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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五章 鏖兵天府地

    天武军攻破了陈州,但是千里之外的成都府,却已经岌岌可危。

    回回炮抛射的巨大石弹狠狠的砸击着城墙,这个时候川蜀军也体会到了蒙古在飞雷炮的轰击中抱头鼠窜的痛苦。弟兄们并不是害怕死亡,也不是不敢和蒙古鞑子拼命,但是这种空落落的牺牲,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心中无比郁闷。

    “来,小心一点儿,他胳膊断了,你们轻抬轻放。”史训忠吩咐从后面赶上来的士卒,然后快步走下城墙,一块石弹就从他头顶上划过,落入城中,一间民房已经被硬生生的压塌,周围的士卒呼喊着冲过去救人。

    张珏和高达站在城墙下低声说着什么,史训忠看到他们两人,急忙上前:“两位将军,再这样下去咱们支撑不了太久,现在城墙已经有两处垮塌,而且瓮城也大量塌陷,如果不是有护城河,恐怕蒙古鞑子已经冲上来了。”

    “城墙怎么样了还是小事,弟兄们伤亡如何?”张珏沉声问道。

    “伤亡不小,不过主要是被石弹的碎屑波及,受伤者众,死亡者少。”史训忠紧紧皱着眉头,“可是城墙不管······”

    一声巨响传来,又是一枚石弹呼啸着落入城中,然后去势不减,竟然接连撞塌三四道围墙,方才缓缓停下。甚至就连一面川蜀军的旗帜也被压断,旗帜无力的飘落在地上。

    “这已经是第六天了,城墙周围的房屋全都被拆的差不多了。”张珏摇了摇头,“蒙古鞑子显然是在之前绵竹关一战中吃到了苦头,所以并没有单纯把重点方才城墙上,宁肯在这之前尽量消除咱们打巷战的可能。”

    高达看向张珏:“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冷,城里面烧火的木材却是不多了,而且能够遮挡阴冷寒风的房屋也越来越少,如果不是咱们提前撤走了大多数的百姓,恐怕这一战更加艰难啊。”

    “撤走百姓也就缺少了搬运守城器械的丁壮,有利有弊罢了。”张珏沉声说道,“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说什么也不能在文相公来之前把成都府丢了,更何况随同文相公前来的,还有朝廷新研制出的火器,或许真的能够挽救这川蜀糜烂的战局。”

    “也幸亏是在川蜀,蒙古鞑子这等大型攻城器械还没有办法对付那些山城,也就是在成都府这几座大城下面耍耍威风,否则真的有咱们头疼的了。”高达苦笑一声,“也算你我哥俩时运不济,蒙古鞑子左冲右突,最后还是选择了川蜀作为总攻的方向。”

    张珏一边向着城内走去,一边低声说道:“身为大将,守土有责,然而自绵竹关沦陷以来,成都府周围的城镇已经丧失殆尽,在原野上和蒙古鞑子几乎没有一战之力,在这城中据守也要头疼这等攻城利器,再这样下去,川蜀军只能退守泸州、合州,重新恢复到当初战线,也就是说几次北伐咱们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某自问心中有愧,难以言表啊。”

    高达按着刀柄,刚想要开口,城南却是响起阵阵杀声。

    两个人都是一怔。

    “冲过去!”娄勇手里提着狼牙棒,一马当先,手中狼牙棒上已经沾满了红白色的液体,也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做了狼牙棒下的亡魂。身边无数身材矮小黝黑的士卒如同浪潮向前翻涌,甚至还有一些人直接拿出吹管,一支支毒箭直接刺入蒙古士卒的脖颈。

    当初驻守大理的蒙古士卒几乎全军覆没,这些从草原南下的蒙古士卒哪里见过这些西南甚至南洋的蛮夷,更何况还有很多人带着诡异恐怖的面具,让亲眼看到的人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那一面面大明的赤色龙旗迎风飘扬,蒙古士卒真的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幽灵亡魂。一排排闪动着蓝色光芒的刀刃刺穿他们的身体,淬了剧毒的兵刃根本不需要刺穿对方的胸膛,只是划开一道口子,就足够让这个人过一段时间无力抽搐。

    而在这些蛮夷士卒后面,大队的邕州军和静江军士卒排成整齐的队列向前挺近,与此同时,在他们的身前身后,大地颤抖,一头头大象迈动沉重的步伐,让那些从未见过如此庞然大物的蒙古战马纷纷惊慌失措的后退。

    “哪里来的南蛮子?!”领队的一名蒙古万夫长眼眸中也就露出惊慌的神色,南蛮子,南蛮子,和那些大明士卒相比,他们眼前这些才是真真正正的南蛮子!

    只不过不等他回过神来,一支箭矢就刺穿了他的喉咙,让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距离自己越来越紧的蛮夷。那人一身明军衣甲外面又披着有些杂乱的茅草衣衫,头发也乱糟糟的甚至连头盔都没有带,一手拿着弓,一手提着蒺藜骨朵,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够杀死草原上雄鹰的家伙。

    “刹利,干得漂亮!”娄勇咧嘴一笑,射箭的那名真腊指挥使也是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狠狠一拽马缰,娄勇指着前面怒吼着扑上来的三名蒙古骑兵:“前面这三个人,两个是我的,一个是你的!看看谁的手快!”

    刹利顿时连连摆手,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娄将军,这句话不对,你们汉人常说不能欺负······欺负老实人,我们都是大明的将士,谁先杀得了,就是谁的!”

    只不过不等刹利说完,娄勇已经纵马上前,手中狼牙棒轻而易举的隔开一名蒙古骑兵的马刀,然后挥手重重一砸,那名蒙古士卒的头颅就像是炸裂的西瓜,红白之物四处飞溅。

    “娄将军,你太狡猾了!”刹利顿时急的哇哇大叫,手中的蒺藜骨朵也是提了起来,撞入那两名骑兵当中,挥舞如飞。

    在他们的身前身后,无数的明军将士拼命向前冲击,不只有汉人,还有占城人、大理人、真腊人甚至是三佛齐人。所有向前的明军士卒,不分民族,不分所属,这一刻都在高吼:

    “大明!大明!”

    仿佛这两个字已经不再是代指这个崭新崛起的王朝,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仰,驱动着他们向前,驱动着他们陷入难以理喻的狂热当中。

    这一支匆匆忙忙从南洋调来的主要以仆从军为主的援军,却是出乎预料的展现出强大的战力。或许这也和大明推行的奖励措施有着很大的关联。

    入大明军队,并且击杀五人者,便可以摆脱贱民的身份,包括他们的直系家人在内,都会取得和大明百姓一样平等的待遇,并且将会得到大明军队正常的军功奖赏,而之后的功劳完全按照大明普通军队的方式计算,等于大明已经将他们看作整个国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把他们看作自己的子民。

    这一条叶应武亲自签发的圣旨,在整个南洋引起的轩然大波,毕竟在大多数南洋人心中,这些汉人来自天朝,是真正的上国之人,自己平时对于他们只有仰望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像安南、真腊这样被大明占领而不是投靠大明的地方,百姓的身份更是卑贱的阶下囚和亡国奴,如果他们不从军尽快取得大明百姓的身份,以后大明征发苦力和需要奴隶的时候,这样的人头自然就全部落到他们头上了。

    那些在南洋试图反抗大明的吕宋土著便是这样的下场,而且大家心里面都清楚,吕宋土著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而天朝上国一来想要驱赶北面的敌人,二来想要修建贯穿南北的巨大通道,这些吕宋土著的数量可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到时候早晚得轮到他们这些贱民上去,那可就真的是九死一生的路途了。

    所以还不如趁早上战场,博得功勋之后让全家人都免于那样的灾难,而且还能够赢得天朝子民的身份,和这些平时让他们瑟瑟发抖、尊敬仰望的人们站在同一个高度。

    这也使得大量的南洋人涌入征兵报名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些人干脆直接自带兵刃甲胄,以期能够因为为军队节省开支而得到青睐。当然了,对于这样廉价而数量很多的炮灰,无论是坐镇南洋的李芾还是叶应武、张世杰可都没有心思真的训练他们,只是进行了一些基本的训练和向他们普及一下大明的军令之后,就匆匆拉着北上。

    本来这支军队短期内的任务是在大理同打散后重新整编的大理军进行一系列协同的训练,只是没有想到战争爆发的这么突然,让叶应武在情急之下不得不八百里加急命令这支队伍迅速北上,并且由在几次大战中有突出表现的娄勇率队,争取能够在新式火器到达川蜀之前替川蜀军分担压力。

    而今天他们的表现也证明,叶应武的这个安排至少还是明确的。尤其是那七八头费尽千辛万苦才寻来大船运载它们通过泸水的战象,更是在冲击中导致了至少两三千蒙古骑兵的溃败。

    要知道在成都城南,蒙古本来就没有部署多少人,以防城中守军真的困兽犹斗,所以这两三千人再加上万余汉家步卒已经是全部了,现在刚刚抵达战场的这支炮灰军队马不停蹄的撞上,很快如雪崩一般溃败。

    随着一头战象长长的嘶鸣一声,然后将脚下匍匐的蒙古士卒才成肉泥,一直紧闭的成都府南门也缓缓打开,城中守军已经吼叫着冲出来。而大片大片的蒙古汉家士卒显然看清楚了战场局势,竟然黑压压的跪倒了不少。

    看着眼前蒙古大军溃败的景象,高达不由得拍了拍张珏的肩膀,什么都没说。而张珏轻轻呼了一口气:“这么多蒙古鞑子的汉家儿郎投降,还真是此生少见啊,之前的时候某记得清清楚楚,这些人宁肯为了蒙古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向我们这些‘南蛮子’缴械投降。”

    “这些人也不是看不清形势的。”高达轻笑一声,“不要忘了这里是川蜀,是蒙古鞑子投入最多兵力,甚至把这种新式大型攻城器械都不惜投入的地方,即使是这样蒙古鞑子还不得不面对失败,更何况是其余两处战场,这些人既然投靠了蒙古鞑子,说明他们也不是傻子,在见风使舵和当墙头草上他们肯定看的比谁都清楚。”

    “那应该如何处置?”张珏下意识看向高达,老将军虽然说郁郁不得志一辈子,但是终究姜还是老的辣。

    高达捋着胡子一笑:“这还不简单,朝廷想要修建直道,从南洋各处征调了大量的奴役和劳力,这些人不如就考验考验他们,如果他们是诚心诚意想要投降,可以当成炮灰,恐怕城下那几位将军会很激动,但是如果他们犹豫了,拉去修建直道,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怎么判断?”张珏一挑眉。

    伸手指着下面押送俘虏进城的将士,高达说道:“你看,咱们这里可不只是有汉家俘虏,还有蒙古鞑子的伤兵,正好派上用场。”

    顿时张珏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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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阳光惨淡,好像甚至没有办法撕开天空中的乌云。

    汤禹眯着眼抬头,轻轻叹息一声,自己在这之前只是汉中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实际上他对于几个王朝的更迭兴亡也没有太多的爱好,蒙古人来了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头顶上的青天大老爷换了一个人,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老百姓没有多少关系。

    只不过乱世当中人命如草芥,就算是汤禹想要老老实实的耕种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蒙古人也不可能同意,随着蒙古在几处战场上损兵折将,需要大量的补充兵员,尤其是可以充当炮灰的汉家儿郎,所以汤禹在一次去镇上卖山货的时候,被蒙古征兵队抓住,直接和很多一样遭遇的人驱赶进了兵营,然后汤禹就浑浑噩噩的接过来甲胄和兵刃,和无数的将士一起南下,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他都没有经历过多少正规的军事训练,包括挥舞手中的兵刃,也不过是按照在山中砍柴时候挥舞镰刀的方式。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保住性命,唯一的方式就是拼命的杀人,只有杀死敌人,自己才可能活命,才能够平安的回去见到那甚至还没有说上一句再见的耶娘妻子。

    可是事情往往不遂人愿,汤禹所在的百人队作为不折不扣的炮灰,自然而然被派到了成都府南面,这是明军最有可能援军前来的方向,自然也是最危险而且也没有多少攻入城中烧杀抢掠机会的活计。

    汤禹并没有多少怨言,因为他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杀人,可是事实却是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南蛮子,当汤禹身边睡在一个帐篷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倒下的时候,汤禹才明白,自己遇到的是怎么样的对手,但是当时一支支长矛已经快戳入他的胸膛了,几乎是潜意识的,汤禹扔掉了自己的兵刃,然后颤抖着跪倒在地。

    就像周围大多数还活着的人那样。

    在他看来,为了蒙古战死,这根本就是放屁,因为这些蒙古人是不可能在乎他们这些炮灰生死存亡的,在这纷乱来往的战场上,只有如何才能保住自己这条性命才是正事。

    果不其然,不只是他一个人有这样有时想想会感到惭愧的想法,因为一起跪在成都府中空地上的,不只有他的什长、百夫长,还有很多的蒙古老爷们。所有人都是一样惊慌的看着前面那个走过来的明军将领,而那些蒙古人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一个个面如死灰。

    紧紧闭着双眼的汤禹感受到有人对旁边跪着的一名什长说道:“想清楚了,投不投降?”

    那什长沉默片刻之后,颤抖着问道:“有什么区别?”

    “都会给你一条活路,一个是为了大明打天下,还有一个是当奴隶挖矿或者修路呗。你要说都是生也罢,说都是死也罢!”那声音之中带着整好以暇的意思,仿佛生死都已经看淡了。

    “那······我······”什长顿时犹豫了。

    “拖下去。”

    几名士卒顿时上前,架起来什长,那什长顿时拼命挣扎:“我投降,大明皇帝万岁,我投降啊,不要杀我,大明皇帝万岁!”

    “没骨气的蛮子!”不远处一名蒙古人嘲讽一声,不过周围没有人回答。

    汤禹睁开眼睛,正正好好看见站在自己身前的明军都头,那都头并没有将蒙古人的话放在耳畔,反而悠悠的叹息一声:“自己要是有骨气的话,就不会跪在这里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旗下战犹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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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那蒙古人听见没有,反正一直需要明军殴打才安静的那些蒙古人这一次却是都闭上了嘴,他们或多或少也能够听得懂汉语,这都头是什么意思他们当然明白。

    “下一个,你投降不投降?”都头走到汤禹面前,近乎冷漠的问道。

    瞄了一眼身边什长被拖下去而遗留的空位,汤禹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时候,不点头的都是傻子。

    果然都头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挥了挥手,一名士卒已经上前给汤禹松绑,只不过另外两名弓弩手却是平端着神臂弩对准他,只要汤禹有什么异动,他们可以保证随时给他来一个透心凉。

    都头微笑着解下腰间的佩刀,递给汤禹,然后指着刚才说话的那名蒙古人:“看到那个蒙古鞑子了么,去,杀掉他。”

    汤禹顿时怔住了,手有些颤抖,不敢接过来上面还带着血迹的佩刀,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倒在了这把刀下面,更不知道有多少自己人用这把刀杀了另外的自己人。

    “怎么了?”都头的笑容顿时收敛,脸上凝结的风霜,“还是不愿意?”

    汤禹打了一个机灵,顿时想起了什长的下场:“小人······小人只是没杀过人。”

    这句话说的不错,汤禹浑浑噩噩的上战场,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战俘营当中了,别说杀人了,他的兵刃都没有出鞘过几次。都头一笑:“没杀过人?这没有什么好怕的,那就去杀吧。”

    汤禹咬着牙点了点头,霍然接过刀走向那名蒙古人。

    蒙古人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就要杀死自己,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喃喃自语些什么,不过看他的表情还有那泪水,自然也是不想就这样面对死亡。

    周围的蒙古人脸上都流露出悲戚神色,不过没有人出声。

    两名明军士卒扶住这蒙古人,而汤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投名状,这就是自己的投名状,现在杀了这个蒙古老爷,自己的手也就不干净了,到时候只要周围这些人里面有人指认,汤禹就不用想着重新回到蒙古人的阵营当中了。

    但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现在别无选择。

    “将军,有一天,咱们蒙······大明会打到汉中的吧?”汤禹小心翼翼的问道。

    “会的。”都头回答的很郑重,显然他也明白汤禹是什么意思。

    “啊!”汤禹大叫一声,手中的刀狠狠捅进了那蒙古人的胸膛。

    鲜血喷涌,洒在周围人的身上,却没有人皱眉眨眼,只有汤禹不断地大口大口喘息着,松开了刀。

    “好好干。”都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向前方,“下一个!”

    手中的刀“哐当”落在地上,在刚才下手的那一刻,汤禹就已经明白,自己走上了这一条路,恐怕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站在一侧一座二层小楼上,张珏看着下面越来越少的俘虏:“这些家伙下手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犹豫的。”

    昝万寿提着刀走过来:“现在咱们不应该关心这些了,蒙古鞑子的进攻不过停止了半个多时辰,现在又开始抛射石弹了,再这样下去估计过不了明天城墙就真的全都塌陷,到时候如何是好?”

    冲着下面的街道努了努嘴,张珏沉声说道:“这几天弟兄们马不停蹄的构筑街垒,并且挖掘城内大多数院落之间的地道,还算是有成效,尤其是今天又能多了这么多劳力,估计半天之内足够了,凭借着这些,咱们还能够支撑两三天。”

    “君玉,你真的抱希望文相公能够带来克制这投石机的火器?”昝万寿压低声音。

    张珏看了他一眼,声音之中没有任何的波澜,仿佛下面那些人的生死和自己无关,而自己也不是身在一个战火缭绕的城中,只是悠闲地凭栏迎风远眺:“不管文相公会不会来,也不管这火器能不能克制投石机,某都不打算退后一步,现在有了大理赶过来的援军,咱们能够支撑的时间还能再长一些。殿下的意思某很清楚,利用川蜀拖住蒙古鞑子大多数的兵力,然后从另外两个方向上发动大反击。”

    “弃子?”昝万寿打了一个寒战。

    “如果是弃子的话,也不是文相公来坐镇了,”张珏一笑,“咱们的任务就是竭尽全力拖延时间,这成都府能多守一天是一天,更何况·······”

    目光缓缓落在远处,张珏沉声说道:“更何况这么多年来我川蜀军将士浴血奋战,就是为了能有一天夺回这失去的土地,重现川蜀天府之国的繁荣,为整个川蜀带来安宁和和平,而且某当初走入成都府的时候也曾经发誓,绝对不能让这座城继续遭受异族铁蹄的践踏。所以不管朝廷是把咱们当做弃子,还是想要把这里当做转折,某都会牢牢的钉死在这里。”

    转过身向着楼下走去,张珏的声音之中已经带着凛然的杀意:“想要攻破成都府,那就先从某张君玉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昝万寿缓缓提起刀,看着张珏的背影,顿时爽朗一笑:“这川蜀军当中,不只有你一个好汉,瓜娃子们谁都不怂!”

    在这一刻,张珏的亲卫还有那楼上楼下来往忙碌的士卒,都下意识的将目光汇聚在他们的统帅身上,一个个目光坚定。成都府是川蜀的中心,之前成都府已经沦陷过一次,这一次大家说什么也不能允许蒙古鞑子再冲入城中、再糟蹋这一座锦官城。

    只要川人的血未流干,此战不休!

    ——————————————————————

    大地在晃动,滚滚的烟尘升腾,泥泞在空中横飞,像是狂魔乱舞。

    海水冰冷刺骨,不过在飘扬的赤色旗帜下,无数的将士还是前赴后继。箭矢从海滩上的岩石后面不断射出,陆陆续续有明军将士中箭倒地,不过更多的人总会顶替上他们的位置。

    “吹号,告诉后面水师,给老子炮击前方山丘!”一名指挥使眼睛赤红着抓住身边传令兵的衣襟大吼一声,然后自己抄起佩刀,还不等小舟冲到岸边,就翻身跳下。

    十二月冰冷的海水上甚至还有浮冰,没过膝盖的海水足够令人的下肢在受到剧痛之后失去知觉,不过指挥使并没有惨叫,而是死死咬着牙拼尽全力迈动脚步。不少将士和他一样淌着海水在向前冲击,而靠近岸边的海水已经被鲜血染红。

    很快急促的号声中,远处的水师战船缓缓向前,飞雷炮和床子弩将怒火倾泻在那一座小山丘上,很快就把最后一点苍凉的绿色抹去,山丘上的荒草被火焰点燃,隐约可以看见拼命奔跑的蒙古士卒。

    “打得好!”指挥使不断颤抖的牙关中挤出三个字,虽然到海岸上这一段路并不漫长,但是却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和一年的光阴。冲上柔软的沙滩,指挥使猛地靠在一块岩石后面,几名弓弩手正对准不远处射击,因为要涉水的缘故,火铳队并没有出动,所以只能依靠神臂弩对付敌人。

    然而这也已经足够了,毕竟对手并不是蒙古的精锐部队,一开始靠着人数多可以对明军将士造成不小的伤亡,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冲上滩头和水师越来越精确的炮击面前,优势和劣势正悄然翻转。

    “快,冲向码头!”指挥使看着已经没有动静的沙滩,顿时竭力大吼一声,一名名伏倒在地的明军将士纷纷爬起来,只不过在他们之间,依旧还有弟兄没有再起来。

    毕竟对于南方人来说,这样寒冷的天气,又全身湿透了,就算身体强壮也不一定能够挺的过去。不过这也没有办法,码头那面蒙古鞑子重兵布防,想要进攻还不知道损失多少,甚至就连战船都有可能在投石机面前折戟沉沙,所以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两侧沙滩上抢滩登陆,然后包抄码头。

    “码头上的蒙古鞑子也发现不对,已经动了!”举着手中的千里眼,站在船楼上的孙虎臣朗声说道,“殿下,可以进攻了么?”

    “再等等。”叶应武默默地凭栏看着前方的战况,“再等等。”

    孙虎臣沉声说道:“殿下,咱们从两侧滩头杀上去的人并不多,如果再拖延的话,蒙古鞑子可能能把两边各个击破,到时候战况就不好说了,所以臣以为还是······”

    “现在可以了。”叶应武霍然举起千里眼,“看,蒙古鞑子的投石机已经动了,告诉各艘战船,向前挺近,然后对准投石机,用飞雷炮覆盖!”

    “诺!”孙虎臣顿时明白叶应武的意思,有些汗颜之下还是飞快的吩咐士卒传令。

    而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江铁、吴楚材!”

    “末将在!”两人同时站出来。

    “等会儿一旦码头安全,战船靠岸,你们就带着百战都给朕冲上去,神卫军只有一个厢,依然在沙滩上打的有声有色,你们两个要是堕了我禁卫军的名声,等着瞧吧!”叶应武冷声下令。

    寒风中江铁和吴楚材都打了一个机灵,不过也让他们两个愈发摩拳擦掌,毕竟百战都自从上一次叶应武渡江北上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大战了,大家忍耐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展现展现手段了。

    据说在没有了百战都身影的战场上,江镐都有胆量称呼天武军为“天下第一军”,这是江铁和吴楚材绝对不能忍的。而这一次,由百战都发展来的禁卫军,势必要向天下人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军”。

    叶应武却好像已经对远处的登州战场失去了兴趣,转身快步走入船舱当中。刚刚掀开帘幕,一股温暖之意扑面而来,隔绝开外面的寒风,絮娘正在小心的在舆图上标注着,见到叶应武进来,有些诧异:“这么快就打完了?蒙古鞑子就算是一些乡兵也不可能这么好对付吧。”

    摆了摆手,叶应武淡淡说道:“某已经让禁卫军上阵了,这场攻坚战也差不多算是结束了。”

    “你这样信口开河,就不怕招报应?”絮娘一边为他端上来一杯热茶,一边随手往固定好的火炉当中扔了两块木炭。

    “有神卫军在前面做榜样,江铁和吴楚材这两个急着抢功劳的家伙才不会给某墨迹不前呢,只要某松开缰绳,肯定是脱缰的野马。”叶应武走到火炉旁边,搓了搓手。

    絮娘走上前想要为他解开外衣,不过叶应武出乎预料的摇摇头:“某就是进来暖暖手,等会儿还要还要上岸去看看弟兄们,这一战咱们最大的敌人不是蒙古鞑子,而是寒冷,这些将士绝大多数都是南方人,某也想借助这一战让他们能够尽快的适应这天气,以免以后关键的时候出了差错。不过考验归考验,慰问还是有必要的。”

    “你都是九五之尊了,却总想着事必躬亲。”絮娘无奈的感慨一声。

    不过叶应武显然不想回答絮娘的感慨,笑着问道:“高丽那边有消息么?某可是拍了二三十名锦衣卫好手,又有杨正带队,可万万不要出了差错。”

    “还没有,不过也没有受到报警的消息,说明应该还在潜伏。”絮娘看向身后的舆图,“不过倒是幽州和辽东这边一直有消息来往,蒙古鞑子最近正在拼命的抽调兵力,甚至就连女真的一些俘虏都强行拉了壮丁,而且对于燕云和辽东的赋税又多收了两三年的,现在说一句民不聊生也不为过。”

    “蒙古鞑子在上一次大战中赔偿了咱们这么多,现在又三线开战,即使是大明也有些承受不起,更何况蒙古在粮草金银上本来就贫弱。”叶应武淡淡说道,“现在实际上就算大明不反击,只是守住这一条防线,时间久了,蒙古鞑子也不得不知难而退。”

    絮娘顿时诧异的看向他:“那你为什么还如此兴师动众,要知道大明本身也还没有从南征中回过气来,再这样下去对咱们也不是好事······”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从战事层面来讲,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蒙古鞑子和前宋、大明交手三四十年,从三个方向上都曾经取得过突破,所以对于咱们的防线,说蒙古鞑子了如指掌也不为过,更重要的是一旦一处被突破,受损的必然是我大明的百姓,失去的也是咱们的土地,到时候军心不稳、朝野质疑,某和朝廷会陷入两难之地不说,整个防线甚至都有可能动摇和崩溃,某估计忽必烈心中也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顿了一下,叶应武看着舆图,悠悠说道:“而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蒙古鞑子如此兴师动众,国家根本必然会被动摇,趁着这个时候将它前方后方搅得一团糟,不但有可能获得更多的土地和百姓,还会使蒙古鞑子的钱粮受到威胁和损失,要知道蒙古鞑子对这些可是看的远比咱们重。忽必烈一旦有了损失,也自然会知难而退。”

    “那高丽怎么解释?”絮娘狐疑的看着叶应武,不相信这个家伙的目的只是为了逼迫忽必烈撤兵。

    叶应武嘴角边掠过一丝坏笑:“高丽么,这就是埋在忽必烈身边的震天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某想要让他爆炸,就能够炸个痛快!实际上某这可不只是让高丽爆炸,更主要是为了挑动渤海人和女真人的愤怒,毕竟下等人和亡国奴的身份,对于高丽来说还能隐忍,对于他们来说,可就没有这么好吞下了吧。”

    “心狠手辣。”絮娘哼了一声。

    “不过是互相算计罢了。”叶应武摇了摇头,“更何况驱狼吞虎之计,自古以来就是为了能够减少自家人的伤亡。如果能够为了减少大明将士的牺牲,某不介意采取任何狠辣的手段。更何况女真人和渤海人的手上,可是有前宋、有我华夏子民斑斑鲜血,怎能让他们逍遥痛快,借助蒙古鞑子的手把他们斩草除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夜幕临孤城

    漆黑如墨的天穹下,浪涛翻涌的大海上,战船一侧飞雷炮的光焰不断闪烁,远处的城池和码头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剧烈的颤抖。这爆炸的间歇中,甚至能够听见吼叫声和厮杀声,马蹄践踏着大地,无数的禁卫骑兵和神卫军步卒像潮水涌向前方。

    外面传来一声与众不同的轰响,而片刻之后孙虎臣快步掀开帘幕走进来:“启禀殿下,登州城城门已经被炸开,蒙古鞑子弃城而逃。”

    叶应武点了点头,登州城中百姓上一次揭竿而起,使得蒙古人重新夺回登州的时候,城墙残破不说,城中更是连壮丁都没有,所以想要守住这座城可没有那么容易,实际上当明军冲上滩头的时候,胜负已定。现在自己要关心的,应该是下一步怎么走。

    “靠上码头,咱们上岸。”叶应武轻声说道,等到孙虎臣离开之后,叶应武重新回过头看向杨絮:“絮娘你猜蒙古鞑子后院起火,忽必烈是忙着先对付咱们,还是忙着救火?”

