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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四章 羌笛何须怨杨柳

    “来,昭儿乖,到姨娘这里来。”惠娘手里拿着拨浪鼓,轻轻晃动着。

    叶家大少咿咿呀呀的追着声响的方向,而陆婉言小心翼翼的在旁边跟着,只要叶家大少一个身形不稳,她就可以随时伸手扶住。见到叶应武走过来,陆婉言急忙牵住叶家大少,带着他向叶应武行礼。

    “夫君。”一侧的惠娘、赵云舒和绮琴等人都纷纷行礼。

    叶应武摆了摆手:“大早晨起来的不用这么客气。”

    惠娘眨了眨眼,露出俏皮的神情:“夫君,现在可不是大早晨起来了,莫非夫君在温柔乡中都忘却了时辰?”

    叶应武一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某说某昨天晚上喝醉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干,你们信不信?”

    “当然相信了。”惠娘唇角扬了扬,“不过如果夫君这么说的话,恐怕娘亲会不开心呢。”

    一想到对于抱孙子有着无限期待的陈氏,叶应武只能叹息一声,走过去直接弹了一下惠娘的额头:“就你古怪精灵,总是不消停。”

    惠娘哼了哼。而叶应武则走到叶家大少身边,不知不觉得叶家大少都已经满周岁,甚至过了蹒跚学步的阶段,能够自己走路。对此欣慰的同时,叶应武也得开始考虑下一步怎么培养孩子了。

    “夫君,怎么了?”看着叶应武盯着叶家大少,陆婉言有些诧异,“今天昭儿有哪里看上去不对劲么?”

    叶应武摇了摇头,站起来笑着说道:“某只是在想孩子再过不了两年就得开始接受启蒙了,大明的皇长子、叶应武的衙内,自然必须要享受整个大明最好的教育。”

    “夫君现在就开始考虑太傅的人选了么?这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陆婉言顿时秀眉微蹙,让一个咿咿呀呀说话都不顺溜的孩子接受启蒙教育,未免时间有些早了。

    叶应武摆了摆手:“着急倒是不着急,不过某现在看来,这孩子不能一直长于你们这些深宫妇人之手,否则早晚得被你们惯坏了。”

    陆婉言不由得扑哧一笑:“那夫君的意思是?”

    伸手轻轻揉了揉叶家大少的小脑袋,叶应武沉声说道:“等到孩子再长长,就需要给他找几个天资聪颖的伴读,暂时先陪着他走下去。”

    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陆婉言抬头迎上叶应武的目光。虽然叶应武没有多说,但是陆婉言很清楚,一般被安排了伴读,基本上也就等于确定了皇太子的身份,而这些跟着皇太子一起长大的伴读,以后肯定也都会成为朝廷重臣,成为大明下一代的中流砥柱,并且因为他们有着一起度过的同窗年华,所以更容易相信对方,也更容易取长补短。

    现在叶应武能够掌控整个大明朝廷,他之前在白鹭洲书院的王进、江镐等同窗以及文天祥、邓光荐等师兄学长无疑发挥了重要甚至是难以替代的作用。而显然叶应武也希望,自己的下一代依然有像江镐、文天祥这样值得依赖的同窗。

    只不过陆婉言不知道的是,叶应武特别强调同窗的作用,还有别的因素在其中。对于男人,人生有四铁,一起同过窗、一起女票过女昌、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和皇帝陛下一起扛过枪倒是有可能,但是一起嫖(和谐)娼和一起分赃可就基本为天方夜谭了,所以叶应武能为叶家大少做的,也就只有帮着他满足第一个条件。

    “或许对于昭儿来说,还有时间,但是对于朝廷本身来说,未雨绸缪终究不是坏事,不能等到昭儿年岁合适了再去挑选合格的伴读人选。”叶应武笑着说道,“某更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提前落实下来。”

    陆婉言郑重的点了点头。

    而叶应武径直走到赵云舒身边:“舒儿,这两天感觉如何?”

    旁边微儿小心翼翼的给自家姊姊端上来一杯热茶,赵云舒小心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轻笑道:“夫君,这才几个月,远远没有到感觉不适的程度,甚至感受不到有小生命在这里跳动呢。”

    “怎么感受不到?”叶应武伸手轻轻按在赵云舒小腹上,“某能够真切的听见孩子在说什么,他说娘亲美若天仙,爹爹貌比潘安。”

    “扑哧!”陆婉言她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而赵云舒俏脸微红,伸手握住叶应武手腕:“哪有你用手去听的?”

    “无论用什么,某都相信,某能听得见孩子内心的声音,因为某爱着他的娘亲,自然也爱着他。”叶应武迎上赵云舒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回答。

    伸手推了一把自家夫君,赵云舒微微侧身:“这话你去跟絮娘和琼娘姊姊说去吧,她们的孩子也快出生了。絮娘姊姊刚才还感觉有些不适,娘亲已经带着稳婆过去了,算起来时候似乎也差不多了。”

    叶应武一怔:“真的?”

    “我姊姊骗你做什么。”赵云微在一旁小大人一般掐腰说道。

    叶应武惊呼一声,一溜烟儿直冲向絮娘的住处。而陆婉言她们对视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感受到微微有些不适,就算是从现在开始,恐怕也得需要几个时辰才能结束,自家夫君还真是个急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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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当江南已经沉浸在暖暖的春意当中,敦煌城外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沙大漠。春风不度玉门关,这里仿佛已经被温暖的春意所遗忘,城外的积雪还没有散去,斗大的砂砾和石头随着狂风不断的茫茫大漠上翻滚。

    “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站在敦煌城头,梁炎午一边举起手臂,用衣袖遮挡住大风,一边看着城下的景象。

    “蒙古鞑子在这个时候选择进攻,还真是出人意料啊。”唐震也是皱了皱眉,就在敦煌城的北侧和西侧,大量的蒙古骑兵正在集结,而更多的唐兀人、色目人和回回人的步卒更是摆成整齐的队列,攻城云梯和投石机都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向前移动。

    梁炎午苦笑一声:“对于蒙古鞑子来说,恶劣的天气现在反而成为了他们能够寻觅到的最大依靠。现在神策军的骑兵损失殆尽,甚至就连王进将军都卧床不起,而距离敦煌最近的援兵,除了吐蕃人之外,就只有还在武威的天雄军,这绝对是蒙古鞑子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赐良机。更主要的是,一旦天雄军从武威继续向北移动,无论是威胁河套还是支援河西,都会让蒙古鞑子不得不收缩防线以预防被天雄军突破,到时候这敦煌可就真的拿不回来了。”

    “这风太大,除了火炮之外,咱们的其余箭矢恐怕很难发挥作用啊,恐怕蒙古鞑子也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唐震皱了皱眉,“而且在蒙古鞑子看来,神策军远征河西已经有数月,想来是人马疲惫,此时进攻正是时候。”

    周围的明军士卒听到这句话,都下意识的挺直腰杆。而梁炎午的余光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笑着说道:“别的蒙古鞑子判断倒是没有差错,但是说士气低落,就未免太小看神策军了。”

    唐震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神策军经过几个月的风霜打磨,还能够保持极高的斗志,实际上归根结底依赖于王进带领骑兵向星星峡的那一次决死突击。当全军骑兵归来不过千人,当压在所有人头顶上的阴云被这些绝域归来的勇士击破,将士们或多或少的对那场星星峡之战都有了向往,更或者说是钦佩和愤怒。

    数千袍泽弟兄战死在红柳河和星星峡,这样的深仇大恨,对于素来团结的神策军简直是奇耻大辱。大家谁都不会忘记那些骑在马背上素来趾高气昂的家伙,是如何以强硬之姿态从河洛到关中势如破竹,更不会忘记当时在京兆府城下,这些家伙是怎么无所畏惧的向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蒙古大军发动冲锋。

    而这一次骑兵冒险出击,说到底也是为了能够化解蒙古对于敦煌的压迫,将战线推出去。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整个红柳河滩和星星峡下,蒙古骑兵埋骨近万,而一度缓和的忽必烈和海都部矛盾再一次变得激烈,双方在冬天里甚至因为缺少粮食而爆发了几次惨烈的冲突,只不过到最后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这些骄傲的甚至有些孤傲的家伙,化作无定河边骨,换来整个敦煌数月的修整,从而使得现在的敦煌城早就已经不是神策军刚刚攻占时候的敦煌城了。而所有将士想要为红柳河边战死的弟兄们报仇的火热心思,却是没有在寒风之中消散,反而因为一个冬天的酝酿,已经越来越热切。

    所有的士卒看向下面蒙古人的目光当中,更多的不是恐惧和担忧,而是熊熊燃烧的斗志和愤怒。

    “军心可用。”梁炎午微笑着说道,手已经不知不觉的放下。这个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遮挡的了,一切都已经光明正大,一切都已经摆在了这敦煌的城上城下,双方大军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不只是军心可用啊。”唐震回头感慨一声,城中的妇孺老弱已经自觉地开始帮忙搬运守城用的檑木滚石,而被困在敦煌的几支商队更是直接调来全部的马车帮着守军运输火炮和箭矢。更有大量的丁壮,不需要神策军的征发,就纷纷抄起家伙跟着一起上了城头。

    军心可用,民心亦可用!

    神策军在敦煌几个月,无疑让敦煌汉人百姓感受到了身为大明子民的好处。他们不再是最低等的族群,在他们头顶上也没有了作威作福的蒙古达鲁赤花,甚至那些平时见到他们都要想方设法嘲讽折辱的色目人和唐兀人,现在都已经自觉地夹着尾巴做人。

    这样的平等待遇是他们之前从来不敢想象的,中原沉沦胡尘百年,而敦煌河西算起来实际上在唐末就已经被异族占领,主人走马换个不停,但是对于汉人的欺压和剥削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汉人就像是羊群,哪怕是因为饥饿而瘦骨嶙峋,西域的统治者也要想尽办法榨干这羊群身上最后的一点一滴鲜血。

    苦难和黑暗,在四百年后终于烟消云散,森然的队列、迎风飘扬的赤色旗帜,这里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威武雄壮的军队,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强大、所向披靡的汉家军队。

    大明神策军打破了笼罩在每一名百姓心头的乌云,为他们带来期盼了数百年的光明和希望。

    当现在,这光明和希望再一次受到威胁的时候,汉家百姓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与其城破之后继续承受无边无尽的压迫和苦难,更或者直接被屠杀,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和这些大明好儿郎们一起拼搏一场。

    敦煌城经过这几个月修缮,已经重新可以窥见西域第一雄城的威严,这也不枉唐震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整个神策军即使是过年的时候都在城墙工地上忙碌。

    城池上的缺口都被补上,更是将原来因为严重的风蚀而变得单薄的城墙重新夯土加厚,甚至还增加了大量的敌台和马面,另外将几乎已经被风沙掩埋的护城壕沟重新挖深,原本壕沟上木桥全部换成吊桥,并且甚至还把城门改为现在中原已经开始陆续流行的券型洞门,从而增加城门对冲车撞击的抵抗能力。

    可以说为了让敦煌重新成为大明在河西的第一重镇以及最重要的屯兵所在,并且应付蒙古人随时都有可能的进攻,唐震在这座城池上倾注了很多的心血,并且通过商队运送来了大量的火炮、震天雷和飞雷炮,从而取代在西域的大风当中并不怎么有效的床子弩和神臂弩等弓弩,至于塞门刀车等城防器械,在这敦煌的大街小巷中更是随处可见。

    现在的敦煌就是天罗地网,任何想要碰撞上来的敌人,注定头破血流。

    梁炎午看着这些来往忙碌的百姓和士卒,轻轻舒了一口气。他原来的时候曾经听叶应武有意无意之间说过,华夏汉人民族是世上少有的温顺善良的种族,但是当他们被激怒的时候,当他们被挑战底线的时候,就不会继续成为忍气吞声的束手投降者,他们会选择用最轰轰烈烈的抵抗,来向世人证明,这个民族,这片土地上的人,从未被征服。

    目光落在远处整队的蒙古人身上,梁炎午喃喃说道:“我们从未被征服。”

    唐震眯了眯眼,风虽然大,不过他还是听清楚了梁炎午说的是什么,不由得缓缓握紧刀柄。

    华夏民族自上古先秦以致今日,不是没有屈辱,不是没有失败,但是从来没有彻彻底底的臣服。汉唐有和亲的耻辱,晋人有南渡的耻辱,两宋有岁币的耻辱,但是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哪个王朝真真正正向征服者投降,真真正正被异族人征服。

    汉唐的耻辱,已经在卫青霍去病、李靖薛仁贵的铁骑之中踏破;晋人南渡的耻辱,已经被淝水之战的杀声撕碎;而两宋岁币的耻辱,更是在大明翻卷的赤色龙旗当中化为齑粉。

    华夏民族只要没有被征服,就永远有重新崛起的那一天,只要从未被征服,就永远不会丧失自己的铮铮铁骨,丧失自己的一腔热血。

    “是啊,”唐震轻声说道,“我们从未被征服。大明从来没有失败,神策军也从来没有失败。”

    话音未落,他已经霍然转身,迎着呼啸的罡风,一把抽出佩剑:“弟兄们,将士们,这一战,必胜!”

    城头上忙碌的将士和丁壮都下意识的向这边看来,旋即纷纷高高扬起手臂:“必胜!”

