭借怯薛军的骑兵?老夫现在给你全部的怯薛军,不知道怀都将军有几分把握能够冲破城外南蛮子的包围?要知道南蛮子可丝毫没有围三缺一的意思,现在整个陈州城四面八方的敌人恐怕不下十万,再加上精良的弓弩、先进的火器,就算是两支怯薛军在这里都无济于事。”

    怀都顿时沉默了,虽然放眼整个陈州城,冲锋陷阵之勇猛,他当第二,还真的没有人有胆量当第一。但怀都虽然是个猛将,却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怯薛军和南征军在几次战败之后是什么样的实力,即使将士们天天喊着报仇雪恨,但是真的面对明军、面对那些给他们留下刻骨铭心印象的杀胚时候,还是难免会恐惧和怯场,更何况这陈州城外,不是一万明军,而是十万,足足十万大军。

    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城门外,手中握着象征大明的节杖,缓缓催动战马,而在他的一左一右身后,只有区区两名骑兵陪同,一名举着大明赤底龙旗,另外一名则是举着“赵”字将旗。

    那人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来到史天泽的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这个老人,微笑着一拱:“大明淮西安抚使赵文义,奉命出使陈州,敢问先生?”

    “蒙古史天泽。”史天泽淡淡说道,作为一个纵横宦海一生的老人,他的名字在大江南北如雷贯耳,根本不用在前面加任何的官职,所有听到这个名字的人就知道是谁。

    只不过出乎史天泽的预料,赵文义有些迷惑不解的摇了摇头,目光之中分明带着诧异的神色:“史天泽?不知道老先生是哪个史天泽?”

    “放肆!”怀都的手按在剑柄上,冷喝一声。

    周围的蒙汉将士也是下意识的向前站了一步,只要他们的将军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南蛮子斩成碎片。

    怀都虽然是蒙古人,平日里也往往不把汉人放在眼中,但是对于史天泽这样的朝廷名宿,他还很是尊重和敬佩的,毕竟老人为蒙古付出了心血,而且没有史天泽的帮助,蒙古想要在中原立足,何其难也。

    对于史天泽,怀都心怀的是感恩和敬仰之情,而赵文义一副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的模样,让怀都认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史天泽摆了摆手,赵文义不可能真的没有听说过自己的名字,只不过是拿这个来作为下马威,难怪这个赵文义有胆量带着两个随从进入这陈州城,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而且史天泽也很清楚,赵文义之所以底气如此充足,并且上来就毫不犹豫的挑战他的威严,也是因为站在赵文义背后的,不只是两个随从,还有城外的十万大军和一个冉冉崛起的大明。

    一个强大的国家,就是赵文义站在这里昂首挺胸的依凭!(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孤影入陈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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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安抚使请。”史天泽冲着赵文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文义微微一笑,手里握着节杖,径直大步走进去,没有丝毫谦让的意思。而站在史天泽身后的伯颜和怀都,脸色都是微微一沉,怀都刚想要上前呵斥,却被伯颜眼疾手快拽住了衣角:

    “手持节杖,则象征皇帝亲临,如果换作你我奉大汗之命手持节杖出使南蛮,也应当如此,设身处地考量,赵文义所做无可挑剔,甚至为人臣子,忠君之事,应当如此。”

    怀都愤愤不平的瞪了赵文义的背影一眼,和伯颜一起走向大堂。

    尤宣抚已经站在大堂门口,见到赵文义,不由得微微一笑:“来者可是赵相公,鄙人尤宣抚,添为我大蒙古忽必烈汗麾下马前卒,大汗命某前来,全权代表他的旨意。”

    赵文义点了点头:“尤先生之名,赵某久仰。”

    本来只是一句客套寒暄之语,只不过赵文义似乎故意把“久仰”两字咬得很重,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是万万有意,作为大明几次的手下败将,要说尤宣抚什么都能看得开,那根本不可能,尤其是他毕生的心血毁在了叶应武的手中,让蒙古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灭,这是尤宣抚永远都不可能忘怀的耻辱。

    而现在赵文义话里有话,分明就是在强调尤宣抚几次在大明手下吃亏的事,而且强调的不着痕迹,让尤宣抚想要反驳一时间都找不到把柄,只能独自吞下这一口气,一点儿都不客气的坐到座位上。

    跟在后面的史天泽也是官场和沙场上的老狐狸了,哪里还能听不出来前面两个人一句话之间的龌龊,只不过史天泽也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微微皱眉看向赵文义,这一次南蛮使节态度的强硬已经超出他的预料,史天泽之前和前宋在谈判场上也没有少交锋,只不过每一次宋人都是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进出,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那样子和几条失魂落魄的野狗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到了今天,虽然是在蒙古的地盘上,虽然是重兵重重之中,史天泽却有一种自己才是那野狗的错觉。

    南蛮子,大明,终究不是那个可以随意蹂躏的大明了。

    他们不仅仅是从战场上找回了自己的尊严和荣誉。

    史天泽眯着眼看向赵文义,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他虽然经验丰富,不过那都是对付前宋的官员和将领,在这大明的官员面前,在座的所有蒙汉将领,都是一样的没有经验。

    唯一能够靠得住的,竟然是坐在上面有些失魂落魄的尤宣抚。

    赵文义甫一坐下,旋即冷声说道:“本官此次前来,便是代大明问询,贵国在陈州兵围我大明市舶司府邸,不知是何意?”

    尤宣抚沉默片刻,斟酌词句说道:“陈州市舶司藏匿要犯,我蒙古将士自然应当上门索要,而市舶司竟起府中兵将与之相抗。抓捕贼寇,为我蒙古将士之职责,上门搜查敌人,亦是理所当然,且也是为了两国之和平安定,陈州守军并未硬闯,于情于理都是贵国之错。”

    不等尤宣抚说完,赵文义便哂笑一声:“当初蔡州签订之合约,尤先生也是在场者,想必尤先生很清楚,合约上白底黑字写明,陈州市舶司是大明的领土。某想贵国以任何形式、任何借口对市舶司府衙动武,都是想要进犯大明领土,对大明开战吧?!”

    声音切冰断雪,整个大堂上的气氛一下子冰冷。

    一众蒙古将领下意识的微微前倾,手已经按在了刀剑上。

    显然尤宣抚也没有想到赵文义的态度竟然会如此强硬,当初蔡州谈判的时候,叶应武虽然也是一般无二的寸步不让,但是当时叶应武只是绵里藏针,一一反驳尤宣抚提出来的要求,而现在赵文义已经不是在反驳,而是在诘责。

    尤宣抚轻轻咳嗽一声:“那此次抓捕了二十多名贵国的间谍和哨探,不知道贵国又作何解释,难道这也是为了两国的和平相处?”

    看了尤宣抚一眼,赵文义淡淡说道:“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尤宣抚尤先生之前在临安,也是作为蒙古的间谍吧,唆使贾似道向蒙古投降、引领张弘范祸乱江南,几欲亡我大明于腹中,一手葬送前宋,尤先生的种种事迹,不知道算不算的上间谍和哨探所为?而本官曾是前宋官员,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贵国和前宋之前,也曾声称兄弟友好之邦。”

    尤宣抚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实际上赵文义有些强词夺理,但是这说的正好是他的黑历史,也是尤宣抚不想被人知道的一段经历,毕竟豪爽直率的蒙古人往往看不起这种偷鸡摸狗、在别人背后下绊子的行径,果然不等赵文义说完,在场的很多蒙古将领都用复杂的神情看向尤宣抚。

    在临安卧底的这一段经历对于蒙古来说也是高度保密的,只有忽必烈、真金太子等少数上层人士才清楚,所以很多蒙古将领只是隐约知晓,今日被赵文义直接揭穿,自然让尤宣抚很是难堪。

    虽然是为了蒙古,但是毕竟他还是做了小人。

    史天泽轻轻咳嗽一声:“赵相公所说的是前宋之事,而现在是贵国和我大蒙古之间的事宜,以前宋说当今,恐怕有些不妥吧。”

    赵文义看了史天泽一眼,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史相公此言不假,可是史相公的意思是,贵国并没有对我大明派驻间谍?”

    怔了一下,史天泽本来想矢口否认,不过当他看见尤宣抚紧皱的眉头时,终于还是强行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而周围伯颜等人更是脸色一沉。在他们看来派出间谍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现在史天泽无话可说显然等于是默认了,这对直爽的草原汉子来说就是在打脸,而且打得生疼。

    尤宣抚沉声说道:“赵相公前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市舶司之事讨个说法吧,而贵国在两国千里绵延的边境上挑起战火,各路大军向我蒙古腹地进发,难道也是因为如此?”

    霍然站起来,赵文义目光炯炯看向尤宣抚:“尤先生所说不错,某此次前来,就是讨这个说法!兵围市舶司,挑起战火的是贵国,贵国就要为此次两国冲突中死伤的百姓将士负责,同时也应赔付大明军费粮草!”

    “难道我们蒙古人是吓大的?!”怀都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甚至就连伯颜等人,脸上也是面带怒色。

    因为围困了一个府邸,竟然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这是怎样的屈辱?想当初蒙古这样欺负前宋,谁能料到,短短几年之后,天下大势此消彼长,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那大明也不是吃干饭的!”赵文义霍然看向怀都,“如果贵国不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那我们两国就战场上见,看看最后胜利的是谁!”