    杨絮沉默了,而叶应武呼了一口气,拿起来头盔带上,伸手掀开帘幕向外走去。站在屋内杨絮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旁边的舆图,她隐隐的感觉,在叶应武走出船舱的这一刻,风起云涌,整个时代都将改变。

    海上的风越来越多,天穹如墨。

    叶应武手按佩剑走到已经不知道被飞雷炮来回犁地多少次的院落前面,如果不是还有六扇门精心绘制的登州舆图,恐怕谁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地方会是大明的登州市舶司,而在这市舶司的前前后后,无数的房屋也都灰飞烟灭,难以想象半个月、十多天之前这里还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现在即使用萧条,都没有办法描述。

    在这还有一段残留的围墙前面,蔡青已经挺直腰杆,他是上一次水师炮击登州时候冲进码头的带队者,如果不是他在前面引路,并且最终确认,就算是给明军将士一百个决心,他们也不相信眼前这一片满是烧焦木头的地方就是自己要找的市舶司。

    “胶州水师的都头?”叶应武走到蔡青面前,看到他衣甲上都头的标志。

    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亲眼见到明王殿下,这一刻蔡青心中作为一个老兵油子的奸滑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有旁边的那些新兵蛋子一般无二的激动,手都些微微颤抖,蔡青郑重的拱手:“胶州水师前厢第二都都头蔡青,参见殿下。”

    叶应武点了点头,看着脚下被黑色灰烬覆盖的台阶:“听你们孙将军说上一次冲入登州市舶司救出来谢廷卿家的遗孤和市舶司卷宗的?”

    蔡青脸上神情一黯:“末将无能,未能保全谢相公周全,甚至市舶司内官员将士,末将来晚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国殉难。末将无能,末将该死,还请殿下责罚。”

    拍了拍蔡青的肩膀,叶应武看着他脸上的刀疤,之前孙虎臣就跟他说过,当时蔡青带人冲出市舶司之后,接连和两支蒙古骑兵交手,几番浴血方才杀出一条道路,如果不是水师炮击得力,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而他脸上的伤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是条汉子。”

    这是四个字,让蔡青心头一暖,轻轻吸了吸鼻子,眼眶里已经有泪水翻滚。而站在叶应武身边的孙虎臣见了,急忙呵斥一声:“蔡青,你也是咱胶州水师的老兵了,在殿下面前流马尿,算什么本事!”

    “无妨,无妨!”叶应武微笑着摆了摆手,旋即正色说道,“蔡都头,你现在如实回答朕,此处,便是登州市舶司?”

    蔡青急忙抹去泪水,点了点头。

    叶应武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缓步顺着台阶走入院落当中。这登州不过是刚刚攻克,谁都不知道这些都可以用来藏人的砖瓦院落当中有什么危险,吓得小阳子急忙带人跟上去,不过叶应武一伸手,让他们只能灰溜溜的跟在后面,眼睛却是丝毫不停的向四周扫来扫去。

    走到一片已经区分不出来是什么的黑炭面前,叶应武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卫,立刻有两个人抬着一个袋子走上来,叶应武伸出手捧了一把烧焦的黑炭和泥土,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入袋子中。

    乌云压顶,海风呼啸,远处浪涛拍打堤岸的声音可以清楚听见。但是周围的人都是默然不做声,静静看着叶应武就这样一捧一捧的向袋子中装满混杂着黑色、血色的泥土。

    良久之后,叶应武方才站起来,拍了拍手,转过身看着脸上神情各异的将士们,沉声吩咐:“让水师用飞剪快船运回去,入葬钟山英烈陵,所有市舶司内官员、亲属、将士的名字,皆刻于石碑之上。”

    孙虎臣郑重的接过来叶应武手中的袋子,霍然单膝跪倒在地:“臣遵旨!”

    叶应武转过身,抽出佩剑,直指向天空:“大明的将士们,大明有如此英烈,何愁蒙古鞑子不灭,大明有如此男儿,后来之人亦不会忘记,今日朕带着你们来到此处,就是为了告慰这些为大明流血的将士、官员、百姓,让他们的血不能白流!血债血偿,大明万岁!”

    “血债血偿,大明万岁!”无数的将士同时举起兵刃,高声呼喊。

    叶应武大步走出院落,孙虎臣和江铁已经跟上来,江铁轻声说道:“殿下,登州城内的蒙古鞑子已经差不多肃清了,咱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前进?”

    “禁卫军迅速向东挺进,占领莱州、潍州、密州,短期内迅速巩固防线,不可轻举妄动,蒙古鞑子有反击则务必打退,没用动作则咱们也消停消停。同时派遣哨骑南下,争取尽早同镇海军取得联系,”叶应武沉声说道,“另外胶州水师尽快转运淮南的粮草物资。”

    “殿下,咱们不再增兵了么?”江铁顿时有些诧异,神卫军也就算了,禁卫军的主要职责是保护叶应武的安全,现在直接拉上战场作为主力作战,即使是江铁很渴望这样的生活,却也不得不考虑到自己的职责所在。

    叶应武伸手指了指上天:“某已经下令将神卫军其余各部全都转移到淮南,由苏相公统一指挥北上,所以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咱们的援兵只有上天。”

    江铁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可是殿下,禁卫军是为了······”

    斜斜瞄了他一眼,叶应武沉声说道:“谁说某不随同禁卫军出动?”

    ————————————-

    “蒙古鞑子从北门冲进来了!”一名都头脸上带着血,手脚并用爬上已经成为一堆废墟的城墙,找到蹲在那里不断向外扣动扳机的史训忠,“将军,如果咱们再不撤退的话,就被人包了饺子,到时候想跑都来不及了!”

    史训忠缓缓的放下神臂弩,连东门好几处城墙都已经被砸塌,蒙古鞑子进攻重中之重的北门可想而知。身边在废墟中不断射击那些冲上来蒙古鞑子的弓弩手,这一刻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从城墙上看去,外面曾经清澈的护城河已经被鲜血染红,变成泥泞的河沟,无数的尸体交叠在一起,甚至不需要架桥车蒙古鞑子都能够跨过河沟,而在护城河的左右一直到城墙脚下,无数被焚烧的云梯、散落的甚至都不完整的尸体,都在无形之中述说着这场持续到第九天的血战的惨烈所在。

    虽然按照张珏猜想的川蜀军能够在城门处支撑八天已经谢天谢地,不过顽强的川蜀军将士依旧利用城墙上下起伏的地势和先进的火器一直把城池被攻破的时间拖延到第九天。

    “告诉弟兄们,准备撤退。”史训忠看着黑压压扑上来的蒙古鞑子,几天的厮杀非但没有消磨掉蒙古鞑子的锐气,反而让他们愈发的疯狂,现在一个个就像是嗜血的草原狼,不管是什么样的对手都毫不犹豫的扑上来乱咬一通,使得在城墙缺口处的白刃战都愈发惨烈。

    还残存的城墙上黑烟滚滚,那是仅剩下的两台床子弩被焚毁,甚至包括原本准备好的热油,这个时候也都一并点燃或者直接从城头倾泻下去,说什么都不能留给蒙古鞑子。

    “城上的飞雷炮和床子弩能转移的都转移了?”史训忠抓起那名都头的衣襟,“还有火铳队呢?火铳队都撤了?”

    都头嗯了一声,声音中已经带着急迫的哭腔:“将军,都已经退了,都是您下的命令,现在整个城墙上就剩下咱们了。”

    远处的成都府北门不断地回响着爆炸声,史训忠知道那是预先埋设的震天雷被触发,说明蒙古鞑子的第一批队伍已经冲进城里。缓缓松开手让那名都头去带着人撤退,史训忠提起自己已经卷刃的大刀,最后看了一眼城墙,也看了一眼那如同浪潮涌上来的蒙古鞑子。

    “川蜀军,这一次是要在成都城里拼尽最后一点儿心血了。”史训忠喃喃说道,“希望我们的牺牲,不会徒劳无功。”

    “轰!”一声爆炸伴随着劲风扑面而来,城内的飞雷炮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对着靠近城墙的蒙古士卒轰击,从而尽量做到短暂的火力隔断,使得守卫城墙废墟的将士能够平安的撤退下来。

    城头那面迎风飞舞的赤色龙旗,也已经被取了下来,一名十将亲自将旗帜送到史训忠面前。

    大明军训,在撤退的时候尽量保证旗帜不会受到敌人的侮辱。

    “撤!”史训忠沉声喝道,不过身后的亲卫飞快的将他扑倒。

    一块巨大的石弹从自己头顶上呼啸着飞过,砸在城内一处房屋上,掉落的碎屑纷纷扬扬洒满全身,而那处房屋转瞬化为齑粉。亲卫们手忙脚乱的搀扶史训忠,而一名士卒大吼道:“蒙古鞑子上来了。”

    “走,咱们可不能被自家的飞雷炮炸了,死的窝囊!”史训忠回过神来,顾不得头晕晕沉沉,指挥士卒撤退。

    “北门破了之后,东门、西门已经陆续失守,现在咱们正在用飞雷炮轰击城墙,不过估计也就在拖延一炷香,接下来就是巷战了。”脸上都是尘土和血迹,昝万寿脚步尚未停下来,话就已经说完。

    房顶上呼呼的落下来不少尘土,显然有一发石弹刚刚命中的不远处的地方,溅起不少的碎屑。只不过站在舆图前面的张珏面沉如水,点了点头:“南门还在咱们自己人的手里?”

    “现在蒙古鞑子还没有顾得上南门,而且因为前天在南门外损失不少,所以蒙古鞑子并没有加紧进攻南门,只是派出了几千骑兵盯着,显然也没有打算放过咱们。”另外一边的娄勇急忙说道。他们作为援兵,来的如同雪中送炭,张珏和高达等人自然也不会让娄勇急匆匆带着人顶到第一线,所以这些天娄勇麾下将士戍守南门,实际上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城外的蒙古骑兵还没有骑着战马攻城的本事。

    “蒙古鞑子不会从城外进攻南门,但是不代表着他们不会从城内进攻。”张珏轻声说道,“娄将军,务必要守住南门,这是援兵能来的最后方向,一旦南门失守,咱们这城里的人就只能等着被收尸了。”

    娄勇顿时有些着急:“张将军,末将并非想要违抗军令,但是我军自来之后就一直戍守南门,并无多少损伤,将士们嗷嗷待战,如果这样下去,末将没有办法跟弟兄们交代,所以张将军还是把我们派上去吧!”

    张珏一怔,旋即无奈的说道:“娄将军,某也知道你们作战英勇,但是我川蜀军儿郎,怎么能看着别人为了我们的家园流血牺牲,而自己却在一边无所事事呢!”

    手中佩刀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娄勇迎着张珏和昝万寿的目光,朗声说道:“两位将军,虽然某手下邕州、大理诸军繁多,但都是经历过南洋战火的,而且之前和蒙古鞑子交手也好不落于下风。更重要的是此事事关大明对于南洋的政策,还希望两位将军不要忘了,明王殿下的意思,便是让这些南洋人为了大明拼命血战,以为榜样,现在两位将军连杀敌的机会都不给我等,何谈血战?”

    见张珏沉默了,娄勇接着说道:“更何况都是大明儿郎,为了保住大明这一方土地而流血牺牲,是我大明将士的职责所在!上阵杀敌、赴汤蹈火,实乃义不容辞!”

    “好!”张珏顿时一拍桌子,“既然娄将军都已经说了,那某也就不客气!”

    等到与娄勇吩咐完看着娄勇快步离开,昝万寿才一挑眉,微笑着说道:“君玉,你这激将法,看上去不怎么管用啊,人家来了本来就有了死志,你这样激将,要是适得其反可就笑话了。”

    张珏嘴角边也是浮现出一抹笑容:“某这可不是为了激将,要是直接把他们拉上去,就算是这些蛮夷心中求战,也会感觉成为了咱们的炮灰,而现在激将下来,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一次上阵是他们求来的机会!”

    昝万寿顿时伸手指着张珏,连连笑着摇头:“张君玉,你啊还真是鬼点子多!可是某可不得不说你,可不能称呼为‘蛮夷’,明王殿下可是下达了命令,这些人只要能够杀了五个蒙古鞑子,就是切切实实的大明子民,甚至里面已经有的人在上一次就已经赚够了!你这样称呼咱们未来的袍泽弟兄,这可是大大的不敬!”

    “明王殿下胸怀四海,这或许只是一个起步,说不定以后还会和昆仑奴(作者按:指黑人)并肩作战呢。”张珏看了一眼昝万寿,向外走去,“至于大不敬什么的,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城,又何谈不敬?”

    “不过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罢了,怕它作甚!”昝万寿也是快步跟上张珏,“现在天快黑了,蒙古鞑子总算是要消停消停了,黑灯瞎火的这群瓜娃子可没有本事向城里进攻。”

    张珏脚步一顿,旋即轻笑道:“接下来,该咱们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白骨满疆场

    战场上的黑夜总是来的缓慢而残忍。因为黑暗的降临往往意味着的并不是一天血战下来难得的平静和安宁,而是双方在这令人难以一眼望穿的废墟之中不为人知的潜流涌动。

    虽然张珏当机立断炸开了位于西北和东南的两处水门,使得穿过成都府的河沟将整座城一分为二,从而保证了蒙古士卒短期内没有办法攻破南门的防卫,但是并不代表着川蜀军就能够松一口气,毕竟三处城门的丢失,意味着之后川蜀军只能依靠废墟层层阻拦不断涌入城中的蒙古士卒,并且没有居高临下的巨大优势,使得双方之后的每一次战斗都会是面对面、刀刀见血的残忍。

    但是张珏和高达无计可施,毕竟这成都府不是泸州、钓鱼城那样的山城,即使是城门被攻破,照样可以依托城内节节上升的地势居高临下还击,甚至反制城门,使得攻破城门的敌军反而要蒙受更大的损失。

    成都府地处平原,自有了都江堰的灌溉之后就一直号称“天府之国”,所以他真正能够依靠的上的屏障就只有绵竹关和涪水关,一旦这两处天险被攻破,而又没有援兵的话,等待成都府守军的就只有艰难的战斗和最终全军覆没的结局。

    古往今来,还没有听说谁能够凭借着成都府府城抵抗得了数十万雄兵。

    无论是张珏、高达,还是昝万寿、史训忠,他们都清楚这个道理,但是他们也更知道自己的使命。虽然朝廷派遣左丞相文天祥入川,并且传闻携带新式火器,但是毕竟文天祥手中能够调集的,又有多少援兵?所以他前来的作用,实际上更多的是为了鼓舞士气。

    自从蒙古集中了大量兵力进攻川蜀,张珏就已经看出来,蒙古是打算把川蜀作为突破口,毕竟几次大战下来,蒙古的兵力损伤不少不说,而且士气也甚是低迷,忽必烈能够聚集起来这么多兵员,显然已经费了不少力气,自然也没有能力再在这里面玩什么猫腻。所以蒙古鞑子不只是把目光放在了川蜀上,更是势在必得。

    按照前宋衣冠的思路,应该是蒙古鞑子进攻哪里就调集全部的兵力防守哪里,即使是这样也往往损失惨重。随着大明的力量增强,叶应武手中可以调动的兵力也越来越多,而且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大明的军队已经可以和蒙古相抗衡甚至战胜他们。

    从叶应武这一次调兵遣将的方式可以清晰的看出来,他也并没有打算在川蜀的险峻山路上和蒙古鞑子决一死战。

    因为川蜀地域实际上并不适合大兵团的持续交战,尤其是双方这种举国运而战之的旷世大战,一来蜀道崎岖实所共鉴,粮草的转运、大军的前行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使得战场往往不是掌控在人的手中,而是看天时地利;二来蒙古从成都府到关中这一路上掌控着剑阁、汉中道、阳平关、斜谷、陈仓道等等史书上大名鼎鼎的险要之处,各地都为兵家必争之地,完全可以阻挡追兵、死守拖延,所以明军想要包围聚歼蒙古大军,不啻于痴人说梦,而且还会在进攻这些关隘上造成很大的牺牲损失。

    叶应武的打算也很清楚,甚至他是在明着下这几步棋,川蜀军依托川蜀险峻的地势节节防守,尽量拖延蒙古大军,而明军则从本来就占据不小兵力优势的中路颍昌府、东路淮北同时发动反攻,进而达到即使是丢失了川蜀依旧可以占据更多土地和利益的战略目的。

    或者换句话说,双方就是一场国力和耐力的比拼,无论是川蜀军先从川西成都府崩溃,还是蒙古先在河洛和山东溃败,都将会使得战局呈现一边倒的局势,战败的一方自然会不得不选择和谈,并且为之割让土地和付出足够多的利益代价。

    所以叶应武至始至终都没有把川蜀军当做炮灰顶在前面,而是把他们看作大明能够取得胜利的关键。川蜀军溃败、川蜀丢失,则大明其余各路也将会被威胁侧后方而不得不撤退。

    叶应武在和张珏等人来往的奏章当中,一字未提重任之意,但是张珏他们都不是傻子,明王殿下的心血,已经通过大明兵力的调动而看的一清二楚。这一战,他们说什么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就算是不为了明王殿下,也要为了川蜀的和平,为了那些保护在自己身后的妻儿百姓。

    当然了,对于川蜀军来说,他们的身后就是家园,他们无路可退;而且重担在肩,他们决不后退。而对于另外一支军队来说,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能够杀掉多少的蒙古鞑子。或许守不守得住这座城对于他们来说关系不大,但是城里的蒙古鞑子却是至宝。

    尤其是他们的首级。

    黑暗之中,娄勇吐掉叼着的草根,沉声喝道:“动手!”

    身边的亲卫飞快拉响了信号烟花,身后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闷响,飞雷炮对准了黯淡的星光下隐约可以看见轮廓的城墙和城门。很快黑暗就彻底被光芒照亮,一个个惶恐站起来的身影很快就被呼啸而过的箭矢刺穿胸膛。

    无数的士卒一声不吭的从藏身之处冲出来,直到这个时候蒙古士卒才惊恐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人已经隐藏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排排长矛竟然就直接顶着胸膛刺穿。

    “杀!”娄勇将一名蒙古士卒劈倒,看着前面火光中突兀出现的一道墙壁,吨是大吼一声,“火蒺藜,扔过去!”

    跟在娄勇身后的亲卫已经等候多时,飞快点燃火蒺藜扔到那围墙后面,很快就听见两声惊叫,竟然真的有蒙古士卒埋伏在后面。亲卫们来不及用敬佩的眼神看向娄勇,因为更多的蒙古士卒已经向着他们冲来。

    “节省火蒺藜,能够用刀刃解决的别客气。”娄勇吩咐一声,然后自己率先杀进重重蒙古士卒当中。

    在整个成都府城中漫长的防线上,从一开始的火光点点,到后来的一道明亮光线,就像无数的火焰最终汇聚成滚滚流淌的岩浆。不断有飞雷炮撕裂黑暗,也不断有箭矢划破夜空。一面面赤旗在忽明忽暗的光焰中舞动,无数的士卒跃出藏身已久的废墟,怒吼着向前。

    “如果咱们一炷香功夫之内没有办法杀到北门,东西两翼就要顶不住了。”昝万寿半边身子染血,快步冲到张珏面前,现在张珏就站在河北岸的青羊观外,看着远处的半边天都已经被染成血火红色。

    无数的士卒沿着桥梁从河的南岸向着北岸前进,在张珏前方跑过,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告诉史训忠,务必给老子坚守一炷香,否则军法从事!”张珏一扭头,看着昝万寿,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昝万寿已经习惯了的平淡,而是有些令人心惊胆战的狰狞。

    这一刻,张珏也已经咬紧牙关,这是能够收回丢失城池的最后机会,一旦到了白天,蒙古鞑子的投石机能够看清目标,想要夺下城池,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只要能够抢下几座城门,明天的防御就能够更轻松一些。

    “咱们的飞雷炮炸药包已经不够了!”昝万寿的眼眸之中也有火焰跳动,“如果再这样打下去的话,明天后天怎么办!”

    见张珏怔住了,昝万寿接着说道:“现在虽然娄将军已经带着人冲上去了,但是蒙古鞑子也给咱们东西两翼造成了很大的压迫,不要忘了以后节节退后还需要史训忠的这些人,史训忠和他的那些兵虽然不怕死,但是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折损在这里!”

    “砰!”一声巨响,就在张珏和昝万寿不远处的一座民房被砸中,显然明军这夜里突然发动的反击已经彻底激怒了蒙古人,使得他们在这黑暗中也不惜用投石机打击,虽然是乱打一气,但是对于将大多数兵力集中在河沟南北岸的明军来说,绝对是很大的威胁。

    瞎猫碰到死耗子,不是没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张珏顿时脸色阴沉下来。

    昝万寿还没有说话,高达就已经快步走过来:“君玉,即刻下令撤退!”

    “老将军!”张珏有些不甘心的看向高达。

    手中刀在地上重重一切,高达的白须在风中舞动,让老人看上去更平添三分苍凉,不过他的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君玉,蒙古鞑子的投石机已经回过神来,咱们的夜袭可以结束了,否则就算是抢回了城墙,还是要被投石机轰击,不如就这样让双方交手的地方犬牙交错,从而使得蒙古鞑子也不得不忌惮!”

    张珏轻轻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敲鼓,各部停止进攻,转为防御!”

    之所以敲鼓也是因为这青羊观当中的大鼓正好拿来用,咚咚的鼓声响起,所有的飞雷炮率先停止开火。因为从城墙上借着火光能够隐约看见飞雷炮的位置,所以蒙古鞑子很可能指引投石机覆盖飞雷炮所在的地方,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这些火器的安全,张珏不敢冒险。

    一台台飞雷炮开始从前线撤退下来,所有来往走动的将士都是默然不语。虽然大明严格的军纪让他们明白,必须要遵循上级的命令,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所以没有人开口抱怨,但是他们一个个脸上的阴沉神色,已经能够看出来这些将士心中的沉闷。

    借助着夜色这个最好的掩护,明军的反击依旧不得不戛然而止,这就意味着明天的战事将会更加危险,甚至将会是川蜀军的绝唱。

    “将军,停止进攻!”一名十将紧紧抱住娄勇,而娄勇的衣甲上都是鲜血,手中佩刀的刀刃都已经打卷,不过周围的亲卫们敢拍着胸脯保证这些鲜血都是蒙古鞑子的。

    从河北岸一直突击到北门脚下,娄勇不知道杀了多少蒙古士卒,追随着他一起前进的将士们也不知道有了多少斩获,像刹利这样的粗莽勇人,腰间已经绑了一圈首级,即使是草原上的勇士,见到这样不知生死只管向前冲击的杀胚,也是心中打寒战。

    有胆量参加明军的,也都是真腊、安南各处的勇士,而且是重赏之下,所以这些人杀起蒙古鞑子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只管拼命向前,否则娄勇要是单单凭借静江军和邕州军根本不可能杀到北门脚下。

    “停止攻击?放你娘的狗屁,老子都已经杀到这里,马上就要冲上北门了,哪里来的停止攻击!”娄勇的眼睛通红,嘶声吼道。

    那名十将急忙说道:“将军,您听,鼓声,听这鼓声!”