    “必胜!”很快整个敦煌城就被这呼喊声所淹没,哪怕是大风都没有办法将这吼声撕碎。

    远处的号角声突然想起,唐震和梁炎午猛地转身,同时看向缓缓移动的黑压压方阵。

    蒙古鞑子终于按耐不住,开始攻城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威风百虎齐奔箭

    如果说朝廷那么多官员,除了兵部之外,谁在军中最受欢迎,恐怕就算是掌管粮饷的户部都比不上工部。

    工部之所以在军中广受欢迎,除了主持的运河疏浚、直道修建等大工程直接促进了粮饷和器械的转运,甚至帮助明军能够实现更快速的战区转移,更重要的还是工部每一次发明一些“小玩意”,都能在军中引发极大的热情。无论是当初的飞雷炮,还是现在的火铳和火炮,可以说没有工部的那些工匠,大明的军队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够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甚至可以说,工部那些在朝廷高额奖金之下废寝忘食的工匠们,正是大明主力战军所向披靡的守护神和坚强后盾。

    看着正在小心操弄那些最新型火器的工部工匠,甚至就连张珏和高达脸上都流露出期待的神色,更不要说其他天雄军的将领了。当时工部几门火炮就将包围成都的蒙古鞑子打的落花流水,现在更新型的火器出来,也就意味着不知道多少蒙古鞑子又要倒霉了。

    “这是最新型的火器,公布暂时命名为‘火龙出水’。”站在张珏身边,工部右侍郎陈元靓微笑着捋着胡子说道。工部所有研制出来的新型器械,都应该由工部主管官员带领验收,而对于火器这种有时可以影响整个战争进程的器械,一般都是郭守敬或者陈元靓亲自带着验收。

    伸手指着另外一台看上去更像是塞门刀车的火器,陈元靓脸上满满都是期待的神色,对于每一名工部官员来说,看着这些器械从图纸上走下来,逐渐成为活脱脱存在于眼前的事物,绝对是一种别人难以体会的享受,如果说钱粮是户部的命根子,兵员是兵部的命根子,那么这些器械无疑就是工部的命根子:“这个则是工部根据火龙出水的原理,并且结合陛下的建议,设计的联动型火龙出水,可以在同一时间将数十枚火龙出水释放出去,从而大道类似于数十枚火蒺藜同时爆炸的效果。”

    顿了一下,陈元靓脸上满满都是骄傲的神情:“此火器释放,如同猛虎下山、乳虎啸谷,声镇四方、威风八面。故陛下命名为‘百虎齐奔箭’,正好符合这种火器释放时候的景象。”

    即使是高达这种久经沙场的宿将,听到这句话都不由得眉毛一挑,刚才“火龙出水”的释放景象他已经看到过了,所以一想到上百支火龙出水同时打中一片地方,会是怎样的场景。

    所谓的火龙出水,实际上就是另外一个时空当中戚继光抗倭曾经用过的二级火箭,通过两次推动远远增加火箭的射程,从而使得看上去体态较小的火箭能够超过床子弩和火炮的射程,并且类似于火蒺藜的杀伤效果,更是使得明军能够在更远的距离上有效打击快速集结靠近的蒙古骑兵。

    毕竟现在蒙古骑兵已经总结出来针对火炮和飞雷炮等明军火器的战术,就是在远处开始集结,然后在即将进入射程的时候再一次向四周散开,从而以最大可能减少火炮和飞雷炮对骑兵集群的杀伤。

    从冬天里明军和蒙古骑兵的几次交手来看,蒙古人已经在着重训练这种战术,并且想尽办法在实战中进行磨炼和改进。这在两淮军合蔡镇一战中就可见一斑,如果第一旅的飞雷炮能够发挥更有效的作用,恐怕绝对不会被蒙古人压在镇子当中打的险些全军覆没。

    明军在前线的战报反馈到工部,工部立即加速对于新式二级火箭的研制,并且在叶应武的授意之下直接在刚刚研制成功甚至还没有参与过实战的火龙出水上面制造百虎齐奔箭。这也使得呈现在天雄军面前的,就是火龙出水和百虎齐奔箭两种实际上没有太大原理差距的火器。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工部自然相信能够凭借着百虎齐奔箭来重新克制蒙古的战术。不过因为这种火器刚刚生产出来,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实战考验,所以工部并不能确定在战场这种相比于试验场更加混乱和恶劣的情况下,百虎齐奔箭能不能真正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所以百虎齐奔箭实际上也就只生产了三台,而火龙出水也就只有百枚,一旦天雄军想要向北支援进军,根本没有办法真的依赖这种新式火器。

    “河西那边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张珏笑着说道,“北伐之前,恐怕陈相公是没有办法看到······”

    陈元靓微微抬手,正声说道:“陛下之前就有预感,蒙古鞑子绝对不会消停,因为一旦蒙古不再挑起边衅,那么大明就有时间腾出手来准备北伐,所以蒙古就算是必然会失败,为了能够继续拖延下去,也会想尽办法在各处地方进攻,而最好的选择就是河西的敦煌。”

    张珏和高达都是军人,更是天雄军的统帅,算得上大明的高级将领,不用陈元靓再过多解释,他们就已经明白过来。蒙古想要阻拦大明进行大规模的北伐,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断的用边境冲突来拖住大明,使得大明不得不集中全力于一处,甚至其余各路主力战军都得随时准备支援,以防前线被蒙古鞑子突破之后,后面的厢军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而对于蒙古人来说,敦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敦煌在玉门关之外,距离敦煌最近的明军,除了战力并不强,更多还是依靠人多势众的吐蕃人之外,就只有远在武威和京兆府的天雄军。一旦切断玉门关和阳关到敦煌的道路,就等于拿住了敦煌的命脉。

    更何况神策军的骑兵主力基本上都消耗在星星峡,所以现在神策军根本没有骑兵能够用来突围和求援,只能依托城墙死守,对于蒙古人来说,自然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目标。

    “可是蒙古鞑子在星星峡一战中也是损兵折将,怎么可能又抽调出来足够的人马进攻敦煌?”张珏皱着眉头说道。

    “在星星峡之战中损兵折将甚至伤到元气的是海都,而不是忽必烈。”高达轻轻吸了一口气,显然现在一切的事实都在无声的证明敦煌很有可能将会面对一场惨烈的攻守大战,“忽必烈本来派出的人马就不对,而且在王进虚晃一枪直奔星星峡之后,只是在后面远远的吊着,等到吐蕃人出现,一触即走,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在进驻关中和河西之前,高达和张珏就已经细细研究了星星峡之战的战报,战报上面对于整一场从红柳河到星星峡的战争记述的很清楚,或许这么一场惨烈的战事对于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在感慨明军付出牺牲之大的同时,高达和张珏也意识到蒙古两部在这唯一一次联合作战之中体现出来的重重矛盾。

    当时的海都和忽必烈两部尚且可以说是貌合神离,进行短暂的联合,但是因为星星峡之战的失败,使得海都一方面对于忽必烈这边失去了信心,毕竟谁都没有办法解释忽必烈部骑兵并没有太大损失的原因,无论这出自当时那一支骑兵统帅的命令,还是出于更高层的指示,忽必烈那边在海都的人眼中已经变得不再值得信任,而随着两部在冬天爆发的接二连三的猛烈冲突,更是使得蒙古两方现在已经势同水火。

    然而话虽这么说,在对外上面,双方还是不会互相拖后腿的,毕竟谁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有一支力量被大明粉碎,那么另外一支力量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在大明的淫威之下独活。

    星星峡一战,海都在西域的实力元气大伤,战线已经退到了西域中西部,将整个东侧西域彻底让了出来。不过现在的神策军根本没有办法向西进行扩展,因为现在神策军剩余的骑兵根本不足以维持从敦煌到星星峡的道路畅通,不受到蒙古鞑子的威胁。而对于忽必烈来说,如果不能拿下敦煌解决神策军的话,进入西域也会被截断后路。

    所以现在忽必烈进攻敦煌的话,海都并不会加以干涉,甚至会在暗中提供方便,毕竟敦煌这种战略要地,掌握在蒙古人手中,哪怕是有深仇大恨的蒙古人手中,也比掌握在明军手中来的合适。

    “百虎齐奔箭请求试射,还请两位将军允许!”一名旅长快步走过来,朗声说道。

    张珏点了点头,刚想要下令,一名传令兵突然直接冲入校场之中。那骑兵手中拿着赤旗,并没有丝毫的停留,直冲向张珏他们所在的点将台。明军军规,赤色旗帜象征十万火急,望楼上的士卒见到,不管来者是敌是友还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必须立刻开门。

    “报!”那名骑兵很快就冲到点将台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张珏和高达身前,上气不接下气的举起手中的信函,“两位将军,敦煌八百里加急文书,蒙古鞑子入寇,敦煌危在旦夕!”

    “什么?!”张珏和高达猛地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神色。

    而陈元靓微微张嘴,说曹操曹操到,可是这未免也太玄乎了吧。

    一把抓过信函,张珏亲自撬开火漆,一封字迹潦草的信件滑了下来,只是看了上面的第一行字,张珏脸色就是一变,一边把信件递给旁边高达,一边下令:“击鼓聚将!”

    高达将信件看完,走到张珏身边:“不只是敦煌外围出现大量蒙古鞑子,甚至已经在玉门关、阳关一带发现蒙古鞑子的身影,这一次蒙古鞑子显然是想要一口吞下敦煌了。”

    “想要击败神策军和天雄军不亚于痴人说梦,但是在天雄军赶到之前攻克敦煌,对于蒙古鞑子来说还是有可能的。”张珏皱了皱眉,“在玉门关和阳关出现的应该是蒙古鞑子的哨骑,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说明蒙古鞑子的注意并不只是在敦煌上,更在整个河西上,咱们现在的一举一动很有可能也已经在蒙古人的眼皮子底下了。”

    高达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君玉你觉得当下里应该如何是好?”

    “虽然大明和陛下都不想打这一仗,咱们也想好好休整一下进行北伐,但是现在看来天不遂人愿,蒙古鞑子已经打上门来了,天雄军自然不能坐视,也不能让神策军白白付出牺牲。”张珏沉声说道,“现在咱们在最北面的是武威的第二旅,现在也来不及进行调整了,就直接以第二旅作为先锋,先行配合神策军后卫部队防守阳关到玉门关一线,绝对不能让蒙古鞑子进入河西,将战场局限在敦煌。”

    伸手按住剑柄,高达嗯了一声,一边向中军大帐走去,一边沉声说道:“不过单单以第二旅的兵力,还不足以应付蒙古鞑子,蒙古鞑子既然现在就已经想到了向玉门关和阳关方向查探,说明他们已经打算封锁敦煌,甚至埋伏援兵,凭借第二旅的兵力,很容易被蒙古鞑子包围并且凭借优势兵力击败。两淮军在山东吃的亏咱们不能再吃。”

    “不过现在让第二旅坐等大军跟上,就无疑拖延敦煌被包围的时间。”张珏脚步微微一顿,旋即重新恢复正常,“这样,把所有的骑兵都集结起来,先行前往武威,配合第二旅进军,有了骑兵前后侦查,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被蒙古鞑子包围,这也是某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也好。”高达伸手捋着白色的胡须,“军情紧急,容不得再耽搁下去了。直接让骑兵出发,然后其余各旅也都收拾整顿,今天太阳落山之前说什么也得出营。”

    沉默片刻,张珏霍然回头看向天空。

    太阳尚且挂在半空,暖暖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

    又有谁会想到,就在这同样的太阳下,数百里之外,又会是另外一副血性而惨烈的画面。

    “希望等到凯旋的时候,太阳还是这样温暖。”张珏眯了眯眼。

    高达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君玉对胜利没有信心么?”

    张珏拍了拍手,看着飞快向着中军大帐跑来的将领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天雄军什么时候战败过?至少要对得起咱们这陛下御赐‘天雄’的称号啊,否则岂不是贻笑大方。”

    “围城的苦,天雄军受过,所以现在神策军正在遭遇和咱们一样的艰难,这一仗,天雄军义不容辞啊。”高达伸手掀开中军大帐的帷幕。

    ——————————————

    大明河西行省,敦煌。

    无数的蒙古士卒怒吼着向那越来越近的城墙冲击,不过在抵达城墙下之前,他们需要越过那一道深深的壕沟。这包围着整个敦煌的壕沟,就像是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不知道有多少蒙古士卒埋骨在此,更不知道蒙古人在这一道壕沟中流了多少血。

    冲到壕沟边,可以清晰地看见壕沟底部漂浮着的一层黑血,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而大量的尸体沿着壕沟上下不规则的分布着,或是被箭矢射中,或是直接被滚石檑木以及各种各样的火器直接撕成碎片,留下残缺不断的肢体。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蒙古士卒,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多数都忍不住直接呕吐出来。

    而等待他们的,则是依旧密集的箭矢和呼啸而来的炸药包、火蒺藜以及火炮发出的开花弹。

    神策军使出了浑身解数,向蒙古人展现出来自己不可战胜的强大所在。

    蒙古百夫长们吼叫着跳入壕沟当中,军靴踩踏着鲜血和泥泞向前,只不过很快一支支箭矢就已经贯穿他们的胸膛。这些百夫长们瞪大眼睛,手臂还是高高的抬起,举着雪亮的兵刃。

    只是他们没有看到,在自己的身后,那些本来应该跟着一起跳入壕沟的新兵们,早就已经因为短暂的犹豫而成为壕沟外面大批大批的尸体。(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

    咚咚的鼓声在敦煌的城头回响,跟着鼓声的指引,唐震带着预案并飞快地跑向北门。所有的火炮和飞雷炮全都调转炮口,天空中不断的划过一道一道弧线,而城墙外面爆炸声接连起伏。

    “快,跟上!”都头和十将们大声吆喝着,冲向距离最近的上城步道。刚才蒙古鞑子的投石机一次齐射,正好击中了城墙上的城门楼,导致年久失修的城门楼彻底垮塌下来,连带着周围的士卒全都被掩埋在城门楼下。周围士卒一时间都乱了阵脚,纷纷上前帮着救人。

    而城下的蒙古鞑子也是士气大振,趁着明军弓弩手乱了阵脚的最佳时机,两辆架桥车终于推到了那已经满是鲜血和尸体的壕沟边上,及名百夫长大声吆喝着将架桥车推下去。

    那有如天堑的壕沟,终于能够越过,蒙古士卒吼叫着从架桥车上跑过去,甚至就连云梯车也正向着这边移动。大量的蒙古士卒已经冲到城墙下,云梯飞快的搭起来,顶部的倒钩直接挂在城墙城垛上。

    “不要乱,稳住阵脚,把檑木和滚石抬起来砸下去!”唐震手提着刀飞快冲上来,而后面的士卒向四下里散开,摆放在城墙上的檑木和滚石抬起来,拼命的顺着云梯砸下去。

    很快城墙下就传来蒙古鞑子的惨叫声。而唐震径直冲到城墙边,一把抓起刚才在城墙上指挥的一名旅长:“为什么能够让蒙古鞑子越过壕沟,你手下的弓弩手是干什么吃的?!”