    “放肆!”一众蒙古将领已经全部站起来,手中佩刀半截已然出鞘。

    “坐下!”史天泽冷哼一声。

    史天泽是当朝平章,位高权重不说,还是蒙古这么多年来繁荣昌盛的大功臣,在这些蒙古将领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和影响,他开口,包括伯颜在内众多蒙古将领虽然脸色阴沉,不过还是气哼哼的坐了下来。

    看着毫无畏惧的赵文义,史天泽和尤宣抚下意识对视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开战,开战,说得轻松,可是现在无论是蒙古还是大明,都没有这个能耐真的兵戎相见。

    大明的精力放在南洋,在北面囤积的火器和粮草只够防守,根本难以支撑进攻。而蒙古在中原一带根基未稳,甚至屯田也是刚刚展开,陈州北面各处城池的城防也都没有修缮加固,一旦被明军突破了陈州防线,整个河南之地也就难以固守了。

    真的开战,双方谁的打不起。

    别看现在的赵文义须发尽张、气势昂扬,但是尤宣抚和史天泽都清楚,他也不过是在勉强支撑罢了。

    现在需要的,是给大明一个台阶下,大家好聚好散。

    尤宣抚当即沉声说道:“赵相公息怒,不知道贵国想要什么样的赔偿。”

    尤宣抚服软,赵文义心里也是轻轻呼了一口气,他身为淮西安抚使,对大明在北面的部署同样知根知底,之所以大明没有攥紧这个借口直接拿下陈州,也是因为火器粮草已经告罄,实际上蒙古再咬牙坚持一两天,城外的天武军和两淮军自会不战而退。

    只不过现在尤宣抚和史天泽这样的老狐狸,也没有看穿大明在北面虚弱的本质。

    赵文义伸出两个手指:“吾皇殿下慈悲为怀,以两国和平永久为己任,所以只想要给贵国小小的惩戒,有两条路你们可以作为选择,第一条路是割让陈州与大明,第二条路是赔偿三百万两白银。”

    “三百万两,你怎么不去抢!”一名蒙古将领大吼道。

    大明现在的每年的税收也不过六七千万两,三百万两相当于一个月的税收,更何况相比于富得流油的大明,蒙古的税收远远到不了这个地步,三百万两足够朝廷两三个月饿肚子的了。

    国库中没有银子,就只能克扣官员将领的俸禄,所以与公与私这些将领们都会愤怒异常。

    “三百万两,贵国未免太贪心了吧。”尤宣抚不由得皱了皱眉。

    赵文义整好以暇的看向他:“三百万两换一个陈州,似乎并不亏,如果尤先生准备把陈州让给大明,那我等也勉为其难笑纳了。”

    “三百万两就三百万两。”史天泽突然开口。

    “相公!”伯颜有些诧异的看向史天泽。

    史天泽却是缓缓摇头,一言不发的盯住赵文义。

    “好,史相公果然是爽快识相之人!”赵文义哈哈大笑道,“三百万两,希望贵国言而有信。为表诚意,我大明将会停止现在的进攻,但是如果在一周之内看不到银子的话,那就请恕我大明手下不留情了。”

    “赵相公放心。”史天泽伸手支撑着桌子,沉声说道。

    一挥衣袖,赵文义看也不看大堂上面色各异的众人,大步向外面走去。

    而伯颜、怀都等人刚想要问询史天泽为什么一口答应,史天泽却是微微颤抖着站起来,环顾大堂上所有人一眼,步履蹒跚走向屏风后面,仿佛这个老人身上最后一点儿精神,都已经被消耗干净。

    在一众将领诧异的目光中,史天泽还没有走过屏风,人就已经缓缓扑倒在地上。

    “相公!”距离最近的怀都几人急忙上前搀扶。

    史天泽的浑身都在颤抖,不断的咳嗽着,嘴唇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血色,声音无力的令人心痛:“陈州,三百万两换来陈州的平安,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得已而为之,你们······你们要守住陈州!守住陈州!”

    话音未落,老人猛地咳嗽一声,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两眼一翻,已然晕厥过去。

    “相公!”怀都和伯颜急忙上前将老人架起来。

    所有的蒙古将领看着这个为蒙古鞠躬尽瘁的老人,都是默默的单膝跪倒在地上,手按胸口冲着老人毕恭毕敬的行礼,表示这些草原上的汉子对英雄最崇高的敬意。

    这样的屈辱,不应该让已经年迈的史天泽来承担,但是他毫不犹豫的担下来了,即使是这样会为自己光辉的一生抹上不可消去的污点。

    “我大蒙古有忠贞之臣若此,实乃一国之幸也。”伯颜喟然叹息一声,史天泽做到的,他自问是做不到的,也难怪人家能够走到平章这等当朝宰相的高度,而自己却只能做一个将领。

    ————————————————————

    “三百万两白银,还真是狮子大张口。”江镐笑着说道,“蒙古鞑子这一次又要大出血了。”

    赵文义无奈的摇了摇头:“三百万两白银,实际上并不值得。”

    坐在他旁边的两淮军四厢都指挥使王安节有些诧异的看向赵文义:“不知赵相公此话怎讲?”

    “三百万两白银,换一个陈州,你说值不值得?”赵文义沉声说道,“陈州此地如同钉子镶嵌在蔡州和淮北之间,只要一天不属于大明,大明就要在两翼调集重兵提防,甚至一旦双方真的开战,陈州必须要攻克。如此一个重中之重的关隘要道,换三百万两白银,可不值得。”

    王安节和江镐顿时迷惑的对视一眼。

    赵文义苦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可惜啊,是某失算了,之所以开出三百万两白银,一来这是朝廷给的数额,二来也是害怕把蒙古鞑子逼到了绝路上狗急跳墙,要知道蒙古的税收远远比不上大明,想要维持其整个机构的正常运转,这三百万两白银只能从牙缝中挤出来,而且不是从忽必烈的牙缝中,是在这些蒙古官员和将领的牙缝中。某之前还以为见到如此大数额的银两,这些蒙古将领必然会考虑到切身的利益,更何况他们多数是从北方草原上而来,对于城池的重要性远远没有咱们看得清楚,说以说不定会真的把陈州交出来,只是可惜啊······”

    王安节皱了皱眉:“只是可惜什么?”

    赵文义抬头看向陈州城门的方向:“只是可惜有史天泽这个老狐狸在场。如果是尤宣抚一人在场,就算他再清楚明白这里面的要害关系,也难以镇住这么多鞑子将领,然而史天泽在却是不一样的,这个老狐狸看的透彻不说,而且在蒙古有着很高的声望,甚至就连伯颜、怀都这样新一代的蒙古拔尖人物,见到他都是恭敬有力,甚至在大堂上那么多蒙古鞑子将领已经对某拔刀相向,这史天泽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全部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咱们算的清楚,却最终算差了这一个人。”

    “这史天泽,还真是好大的威风。”江镐冷笑一声,“汉人从贼,丧尽天良,必然不得好死。”

    “人各为其主罢了。”赵文义淡淡说道,“毕竟养他的是蒙古鞑子,为人之臣、忠君之事,史天泽做的没错,忽必烈当初把他这个都快告老还乡的平章请到陈州,恐怕也是怕伯颜他们看不清事实、意气用事。只可惜这三百万两白银,数额也不小,算是一把刮骨刀,足够史天泽受得了。”

    放下茶杯,赵文义似笑非笑的补充了一句:

    “功臣容易,罪人难当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磨洗认前朝

    大象懒散的在树林当中晃悠着向前,周围的树叶都因为这庞大的身躯而沙沙作响。站在树下道路旁的明军士卒腰杆挺得笔直,手中长矛在阳光下散发出令人心寒的光芒,和大象的懒散悠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应武不由得摇了摇头,虽然看不到身影,不过树林中时不时传来的笑声说明微儿和惠娘那两个丫头好着呢。那几个投靠大明的真腊官员倒是有心,这个马屁拍的很准,一头调教乖巧的大象送过来,很快就俘虏了王妃和郡主的欢心,让叶应武看向他们几个的时候,也不太好意思下狠手,甚至看在他们之前也麻溜的投降份上,还重重嘉奖一番、令其官居原职。

    反正有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人盯着,以后还会有御史台派遣监察御史,倒也不害怕这些人能够闹出来什么幺蛾子,毕竟他们是投降之人,想必心中也有点儿自知之明,自然会夹起尾巴做人。

    “自从惠娘教微儿念书开始,这两个就天天腻在一起,都快不分彼此了。”赵云舒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感慨道。

    叶应武哂笑道:“这两个丫头,臭味相投罢了。更何况这深宫大院当中,能有几个知己?虽然她们两个差了十岁,但是毕竟还是青春年少,和你我这等老夫老妻自然凑不到一家去。”

    赵云舒狠狠瞪了叶应武一眼,不过当看到叶应武主动站在前面为自己遮挡阳光的时候,心中暖洋洋的,也不想再责怪他,迎着叶应武的目光一本正经的说道:“夫君,说实话惠娘也已经快二八了,豆蔻枝头的岁数过了,在这么放着别说朝廷中官员,娘亲肯定不愿意。这一次让惠娘随着夫君南巡,娘亲想来就有这层意思。”

    沉默片刻,叶应武喟然叹道:“南洋这么多事务令人头疼,某就算和你都没有来得及好好亲热几天,又哪里有功夫摆平这个野丫头,这不是逼着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么。”

    “说得好听。”赵云舒有些无奈的说道,“看你到时候怎么和娘亲交代。”

    叶应武一怔,抬头看向头顶错落的树枝和洒下来的阳光:“这还不简单。”

    紧接着叶应武有模有样的一拱手:“回禀娘亲,孩儿南下一路,事务繁忙不说,舒儿更是魅惑君王、痴缠不已,孩儿虽每夜笙歌······”

    俏脸通红的看着叶应武,赵云舒什么都没有说,自家夫君没正形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习以为常。

    “启禀殿下,王妃,在真腊宫殿的西北角发现了大批珠宝珍藏,江统领不敢处置,特令属下前来禀报。”一名士卒快步跑来,躬身行礼。

    “珠宝珍藏?”叶应武一挑眉,“走,去看看。”

    真腊作为南洋第一强国,称霸南洋多年,而且又控制从西洋到泉州的海上航道,自然是汇聚南洋财富,之前在搜刮真腊国库的时候,就差点儿闪瞎了人的眼睛,可是叶应武没有想到这真腊国主竟然还有私藏。

    而且这些天来搜刮南洋各国的国库,江铁和吴楚材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能够让这两个只知道扛着大刀向前冲的家伙感到震惊,说明那珠宝的数量和质量确确实实世间少有。

    贴上封条的房门被一把推开,当第一眼看到屋子里的景象时候,叶应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而赵云舒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袖。

    真腊的宫殿并不大,但是这个屋子也是设计的毫不起眼,可是谁曾想到这实际上只是一个崭新世界的入口。一道台阶通往地下,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一排一排的架子,放眼望去足足三四十个,每一个架子都有丈二高,两三丈长,摆放的整整齐齐,而在架子上,无数的金银珠宝,或是整齐的装在盒子里,或是就直接堆成一堆放在架子上。

    当叶应武缓步走到这偌大的地下室中时,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屋子,不只是这么多架子,在另外一边还有足足十个宝箱,之前来过的士卒已经将宝箱撬开,宝箱虽然生锈破败,但是里面装着的却是闪动着耀眼光芒的一堆一堆金币。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宝箱的一侧,还有一个小架子,上面放着的小盒子还是崭新的,也已经被打开,正是这盒子中巨大的夜明珠,让半边地下室不需要火把都能够被照亮。

    地下室带着潮湿的空气中,只剩下叶应武和赵云舒的喘息声。

    江铁快步走下台阶,毕恭毕敬的说道:“殿下,这些珠宝应该如何处置?”