    娄勇一怔,他毕竟是跟着马塈南征北战多年的人,虽然是第一次领军,但是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杀得痛快而丧失了理智,当下里轻轻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娄勇真真切切听见在风中回荡着的隆隆鼓声。

    停止进攻,退后防御,这鼓声娄勇虽然不熟悉,但是也知道自己的手下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为什么要撤退?!”娄勇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无数的将士还在浴血厮杀,还在一步一步的向着北门前进!

    “蒙古鞑子的投石机正在打击咱们的后路,而且北门的蒙古鞑子只有少部分,大队的骑兵和步卒正在同时进攻东西两翼,一旦东西两翼被突破,咱们的后路就被切断了!”一名负责断后的都头看得清楚,飞快说道。

    沉默了片刻,娄勇点了点头,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北门,都头说的不错,而且他也清楚,张珏此时下达撤退的命令也是为了防止自己这些弟兄被蒙古鞑子包饺子。

    蒙古鞑子显然已经料到了明军准备发动夜袭,所以早就有所准备,只不过显然他们也低估了明军的实力,所以一直到现在两翼包抄的队伍方才就位。不过在这一场角力中,终究还是明军功亏一篑。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再快一点。

    “撤,撤退!”娄勇顾不得责备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把这些人安安稳稳的带回去。

    曾经一度推到北门的光线,终于不得不缓缓收缩,并且在那呼啸的石弹当中渐渐消散了踪影,就像是****夜空的火焰,被黑色的浪潮无情湮灭。蒙古骑兵的马蹄踏动大地,宣告蒙古对于这一片城区重新的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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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应武捧起一把白雪扑在自己脸上,只有这刺骨的寒冷才能够让自己更冷静一些。

    “殿下,距离青州还有五里地。”江铁快步而来。

    一边伸手接过小阳子递上来的手帕擦擦脸,叶应武一边沉声说道:“告诉弟兄们,青州必须一战而下,否则所有人估计都得饿肚子,明白?”

    江铁并没有笑出来,郑重的一拱手。

    虽然不知道殿下带着这两千轻重甲骑为什么不是直接南下打通和镇海军的联系,而是转而进攻北面的青州,但是江铁明白,殿下这么做必然有其道理所在,至少在整个大明,还没有谁有能耐打败殿下,尤其是在这种少量兵力急速的突进转移当中。

    叶应武实际上指挥过的大战,都是在劣势数量却高素质的兵力情况下,进行的大范围突击,从而通过猛烈攻击对方薄弱处迫使对方首尾难以兼顾、最后不得不溃败。当然了,如果江铁多活七百年,自然就会知道这种被称之为“闪电战”的战法。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除了几十年前成吉思汗曾经通过蒙古骑兵将类似的战法用得炉火纯青之外,其余大多数的蒙古将领都是叶应武这种战法的手下败将。

    一边走向自己的战马,叶应武一边用他不知不觉已经带着王者威严的声音说道:“将士们,为了大明,拿下青州!”

    所有的士卒在这一刻下意识的抬头,战马长嘶,只见他们的君王已经手握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睥睨天下、所向披靡,这就是他们的王者,带领着他们走向胜利的明王殿下!

    赤旗在劲风中飘舞,骑兵们同时低低喝道:

    “诺!”(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万死未肯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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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龟儿子的,老大,这血是止不住咧。”一名带着川腔的十将爬到史训忠身边,手上全都是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后面那些嗷嗷直叫伤兵的。

    史训忠正蹲在一道断墙后面,从被石弹砸出的缝隙中小心向外观望,听见十将的声音,顿时跺了跺脚:“你他娘的有没有本事?!这都是老子的兄弟,要是止不住血没了命,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

    十将顿时无奈的一摊手:“老大嘞,不是兄弟不用心,这些瓜娃子伤得太重啦,咱不行,不行啦!”

    沉默良久,史训忠也明白他们的难处,拍了拍十将的肩膀:“尽力吧。”

    十将点了点头,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飞快的跑回去,而史训忠身边的弓弩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头儿,蒙古鞑子上来了,人数还不少!从这儿看上去,足足百十号呢。”

    “百十号人就把你吓逑了?”史训忠心情也不好,瞪了弓弩手一眼,旋即环顾四周,“弟兄们,后面二十丈躺着的就是咱们的伤兵,如果咱们挡不住这些蒙古鞑子,到时候掉脑袋的就不是你我几个人!”

    一众明军士卒都是点了点头,而史训忠挥挥手,两名士卒连挑带扛将一台尚且完好的飞雷炮搬上来:“将军,咱们的炸药包只剩下两个了,后面安抚使说什么也不给了,他那里想来也没有了。”

    “打到现在,能够剩下两个就不错了。”史训忠沉声喝道,“看到没有,对准前面街角那一疙瘩子人,先给老子听个响!”

    飞雷炮小心架好,旋即一声闷响,炸药包抛射出去,这么近的距离却是抛偏了,正好落在街角的那只剩下两道墙的房屋中,气浪在爆炸开始的那一刹那就纵横肆虐,火焰腾空而起,两道墙被同时掀翻,躲在墙角的蒙古士卒惊呼着看着砖块如雨纷纷砸在自己脸上。

    “去,调两个弟兄,帮助他们把受伤的人都给老子撤过河!”史训忠推了一把身后的虞侯,“老子就给你们一刻钟功夫,一刻钟要是人还撤退不了,估计就都得死球!”

    虞侯嗯了一声,招呼两个人连滚带爬的向着后面跑去。而史训忠一挥手:“弓弩手,放!”

    箭矢呼啸,没入几名幸存的蒙古士卒胸膛,不过更多的蒙古士卒冲过拐角,沿着满是尸体的大街拼命向前。前面史训忠带着人驻守的寺庙是扼守城内这一道河沟北岸的最后据点,因为城北跨过河沟通往城南的几处大桥都被川蜀军步步撤退的时候炸断,所以蒙古短时间内想要渡过河沟,就必须要抢占这几座剩下不多的小桥。

    明军留下这几座桥一来是为了吸引蒙古的注意,二来也是能够把河沟北岸的断后部队撤回来。史训忠所在寺庙外面的这一座石桥是剩下的桥中最大也是最坚固的一座,自然而然引来了至少四五千蒙古士卒的轮番进攻,从当做炮灰的蒙古汉家儿郎,到色目人、唐兀人组成的敢死队,再到亲自冲锋的蒙古骑兵,在这一座小小寺庙之前,无数的蒙古士卒倒下,却有更多的人如潮水涌上来。

    双方打到这个时候,都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且也都咬着牙憋着最后一口气。所以就连那些炮灰也都已经赤红眼睛,更不要说蒙古骑兵和史训忠麾下这些出了名的川蜀军能战之兵。

    这群放在外面都是嗷嗷叫的野狼,在这样血肉磨坊般的战场上相逢,更是分外眼红。

    “咱们还有多少人?”史训忠在上一次肉搏中被一名蒙古士卒砸中了脑袋,现在还有些晕晕沉沉,如果不是强撑着,早就晕过去了,现在环顾四周眼睛都有些花。

    “将军,只剩下这些了,其余受轻伤的留下,也不过就是十多个人!”一名十将轻声说道。

    史训忠沉默了,他身边也就只有二十多个人,也就是说当时追随着他从东门撤退下来的足足一千人,绝大多数已经埋骨在从东门到这里的无数废墟当中了,当然这还只是一个厢,谁都不知道川蜀军和蒙古在这几天无休无尽的鏖战中,到底有多少人倒下。

    一声响动传来,旋即史训忠大吼道:“趴下,全都趴下!”

    密集的箭矢从废墟各处能够看得见的缝隙中钻进来,甚至还擦着将士们的头皮飞过。一支箭矢正好刺中的史训忠的盔缨,将那一缕血红色的缨线射落。烟尘扬起又落下,史训忠缓缓地靠在墙上,有些茫然的摘下来头盔,随手拔掉那一支箭矢,这一通突如其来的箭矢又夺去了两个人的性命,甚至就连他刚才也是命悬一线。

    不过不等史训忠回过神来,外面杀声震天,不知道有多少蒙古士卒沿着街道向前冲击。而周围的将士同时看向史训忠。

    “撤退,把震天雷都留下,给这些蒙古鞑子点儿惊喜。”史训忠轻声说道,抄起神臂弩张弓搭箭,飞快的瞄准前方扣动扳机,冲在前面的一名蒙古什长应声而倒。

    爆炸声此起彼伏,尚且喷溅鲜血的手臂直接飞到空中。几名士卒站在桥南,看着史训忠他们狼狈不堪的冲过来,急忙迎上去,对准后面黑压压冲上来的蒙古士卒同时点燃了手中的火铳。

    桥南的飞雷炮也对准目标疯狂开火,这个时候双方距离很近,考虑到飞雷炮极差的准头,负责掩护的士卒只能轰击后面的,进行炮火隔断。

    “炸桥,快炸桥!”史训忠几乎是从桥的台阶上滚下来的,刚才蒙古鞑子的箭矢就擦着他的头皮呼啸,如果不采取这种狼狈到极点的方式,恐怕史训忠就已经命丧此处了。

    他刚刚到桥下,几名脚步快的蒙古士卒就冲到了桥头。

    “快走,炸桥的话会波及到咱们自己人的,先把自己人撤出去!”站在桥南的都头急忙上前搀扶史训忠。

    史训忠的嗓子已经嘶哑,厉声喝道:“炸桥,现在就炸!”

    “将军,你的安危······”都头顿时怔住了。

    “炸啊!”史训忠拼尽了最后的力气。

    “炸桥!”都头毫不犹豫的大吼一声,两侧的士卒同时点燃了引线,而火铳手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别的,直接顶到桥边射击那些蜂拥着上桥的蒙古士卒。一排一排的长矛兵也从后面压上来,如果炸桥失败的话,他们将会是抵抗的最后一道防线。

    杀声仿佛都渺远,因为巨大的爆炸声取代了一切。

    绑在桥洞下的五个炸药包和五个震天雷同时被引爆,滚滚的黑烟中,只不过是两层石板的这座小桥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从下向上打穿,石块漫天飞舞,如同雨点砸落在人身上,桥上的十多名蒙古士卒被劲风直接卷起,高高的抛上半空,又重新摔落,在水面上激荡起无数的涟漪。

    只不过水很快就被染红,浮出水面的一具具尸体残破不全,即使是经历过不少战事的老卒,看上去也会感到恶心。

    炸桥后的余波还没有平息,桥南已经压抑了太久的飞雷炮就开始报复性的怒吼,无数的炸药包落在蒙古士卒头顶上,刚才史训忠他们坚守的寺庙很快就被硬生生的从地表抹去。

    城中各处爆炸声接连不断,仅剩的几座桥都被炸毁,将城南和城北彻底隔离开来。不过蒙古方面显然也已经有所准备,一座座本来应该对付护城河的架桥车缓缓的沿着街道向前挺近,不过满街的尸体和飞雷炮的封锁,让川蜀军终于有了一线喘息的机会。

    史训忠的手臂和腿上都被石块划出了伤口,不过好歹没有伤到要害。死里逃生的他坐在一处屋檐下,大口大口喘息着。虽然史训忠不怕死,但是活下来的机会他当然很珍惜。

    “吃点儿吧。”一名年轻将军递给史训忠一块干饼,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不过这名将领的笑容却很是真诚。城中虽然粮草存贮尚且足够,不过毕竟这么多天围城,在粮草和淡水上,张珏和高达还是有很严格的管控。别说这干饼带着血,就算是之前被很多人啃过、甚至掉在地上沾满灰尘,史训忠也不会介意的。

    这个时候有吃的就不错了。

    “多谢娄将军。”史训忠点了点头,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啃了一口。

    娄勇顿时笑了笑,这个家伙倒是对自己的胃口,没有那么多虚妄的礼节,战场上真正打的眼红了,哪里有什么将军和士卒之分,大家都抄刀赤膊上阵,背靠背把身边的人当兄弟托付。

    娄勇很清楚为什么叶应武能够轻而易举的赢得军心,除了治军严格、百战百胜的威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叶应武即使是在距离天下共主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依旧亲自冲锋陷阵,带着将士们冲杀在前,只需要这一点,就足够赢得很多淳朴将士的忠心拥戴。

    “娄将军怎么过来了?”史训忠勉强咽下干饼,诧异的说道。

    伸手指着南方,娄勇沉声说道:“蒙古鞑子调集了大量的投石机在南门,估计不久之后南门也要守不住了。刚才某麾下儿郎在南门损失惨重,不得不退下来修整,张安抚已经带着人顶上去了,某无处可去,总不能在城下光挨砸不是,于是就带着人过来帮忙了,虽然某这也也就只剩下千把人,不过顶住蒙古鞑子半天还是有信心的。”

    “南门也要失守了么?”史训忠的声音顿时有些苦涩。

    南门算是最后的依赖,而且蒙古鞑子最开始攻城的时候也是按照中原一贯“围三缺一”的战法,只不过随着成都城中将士抵抗的愈发强烈甚至惨烈,蒙古被死死拖在了成都府不说,珍贵的兵员更是损失惨重,所以一怒之下显然这些蒙古人已经没有打算放过城中的敌人了。

    一旦南门被攻破,就算是有援军,也救不了川蜀军了。而且投石机顶到南门外,可以轻而易举的覆盖现在川蜀军占据的任何一个地方。

    “也罢也罢,”不等娄勇回答,史训忠已经霍然站起身来,“这一战打到现在,能够活着就已经是侥幸,某的弟兄们都埋骨这座孤城,那某史训忠自然应该下去陪伴他们。”

    “哈哈,说得好!”娄勇顿时大笑道,“如果史兄弟不嫌弃的话,娄某愿意和史兄弟并肩奋战。”

    史训忠伸出手,惨淡的阳光下,浓浓的烟尘和血色中,两个将领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刚劲有力。

    ——————————————————

    “能够对准么?”站在山坡上,文天祥沉声问道。

    “相公放心。”郭守敬毫不犹豫的回答,“此火器已经在一式三尊,已经都在京城试验过,全部校准无误,但请相公下令。”

    郭守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匠,文天祥了解他,也知道他既然敢这样说,就说明真的可以拍胸脯甚至以性命担保。当下里文天祥点了点头:“传令下去,泸州军准备出击。”

    泸州军四厢都指挥使刘雄急忙应了一声,潼川府路安抚使高达就被困在城中,这是带着泸州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人,换句话说是泸州军的恩人也不为过,所以就算是文天祥不下达命令,他们也会向前冲。

    或许和叶应武待得时间长了,文天祥也是习惯性的拍了拍郭守敬的肩膀:“开火吧。”

    凄凄荒草中,三尊黑漆漆的厚重铁管缓缓的伸出来,这便是工部和将作监按照叶应武的思路,研制出来的最新式的火器,叶应武将其命名为“火炮”。如果今天火炮能够如同它们在演习场上那样大展神威,那么不久之后火炮就会取代飞雷炮,逐步成为明军当中和火铳配套的又一利器。

    这个时候,就连郭守敬也屏住了呼吸。

    虽然他跟文天祥说的很确定,但是那也是依据演习场的结果,从南京运到成都城下,一路舟车劳顿,并没有再放过,不知道这些火炮老爷们到底会不会在关键的时候出岔子。

    谁都看得出来,现在成都府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或者说川蜀军打到现在已经是在拼精血,所以火炮必须要体现出其足够的震慑力,逼迫蒙古不得不撤退或者转移进攻方向,为成都府解围。

    “射程更远、目标更准。”郭守敬喃喃念叨着,狠狠一挥手。

    炮弹被飞快的塞进了炮筒中,旋即三尊火炮的引线被同时点燃。

    山坡上传来整齐的闷响,在所有蒙古士卒诧异的注视下,三道弧线出现在空中,很快一辆巨大的回回炮投石机酒杯硬生生的打掉了底座和轮子,整个巨大的投石机因为重心不稳而突然向一侧倾倒。

    包括投石机上的石弹也随之滚落,径直撞在了旁边一辆投石机上,如果不是石弹来势不快,恐怕那一辆投石机也会受到波及。

    “接着放!”郭守敬看着下面一下子慌乱的蒙古士卒,朗声喝道。

    三尊火炮再一次同时咆哮,其中两发炮弹这一次并没有命中投石机,不过扎进密集的人群中,横冲直撞下威力根本不亚于床子弩,几名士卒被炮弹硬生生砸中,鲜血横流。而炮弹所到之处,来回奔跑、惊慌失措的蒙古士卒或是手脚断裂,或是整个脑袋直接像被撞碎的西瓜,红白之物四处喷洒,让周围的丁壮纷纷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而最后一发炮弹却是准确的砸中了一座投石机的投石臂,在实心的炮弹面前显得分外单薄的木头被生生撞断,整个投石臂横飞出去,狠狠的砸在了另外一台距离很近的投石机上,几台投石机同时剧烈的晃动,纷纷倾斜,更多的蒙古士卒被压在这巨大的器械下面。

    “放!”郭守敬脸上的激动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地宁静,一边下令,一边督促身边的工部官员抓紧统计数据。

    文天祥不由得摇了摇头。

    下面蒙古赖以进攻的回回炮投石机短短三四次炮击就已经被摧毁了大半,在这种火药推进的高速炮弹前面,任何的木头器械都不过是一层薄纸,随时都可以直接撕碎。

    “换装开花弹!”郭守敬一丝不苟的说道。

    仿佛他现在在做的,不是战场杀人浴血,而是演习场实验。

    和外面相对的,在成都府南门上,一面赤色的旗帜骄傲的迎风飘扬,虽然残破不堪,满满都是箭矢留下的痕迹,但是依旧骄傲,依旧飘扬!

    “终于没有来晚。”文天祥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

    前方开花弹在人群中炸裂,血肉横飞。

    而刘雄已经带着泸州军怒吼着冲上前,一面面赤旗迎风舞动,和城头上的大明赤色龙旗交相呼应。(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明王定济州

    “开门,快点儿开门啊!”济州城下,一名骑在马背上很是狼狈的千夫长冲着城门上大声喊道,他的身边只有稀稀落落的火把,根本不知道黑暗中到底有多少人。

    不过这些步卒和骑兵都是一般无二的疲惫不堪,不但他们举着的蒙古旗帜满是激战后留下的破洞,甚至就连他们大多数人的甲胄都已经不全,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颓唐和失落。

    败兵,只有可能是败兵,才会有这样的落魄狼狈样子。

    济州城上的士卒一时间也是人心惶惶,那些该死的南蛮子不可能这么快就打到济州城下啊,不是据说他们现在才不过刚刚包围徐州么,而登州那边的南蛮子不是已经被击退了么?

    为什么会有一支自家被杀败的军队出现在这里?

    并且透过并不明亮的火光,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人手里的兵刃还有身上的甲胄可都不是普通的东西,甚至就连济州城的这些准一线队伍都没有装备,只有可能是蒙古精锐所用,而整个山东有这样武备的,除了北面的徐州一线,只剩下登州这一个可能了。

    难不成南蛮子真的从登州掩杀过来了?

    那就连登州那些蒙古劲旅都抵挡不住,一座济州城和人心惶惶的两三千兵甲,又能够阻挡得住么?大家平时狐假虎威,仗着自家身份和有蒙古人在背后撑腰,欺男霸女还是很擅长的,绞杀绞杀汉人和女真人的反抗也勉为其难可以胜任,但是真的和南蛮子的大军对决,那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快给老子们开门,南蛮子就要杀过来了,要是老子们死在这里,有你们好受的!”千夫长纵马来回转一圈,大吼道,“快点儿给老子开门!”

    “开门,开门!”无数的败兵在城下高声大喊。

    城上的士卒一边仓皇的举起火把,一边来回巡视,天空中时不时轻轻飘扬下来的雪花和纷乱的战场形势,让这些并没有参加过战争,甚至都没有见过鲜血的士卒们很是紧张。

    “参见相公。”站在城头上的百夫长恭敬说道。

    济州知州黄威打着哈欠走上前,他是三更半夜被人从热乎的被窝里面拽出来的,外面下着雪,正是抱着小妾睡觉的好时候,现在却不得不走上这寒风呼啸的城头,所以黄威是憋了一肚子气。

    更重要的是,本来应该和他在一起出现的济州达鲁花赤孛罗并没有出现,按照侍从的说法,这位蒙古老爷昨天晚上喝多了,现在不知道在济州城中那位花魁娘子的房里睡得跟一滩烂泥一样,谁都没有胆量喊醒他。

    寒风中黄威打了一个哆嗦,眯缝着眼睛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百夫长苦着脸说道:“相公,外面有人喊开门,好像是咱们的人,看这架势不是从登州就是从徐州败退下来的,而且根据他们喊得,好像南蛮子距离咱济州城已经不远了。”

    “什么?!南蛮子?!”黄威一下子醒了过来,比把脑袋埋到雪里还清醒,他很清楚济州城中有多少人,当初李璮叛乱的时候,济州的兵将基本上都反了,后来李璮失败,这些俘虏也被直接拽到了襄阳战场,在南蛮子的火器面前灰飞烟灭,所以现在济州城中的这些士卒,说得好听一些是蒙古汉家将士,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一群丁壮甚至痞子无赖。

    想要靠他们和南蛮子厮杀,黄威自问有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这么做。

    “快,开城门,先把他们放进来!”黄威急匆匆的拽住百夫长。至少要把情况问清楚,更何况有了这些人,说不定还能够支撑到援军赶来。

    只是······只是这南蛮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城门缓缓的打开,吊桥放下,黄威和几名百夫长已经从城门上小步快跑下来,虽然雪天地面湿滑,甚至黄威黄知州还穿着只适合迈八字步的官服,但是这几个人的动作谁都不满,毕竟此事关乎到大家的性命,平日里做什么都可以慢慢吞吞地,但是现在却不成。

    “敢问诸位将军是?”黄威迎上那些刚刚踏过城门的骑兵。

    在场的只有几个百夫长,还指不定这千夫长怎么发脾气呢,所以还是黄威亲自上阵比较靠谱,毕竟蒙古的官场是典型的等级制度,官大一级压死人,黄威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能让他这么客气的说话,说明在黄威的心中也已经是火急火燎了。

    只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名千夫长狠狠一拽马缰,竟然直接从他身侧擦过去,手中的马刀映衬着雪光,后面两名百夫长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直接被马刀砍去了首级。

    而源源不断涌入城中的骑兵在这一刻同时怒吼,在江铁猝然发难之后,吴楚材也是直接把刀架在了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黄威脖子上,狰狞笑道:“老子是谁?老子是大明铁骑!”

    “为了大明,杀!”战马踹到一名惊慌失措的士卒,江铁朗声高喊。

    “杀——!”杀声震天,一时间整个济州城东门陷入混乱之中,尤其是杀进城的骑兵不断地将火蒺藜点燃扔向四方,而后续进城的禁卫骑兵更是端平马槊,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火把被点燃,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城门洞被光芒彻底照亮,无数的骑兵践踏着泥泞,迎着风雪冲入城中,光影重重叠叠,甚至就连杀进来多少明军骑兵都不得而知。四下逃命的蒙古汉家儿郎能够知道的只有自己前面的道路不断被骑兵围堵、封锁。

    城头上黑色的蒙古旗帜已经在风雪中飘落,几名誓死抵抗的士卒,被杀死之后直接从城门上扔下来,鲜血洒满白色的雪地。

    黄威的两腿不断颤抖,缓缓跪倒在雪地中,鼻涕和眼泪已经如同瀑布流淌下来,这个济州知州这一会儿一点儿官僚的形象都不要了,整个人软瘫在地上:“诸位大明的好汉,不要杀我,罪人上有老,下有小,不要杀我啊!让罪人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杀我!”

    “留着你自然有用处。”人马分开处,一名身披黄金甲的年轻骁将握着佩剑,在众多骑兵的簇拥下策马而来。

    “这位将军,饶命,饶命啊!罪人从现在开始,对大明忠心耿耿,一旦所言有虚,任杀任剐!”黄威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绝对是这些明军骑兵当中的统领,所以在雪地中膝行两步,声泪俱下。

    那将军微笑着点了点头:“黄知州,有什么事,我们等会儿可以详谈。”

    黄威不敢拒绝,而且这人既然已经这么开口,说明是放过自己了,当下里连连叩头:“不知道将军怎么称呼?”

    马上将军轻笑一声,径直纵马向前:“大明叶应武!”