    那名旅长打了一个哆嗦:“督······督导,城门楼······”

    “城门楼垮塌了,难道你手下的人就被吓破胆了么?!”唐震声色俱厉,“那如果某战死了,梁相公和王将军都战死了,你们是不是要举手投降了?吓得尿裤子的人,不要站在这城墙上,丢人现眼不说,还会害的更多弟兄们把性命搭进去!”

    那名旅长还想说什么,唐震直接将他踹倒在地,随手扯过来一名指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你们旅的旅长!”

    那名指挥使一怔,而旅长咬了咬牙,并没有哭嚎着上前抱住唐震的大腿求饶。唐震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是神策军的老兵,跟着某一路从襄阳虎头山杀出来的,但是功不抵过,你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卒,给老子顶上去,杀够了蒙古鞑子再回来,如果打得好,老子还能考虑让你官复原职,如果打得不好,就给老子在下面呆着吧,一辈子也别想翻身!”

    那名旅长打了一个机灵,想都不想直接站起来冲向距离最近的一块滚石,抱起来直接冲向城墙。而唐震转头看了一眼那名还在发愣的指挥使:“你他娘的是不是也想被撤掉?”

    指挥使一把抄起来自己的兵刃,大声吼道:“弟兄们,杀鞑子!”

    “杀鞑子!”无数的明军士卒和丁壮在城墙上高吼,一道一道有些慌乱的身影终于稳定下来,所有人的步伐变得更加整齐,一支支长枪凑在一起顶住云梯,然后在带队十将的口号声中一下子将云梯和云梯上挂着的两三名蒙古士卒同时顶出去。

    几支凌乱的箭矢在唐震身边掠过,吓得唐震身边亲卫急忙想要上前。唐震猛的一摆手,然后从旁边亲卫手中抄起神臂弩直接走向城墙。在壕沟左近,十多名蒙古弓弩手已经占据位置,他们的前面摆着很多蒙古人的尸体,又是两处敌台和马面的死角,很难保证可以射中。

    轻轻吸了一口气,唐震一下扣动扳机。

    最中间的那名蒙古百夫长应声而倒。

    周围城墙上一下子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都落在唐震身上。

    “大明万岁!”唐震狠狠的举起手臂!

    “大明万岁!”整个城墙上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弓弩手吼叫着扑向城墙,密集如雨的箭矢在壕沟前后横扫而过,无数的蒙古士卒被箭矢射中。而火炮和飞雷炮的怒吼虽然姗姗来迟,不过终究还是降到蒙古鞑子头上,轰鸣的炮声和隆隆的爆炸声将整个壕沟前后都覆盖,滚滚的烟尘和炸起的泥泞遮天蔽日。

    弥漫着浓浓血腥气味和火药气味的风中,送来低沉的号角声,烟尘散尽,蒙古大军已经缓缓退却,整个敦煌城外都是蒙古人丢下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城外的土地,那一条壕沟之中有多少尸体和鲜血,更是已经没有人有兴趣去在意。

    “幸好这天还不算热,否则有瘟疫爆发可就危险了。”梁炎午手臂受了伤,现在只能半举着,走到唐震身边。

    唐震放下神臂弩,有些惊讶:“梁相公,您这是?”

    “没有,刚才城门楼倒塌,被一根柱子砸到了,不过好在某也是福大命大,否则怕是要先一步去钟山等你们了。”梁炎午微笑着说道,目光落在身边,“当时亲卫死活将某架下去,谁曾想到这城上险些出了大乱子,幸好你及时赶到啊。”

    唐震松了一口气,梁炎午毕竟是大明河西行省巡抚,如果他出了什么大碍,对于士气不啻于一次严重的打击,而现在说句不好听的,梁相公带伤在前面指挥作战,反倒是能够很大程度上鼓舞士气。

    将官在前,士卒们自然也就没有退缩在后的道理。

    想起来刚才自己果断直接撤掉了一个旅长,唐震也是有些无奈摇了摇头,他相信换做王进或者梁炎午在当时,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如果蒙古鞑子进攻最凶猛的北门被攻破,那牺牲的可就不是一个旅长,恐怕整个神策军都要交代在这敦煌城了。

    军法,古往今来都是最严格也最没有人情味的刑法,但是如果军法不严格的话,又有谁会听从将令,拼尽全力杀敌呢?

    “所幸损失不是很大。”唐震缓步走到城垛处,看着城下无数横竖的尸体,“蒙古鞑子付出的代价可不小,如果明天还是采取这样进攻方式的话,恐怕还没有办法让神策军伤筋动骨。”

    “不过是咱们的一厢情愿罢了,”梁炎午皱着眉头说道,“现在不过才是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蒙古鞑子就已经鸣金收兵,说明他们今天也只是打算试探一下敦煌城城防的深浅强弱,从而在明天进攻的时候找到更多应对的方法。所以明天恐怕将会是一场恶战啊。”

    “城中粮草和水储备很充足,而且还事先如此加固城防,所以蒙古鞑子想要攻克敦煌城,远远没有那么容易。”唐震沉声回答,“某现在担心的不是敦煌城和神策军,而是咱们的援兵啊。”

    梁炎午伸手按在城垛上,就在这城垛的上面,有不知道是蒙古人还是明军将士流下的鲜血,已经浸入城墙里面,无声的述说着刚才那一场激战的惨烈,顺着唐震的目光看向东侧,梁炎午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蒙古鞑子包围敦煌城,甚至进攻如此猛烈,更多的还是为了吸引咱们的援军?”

    顿了一下,梁炎午还是有些诧异和怀疑:“但是围魏救赵这样的伎俩,也未免太容易被看穿了吧,更何况蒙古鞑子真的有那么好牙口,可以将咱们和天雄军一口吞下?”

    “他们根本不用掩饰什么。”唐震轻轻叹息一声,“敦煌孤悬河西和西域之间,既是连接西域的咽喉要道,又是进入河西再进入中原的绝佳踏板,所以蒙古鞑子很清楚敦煌对他们的重要性,更清楚敦煌对大明的重要性,所以他们对敦煌势在必得,并且知道大明绝对不会见死不救。所以天雄军就算是知道前面很有可能有埋伏,十有**也会出兵救援。甚至某担心,短期内爆发战争的,可能不再只是河西和敦煌了。”

    梁炎午皱了皱眉:“陛下会趁着这个机会北伐?”

    “大明经过去年秋冬数月的接连边境冲突,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北伐了,忽必烈就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宁肯付出更多的牺牲也要想尽办法在各个方向挑动大明的注意,甚至逼迫大明出动一支到两支的主力战军,从而使得大明的军队不断受到损失,而粮草和军饷也总是入不敷出。”唐震看着惨淡的阳光下血腥的战场,“虽然这对于忽必烈来说,或许会大量损失士兵和粮饷,但是却能够保证维持现在的疆域。只要现在的疆域还在,他就依然能够得到大多数蒙古将领甚至是汉人的支持。”

    梁炎午虽然是小吏出身,视野格局未免小了一些,但是他也是从叶应武身边担任过相当一段时间首席幕僚的,所以不用唐震再多说,就隐约明白过来:“你是说海都不会看着忽必烈进攻敦煌的?”

    唐震点了点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都想做黄雀而不是螳螂。虽然海都部名义上是以海都汗为首领,但是实际上他们是由几个原本支持阿里不哥,从而和忽必烈有矛盾,又对忽必烈投入大量兵力南征却总是铩羽而归有意见的大小汗国组成,归根结底这不是一个类似于大明的王朝,而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合,只不过因为海都个人出众的能力,可以压服其余部落,其余部落之间也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统筹大局、统一指挥,所以他们和海都一拍即合,使得海都成为海都汗,成为他们的领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

    倒吸一口凉气,梁炎午急声说道:“并不意味着海都可以随心所欲,当下面的各个汗国有意见的时候,他还是要听从他们的!”

    唐震嗯了一声:“海都或许能够看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下面的那些汗国长老们都能够看的一样清楚。现在忽必烈集中全力进攻敦煌,这些人十有**会唆使海都进攻忽必烈的后路。”

    梁炎午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对于海都这个人,锦衣卫曾经送来十分详细的情报。这是一个沉着的枭雄,最擅长利用的便是稍纵即逝的机会,可以说海都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海都对于忽必烈的政策到底有多么的讨厌,而是因为此时站出来号召其余汗国将忽必烈取而代之,确实有利于他自己的利益。但是海都绝对不是那种利益熏心的人,他肯定能够看得出来此时进攻忽必烈的后路会带来怎样灾难性的后果。

    一旦忽必烈部崩溃,在大明的兵锋下,海都部又怎么能够独活。

    只是海都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并不代表着他就能够真的这么做,因为他的手下还有一群真正追求利益而来的家伙,那些大大小小的汗国和部落加入联军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能够在忽必烈部这最大的一块肥肉上啃的满嘴流油,现在忽必烈集中全力进攻敦煌,不啻于将自己的后侧露了出来,这对于那些人来说简直是没有办法拒绝的诱惑。

    就算是海都再怎么坚持按兵不动,当他手下的联军已经分崩离析的时候,他也就失去了对这支联军的掌控能力,忽必烈的后侧也必然会受到海都部大军的进攻。

    所以说对于现在的敦煌,实际上最需要的不是天雄军的援兵,而是海都部发生争执和矛盾,并且最终对忽必烈部下手,就算是忽必烈之前有所防备,也不可能真的战胜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联军。在绝对的实力和威胁面前,忽必烈也不得不选择放弃敦煌,保住退路。

    “所以蒙古鞑子这两天反而会加紧攻城?”梁炎午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流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唐震轻轻点了点头:“在这即将到来的狂风巨浪当中,神策军如果能够支撑到那个时候,自然而然蒙古鞑子就会不战而退。但是如果支撑不到那个时候,恐怕大明就不得不面对最坏的结果。”

    梁炎午没有说话,他很清楚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大明在西域的主力战军——神策军全军覆没,敦煌陷落,天雄军也会受到重创,而忽必烈拿下了重新进入河西甚至威慑关中的重镇敦煌,使得大明不得不全力向河西派驻军队,从而防止端平入洛的悲剧重演,这样大明的主要精力也都被牵制到西北,战局的主动也落到了忽必烈手中,而海都部因为矛盾进一步分解,忽必烈自然而然也能够随时将他们彻底收拾干净。

    “忽必烈打得倒是好算盘。”唐震轻声说道,“只是某要让他知道,敦煌没有那么容易攻下来,神策军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征服。这算盘想要打响,可不是举手之劳,说什么也得给老子在这里伤筋动骨!”

    梁炎午则是霍然转身:“传令下去,让六扇门和锦衣卫的统领速速······”

    “无须梁相公吩咐,六扇门和锦衣卫都明白此间事态紧急,所以老夫亲自前来拜会梁相公,并且统筹六扇门和锦衣卫在河西的全部力量,”一名老者沿着上城步道走上来。

    梁炎午和唐震都是一愣,旋即迎上去。

    他们都很清楚,河西和敦煌绝对不是小事,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已经连这位老人都已经亲自前来了。

    杨风是六扇门和锦衣卫的创立者,当之无愧的开国功臣,又是大明皇帝陛下的岳丈,德高望重。随着大明稳定下来,杨风实际上已经有很久没有出现在六扇门和锦衣卫运作的第一线了,他前来敦煌,已经能够说明在朝廷心中,敦煌是有多么重要。

    “老夫昨天早上兼程而来,总算是没有误了大事。”杨风嘴角边带着一丝笑容,“因为六扇门和锦衣卫在河西的诸多事宜都需要老夫重新整理决断,所以没有来得及及时和两位会面,两位不会见怪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且将新火试新茶

    梁炎午急忙摆手,脸上带着惭愧神色:“杨统领客气了,现在大明国祚稳定,按理说应该已经是您们这些老前辈安心养老的日子了,可是因为我们这些后进晚辈不争气,还麻烦老相公出山,此间一切之过错,都应该归咎于鄙人。”

    杨风笑了笑:“梁相公无须谦卑,河西一战现在已经牵动整个天下的瞩目,所以某亲自前来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驱除鞑虏乃是我华夏人数代之宏愿,现在眼看就要成为现实了,某能够亲身参与到这最后的几场大战之中,更是荣幸之至。”

    梁炎午和唐震对视一眼,脸上都流露出轻松的神情,杨风作为大明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总统领亲自前来,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说明皇帝陛下现在对于在短期内战胜蒙古,已经有了十足的决心和信心。

    “莫非杨统领对这一战势在必得?”唐震轻轻呼了一口气。

    杨风拍了拍手,看着城下血腥惨烈的场景,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佯作愤怒说道:“唐督导难道不相信神策军,不相信六扇门和锦衣卫?陛下在年前就请动老夫前来关中坐镇,现在老夫更是亲自前来这敦煌城,如果这样还能战败的话,试问整个大明,又有谁能赢得了这一战?!”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唐震和梁炎午相视大笑。

    杨风招呼来两个手下,对着唐震和梁炎午沉声说道:“话虽这么说,现在咱们还是被蒙古鞑子包围在敦煌城中岌岌可危的一方,所以丝毫不能有所懈怠,刚才你们说的没错,想要解救敦煌城,能够依靠的除了明面上的天雄军,就只有海都了,只要海都部能够发生内讧并且最后进攻忽必烈部的后侧,敦煌之围自然不战而解。现在对于随时准备北伐的大明来说,保存神策军和天雄军的实力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

    杨风顿了顿,看向梁炎午和唐震:“重中之重!”

    皱了皱眉,梁炎午有些诧异:“陛下还是打算在今年之内北伐么?”