    叶应武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抚摸着架子上那足够让日月无光的珠宝,沉默了良久,方才轻声说道:“想尽一切办法,都给朕弄走,充实大明国库,另外在这里面遴选优质的宝石、翡翠,充入宫廷。”

    就当江铁准备招呼士卒来搬运的时候,赵云舒突然间开口:“等等。”

    “嗯?”叶应武有些诧异的看向她。

    女孩发现了什么,踮着脚尖有些吃力的将架子上一个尚未打开的锦盒轻轻拿了下来,锦盒表面蒙着一层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尘,不过女孩却是浑然不在意,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挂在锦盒上的金锁,然后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可······可以了。”

    叶应武有些错愕的看过去,虽然隔着一层灰尘,不过能够依稀看到锦盒外面包裹的做工精良的丝绸,当然还有镶嵌在上面的珠宝,无一不是绝佳,而真正引人瞩目的,是在锦盒的侧面,金线绣成龙飞凤舞的一个字,即使是灰尘也难以遮盖光芒。

    “宋?”叶应武轻轻念了出来。

    ——————————————————

    锦盒上的灰尘已经被轻轻擦拭掉,自从将这个锦盒放在桌子上,赵云舒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如果不是叶应武拦着,赵云舒早就找东西把上面锈迹斑斑的锁撬开了。

    小心翼翼的将一根铁丝磨尖弄弯,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把铁丝小心的伸入锁当中,片刻之后听见一声轻响,锁已经弹了开来。叶应武耸了耸肩,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持整个锦盒的原样,要是按照门外那些杀胚们的想法,拿出锯子直接锯的话,玉石俱焚都有可能。

    吹了吹铁丝上的锈迹灰尘,叶应武将锁拿下来,赵云舒急忙伸手谨慎的将锦盒打开,金玉的光芒已经呈现在眼前。中原王朝册封藩属国的玉册安然躺在锦盒中,虽然经历了岁月的沧桑,不过依旧在无声的诉说着一个曾经王朝的过往。

    “建炎三年?高宗的年号啊。”叶应武的眼睛中泛起一道精光,自己在前世也见过不少宝贝,但是建炎三年宋高宗册封真腊的这个玉册还真是没有见到过,甚至因为宋代国力的衰弱、藩属国数量大大减少,相对的这些东西发出去的也少,能够流传下来的自然更是弥足珍贵。

    当然那是对于前世的叶应武,已经在这七百年前的时代见过太多的风浪烟云,叶应武还没有把这个小小的玉册放在眼中,只是不由得感慨一声。国家富强,那么周围的小国对于你的责骂都会趋之若鹜;国家贫弱,即使是村落为城的藩属,也能对你阴奉阳违。

    赵云舒握着那小小的玉册沉默不语,而叶应武轻轻叹息一声,靠在椅子上沉声说道:“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放回来吧,前朝之物,留之不祥。”

    不敢反驳叶应武,赵云舒一边将玉册放回到盒子中,一边站起来走到叶应武身边,迟疑片刻之后蹲下来轻轻给他捶着腿。

    叶应武吓了一跳,不过却是按捺住了,伸手拍了拍那个锦盒,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某不想让你对过去有太多的怀念。更不想让微儿看见这个东西。而且后宫现在看上去你们姊妹相处和睦,但是以后谁也说不准,舒儿你要想清楚,这个有时候会要人命的。”

    “夫君。”赵云舒抬起头,眼眸之中满满都是恳求之意。

    愈发坚定的摇了摇头,叶应武伸手搀扶赵云舒起来:“我意已决,说什么也没用,这东西先在某这里保管,想要看的话征求某的意见之后可以,但是别想有什么小动作。你这丫头有时候鬼精鬼精的,有时候就是执拗性子一根筋,谋害真怕你做出来什么傻事。”

    赵云舒微微颔首,有些不舍的看了那个锦盒一眼。

    而小阳子快步走进来:“启禀殿下,江南送来的快报。”

    叶应武一怔,急忙将奏章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赵文义让蒙古鞑子赔偿三百万两白银?难道文宋瑞他们全都活糊涂了么,这个时候借着陈州之事找蒙古鞑子赔偿,真是一步昏招。”

    “三百万两白银,是个不小的数目,蒙古那边答应,便是他们的税收少了三百万两,此消彼长,是个好事,夫君何谈昏招?”赵云舒顿时有些诧异的看向叶应武,刚才在那地下室发现的金银珠宝,估计也就三四百两的样子,而那是真腊多年来征战天下搜集的珍奇异宝,也是真腊历代国王的心血,现在赵文义有能耐一口咬下来三百万两,绝对很合算。

    伸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叶应武苦笑着摇了摇头:“咱们上来就开口要价,实际上就相当于大明自己服软了,三百万两白银,表面上看上去是蒙古鞑子凭借这个换来了陈州的安宁,但是实际上却是让蒙古鞑子探摸清楚了大明在淮北的虚实。按照大明以往的作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想要攻打城池没有围而不攻、进城谈判的道理,更何况这一次出动的是大明最精锐的天武军。”

    “夫君的意思是蒙古鞑子通过大明火急火燎的伸手要钱,已经看穿了大明在淮北很是虚弱的事实?”赵云舒恍然大悟,她虽然不太懂军事,但是叶应武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可能想不明白。

    叶应武无奈的点了点头:“某当初的意思是派赵文义去好好的教训教训蒙古鞑子,然后甩袖子走人就是了,蒙古鞑子被逼急了不可能和咱们在陈州硬碰硬,就算是真的打起来他们也不是天武军和两淮军的对手,到最后为了保住陈州肯定会主动站出来和谈,这一次倒是遂了蒙古鞑子的心愿。”

    赵云舒轻轻一笑:“夫君也要体谅朝堂上诸位相公,毕竟蒙古鞑子是大明最强大的对手,现在夫君在南洋,诸位相公应该也不想看着两国在这等紧要关头大动兵戈,所以急迫一些应该也能够谅解。”

    看着奏章上的字,叶应武轻笑一声:“不过至少赵文义他们还有点儿脑子,总算是杀了蒙古鞑子的威风。这一次从表面上看确实是大明占了便宜,而且这三百万两白银到手,总比没有的好。一下子许下了三百万两白银,足够蒙古鞑子朝野闹腾一阵子的了,而史天泽,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渡过难关了,忽必烈就算明白他的苦衷而且也知道换做任何人都很难做的再好,也要考虑如何给朝野官员、百姓一个交代。”

    “天下的便宜哪能都让你一人独占,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大明占了便宜,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多罢了,忽必烈凭借着这件事终究没有将你的注意从南洋转到北面,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赵云舒略有些责备的说道。

    叶应武喃喃说道:“三百万两,再加上从真腊搜出来的,数量倒是一点儿都不少了,那件事某在心中盘算了这么久,是时候施行了,舒儿,研磨。”

    赵云舒一怔,急忙舀起清水洒在砚台上,然后将上好的徽墨放入之中,小心研磨。叶应武沉思片刻,摊开一张白纸,提起笔来却是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跟在叶应武身边时间久了,再加上书房中不少事情都是她收拾的,赵云舒对自家夫君的性格很了解,和在后宅懒洋洋、一点儿正形都没有的样子截然相反,叶应武处理政务的时候向来都是雷厉风行,他所决定的事一般不会给文天祥等人反驳的机会。

    可是今天难得见到叶应武迟疑。

    叶应武缓缓的将笔放下,看向赵云舒:“舒儿,劳一时之民,拥万世之财,你说这样的事某应不应该做?”

    沉默了片刻,赵云舒重新捻起来笔沾满了墨水递给叶应武,郑重的看着叶应武:“夫君。”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一切都在不言中。迎着女孩信任的目光,叶应武笑了一声,径直将笔接过来,在白纸上径直写下两个字。赵云舒有些好奇的看过去,神色微微一变:“夫君真的打算这么做?”

    叶应武看了一眼纸上的两个字,郑重点了点头:“虽然现在大名还没有定鼎天下,但是随着大明对南洋的占领以及从泉州、临安等沿海城镇向内陆的商品运输,原本通往福建和广南的道路已经不堪重负,这一次大明对付南洋竟然导致蒙古鞑子都敢在北面嚣张,便有这里面的原因。”

    “直道。”赵云舒将叶应武写下的那两个字念出来,“夫君,当初祖龙因此劳民伤财而使得秦二世而亡,现在夫君重修直道,难道就不怕那些士子和百姓会反对了?”

    轻轻敲打着桌子,叶应武沉声说道:“首先和祖龙不同,某现在手中这两批将近七百万两白银,再加上从国库中拨出来,已经至少能够修建从泉州到岭南或者江南的。另外某相信那些商贾这一次应该颇为识相,而且他们能有本事站到商贸场的最顶峰,说明他们自然也有这个眼光看得出来直道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某想这就已经足够了。”

    赵云舒在叶应武前面来回踱步,轻声说道:“可是伤财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劳民,夫君又打算上哪里去找那么多劳力?”(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磨洗认前朝

    大象懒散的在树林当中晃悠着向前,周围的树叶都因为这庞大的身躯而沙沙作响。站在树下道路旁的明军士卒腰杆挺得笔直,手中长矛在阳光下散发出令人心寒的光芒,和大象的懒散悠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应武不由得摇了摇头,虽然看不到身影,不过树林中时不时传来的笑声说明微儿和惠娘那两个丫头好着呢。那几个投靠大明的真腊官员倒是有心,这个马屁拍的很准,一头调教乖巧的大象送过来,很快就俘虏了王妃和郡主的欢心,让叶应武看向他们几个的时候,也不太好意思下狠手,甚至看在他们之前也麻溜的投降份上,还重重嘉奖一番、令其官居原职。

    反正有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人盯着,以后还会有御史台派遣监察御史,倒也不害怕这些人能够闹出来什么幺蛾子,毕竟他们是投降之人,想必心中也有点儿自知之明,自然会夹起尾巴做人。

    “自从惠娘教微儿念书开始,这两个就天天腻在一起,都快不分彼此了。”赵云舒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感慨道。

    叶应武哂笑道:“这两个丫头,臭味相投罢了。更何况这深宫大院当中,能有几个知己?虽然她们两个差了十岁,但是毕竟还是青春年少,和你我这等老夫老妻自然凑不到一家去。”