    刚刚低着头站起来的黄威,在这一刻身体抖得像筛糠。

    ——————————————-

    “咚!”房门被一脚踹开,两名站在门口的蒙古士卒捂着脖子倒在地上,两支箭矢准确的贯穿他们的喉咙,没有给他们任何展现自己武艺的机会。

    而床榻之上,胖的像一头肥猪的济州达鲁赤花孛罗,依旧打着呼噜。风雪夜里,最舒坦的事情就是找上一两个狐朋狗友,到青楼楚馆中寻欢作乐,找上花魁几人,在地龙烧的火热的大堂上对饮几杯酒,揩上几把油,然后左拥右抱着好好睡一觉。

    而孛罗已经完美的完成了上述所有步骤。

    小阳子提着刀快步冲进来,看到了赤着上身、丑陋不堪的孛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指着那花容失色的花魁娘子说道:“你,快点儿滚。”

    那花魁娘子下意识推了推孛罗,只不过孛罗显然真的喝多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打着呼噜睡得死沉,更主要的是他手里还握着花魁娘子的衣物,头埋在里面一副陶醉的表情。无奈之下花魁娘子也顾不上那么多,这时候还是保命要紧,直接就裹着被子跑出来,这个时候谁还在乎外面到底有多少人看着。

    所有的明军将士对于青楼中鸡飞狗跳的场景目不斜视,倒是站在门口的叶应武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眼裹着薄衾身材窈窕的花魁娘子,不过身后絮娘清脆的咳嗽上让叶应武打了一个机灵。

    早知道老子就不带着这个恶婆娘了,处处管着老子不说,老子还得担心她回去打小报告,要是把婉娘她们整个后宅都惹恼了,这群妖精敢有胆量把自己踹到书房去睡。渐渐地叶应武也看穿了当时陆婉言、绮琴她们死活让叶应武带着絮娘的居心叵测。

    果然后宅这些妖精没一个好对付的。

    叶应武唉声叹气的走进房,甚至还有些羡慕的看着搂着花魁娘子贴身衣物呼呼大睡的孛罗。

    “这家伙是怎么当上达鲁花赤的?”叶应武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黄威。自从叶应武在城门处表明身份之后,这家伙已经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狗腿子,点头哈腰的样子让叶应武一直联想到后世的汉奸。

    如果不是根据锦衣卫提供的消息,这个黄威自上任以来也没有做过什么有违天良的事情,甚至还经常因为几个月来愈发沉重的税收而和达鲁花赤孛罗有过争执,恐怕叶应武会毫不犹豫的在城门口就对着他的脖子来一刀。

    既然这家伙还有履行自己的职责,为了百姓争一争,那么说明他除了软骨头之外,还是有可用之处的,而且随着明军步步向北推进,有大量的州府需要接收,现在朝廷就已经不得不抽调翰林院和学士院的预备人才,并且接连两次开恩科,等到以后官员更是会入不敷出,所以这些履历清白的蒙古汉家官员就进入了叶应武的视野。

    反正又不是需要他们为国冲杀在前,在后面治理一下地方民政,作为一个临时的缓冲,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而叶应武想要使得更多的汉家官员主动投降,一来是要扩大明军的影响,让所有人认清局势,二来就是要消除这些官员心中的担忧和恐惧,毕竟叶应武在天下大多数人眼中,是一个刚正不阿、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不忠诚臣子的人。

    所以想要做到第二条,叶应武最好的选择就是树立一个标杆。

    比如眼前的黄威,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见到明王殿下发问,黄威没有丝毫的犹豫,低声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位孛罗将军来的时候,也是豪情万丈,想要锻炼出来一支精兵为大汗······啊不,蒙古鞑子效力,只是可惜之后蒙古节节败退,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顾得上咱济州这等后方了,所以孛罗将军也就自暴自弃,沉醉于灯红酒绿中,这不就成了今天的样子。”

    国家有难,这家伙却感到不被重视,竟然就这么沉沦了?叶应武不由得轻笑一声,他已经摸清楚孛罗的性格,这也是一个喜欢占小便宜、别人冲锋他捡漏、别人撤退他最快的人,之前欺负南宋时候兴致勃勃,现在换来一个强大的对手就自己消沉了。

    不过叶应武对于孛罗脑袋里的东西还是很感兴趣的,但愿这个家伙还有一点儿责任感,不会脑子里只剩下声色犬马和浆糊了。

    两名士卒抬着一盆凉水径直浇了上去,孛罗打了一个哆嗦,霍然坐起来:“哪个胆大包天的!来人,给本将军······”

    两把刀一左一右架在他的脖子上,至少有四五支长枪对准了他的像肉山一般的肚子,这架势让孛罗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很聪明的闭上嘴。很快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就落在黄威身上:“姓黄的,你······你这是作甚?!”

    黄威微笑着看着狼狈的孛罗,还不忘指了指孛罗手中那花魁娘子的贴身衣物:“孛罗将军,蒙古官员将领都如同你一般,哪里有不亡的道理?同将军共事两年,某已经看的清清楚楚,蒙古必败无疑,于是心中早就起了献城以保全百姓之意,所以今天明王殿下率天兵天将前来,某自当倒履相迎,现在鄙人已经是大明官员了。”

    “你竟然······”孛罗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过被重重打倒在地,让肥胖臃肿的他一时间难以动弹。

    叶应武也是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黄威,这家伙还真是舌灿莲花,竟然能够把投降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两年之前,那时候还是蒙古压着南宋打,要说这家伙在那时候就有了为南宋效力的心思,叶应武打死也不信。

    不过黄威强行往自己脸上贴金,叶应武也懒得多说什么,他看了孛罗一眼:“孛罗将军,本王亲自前来,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而只要孛罗将军回答朕几个问题,朕就可以保证你的安全,甚至给你丰厚的犒赏,不知道孛罗将军意下如何?”

    “叶应武?!”孛罗下意识惊叫一声,不过旋即平静下,冲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我虽然无能,成为你的阶下囚,但是金雕的子孙,怎么能向一个南蛮子卑躬屈膝?”

    叶应武皱了皱眉,看了身边的絮娘一眼:“絮娘,还是用刑吧。朕知道你们六扇门和锦衣卫花样繁多,好好伺候他。”

    杨絮顿时有些不满的看了叶应武一眼,嘟囔一声:“明明那些刑罚都是你给六扇门搞出来的。”

    不过不满归不满,絮娘挥了挥手,一众士卒七手八脚的就要把人抬起来,而绳索、鞭子还有一盆盐水已经放在地上,火炉上的烙铁也是烧的火红,在来这里之前,随行的锦衣卫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不过当几名士卒准备上前拿绳索的时候,刚才还一副壮烈模样的孛罗,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硬生生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明王殿下,不知道明王殿下想要问什么,小人一定如实回答,请不要用刑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重甲叩崤山

    没想到孛罗看了一眼刑具,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絮娘和小阳子等人都是目瞪口呆,而黄威则是挂着幸灾乐祸的神情,没想到这个家伙和自己没有什么两样,说怂就怂了。

    而叶应武无奈的笑了一声,蹲下去直直看着满身肥肉都在颤抖的孛罗。看来纸醉金迷的生活已经彻底消磨掉了这个蒙古汉子的雄心壮志:“也罢,某就问你一个问题,蒙古在这周围州府的兵力布置。只要有偏差,你就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孛罗急忙冲着叶应武磕了一个响头:“不敢,不敢,小人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殿下!”

    等到孛罗像倒豆子一样说完,叶应武站起来,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冲着小阳子试了一个眼色:“杀了吧。”

    孛罗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绝望的喊道:“明王殿下,小人真的把能说的都说了,一个字都不差,明王殿下,您怎么能言而无信呢,明王殿下!”

    叶应武头也不回的拍了拍手,人一般只有在死到临头了才会说真话,现在孛罗为了保命什么都说出来了,而且叶应武用杀他作为威胁,又让孛罗自己证实了一遍自己没有说谎话。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叶应武真的打算放过孛罗,对于这个鱼肉百姓、欺男霸女,也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的家伙,叶应武可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甚至这一次之后再利用他的机会都没有,蒙古人肯定也把他看作耻辱,自然不会听信他的说教和劝降。

    嘴角边流露出一丝笑容,叶应武还是大发慈悲的伸出两只手指:“杀你有两个理由,第一,朕做出的保证,对于畜生来说没有什么作用;第二,不杀你的话,未免太浪费粮食了。”

    絮娘不由得笑了一声,叶应武这两句话等于没说,说得再直白点儿,意思就是老子用完你了,自然也不想再留着你。

    而一侧的黄威打了一个寒战,有些战战兢兢的看着叶应武的背影,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恐怕这也是叶应武能够饶过自己一命的原因所在。

    小阳子已经推开了另外一边的厢房,并且指挥两名士卒铺开舆图。叶应武伸手在济州府上一点,沉声说道:“按照孛罗所说,蒙古鞑子在徐州到应天府再到郓州一线重兵设防,这样可以把作为首府的济州遮挡在后面,并且成三角之势,节节抵抗我军进攻。”

    江铁笑着说道:“只是他们现在没有料到,殿下神机妙算,竟然从背后包抄上来,倒是先把济州占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江铁拍的顺溜,叶应武也就懒得多说,而是沉声说道:“你们不可被此次胜利冲昏了头脑,咱们虽然拿下了济州,但是身边只有两千骑兵,孤军深入,此次如果不是破城的话,恐怕连粮草都要不够了,而在距离最近的郓州,至少有一万多蒙古鞑子的步卒。”

    “殿下您就吩咐吧,殿下指哪儿弟兄们向哪儿冲,绝对没有偏差。”江铁热血冲头,好像又回到了追随着叶应武率领五百骑兵在蒙古鞑子千万人当中横冲直撞的时候。

    百战都身经百战,天生就是以少敌多!

    叶应武点了点头:“某亲自率军攻略山东,就是为了能够成功打乱蒙古鞑子的阵脚,而现在虽然拿下了济州,但是毕竟没有触及到蒙古鞑子在整个山东防御的重中之重,蜷缩在徐州到郓州一线的蒙古军队依旧有撤退或者困兽犹斗的可能,而现在某就要把这最后的可能化为乌有。”

    一双双眼眸带着炽热的火焰落在叶应武身上。

    他们相信,明王殿下既然说出来了,自然就能够做得到。而絮娘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家夫君,毕竟和这些刀头舔血、已经在后方憋了太久的杀胚们不同,她此次前来主要的目的就是保护叶应武,突袭青州就罢了,涉险杀到济州絮娘也忍了,但是叶应武竟然还不知足,竟然把目光放在了蒙古鞑子主力的身上,这不是······

    缓缓握住絮娘的手,叶应武冲着她看了一眼,旋即沉声说道:“蒙古鞑子的粮草集中在郓州,只要咱们手气好,可以把这一切,烧成灰烬,到时候朕倒要看看,蒙古鞑子可还有本事抵抗!”

    “诺!”一众将领轰然应诺。

    “告诉弟兄们抓紧休息,封锁消息,明早出发。”叶应武一挥手。

    江铁想起来什么,看向叶应武:“殿下,那黄威?”

    “给他个表现的机会,看看这济州他有没有本事守住了。”叶应武轻笑一声,这也算是自己对黄威最后的考验,“另外传令后面的神卫军,务必加快行军速度,尽量在明天上午抵达济州。”

    等到江铁他们离开,絮娘霍然转到叶应武面前:“夫君,这样太冒险了,妾身不同意!而且后宅姊妹和朝堂上诸位相公也不会同意夫君这样涉险的,以两千骑兵突击数万大军驻守之城池,和送······有什么区别!”

    拍了拍絮娘的手,叶应武淡淡说道:“这有多大的风险,某也清楚,不是奔袭青州、济州能够相比的,但是这个险,某不得不冒,因为某也不知道川蜀还能够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徐州的蒙古鞑子能够死守多久,因为没有办法掌控任意一个战场,所以某就不得不让大明在某自己所在的战场上占据最大的优势。”

    见絮娘俏脸上依旧带着浓郁的愁绪,叶应武笑了一声:“好了,絮儿你放心,以小搏大,对于某来说、对于江铁他们这些禁卫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了,当初某带着他们从麻城、从泸州一路血战厮杀出来,又有哪一次比蒙古鞑子人多?所以要说在这小队骑兵突袭上,蒙古鞑子对上某也得掂量掂量。更何况以轻兵凌大城,只要做到出其不意、推进神速,就算你有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

    叶应武坚持的神情,让杨絮只能妥协的点了点头。而叶应武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一把推开窗。济州城已经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唤醒,城上街道上都是慌乱的人群,直到这个时候,大多数人才知道这座城已经易主。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叶应武靠在窗边,喃喃念道,“霍去病以八百轻骑纵横河西,陈庆之以八千白袍横行河洛,这一次轮到某了,诸位华夏英烈先辈在上,请务必要保佑某,此战,事关两淮战场之生死成败,事关大明之生死成败,亦事关我华夏五千年浩浩国运!”

    这一战,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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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应武在为只有两千人而担忧的时候,王进也看着眼前的函谷关直摇头。蒙古鞑子虽然没有料到明军竟然会放弃洛阳,浩浩荡荡的向着崤山、函谷席卷而来,不过因为在潼关、京兆府一带,便是蒙古川蜀大军的运粮命脉,所以蒙古在这函谷关也早有布置。

    面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即使是神策军也不得不停止浩荡如潮的脚步,当然王进看着函谷关头日益增多的蒙古军,也明白实际上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牵制蒙古军的注意力,这样已经足够了。不过王进可不是只有这样一点儿追求的人。

    尤其是在这举国大战、甚至包括明王殿下都已经北上的乱世。

    在很多百姓心中,这是纷乱大争之世,但是在王进眼中,这更是英雄辈出、各领风骚之世。如果没有这场大战,或许自己只是一个碌碌无为一生的王家衙内,正是因为叶应武,也因为蒙古鞑子,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不想开疆拓土的将军不是好将军。大明这一次能够下定决心北伐,王进自然不会放过这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他的目光落在舆图上,在意的根本不是函谷关,而是更西面、更远处的京兆府,那个象征着华夏全盛的大城,那个汉唐的都城,它有着一个更广为流传和赞颂的名字——长安。

    五百年前,这里曾经是世界的中心。

    王进不介意将拿下京兆府,把收复这座城的荣誉作为珍珠镶嵌在自己战功的桂冠上,虽然之前那里已经有了洛阳,但是远远不够。

    (作者按:宋时称呼,洛阳为西京,西安为京兆府,与汉唐时西安为西京,洛阳为东京有所不同。)

    整个函谷关已经被飞雷炮一遍又一遍的轰击,城头上甚至看不到有人的踪影,王进轻轻呼了一口气:“传令,前厢攻城!”

    刀盾手迈动步伐向前,而后面的弓弩手不断压制城头的蒙古士卒。

    “快上城,快!不能让南蛮子冲到关门外!”阿速台推着自己身边的蒙古士卒,无数的士卒沿着上城步道向着城头跑去。而阿速台也是提着刀跟上,只不过他的眉头却是一直紧皱。

    不得不说南蛮子的到来确实让他吃了一惊,因为虽然阿速台的官衔是万夫长,但是整个函谷关中蒙古士卒的数量连三千都不到,而且这三千里面还有一大半是汉家士卒,其余的也多数都是色目人、唐兀人等蒙古的附属族群兵卒,真正的蒙古骑兵只有不到千人。

    想要凭借着这些人守住函谷关,并没有经历过大规模守城战的阿速台自问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尤其是当飞雷炮尽情地在城头肆虐的时候,阿速台的胆量几乎被一点一点的削去。

    但是不管城下的南蛮子有多么多,自己也必须带着人死活守在这里,因为就在函谷关的东面,有一支刚刚渡过大河的粮草车队向南运转,一旦函谷关被南蛮子突破,那么这运粮车队十有**要遭受灭顶之灾。

    箭矢呼啸着从头顶上飞舞,阿速台猫着腰跑到城垛后面,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函谷关下,翻滚的赤色浪潮吞噬着白色的平原。作为一个诞生在蒙古全盛时期的年轻将领,阿速台因为他家族的显贵和本身能力的出众,而成为了蒙古少有的年轻万夫长,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参加过多少大战。

    尤其是之前阿速台在西线的时候,主要是负责率军震慑窝阔台汗国,双方还远远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可是现在阿速台面前的却是实打实的战争,并且是蒙古最不擅长的守城战。

    更何况他们的对手也不再是一年多前同样也不擅长攻城的宋军,而是已经有着丰富经验的明军。神策军从兴州一路北上,唐州、邓州、颍昌府、洛阳城,一座一座天下有名的坚城被神策军踏过,所以要说大明各部的攻城能力中,神策军绝对是站在巅峰的一个。

    虽然函谷关坚固,但是对于神策军来说,也就只是多消耗些时间罢了。

    而对于阿速台来说,就是站在生死的边缘上。

    “万夫长,怎么办,南蛮子就要冲上来了,咱们的弓弩手甚至没有办法瞄准,估计南蛮子的弓弩手就有两三千人,而且他们的箭矢好像根本用不完!”一名千夫长快步而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阿速台已经后悔让士卒们冲上来,谁曾想到南蛮子的箭矢如雨,竟然一直倾泻到现在,函谷关城上的两三百弓弩手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而大型的投石机等守城器械也都已经被飞雷炮炸的差不多了,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还击。

    南蛮子是怎么做到有这么多箭矢的?

    不过阿速台没有太多细细思考的时间,刚才还在着急冲着自己汇报的千夫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已经插满了箭矢。而明军的浪潮已经越来越近,一架架云梯车从左右展开。

    轻轻呼了一口气,阿速台站起来,沉声说道:“传某命令,打开城门,骑兵随某冲击!”

    对于阿速台的疑问,王进可以回答。自从大明建立以来,就一直着手北伐,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大明短期内一直采取南下的战略政策,对于北面蒙古暂时是防守姿态,但是并不代表大明就没有丝毫的准备,户部在淮南和江南建设了大量的粮仓,趁着今年和平无战事而囤积粮食,甚至包括上一次大规模募捐剩下来的钱粮,也都汇聚到这些粮仓当中。

    户部这么卖力,工部自然也不甘落后,随着太平州(今马鞍山)的铁矿被发现,将作监在兴奋之余,也开足了马力,一座一座军工作坊如同雨后春笋出现在大江南北。为了能够尽快的为前线供应足够的弓弩箭矢和兵刃,淮南的工坊更是全部设立在官道周围。

    但是实际上淮南这些工坊的产量有限,就算是蒙古发现了,也没有太大的作用,谁都不会因为一些小型兵器作坊而起疑心的,大明真正依靠的,是在江南各处丘陵山峦之间的大型工坊,这些工坊全部采取叶应武指点的流水线生产方式,而是不只是生产弓弩等冷兵刃,包括火蒺藜、震天雷等简易的火器也生产,单是这样的工坊,从南京到临安就有足足二十座,能够供给三支神策军规模的大军进行十次以上类似此次函谷关的箭雨进攻,更不要说每一座工坊周围,还至少有七八座配套的小型工坊。

    所以虽然大战开始的突然,明军各部储备的粮草和箭矢都不够,但是随着后方通过管道、水师源源不断的补给,明军打起仗来反倒是越来放开手脚了,甚至为了满足前线的需要,朝廷已经开始征调民间商贾的商队马车,而这些商贾对于朝廷的征调也是绝对的配合。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大明打了胜仗,他们也跟着有生意做。自从开放七个通商城镇,让很多人赚的盆钵皆满以后,江南的商贾们已经对于北方的土地和钱财眼馋很久了,他们巴不得大明抓紧光复故土。

    更主要的是,实际上江南大多数的商贾也都是当年靖康之乱南迁的家族,毕竟当年南方还属于荒蛮之地,只有江南少数州府有开发,人口实际上并不多。所以对于这些家族来说,家中祖坟都在北面,而且还乡上坟、祭奠祖宗也是一代一代流传来的祖训,王师北定,他们当然也热切。

    越是这些提着脑袋在外面来往奔波的商人,越是迷信,也自然而然的希望能够为祖宗上坟,得到列祖列宗的保佑。

    因此自大明和蒙古开战、各军北上以来,从襄樊、两淮到颍昌府再到洛阳的道路上,牛羊相衔、车水马龙,也在意料之中。(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天地有正气

    “蒙古鞑子想要干什么?”王进看着突然间打开的函谷关城门。

    前面的明军盾牌手整齐划一的停住脚步,而弓弩手们熟练的张弓搭箭,将箭矢对准城门。后面大队准备冲锋的士卒屏住了呼吸,手中长矛在瑟瑟寒风中如同波浪起伏。

    马蹄声响起,最前面的蒙古步卒举着盾牌呐喊着冲了出来,正正好好是一个半圆形,能够尽全力阻挡箭矢,而在蒙古步卒后面,大队的骑兵已经怒吼而出,转瞬就从自家步卒的两侧绕出,已然张弓搭箭。

    “放!”站在前排的明军都头瞳孔猛地收缩!

    双方的弓弩手同时松手,无数的箭矢砸中盾牌、刺穿胸膛。不过蒙古骑兵高举抛射,而明军弓弩手之前对准的却是蒙古的步卒,事发突然,此时已经来不及更改。

    大量被当做炮灰的蒙古步卒倒在雪地中,而蒙古骑兵却是放下弓弩,抽出马刀加速冲锋。马蹄刨动白雪,将一切都踩为泥泞。

    “有意思。”王进不由得喃喃叹息一声,旋即狠狠一拽马缰,“传令各部,前厢向前突击,左右两厢务必挡住蒙古鞑子的骑兵!”

    而站在王进身边的唐震毫不犹豫的加了一句:“飞雷炮队阻断城门,等到我们自己人冲到城门下再停火!”

    一尊尊飞雷炮已经重新开始吼叫,不断有蒙古士卒从城中杀出来,只不过很快就被飞雷炮炸成两半,鲜血染红了城门外的土地,也不知道有多少蒙古士卒还没有见到敌人就从化为一抔泥土。

    但是显然蒙古人作为主力的还是那一千余骑兵,这些骑兵显然也明白自己这边人数真的太少,所以也没有目空一切的分成两队分别迎战左厢和右厢,而是重新在蒙古步卒前面合拢,径直杀入前厢当中。

    “蒙古鞑子是疯了不成,为什么这个时候发动骑兵突击咱们?他们的骑兵也不过就是这一千人罢了。”唐震不由得一挑眉。

    “某倒是好像琢磨出了什么。”王进轻笑着说道,“这蒙古鞑子的骑兵进攻路线还是很有章法的,而且进攻没有托大,规规矩矩的和咱们正面厮杀,归根结底还是蒙古人心中没底。想来蒙古鞑子在这函谷关当中人并不多,而且还有一千多是骑兵,显然鞑子将领不想看着这些宝贝的骑兵被咱们用飞雷炮炸的一干二净。”

    唐震顿时诧异的看向王进:“你是说蒙古鞑子人不多,想要用这样的突击震慑住咱们?那他们完全可以撤退啊,为什么还要在此处拼命?”

    眯了眯眼,王进摇了摇头:“某也想不明白这一点,不过话说回来,蒙古鞑子送上门,咱们就没有放过他们的道理。另外蒙古鞑子这么做也必然有他们的意思,这蒙古鞑子将领有本事坐镇函谷关,必然也不是无能之辈,所以某估计这里面必然还有猫腻。”

    顿了一下,王进沉声说道:“不管如何,一力破百巧,先把这些蒙古鞑子消灭再说,另外一旦攻破函谷关,立刻把哨骑撒出去!务必要探明蒙古鞑子在京兆的部署安排。”

    蒙古骑兵已经刺破前排盾牌手的防御,毕竟在这骑兵面前,并没有做好准备的步卒还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只不过很快马蹄声踏动,王进的将旗迎风飞舞,前、左、右三厢抽调来的骑兵汇聚在王进的将旗之下,马槊已经迎着风缓缓端平。

    阿速台拽紧马缰,他也已经看到了这越来越来的明军骑兵,尤其是看到了那自己从未见过的兵刃,没见过并不代表阿速台害怕,蒙古骑兵横行天下,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骑兵,明军骑兵就算是再厉害,也不会是蒙古骑兵的对手,只不过对手的人数足足有两千人,要说胜负之数,那阿速台心中还真的没有底。

    但是现在也已经没有功夫去思考这些,明军骑兵已经杀到面前。

    狠狠一挥马刀,阿速台怒吼道:“蒙古的勇士们,杀!”

    “为了大明,弟兄们,杀!”王进手中的马槊刺穿一名蒙古士卒的胸膛。

    赤色的旗帜在他身后迎风飘扬,大队的明军步骑向前突击。

    一名又一名的蒙古骑兵倒下,而阿速台手中动作却是丝毫不慢,刀光闪烁,接连格挡开三四支刺向他的马槊,只不过当阿速台将一名明军士卒一刀劈开之后,周围的明军骑兵已经缓缓散开。

    阿速台下意识的环顾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边的士卒都已经倒下,或者说整个函谷关下只剩下自己一个蒙古人还坐在马背之上,浑身浴血。周围的明军步骑脸上都带着怒色,看向阿速台。

    “指挥使,这还是个万夫长。”一名虞侯轻声说道。

    王进点了点头:“函谷关几千兵马配了一个万夫长,看来蒙古鞑子还是挺看重这函谷关的。”

    当下里马槊一挺,王进冲着阿速台努了努嘴:“小子,有没有本事和某杀一场?”