    “现在来看可能和希望微乎其微,”杨风摇了摇头,“如果说之前还有可能,现在神策军被围,势必受到损失,而天雄军出动,又会消耗工部和户部的火器钱粮。陛下的性格你们也清楚,这种没有万全准备的仗,他是不会打的。”

    梁炎午和唐震点了点头,这句倒是说的事实。

    叶应武看上去喜欢兵行险招,甚至可以说他现在能够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更像是有上天的眷顾。但是实际上明白其中道理的人都清楚,叶应武在打每一仗之前实际上心中都已经规划好了如何进攻和后退,相比于其他人,他多做的一点就是将一个军队的士气和意志也都算了进去,这就是为什么叶应武总是能够做到在别人眼中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他有一支足够可以为依赖的强军,有着一群誓死向陛下效忠的精锐士卒,这就使得他能够实现其余军队做不到的军事目的。

    而人们所谓的叶应武兵行险招,从来都是指叶应武在用兵上屡出奇谋,但是军中人士都知道,叶应武从来没有在粮饷不够的时候强行进军,甚至叶应武在上一次击退蒙古南下之后发动反击,都是在先确定了粮草充足之后方才进行的。

    可以说只要叶应武打算出兵,就是必胜之局。

    “不过陛下的心思,也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揣摩的,陛下下达命令,我等竭尽全力去完成便是。”杨风抬头看向远方,目光深邃,“且不管北伐如何,河西一战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局面,且不说陛下是什么心思,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没有看着大明战败的道理。”

    老人的话掷地有声,周围的明军士卒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胸膛。

    而杨风一指身后的两名随从:“这分别是六扇门和锦衣卫在河西的统领,想必你们之前也曾经见过,和中原的来往通讯,六扇门会全力协助,而如何促使海都部向忽必烈部进攻,就是锦衣卫的责任了。还请两位放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六扇门和锦衣卫绝对不会拖后腿。但有吩咐,两位直说便是。”

    梁炎午和唐震郑重的点了点头。

    或许平时主力战军和六扇门、锦衣卫多有不对付,或许大家一向也少不了多多少少的矛盾和冲突,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这河西一战,必须要以胜利甚至是完美的胜利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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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天祥和苏刘义并肩走出政事堂。

    大明的政事堂设立在皇城北门一侧,面朝南京城,背对雨花台,而六部的官署就在政事堂左右散布,有一条道路穿过政事堂和六部衙门直接通往皇宫侧门,使得看上去反倒是六部距离皇宫更进了一些。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能够保证政事堂和皇帝陛下之间沟通的对外公开性,使得六部官员能够得知政事堂的丞相进出宫门和皇帝有所交流,从而避免政事堂三位丞相把持朝政,遮蔽天听。

    陆秀夫还在山东行省主持雪灾的善后工作,所以政事堂中实际上只有文天祥和苏刘义在,两位相公一起出来直奔皇宫,十有**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自然而然吸引了大多数六部官员的注意,不过很快六部尚书就将自己的人全都拉回来,不让他们多管闲事,然而等到这些官吏们都回到各自的衙门,反倒是六部尚书自己凑到了一块。

    “刚才兵部张相公直接去了政事堂,然后紧接着两位相公就出来了直奔皇宫。看来河西又有大事发生了。”吏部尚书汪立信轻声说道。大明永乐元年九月,吏部尚书王爚致仕,乞骸骨以归,陛下准许,赐以金帛珠玉以示荣膺。王爚离开之后,原吏部左侍郎汪立信进位吏部尚书。

    “汪相公怎么就这么确定是河西?”户部尚书谢枋得顿时有些诧异的说道,如果说现在谁最不愿意看到爆发战争,自然就是谢枋得了。本来粮草的筹措对于胡部来说就是一座压在肩上的大山,但是至少为北伐筹措粮草,主动权和期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如果是蒙古鞑子首先挑起的战争,那就意味着现在就需要大量的粮草,而且谁都不知道最后需要多少方到头。

    礼部尚书陈宗礼轻轻咳嗽一声,皱了皱眉说道:“蒙古鞑子如果想要挑起边衅,十有**还会延续去年的战局,而大明现在在各处都占据上风,唯一兵力不足的便是河西,而蒙古两部内乱,本来就在河西以北屯驻重兵,所以想要对河西发难,也可以就近调兵。”

    陈宗礼虽然上了年纪,平时素来是一声不吭,但是毕竟也是三朝老臣,无论是经验还是眼界都要比这些后起之秀高上一筹,所以就算是他不在其位,也能够一针见血看到问题所在。

    不等其余尚书开口,兵部尚书张世杰就已经在政事堂当中走出来,看着迎上来的各部尚书,微微一怔,旋即扬起手中的军报,苦笑着说道:“蒙古鞑子进攻敦煌,河西大乱,这一战不好打啊。”

    陈宗礼等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显然蒙古鞑子选了一个不错的时机,大明刚刚交手就无疑已经落於下风,至于能不能翻盘,还要看敦煌神策军的能耐和陛下的调度指示了。

    所有人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皇宫。那象征着大明皇权、象征着大明国运的地方,是不是会和之前一样,引领着在前线浴血拼杀的大明儿郎取得最后的胜利?

    看着有些发愣的各部尚书,张世杰沉声说道:“诸位相公,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准备等着陛下召见了。”

    文天祥和苏刘义风风火火的走进御书房,他们还以为叶应武在收到消息之后已经开始在思考怎么应对了,但是映入眼帘的场面确实让人吃了一惊。

    大明皇帝陛下似乎并没有怎么着急考虑敦煌河西的战事,而是捧着一卷书看的津津有味,听到禀报声和脚步声,只是懒洋洋的点了点头,就让文天祥和苏刘义直接进来。

    “宋瑞卿家、任忠卿家,可是有什么大事?”叶应武不紧不慢的放下书卷,挥了挥手,两名婢女急忙上前摆开杯子。在没有其余官员的时候,叶应武实际上还是习惯于称呼文天祥他们的表字,而且这种称呼也更能让文天祥他们想起来曾经和陛下同甘共苦的日子,在叶应武看来也更能使文天祥他们牢牢团结在自己的周围。

    毕竟皇帝团结大臣,可不只有通过纯粹的利益这一种渠道。

    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文天祥直接站定,一拱手说道:“启禀陛下,河西十万火急战报!”

    叶应武摆了摆手:“这个送给你们一份,朕这里自然也有一份,所以早就已经知道了。你们二人无须慌张,来人,为文相公、苏相公看座倒茶!”

    文天祥和苏刘义都是一怔,显然叶应武反应有些出乎他们预料,而叶应武不等两人说话,就先开口:“宋瑞、任忠啊,这是临安府最新上贡的明前龙井,用取自镇江府号称‘天下第一泉’的中泠泉泉水冲泡,天下能有这个口福的可不多。”

    叶应武说的倒是事实,这个时代的龙井茶产量很少,基本上绝大多数都作为皇室贡茶,而且又是连夜兼程取来的中泠泉泉水冲泡,使得这一杯茶弥足珍贵,散发着热气的茶汤滚入上好的青瓷杯中,淡淡的香气中浅绿色茶汤和青瓷杯相映成趣,对于任何一个喜爱品茶的人来说,这都是梦寐以求的赏赐。

    只是文天祥和苏刘义显然现在并没有和叶应武相对品茶、坐而论道的兴趣,两个人各象征性的端起来茶杯抿了一口,文天祥上前一步沉声说道:“陛下,蒙古鞑子进攻敦煌,敦煌只有神策军孤军防守,危在旦夕,陛下怎么还能够在此读书品茗?”

    叶应武不慌不忙的放下茶杯,沉声说道:“宋瑞卿家以为现在还有什么需要朕做的?”

    文天祥和苏刘义都是一怔,而叶应武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棋盘,朝着两人招了招手:“来,你们两个上前来看看。”

    这是一副已经摆好的象棋,而且是残局,从棋面上来看,黑色棋子一方越过界河,车马齐在,大有掩杀之意。而红色棋子这边看上去有些凄惨,所有的车炮都被别人盯住,只有孤零零的一匹马可以动。

    虽然文天祥并没有像另外一个时空中那样迷恋上象棋,不过对于象棋还是有很大好感的,虽然不知道叶应武的意图是什么,不过还是仔细看向棋盘,旋即眉头微皱。棋盘上红色棋子显然象征着大明,现在陛下以劣势的红棋代表大明,莫非在陛下看来,大明处于劣势在河西被蒙古压着打,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么?

    叶应武冲着文天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文天祥迟疑片刻,伸手拿起一枚“车”一直顶到棋盘下界,而叶应武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从容的捻起唯一一枚过河的马,直接吃掉了文天祥的一个卒子:“忽必烈以大兵进攻敦煌,但是有‘士’保护,某的敦煌一时半会儿不是他能吃得下的,而趁着这个机会,天雄军可以扫荡他的外围兵马。”

    文天祥和苏刘义倒吸一口气,旋即文天祥毫不犹豫的捻起来另外一枚“车”回防,叶应武并没有将“马”撤回去,反而直接把另外一个“车”直接推过河:“天雄军先锋或许会受到重大损失,但是蒙古在付出代价之后,却没有办法真的阻止天雄军杀出玉门关。”

    苏刘义点了点棋盘上的“砲”,文天祥迟疑片刻,将“砲”架上去,正是一个当头炮。

    “蒙古鞑子的进攻很可能会导致敦煌城面临严峻的考验,神策军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朕不确定,但是朕相信他们会竭尽全力。”叶应武沉声说道,直接将“士”顶上去,和前面的“相”一起挡住当头炮。“有唐震和梁炎午两个人坐镇,朕相信他们可以拖延到最后。”

    文天祥咬了咬牙,自己的“车”和“马”都撤回来盯住叶应武的“车”和“马”。而叶应武沉吟片刻,直接捻起来“炮”架在自己的“车”上,将文天祥的一枚“象”锁死:“工部新研制的火器交给天雄军,朕相信张珏和高达能够使用好这些火器。”

    皱了皱眉,文天祥和苏刘义隐约明白了什么。

    叶应武的“炮”打过来,“车”再一横,就已经将黑色棋子的“将”困死,而黑棋其余的棋子不是被红棋的小卒子挡住去路,就是被其余的“车”和“马”死死盯住。除非黑棋丢车保帅,否则就已经输掉了。

    伸手在那些最后起到关键作用的“兵”上点了一下,叶应武笑着说道:“朕相信索南桑波在这个时候应该明白自己的责任。”

    “如果臣以‘车’换陛下的‘车’,从而保将呢?”文天祥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叶应武。

    叶应武并没有多看那棋盘一眼,径直走回书桌前,茶水尚且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叶应武端起来缓缓抿了一口,然后回头看向文天祥,沉声说道:“这是在棋盘上,而在真正的沙场上,朕的‘车’会听从朕的命令,但是忽必烈和海都的‘车’会听从他们的命令么?尤其是当朕派人向他们晓明利害的时候。”

    文天祥和苏刘义的脸色都是一变。

    而叶应武轻轻一笑,抬头看向半掩的窗户外,明媚春光洒在屋檐上:“六扇门和锦衣卫已经在杨老统领的居中统筹之下全面出动,或许忽必烈和海都能够看清楚敦煌对蒙古的重要,但是可不代表着下面人都能看清楚。”

    又是一壶新水烧开,侍女小心的将水倒入茶壶之中,茶香飘逸。

    且将新火试新茶。(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谁识帝王真面目

    看着文天祥和苏刘义终于能够安安稳稳的坐下来,叶应武微微侧头,不急不缓的说道:“如果蒙古人看得很清楚的话,那么也不会在大明铁骑压境的时候反倒是自己爆发内战。”

    顿了一下,叶应武端起来茶杯:“所以现在还有什么需要朕做的么?又有什么需要值得你我君臣慌张的呢?倒不如坐下来一起尝尝这茶。”

    文天祥和苏刘义对视一眼,脸上都流露出有些无可奈何的神色。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低估了大明皇帝陛下。叶应武显然在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蒙古会采取这样的策略,所以布好了局就等着蒙古打字按照他的判断送上门来。甚至文天祥和苏刘义怀疑叶应武针对大明和蒙古国防边境的每一段都做出了相应的布置,只不过因为主力战军本来就是处于备战状态,所以叶应武做出的布置主要体现在六扇门和锦衣卫上,而六扇门和锦衣卫是直接效忠于皇帝的,政事堂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变化。

    “可是陛下对于河西之战,也不能······”文天祥皱了皱眉说道。

    叶应武放下茶杯,淡淡说道:“从此处去往河西,即使是八百里加急快报也需要好几天的功夫,朕根本没有办法根据河西的战报及时调动军队和下达命令,所以倒还不如直接让天雄军和神策军放手去打。有梁炎午在那里坐镇,张珏和唐震又都是可以为依赖的大将,所以就算是打不赢也不会战败。前朝太宗的做法,朕可是深恶痛绝。”

    历史记载宋太宗赵光义在大将率兵出征之前都会赐予阵型图,让大将按照阵图的画法进行作战。即使是在古代,战场形势也是瞬息万变,凭借两三天之前的战报指挥作战简直就是笑话,所以叶应武认为前宋开国时候的雄兵强将都没有取得北伐的胜利,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大宋最强盛的时候都没有办法战胜辽国,以后再想要北伐,自然不啻于痴人说梦。一个王朝存在的时间越长,制度就会越腐化,内部就会越虚弱,所以叶应武根本没有将已经存在三百年、内部腐朽不堪的大宋重新搀扶起来的**,因为这实在是比重新建立一个王朝还要困难。把一切旧制度推倒重来,建立一个崭新的王朝,对于叶应武来说,这才是最方便简单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叶应武摩挲着茶杯,“朕既然将大军托付给他们,自然有信心能够取得胜利,更何况出征西域,恐怕现在大明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而且现在君实从北面还没有回来,朝中实在也不适合再走一位丞相外出统筹主持。”

    文天祥嗯了一声:“但是河西一站下去,大明在关中和川蜀储藏的粮草和器械必然会有所消耗。”

    苏刘义接上文天祥的话说道:“大明本来打算是在今年春夏进行北伐,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来看,恐怕原本预定的天雄军和神策军向······”

    叶应武淡淡说道:“原来大明计划的天雄军向河套进攻,神策军向西域进攻,本来这两支军的主要目的就是牵制蒙古鞑子的注意,吸引蒙古鞑子大多数的兵力,现在来看,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么?”