    赵云舒狠狠瞪了叶应武一眼,不过当看到叶应武主动站在前面为自己遮挡阳光的时候,心中暖洋洋的,也不想再责怪他,迎着叶应武的目光一本正经的说道:“夫君,说实话惠娘也已经快二八了,豆蔻枝头的岁数过了,在这么放着别说朝廷中官员,娘亲肯定不愿意。这一次让惠娘随着夫君南巡,娘亲想来就有这层意思。”

    沉默片刻,叶应武喟然叹道:“南洋这么多事务令人头疼,某就算和你都没有来得及好好亲热几天,又哪里有功夫摆平这个野丫头,这不是逼着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么。”

    “说得好听。”赵云舒有些无奈的说道,“看你到时候怎么和娘亲交代。”

    叶应武一怔,抬头看向头顶错落的树枝和洒下来的阳光:“这还不简单。”

    紧接着叶应武有模有样的一拱手:“回禀娘亲,孩儿南下一路,事务繁忙不说,舒儿更是魅惑君王、痴缠不已,孩儿虽每夜笙歌······”

    俏脸通红的看着叶应武,赵云舒什么都没有说,自家夫君没正形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习以为常。

    “启禀殿下,王妃,在真腊宫殿的西北角发现了大批珠宝珍藏,江统领不敢处置,特令属下前来禀报。”一名士卒快步跑来,躬身行礼。

    “珠宝珍藏?”叶应武一挑眉,“走,去看看。”

    真腊作为南洋第一强国,称霸南洋多年,而且又控制从西洋到泉州的海上航道,自然是汇聚南洋财富,之前在搜刮真腊国库的时候,就差点儿闪瞎了人的眼睛,可是叶应武没有想到这真腊国主竟然还有私藏。

    而且这些天来搜刮南洋各国的国库,江铁和吴楚材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能够让这两个只知道扛着大刀向前冲的家伙感到震惊,说明那珠宝的数量和质量确确实实世间少有。

    贴上封条的房门被一把推开,当第一眼看到屋子里的景象时候,叶应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而赵云舒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袖。

    真腊的宫殿并不大,但是这个屋子也是设计的毫不起眼,可是谁曾想到这实际上只是一个崭新世界的入口。一道台阶通往地下,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一排一排的架子,放眼望去足足三四十个,每一个架子都有丈二高,两三丈长,摆放的整整齐齐,而在架子上,无数的金银珠宝,或是整齐的装在盒子里,或是就直接堆成一堆放在架子上。

    当叶应武缓步走到这偌大的地下室中时,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屋子,不只是这么多架子,在另外一边还有足足十个宝箱,之前来过的士卒已经将宝箱撬开,宝箱虽然生锈破败,但是里面装着的却是闪动着耀眼光芒的一堆一堆金币。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宝箱的一侧,还有一个小架子,上面放着的小盒子还是崭新的,也已经被打开,正是这盒子中巨大的夜明珠,让半边地下室不需要火把都能够被照亮。

    地下室带着潮湿的空气中,只剩下叶应武和赵云舒的喘息声。

    江铁快步走下台阶,毕恭毕敬的说道:“殿下,这些珠宝应该如何处置?”

    叶应武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抚摸着架子上那足够让日月无光的珠宝,沉默了良久,方才轻声说道:“想尽一切办法,都给朕弄走,充实大明国库,另外在这里面遴选优质的宝石、翡翠,充入宫廷。”

    就当江铁准备招呼士卒来搬运的时候,赵云舒突然间开口:“等等。”

    “嗯?”叶应武有些诧异的看向她。

    女孩发现了什么,踮着脚尖有些吃力的将架子上一个尚未打开的锦盒轻轻拿了下来,锦盒表面蒙着一层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尘,不过女孩却是浑然不在意,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挂在锦盒上的金锁,然后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可······可以了。”

    叶应武有些错愕的看过去,虽然隔着一层灰尘,不过能够依稀看到锦盒外面包裹的做工精良的丝绸,当然还有镶嵌在上面的珠宝,无一不是绝佳,而真正引人瞩目的,是在锦盒的侧面,金线绣成龙飞凤舞的一个字,即使是灰尘也难以遮盖光芒。

    “宋?”叶应武轻轻念了出来。

    ——————————————————

    锦盒上的灰尘已经被轻轻擦拭掉,自从将这个锦盒放在桌子上,赵云舒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如果不是叶应武拦着,赵云舒早就找东西把上面锈迹斑斑的锁撬开了。

    小心翼翼的将一根铁丝磨尖弄弯,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把铁丝小心的伸入锁当中,片刻之后听见一声轻响,锁已经弹了开来。叶应武耸了耸肩,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持整个锦盒的原样,要是按照门外那些杀胚们的想法,拿出锯子直接锯的话,玉石俱焚都有可能。

    吹了吹铁丝上的锈迹灰尘,叶应武将锁拿下来,赵云舒急忙伸手谨慎的将锦盒打开,金玉的光芒已经呈现在眼前。中原王朝册封藩属国的玉册安然躺在锦盒中,虽然经历了岁月的沧桑,不过依旧在无声的诉说着一个曾经王朝的过往。

    “建炎三年?高宗的年号啊。”叶应武的眼睛中泛起一道精光,自己在前世也见过不少宝贝,但是建炎三年宋高宗册封真腊的这个玉册还真是没有见到过,甚至因为宋代国力的衰弱、藩属国数量大大减少,相对的这些东西发出去的也少,能够流传下来的自然更是弥足珍贵。

    当然那是对于前世的叶应武,已经在这七百年前的时代见过太多的风浪烟云,叶应武还没有把这个小小的玉册放在眼中,只是不由得感慨一声。国家富强,那么周围的小国对于你的责骂都会趋之若鹜;国家贫弱,即使是村落为城的藩属,也能对你阴奉阳违。

    赵云舒握着那小小的玉册沉默不语,而叶应武轻轻叹息一声,靠在椅子上沉声说道:“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放回来吧,前朝之物,留之不祥。”

    不敢反驳叶应武,赵云舒一边将玉册放回到盒子中,一边站起来走到叶应武身边,迟疑片刻之后蹲下来轻轻给他捶着腿。

    叶应武吓了一跳,不过却是按捺住了,伸手拍了拍那个锦盒,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某不想让你对过去有太多的怀念。更不想让微儿看见这个东西。而且后宫现在看上去你们姊妹相处和睦,但是以后谁也说不准,舒儿你要想清楚,这个有时候会要人命的。”

    “夫君。”赵云舒抬起头,眼眸之中满满都是恳求之意。

    愈发坚定的摇了摇头,叶应武伸手搀扶赵云舒起来:“我意已决,说什么也没用,这东西先在某这里保管,想要看的话征求某的意见之后可以,但是别想有什么小动作。你这丫头有时候鬼精鬼精的,有时候就是执拗性子一根筋,谋害真怕你做出来什么傻事。”

    赵云舒微微颔首,有些不舍的看了那个锦盒一眼。

    而小阳子快步走进来:“启禀殿下,江南送来的快报。”

    叶应武一怔,急忙将奏章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赵文义让蒙古鞑子赔偿三百万两白银?难道文宋瑞他们全都活糊涂了么,这个时候借着陈州之事找蒙古鞑子赔偿,真是一步昏招。”

    “三百万两白银,是个不小的数目,蒙古那边答应,便是他们的税收少了三百万两,此消彼长,是个好事,夫君何谈昏招?”赵云舒顿时有些诧异的看向叶应武,刚才在那地下室发现的金银珠宝,估计也就三四百两的样子,而那是真腊多年来征战天下搜集的珍奇异宝,也是真腊历代国王的心血,现在赵文义有能耐一口咬下来三百万两,绝对很合算。

    伸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叶应武苦笑着摇了摇头:“咱们上来就开口要价,实际上就相当于大明自己服软了,三百万两白银,表面上看上去是蒙古鞑子凭借这个换来了陈州的安宁,但是实际上却是让蒙古鞑子探摸清楚了大明在淮北的虚实。按照大明以往的作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想要攻打城池没有围而不攻、进城谈判的道理,更何况这一次出动的是大明最精锐的天武军。”

    “夫君的意思是蒙古鞑子通过大明火急火燎的伸手要钱,已经看穿了大明在淮北很是虚弱的事实?”赵云舒恍然大悟,她虽然不太懂军事,但是叶应武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可能想不明白。

    叶应武无奈的点了点头:“某当初的意思是派赵文义去好好的教训教训蒙古鞑子,然后甩袖子走人就是了,蒙古鞑子被逼急了不可能和咱们在陈州硬碰硬,就算是真的打起来他们也不是天武军和两淮军的对手,到最后为了保住陈州肯定会主动站出来和谈,这一次倒是遂了蒙古鞑子的心愿。”

    赵云舒轻轻一笑:“夫君也要体谅朝堂上诸位相公,毕竟蒙古鞑子是大明最强大的对手,现在夫君在南洋,诸位相公应该也不想看着两国在这等紧要关头大动兵戈,所以急迫一些应该也能够谅解。”

    看着奏章上的字,叶应武轻笑一声:“不过至少赵文义他们还有点儿脑子,总算是杀了蒙古鞑子的威风。这一次从表面上看确实是大明占了便宜,而且这三百万两白银到手,总比没有的好。一下子许下了三百万两白银,足够蒙古鞑子朝野闹腾一阵子的了,而史天泽,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渡过难关了,忽必烈就算明白他的苦衷而且也知道换做任何人都很难做的再好,也要考虑如何给朝野官员、百姓一个交代。”

    “天下的便宜哪能都让你一人独占,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大明占了便宜,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多罢了,忽必烈凭借着这件事终究没有将你的注意从南洋转到北面,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赵云舒略有些责备的说道。

    叶应武喃喃说道:“三百万两,再加上从真腊搜出来的,数量倒是一点儿都不少了,那件事某在心中盘算了这么久,是时候施行了,舒儿,研磨。”

    赵云舒一怔,急忙舀起清水洒在砚台上,然后将上好的徽墨放入之中,小心研磨。叶应武沉思片刻,摊开一张白纸,提起笔来却是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跟在叶应武身边时间久了,再加上书房中不少事情都是她收拾的,赵云舒对自家夫君的性格很了解,和在后宅懒洋洋、一点儿正形都没有的样子截然相反,叶应武处理政务的时候向来都是雷厉风行,他所决定的事一般不会给文天祥等人反驳的机会。

    可是今天难得见到叶应武迟疑。

    叶应武缓缓的将笔放下,看向赵云舒:“舒儿,劳一时之民,拥万世之财,你说这样的事某应不应该做?”