    阿速台确实没有回答,而是径直纵马迎着王进冲来。

    “来得好!”王进轻喝一声,手中马槊在阿速台刀上重重一砸,吓得阿速台急忙挥刀格挡,只不过谁曾料到王进这一下只是虚招,马槊顺着阿速台的刀刃直接向着阿速台手腕滑去,马槊和长矛不同,马槊的矛头下面还有类似于狼牙棒的倒刺,手腕薄弱的地方被这倒刺轻轻擦一下也得受伤,所以阿速台惊慌之下急忙抽刀。

    王进的嘴角边掠过一丝冷笑,另一只手也一下子搭在了马槊上,暗自加力,旋即马槊一挥,重重的砸在了阿速台腰间。倒刺一钩,鲜血喷涌,阿速台瞪着眼睛看着王进收回马槊,又直接刺穿自己的胸膛。

    嘴角边鲜血流淌下来,阿速台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只用了两下就杀死自己的明军将领,伸手按着不断冒血的伤口,从战马上摔落下来。只不过在闭眼之前,阿速台竭尽全力扭头,看着自己守卫的函谷关。

    炮声隆隆当中,函谷关上的黑色蒙古旗帜已经缓缓飘落,没于泥泞。

    大队的明军士卒已经陆陆续续冲进函谷关中。

    函谷关没有支撑半天,不知道以后往西,潼关和京兆府,又能够支撑多久?没有想到短短一年之间,南蛮子竟然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而蒙古后方的虚弱,已经被无情的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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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明军的火炮摧毁了大量的蒙古回回炮投石机,使得围城的蒙古大军一时间没有强而有力的攻坚器械,不得不转入防御。不过张珏和高达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和蒙古鞑子在成都府当中对峙,有了泸州军这一支强而有力的援兵,川蜀军以泸州军为前锋,其余各部紧随其后,在成都府内发动了浪潮般的反击。

    没有了回回炮的威胁,一直憋屈着不敢使用的飞雷炮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炮声轰鸣中大队一肚子怨气的明军将士冲向那浸染了无数袍泽弟兄鲜血的断壁残垣。

    文天祥走入成都城,才知道这一战到底惨烈到了什么程度。

    在张珏等人的陪同下,文天祥走过那条已经被染成红色的河沟,在河沟的南北,无数的尸体狼藉横陈,而走过临时搭在河面上的木板桥,映入眼帘的才真的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作为河北岸最大也是最坚固的建筑,双方曾经围绕着青羊观反复争夺不下十次,整个青羊观外围高大的围墙已经尽数被摧毁,而且这些散落的砖瓦之间,都可以看见血肉碎块,如果不是寒冬时候,恐怕现在已经能够闻到浓烈的腐尸味道了。

    远处炮声隆隆,川蜀军还在和蒙古士卒激战,一时半会只能依靠那些战俘来收尸,如果不是有三头大象可以拿来搬运尸体,恐怕文天祥看到的场面会更加的惨烈。

    香炉就直接倒在地上,香炉中的灰烬洒满一地,而在庭院中,还有不少蒙古和明军士卒的尸体交织在一起,或许他们在生前曾经红着眼以死相搏,但是现在却像是兄弟一般安宁的抱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已经在寒风中僵硬,黄泉路上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杀戮还是和平。

    而青羊观中的三清像也被投石机抛射的石弹硬生生削去了半边身子,剩下的石座上也满满都是血手印,地上散落的衣衫碎片说明明军将士曾经在这里安置伤员。而被摧毁的飞雷炮和床子弩就散落在两侧回廊上,陪伴它们的还有无数的明军士卒,有的怀里甚至还死死抱着炸药包,如果不是引线没有点燃,恐怕这一切都已经被炸毁。

    惨烈,惨烈,惨烈!

    文天祥闭上眼睛,不忍心在看下去。青羊观已经属于偏南面的建筑,足可以想象更往北那些倒塌的废墟,又见证了怎样壮烈的身影。阴沉沉的天空中,属于大明的赤色旗帜重新在青羊观上飘扬。

    陪同在文天祥身边的张珏同样是沉默不语。

    “某会向殿下道明此间的战况,并且为川蜀军所有战死将士神情最高的荣誉和最丰厚的犒赏。”文天祥轻声说道。这是自己能够做的全部了。

    而一名半边身子染红的指挥使,却是缓缓跪倒在地上,正对着那三清雕像,两行泪水已经流淌下来,旋即这七尺高的汉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嗷啕大哭。文天祥微微一怔,看向身边的张珏。

    “这是前厢指挥使,前厢奉命驻守青羊观一线,掩护其余各部撤退到河南岸,因为是最后撤退的几支队伍,前厢的死伤也是最惨重的。尤其是青羊观一战,至少有上千将士埋骨在方圆七八百丈的街道和房屋中。”张珏沉声说道,看了那指挥使一眼,“如果不是他的亲卫将他打晕架回来,恐怕整个前厢已经全军战死于此。”

    “都是好男儿。”文天祥蹲下来,伸出手将一名瞪大眼睛、脸色狰狞的明军将士眼帘合上,周围战死的将士全部都是面朝北方,可以想象他们为了大明和蒙古鞑子拼命,一个又一个倒在冲锋的路上,死不旋踵。

    隆隆的炮声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一成不变的背景,而寂寥的风声中回荡着那独自幸存的指挥使的哭泣。所有的明军将领在这一刻心中都有说不上来的愤怒和伤感。

    “蒙古鞑子集结全部兵力想要进攻成都府,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文天祥看向张珏,“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成都府各处全部拿下,但是因为川蜀军损伤惨重、泸州军北上增援也不过数千之众,所以咱们随时要做好撤退的准备,不能再在成都府和蒙古鞑子拖延下去了。”

    “可是······”张珏没有想到文天祥开口就是撤退,川蜀军几乎打空了才换来今天这样的局面,如果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撤退了,自己应该如何给还活着的弟兄们交代,又如何面对这些战死的将士?

    难道大家抛头颅、洒热血,拼杀十天,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神策军已经杀入河洛,天武军和两淮军挺进到汴梁城下,镇海军兵围徐州,殿下也带着禁卫军杀上了登州。”文天祥沉声说道,“蒙古鞑子腹背受敌,不只是河南之地,就连河北山东都危在旦夕,这一战蒙古已经打得油灯枯竭,支撑不了太久了。”

    “河洛和两淮都打赢了?”张珏和高达脸上都流露出激动神色。

    他们被围困在城中,和外界消息不同,没有想到短短十天之间,原本不见任何起色的另外两路战场,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大明能够拿下河洛和山东,甚至杀入关中,那么川蜀军在成都死守,付出的这么多牺牲都是值得的。

    弟兄们的血,没有白流。

    文天祥郑重的点了点头:“现在大明已经逐渐占据优势,蒙古想要抵挡住另外两路的进攻,从川蜀撤军已是板上钉钉,所以现在川蜀军元气大伤,也没有必要为了这座已经快被夷为平地的城池和蒙古鞑子正面消耗,殿下临行北上的时候也是这个意思。”

    顿了一下,文天祥沉声说道:“就算是一时间退出成都府,只要大明在其余两路高歌猛进,自然以后还有川蜀军东山再起的机会。”

    张珏和高达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明显轻松下来的神色。实际上这么多天来两个人也都是在竭尽全力支撑罢了,实际上看着川蜀军这样的损失,他们自然也分外心痛,只是不得不坚守在这成都府,一来大家都明白成都府一旦丢失,那么蒙古向南横扫,很快就可以恢复到宋蒙对峙时候的被动情况,二来蒙古鞑子团团包围成都府,想要突围出去也必须要蒙受巨大的损失,相比之下还不如坚守待援。

    现在既然朝廷在其他方向上都取得了胜利,蒙古一时半会儿就算是拿下了成都府,也没有那等精力继续南下了,所以撤出成都府,川蜀军依旧可以在资州、遂州等地整顿休养,等待反击的时候。

    想明白这一点,更主要是意识到川蜀军终于不用牺牲了,张珏和高达自然也就轻松下来。虽然他们两个都是沙场悍将,并不害怕流血牺牲,但是这战死的都是自己的儿郎,是自己的袍泽兄弟,看着那痛哭失声的指挥使,看着周围甚至来不及收尸的战死将士,换做谁都会心如刀割。

    文天祥缓缓向外走去,而张珏两人急忙跟上。

    川蜀军死守成都府,创造了神话,而属于川蜀军的战争,也已经宣告落下一段帷幕。

    空旷甚至有些寂寥的街道上,可以听见文天祥孤零零的声音:“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沧溟。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声音苍凉而带着一股傲然之气,而站在他身后的张珏下意识抬头看去。

    阴沉沉的天空中,似乎有无数的忠魂在盘旋、在飞舞、在咆哮,在怒吼!(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 绝域催战云

    “都给某看好了,这粮草转运要是出了差错,有你们好瞧的!”站在一辆粮车上,蒙古千夫长扯着嗓门喊道。

    在他的前方,士卒和丁壮来来往往,即使是寒冬腊月,一个个都是穿着单薄衣衫、满头大汗,肩上扛着、怀里抱着的都是一袋一袋的粮草。站在高处的蒙古士卒都是四下里张望,很是警惕。

    这是郓州南面最大的一处粮仓,粮草从北面燕云南下,转运到大名府之后在分别转运到两淮和河洛两处战场,只不过随着明军向北推进,河洛一带陆续落入大明版图,所以北面南来的粮草也只能全部汇聚到郓州,以支撑徐州、应天府一线的防御。

    正因为如此,千夫长才感觉到肩头巨大的压力。虽然身后济州、大名府等处都有蒙古军把守掩护后路,但是让他率领两个千人队看守这座粮仓,他心中还是感觉没底。

    “还真是奇了怪了,郓州城中有上万人,怎么这粮仓之中才不过两个千人队?”趴在雪地里,叶应武一边用千里眼看着前方,一边不由得诧异的说道,“按理说整个郓州重中之重就是这粮仓,两个千人队还不够守军五分之一,蒙古鞑子是晕了头么?”

    就在这时,荒草微微晃动,江铁和另外两名士卒推着一名俘虏走过来:“殿下,抓到一个舌头。”

    叶应武点了点头,收起千里眼,那俘虏也是汉家士卒打扮,而且看着叶应武脸上满是惊慌神色,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走到草丛中小解,竟然会被从地底冒出来的两名南蛮子抓了个正着。

    南蛮子是什么时候到了这郓州外粮仓的,他们想干什么?

    当然了,显然这俘虏惊慌的眼神表明,他现在更担心的还是他自己的性命。叶应武走过来沉声问道:“说说,为什么偌大的一个粮仓,只有两千人?”

    俘虏有些迟疑,江铁狠狠的踹了他一脚:“如实回答,否则老子要了你的小命!”

    看着反射着雪光的兵刃,那俘虏跪在雪地中的腿都开始打哆嗦,急忙开口说道:“是是是!因为南······啊不,明军老爷门已经杀到徐州城下,并且据说还有一支大军已经突破应天外围几处县城,应天也要守不住了,所以不得不把郓州的士卒全都抽调过去。”

    叶应武一怔:“什么时候的命令?”

    按照孛罗的说法,郓州应该是有上万人才对,而抽调兵力这么大的事情他就算是每天花天酒地,也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有假的话,就说明孛罗这个家伙竟然还在撒谎,而且有可能黄威还帮着他撒谎。

    虽然现在孛罗死了,叶应武也不介意多杀一个黄威给他做伴。

    俘虏不敢犹豫:“昨天三更时候,人都是从被窝里拽出来的,浩浩荡荡往南面走。”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昨天三更时候,孛罗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抬头看了一眼浮现鱼肚白的天空,现在就算是自己一把火烧了这些粮草,恐怕蒙古鞑子也已经来不及救援了。

    “舆图!”叶应武低喝一声,小阳子急忙从怀里拿出来折叠好的舆图,而另外两名士卒手忙脚乱的清扫出一片空地,叶应武将舆图铺开,伸手在应天府的位置重重一敲,“开战之前距离应天府最近的是谁?”

    一直沉默的杨絮毫不犹豫的说道:“两淮军。”

    “难怪······”叶应武喃喃说道,“想来是王将军不想和镐子的天武军争功劳,所以把汴梁让给天武军,自己带着两淮军杀向应天府。这样反倒是在无形之中帮了某一个大忙,现在镇海军顶在徐州门外,如果应天再丢了,蒙古在山东的防线就要崩溃,所以蒙古鞑子火急火燎的把郓州守军顶上去也不是说不通。”

    目光投向涟海一带,叶应武心中感慨,两淮军的根底之中有很大部分是夏贵的淮军,而上一次淮军惨败,便是在这从涟州到应天府的路上。王安节带着两淮军再一次沿着这条道路杀过去,显然也有雪耻的意思。

    按照原来叶应武的估计,两淮军应该是和天武军一起进攻汴梁,现在虽然天武军那边压力要大了不少,但是至少使得叶应武无须冒险和赌博。也算是有得有失,更何况江镐本身恐怕也不想让两淮军分一杯羹吧。自大明建立以来,朝廷的目光一直放在南洋,攻略南洋所用的也是宣武、神卫、邕州军各部,一直没有天武军施展拳脚的地方,所以江镐肯定也想通过这一战来证明天武军在大明各部当中老大的地位。

    江镐虽然悍勇,却绝非鲁莽之人,更何况还有尹玉这等沉稳性子的帮助他,所以叶应武对天武军还是很放心的,就算打不了胜仗,江镐和尹玉也有能力把人安安稳稳的带回来。

    “殿下。”江铁看向有些发呆的叶应武。

    叶应武霍然站起来,快步跑向自己的战马:“江铁,吴楚材!”

    “末将在!”两人急忙站起来。

    “你们二人一人率领五百骑兵从两侧包抄上去,火蒺藜尽管招呼,小阳子,你我率领其余骑兵,正面突进!”叶应武压低声音,手中佩剑已经哐当出鞘,三下五除二翻身跃上战马。

    江铁等三人急忙冲着叶应武一拱手:“诺!”

    “杀!”叶应武一拽马缰,沉声说道。

    大地突然间开始颤抖,千夫长有些诧异的扭头看去,接下来的景象让他永生难忘。两支披着白色衣袍、仿佛和雪地融为一体的骑兵突然从山坡后面杀出,箭矢呼啸着扑面而来,如同罡风卷地。站在高处放哨的几名蒙古士卒几乎是这一刹那就被射中,滚落下来。

    “南蛮子!”千夫长的瞳孔猛的收缩。

    只有两千人马驻守偌大的粮仓,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今天竟然还真的让叶应武撞上了,之前他还曾想过故技重施,伪装成蒙古骑兵前来,那样虽然冒险,但是毕竟还有胜算,可是谁曾想到现在简直就是禁卫军骑兵肆意冲杀的乐园。

    当初百战都区区五百人都有胆量在蒙古千军万马中左冲右突,今天面对人数相等的两个步卒千人队,基本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叶应武也没有过多的给江铁和吴楚材下令,只是让他们尽情的展现本身的能力。

    就在这时,一名哨骑飞快而来:“报!启禀殿下,大事不好了!”

    叶应武一皱眉:“怎么了?!”

    那哨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北面,北面足足有七八千的蒙古鞑子骑兵正在向着这边赶来,不过马速倒是不快,还有七八里地!都是一般无二的蒙古鞑子本部骑兵,甚至还看到了怯薛军的旗号!”

    叶应武一怔:“怯薛军?!”

    怯薛军的主力都已经随着史天泽南下,现在陆陆续续退到了徐州左近,这一点叶应武是知道的,随同他们一起的还有伯颜的南征军,只不过快被步步紧逼的各路明军打成“北还军”了。这两路蒙古主力骑兵耀武扬威一时,曾经作为蒙古震慑大明的利器,只不过现在随着陈州一战,这些骑兵包括后来蒙古南下的六七千骑兵,基本都已经葬送在那个雪夜和那片废墟中了,蒙古鞑子又从哪里来的怯薛军?

    “怯薛军不只有史天泽率领南下的部分,还有最后一支剩余的,因为要保卫忽必烈的安危,估计有两千人左右,显然这一次忽必烈已经倾尽所有,把这支怯薛军也派上来了。”絮娘秀眉微蹙,“夫君,七八千骑兵,又是蒙古鞑子中的精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咱们这两天的动作终于引起蒙古鞑子的注意了?”

    “不可能,就算是忽必烈将怯薛军南调,从上都到山东尚且有千里之遥,这几天甚至连登州失守的消息都没有传到上都,怎么可能怯薛军已经出现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叶应武沉声说道,“只有一种可能,蒙古鞑子的骑兵在之前就已经南下,而且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应该也不是郓州而是汴梁和洛阳,只不过因为洛阳丢的实在太快了,再加上我军从登州上岸,所以蒙古索性先把目标落在了咱们身上。”

    “误打误撞?”絮娘顿时一怔。

    叶应武点了点头:“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诚心如此,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告诉弟兄们,下手快一点儿,然后把粮草一把火烧掉,至于抓到的人什么的,全都放了!”

    “殿下,蒙古鞑子的骑兵显然已经意识到不好,正在加速向这边赶来,估计不到一炷香功夫就能杀到!”又是探马归来,那士卒脸上也带着焦急地神情,“还请殿下速速决断。”

    眼前的战事基本上快停止了,因为在这郓州城外孤立无援,而且区区两千步卒想要和骑兵抵抗,不啻于痴人说梦,所以很多蒙古士卒索性就直接跪倒在地举手投降,而江铁他们正忙碌着点火,不过因为这些粮草实在是多,所以想要一时半会儿的烧掉,还没有那么容易。

    尤其是现在滚滚黑烟升起,蒙古鞑子又不是眼瞎,自然能够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他们的骑兵现在把速度提起来,别说一炷香的功夫,估计不一会儿就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

    “留下五百人接着烧,其余人随某来。”叶应武提着佩剑狠狠一拽马缰。

    禁卫军两千骑兵当中,是有五百重装甲骑的,只不过因为考虑到长途奔袭,所以重装甲具都放在了登州,否则今天叶应武还真的有胆量和蒙古鞑子的骑兵正面较量一番。现在他身边能够抽调出来的只有一千五百轻骑兵,想要缠住七八千蒙古鞑子骑兵,可没有那么容易。或者说,叶应武只能寄希望于创造奇迹,虽然他最擅长的也正是创造奇迹。

    一千五百名身披白袍、几乎要和雪地融为一体的骑兵追随着叶应武飞快而去,而留下来的吴楚材也不敢怠慢,朗声喊道:“手底下的动作都快点儿,殿下带着弟兄们用性命为咱们争取时间,咱们不能辜负了他们的牺牲!”

    ——————————————————

    “砰!”一声孤零零的枪响,在原野上回荡。

    纵马冲在最前面的一名蒙古千夫长应声而倒。其余的蒙古骑兵都惊慌失措的勒住战马,他们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浓浓翻滚升腾的黑烟,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他们心中颤抖。

    这一声枪响之后,被白雪覆盖的原野再一次沉默下来,如果不是那千夫长的尸体还倒在雪地上,鲜血不断流淌,而他的坐骑在一侧不断悲鸣的话,仿佛刚才那一声枪响只是所有人的幻听。

    “散开!”领队的蒙古万夫长大吼道,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声吼叫正好暴露了位置。荒原之上,又回荡起火铳沉闷的吼声。依旧只有一下,但是万夫长身边的一名亲卫已经被掀翻在地。

    打偏了!

    不过即使如此,那隐藏在雪地中的恶魔,却再也没有声响。

    “南蛮子,肯定有南蛮子!”万夫长的瞳孔收缩,声音也下意识压低。刚才那千夫长和自己亲卫的下场他看的一清二楚,一边策马走入人群中,一边紧张的环顾周围。

    南蛮子的火器不可能打的太远,而且只有这一两下响动,说明他们的人并不多,最有可能就是掩藏在这附近,可是昨天一场鹅毛大雪下来,一直没有人行走的荒原上,非但没有任何痕迹,而且积雪都没过了半边小腿,谁知道那昏暗的阳光中起起伏伏的到底是人在隐藏还是天然的山丘。

    而且远处滚滚升起的浓烟也在提醒着万夫长,南蛮子显然偷袭粮仓得手了,如果自己现在再不赶过去救援的话,可能非但一点儿粮食都留不住,甚至连一个南蛮子的毫毛也都看不到。

    更重要的是,他麾下这些人从上都南下,沿着燕云走到大河边,因为洛阳到底有多少南蛮子不能确定,而陈州的丢失导致沿着汴梁南下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所以又转向郓州,掩护粮草转运,一番折腾下来,身边弟兄们带的干粮也已经不够了,而且这兵荒马乱的地方本来就人烟稀少,又是茫茫雪原,去哪里找粮食。

    所以万夫长能够寄希望的,就只有前面郓州这些粮食。如果这些粮食被烧的一干二净,自己就只能饿肚子了。就算是自己还有身边这七八千骑兵纵横南北、如狼似虎,一旦饿肚子,也是难受无力。

    雪原上再也没有其余异常的响动,只有凛冽的寒风吹卷。

    万夫长咬了咬牙,或许这只是南蛮子埋伏下的两三个哨探用火器在虚张声势,还是抓紧向前。

    看着蒙古骑兵在徘徊一会儿之后,又继续向南,叶应武放下千里眼,吐掉嘴里的草根,手一伸,旁边的小阳子急忙将火铳递上来。刚才殿下连着两发,虽然后一发落空了,但是还是将这些心高气傲的禁卫军将士们打的心服口服,他们自问操纵这火铳没有这么高的水准。

    往嘴里塞了一把雪,叶应武方才轻轻呼了一口气,如果不把口腔的温度降到和外面一样的话,很容易哈出白气,暴露自己的位置。火铳对准了越来越远的蒙古骑兵,叶应武嘴角边掠过一丝冷笑。

    “砰!”又是一声脆响,殿后的一名蒙古骑兵应声而倒。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只是孤零零的枪响,三声枪响为号,三声之后,所有手持火铳的禁卫军将士同时开火。足足一千支火铳从道路的两侧向道路中间的蒙古骑兵倾泻火力,虽然蒙古骑兵已经散开,但是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如同镰刀割麦子般一片一片倒下。

    “南蛮子,杀!”万夫长终于忍不住了,此起彼伏的枪声告诉他,自己遭遇的不是一个两个南蛮子哨探,而很有可能是那支长途奔袭的南蛮子骑兵主力。自己从大名府就收到他们接连突破淄州、青州的消息,现在终于是追上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 轻骑卷雪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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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骑兵们慌乱的抽动战马,迎着密集的弹雨杀上去。

    “撤!”叶应武沉声下令,手中火铳颤抖一下,将重新折返的一名蒙古骑兵击落。而信号烟花冲上空中,两队埋伏在山坡后面的百人骑兵同时杀出,每个人手中都一般无二端着火铳,骑兵在雪原上拉开散兵线,火铳射出的铅弹在蒙古骑兵当中横冲直撞。

    蒙古骑兵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然有南蛮子骑兵杀来,急忙想要迎战,而趁着这个功夫,埋伏在道路两侧的火铳手飞快的向后面山坡跑去。

    “追!”万夫长已经怒火攻心,自己从戎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打过如此窝囊的仗,七八千蒙古骑兵,这是可以横扫一个小国的存在,却在一照面就被人家弄翻了将近千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如果按照这个打法,那诡异的火器再响上七八下,自己就成光杆司令了。

    那些来回跑动的明军士卒都是身披白袍,整个人仿佛都和雪地融为一体,蒙古骑兵不敢径直追上去,谁知道这些狡猾的南蛮子还有没有其它的埋伏,所以他们直接调转马头迎上后面杀来的明军骑兵。

    “火蒺藜,放!”领队的江铁大吼一声,骑兵们同时把点燃的火蒺藜冲着蒙古骑兵扔去。这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扔到人群中,不过显然明军骑兵的意思也不是炸人,火蒺藜落到雪地中,炸开雪粉层层,像是拉出一片烟雾,模糊了人的视线。

    而蒙古骑兵急忙勒住战马,南蛮子这一手确实出乎他们预料,谁都不知道这层层雪粉后面到底有什么,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向前。

    等到雪粉缓缓落地,蒙古骑兵们才震惊的发现刚才那两支杀过来的明军小队骑兵竟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些埋伏在道路两侧的步卒也已经陆陆续续撤退到了山坡上。

    “中计了!”万夫长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南蛮子用骑兵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主要的目的还是让他们的步卒能够尽快撤走。现在好了,他们占据山坡,蒙古骑兵想要进攻上去可没有那么容易。万夫长沉吟片刻,朗声喝道:“两个千人队,从山坡两侧绕过去,两个千人队,速速赶往粮仓,其余人,随某追杀!”

    一众蒙古骑兵轰然应诺,骑兵们纷纷催动战马,显然他们也已经厌烦了这样被南蛮子戏耍的,还不如抓紧杀上去和南蛮子一决生死。

    “蒙古鞑子这是要拼命了?”叶应武站在山坡上看着陆续调动的蒙古骑兵,“吴楚材那边怎么样了?”

    “粮食都烧的差不多了,就等殿下命令。”小阳子急忙回答。

    叶应武看了一眼密密麻麻如潮水涌上来的蒙古骑兵:“朕才不会和他们正面硬拼呢,让两淮军和镇海军头疼去吧。传令下去,撤退!”

    站在山坡上的火铳手纷纷对准下面射击,蒙古骑兵也不甘示弱,箭矢呼啸着扑上来,只不过双方距离都不近,这一下子倒有些虚张声势的成分在其中。不过看到南蛮子依旧猛烈的火力,正面佯攻的蒙古骑兵一时间也不敢真的上前,只能等待两侧的骑兵包抄过去。

    然而等他们杀到山坡上面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地上一串一串的脚印。

    “万夫长,万夫长!”一名蒙古哨骑在山坡下勒住战马,然后手脚并用爬上山坡,“万夫长,大事不好了!”

    正站在山坡上看着那些脚印紧皱眉头的万夫长顿时恼火的一把抓起那哨骑的衣襟:“慌张什么,能有什么大事,难不成天塌下来了?!”

    “真的,真的是天塌下来了!”那哨骑却是出乎意料的慌乱说道,“粮草,粮草让南蛮子烧的一干二净,而且守卫粮仓的咱们自己人,基本上都被杀了,还有那些丁壮,跑的全都没影了!”