    文天祥和苏刘义顿时怔住了。

    虽然现在是忽必烈主动发起进攻,但是似乎神策军和天雄军正在完成他们预计的使命,忽必烈的主力大军确实正在敦煌城下。

    叶应武嘴角边掠过一丝笑容,将手中的茶杯猛的一放,手撑桌子霍然站起来,眼睛径直迎着文天祥和苏刘义有些诧异的目光,炯炯有神:“或许对于大明来说,有些突兀,但是可能两位爱卿都没有办法否认,按照大明之前的计划,这北伐之战,确确实实已经拉开帷幕了。”

    文天祥和苏刘义同时站起来,看着叶应武,拳头不知不觉的握紧。

    “现在来看,期待这一战的是大明,不想打这一战的是蒙古鞑子。”叶应武声音微微压低,“不过忽必烈以为这一战可以只局限在河西,就未免太天真了。”

    话音未落,叶应武径直走到棋盘旁边,看也不看文天祥和苏刘义有些惊讶的目光,径直将红色棋子中的“车”、“炮”和“马”全部推过界河:“河西,只是这一场定鼎之战的开始,而且朕希望,也是全部胜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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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蕃,萨迦寺。

    萨迦寺是吐蕃萨迦教派的主寺,建于北宋熙宁六年,巨大的寺庙依山而建,高低错落排开,面朝巍巍雪域高原,背对白色象征圣洁的奔波山。随着萨迦教派的崛起并且对吐蕃现有的绝对领导地位,整个萨迦寺也随之被渲染上了神圣的气氛。

    山顶上的经幡迎风舞动,一抹晨光洒在寺庙的顶端,顺着红色、白色和青色相交错的墙体流淌下来,将整个萨迦寺都笼罩在这天降的佛光当中。

    房门缓缓推开,索南桑波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走出二层阁楼,茫茫雪域高原的壮阔景象就在眼前展开,一直向着远处延伸。

    “来了。”阳光洒在索南桑波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袈裟映射着点点金光,笼罩着他有如活佛再世。不过男子开口说话却很是平淡,或许在外面庄严久了,对熟络的自己人也就没有必要非得维持庄严活佛形象了,“蒙古人进攻河西敦煌,这消息你也收到了吧。”

    索南桑波谦恭的点了点头:“弟子刚刚看到,师傅便派人传唤。”

    “你怎么看?”男子手里轻轻捻动这念珠,只是看了索南桑波一眼,转而将目光落在侧后方的奔波山上,也不知道他注视的是那些高低错落的寺庙建筑,还是甚至已经遮蔽山腰的经幡。

    索南桑波低声念了一个法号,方才开口:“河西一战,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弟子当初亲自率兵攻克星星峡,清楚上一次河西之战的始末。上一次在星星峡,蒙古人虽然损兵折将,不过折损的主要都是海都的兵马,现在吐蕃撤兵,明军骑兵损失近乎殆尽,对于一直等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忽必烈来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时机,更何况忽必烈还想要通过一场局部战役来拖过这个春夏,使得大明不敢轻易北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敦煌都是忽必烈最好的选择。”

    “你一直代表吐蕃和汉人交涉,倒是说说,此战谁的胜算更大一些?”男子微笑着说道,仿佛和索南桑波一起讨论的不是一场甚至可能决定两个庞大王朝生死存亡的大战。

    索南桑波沉吟良久,方才缓缓说道:“大明的开国君主可以称得上是雄才大略,忽必烈的心思他不可能看不明白,只是不知道大明对于这一战又做了多少准备,毕竟从大明的都城南京到敦煌远远超过从这萨迦寺到敦煌的距离,来往传讯同样不方便,所以大明是见招拆招还是早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想要设下一个局让忽必烈撞进来,岂是那么容易。”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凝重深色,“忽必烈可不是当初的蒙哥、阿里不哥还有阔端这些人,这些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而忽必烈是余此生所见的才能胸怀仅次于当年成吉思汗的一代枭雄,想要让忽必烈上当,至少也要有几个月的准备。”

    轻轻吸了一口气,索南桑波沉声说道:“如此算来,大明甚至要在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一战了?”

    “这不可能么?”男子淡淡说道。

    怔了一下,索南桑波苦笑着摇了摇头:“平时寺中僧侣常说弟子聪慧,但是弟子遇到大明皇帝陛下之后,才觉得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终究还是有弟子完全看不透的人。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弟子也没有办法下决断,让师傅失望了。”

    “这不怪你,能以一己之力开一国者,岂是简单人物。”男子淡淡说道,“如果能被你这么轻松看透的话,就不会是大明君主了。”

    顿了一下,男子转身迎上索南桑波的目光,轻轻叹息一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以你做出的决定应该是正确的,吐蕃在大明的羽翼下总比被大明的军队征服来得好。现在虽然捉摸不透忽必烈和那位叶氏皇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是咱们必须要抓紧做出决断。”

    索南桑波抬头看向男子,沉声说道:“出兵,不过不能进攻星星峡,而是直接支援敦煌,让开星星峡的道路。”

    “你是说海都也会出兵?”男子顿时反应过来。

    “海都不会出兵,但是不代表海都下面的人不会出兵。”索南桑波沉声说道,“海都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统帅,再加上星星峡一战对海都的威望影响太大,所以现在的海都估计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住全部麾下兵力。如果我们直接出兵进攻星星峡的话,等于首当其冲迎接海都的愤怒。如果不出兵的话,又没有办法给大明交代。家族在大明完全接收吐蕃之前,还是有必要向大明献上足够分量的投名状。之前星星峡的投名状,分量还有些不足。”

    男子缓缓点了点头:“具体事宜,你下去吩咐布置吧。”

    索南桑波低低念了一声法号,转身退下。

    而男子的目光重新落在远方,喃喃说道:“兄长,这一战之后,恐怕吐蕃你就彻底没有办法回来了。不过你放心便是,萨迦班氏家族在我恰那多杰手中还会尽量维持对于吐蕃的控制。”

    顿了一下,男子眯了眯眼:“这一战,萨迦班氏家族必须和蒙古撕破脸皮了,否则的话等来的恐怕就是灭顶之灾。想必兄长你也不想看着萨迦班智达毕生小心维持换来的局面毁于一旦吧。从现在开始,你还是你的蒙古国师八思巴,但或许可能一生都回不来这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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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雷炮抛射出的炸药包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当中,巨大的气浪直接将向前冲击的蒙古士卒掀翻在地。不过周围更多的蒙古士卒依旧还在吼叫着向前,他们并没有携带兵刃,而是肩扛着沙包。

    几支箭矢散乱的从城头上射下来,不过很快那一片城垛就被蒙古骑兵射出的箭矢所覆盖。大量的蒙古骑兵沿着城墙不断跑动,明军的箭矢和火炮根本追不上他们,而他们却能够轻松的射杀城头上的明军士卒。

    这也使得明军的只能着重于打击那些蒙古步卒,然而大量的蒙古士卒还是从这死亡的火线中冲出来,将沙袋扔进壕沟当中。蒙古士卒只用了一天就用尸体和沙包将深深的壕沟填满。

    不得不说敦煌城外随处可见的松软沙土,在让明军能够尽快挖出一条难以逾越的壕沟的同时,也给了蒙古沙包盛土的机会。作为主要进攻方向的城北和城西,壕沟已经基本上被填平,土地都被鲜血染成红色,谁也不知道这填进壕沟之中的,到底是人的尸体多一些还是沙袋多一些。

    “放!”站在城头上,唐震沉稳的下令。

    几尊火炮同时推出城垛,炮口对准壕沟外侧的蒙古弓弩手,引线点燃,几尊火炮同时轰鸣,开花弹夹着实心弹直接扑入密集的蒙古弓弩手人群当中,炮弹刚刚撞击地面,就猛地炸裂,周围数十名蒙古弓弩手在升腾的血雾当中惨叫着倒地。接踵而来的实心弹在剩余的蒙古弓弩手当中纵横肆虐,甚至有七八名蒙古弓弩手被一枚炮弹掀动,接连倒地。

    原本站着不少人的壕沟外侧空地上,此时只剩下了断臂残肢。面对来势凶猛的敌人,火炮向参战双方展示出其强大的威力,尤其是其精准的射程和落点,更是让火炮在很多方面上都有远超过飞雷炮的优势。

    不过归根结底火炮的数量还是不够,神策军根本做不到完全依靠火炮来压制住蒙古的进攻。当弓弩手被驱散了之后,蒙古骑兵及时的填补上来,通过更为灵活的骑射压制城头。箭矢呼啸着扑上城头,使得唐震也不得不下令将火炮全都撤回来。

    而趁着这个功夫,密密麻麻的蒙古士卒已经冲过了壕沟,几台巨大的云梯车更是在上百名士卒的推动下向着城墙方向移动。现在壕沟被填平了,云梯车也用不到借助架桥车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抵达城墙下。

    巨大的云梯车就像是来自亘古之前的洪荒巨兽,要将整个敦煌都淹没在它的怒火之中,又像是传闻中的饕餮,只要张开大口就能够将所有的生命一口吞下,不留一点儿骨头。城墙上的明军士卒同时攥紧兵刃,脸上都流露出凝重的神色。而弓弩手和火铳手也在都头们的指挥下来往跑动,随时准备迎接来自和自己相同高度的敌人。

    “填装开花弹,放!”负责指挥炮击的一名旅长见到蒙古鞑子现在就将云梯车推上来,顿时轻轻松了一口气。敌台上一字排开的六门火炮同时对准了越来越近的云梯车。六门火炮同时狠狠颤抖一下,齐射的轰鸣声振聋发聩,炮口的气浪险些将跑动搬运炮弹的士卒掀翻在地。

    六发炮弹划过六道弧线,重重的砸进云梯车当中,只不过或许是因为引信计划的时间比较长了,所以只有两发炮弹在云梯车当中爆炸,而剩余的四枚炮弹则零散的落在云梯车后面的地上方才炸裂。

    不过饶是如此,整个云梯车也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刃拦腰斩断,原本接近敦煌城墙高度的云梯车直接被撕裂,上半层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倾斜、掉落、崩裂,而蒙古士卒不经意间的抬头,甚至还能够看到空中自家袍泽的尸体——或许其中的大多数更准确说是将要变成尸体。

    开花弹带来的余威还没有结束,整个云梯车实际上只有外层做了防火处理,但是开花弹是在里面爆炸的,所以很快整个云梯车就成了熊熊燃烧的巨大火把,不断有浑身着火的人影从云梯车上跳出来,然而下面已经被无数人踩实了的土地,根本没有办法解救他们的性命。(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云边雁断胡天月

    开花弹将一辆云梯车直接点燃,让这云梯车成为天地之间最炫目耀眼的火炬。然而还有一辆云梯车,在另外几门火炮打偏了之后,还是越来越接近城池。而在城墙下来往游弋的蒙古骑兵显然也意识到了明军炮台所在的位置,无数的箭矢直接扑向那几处敌台,在上面纵横肆虐。

    “把受伤的人都抬下去,火炮不能停火!”唐震手提着刀大步跑上敌台,刚才蒙古鞑子那一通箭矢来的甚是猛烈,导致整个敌台上明军士卒基本上已经没有还能站立的。唐震身边的亲卫们手忙脚乱的上去检查还有多少活口,在这紧要关头,只能先把受伤的人抬走,已经战死的也顾不上了。

    跟在唐震身后的几名都头指挥着丁壮上前跟随老卒们操控火炮,而明军弓弩手报复性的对着城下乱射,不过蒙古骑兵早就已经远远撤退,这些更多是发泄愤怒的箭矢只是取走了百余名蒙古步卒的生命。

    云梯车已经缓缓靠上城墙,唐震顿时皱了皱眉,脸上流露出焦急的神色,蒙古鞑子的云梯车在城墙的西北侧靠上来,而唐震现在还在东北侧,所以他不清楚没有自己的指挥,这些士卒们能否挡得住蒙古鞑子的进攻。

    “火铳手,放!”一道有些瘦削的身影突然出现,虽然手臂吊着显然受了伤,不过他还没有丝毫想要退缩的意思。周围无数的明军士卒吼叫着追随这一道身影涌上去。

    火铳手和弓弩手对着云梯车疯狂射击,所有探出头的蒙古士卒都被直接夺去了性命。

    唐震顿时轻轻松了一口气,有梁炎午带着人赶到,倒是可以放心。

    “抬,把炮抬过来!”一名都头大吼着冲向距离云梯车靠上城垛距离最近的一门火炮,火炮周围的士卒们听到他的吼叫,也顾不上其他,手忙脚乱的帮着把炮抬起来。

    在数十人手抬肩抗下,沉重的火炮缓缓移动到云梯车旁边的城垛上,一名什长突然间挡住都头:“都头,咱们不能打啊,实心弹起不到作用,必须得用开花弹,但是这么近的距离上,万一······”

    都头咬了咬牙,一时间有些犹豫,而几名蒙古弓弩手已经打开云梯车二层的护板,对着城头放箭,不断有明军士卒倒下。更多的蒙古步卒也显然看到了这里有机可乘,一架架简易云梯接二连三搭在城头上,使得周围的明军士卒不得不分散开来。

    “冲!”一名蒙古百夫长挥刀格挡开呼啸而来的箭矢,第一个跳上踏板,距离那一尊对着自己的火炮只有咫尺之遥。显然百夫长也知道,如果不能阻止这一尊火炮发射的话,恐怕无数将士战死换来云梯车靠近的战果就要灰飞烟灭了。

    “砰!”一声轻响,青烟袅袅升起。

    梁炎午的亲卫长点燃了火铳,那名百夫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胸口上出现的血洞,然后不甘心的从踏板上掉下去,摔落城下。

    “开花弹,放!”梁炎午大声吼道。

    刚才还在发怔的都头顿时如梦初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开花弹塞进炮膛,转头看向刚才那个想要阻止自己的十将:“开火!”