    沉默了片刻,赵云舒重新捻起来笔沾满了墨水递给叶应武,郑重的看着叶应武:“夫君。”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一切都在不言中。迎着女孩信任的目光,叶应武笑了一声,径直将笔接过来,在白纸上径直写下两个字。赵云舒有些好奇的看过去,神色微微一变:“夫君真的打算这么做?”

    叶应武看了一眼纸上的两个字,郑重点了点头:“虽然现在大名还没有定鼎天下,但是随着大明对南洋的占领以及从泉州、临安等沿海城镇向内陆的商品运输,原本通往福建和广南的道路已经不堪重负,这一次大明对付南洋竟然导致蒙古鞑子都敢在北面嚣张,便有这里面的原因。”

    “直道。”赵云舒将叶应武写下的那两个字念出来,“夫君,当初祖龙因此劳民伤财而使得秦二世而亡,现在夫君重修直道,难道就不怕那些士子和百姓会反对了?”

    轻轻敲打着桌子,叶应武沉声说道:“首先和祖龙不同,某现在手中这两批将近七百万两白银,再加上从国库中拨出来,已经至少能够修建从泉州到岭南或者江南的。另外某相信那些商贾这一次应该颇为识相,而且他们能有本事站到商贸场的最顶峰,说明他们自然也有这个眼光看得出来直道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某想这就已经足够了。”

    赵云舒在叶应武前面来回踱步,轻声说道:“可是伤财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劳民,夫君又打算上哪里去找那么多劳力?”(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御驾眺西洋

    大明继承前宋的衣钵,自靖康以来,前宋断断续续和北方的金国、蒙古交战了百年,中间不乏几场名传史册的浴血大战。虽然大宋节节败退,但是最终还是守住了东南国土,但是这一切的代价就是大宋不得不保持人数众多的军队,而很多百姓也在这战乱当中丧命。

    而在宋明之交,和蒙古的几场大战战死的青壮数量众多。叶应武不得不保持精兵路线,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年轻丁壮的数量实在是太少,毕竟还需要留有足够的人手保证正常的耕作。

    所以现在叶应武想要修建直道,就需要大量的百姓丁壮,这和大明现有的国情根本不相符,即使是有足够的金银支持,也会劳民,一旦激起民怨,到时候叶应武失去的,很有可能是整个天下。

    赵云舒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叶应武只是默默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良久之后沉声说道:“谁又说某要用大明的百姓。”

    突然间意识到什么,赵云舒霍然回首看向书房外面。

    真腊仆人正毕恭毕敬的站在树荫下,在他们的外围还有明军将士警戒,显然对这些真腊人并不放心。

    “真腊、渤泥、阇婆、安南。”叶应武轻声说道,“这里的百姓,只是失败者的百姓,不是大明的百姓。如果说算大明的战利品和奴隶,倒是说的过来。这些多人拉去修建直道,又有谁能够说某是劳民伤财?某需要做的只是让各地的村镇派出少量人监工,并且由朝廷赋予薪资,恐怕不会有人拒绝这个活计的。”

    “可是······”赵云舒迟疑片刻,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她也是从宋明之交的乱世走出来的,短短的几个月之间见过太多世间冷暖和乱世人命如草芥的现实,所以早就不是之前那个养在深宫、被赵禥呵护如掌上明珠的信安公主。

    战败者和臣服者没有资格支配他们的性命和未来。

    存活与否都要看胜利者的恩典,而现在看来,叶应武显然不打算将自己的恩典泼洒在南洋百姓身上。

    南洋这些猴子是什么样的好吃懒做德行,叶应武一清二楚,更何况他们的后代手上沾满了华夏人的鲜血,这个仇叶应武毫不介意算在他们祖宗身上。所以叶应武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在这一刻的无情和冷血。

    他不是圣母女表,赵云舒也不是。

    整个大明的朝堂上,恐怕还没有这种珍稀的物种存在。而且叶应武也很清楚一旦自己下定决心,朝堂上那些人也不会有意见。

    而自古逐利的商人,更不会大发慈悲,他们只会在意直道修通之后能够给他们带来怎样切实的好处,为了哪怕一点儿利益,他们恐怕都不在乎这中间埋葬了多少南洋土著的性命。

    “祖龙修直道,后来隋炀帝修北方驰道,虽然一时劳民伤财,但是这些道路时至今日已然是各处官道当中的中坚部分。”叶应武沉声说道,“和祖龙、隋炀帝相比,某现在有足够的钱粮,无须搜刮百姓,又有充足的劳力,自不会重蹈亡国覆辙。更何况直道与驰道之修建,功在千秋。”

    赵云舒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轻轻握住叶应武的手。

    就在这时,梁炎午快步走进来,不得不说这位叶应武的首席幕僚倒还很是入乡随俗,一身真腊本地的衣袍,通风透气甚是凉快不说,看上去梁炎午更多了几分尊荣之气。

    叶应武强忍着笑先开口说道:“逸轩啊,你这一身打扮,再加上这些天在外面跑晒黑了不少,认识的人知道你是梁逸轩,不认识的人恐怕还真的以为真腊人来了呢。”

    梁炎午急忙拱手:“属下见过殿下、王妃。”

    “行了,用不着你梁逸轩这么客气,再说了你这一身打扮也得入乡随俗,行真腊人的礼节才是。”叶应武打趣道。

    梁炎午点了点头:“属下这几天一直在真腊各处寻访,汉人装扮的话很容易引起真腊人的警觉,所以难免就入乡随俗了。”

    “爱卿有心了,”叶应武一边赞许一声,一边将桌子上刚刚写好的满满一张纸递给梁炎午,“此次搜剿真腊国库和真腊国主的私藏收获颇丰,再加上蒙古鞑子的三百万两白银的赔偿,算得上一笔巨款。朕思前想后,也是时候借着这笔银子,将这件事落实了。逸轩你来的正好,让你手下的人也帮朕分析分析,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么。”

    梁炎午急忙接过来纸,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呼出来:“直道?”

    叶应武点了点头,却显然并不想过多解释:“你先收着吧。”

    梁炎午轻轻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这沉甸甸的纸折起来收进怀里,然后沉声说道:“启禀殿下,西面传来消息了,德里苏丹国的国君巴勒班回信称非常期待与大明会盟,还请殿下确定会盟的地点。”

    “这个巴勒班倒是识相。”叶应武轻轻摩挲着下巴,“对于巴勒班,锦衣卫了解多少?”

    摇了摇头,梁炎午无奈的说道:“所知甚少。德里苏丹国是在原来天竺的土地上建立的,汉唐以来前往天竺都是经由西域,自前宋之后,关中沦陷,江南和天竺就切断了联系,咱们的商船来往西洋,最多也就是到达三佛齐和天竺以南,很少会北上天竺一带,所以在殿下下南洋之前,锦衣卫对这德里苏丹国根本是一问三不知。”

    这倒是没有出乎叶应武的预料,毕竟锦衣卫创立的时间不长,而且主要的精力都是放在北方,对南洋的各处组织机构都是刚刚创立,触手自然很难在几个月之内延伸到德里苏丹国。

    “现在对德里苏丹国知道的只是这个国主巴勒班是在一年前登上王位,不过此人甚是贤能,国家上下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说,之前和蒙古鞑子伊尔汗国在边境有过一战,双方死伤都不少,打了一个平手。”梁炎午接着说道,“而且伊尔汗国对于这个德里苏丹国,一时间好像也无处下手。”

    叶应武嗯了一声,如果能够轻而易举的对付德里苏丹国,以蒙古鞑子贪婪的性格,是不可能又扯上真腊这样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劣等民族来和他们瓜分这么一大块肥肉的。

    不过这德里苏丹国竟然有本事和伊尔汗国打了一个平手,自己之前还是小觑了这个只占据半个印度的******国家。要知道在蒙古四大汗国当中,伊尔汗国是实力最为强悍的一个,而且也是因为和蒙古本宗同属于拖雷后裔的关系,所以伊尔汗国是和蒙古本宗关系最亲近的一个汗国,也是大明和蒙古本宗开战,最不可能作壁上观的一个汗国。

    唇亡齿寒的道理蒙古人也很清楚,无论大明北上还是南下,蒙古本宗和伊尔汗国都会帮助牵制,因此叶应武以后北伐想要后方安定,就必须想办法牵制住伊尔汗国。

    而现在德里苏丹国已经成为唯一的人选。

    不过德里苏丹国展现出来的强大国力,还是让叶应武有些忌惮,“驱狼吞虎”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上佳的计策,很有可能引火上身,到时候一个比伊尔汗国还要强大的德里苏丹国崛起,对大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让锦衣卫给朕盯紧这个德里苏丹国。”叶应武沉声说道,“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之前的天竺是信奉天竺佛教或者婆罗门教,现在变成苏丹国,改信奉清真,就算他们的国主有能耐,国内的宗教矛盾也必然少不了,可以拿这个做突破口。朕只需要德里苏丹国为大明牵制伊尔汗国,并不需要真的能够将伊尔汗国打败。”

    梁炎午脸色微微一变,不过旋即点了点头。叶应武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这件事逸轩你也不用操心,朕亲自负责。”

    梁炎午非但没有失望,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就不是对权力很热衷的人,否则也不会闷着头当叶应武的幕僚这种清贵的职务。锦衣卫作为效忠于叶应武的杀手锏和秘密力量,梁炎午并不想去趟这个浑水,更何况这还是关大明在整个南洋甚至西洋统治和影响的稳定,关乎到另外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这样的重担梁炎午自问是没有能耐承担起的。

    “会盟的事,你和江铁具体商量一下,回复巴勒班便好。”叶应武沉声说道,“可以选在两国边界上,以示朕对德里苏丹国的倚重和信任。”

    “臣遵旨。”梁炎午急忙应了一声。

    叶应武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轻笑一声重新靠在椅背上。

    对于德里苏丹国,叶应武也没有打算放他一马,虽然此时的德里苏丹国有能耐和蒙古鞑子交手而不落于下风,但是实际上只控制了北印度的德里苏丹国,依旧是印度历史上少有的虚弱时候,等到以后莫卧儿帝国崛起,就真的只有欧洲殖民者的重炮能够轰开国门了。

    而叶应武想让锦衣卫做的,就是暗中煽动德里苏丹国的宗教矛盾和********,作为一个还算比较合格的穿越者,叶应武自然知道这两个矛盾只要运用得到,对于一个强大的国家都是致命的,更何况对内忧外患的德里苏丹国。到时候对付一个残破的国家,大明还是手到擒来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让德里苏丹国好好恶心一下伊尔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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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洋,吕宋。