    万夫长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缓缓松开手。

    南蛮子和自己最开始的猜测是一样的,他们的目的还是为了阻拦自己进军,而不是把主力摆在这里和自己决一死战,这个南蛮子将领还真是好大的魄力,拿出这么多的骑兵却只是起到掩护作用,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先管不了这边了,速速派人南下应天府和徐州,探明这两处州府的情况。”万夫长沉声说道。南蛮子在这边对粮仓大肆攻击,甚至还在整个山东腹地将一切搅得一团糟,十有**是想要为主力进攻应天府和徐州打掩护,甚至吸引蒙古大军围剿。

    自己麾下这七八千骑兵本来就是蒙古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甚至还有一些是忽必烈的亲卫怯薛军,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膏粱子弟还有没有本事重现之前蒙古本部骑兵和怯薛军的荣光,万夫长并没有太多的信心,但是他很清楚,这是蒙古能够拿出的最后力量了。

    好钢就要用到刀刃上,如果这些骑兵去和南蛮子的轻骑兜圈子,就明显中了他们的诡计,最好的选择还是抓紧南下,支援应天府或者徐州,只要能够在这里支撑柱,等到川蜀传来捷报,南蛮子自然会不战而退。

    “走!”万夫长在雪地中狠狠的跺了一脚。

    “殿下,蒙古鞑子没有追上来。”小阳子纵马跑到叶应武身边。

    叶应武点了点头:“这个蒙古鞑子将领倒是不傻,穷追猛打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小阳子,收拢队伍,咱们回济州。絮娘,抓紧派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人继续联系南面,某要知道这徐州和应天府到底如何了!”

    ————————————-

    寒风之中,京兆府城内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显得分外萧索。这个曾经象征着华夏汉族文明全盛的城池,在经历了汉唐的繁华之后,只剩下被时光掩埋的落寞。

    城内的大大小小房屋虽然还沿袭着唐代的风格和规划,但是已经远远没有那么多人住在这座没落之城中,而曾经高峻的城墙也因为连年的战争而破损,甚至有的地方杂草丛生,宛如来到了被苍天遗忘之地。

    一连串马蹄声响起,来往巡逻的蒙古骑兵无精打采的从街道上走过。当他们的身影通过之后,街巷中突然闪出来一道身手矫健的身影,很快这穿着粗布衣衫、看上去和平民百姓没有什么两样的人走上路旁的一处深宅大院门口。

    因为京兆府中的街坊还是沿用唐时,所以每一座坊之间都有高墙阻拦,自成一个小世界,尤其是现在兵荒马乱,处处都是战火熊熊,如果不是紧急事情,城中百姓不会在街坊之间走动,都是老老实实缩在自家坊中。

    轻轻敲了两下门,门里传来一声轻响,显然有人一直守在门口就等着人来,这也是正常,毕竟平日里没有人来往,有人则必然是大事,谁都不敢怠慢了。坊门打开一道缝,看了一眼来人,守门人点了点头,急忙把人让进来:“后面没有鞑子跟着吧?”

    “巡逻队刚刚过去,下一队过来至少得小半个时辰。”来者一边哈着热气,一边低声说道,“刚才差点儿让他们撞上,吓得我三魂六魄要没了一半。”

    看门人点了点头,几名灰布衣袍的中年人已经闻讯快步而来,冲着来者一拱手:“张兄辛苦了。”

    姓张的那汉子顿时翻了翻白眼:“你们两个这么跟某客气,还不如抓紧好酒好菜伺候来的妥帖。”

    两人对视一眼,都流露出笑容,其中一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张兄从潼关回来,必然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咱们城中还没有到缺粮断顿的地步,虽然也就只有些小酒小菜,不过也是要胜过吃冰卧雪。”

    那姓张的汉子正是神策军中负责和锦衣卫来往联络的人,因为常年奔波在河洛和京兆,所以和京兆这边的锦衣卫也甚是熟络。否则刚才那看门人见到来者也不会连口令都不问。

    更何况京兆府锦衣卫潜伏这么久,等的就是朝廷的消息,现在千呼万唤终于来了,几个人自然也甚是激动和兴奋。

    “老张,你快给我们说说,情况如何?”一边向里面走去,两人一边焦急的看向来客。

    老张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微笑,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老关、老童,你们啊,怎么那么着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干咱们这一行的,可不就是讲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看看你们的样子,要是被蒙古鞑子骗了怎么办?亏你们两个还号称‘潼关’,潼关、潼关,京兆屏障、第一险要之处,就你们两个这样子,何谈险要?”

    不过老李和老童却是厚着脸皮嘿嘿笑道:“老张啊,你也知道我们哥俩这是信得过你,咱们在这城里面已经憋闷的太久了,谁不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只看到这蒙古鞑子来来往往甚是忙碌,这几天城外人马来往调动,那么热闹,可是咱们只能从这里干瞪眼看着,不知道这些蒙古鞑子想要整出啥幺蛾子,这能不郁闷么!”

    老张点了点头,旋即笑着说道:“你看我这都来了,想干什么想必你们心里面也都有了底儿。”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桌子边,一筐粗粮窝窝,三碗小米糊糊,再加上切得一大块腌好腊肉、一盘炒鸡蛋,虽然算不上丰富,甚至比不上江南人日常所吃,不过老张明白,蒙古鞑子在关中大肆搜刮粮草,城中已经有很多人家都拖儿带女逃荒去了,所以他们两个能够拿出来这些,已经非常有诚意的,在这城中绝对算得上山珍海味。

    来往奔波,风尘仆仆,又是在刀尖上和蒙古鞑子斗智斗勇,老张要说肚子不饿,那是不可能的,当下冲着两人点头示意,自己先抓起来一个窝头咬了一口,方才接着说道:“现在各处战场形势一片大好,神策军在王将军的率领下,已经冲破了函谷关,打破潼关也是指日可待,蒙古鞑子现在着急的不是怎么守住潼关,而是怎么转运他们在蓝田、白鹿原等处的粮草,看来这京兆府,他们也只是打算拿来拖延了。”

    “这是好事啊!”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脸上的喜色,“蒙古鞑子在这关中出入民房家中如入无人之境,我汉人百姓都被划分为贱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也有落荒而逃的今天。老张你尽管吩咐,咱们京兆府锦衣卫建立时间长,人脉也广,需要咱们做什么,我二人绝不含糊!”

    老张敲了敲桌子:“你们先别激动,知道为什么蒙古鞑子不守关中么?因为天下大势,现在正向着咱大明呢。先别说神策军在河洛一时无人能挡,天武军已经杀到了汴梁城下,两淮军和镇海军也要杀进山东了。更重要的是······”

    说着,老张已经情不自禁的向着东南拱了拱手:“更重要的是咱们明王殿下啊,现在把整个山东都搅乱了,蒙古鞑子正忙的焦头烂额,那里有功夫在乎关中。”

    “明王殿下都御驾亲征了?难怪咱大明这一次开始的时候被动,最后形势却是一片大好!”老童感慨一声,不过旋即皱了皱眉,“不对啊,蒙古鞑子大军都在川蜀,关中更是南下的粮道,怎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张顿时炫耀的说道,“你可别看川蜀军那群家伙个子矮,结果谁知道打起仗来也不含糊,一个川蜀军硬生生在成都府顶了蒙古二十万大军整整十天,据说后来文相公带着人前去支援的时候,城里面连一座能够找得到的完好房屋都没有了。蒙古鞑子也是被这成都府打怕了,而且咱大明将士正在山东和河洛攻城略地,他们哪里还有心情接着往前,要知道南面钓鱼城、泸州城,可都是大名鼎鼎的坚城。”

    老童和老关顿时瞪大眼睛,老关也顾不得吃喝,感慨道:“这些川蜀军倒是有种,换做咱们恐怕死咬着牙也撑不了这么久。成都府打不下来,后面有乱成一锅粥,也就是说蒙古鞑子终于打算撤退了?”

    向着南面努了努嘴,老张沉声说道:“蒙古鞑子已经陆续撤入汉中,很有可能沿着陈仓道走陇右撤向河西、河套和草原,所以这一次神策军杀过来,主要的目的也是竭尽全力阻拦蒙古鞑子撤退。就算是看着蒙古鞑子退了,也不能再让他们回来,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断其粮道!”

    童、关两人霍然站起来:“说吧,这票够大,说什么不能放过,怎么干!”

    “即刻探明蒙古鞑子粮草储存之地,同时协助神策军拿下京兆府!”老张压低声音,“这一战,很有可能是此次大战的收官之战,一来战线过长,后面的户部、兵部也已经叫苦连天,二来往北就是草原了,对于咱们江南来的兵将水土不服,而蒙古鞑子必然如鱼得水,所以短期内不宜进攻。”

    正当三人低声交谈的时候,外面街道上突然传来步骑跑动的声音,以及蒙古将领焦急的呼喊声。

    三人顿时对视一眼,脸上都流露出一抹喜色。

    蒙古鞑子如此慌张,十有**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潼关已经被神策军攻破,明军兵锋直指京兆府!

    “神策军来的倒是快,那咱们也不能含糊了!”老童顿时轻声说道,“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老关,你立刻召集弟兄们,发放兵刃弓弩和火器,随时准备动手。蒙古鞑子戒严,老张你估计也出不去了,就和老关一起吧。某去隔壁坊中和几个咱们暗中发展的伙计商量商量,只要他们有胆量的话,就带着他们一起干。”

    老张点了点头:“此战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老童你万万要小心。走漏了风声不只是咱们掉脑袋的问题。”

    老童和老关都是应了一声。

    三人的手已经叠在一起,互相看了一眼,沉声说道:“为了大明!”(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 遗恨归西去

    “为了大明!钟山再见!”

    赤旗飘扬,无数的明军士卒从废墟当中跃出来,手中刀刃落在近在咫尺的蒙古士卒身上,鲜艳的血色之花在寒风中绽放,不断有蒙古将士迎着敌人倒下,而那赤色的潮流却是没有停息,在隆隆炮声中,这些不怕死的明军、发了疯的南蛮子,向着一支又一支的蒙古队伍扑来。

    无论是蒙古骑兵、还是色目人的突击队,又或者是蒙古汉人的步卒大队,在这样的长矛和刀枪面前,崩溃,再崩溃。

    血与火染红了天际,让一切都变得既虚幻又真实。似乎有人在对着自己大声吼叫,似乎有人将自己狠狠的扑倒在地上。战马嘶鸣、士卒呐喊、炮声回荡,明明知道火光与血光迸溅的地方,就有撕心裂肺的喊叫,但是自己就是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看着一片一片的蒙古将士倒下。

    看着那黑色的旗帜在骄傲飘扬十天之后,被赤色的潮水吞并。

    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噩梦?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响在营帐中。守在床榻边的两名婢女急忙上前,拿着锦帕小心为突然坐起来的男子擦汗,并且为他掖了掖被一下子掀开的被角。男子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昏暗的烛火,沉闷的空气,浓浓的草药味在营帐中回荡。

    还好只是一个噩梦,一段自己不愿意回响的记忆在脑海中的重放。

    就守候在外面的两名大夫弓着腰快步上前:“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身患重病,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还是抓紧躺下来休息。”

    坐在床榻上,真金太子一边连续的咳嗽几声,一边缓缓摆了摆手:“不碍事······咳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夫和婢女们对视一眼,急忙说道:“已经是子时三刻。”

    真金太子皱了皱眉:“也就是说孤王已经睡了六个时辰了?快,快扶我起来,现在大军北还,诸多事宜,孤王怎么能够睡这么久!要是中间出了岔子,你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是殿下,现在您外寒内热、虚火上涨、有大量虚汗冒出,接连咳嗽并且伴随血痰咳出,乃是肺腑之中已然有伤,此为重症,如果再不卧床休息的话,恐怕会有难言之事······”一名大夫顿时焦急的说道,“殿下还是在床榻上静养为上。”

    营帐帘幕再一次被掀开,蒙古北安王孛儿只斤·那木罕已经健步冲进来:“兄长,兄长你终于醒了。”

    真金太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木罕是他唯一的同父同母亲兄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而这个弟弟也是最听他的话,所以这一次率领蒙古举国之力南征,真金太子也是把那木罕带上作为左臂右膀,同时也可以锻炼一下自己这个弟弟的统兵能力。

    现在已经是子时,而且看着那木罕脸上的疲惫神色,真金太子能够猜得出来自己这个最亲的弟弟一直在外面守候着,心中感动之余,也是一把握住那木罕的手:“弟弟,兄长无事,你无须如此担心。”

    那木罕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一边轻声说道:“兄长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呀!父汗今天下午的时候还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信件,询问兄长的身体,如果兄长有了三长两短,我们这些为将者难以自持不说,又如何跟父汗还有母后交代。”

    真金太子看着激动地弟弟,点了点头,咳嗽了两声:“来,那木罕,告诉某,咱们的人有没有都撤出来?”

    那木罕急忙说道:“兄长放心就是,后队已经撤退到了剑阁,南蛮子并未追击,另外刘整也带着兵马进攻南蛮子的侧翼作为牵制,南蛮子此次在成都府损兵折将,如果不是有那火器犀利,恐怕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

    “成都府的南蛮子元气大伤,咳咳,他们自然没有追击······咳咳······的能耐,某是问北面,北面!”真金太子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胸腔气流已经不顺。

    几名大夫和婢女急忙上前搀扶。而那木罕的神情却是一黯。

    真金太子意识到什么,伸出手一把握住自己最信任的弟弟的手:“那木罕,你是某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不会骗我的,说真话,快点儿说真话!告诉某,南蛮子······咳咳,咳咳——”

    真金太子伸手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起来,烛光中脸已经憋得通红,吓得那木罕急忙上前拍打真金太子的背部,一口血痰已经落入痰盂中,真金太子终于支撑不住,软软的卧倒在床榻上,不由得苦笑一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古人诚不我欺。某这一次,只怕是好不了了。”

    “兄长!”那木罕的眼角有泪水滚动,声音已经哽咽,“兄长你放心,只要你不操劳军政事务,好好地躺在这里静养,肯定会没事的,父汗已经派遣了御医前来,快马加鞭几天之后就能赶到,兄长你一定要撑住。”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时日怕是不长了,你们也无须如此颠簸折腾了,变随他去吧。”真金太子却是无所谓的轻笑一声,“这咳嗽一下,反倒是神清气爽,舒服很多了。那木罕,不要瞒我,说说吧,怎么样了。”

    那木罕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艰难开口:“父汗不让我告诉你,不过兄长有求,那木罕也无能拒绝······南蛮子已经突破了潼关,京兆府中的狗才汉人全部倒戈,迎接南蛮子入城,现在咱们东路粮道已经被彻底切断,而且南蛮子一旦向陇右进攻,恐怕大军就要断粮于汉中了。”

    身体猛烈的颤抖了一下,真金太子一口鲜血已经喷出来,点点滴滴洒在白色的被褥上,像是洁白雪地中绽放的腊梅。

    那木罕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搀扶真金太子。真金太子已经无力的靠在那木罕肩膀上,大夫和婢女手忙脚乱的上前,情急之下,一名大夫拿出来一根银针,直接扎在真金太子的人中。

    真金太子悠悠转醒,握着那木罕的手已经软弱无力,声音愈发的平和:“兄长时日无多,那木罕,带着弟兄们回去,活着回去,咱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一定要把人带回去······”

    终于忍不住,那木罕的头重重砸着床边,大声哭泣。

    而真金太子不由得摇了摇头,本来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最后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无奈的躺在床上。没想到自己肩负着为蒙古扭转乾坤的使命,统帅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一连突破绵竹、涪水,终于杀到成都城下,可是谁曾想到就是这个成都府,硬生生在蒙古大军的围攻下支撑了十天。

    即使是蒙古有回回炮这样的攻城利器,依然没有征服那些在断壁残垣之间如同幽灵来往游荡的南蛮子。打到最后一天,真金太子曾经不顾将领们的反对,执意上了前线。

    一直当真金太子站在那城垣上,他才知道这一战到底惨烈到什么程度,不是蒙古士卒畏缩不前,而是这些南蛮子仿佛已经发了疯。在那大大小小火器的轰鸣声中,一个又一个、一队又一队的南蛮子就像是从地狱中冒出来的修罗夜叉,又像是浴火涅槃的凤凰,长长的枪矛上带着鲜血,迎风舞动的赤色旗帜虽然残破但是依旧孤傲飘扬。

    那一刻真金太子隐隐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对手。

    不再是之前南宋那支外强中干的队伍,他们虽然还是川蜀军,但是他们高高举起的旗帜是大明的赤色龙旗,他们呐喊时候喊的口号是“为了大明、钟山再见。”仿佛那旗帜、那呼喊带给他们无限的力量,驱使着他们如同赤色的浪潮不断向前。

    这是真金太子永生难忘的场景,即使是在睡梦中依旧一遍遍重放。

    梦魇,梦魇!

    仿佛有无数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他,然后将他拖向无尽的血火与黑暗。那里有无数的冤魂在围绕着他哭泣。真金太子从那些灵魂身上的衣甲样式,已经看出来这些都是蒙古战死的兵将。

    他们张大嘴,向着他喊叫,抓着他的衣服。

    “为什么要带着我们去送死,为什么要用人命去填那无底洞!”

    “成都成都,咱们败了!”

    “败了,是啊,败了。”真金太子喃喃说道,张开手臂,任由那无数的灵魂扑面而来,一口一口的要在真金太子的胸口,血肉模糊,“那就让我陪着诸位,一起走完这一段路吧。我们都是,苍生天遗弃的人啊!”

    银针轻轻落在地上,大夫和婢女们无力的跪倒在地,哭声在营帐中低低的回荡着,片刻之后,这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广,白皑皑的山峦之下,苍苍莽原上,哭声震天动地。

    无数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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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金太子死了?”叶应武拿起来一段木头,扔到熊熊燃烧的火堆中。

    坐在他身边,絮娘袖着手点点头:“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现在关中陇右全都是咱们的哨探,六扇门和锦衣卫都已经光明正大的动作,所以应该不会有差。”

    真金太子命不久矣,是上一次他在蔡州谈判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出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还有胆量率军南征,一路舟车劳顿,又有成都大战的打击,这不是自找苦吃么?那个家伙本来就病入膏肓了,在这样刺激一下,要是不死,叶应武还真的以为老天爷都瞎了呢。

    因此听到真金太子的死讯,叶应武更多的不是欣喜,而是考虑大明应该怎么应付。毕竟真金太子不同于一般的蒙古将领,阿术死了,张弘范死了,蒙古都咬着牙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但是这一次真金太子死了,可就不会那么简单了,真金太子是忽必烈的嫡长子,也是他一直委以重任的孩子,而真金太子的表现也确实没有辜负忽必烈的期望。

    然而正是因为真金太子为国事政务操劳,所以才积劳成疾,以致今日。

    所以真金太子死了,忽必烈很有可能怒火中烧,丧失理智,不惜举国之力和明军决一死战。

    忽必烈可以破罐子破摔,叶应武可没有这个胆量。蒙古打烂了也就打烂了,大不了忽必烈带着人退到草原上游牧,但是大明要是和它两败俱伤,那想要回复这些土地元气,可就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大明和蒙古打成这样,叶应武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明军的手里有几成胜算,而是这一场旷世大战之后,应该如何善后,如何让这个在废墟中站起来的崭新王朝一步步重新走上巅峰。

    “死的真不是时候。”叶应武无奈的笑了一声。用细长木棍轻轻拨弄着柴火,“王进和神策军呢?”

    这等紧要关头,一点儿火星都有可能引爆大战,王进虽然不像是江镐那样的火爆脾气,但也是胆大包天的家伙,这一次让他一连攻克的洛阳和京兆,谁知道他到底是心满意足还是自信心膨胀。

    “神策军攻克京兆之后,就只是对陇右保持警惕,放出了不少哨骑,但是并没有想要出兵的意思,估计半天之后神策军的战报和奏章也能够送到了,王进是怎么打算的,便可一窥全貌。”絮娘轻声回答。

    叶应武点了点头:“王进这小子总算是还有点儿分寸,骄兵必败、哀兵必胜,古往今来的道理这小子也不会抛到脑后。”

    沉吟片刻,叶应武轻声说道:“这样,絮娘,让人即刻写信告诉王进,不可轻举妄动,一旦蒙古鞑子有反扑,打退便是,不要追击。另外某会调动后续人马上前,只要能够坚持到开春大河解冻便是胜利,甚至不得已之下可以退到潼关甚至函谷关坚守。”

    “咱们在中原地区还有兵马么?”絮娘顿时诧异的看向叶应武,“天武军在汴梁,镇海军在徐州,两淮军在应天,荆湖军必须要死死盯着刘整以防刘整有什么动作······”

    “有,还有最后一支。”叶应武拍了拍身上的雪站起来,指了指自己,“某叶应武麾下还有两千精兵,都是以一当十之辈,足够了。实际上只要坚持一个月,从南洋征调的军队就可以顶上来,有了川蜀成都一战作为榜样,这些家伙自然明白应该如何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

    “夫君!”絮娘顿时着急的看向叶应武,见到叶应武脸上流露出决然之色,只能无奈的跺了跺脚,“这个真金太子,还不如不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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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金太子死得早不如死的巧。”站在议事堂上,刘整看着舆图,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周围的两名心腹都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没有想到自家将军也有激动失态如此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他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也未免有些大不敬。而刘整显然并没有在意到这一点儿,喃喃说道:“咱们困顿在这潼川府中已经有些时候,南蛮子北上,咱们提心吊胆,蒙古人南下,咱们也只能在外围跟着打打秋风,现在更是孤军悬于此处。”

    “将军,这太子殿下死了,好像和咱们也没有太大的干系吧,而且蒙古人一时间估计也顾不上咱们了,咱们的日子,不是更不好过了!”一名将领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脸上流露出惶恐神情。

    刘整笑着摆了摆手:“真金太子是大汗最信任和倚重的孩子,基本上可以说是下一任的大汗了。现在真金太子病死汉中,虽然和南蛮子没有太多的关系,但是那木罕还有那些蒙古将领也不是直二愣子,这账最后肯定都算在南蛮子头上,蒙古人肯定会举国之力反扑,为真金太子报仇,到时候南蛮子自然也就没有心思顾及到咱们身上了。”

    顿了一下,刘整在舆图上敲了一下:“更重要的是,南蛮子想要北上迎战,就得过咱们这个潼川府,蒙古人想要南下,也得过此处。咱们在其中,别看是夹缝中生存,但是奇货可居!”

    一名心腹顿时诧异的说道:“将军,如果咱们再改投南蛮子,是不是有些······反复无常?”

    刘整眉毛一挑,冷笑一声:“反复无常?某投靠的是明军,又不是宋军,何谈反复?要说是三姓家奴还差不多,可那三姓家奴,在历史上也是有名的勇将,和他齐名,也不亏了某这一生。更重要的是,乱世里面,保住性命方为上策,潼川府一支强军,谁不想掌握在手中?到时候,又有谁会在乎,咱们曾经改旗易帜?”(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浓云笼川陕

    “快,快爬上去,你们两个看好左右!”老童蹲在山坡下的草丛中低声喊道,“万万小心,别让蒙古鞑子看到了,否则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山坡的另外一边,大地在颤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蒙古步骑正在缓缓前行,不断有哨骑冲上山坡,观望一番之后又转而追上大队。只是这些哨骑没有想到,就在不远出的草丛中,隐藏着他们最不想要找到的敌人。

    “蒙古鞑子的哨骑已经过去两批了,只是这群家伙没有想到灯下黑的道理,只是一个劲的向远处望。”前面一名士卒匍匐过来,忍不住轻声笑着说道,“咱们趴在山顶上的人刚才都快摸到他们马蹄子了他们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有人。”

    老童顿时瞪大眼睛,压低声音斥责道:“不能掉以轻心,刚才那是你们走运,要是一脚踩在了你们腰上、手上,某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支撑得住!”

    顿时几名年轻的锦衣卫士卒都吐了吐舌头,没有谁有胆量反驳。

    老童和老关号称“锦衣卫之潼关”,这外号可不是白叫出来了,先不说以前,这一次正是他及时把京兆府的兵力布防消息送出去,又带着弟兄们在城里煽风点火,使得蒙古军心大乱,神策军第二次冲击就直接杀上了城头,使得即使是有铁门闸(可以防止炸药包炸门)和瓮城的京兆府,在赤色龙旗面前也不得不臣服。

    “蒙古鞑子有多少人?”老童沉声说道。真金太子死后,王进就已经隐约判断出来对于蒙古只有撤退和死战这两种可能,所以必须要尽快探明蒙古的进军状态。

    随着蒙古大军通过陈仓道,撤出汉中,驻扎在京兆府的神策军,神经也紧张起来,而且荆湖军在襄阳跃跃欲试,更是使得刘整也急忙调兵遣将。潼川府蒙古军一动,刚刚缓过气的川蜀军自然也不甘示弱,抽调出来的精锐老卒全部顶到前线,只要刘整有异动,他们绝不吝啬进攻。

    刚刚因为接连几场大战平息而渐渐安宁的川陕,再一次被浓浓战云所笼罩,现在双方互相对准了对手的要害,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有一边风吹草动,另外一边就绝对不吝惜往死里打。

    且不论断断续续五十年的蒙宋之战,这一年里明军和蒙古也是有好几场浴血大战,而且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更是已经绵延持续了一个多月,双方都是打红了眼的主,下手的时候没有留情的道理。

    也正是因为知道一旦开打便是至死方休,所以王进也很谨慎,特意将老童、老关这样的锦衣卫骨干都派了出来,务必探查清楚蒙古鞑子的目的所在。否则几个年轻的锦衣卫大惊小怪的话,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

    “放眼看过去人数不少,足足七八万。”一名士卒轻声说道。

    老童顿时轻轻呼了一口气:“七八万······这样看过去应该就是蒙古鞑子的主力了,这些蒙古鞑子有没有举白幡?”