    “开火!”十将毫不犹豫的同样大吼出来。

    火炮猛地颤抖一下,炮弹直接砸入近在咫尺的云梯车当中,不过因为距离太近,所以炮弹穿过了云梯车,方才猛地炸开。整个云梯车同样剧烈抖动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大手在后面狠狠推动,径直砸在城墙上。因为这一下撞击甚是猛烈,不但云梯车被硬生生的截为两段,分崩离析,就连城头上的两处垛口也直接被砸掉一半。

    两台云梯车全部被摧毁,城墙上顿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而城下的蒙古士卒终于还是不得不如同浪潮一样退却。而蒙古骑兵全部顶上来向着城上放箭,掩护自家步卒撤退。

    蒙古士卒并没有听到后面的号角声就已经主动撤退,更或者说用崩溃来的更合适一些,这也使得很多人在掉头跑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注意散开,很快慌不择路的两队步卒就直接撞在了一起。

    “放!”神策军当然不会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火炮和飞雷炮几乎同时轰鸣,无数的炮弹和炸药包划过一道道弧线,坠入人群当中。不断有刺眼的血花绽放,开花弹、实心弹和炸药包纵情的向世人展现其狰狞。

    趁着蒙古慌乱撤退的时候,城头上明军也开始手忙脚乱的将死伤的袍泽抬下去。只不过还不等后面的民壮上城帮忙,一声厉啸就已经破空传来。唐震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旋即瞳孔猛地收缩:“蒙古鞑子投石机,闪避,闪避!”

    “投石机,闪避!”旅长、都头和十将们纷纷大声吼道。

    一枚又一枚巨大的石弹直接砸在城墙上,本来就是夯土建造的敦煌城墙,在这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之中不断颤抖,夯实的城墙土甚至也开始簌簌掉落,使得城墙上出现了坑坑洼洼。

    而正好一枚石弹直接砸在了一处敌台上,不但架在敌台上的两尊火炮被直接压倒,周围的士卒也全部被掀翻在地。整个在城墙上突出的敌台直接出现了一个大坑,如果不是因为这敌台要比城墙高上不少,恐怕城墙都要随着矮上一截了。

    “蒙古鞑子足足准备了二十架回回炮,这种投石机本来是拿来对付襄阳这种坚城的,可是敦煌城是夯土制成,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投石机的多少次进攻。”在亲卫的护卫下有些狼狈的躲到上城步道中,梁炎午看向同样大步跑过来的唐震。

    城头上的民壮和士卒慌张的从两人身边撤退,毕竟在城头上一发石弹砸下来恐怕就是十几条人命,所以现在除了留下少数几个人监视蒙古鞑子动向之外,其余的人包括梁炎午和唐震都没有留在城墙上逞能的意思。

    唐震点了点头,回回炮实际上之前他们也曾经见识过,不过当时蒙古鞑子在中原已经是日薄西山,所以根本没有装备多少回回炮,更何况明军多数都是处于进攻一方,蒙古高大笨重的回回炮投石机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种原本是为了进攻襄阳而设计的巨型投石机,实际上其第一次发挥威力还是在成都之战中,当时蒙古准备了大量的回回炮轰击成都城垣,导致当时的川蜀军不得不在草草坚持几天之后退入城中死守,从而迫使蒙古没有办法对双方犬牙交错的防线进行攻击。而后来工部携带火炮赶来,直接将蒙古回回炮队伍轰乱,使得回回炮用自己的凶名成就了火炮在大明军中现在不可撼动的地位。

    然而实际上当时成都一战的回回炮并不是真正的大型回回炮,当时蒙古考虑到了川蜀崎岖难行的地势不方便这种大型器械的运输,再加上蒙古的工匠数量缺少,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制造大量的回回炮从而达到原本的目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对原本的大型回回炮进行缩小改造,这也使得回回炮的产量在扩大的同时,攻击力和射程都有不小的折损,所以才能被火炮轻而易举的埋伏并且直接打懵。

    而现在敦煌城外的回回炮显然才是蒙古最初设计的巨型投石机,站在城头上可以看到远方那一个个庞大的身影,巨大的投石机手臂不断摆动,将尺寸骇人的石弹直接抛射向城头。而火炮和飞雷炮面对这样的对手,有一种望洋兴叹的无力感。

    虽然唐震和梁炎午并不知道在另外一个时空中即使是坚固如铁、号称“第一雄城”的襄阳,在回回炮面前也没有支撑多久,但是他们很清楚,按照这样的轰击方式,恐怕几个时辰之后城墙上就会出现缺口了。对于这种夯土城墙,一旦一个地方出现缺口,甚至有可能导致大半段城墙的垮塌。

    更何况对于蒙古骑兵来说,城墙上有一个缺口实际上就已经足够了。

    又是一声巨响,唐震急忙抬头看去,一名都头有些狼狈的从城墙上跑过来,焦急的说道:“启禀督导,城门左侧第二马面被蒙古鞑子砸塌了,连带着周围的城墙都有些坍塌,形成斜面!”

    唐震和梁炎午对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本马面就是在城墙上向外突出的部分,其目的是为了能够在其上用弓弩射杀城墙死角处的敌人。按理说是城墙防守的重要屏障,但是一旦现在马面被砸塌了,就会形成一个高度远远低于城墙的向下斜坡,使得登城的敌人完全可以直接登上斜坡仰攻城墙,从而大幅度减少直接用云梯攻城的难度,而偏偏守城士卒也没有办法在斜坡上站立杀敌,所以只能用箭矢和檑木滚石来封锁缺口,一旦蒙古将大型云梯车推上来,恐怕这个缺口会成为致命的突破口。

    “咱们必须得采取行动了,否则的话恐怕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到援兵到来。”梁炎午轻声说道。

    唐震眉毛一挑,沉声说道:“投石机对于敦煌城的巨大威胁,蒙古鞑子不可能看不到,所以肯定也能够猜到咱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摧毁这些回回炮。而且就算是一把火将回回炮烧得干净,蒙古鞑子也能够在短时间内造出来另外一批。”

    梁炎午怔了一下,唐震说的倒是事实,明军能够想到的方法蒙古鞑子肯定也能想到,说不定今晚晚上就是一个天罗地网等待着明军自投罗网。唐震一拳头砸在城墙上,沉声说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在城中坐以待毙,现在至少咱们手中还有两个优势,一来夜间偷袭,敌明我暗,进攻哪个地方、采取什么样的方式,由咱们说了算,蒙古鞑子只能被动防守;二来蒙古鞑子以为神策军的骑兵已经尽数覆没在星星峡,实际上还有霍良带着两千骑兵撤退回来,就在城中,这是关键时候可以决定胜负的筹码。”

    “但是蒙古鞑子肯定会将回回炮周围防守的滴水不漏·······”梁炎午有些诧异的说道,“这样咱们的优势就没有那么明显了,目标已经能够确定是回回炮,面对蒙古鞑子准备好的埋伏,就算是派出······”

    环顾四周,唐震沉声说道:“谁说目标就是回回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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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和田。

    察合台汗国大汗汗帐所在。

    低矮的城墙外,营帐连绵。点点火把将漆黑的夜空映衬成淡淡的红色,即使是寒冷的大漠冷风当中依然给人一种温暖感觉。

    坐在大汗汗帐中央虎皮大椅上的八剌,是察合台汗国的第一任大汗察合台曾孙子,察合台长子木阿秃干的孙子,更察合台汗国的第七任大汗,整个察合台汗国大小部落的领导者,更是海都联军当中最强大一支力量的主人。在他领导下的察合台汗国,不断向东扩张,几次三番击败忽必烈部军队,最终在忽必烈手中夺下和田,从而使得察合台汗国的疆域终于可以向河西伸展。

    而后来海都联合各汗国反抗忽必烈的统治,素来和忽必烈作对甚至常常兵戎相见的八剌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接加入到联军当中。当时所有汗国约定此次征讨忽必烈,是为了维持蒙古汗国作为草原民族、游牧民族的本质,维持伟大的成吉思汗创造这个国家的初衷,阻止忽必烈向南扩张白白消耗蒙古的国力。

    (作者按:史书记载确实如此,读此不禁吐槽好拙劣的借口)

    或许是出于对当时汗国联盟大会上做出的承诺,又或许是因为低矮破败的和田城住进去也不舒服,所以八剌的大帐就直接设立在了城南避风的位置上,而整个察合台汗国的官僚家属也都跟着将营帐建立在大汗汗帐的左近,这一片象征察合台汗国至高无上统治权威的营寨外围,则是无数的军队驻扎营寨和来往商人建造的集市,使得北面的和田城反倒是有些出人意料的萧条破败,也算得上一道神奇的景致。

    大帐内的篝火熊熊燃烧,让每一个走入营帐的人都恍惚有春意盎然的错觉,仿佛身处的不是寒冷的戈壁大漠,而是烟花三月的江南。

    一只黄羊被处理干净架在火上翻滚,浓郁的香气就算是掩鼻也能够问得一清二楚。草原上汉子最喜欢的马奶酒直接一碗一碗的端上来,摆在大汗座下客人的桌子上。

    虽然这大帐中只有一位客人,甚至察合台汗国这边除了站在八剌身边的一名翻译,也没有派出任何臣属陪同,只有站在营帐门口的侍卫手按刀柄、目不斜视。

    割下来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八剌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爽朗说道:“马相公不远万里前来我这和田,所为何事?”

    坐在下面的年轻男子站起来恭敬的一拱手,抬起头来看向八剌,火光在他的脸颊上跳动,将这一张脸庞映衬得忽明忽暗,甚至让人看不清楚上面的表情。不过这年轻男子不仅长得英俊帅气,而且站在这里如同一杆标枪,腰杆笔直,自有一种历经风霜磨炼之后的成熟稳重和少年人尚未逝去的激昂劲头,使得身在高位、识人无数而且对汉人没有什么好感的八剌,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这位自称大明使者的姓马男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站在那里的正是马廷佑。或许马廷佑是最早追随叶应武的所有人中最不出众甚至已经快被忘记名字了的人,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已经消失在大明的中枢权力机关当中。毕竟马廷佑的身份,让他的名字还是被所有人都忘掉来的更安全一些。

    大明锦衣卫总统领,杨风衣钵的继承者。

    当初和郭昶一起初出茅庐掌管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两个毛头小伙子也终于长成了栋梁之才。(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因为六扇门和锦衣卫隐蔽的性质和随着它们对于国内外的掌控能力日益增强,叶应武在短时间内又没有办法削弱、也不能削弱他们,所以无奈之下叶应武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六扇门总统领马廷佑和锦衣卫总统领郭昶互换职务。

    毕竟当初不让郭昶掌管六扇门,也是因为叶应武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全信他,现在来看郭昶和马廷佑都是合格的情报组织统领者,所以叶应武也就不担心他们两个会将事情搞砸。

    而事实证明,马廷佑和郭昶的能力确实足够出色,两人互换职务之后,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将因为职务调动而有些混乱的两个部门稳定下来,重新开始工作。现在郭昶正在辽东,所以大明能够担任使者和挑拨离间者双重任务的,也就只有马廷佑了。

    一路上穿越忽必烈部封锁,吃尽苦头的马廷佑,终于见到了察合台汗国的大汗八剌。

    八剌的性格大明锦衣卫已经收集的甚是详细,粗暴直肠子、性格豪爽、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护短······这些典型的草原直爽汉子的性格,决定了八剌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枭雄,但是却让他成为海都手下最锋利的矛头。

    只不过这支强而有力并且直接顶在大明和忽必烈腹心的矛头,最后会不会遵从海都的意愿,马廷佑感觉恐怕就连海都自己都不甚是确定。毕竟基本上每一次海都部和忽必烈部之间的冲突,都是八剌手下的人挑动的,这也使得八剌成为和忽必烈矛盾最大的一路诸侯。

    否则大明也不会选择八剌作为突破口。

    “某历经风霜逆旅前来拜会大汗,乃是为了两家之和平以及战争之胜利。”马廷佑不卑不亢的说道。

    八剌一边嚼着羊肉一边冷声说道:“两家?如果是为了停战,那直接去找海都谈,某察合台汗国既然供奉海都为盟主,自然听从海都盟主的命令。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别怪某不守待客之道,令人将你送出去了。”

    八剌话音未落,站在门口的两名士卒同时向前一步。

    而翻译小心翼翼的将这两句话翻译出来。有些好奇的看向马廷佑。毕竟大汗素来对于这种接见使节的事情不感兴趣,他更喜欢一马当先冲杀在前、杀人放火抢女人,在国家政策上也往往是采取随心所欲的方式。

    今天大汗竟然专门只带了自己一个翻译前来接见这个来路有些神秘的汉人使者,本来就已经是出乎意料的事情了,翻译也只能推测是大汗对于这个使者的到来很感兴趣,想要和汉人达成什么样的协定,但是刚才大汗这么突然发火,又似乎不太符合翻译的预期,毕竟大汗如果真的想要和汉人谈合作,就算是一向喜欢率性而为,也不可能突然间翻脸。

    莫非大汗只是?翻译下意识的微微侧脸看向八剌,不过还不等他揣摩八剌的表情代表什么,马廷佑已经重新站起来,衣袖一挥,哈哈大笑。八剌打了一个机灵,显然也不知道这个汉人使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还是饶有兴致的看向他,微微抬手让那两个准备上前的侍从退下。

    马廷佑笑过之后,朗声说道:“大汗啊,您是何等糊涂!”

    翻译背后冷汗直冒,不敢将这句话翻译出来。好在马廷佑接着开口说,让翻译有了缓和的余地:“大明是大明,是华夏之王朝,察合台汗国是察合台汗国,乃是当初成吉思汗亲自册封的蒙古汗国,两国皆为国,为什么不能直接有所接触?如果察合台汗国唯海都汗马首是瞻,那敢问大汗,贵国还算的上是一个国么?和大明的一个行省又有什么区别?”