    吕宋是从泉州到南洋再到西洋的咽喉要道,过往的船只往往都会选择在吕宋进行停靠和补给。但是吕宋毕竟也是南洋诸多岛国中的一个,和渤泥、阇婆等国的情况差不多,来往商船在这里最多补充一些淡水和简单的食物,很不方便。

    随着大明全力开发夷洲岛,将夷洲经营成海上补给、修缮船只甚至贸易的重要枢纽,所以商船往往都会选择在夷洲休整之后直接南下,不会再绕路吕宋一带。这也使得吕宋在这几个月中逐渐消失了原有的繁华,重新回归自然的寂静和安宁。

    只不过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而吕宋土著这一次迎来的,也不是带着笑意和他们交换粮食、淡水的商船,而是全副武装的战船。

    大明咸淳三年十月十五日,南洋水师在吕宋登陆。

    “这些南洋猴子,还真是聒噪。”站在一处岩石上,张贵手里提着刀,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在岩石下面,大批大批衣不遮体的吕宋土著,被水师将士们一串[一串的穿起来,押向海边。

    追随水师而来的,有足足上百艘庞大的商船,而这些从泉州就闻到金钱气息、闻风而来的商贾,就站在海滩上一个个摩拳擦掌。

    似乎预料到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这些吕宋土著都在拼命的挣扎,只不过回应他们的只有水师将士手中长鞭,抽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鞭痕。张贵可不会在乎这些土著的死活,只要把他们弄到海边就算自己完成任务,而那些商贾也不怎么在意,毕竟这么多土著当中有那么一两个死了就死了,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和水师翻脸。

    更何况除了鞭打,他们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更加有效的办法可以阻止这些未开化的土著吼叫。

    “殿下对于吕宋很是看重。”站在张贵身边的王达沉声说道,“尤其是选中了碧瑶这块地方,据说朝廷已经拨下来了银子,要在这里建立整个南洋最大的城镇和码头港口。”

    张贵回头看向身后被群山包围的偌大空地,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无奈的说道:“这倒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过话说回来,朝廷想要在这等荒山野岭之中建一个城镇出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什么时候当朝户部谢君直谢尚书都这么大方了,这可不是他的性格。”

    抠门似乎是历朝历代户部尚书的通病,更何况谢枋得从叶应武兴州发迹开始,就一直主管着叶应武手下的钱粮,后来担任户部尚书,因为南征北战消耗不少,再加上夷洲的经营、船厂的建设,更是让谢枋得忙的天昏地暗,并且想尽一切办法从这些将领和官员嘴里面节流。

    谢枋得为人刚正不阿,甚至有的时候还有些执拗,这是朝野公认的。一般他坚持的事情都非得贯彻到底,所以在敬佩这位户部尚书的同时,众多的官员和将领们不会和他抬杠,而且也会尽量为朝廷减少开支,也为谢枋得减少一些负担。

    毕竟这位户部尚书每天板着个脸,大家心里面也不舒服。

    要说让张贵带着南洋水师杀人破国,他绝对二话不说,提着刀就走,但是要说让他想办法从谢枋得那里弄来银子在这南洋荒山野岭当中建城,张贵还真的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谢枋得提着刀满衙门的追杀。

    “殿下倒是当了甩手掌柜,给咱们留下这么一个苦差事。”王达也已经回过神来,不由得感慨一声。

    当初叶应武说得轻松,他们这些人因为白怒涛前厢险些全军覆没的事,急于立功赎罪,也就满口答应下来了,毕竟对付一些吕宋土著,南洋水师这么浩浩荡荡的拉上来,确实有些杀鸡用牛刀了,没有啥好担心的。可是叶应武随后而来的命令,终于让他们感觉到了这位明王殿下满满的恶意。

    还不如再打二十军棍来得舒服呢。

    张贵把目光投向海滩,不过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商贾现在眼里面只有可以贩卖回去的奴隶,对于他们来说,能有一个停泊船只的码头就够了,想要在他们手中骗出银子,修建码头,比登天还难。”

    突然间想起来什么,王达拽了拽张贵的衣袖:“老张,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殿下所吩咐的?”

    “嗯?”张贵有些无精打采的看向这位难兄难弟。

    迟疑片刻,王达沉声说道:“殿下当时说得很清楚,如果在碧瑶周围的山里好好搜寻的话,会有惊喜。”

    “惊喜?”张贵一怔。(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骤雨打芭蕉

    雨点打着窗外的芭蕉叶,嗒嗒作响。

    风阵阵,顺着半掩的门窗溜进来,带着南洋炎热的天气中少有的凉意。

    南洋热带气候,到了每年的**月份,正是风雨最多的时候,虽然受到风雨的洗礼,这几个月天气都甚是凉爽,但是以南洋泥泞崎岖的道路和茂密的丛林,来往的人们宁愿不看到风雨。

    而叶应武甚至有些庆幸在大明集中力量向真腊挺进的这一段日子里面,并没有多少狂风骤雨,否则恐怕就算宣武军和神卫军有通天之能,也只好在泥泞而处处暗藏杀机的环境当中蹉跎不前了。

    怀中佳人温热的娇躯轻轻扭动着,雪嫩的肌肤上带着细细的汗珠,虽然外面风雨大作,但是毕竟南洋还是要比江南炎热很多,本来就是午后,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两人又一番痴缠,自然会出汗。

    赵云舒懒洋洋的趴在叶应武胸口,秀发直接披散下来,星眸半闭,带着迷离的神情,俏脸上的潮红尚未退散。

    叶应武轻声说道:“趁着时候还早,抓紧睡会儿吧,等会儿惠娘教完微儿念书,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估计想休息都没机会了。”

    “这么大的雨声怎么可能睡得着。”赵云舒轻轻哼道,带着诱人心魄的媚态,让叶应武的心都不由得被揪了一下。没想到某年轻的时候纵横花街柳巷,所向披靡,今天却是要栽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了。

    果然长得漂亮,其他都可以后天练习出来。

    不过显然赵云舒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挑动叶应武的天雷地火,只是缓缓的坐起来,曼妙美好的身材在叶应武面前舒展,叶应武喉头顿时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

    赵云舒也察觉到自家夫君不怀好意的眼神,有些无奈的拿起床头的诃子穿上,遮盖住有着致命诱惑的春光寸寸。而叶应武的眼神失去了目光,自然而然的向下飘去。

    显然对自家夫君的德行有自知之明,赵云舒虽然睡起慵懒,不过还是乖乖的盘腿坐好,然后扯过薄衾遮挡住这个家伙的目光。叶应武顿时失望的哼了一声,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不动弹了。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看着窗外的雨打芭蕉,女孩伸手托着雪腮,忍不住喃喃念道。

    叶应武微微一怔,旋即缓缓坐起来,沉声说道:“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舒儿,雨打芭蕉,洗却灰尘,留下一片青翠,缘何伤感?”

    赵云舒摇了摇头:“只是看到眼前景色,莫名想起易安居士的词罢了······”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赵云微连蹦带跳的推开门闯进来。明王殿下和王妃在里面歇息,这个时候有本事有能耐撞门进来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小魔头了,“今天惠娘姊姊刚刚教我念了这首词!”

    赵云舒呀了一声,缩到叶应武怀里,叶应武扯过被子将自家老婆裹了个严实,自家老婆就算是被小姨子看到了吃亏的也是自己,叶应武一边搂住赵云舒,一边瞪了微儿一眼:“丫头,谁让你进来的?”

    赵云微掐着腰理直气壮的说道:“你们大白天不关门,而且门口连个站着的护卫都没有,谁想进来不就可以进来么!”

    “微儿你先出去。”赵云舒躲在被褥中,低声说道。虽然跟在叶应武身边时间长了,赵云舒也不是原来那个牵牵手都害羞的受不了的小姑娘,只不过小女儿情态也是在和叶应武两个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来,在微儿面前,她还是尽量要保持一个威严大姐姐的形象,否则以后偌大的后宅,就真的没有人能够镇得住这个小魔王了。

    微儿顿时撇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当时宫中父皇每天晚上拽着那么多姨娘胡天胡帝,第二天那些姨娘早晨起来还要去宫门外谢恩呢。”

    叶应武脸色一沉,王清惠已经火急火燎的撞了进来,似乎已经料到眼前是怎样的场景,惠娘飞快的将微儿抄了起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小孩子家的是什么都能让你看见的么!”

    “惠娘,把微儿带出去。”叶应武淡淡说道,显然这位杀伐果断的明王殿下,此时已经有些动怒。

    惠娘见叶应武没有打算找她算账,轻轻松了一口气。

    看着两个女孩离开,叶应武方才松开怀抱,赵云舒默默的从衣架上拽过来叶应武的外衫,也顾不上自己,先伺候叶应武更衣:“夫君,微儿还小,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叶应武微微一怔:“某又什么时候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了?”

    “你生气了。”赵云舒的声音中带着哀意,螓首低垂,“毕竟微儿虽然无意,却是拿那个人和你对比,他······”

    轻笑一声,叶应武自己飞快的收拾好,然后将赵云舒的衣衫拿过来:“比总是去想过去的事,童言无忌,说了就说了,何必放在心上。更何况某又没让你们姊妹天天跪在宫门外谢恩,至少没有那么昏庸吧。”

    转过身趁着赵云舒没有防备,在她的脸颊上香了一口,叶应武正色说道:“不用那个人那个人的,那是你爹爹,也是某的岳父老泰山,虽然他生前有种种不对,终究化作尘土,魂归地下,某自然不会和一个亡人斤斤计较什么,更何况作为前宋的君主,某还要感谢你爹爹拱手让江山呢。”

    “横竖都是你有理。”赵云舒恨恨的说道,“刚才脸色阴沉的样子都快吓死我了,自己还好意思说。”

    叶应武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斜斜瞄了她一眼:“娘子大人,你还准备在床上赖多久?正好小阳子中午送来的好东西,咱们去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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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哥,你确定这是吃的?为什么闻起来那么臭。”赵云微站在桌子旁边,掩着鼻子指着桌子上那个形状古怪的果子。这丫头年纪还小,显然并没有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赵云舒有些无奈的轻轻拽了自家妹妹,看向叶应武:“夫君,你就别捉弄微儿了,这个······确定是吃的?”