    “白幡?整个队列都为黑色,也没有看到真金太子的棺椁,也不知道这些蒙古鞑子到底在搞些什么。”一名十将知道老童的意思,有些疑惑的说道,“莫非蒙古鞑子准备秘不发丧?”

    “秘不发丧?”老童顿时瞪大眼睛,“人死的消息恐怕都已经传到明王殿下那里了,蒙古鞑子还费这么大的力气秘不发丧做什么!”

    顿时一众年轻士卒都诧异的看向老童。刚才大家在山顶上吃冰卧雪埋伏了那么久,亲眼看着这支蒙古大军从哨骑到后卫陆陆续续通过的,可是真的没有看到有大型棺椁在内。按照蒙古一贯的做法,应该是有一辆巨大马车在军队当中以运送棺椁,辨明对于死者崇高的敬意。

    老童的手指已经插入雪中,眉头紧皱。蒙古鞑子想要做什么,他以前在京兆府的时候虽然和蒙古鞑子暗中交手,绝对没有经历过这样令人难以抉择的境地。

    蒙古鞑子不可能是为了秘不发丧,那就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们这支主力大军的目的,并不是陆续北上,而另有其余的用途。这处官道虽然已经位于京兆府的西北,但是西北甚至北面实际上也是京兆府防卫薄弱的地方,现在神策军的眼光都放在了西面。

    如果这么一支七八万的大军突然间从北面兜过来,到时候很有可能打神策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行,蒙古鞑子行踪如此诡异,必然有诈。”老童沉声说道,“某带着两个人继续跟着,你们速速把消息传回去。”

    几名没有经历过几场大战的哨探,脊梁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他们自然也明白这七八万大军的去向,甚至已经关乎到整个关中大战的胜负成败。这样的担子落在任何人的肩头,也会紧张不安。

    呼了一口气,老童拍了拍身边十将的肩膀:“为了大明。”

    雪窝中,所有的士卒同时低声喃喃重复一遍:“为了大明!”

    不只是为了这个王朝,更是为了站在身后祈求着子弟平安归来的家人,为了之后长久的和平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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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蒙古鞑子的真实意图?!”王进将手中的纸重重拍在桌子上,“这么多六扇门和锦衣卫,还有咱们的哨骑,一股脑的撒出去,最后给某这么一个消息,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唐震急忙拽住王进:“老王,你冷静点儿!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手段和能耐咱们是看的一清二楚的,连他们都弄不明白,说明蒙古鞑子必然想要搞出什么猫腻。而且你看看,现在蒙古鞑子的主力已经通过凤翔府,抵达泾州(今灵台)。就算是蒙古鞑子想要出兵,又能够撼动咱们什么?”

    虽然有唐震出面拦住王进,下面负责哨骑的将领不由得惭愧低下头,甚至就连一向高傲的六扇门和锦衣卫中人都流露粗一丝无奈苦笑。王进骂他们骂的在理,六扇门、锦衣卫和哨骑,这是三批力量,按理说这么多人撒出去,就算是岐山一带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也能够勘察的一清二楚,可是现在只是一支锦衣卫找到了蒙古鞑子的主力,其余的人非但没有发现其余蒙古大军的进军道路,甚至连一个蒙古人影都没有发现。

    轻轻呼了一口气,王进沉声说道:“蒙古鞑子必然想要给咱们捅刀子,那木罕和真金本来就是手足,而且还是年轻气盛的年龄,又突然遭逢这样的大事,就算是忽必烈能够隐忍下来,那木罕也很有可能违背命令动手。”

    唐震皱着眉头看向王进:“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明王殿下正带着人从东面赶过来······”

    “等明王到了,黄花菜都凉的!”王进跺了跺脚,伸手指向舆图,“咱们现在也不能在这京兆府人心惶惶的等着。必须要探明蒙古鞑子在什么位置。把能够派出去的骑兵都派出去,守城还用不到他们,另外六扇门和锦衣卫现在也不用着急追踪蒙古鞑子主力,务必要保证从潼关到京兆府的道路安全,一旦这一道命脉被切断,神策军迎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看了一眼舆图,唐震轻轻吸了一口气:“你察觉到什么了?”

    “事情不对,蒙古鞑子虚虚实实咱们估计摸不清楚,只能靠撞运气了。”王进沉声回答,“你看这京兆府的南面还有一道通路,从汉中直插京兆府,向西可以进攻城池,向东则可以斩断京兆和潼关的联络。一旦蒙古鞑子将主力北上并且吸引咱们的注意,然后抽调一支精锐从此处杀过来,那咱们就可以束手就擒了。”

    “子午谷!”唐震文人出身,博览群书,还没有看到舆图上那个地方,就已经明白过来,这三个字已经脱口而出。

    子午谷是秦岭六道当中最险要的一处谷道,其北口曰“子”,直通南山,距离京兆府只有百里,南口曰“午”,就在汉中。也就是说如果有一支精锐从汉中进入子午谷,经过六百六十里跋涉之后,就可以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京兆府城下,完全可以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历史上,这子午谷也因为魏延的“子午谷奇谋”而天下闻名,这个从汉中直接出兵进攻长安的计谋因为从来都只存在于纸面上,所以历代的历史学家和军事家对其可行性展开了大量的讨论,只不过一直没有定论。没有一个人有机会尝试,但是不代表这就不会成功。

    “你说蒙古鞑子会从子午谷杀出?!”唐震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如果这样的话,估计蒙古鞑子现在距离谷口也已经不远了,甚至现在已经在杀奔城下的路上。

    “只是猜测。”王进在舆图前踱步,“谁也不敢保证没有这种可能。就看那木罕有没有这个本事和胆量。如果以精兵走子午谷出其不意打乱京兆府守军的布防,然后已经走到泾州一线的大军再突然折返,足够让咱们喝一壶的。”

    唐震毫不犹豫的看向王进:“那真金太子的棺椁在哪里?按照哨探发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在蒙古鞑子主力大军当中发现真金太子棺椁······”

    “谁又说蒙古鞑子只有这两路军?”王进手撑着桌子,淡淡说道,“他们完全可以抽调一支部队绕路河西北上,更何况在河西还有他们的骑兵可以为接应,远比岐山道安稳多了。而且没有了真金太子的棺椁作为阻拦,那木罕完全可以······”

    “报!”一名传令兵快步冲进来,“指挥使、虞侯,大事不好了,咱们从潼关出来的粮队遭遇蒙古鞑子骑兵,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没有跑回来几个人!”

    “什么!”王进霍然一拍桌子。

    而唐震身子晃了晃,艰难看向王进,这家伙也太乌鸦嘴了吧!

    一时间整个议事堂上,众多将领一片哗然。

    王进缓缓坐倒在椅子上,摇了摇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唐震看向他,眉头已经紧缩:“怎么办?”

    如果连王进都想不出来办法,那神策军真的只有被包围、坐以待毙这一种可能了么?川蜀军当时死守成都府还有几天的准备,张珏带着人死死顶在绵竹关,后面高达可是一直没有闲着,周围州府的粮草、器械统统搬过来不说,告急文书更是如雪花般发出去。

    可是现在蒙古鞑子来的这么突然,神策军又是长途跋涉、远征破城,已经人困马乏,哪里还有精力死守城池、等待援军的到来?甚至就连飞雷炮的炸药包和床子弩的箭矢都不够用了,而且城中的粮草只能够支撑三天,一直仰仗关东的粮草运输。

    一旦这一战开打,甚至比成都府还要艰难,还要血腥,还要没有胜算!

    就当所有人惶惶着急的时候,王进却是猛地伸手将桌子上的纸张、杯子甚至砚台、笔墨全部挥到到地上,一阵乒乒乓乓声中,包括唐震在内,所有人诧异的看向王进。他们从来没有见到指挥使这副模样,心中愈发的担忧,莫非指挥使已经自暴自弃?

    谁知王进看都没有看地上散落的东西,而是走到墙边,将挂在那里的舆图一下子拽下来铺在桌子上,目光炯炯,看向在座的所有人,让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得打一个寒颤。

    指挥使的眼眸中仿佛有红莲业火在熊熊燃烧。

    王进冷声说道:“蒙古鞑子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是咱们这么多天梦寐以求的。没有不买单的道理!神策军能够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打顺风仗,不要忘了,咱们当初是从逆境当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议事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谁都不会忘记当初叶应武白手起家,带着他们浴血奋战的荣光。当时哪一次大战不是以死相拼、哪一次大战不是以小博大!

    “现在咱们强大的,但是并不代表着咱们当初那股狠劲就没有了!”王进手按在舆图上,声音之中带着一股决然,“传某命令,前厢、左厢,即刻南下,驻守蓝田,右厢北上守卫龙首原,中军坐镇城中。另外各厢骑兵全部抽调出来,某带着前去潼关,务必要打通咱们的粮道!老唐你留守城中,注意四方动向。”

    “打通粮道还是某来吧,你留守城中。”唐震沉声说道。

    虽然留守城中随时可能迎接蒙古鞑子的七八万主力杀来,但是毕竟有京兆府城墙作为依托,又有神策军的主力在这里,绝对称得上短期内的安全,而打通粮道却是和不知道数量的蒙古鞑子骑兵在旷野上交手,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所以两个人都不想让对方冒险。

    王进按着桌子:“某是指挥使,你是都虞候,现在你得听某的!”

    迎着王进的目光向前一步,唐震没有丝毫的退缩:“就是因为某是都虞候,你是指挥使,神策军可以没有都虞候,但是不能没有指挥使!如果某失败了,带着弟兄们活下去,如果某成功了,你我在这城头浮一大白!”

    话音未落,唐震一甩衣袖,已经大步向外走去,竟然不给王进一点儿争执和反驳的机会。

    王进一怔,刚想要追上去,不过又堪堪收住自己的步伐。

    这个家伙,在军中待得时间长了,也是脾气见长,而且也不再是自己和他初见时候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

    看着外面如墨浓浓压下来的乌云,王进叹了一口气。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人。现在大明已经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就让自己,来为这一战画上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吧。

    环顾四周,王进沉声喝道:“即刻以令而行!”

    “诺!”众多将领轰然应答,落地有声。(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 叹江山如故

    新年正月十五,雪打灯的日子。

    只不过整个河洛都已经沉默在风雪和黑暗中,又有谁有兴致张灯结彩庆祝新年。这个年,从淮北到河南,偌大的中原怕是没有一个人过的舒坦。熊熊的战火已经燃烧了不知多久,却没有任何想要停息的架势。

    明军在山东势如破竹,而蒙古也在川陕重兵云集,没有人想过战争会在几天之内结束,甚至已经有一些自以为看穿局势的人口出豪言,别说二月了,就是三月开了春都别想看到和平的曙光。

    这一战啊,得熬,还得熬!到最后得有一边先撑不住了,这才算了结。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站在有些残破的回廊下,叶应武忍不住轻声吟诵。片片雪花落在手心上,化为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手掌滚落下去。

    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真的就站在了这座见证了繁荣和屈辱的城中,走在那曾经被一名又一名北宋皇帝走过的楼阁宫阙里。风雪中,这有些地方已经荒草凄凄的宫室,显得荒凉落寞。

    在后世,人们称呼这座城为“开封”。

    但是在这个时代,他有一个更响亮和辉煌的名字,东京汴梁。

    当年岳武穆曾经用这一句词来表达自己有一天率领大军杀入河洛的梦想,这个梦想后来曾经在南宋端平时候短暂的实现过,不过幻梦就像泡沫一样轻而易举的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土地沦亡在蒙古手中。

    时到今日,从南方一步步走来的汉人重新站在汴梁城中,只不过城头的旗帜已经不是大宋,而是大明的赤色龙旗,站在风雪中笔直如标枪的将士,也都是清一色的大明衣甲。

    更换了来者,也更换了命运。

    脚步声咚咚响起,伴随着清脆的甲胄佩剑撞击声。叶应武从济州冒着大雪长驱入汴梁,可不是为了在这里看风景的,主要也是和许久不见的江镐他们碰碰头,不能让最为精锐的天武军就在这汴梁城猫冬。

    打下汴梁虽然也是大功一件,但是终究比不上神策军一连攻克洛阳和京兆,现在还和蒙古鞑子主力面对面杠上,所以江镐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意气风发,反而有些郁闷。

    这家伙就是个杀胚和惹事的主儿,只要没有蒙古鞑子让他打,他手就痒痒,所以叶应武看到江镐的第一眼,就隐隐感觉他根本不是来听候差遣,而是来请战的。

    果然一前一后走来的江镐和尹玉在廊下毕恭毕敬的冲着叶应武一拱手,旋即江镐脸上的阴沉、郁闷、落寞等等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让叶应武甚至有些恶心的谄笑,堂堂七尺高的男儿凑到叶应武身边,眨着眼睛说道:“明王殿下大驾光临,令此汴梁城蓬荜生辉。不知道殿下前来,是不是为了渡河事宜?咱们什么时候杀到河北去,彻底收复故土?”

    叶应武顿时一脸黑线,早就料到这小子来者不善,而站在江镐后面的尹玉则是熟练的微微侧过头,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笑着踹了江镐一脚,叶应武翻了翻白眼,对于这个从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他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镐子,你他娘的跟老子见到第一面就要打这个打那个的,也不问问老子是怎么九死一生从登州突破蒙古鞑子封锁站在你面前的,而且也不关心王进那家伙在京兆府的死活,总想着自己咬着牙往上冲!”

    江镐顿时恬着脸说道:“远烈,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真龙天子,刀枪不入,就算是蒙古鞑子有通天之能,又怎么会奈何得了你,至于神策军嘛,让王进那家伙和某抢功劳,这一次吃吃苦头下一次就不敢了!”

    叶应武一时间竟然被噎住了,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这家伙也变得圆滑了,不但随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马屁,还狠狠的贬低了一下王进,另外又把叶应武的诘问巧妙地化解开来,让人不得不感慨身居高位,就是锻炼心眼。

    目瞪口呆的看着叶应武和江镐之间笑闹,尹玉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虽然已经上升到了君臣,但是依然如同亲密无间的朋友。当然了,尹玉也明白这里面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来叶应武身为明王殿下,表面光鲜,背后少不了像其余帝王一般有孤家寡人的感觉,所以他也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可以交心和托付的朋友;二来江镐本人就是那种心宽的,更何况和叶应武又有过命的交情,对他来说只要能够满足畅快的练兵打仗这一个要求,其余的官职、犒赏什么的都不重要。

    “等这一战打完了,咱们哥几个得好好地闹两盅。”叶应武笑着拍了拍江镐的肩膀,“你大侄子现在都满月了,你还没有见过呢!另外你们家也三四个妻妾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我家妻妾肚子没动静,你着急什么!”江镐顿时翻了翻白眼,“咱天天领兵在外,哪里有功夫摸到家里去。”

    叶应武轻笑一声,旋即说道:“好了,不闹了,事态紧迫,否则抹着一次也不用拼了老命从济州赶过来。”

    江镐点了点头:“说吧,王进这家伙就算是再有能耐,也不能看着他一支神策军落到蒙古鞑子嘴里被吃的渣都不剩。某早就料到就算你不过来也不会让天武军闲着,说吧,怎么办。”

    “先行抽掉所有骑兵随某前去关中,其余步卒分出来一半接收黎阳、虎牢到洛阳一线的防务。现在咱们主要目的就是拖延时间。只要拖到开春冰雪消融,蒙古鞑子就算是长了翅膀也别想杀入河洛。”叶应武沉声说道,“现在两淮军已经打下了应天,只不过和蒙古鞑子骑兵血战一场,元气大伤,没有办法北进支援,而镇海军已经挺进山东······”

    “也就是说接下来天武军要守住河洛,而且没有援兵?”江镐眉毛一挑,迟疑片刻之后说道。

    “嗯,”叶应武点了点头,“而且是没有骑兵。”

    江镐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守城的话,骑兵可有可无罢了。就算是城丢了,某也狠不下心让骑兵上城守卫。不过某可说清楚了,上一次天武军在陈州的混战中,损伤不小,能不能守得住某不敢打保票。”

    叶应武没有多说,只是轻轻一笑。江镐的性格他可是一清二楚,这家伙嘴上总是说的轻轻松松,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实际上真的打起来,别说骑兵上城了,发起狠来这家伙有胆量把俘虏都赶到城头上去。

    看到叶应武的笑意,江镐只能翻了翻白眼,明王殿下精明的时候像一只活泥鳅,想要骗骗他可没有那么容易。

    “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休息吧。”叶应武沉声说道。

    等到江镐和尹玉告退,杨絮也施施然走过来,这几天一直戎装在马背上颠簸,作为一个爱洁净的女孩早就已经忍不住了,今天总算是停歇下来,使得絮娘刚刚落地就直接冲到浴室中去了,一直到现在才出来。洗去身上征尘,女孩换上一身素淡的衣衫,秀发垂下,只是在末端用白色丝巾挽住,腰间系着短刀,足下蹬着白靴,看上去别有一番飒爽英姿。

    “前宋皇帝享乐的浴池感觉如何?”叶应武轻笑着说道。

    这浴池据说还是宋太宗留宿小周后的地方,只不过是宫闱中传闻和民间的笑谈罢了,此中几多真假也无人得知。

    絮娘有些嫌弃的拽了拽叶应武的衣袖:“你也抓紧去洗洗吧,看看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脏成什么样子了。”

    叶应武轻笑道:“絮娘是嫌弃某了?”

    “是又怎么样!”杨絮顿时瞥了叶应武一眼。

    “某一个人可是洗不干净,需要絮娘帮忙呢!”叶应武带着玩味的笑容,上前一把抱住杨絮,轻轻凑到她的耳畔边,“北上已经一个多月,某别说花天酒地了,就连你的手都没有碰过几下,絮娘你忍心看着么。”

    杨絮扑哧一笑,一缕秀发调皮的从耳后飞出,在两人的脸颊上轻轻拂动着,仿佛在无形之中挑动着无尽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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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声哗哗作响,坐在池子边,杨絮轻柔的给叶应武搓着背。

    不得不说古人的东西就是靠谱,这宫殿不知道荒废了多久,稍微修缮一下,竟然能够一如往常的使用。想想后世的豆腐渣工程,叶应武不由得都有些惭愧神色。

    “现在京兆府的消息一直没有传过来,难道你就不担心么?”絮娘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有些担忧的说道。

    叶应武却是懒洋洋的靠在池子边上,感受着水波的起伏:“蒙古鞑子能够拿出来的兵力也就是七八万人,神策军上下除去潼关守军,在京兆府中还有小五万人,要是这些人还支撑不到某率援军赶到,王进和唐震这两个家伙就可以给某滚蛋了。”

    “可是······”絮娘没有想到叶应武竟然回答的这么从容。

    叶应武轻笑一声:“不用担心,就算是再不济,神策军全军覆没了,又能如何,只要守住潼关,甚至守住函谷关,这一战依旧是咱们大获全胜。这一战能够达到这个份上,不差了。”

    眉梢间掠过一抹喜色,絮娘不由得低声说道:“这场大战要结束了?”

    “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是这是在冬天。”叶应武迟疑片刻之后,缓缓开口,“对于大明来说,这小半年存储积攒下来的粮草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蒙古鞑子的情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大明的粮草只能集中起来先行供给潼关前线,某估计蒙古鞑子应该也没有能耐在这一战之后继续进攻了,尤其是他们在东线囤积的粮草被咱们一把火烧的干净······”

    “而且现在蒙古鞑子在东线已经没有什么动作,说明他们已经没人也没有粮草了。”叶应武捧起来一掬水浇到脸上,长长呼了一口气,“否则某也不放心将天武军一支孤军放在偌大的河洛。”

    絮娘手上的动作也轻快起来:“终于快要结束了么······”

    这一场大战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是发生的绝对不是时候,大明刚刚从南洋将重心调整回来,各路大军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卷入战火当中的。按照叶应武的计划,北伐最早也是在开春前,而且要一鼓作气将战线从两淮直接推到燕云。

    结果现在大明仓促反击,一场又一场的血战下来,将士死伤无数不说,好不容易存储下来的粮草也被大量消耗。毕竟这冰天雪地的,各路大军根本没有办法自己寻觅粮草,完全仰仗后方的运输调度,甚至就连在这运输调度当中,又要消耗很多。

    如果可以不打的话,叶应武是绝对不会进行这一场战争的。

    冰封的大河、遥远的运粮通道、对于北方寒冷并不熟悉的明军将士,可以说除了顽强的战斗意志还有先进的火器,明军并不占优势,甚至在很多方面上都有劣势。

    战斗意志会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艰苦血战而被消磨殆尽,先进的火器也终于有在人海堆砌下消耗干净的一天,但是随着战线向北推进,蒙古的粮草运输和兵力调度就会越来越方便容易。

    战场的天平已经再一次趋于平衡,高奏凯歌的神策军现在竟然被战败北还的蒙古军切断了粮道,双方生死大战一时间不分胜负,这便是一个证明。

    所以叶应武绝对不允许这场大战再继续进行下去,但是他也不可能派人去蒙古鞑子那里求和,显然忽必烈也是看出来这一点,就算是明军一步步抢夺他的土地,他也没有任何在政治上的动作。

    双方一般无二的强硬,就只有一种可能,在一场强烈的对撞之后,因为同样失血过多而不得不停下脚步,****伤口。

    而这场最后决定胜负的大战,爆发之处就在关中。

    以神策军一支孤军对付蒙古大军主力,实际上叶应武自己心里面也没有底,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大明现在实际上也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叶应武能够动用的就只有禁卫骑兵和从江镐这里巧取豪夺来的骑兵,加起来都凑不够五千人,杀到潼关最多也就是起到牵制蒙古鞑子注意和鼓舞将士们斗志的作用。

    所以这一战的胜负,还是要靠神策军,要靠王进和唐震。

    王进和唐震的性格,叶应武还是很有把握的,他们两个虽然不像天武军江镐这样激进,但是也都是雄心勃勃的家伙,虽然敌人出奇的强大,但是这两个家伙绝对不会到丧师辱国的地步。

    关中这一战,叶应武实际上并不要求他们能够打赢,毕竟神策军是久战疲惫之师,又要面对蒙古从川陕撤回来的主力,人数又有不小差距,所以胜算并不大。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丢了京兆府,蒙古现在也没有能耐守得住,只要大明以后想要进攻,随时可以出潼关直接杀将过去。

    更何况这一场又一场连续不断的血战打到现在,大明已经夺取了前宋大部分的失地,将战线从两淮直接推到了山东、河洛一带,绝对是赚得盆钵皆满,就算是吃一个败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能够给愈发狂傲的明军各部一个警示,蒙古鞑子还不是泥捏的。

    “对了,川蜀文相公的奏章也已经送上来了,夫君今天还要看么?”絮娘想起来一事,悠悠说道。

    叶应武却是霍然握紧她的手,轻笑一声:“某好不容易休息这一次,娘子是不是以为为夫还不够勤政?今天外面风雪交加,这里热气腾腾,正是芙蓉帐暖的时候,一切事,明天再说吧。”

    缓缓闭上眼睛,叶应武轻声喃喃说道:“明天再说吧······”

    连日来的奔波,让他身心俱疲,也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对付这么烦杂的政务了。

    还是当初带着弟兄们在沙场上纵横、什么都不用在乎的时候来的爽快!现在当了明王,之前什么事都直接拍板决定的文天祥、陆秀夫他们,也开始变得事事都要请示。

    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出于对自己这个明王殿下的尊重,还是变相的在表达对于明王殿下御驾亲征的不满?(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 霜冷金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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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饱了墨汁的笔悬在空中,迟疑了片刻之后方才落下。

    三个大字出现在纸上,铁钩银划,带着遒劲力道,如同虎踞龙盘,隐约有磅礴的帝王之气。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正是江南柔弱的风雨山水孕育了这样的明王殿下。

    笔收回,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看向小阳子:“小阳子,你看看怎么样。”

    小阳子刚才就踮着脚尖往这边探头,此时急忙凑过来,他之前并不识字,只不过后来叶应武一步步走到明王的位置,也曾经说起过这件事,身为大明御前侍卫统领,如果大字不识一个,未免令人笑话,而且正好邓光荐他们也在不遗余力的在军中推广识字。

    大明延承南宋,本来军中将士的文化水平普遍就高于其余朝代,对于知识的渴望和尊重也远远比其他时候高,所以对于这件事并没有排斥,反而非常积极的拥戴和参与。

    小阳子也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也就没有再犹豫,总算是认得几百个字了,当下里微微皱眉念道:“天雄军?”

    叶应武点了点头,而站在旁边的吴楚材笑着说道:“天雄者,天地之雄也,同时川蜀成都府又称天府之国,所以天雄又可以解释为‘天府之国的英雄’,殿下以此二字作为军名,自然是一语双关,带着对川蜀军的褒奖,实在是川蜀军难得之荣幸。”

    小阳子顿时哼哼了两声:“知道你是个秀才,别在这里显摆!”