    等到翻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完,八剌并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生气,反倒是微笑的点了点头:“你这个汉人有意思,那你倒是说说,你此次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件胆小懦弱的海都汗不敢做,但是大汗有胆量做而且是一定会去做的事!”马廷佑挺直腰杆,斩钉截铁的说道。

    等到翻译说完,八剌一下子来了兴趣,眉毛微挑说道:“那你或许说错了,海都那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胆子,如何能和本汗相比?不过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马廷佑轻轻松了一口气,因为站在他身后的随从翻译过来的话让他明白自己的猜测没有太大的偏差,海都部看上去是一个团结一致的联盟,但是实际上甚至就连先锋主将和海都之间都有间隙,更不要说其余汗国和部落了。看得出来在八剌的眼中,海都过于谨慎小心,否则的话恐怕自己早就已经将忽必烈打的落花流水了。

    抬头看向八剌,马廷佑朗声说道:“现在忽必烈自不量力进攻敦煌,导致后防空虚,对于大汗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大汗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率兵进攻忽必烈的后路,恐怕忽必烈就会全面崩溃。忽必烈最后的大军就会受到重创,到时候大汗就算是不用借助海都的力量,照样可以成为这草原上真正的主人。”

    一把抄起刀子直接刺入桌子,八剌冷声说道:“虽然海都汗有一些错误,但是本汗对海都汗还是言听计从,你在这里妄谈什么背叛海都汗,难道就不怕本汗将你绑起来直接送到海都汗座下么?!”

    马廷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此时八剌与其说是在威胁马廷佑,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内心在挣扎,暂时先将心中的犹豫掩饰住:“某只想说大汗不要忘了,海都汗是大汗和其他汗王推举出来的联盟之主不假,但是海都汗归根结底是窝阔台汗国的大汗,而不是察合台汗国的大汗。还请大汗想一想,如果真的下决断的话,海都汗是偏向窝阔台汗国和一向同窝阔台汗国同气连枝的钦察汗国,还是偏向于大汗您这顶在前面更多是作为炮灰的察合台汗国?”

    八剌微微一怔,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而马廷佑接着说道:“更何况现在海都汗迟迟不肯出兵,显然是已经和忽必烈私下里达成了什么默契更或者是协议,其代价自然是让察合台汗国在几次大战中付出的牺牲白白流逝,更或者直接将察合台汗国获得土地重新还给忽必烈,从而换取两部之间的苟且和安宁。打仗总会流血牺牲,所以谁都不想看到打仗,但是难道大汗就打算忍受屈辱来接受和平么?”

    “砰!”八剌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看向马廷佑:“大胆!你这是在挑拨本汗和海都汗之间的信任!”

    “大汗真的是这么想的么?!”马廷佑这一次没有丝毫的退让,更甚至直接向前迈出一步,目光炯炯有神紧紧盯着八剌。

    空荡荡的大汗王帐之中,几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八剌身上。

    沉默了良久,八剌终于还是缓缓坐下。

    而马廷佑的嘴角边,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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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沙漫漫,铺天盖地。

    “春风不度玉门关,这还没有出玉门关,和中原、关中相比,仿佛就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站在沙丘上,张珏啧啧感叹道。

    而站在他旁边的高达,任由狂风吹卷白发,一言不发,脸上露出的却满满都是感慨神色。作为一个镇守川蜀的大将,别说十年前,就是六七年前两人甚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收复成都、收复整个川蜀,更不要说领略关中千年古都的气魄还有这河西只在史书中读到过的戈壁大漠。

    江南的烟雨繁华、川蜀的崇山峻岭,或许在关中还有能够寻觅到的一线踪迹,但是到了这河西,就已经彻底吹散在风中。

    “启禀两位将军,距离玉门关还有十里地,前方有蒙古鞑子哨骑,左翼骑兵已经出动驱赶。”一名都头大步跑上沙丘。

    张珏和高达点了点头,对付哨骑还用不到他们两个亲自下令。有蒙古鞑子哨骑出现,说明这里已经进入蒙古鞑子探知的范围,接下来的道路必须要小心为上了。原本排成长线大步进军的天雄军,也放慢脚步,前方依旧保持原来的速度,不过分别向左右两翼展开,而原本的左右两军,更是派出大量骑兵,弓弩手和火铳手都已经严阵以待。

    荒凉的戈壁一望无际,本来就和川蜀险峻的山道大相径庭,更何况张珏和高达也能够预料到蒙古鞑子肯定会守株待兔,所以更不敢掉以轻心。天雄军这两天前进的速度本来就已经慢下来,现在更是徐徐推进。

    毕竟敦煌失守虽然后果严重,但也就是去年冬天大明付出惨烈代价后换来的河西之地丢掉,但是一旦天雄军遭遇什么不测,那大明在短时间内真的没有办法在河西和关中组织防御了,到时候关中丢失,河洛和川蜀都将面临威胁,大明别说北伐了,不重蹈“端平入洛”的悲剧就算谢天谢地。

    高达和张珏都是经历过那个宋军大溃败时代的人,自然明白自己的一个疏忽可能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在行军上更是万分谨慎。

    “走······”就当张珏刚刚说出一个字,一名哨骑已经慌张的冲上沙丘。

    “启禀两位将军,蒙古鞑子骑兵!”

    刹那间张珏和高达对视一眼,脸色都是一变,

    蒙古鞑子的骑兵说来就来,而且来得出乎所有人意料。在天地的尽头,滚滚的黑色浪潮就像是永远无法抹去的梦魇,一面面黑色的旗帜迎风舞动,紧接着仿佛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天际线。

    “玉门关和阳关那边的神策军为什么······”高达顿时一把按住佩刀。

    张珏不由得摇了摇头:“玉门关和阳关实际上只剩下两个烽燧大小的城垣,能够防守实际上只是因为蒙古鞑子不屑动手,无论是直接掩杀过来还是绕道,这些蒙古鞑子骑兵的数量都已经足够了。既然他们的骑兵杀过来,难道还会给神策军哨骑来报信的机会?估计再往前就能够看到狼烟了。”

    “传令,备战!”高达也顾不得多说,霍然转身大吼。

    狂风吹卷他的白须和甲胄,这员为大宋和大明多年拼杀的老将一把抽出佩刀,“高”字和“张”字将旗在沙丘上猎猎舞动。沙丘下的天雄军中军骑兵已经向周围撒开,而步卒大队依托沙丘层层布防。

    战鼓咚咚响起,前锋和左右两翼同时向中军所在的位置靠拢。弓弩手和火铳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于外围或蹲或立。后面的殿后辎重队伍也以令人惊讶的速度飞快上前,一辆辆体型庞大的马车沿着沙丘在外围排成大圈,马车上满载的稻草被士卒们直接拨开。

    一尊尊火炮在戈壁滩冬春之交惨淡的阳光下展露出来其身影,黝黑的炮管直接对向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而大量的飞雷炮也在火炮旁边排列。火炮和飞雷炮后面,明军弓弩手和火铳手严阵以待。

    天雄军久在川中,相比于其余或多或少和蒙古骑兵有过正面交锋的主力战军,在以步对骑上显然经验不足。再加上天雄军以川人为主,众所周知川人身材瘦小,所以更适合在山地作战,王坚、余玠和张珏三代统领川蜀的大将之所以能够凭借山城和蒙古周旋,便是凭借川人身材的特点,将传人身材灵活、性格泼辣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按理说天雄军和川人不应该拉出来在戈壁滩上面对蒙古鞑子的铁骑,但是大明主力战军已经各有所指之目标,唯有结束川蜀战事的天雄军一直处于后方,所以叶应武就算不想用也不得不用川军。

    然而事实证明,作为另外一个时空中南宋投降之后还在誓死抵抗甚至一度取得不少胜利的川蜀人,根本不想要看其余主力战军在前面拼杀,自己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对于叶应武当时的命令可以说是出奇一致的没有丝毫意见,天雄军慨然出川。

    不过在战场上有勇气和不怕死的精神是一方面,怎么才能真正的克敌制胜是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针对天雄军不善平原作战的短板,张珏和高达同下面的军长、师长、旅长不断商量,并且在关中平原上多次演练,终于磨砺出适合天雄军的战术。

    这种战术实际上借鉴了南朝刘宋开国帝王刘裕北伐时候所用的“却月阵”,将已经许久未曾出现在战场上的战车请了出来。不过和“却月阵”还有区别,“却月阵”是利用连接在一起的战车发动集体冲锋,对付的是还保持原始冲锋方式的密集骑兵集群,在面对随时都有可能包抄两翼的蒙古骑兵还有很大的缺陷,所以天雄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放弃战车冲击,将战车改为最好的围栏以及大型火器的载体。

    针对天雄军的要求,工部专门派出精锐工匠配合川蜀来的工匠对粮草车辆进行改造甚至是重新设计,采用更轻便的木头车身以及更薄不过强度更大的金属轴承,甚至因为得到了叶应武的支持,有些车辆直接采用工部最新研制的合金,这种原本应该是作为箭头的合金拿来作为战车零部件,虽然总给人暴殄天物的感觉,但是这确实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改装后的战车更适合移动,并且在战车上固定火炮和飞雷炮,平时这些战车就在后军当中伪装为辎重车队,一旦遇敌,随时都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移动,从而在大军外围连成车阵。

    叶应武当时看到天雄军的方案,虽然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同意了。

    历史上这种阵型因为两次战争而为世人所熟知。

    一次是长平之战,一次是准噶尔之战。(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一片孤城万仞山

    ps:考六级嘞,请大家默默地为我祈祷吧

    虽然在长平之战和准噶尔之战中,使用车城的一方都是最后的失败者。但是谁都不能否认这种连大车为城为营的作战方式没有丝毫的效果。甚至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正是这种车城延缓了胜利一方取得最后胜利的时间。

    在长平之战中,赵括几次突围未果,为了防止武安君白起动用骑兵突击,赵括无奈之下只能以大车环绕为阵,从而使得白起看着近在咫尺的猎物无处下口,于是采取长期围困的方式,使得赵括大军饥饿难耐,最后不得不举手投降。

    而在准噶尔之战中,被一度吹捧为“千古一帝”的康熙皇帝,在准噶尔的驼城面前也是一筹莫展,清军接连吃败仗。最后康熙皇帝也不得不搬出重炮轰击,硬生生的将驼城炸开一道缺口。

    对于天雄军的车阵来说,这两个缺点实际上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经过特殊改造的轻便车辆可以轻松自如的开合进退,甚至只要演练纯熟,整个车阵可以不断的移动,类似于准噶尔的驼城,从而避免被蒙古大军困死的可能。

    当然以蒙古骑兵现在能够派出的数量,阻拦和埋伏天雄军还可以,一旦天雄军孤掷一注、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突围,蒙古骑兵根本没有本钱阻拦,毕竟大明不只有一个主力战军,而蒙古骑兵剩下的数量可不多了,这点儿利弊蒙古人盘算的当然比大明更清楚。

    至于火炮的问题,移动中的车阵根本没有办法使得蒙古鞑子的回回炮对准目标,而真正的火炮,都掌握在大明的手中。那些架在大车上的火炮,不是攻破车阵的利器,而是对蒙古骑兵的索命符。

    “连阵!”沙丘上张珏直接挥动令旗。

    一道道铁索猛地绷直,所有的大车都缓缓颤抖一下。而士卒们飞快的填装炮弹和炸药包。

    远处的黑色铁流已经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进入火炮射程,所有的骑兵突然向两侧分开,仿佛有无形之力自冥冥之中而来,将这黑色浪潮直接劈为两半。骑兵不断地催动战马,在火炮射程之外飞快奔驰。这些天在敦煌城下来往多了,显然这些蒙古骑兵也琢磨出很多门路。

    张珏嘴角边露出一丝狞笑,手中令旗并没有挥落,而是直接猛地抬起向前一指。

    在车阵的左右两翼,还有两辆大车上的稻草没有拿走,看到沙丘上的令旗落下,早就等候多时的士卒同时猛地将稻草掀开,一支支火龙出水整齐排列在百虎齐奔箭的发射架上,向在火炮射程外来回游荡的敌人露出自己狰狞的面容。

    负责操控百虎齐奔箭的工部匠人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狠狠一咬牙直接将引线点燃。所有引线实际上是绑在一起的,点燃这一根引线实际上也就连带着捆绑在一起的一摞引线全部被点燃。

    光焰跳动,火花迸溅,所有的人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那开枝散叶的引线。如果有什么能够来形容眼前的景象,恐怕“火树银花”是最合适的。几名工部匠人全都紧张的攥紧拳头。这实际上还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面对滚滚如潮水的蒙古骑兵,第一次亲手点燃自己倾注了太多心血的百虎齐奔箭。为了证明自己发明的火器有巨大的能耐,这些工匠甚至不吝惜用敌人的性命在作为例子。

    现在就看这些火龙出水能不能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成败,在此一举!

    引线在这一刻点燃到尽头。

    整个空气有些突兀的沉闷,仿佛所有的气体都被火焰燃烧殆尽。数十枚火箭同时猛地从发射架上掠出,在尾巴后面拖动长长的光焰。黄沙大漠、远远近近的身影和如林的兵刃刀枪,在光焰之中都变得褶皱、模糊甚至看不清楚轮廓。

    蒙古骑兵们惊讶的顿住脚步。

    明军士卒下意识的提起一口气。

    所有的弧线在飞到距离蒙古骑兵大半路程的时候就有些不支的微微下落,蒙古骑兵们也都轻轻松了一口气。显然这些南蛮子又弄出了新的火器,只是可惜的是这种火器的射程显然甚至还比不上火炮。

    然而蒙古骑兵们在下一刻瞳孔猛地收缩。

    因为所有的火箭在空中似乎又被什么狠狠推了一下,更加耀眼的光焰一下子喷涌而出,半截火箭已经无力的掉落在地,在黄沙中冒着袅袅青烟,而令所有蒙古骑兵胆战心惊的是剩下的半截火箭好像吸收了那半截火箭的力量,再一次向前跃出!