    放在桌子上的这个体型庞大的果子浑身是刺不说,而且还散发出淡淡的臭气,让所有第一眼看到它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能够吃的东西。更不要说叶应武所谓的美食。

    翻了翻白眼,叶应武忍不住感慨一声:“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吃过。”

    话音未落,叶应武已经抄起佩剑,一剑劈了下去。

    偌大的榴莲被拦腰劈开,浓烈臭味让在场的三个女孩全都退后。而送来这个果子时候就深切体会到“个中臭处”的小阳子他们,更是躲得连影儿都不见了。叶应武慢慢悠悠的将一块一块的果肉挖出来,浅黄色的汁液和浓烈的臭气让人看上去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只不过吃货毕竟是吃货,惠娘已经小心的凑上去,只是看了一眼细腻的果肉,作为一个有经验人士她就已经感觉隐隐明白了什么。先不管味道怎么样,这么柔软细腻的果肉,口感必然是水果中上佳的。

    在这七百年前,榴莲的美味并不为人所知,甚至很多南洋人对其都是避之不及,如果不是叶应武画好了图指名道姓的要这个东西,恐怕那些有心拍马屁的真腊官员,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明王殿下喜欢吃这个。

    叶应武以身作则自己先吃了一口,然后挖出来一块果肉递给惠娘,惠娘迟疑片刻,也是横下心捏着鼻子咬了一口。

    “好吃吗?”叶应武顾不得满手的汁液,笑着问道。

    惠娘郑重的点了点头,而微儿也终于忍不住扑了上来。

    叶应武有些无奈的闪开,一边在盆中洗了洗手,一边走到赵云舒身边:“明天某去真腊边境和德里苏丹国的国主会盟,舒儿你在这里好好看着惠娘和微儿。”

    赵云舒看着外面的风雨,有些诧异:“这雨恐怕今天是停不了了,难道就这么着急么?”

    “雨云是从西面来的,往西走天气应该晴朗一些。”叶应武笑着说道,“抓紧把西洋的事解决了,咱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南洋这么闷热的天气,早晚会憋出病来。更何况某再在这南方逗留,还不知道忽必烈又要闹出来什么热闹呢,还是抓紧回去来的安稳。”

    缓缓站起来和叶应武并肩看着回廊外的风雨,赵云舒微笑着说道:“好了,夫君你又何必找借口呢。十月怀胎,如果现在再不走的话,恐怕婉娘姊姊临盆的时候你都赶不上了。”

    叶应武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其实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同时又何尝不是朝野官员百姓最关心的事。

    “夫君放心去便是,”赵云舒靠在叶应武怀中,“妾身于此侯君归。”

    “嗯。”叶应武郑重的应了一声,伸手将女孩搂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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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洋水师在吕宋碧瑶找到了金矿?”叶应武看着梁炎午递上来的奏章,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忍不住低声感慨一句,“这张贵和王达终究还是有点儿脑子。”

    梁炎午并没有听见叶应武说的什么,不过他跟在叶应武身边时间久了,自然也知道不该问的自己不必问,当即恭声说道:“殿下,吕宋发现金矿,这样朝廷就不用为了碧瑶港口的建设而犯愁,甚至整个南洋都可以得益于此。户部也总算能够松口气了。”

    叶应武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那德里苏丹国的国主也已经到了,咱们过去吧,免得被人家以为拿架子。”

    百战都护卫已经在前面散开,更远处还有大队的明军将士警戒。

    就在前面的空地上,一个台子已经搭建起来,大明的赤色龙旗和德里苏丹国的绿色弯刀旗并肩在风中猎猎舞动。

    天空中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有一场南洋常见的大雨瓢泼而下,而风中除了一贯的燥热之外,也终于有了丝丝的凉意。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今天和德里苏丹国的国主会盟之后,就相当于确定了两国盟友的关系,一级在对付蒙古鞑子上的一致性。

    而这南洋的事,也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叶应武虽然并不怕热,但是毕竟这南洋闷热的气候对于江南这种相对北方的人来说,还是很不适应,而且想想现在江南那边已经是深秋,正是凉爽的时候,叶应武更是期待。

    此次南巡,历时两个多月,仗也打了,国威也宣扬了,身为大明明王殿下,做到这些已经足够了,是时候回去了。

    鼓声咚咚的响起,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沿着台阶向着高台上走去。

    所谓的会盟,实际上是手下的官员已经商量好了各种条款,然后就等着两位国主过来打声招呼、交个朋友。毕竟这是结盟,和当初大明、蒙古之间的谈判有所不同,两国没有领土纠纷,也没有其他矛盾,反而在对付敌人上有着一致的目标和诉求,所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对于条款的签订,叶应武倒也真的没有插手,都是直接让大明在南洋除了叶应武之外最大的官儿——兵部尚书张世杰直接负责的,有张世杰出手,又有梁炎午他们这些幕僚协助,叶应武还是很放心的。更何况这件事拿来历练一下那些以后迟早要担当栋梁的幕僚们也好。

    “殿下。”张世杰快步走下台阶迎接叶应武。

    虽然张世杰坐镇南洋,但是实际上叶应武和他并没有见过,今天才是姊夫和小舅子几个月来的第一次会面。和南京时候相比,张世杰晒的更黑了,而且看上去壮实了很多,毕竟原本他作为兵部尚书,天天在衙门中不动弹,现在出来在南洋统筹军政各项事务,又从安南到真腊兜了那么大的圈子,想要不强身健体都不可能。

    叶应武冲着张世杰点了点头,自己将南洋诸多事务都委托给张世杰,除了张世杰本身有能力之外,归根结底这是自家姊夫,用起来放心。两人照面只是一个笑容的交流,就已经足够让对方明白一切。

    “一切都安排妥当,还请殿下放心。”张世杰当下里沉声说道,对着叶应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姊夫,辛苦了。”叶应武在张世杰身边走过的时候,低声说道,然后大步走上高台。张世杰有些错愕的回头看了叶应武一眼,不过旋即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恭迎殿下!”站在高台一侧的大明将士同时躬身。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边也传来山呼之声。一个******打扮的中年人大步走上高台,当看到叶应武的时候,他的目光微微一沉,显然没有想到横扫南洋的大明王者竟然会是如此的年轻。

    不过作为德里苏丹国的一国之主,巴勒班也是久经风浪的人,倒也不会为了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而失神。毕竟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抱紧大明的粗腿,解决伊尔汗国这个最强大的对手,至于有朝一日是否能够挑战大明,巴勒班想都不敢想。

    因为他自问凭借着德里苏丹国的国力,想要横扫南洋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大明就这么做到了,轻松愉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叶应武冲着这个带着白色斗篷的大胡子笑着一拱手:“可是巴勒班国主?朕乃大明天子,幸会幸会。”

    站在一侧负责翻译的人急忙把叶应武的话翻译过去。

    巴勒班脸上流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德里苏丹国继承自天竺,对于那个遥远传说中的天朝上国,他还是知道的,而现在眼看着天朝上国的君王竟然如此客气的和自己寒暄,这是巴勒班怎么都不会想到的,心中顿时升起荣幸和喜悦之情。

    所有德里苏丹国的人都随同他们的国主,将手按在胸口,用******的礼节向站在对面来自天朝上国的南洋征服者致以崇高的敬意。

    叶应武一挥衣袖,看着被几名士卒毕恭毕敬摆在桌子上的会盟文书,因为******的教义当中禁止饮酒,所以并没有摆歃血为盟之酒,反正这种象征意义的东西,又或者无关系不大。

    真正能够将两国紧紧绑在一起的,还是放在桌子上的那两张薄纸。

    或者说,是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敌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断桥听雪声

    大明咸淳三年十一月末,两浙东路,临安府。

    阴云笼罩在空中,可以预料不久之后今年的第一场冬雪将会飘洒在如诗如画的西子湖畔。临安毕竟还是临安,三百年繁华积聚,不会因为一场大火和南京的崛起而被遮掩光芒。

    对于西子湖畔、临安城的百姓来说,冬雪不只是意味着寒冷,更意味着这世间少有的美景将会呈现在眼前。所以和其他地方因为阴沉的天空而着急赶路的人们不同,临安的百姓已经三三两两的走进城中城外的酒楼茶馆,正是中午时候,大家聚在一起,温好的一盅小酒、两杯热茶,再加上一盘盐焗花生、老醋白仁,就足够和几位平时少见的故友唠上两三个时辰。

    “你听说了没有,南洋一个多月前发现了金矿。”手里拈着花生米,一名年轻汉子小声向同伴说道。

    他同伴笑着端起酒碗咂了一口,笑着说道:“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给你讲啊,这酒楼里面恐怕也就只有你是刚刚知道了。虽然朝廷一直不想把这件事对外公布,不过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你就想想那些商人现在就跟发疯一般向南洋跑,就知道肯定有热闹看了。”

    “什么看不看热闹的!”那汉子瞪了自己同伴一眼,“虽然最大的那金矿是朝廷的,咱们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但是你想想,既然一个地方有金矿,那南洋其他地方谁知道有没有,只要咱们能先找到可不就是咱们的。更何况你说南洋那荒山野岭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而朝廷要开发金矿,少不了劳力,到时候咱们就是在那金矿门口开个酒楼,照样能够转的盆瓢金满。”

    不只是他的同伴,周围几个桌子上的人都诧异地看过来,若有所思。

    “好了好了,总是胡思乱想。”他的同伴摇了摇头,“朝廷神通广大,想要北上南下都易如反掌,咱们这些做点儿小生意的人,尤其是这么容易掺和进来的。来来来,喝酒。”

    酒碗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响声,晶莹的酒液在碗中晃动。

    “没想到这个家伙倒是有些商业头脑。”抿了口茶水,叶应武轻声说道。

    坐在叶应武对面看着窗外西湖风景,惠娘压低声音:“夫君在这酒楼之中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了,迟迟拖延着不肯回去,莫非就是为了听这些百姓聊天?这可不是日理万机的明王殿下一贯风格。”

    叶应武缓缓闭上眼靠在椅子上,沉声说道:“民众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小心驶得万年船,某如果总是在宫禁当中,就算是再耿直的臣子都有可能虚报民怨、欺君罔上,更何况是他人。眼见为真,耳听为实,某坐在这里听着百姓们在聊什么,就知道朝廷接下来要做什么。”

    惠娘柔柔一笑:“舒儿早晨就带着微儿到南面去了?”