    吴楚材轻笑一声,不和他纠缠。

    而叶应武淡淡说道:“这是川蜀军用鲜血换来的,他们配得上这个称号。”

    话音未落,叶应武又沾了沾墨,走到另外一张白纸前写了起来。

    看着叶应武一个字一个字落在纸上,吴楚材喃喃念出来:“尸山白骨满疆场,万死孤城未肯降。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叶应武一边拿过来自己的印重重的扣在纸上,一边沉声说道:“成都府一战,川蜀军打出了大明将士的气魄和顽强,也正是成都府的坚持,使得其余各处可以凯歌高奏,这一次论功行赏,川蜀军当为首功。”

    对此吴楚材和小阳子等人倒是没有异议,毕竟川蜀军的战功实打实在那里放着,而且他们禁卫军对于这个头功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禁卫军已经是大明不言而喻的第一军,这也已经是大明拥有至高荣誉的一支军队了,即使是天武军也没有想要和禁卫军一较高下的意思。

    “等到墨干了,收起来,派人送往川蜀。”叶应武沉声说道,“禁卫军和天武军的骑兵都已经集结了?”

    吴楚材点了点头:“江统领已经在外面等候,殿下只要下令,将士们随时可以动身。”

    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王妃还在歇息么?”

    那名婢女急忙应了一声。叶应武呼了一口气:“那就让她先睡着吧。此去凶险,就不要跟在某身边冒险了。小阳子,吴楚材!”

    “末将在!”两人急忙拱手应道。

    “走。”叶应武沉声说道,手按佩剑向外走去。

    汴梁城尚且沉睡在晨曦中,冬日昏暗的光芒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刺骨的寒风里数千骑兵森然伫立,马刀和马槊都是整齐划一的排列。叶应武回头看了一眼尚未修缮的宫殿,目光深沉。

    曾经有无数的官员从这高高的台阶上来来往往,送来一个朝代丰亨豫大、四方祥瑞的消息,也送来敌人已经杀到城外、岌岌可危的战报。仿佛在这一刻叶应武看到了那些凝固在时光中的身影。

    “殿下!”剑鞘重重敲击地面,江铁在一侧沉声说道,“还请殿下下令。”

    叶应武霍然扭头,将这记载了辉煌、见证了耻辱的宫殿楼阁抛在脑后,大步向前,翻身上马:“将士们,蒙古鞑子已经杀到了京兆府,咱们费劲千辛万苦收复的故土,怎能轻易拱手让人?!我大明的好儿郎,你们的背后是父老乡亲、你们的头顶,是赤旗飘扬,告诉朕,你们应该怎么办!”

    “杀鞑子!”江铁憋红了脸,佩剑高高举起,大声吼道。

    “杀鞑子!”

    “杀鞑子!”

    无数的人在这一刻同时敞开了嗓门,怒吼声如浪涛重重的拍击宫殿。

    一切金碧辉煌在兵刃的闪光中都黯然失色,仿佛宣告着一个王朝的彻底沉睡和另外一个崭新王朝的浴火重生!

    叶应武紧紧攥住马缰,然后拼尽全力纵马向前。

    当年,北宋从这汴梁烟消云散,今日,自己就带着这么多儿郎为了保卫刚刚收回的土地,奔赴沙场!

    ——————————————————-

    “蒙古鞑子!”一名十将一把拽住老童的衣袖。

    老童吃了一惊,急忙卧倒在雪地中,不过显然前面蒙古鞑子的骑兵着急赶路,并没有想到就在不远处的路边就有明军哨探。等到蒙古骑兵过去,老童方才轻轻呼了一口气,旋即皱紧眉头:“蒙古鞑子的骑兵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虽然只有百余人,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未免太蹊跷了吧!”

    “这只是先头探路的骑兵。”十将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伸手指向远处,“头儿,你看那里。”

    老童顺着十将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压压漫无边际的蒙古大军正踏过被新雪覆盖的原野,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舞动,战马的嘶鸣声、士卒的脚步声,让天地之间仿佛不再有任何能够与之抗衡的力量存在。

    张了张嘴,老童有些颓然。没有想到自己在这关中打拼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栽了,此处距离京兆府已经不足四十里地,就算是自己快马加鞭赶回去报信,也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自己之前信誓旦旦的禀报蒙古鞑子主力已经北上,所以城中有可能连基本的守城器械都没有准备。

    “头儿,咱们怎么办?”十将顿时有些着急。

    猛地抓起来一把雪糊在自己脸上,让自己能够快速冷静下来,老童沉声说道:“你速速回去报信,某留下来跟着。”

    “头儿,你一个人,其余弟兄们都不在,这也未免太危险了吧!”十将顿时有些犹豫,一个人盯着蒙古鞑子主力,他自问没有这个本事。然而现在因为一直没有办法查明蒙古鞑子的动向,所以老童咬着牙把手下人都洒了出去,一时半会儿想要在把人都叫齐可没有那么容易。

    老童顿时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老子废话,走!”

    十将呼了一口气,飞快的弓着身向远处跑去,而老童则是默默地趴在雪地中,看着越来越近的蒙古鞑子主力。

    一个万人队、两个万人队······七个万人队,再加外围三个骑兵千人队,正是上一次在泾州看到的那支蒙古鞑子主力。只是没有想到这群家伙竟然真的来了一个半路转弯。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京兆府的方向,老童心中暗暗祈祷,但愿自己的疏忽不会造成天崩地陷的灾难。

    当然,一直在外面搜寻蒙古动向的老童并不知道,此时的京兆府城外,明军已经和蒙古骑兵有过交手,而且不是一次两次。

    “虞侯,蒙古鞑子的两个千人队已经过了临潼!”一名斥候飞快冲入军中,对着唐震一拱手。

    唐震凝神向远处看去,临潼是东面的门户,此去京兆府,就只有灞水这一条防线,也就是说蒙古鞑子骑兵已经真正的兵临城下了。这几天唐震带着骑兵追击那支从子午谷杀出的蒙古骑兵,结果那支蒙古骑兵并不着急交手,双方至始至终都只有斥候短暂的冲突。

    谁曾想到明军咬着蒙古骑兵,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京兆城下。

    临潼不过两三百的守军,能够死守城池唐震就谢天谢地了,所以想要解决这支很有可能扰乱王进在京兆府布防的蒙古鞑子骑兵,还得依靠他自己。而临潼和京兆府之间仅剩的一处险要——灞上,就是唯一的选择。

    只不过让唐震疑惑的是,为什么在前面一直吸引着自己目标的就只有两个千人队,按理说蒙古鞑子应该还有三四千骑兵,可是那些人又去了哪里?本来在这茫茫的原野上,七八千骑兵并不多,而蒙古鞑子竟然毫不犹豫的分兵,这才是最让唐震诧异的地方。

    对方的统帅竟然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可是剩下的大队骑兵,其目的又是什么?攻打华阴切断潼关和京兆的联系,还是甚至直接冲向潼关?依靠骑兵想要攻城,可没有那么容易。而且这冰天雪地里,这些骑兵从子午谷崎岖的山路中跋涉十多天,就算是打劫了明军的运输队,也没有办法支撑太久,按理说蒙古鞑子应该更着急速战速决才对。

    “虞侯,快下令吧,弟兄们虽说在外面喝了这么多天的冷风,但是血可都热着呢,只要虞侯一声令下,咱们保准追上去将那些该死的蒙古鞑子碎尸万段!”一名都头朗声说道,顿时引起周围一片附和声。

    神策军的将士们,谁都不怕打仗,甚至谁都希望打仗。作为屡战屡胜的大明将士,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是每一个人不变的志向所在。更何况神策军的骑兵更是从各厢当中遴选出来的老卒、精锐组建,都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杀胚。

    当时一说出城杀鞑子,所有人都斗志昂扬,听说天武军的骑兵和蒙古鞑子的骑兵杀得痛快,结果神策军各部骑兵北上途中遇到的都是些小鱼小虾,攻城大战他们又只能在后面看热闹,所以在功劳簿上甚至还比不上一些新兵蛋子,让这些平时趾高气昂的老卒们根本没有办法容忍。

    然而事与愿违,出城时候他们想要求战,蒙古鞑子却四处乱窜,导致这些骑兵们只能从后面追着,没有捞到和蒙古人交手不说,自己囊包中的粮食却是越来越少,再下去就要饿肚子了,可以说人人憋了一肚子火。

    现在蒙古骑兵已经发现了踪影,而且双方就隔着一个临潼城,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们跑了。

    看着身边一个个红着眼睛求战的将士,唐震虽然总是感觉事情不太对,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别的选择,而且周围放出的斥候同样并未发现蒙古其余骑兵的踪影。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剿灭这两千蒙古骑兵,一来可以壮我军士气,二来也能够灭蒙古鞑子威风。

    “分成两队,从临潼南北绕过去,尽量不要惊动蒙古鞑子,到时候顶住灞水左右夹击,务必一战得手!”唐震沉声说道,这是他能够想出来的最稳妥的办法。

    冰封的灞水对于骑兵来说想要过去可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在突如其来的攻击面前,就相当于一处死地,而背后的临潼城又像钉子镶嵌在撤退突围的官道上,就算守军无力出城阻拦,也能够减缓蒙古鞑子逃逸的速度,从而让追杀的明军骑兵可以追上。

    “诺!”一众将领同时应道。

    而唐震也抓起来一把粮草塞进自己坐骑的口中,然后轻轻拍了拍战马的马脖子,伙计,这一次就靠你了!

    一名名骑兵在雪原上开始催动战马,披在人马身上的白色衣袍开始迎着风舞动,在猎物面前,已经憋屈了太久的明军骑兵终于不再吝惜展露自己的獠牙。无数的马槊端平,赤色的旗帜升起,每一名士卒都一边催动战马,一边用炯炯目光看向前方。

    马蹄刨开薄雪,临潼城在阴沉沉的天空下飞快消失在视线中。此时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到灞原上那一片黑色的身影,显然占据高处的蒙古骑兵也已经发现了从后方飞快逼近的敌人,不过他们并没有慌乱,也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只是缓缓调转马头,一把把马刀举起。

    一声战马嘶鸣声传来,率队冲在最前面的唐震意识到什么,霍然扭头看向自己左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两支蒙古骑兵正从北面飞快的逼近,人数甚至要比灞原上的蒙古骑兵还要多!

    蒙古鞑子骑兵的大队!

    显然蒙古鞑子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灞原上的两千骑兵就是诱饵,等待明军上钩,然后再由这些骑兵发动进攻。而且看这些人一身白袍的样子,显然早有准备,绝非临时起意。

    唐震心中咯噔一下,蓄谋已久。

    蒙古鞑子的那两千骑兵主要任务就是带着明军骑兵兜一个大圈子,然后带入他们预设的埋伏当中。其余的骑兵则提前好几天埋伏在临潼南面的骊山,骊山山高林密,难怪哨探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

    这一刹那,唐震甚至还有一点儿侥幸,幸好自己是把骑兵分成了两路,从临潼南北夹击,否则被蒙古骑兵包围的就不是这一半人,而是全部骑兵了。周围的骑兵都下意识的拽住马缰,不过唐震却是下意识大吼道:

    “不要停下,加速,躲过鞑子骑兵的冲击!”

    明军骑兵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服从军令的潜意识还是让他们追随着唐震继续向前。

    显然蒙古骑兵也有些疑惑,这些南蛮子竟然不管不顾从侧翼和后方逼近的敌人,依旧毫不犹豫的冲向灞上。

    灞原上的蒙古骑兵也是很快做出反应,径直迎上从临潼北面来的明军骑兵。显然在他们看来,埋伏在骊山的大队骑兵,足够将南蛮子另外一路骑兵缠住、包围然后一口一口的吃掉。

    而他们两千人的主要作用,就是将南蛮子另外一路骑兵牵制住,等到大队骑兵转向杀过来,从而将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南蛮子骑兵彻底绞杀。

    并且是在临潼、在京兆府守军的眼皮子底下。

    就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屠杀!(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 灞上战未休

    ps:大战未休,诸位书友们,订阅、打赏、月票、推荐票狠狠地砸吧,求被淹没!

    华州渭南,沋水。

    从潼关到京兆府这一条大道,算得上平坦,但是中间也还是跨过了两条河,一条是大名鼎鼎的灞水,还有一条就是这沋水(今渭南沋河,又称沋河川)了。沋水从秦岭奔流向北,穿过华州渭南之后注入渭水。

    当明军骑兵赶到沋水的时候,才震惊的发现,沋水上的几座木桥都已经被一把火烧的干净,而仅有的一座石桥也已经被人为破坏了,显然在他们到达之前,这里就已经被蒙古鞑子的骑兵光顾过。

    “殿下,”江铁纵马过来,“向南向北两里地都已经找过的,一座桥都没有。城中百姓老乡都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妇孺老弱,诺诺说不出来什么,看来咱们得自己想办法了。”

    叶应武只是微微皱眉,他在意的不是怎么渡过冰封的沋水,而是蒙古鞑子将这沋水上的桥烧的一干二净,显然是已经判断出明军的援兵不久就会赶到,所以他们已经提前下手。

    这么说来蒙古鞑子不只是想要在京兆府和神策军决战,甚至已经做好了周密而详细的计划,完全有备而来。

    可是王进和唐震他们在京兆府立足未稳,不知道能不能支撑的下来。

    “试试冰层厚度,渡河!”叶应武沉声说道。因为战马比较重,而且马蹄子容易打滑,所以相比于在冰面上过河,骑兵更喜欢涉水过去。尤其是今天天空中阴云散开,天气有些回暖,谁都不敢保证这冰有多厚。

    叶应武可不想让自己的人直接掉到冰窟窿里面去,那样人捞上来能不能缓过劲来还是两说,对士气也是很大的打击。

    江铁三下五除二跳到河边,径直抽出来佩刀刺进去,旋即他的脸色微变,看向叶应武:“殿下,岸边的冰层通过人马应该没有问题,但是不知道河里面······如果再薄一些的话很有可能断裂。”

    “把没有烧干净的桥板拆下来,铺开向前!”叶应武沉声说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大受力面积,从而尽量避免冰层破裂。

    叶应武身后吴楚材和小阳子急忙前去吩咐,残存的七八块木板全都被拆卸下来,江铁带着几个人一步一步的向河心走去,已经能够听见冰层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导致江铁他们最后不得不伏在冰面上小心向前,一路上将大块的木板铺在有声音传来的地方。

    看着江铁他们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河对岸警戒,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全军渡河!”

    战马的马蹄上都包裹了布匹,在士卒的驱赶下向着河对岸走去。这些战马似乎也意识到危险,纷纷低低嘶鸣,如果不是身后的马鞭驱赶,它们十有**拉着拽着都不过去。

    第一名士卒踩在了木板上,冰面上裂开肉眼可见的裂缝,不过并未破裂。叶应武点了点头,招呼小阳子等人牵着战马下河,战马嘶鸣,士卒前后呼喊,竟然也有磅礴气势。

    就当叶应武刚刚走过河心,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已经有三四千人踩过的冰面,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破裂,巨大的裂缝在冰面上纵横展开,冰冷的河水已经呼呼的冒了上来,距离最近的几名士卒脚下踩空,摔落冰河里。不过过河的时候前后都是手牵手,所以他们很快被同伴拽住,趴在冰面上,艰难的想要上来。

    站在河堤上,江铁等人顿时着急的跺脚,掉下去一两个人不要紧,甚至一千多人过不来也不要紧,关键是明王殿下还在河面上,而且距离这河心不远,如果这些人惊慌中多扑腾几下,将冰面打碎,明王殿下自身难保!

    登时岸上将士都着急着想要冲上去,叶应武却是大吼一声:“都给朕站住!江铁,带着人散开!”

    见叶应武脸色严肃,江铁也不敢造次,急忙挥了挥手,堤上、冰上以及对岸的士卒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紧张兮兮的看着叶应武。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反而小心向着河心走去:

    “河水深不深?!”

    那名抓着冰面的士卒微微一怔,用冻得已经发麻的身体缓缓向下试探,旋即颤抖着喊道:“殿下,河水到肩膀!”

    叶应武点了点头,出人意料的说道:“周围二十个人,脱掉外层衣甲下水,将木板抬起来,让后面的人过河!”

    刹那间周围安静的只有呼啸的风声,仿佛就连呼吸都已经消散。

    没有一个人有动作,显然所有人都被叶应武这个近乎送死的命令吓住了,身为南方人,他们对于寒冷还是有天生的排斥感的。叶应武冷笑一声,径直飞快的脱去自己的外层衣甲,然后一把推开上前阻拦的小阳子:

    “无人下水,那朕来!”

    “扑通!”一声,叶应武已经跳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河水几乎在一瞬间夺去了他下身的知觉,但他还是咬着牙将漂浮着的木板扛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京兆府情况如何,但是叶应武知道留给自己、留给这一支援军的时间,一点儿都不多!

    明王殿下下水!

    刹那间,所有的明军将士眼睛已经通红。

    小阳子第二个跳入水中,紧接着,周围无论都头、十将,还是士卒,争先恐后的扎入水中。江南的儿郎,就没有怕水的。就算是这水冷一些,但是有明王殿下在前面和自己一起扛着,但是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是火热的!

    “吴楚材,带着人,过河!”叶应武咬着牙大吼一声。

    断后的吴楚材脸已经憋得通红:“渡河,全部渡河!”

    一名一名士卒小心的牵着战马从明王殿下和兄弟袍泽的肩膀支撑的木板上向前走去,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远方,眼眸之中隐隐有火光在跳动和燃烧。

    当江铁他们七手八脚将叶应武抬上来的时候,叶应武已经晕晕沉沉的快失去直觉了。他虽然跟着亲卫训练过几个月,但是毕竟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出身,到底没有办法和这些身强体壮的杀胚们相比,长途跋涉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在咬牙坚持了,结果刚才又扎进冰河当中支撑了那么久,要是没事才怪呢。

    “阿嚏!”叶应武激灵灵打了一个喷嚏,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小阳子他们一边点起火堆,一边把亲卫们的披风大氅全部拿来,将叶应武裹了个结结实实。而周围除了撒出去的哨骑,所有的士卒都已经毕恭毕敬的在马下站着,每个人看向叶应武的目光都是敬佩异常。

    甚至同样和他一起下水的其余士卒,都挣扎着想要把裹在身上的衣服解下来给叶应武披上。在他们看来,明王殿下的性命要比在场五千人的性命有价值多了,要是明王殿下出了什么好歹,大家有何颜面去见江东父老?!

    “殿下!”江铁他们都直接跪在雪地里,声音之中已经带着哭腔。刚才叶应武晕晕沉沉的样子,让他们这些平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大老爷们都快把眼泪急出来了,手忙脚乱的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甚至小阳子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怎么没有坚持让明王殿下把杨王妃带上,至少这个时候可以有个拿主意的人。

    叶应武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张满是担忧神色的脸庞,霍然喝道:“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的,靠老子这么近干什么?!”

    见叶应武话语之间还是很精神的,江铁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叶应武嫌弃的目光在他们看来更像是救命的稻草。环顾四周,叶应武沉声说道:“都给朕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小阳子急忙说道:“殿下,咱们还在沋水东岸,您刚才晕过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时候不长。”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浪费这点儿时间让所有人过河,还是很值当的。当下里他艰难的想要站起来,吓得小阳子他们急忙上前搀扶。叶应武扶着树干,沉声说道:“沋水距离灞水还有百里地,咱们想要赶过去也得两个时辰,快点儿组织人马出发,顺便把哨骑撒出去,务必探查明白战况!”

    “可是殿下您的身体······”吴楚材和江铁他们脸上都是大写的担忧。

    “他娘的什么时候了,救兵如救火,你们再磨磨蹭蹭的话,黄花菜都凉了!”叶应武脸上仿佛笼了一层寒霜,一把掀开自己身上不知道裹了多少层的衣服。这几个杀胚笨手笨脚的实际上也就是胡乱搭上来,所以叶应武一扯就扯掉了。

    江铁顿时一咬牙:“小阳子,你带着亲卫保护殿下,老吴咱们走!”

    吴楚材点了点头,而叶应武刚想要反驳,小阳子已经不由分说将地上散落的衣服裹在叶应武身上。殿下受了那样的寒冷,怎么能再吹风。看着一众亲卫坚持的样子,叶应武只能无奈的重新坐下。

    其实自己还真的有些四肢无力呢。

    刚才那一下,真的是在拼命,好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

    在灞原上的两千蒙古骑兵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们扬起马刀,冲向从临潼北面杀过来的那一队明军骑兵的时候,密集的马蹄声伴随着箭矢破空的声音已经从背后传来,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不好!”后排的骑兵下意识回头,瞳孔猛地收缩。

    一支支锋利的箭矢刺穿他们的后背,不断有蒙古骑兵在从侧后方射过来的箭矢当中倒地,战马吃痛嘶鸣,在原本整齐的队伍当中四处奔跑,一些正弯弓搭箭准备用骑射好好教育教育明军骑兵的蒙古士卒,仓皇之下甚至已经顾不上手中弓弩,飞快的丢下箭矢拽紧马缰。

    战马嘶鸣,箭矢横飞,刹那间整个灞原下乱作一团。

    临潼北面杀来的大队明军骑兵已经冲入手弩的射程当中,毫不犹豫的同时扣动扳机。手弩虽然可以单手操控,而且容易命中目标,但是受限制于射程,使得这些明军骑兵已经做好了先被蒙古人骑射洗礼的准备,可是谁曾想到蒙古人自己先乱了起来,惶急之下一些骑兵调转马头迎上唐震率领的骑兵,而其余人则继续向前奔驰。

    直到明军的箭矢即将杀到,蒙古骑兵们方才慌忙的放出已经张弓很久的箭矢。箭矢呼啸,雪亮的马刀和挺起的马槊也在下一刻狠狠的碰撞,就像火山喷发的岩浆呼啸着冲入大海,朵朵血红色的花朵在白色的地毯上绽放,赤色和黑色的旗帜纷乱如蚂蚁。

    朔风扑面如刀割,再加上散乱的箭矢就在身边呼啸,让开口说话都快变成一种奢望,不过无论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战胜这股敌人,唐震都别无选择。当下里狠狠一拽马缰,战马长嘶,人立而起,唐震手中刀直指向一侧:“不要恋战,冲上灞原!”

    身边的一众骑兵本来就一直等候着唐震下达命令,此时急忙追随着他调转马头。不过风声、厮杀声越来越大,前面的骑兵根本听不到这喊出口就基本被风撕碎了的命令,依旧纵马向前。

    唐震一时间也顾不上他们了,自己所要做的是保住大多数人的战力和性命。好在随着唐震这边一动,外围和断后的骑兵也急忙跟上,两千五百人也有一千七八百跟了上来。

    战马在风中喘着粗气,此时不是顾惜马力的时候,一根根马鞭狠狠的抽下去,而马刺也是毫不犹豫的捅向战马的躯体,风中、卷动的雪粉中,鲜血顺着战靴和马腿流淌,不过旋即结成一层粉红的薄冰。

    灞原是临潼到灞水之间的最高处,而灞原东面就是灞水和鼎鼎大名的灞桥。刚才那两千蒙古骑兵的主要任务是吸引明军骑兵的注意力,所以并没有渡过灞桥。现在明军骑兵冲上灞原,实际上就等于保住了撤退的后路,只要抽调出一部分精锐拖住蒙古鞑子,其余人就可以从容的撤退。

    一直冲上了灞原,唐震方才缓缓勒住战马。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的人马纷纷在他左近停下来。

    “虞侯你看!”一名都头指着灞原下的战场说道。

    在几乎倒下四分之一的人之后,那充当诱饵的蒙古骑兵终于回过神来,一支千人队挡住明军骑兵大队暴风骤雨般的进攻,其余人则和后面掩杀过来的骑兵大队将没有来得及追随唐震撤退的前锋数百骑兵团团包围。

    不断有明军骑兵倒下,一面面曾经在风中猎猎舞动的赤色旗帜也消失在视线当中。

    顿时灞原上的明军骑兵纷纷向前:“虞侯,咱们现在站在高处,冲下去一定能打蒙古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虞侯,不能看着这几百个弟兄被他们欺负!”

    “现在冲下去,还来得及!”

    几名都头和十将纷纷把目光投向唐震。刹那间他们脸上都有屈辱和着急的神色。从如火如荼的战场突然调转马头,撇下前面冲锋的弟兄缩到这里,对于每一个矢志杀敌的明军将士来说,都不啻于难以言表的耻辱。他们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袍泽的血肉换来自己喘息的机会。

    要活一起,要死,也应该一起!

    “放肆!”牙关中费力憋出来两个字,唐震的脸色阴沉。

    他在神策军还是天武军左厢的时候就担任都虞候,在军中的资历要比很多后来北伐磨砺出来的老卒还要老,再加上唐震允文允武、足智多谋,平日里新军训练等等往往又都是王进唱白脸,唐震唱红脸,所以这位都虞候在军中的威望甚至比王进还要高一些,此时他突然斥责下来,刚才起哄的都头和十将们都下意识的噤声。

    “留下来两个都守住灞桥,两个都在灞原上监视蒙古鞑子,其余人随某来。”唐震沉声说道,“这四百人无论用何种办法,面对怎样的敌人,都要给某守住灞桥,灞桥有失,军法从事!”

    “诺!”被唐震手点到的四名都头急忙应道。

    而唐震催动战马,迎着朔风当先冲下去。后面的将士们也顾不上战马和自己都是极度的疲惫,手中马槊端平,赤旗飘扬,紧紧的跟上自家都虞候。

    好男儿怎能缩头缩脑的在这里看着袍泽弟兄浴血拼杀,就应当轰轰烈烈的杀他一场!(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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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介绍:
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