    “这丫头,不过是想回去看看,瞒得住别人,又怎能瞒得住某,让她们两个去吧。自古忠孝难两全,尽尽孝也罢。”叶应武淡淡说着,“不过走之前某跟她约定好了的,一旦下雪就抓紧回来。刚刚从南洋回来没几天,下雪天乱跑容易生病的。”

    没有接叶应武的话,惠娘只是看着窗外:“明王殿下还真是金口玉言,看,外面飘雪花了。”

    叶应武一怔,顺着惠娘的目光看去,片片雪花从天而降,片刻之后整个窗外飘飘扬扬的都是雪花。远山近湖,缓缓地笼罩上一层白色。烟岚从栖霞山和葛岭下升起,沿着冰封的西湖越过白堤、苏堤向着钱塘门飘荡,很快就将整个西子湖笼罩在朦胧梦幻之中。

    酒楼中响起欢呼声,所有人都挤到窗口。每年也就只有这一两个月可以看到雪中西湖,更何况瑞雪兆丰年,作为这个时代的人们,谁又不期望着能够下一场雪,寻求一个好兆头呢。

    看着不少人涌过来,叶应武冲着惠娘眨了眨眼,惠娘会意,轻轻嗯了一声。叶应武握住她的手腕,将女孩护在身侧,两个人逆着涌向窗边的人群向着街道外面走去。内内外外警戒的百战都和六扇门人手也急忙站起来,不过叶应武手脚麻利,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统领。”一名亲卫无奈的看向小阳子。

    “让外面的弟兄们跟上去。”小阳子摇了摇头,“无须跟得太紧。”

    地上铺满了薄薄一层雪,断桥上甚是湿滑。这个年代的临安城虽然是前宋百年行在,也远远没有后世的杭州那么大,断桥这一带尚且属于荒郊野外,除非一些文人墨客前来寻访,最多也就是在西湖上泛舟的时候能够远观这别致的风景,倒是很少有人在断桥上来往。

    因此桥上两侧并没有安装护栏,白雪飘飘扬扬落在桥面上,也落在桥边荒草上。原来的时候因为每年上元灯节,为了整个临安的市容市貌,临安府也会清理断桥周边的杂草,但是因为今年的多灾多难和临安易主,整个临安城都在大灾之后的重建当中,一时间也没有人顾得上这些细节。

    这也使得展现在叶应武面前的断桥,带着他在七百年后从未见过的苍凉和凄清。但是雪花轻轻飞舞,正如张岱所言,放眼望去,天地一白,似乎此时寂静无声、只有雪落的西湖,才是最美的时节,最美的风光。

    叶应武站在白堤上,轻轻伸了一个懒腰,雪花飘舞着落在他和惠娘的发梢、肩头,只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打伞,风吹拂着衣襟,惠娘下意识的回首看向近在咫尺的自家夫君。

    而叶应武的目光,也在这一刻默默的回转,落在女孩粉雕玉琢的脸颊上,在这一刻仿佛已然不关乎风雪。叶应武轻轻笑了一声,解下来自己的斗篷披在王清惠肩头,然后将女孩的手缓缓握在自己的手心。

    冰凉,却带着久违的柔软。

    “夫君。”惠娘微微颤抖了一下。

    “小心点儿。”叶应武笑着说道,径直向前走去。无数唐宋文人墨客走过的青石板路,就在他们脚下缓缓的倒退,千百年的光阴,在这一刻仿佛也停止了原有的流逝。

    小心搀扶着惠娘走上断桥桥头,叶应武肃然转身向着远处眺望。

    北面栖霞岭,南面凤凰山,一片全白,隐隐可以看见临安城的轮廓,同样沉浸在风雪之中。

    惠娘轻轻拽了拽叶应武的衣袖:“夫君,此情此景,难道没有挥毫泼墨之意?”

    沉默片刻,叶应武蹲下来伸手轻轻拭去路边荒草上的薄雪,沉声诵道:“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叶应武的声音低沉带着少有的磁性,再加上惠娘看着叶应武轻轻擦拭的荒草,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在咏雪,还是在咏草,只是静静的袖手站在一侧,看着自家夫君的姿态,不由得发痴。

    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叶应武接着念道:“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见惠娘抿着唇一言不发,叶应武轻声说道:“这上下阕《采桑子》,惠娘以为如何?”

    王清惠轻轻嗯了一声,追上叶应武的步伐:“夫君之诗词中,总是带着‘瀚海阑干百丈冰’的杀气,不过个中哀伤低回之意又没有被冲淡,的确算得上绝佳的一首《采桑子》了。”

    叶应武有些汗颜,毕竟自己信手拈来的可是纳兰容若的词,这个“家家传唱饮水词”的诗词大家,少有的咏雪词,也是精品中的精品。词意很好理解,但是实际上表达的却是咏雪之人对于雪花漂泊无依的怜惜,以及对于自己辗转天涯经历的影射。

    而被叶应武巧妙的拿过来,正好符合他孤身创建大明,带着大军南征北战的过去,而且瀚海沙也暗含叶应武北伐直至瀚海之意。

    美人夸奖,叶应武难得心情舒畅,刚准备调笑两句,便听见桥上有人说道:“姊姊,这风雪天气,为什么还有人不打伞······咦,大哥哥、惠娘姊姊,你们两个为什么在这里。”

    叶应武和惠娘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去。

    站在断桥上佳人俏立,白皙的脸颊上带着风吹出的丝丝红晕,素白纤手撑着油纸伞,衣袖微微下扬,露出皓腕上和漫天雪花一样洁白的玉镯,再加上一袭白色裘袄和月白色衣裙,只是悄然独立,就足够令天地失色。

    叶应武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桥头上的赵云舒,而微儿已经连蹦带跳的扑进惠娘怀中,这个丫头也是福大命大,这么湿滑的地面也没有摔一跤,反倒是惠娘被她这么一撞,险些没有站稳。

    一边轻轻捏了捏微儿的脸蛋,惠娘一边感慨一声:“谢庭咏雪之姿,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夫君得舒儿姊姊,此生之幸也。”

    回过神来,叶应武轻笑一声:“舒儿是谢庭咏雪,那惠娘自然便是班姬续史,皆是才华横溢、倾国倾城之瑰宝,某能得之,幸甚至哉。”

    惠娘俏皮的推了叶应武一下:“快去吧,就别从这里恭维妾身了。”

    叶应武耸了耸肩,拾阶而上,伸手轻轻握住赵云舒冻得有些发凉的手:“小娘子,可否共撑一伞?”

    “你原来就是这么调戏良家女子的么?”赵云舒微笑看着自家夫君。

    “娘子,夫君是专程来调戏你的。”叶应武嘿嘿一笑,径直伸手揽住赵云舒的腰肢,凑到她耳畔,“虽然你现在和仙女下凡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某还是想问问,不是说好了一下雪就带着微儿回去么,怎么来断桥了?”

    “就允许你和惠娘妹妹在此处你侬我侬,就不准妾身踏雪赏景么?”赵云舒低声说道,自顾自的从伞下走出,伸出手任由雪花飘落在手掌心,化作冰凉的水滴。

    叶应武摇了摇头,却是不依不饶的向前一步,为女孩挡住风雪:“还说自己没有吃醋,要我说啊,这女人不管年少时候怎样的大度,嫁了人,早晚都得变成一个小醋罐子。”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赵云舒悠悠的说道。

    “阿嚏!”恰在此时,桥下微儿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吸吸鼻子。

    叶应武和赵云舒对视一眼,旋即赵云舒低呼一声,叶应武已经一巴掌拍在了她的翘(河蟹)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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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轩,务必尽快将这些事落实下去。”叶应武将奏章递给梁炎午,“尤其是鼓励商贾和民众去南洋。现在南洋只凭借军队和流放的泉州商贾根本难以形成有效的统治,在将南洋土著向内陆征调的同时,咱们的人也得尽快在南洋落地生根。”

    梁炎午迟疑片刻,沉声说道:“殿下,江南百姓虽非安土重迁之民,但是毕竟是祖辈流传下来的土地,再加上江南本来就是天下膏腴之地,就算是朝廷鼓励,恐怕想要去南洋的百姓也少之又少。而如果朝廷强行征调的话,恐怕难免激起民愤。”

    叶应武指着奏章:“你先看看,某在上面列出了条款。南洋现在还是蛮荒未化之地,朝廷除了南洋几处重要的矿产和港口之外,对于其他的土地并没有太多的需求。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却是截然不同。”

    “殿下准备划分南洋土地?”梁炎午顿时诧异的看向叶应武。

    “江南、广南有一亩地者,前去南洋可换得十亩。”叶应武霍然站起来,“朕想要的,是一个完完全全融入大明的南洋,并不在乎朝廷能够从中得到多少的利息,也不在乎百姓们能够从中得到怎样的利润。朕只要要让南洋世世代代都成为大明的国土,在这片土地上拼搏的,也都是大明的百姓。”

    梁炎午郑重点了点头:“臣明白了,还请殿下放心。”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梁炎午自会拿着叶应武在奏章上开列的条款去和那些幕僚们商议。在南洋来回几个月,这些年轻的幕僚们也都变得成熟稳重了很多,而且和在向叶应武、梁炎午两人学习的过程中消磨了草率和急迫,总算都能够以平静之心思考问题了。

    这些人以后都还是要放出去历练,成为大明栋梁的,现在稳一稳他们的性子也好,毕竟以后叶应武北伐胜利,大明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战事,地方主官需要的也不再是热血激昂、冲锋陷阵的将领,而是这等能够踏踏实实、稳下心来为百姓办实事的官员。

    叶应武一边憧憬着未来,一边穿过回廊。

    临安大部分城中建筑尚且在修缮当中,临安府知府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明王殿下住在断壁残垣之中,所以索性把葛岭后乐园收拾整理了出来,葛岭位于湖东,自贾似道去后,这个偌大宅子当中的仆人也就散去,而后来临安战火并没有波及到这个似乎被世人遗忘了的天堂。

    而且贾似道的园子,在外人看来颇有些不祥,所以这几个月来一直荒废。一直到叶应武御驾到来,临安府无奈之下才只能把这少有的空地给明王殿下收拾打理出来。不过叶应武对此也没有嫌弃,他本来就是不是迷信之人,更何况贾似道又间接死在自己的刀下。

    作为一个胜利者,入主这宅子,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庭院中的太湖石和苍松,覆盖着白雪。雪已经越下越大,池塘中、小径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前面引路的婢女小心的推开门,叶应武点了点头,大步走进去。

    转过屏风便是一张巨大的床榻,即使是叶应武第一眼看到也吓了一跳。不过想想便知道这后乐园是贾似道的安乐窝,这等享受的东西自然少不了。而微儿蜷缩在床榻一脚,额头上盖着湿巾,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红彤彤的。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现在看上去却虚弱无比。赵云舒坐在床榻边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妹妹,从婢女手中接过来拧好的湿巾,换掉微儿头上那一块。

    “姊姊,药煎好了。”惠娘小心翼翼的将药碗递过来。

    “烧还是没退么?”叶应武一边解下外袍,一边沉声问道。(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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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介绍:
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