    刚才下坠的颓势,在这一刻已经消散殆尽,所有的火箭再一次腾空,再一次划过耀眼的光弧。

    直接砸进蒙古骑兵慌乱的阵势当中。

    天地之间,被浓烈耀眼的火光所遮盖。

    站在沙丘上,张珏和高达倒吸一口凉气。

    站在沙丘下,无数的明军将士下意识咽了一口吐沫。

    ————————————————

    营寨千万,围孤城一座。

    敦煌围城之战的第四天,明月孤悬,照亮整个戈壁大漠。

    大漠上的风似乎能够吹散一切的遮月乌云,澄澈的月光洒在漫漫黄沙上,将天地都泼洒上神秘的色彩。

    对于蒙古大军来说,虽然现在是一个不错的攻城时机,但是在几天的攻城战中,蒙古损失同样严重甚至可以说是惨重,原本准备好的八台云梯车全都被明军摧毁,不过蒙古也不是毫无进展,依托几处被回回炮砸塌的城墙,蒙古军队曾经一度冲上城头,只是可惜最后还是被守城的明军以极高的斗志和无畏精神硬生生的杀退。

    毕竟在城墙上下这种地方进行厮杀,实际上已经和一支军队的阵型或是将领的统帅能力没有太大关系,说到底还是要看士卒的拼杀勇气以及前线基层将领能不能第一时间带着军队冲在最前面。

    事实证明,在这上面蒙古军队显然远远比不上明军。几十年前,那一支曾经愈挫愈勇的草原铁骑,已经在连年的转战之中消磨殆尽,能够奋起勇气追随着铁木真家族狼旗拼杀的骑兵已经越来越少,能够不畏生死冲击钓鱼城以求能够在蒙哥汗面前凯歌高奏的蒙古步卒也终于消磨掉了爪牙。

    现在的蒙古军,再也不是那一支纵横南北东西无人能挡的蒙古铁骑,再也不是那一支所向披靡的狼军。现在的蒙古军队,面对强大到足够地步的敌人,也会感到恐惧和无奈,也会感到一种失败的颓废感在心头弥漫不可遏抑。尤其是随着大明在各个战场上占据主动并且一路高歌猛进,蒙古一步步退却,最后的抵抗斗志也随之在逐步瓦解。

    尤其是今天白天,那城墙上狰狞着脸厮杀的明军士卒,还有那些漫天飞舞的炮弹、箭矢,映入每一名蒙古士卒的眼帘,刹那间他们甚至感觉身后巨大的云梯车以及成排成列的投石机都没有办法给予他们足够的安全,甚至觉得整个敦煌城正在迎面扑来,将所有的蒙古士卒全部遮掩。

    那飘扬的赤色旗帜,在风中骄傲的猎猎舞动,无尽的火焰在旗帜下面燃烧,一直将整个城下的敌人燃烧成灰烬。

    仿佛是那一支在数十年后被蒙古铁骑打的落花流水的弱小军队,在经过地狱之火淬炼之后涅槃重生,再一次降临到这个世间。

    每一个人的脸庞都狰狞可怖,如同神话中地狱的夜叉。

    而且越来越近······

    “呀!”阿史那土门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不知不觉得额头上的已经满是汗珠。这个时候阿史那土门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只是一场大梦,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阿史那土门经过这一场惊魂大梦方才意识到今天白天那一场攻城大战到底在给自己带来了怎么样的心灵烙印。

    明军和那无数的赤色旗帜这辈子仿佛都没有办法忘记。

    “百夫长。”一名什长伸了一个懒腰走到阿史那土门的身边。

    一觉醒来,冷风吹过,额头和脊梁上的冷汗带着刺骨的冰凉。

    他此时就站在整个营寨的寨墙下,因为白天攻城之战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他刚才靠在寨墙上竟然不知不觉得睡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月亮的位置,阿史那土门不由得感慨一声还好睡着的时间不长,而且是自己的心腹手下走过来叫醒了自己,否则要是被其余士卒看到了或者直接被上级将领看到,恐怕自己少不了要受惩罚。

    他身后的这座营寨并不大,但是却位于敦煌城外大量蒙古营寨的中后方,在重兵保护之下。除了另外一个方向的回回炮营寨,这个营寨的地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个营寨之中囤放的是蒙古攻城用的大量火油。

    西域盛产黑油,遇火即然。蒙古将这种火油放在云梯车上,到时候利用水龙将火油喷出,然后释放火箭或者投掷火把点燃,在白天的战斗中,这种进攻方式一度在明军的防御阵线上撕开口子,只是可惜后来火炮被集中起来对准云梯车齐射,导致后续的蒙古士卒还来不及跳上城墙,云梯车就已经被毁于一旦。

    但是这些火油终究还是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毕竟现在蒙古的攻城手段当中还没有一种能够将明军守军逼退的近战武器,而相反明军的火蒺藜和火铳远近高低搭配,再加上神臂弩的配合,能够牢牢的锁死蒙古士卒的登城道路。

    就算是现在明军有所防备,将会加倍重视装备了火油的云梯车,蒙古也没有打算将这些危险的火油运走,毕竟按照明军在成都之战中的表现,大多数的蒙古将领都同意一个事实——就算是城墙和城门被攻破,明军也会依托城中的壁垒进行死守,成都之战中,川蜀军几乎把整个成都城里经营成一座一座的要塞,导致蒙古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已然寸步难行,可以想象神策军必然也在复制这样的城防体系。

    而到时候火油就是蒙古所能够采用的、甚至是唯一能够采用的有力的攻坚方式。

    阿史那土门是突厥人,而且能够用的上“阿史那”这个姓氏,说明他也是突厥人之中的贵族,否则蒙古也不会让他当上百夫长,来统领这支由色目人组成的百人队。毕竟蒙古现在急缺兵力,本来人数就不多的兵员,还要被忽必烈和海都两部瓜分掉,结果导致蒙古骑兵的数量都远远不足,甚至忽必烈已经开始征调草原上十四岁到四十八岁的壮年劳力,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明军十八岁到三十六岁的征兵年龄范围,足可见蒙古兵员之缺乏。

    蒙古骑兵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蒙古步卒了,现在攻城的蒙古步卒甚至已经找不到蒙古人的身影了,甚至没有足够的百夫长来总领士卒,所以无奈之下蒙古不得不收买启用色目人之中的贵族来担当基层将领。而阿史那土门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阿史那土门这个名字继承自突厥人那位遥远的先祖,那个数百年前同样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一手缔造了庞大的突厥帝国,一直等到唐军进攻突厥使得突厥西迁方才宣告这个庞大帝国的落寞。

    而现在的阿史那土门,只是一个渺小不起眼的百夫长。

    但是因为他身后守卫的这座营寨,看上去又有些不一般。

    至少说明他个人的能力还是得到上级认可的。

    就当阿史那土门打了一个哈欠,准备抖擞精神巡逻的时候,一声锐啸突然将整个宁静的荒原戈壁惊醒。

    爆炸声突兀而又尖锐在响起,很快敦煌城的另外一面,火焰一下子冲天而起,整个天幕都被渲染成红色。

    “轰轰轰!”飞雷炮抛射出的炸药包即使是在天边炸裂,传来的声音照样给人震撼心灵的感觉。

    “百夫长!”什长一下子怔住了,霍然扭头看向阿史那土门。

    “南蛮子想要摧毁回回炮。”阿史那土门缓缓抽出刀。

    周围的营寨,不断的传来断断续续号角声,显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的蒙古军队都被惊动了。只不过或许是因为过于紧张,这些蒙古士卒吹出的号角声甚至根本连不起来。

    脚步声响起,不断的可以听见百夫长、千夫长们的吆喝声,甚至还能够听见马鞭抽打皮肉的声音。大队的蒙古步卒手忙脚乱的集结,大多数的人甚至衣甲都不完全,更有的人连兵刃都没有拿。

    看着近在咫尺的景象,阿史那土门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军队想要拉出去对付明军,岂是那么容易。好在军中早就有所准备,否则一旦真的被明军攻破,蒙古最大的依赖——回回炮,将会被毁于一旦。甚至阿史那土门怀疑,如果在那里埋伏的不是蒙古最精锐的骑兵,而是自己眼前这些军队的话,会不会就算以逸待劳也会被明军击溃。

    “别管那么多,做好自己该做的。”阿史那土门低声吩咐一句,那名什长虽然不是作战勇猛、所向无畏之徒——似乎蒙古步卒之中这样的人也没有几个了——但是为人机灵聪明,知道该听谁的话,否则阿史那土门也不会对他信任有加。

    那名什长点了点头,招呼远处的手下跟上来。

    而一名蒙古千夫长策马走到阿史那土门身边,斜眼看了他一眼,冷喝道:“带着你的人给老子看好营寨!”

    阿史那土门仿佛换了一个人,脸上满满都是谄媚的笑容,连连点头:“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要不是因为你的手下最为得力,这火油又是重中之重,现在拿来杀敌当先的应该是你的人。”千夫长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对于没有办法用自己手下最强的一支队伍很是遗憾。

    而阿史那土门等到千夫长走后,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麾下的士卒小心翼翼的聚拢上来。

    凄清的月光和跳跃的火光,将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庞照的忽明忽暗。

    阿史那土门缓缓攥紧拳头,目光紧紧盯着前方被大火渲染成红色的天空,一言不发。(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月下大火连天燃

    吴言成一把拽住马缰,身边的骑兵也纷纷勒住战马。

    火焰正在营寨中熊熊燃烧,为了这一次进攻,神策军出动了十尊火炮和十门飞雷炮,事实表明这些火炮和飞雷炮确实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声东击西的任务。

    明军骑兵在蒙古营寨面前飞掠而过,却并没有按照蒙古预料那样一头杀进营寨之中。甚至根本没有靠近营寨。如果说这营寨就是一道死线的话,明军骑兵就在这死线前面奔驰,却至始至终都没有碰到这一道死线。

    火光在神策军第三旅旅长吴言成的脸上跃动。无数的蒙古士卒正惊慌失措的从营寨之中跑出,向着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杀来。

    因为蒙古回回炮的营寨位于整个城西营寨的中后方,所以明军想要进攻营寨,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从城东出城,绕行一圈之后在防御比较薄弱的后方撕开口子,所以蒙古的伏兵主要也都布置在回回炮营寨的西侧,在靠近城墙的一侧,只是有少量士卒装装样子。

    毕竟一来明军很难在蒙古营寨正面的壕沟和寨墙上取得突破,而且就算是有所突破,也很难在蒙古步骑赶来支援前杀到回回炮所在的营寨;二来这些营寨一层层摆开,层层叠叠,有营寨中的蒙古士卒抵挡,就算是明军真的选择这最不可能的道路进攻,也能够拖延时间,从而使得在外围游荡的蒙古骑兵赶来支援,最终将突袭的明军全部消灭在层层营寨之中。

    然而明军出乎意料的直接对着营寨炮轰,整个营寨已经陷入火海。

    隐约能够听见不远处的呼喊和吆喝声,大队的蒙古步骑纷纷乱乱出现,一名都头策马冲到吴言成身边,一拱手说道:“启禀旅长,蒙古鞑子在城北的驻军已经出动了!”

    “告诉弟兄们,撤退!”吴言成低喝一声。

    一尊尊大炮和一门门飞雷炮被士卒小心抬上大车,而两队明军骑兵同时向两侧出动,阻拦越来越近的蒙古步骑。

    吴言成轻轻呼了一口气,蒙古步骑显然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根本没有和这两支明军轻骑纠缠的意思,更或者这些蒙古人根本没有搞清楚在黑暗中突然冲出来、甚至连旗号都没有的骑兵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首要任务还是支援蒙古营寨,而不是阻拦明军。更何况蒙古那边掌握的消息,对于城中神策军到底有多少士卒构成根本不清楚,倾巢出动的六扇门和锦衣卫自然不允许任何蒙古探子能够靠近甚至混入敦煌城中探查自己这边底细。

    所以当时唐震和梁炎午甚至怀疑蒙古根本不知道明军还有一队骑兵。

    “蒙古鞑子骑兵!”一名都头猛地调转马头。

    上千名蒙古骑兵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一支“鬼鬼祟祟”的明军,纷纷向着这边扑过来。毕竟明军这样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或许距离远了看上去还有些震慑力,靠近就会发现实际上明军根本没有进攻,这些蒙古骑兵自然也不会傻乎乎的一头冲进营寨当中去。

    救火这种事情显然不是他们应该做的,所以这些骑兵也就自然而然的四下里散开开始追杀明军。

    “备战!”吴言成脸上的一丝笑容已经消散殆尽,一把提起马缰,沉声下令,“收拢队伍,掩护炮队!”

    “诺!”周围的几名都头和十将都没有丝毫犹豫的大吼一声。人数并不多的明军步骑没有丝毫犹豫,飞快的列队。火炮和飞雷炮必须要依靠大车来搬运,这些马车就算是经过改装,照样也没有办法在蒙古骑兵杀到之前成功撤入敦煌城中,所以只能依靠这些明军步骑用血肉来抵挡。

    战马踏动大地,马蹄刨动沙土,蒙古骑兵已经越来越近。

    “杀!”一个字从吴言成的嗓子中蹦出来,旋即撕裂无尽的黑暗。上百名明军骑兵如同锋利的矛头,率先杀向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而后面的上千名步卒同时迈动稳重的步伐向前,像是那矛头之后的一面盾牌,随时都可以让矛头进攻或者退却。

    蒙古骑兵并没有和这支人数不多却来势凶猛的明军骑兵交手,而是猛地向两侧分开,直接冲向后面步卒。本来明军的防线就是一道弧线遮挡住后面撤退的车队,只要能够在这些步卒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明军步卒根本没有办法追上飞驰而去的蒙古骑兵,而明军骑兵因为距离的原因,也只能在后面望洋兴叹。

    到时候明军仓促撤退的火炮和飞雷炮,不啻于待宰的羔羊。

    看着蒙古骑兵直接从旁边掠过,吴言成反倒是轻轻呼了一口气。

    而缓步向前的明军步卒在口号声中一下子停住,蒙古骑兵一分二、二分四,竟然直接从四个方向向明军步卒发动攻击。不过神策军到底是大明久经沙场的精锐劲旅,所有的士卒只是沉稳的缓缓端起刀枪。

    “放!”都头们的手臂同时挥落。

    黑暗之中,神臂弩和火铳同时向敌人释放自己的愤怒。

    而事实证明,蒙古之前的分兵还是有些道理的,虽然这使得蒙古骑兵突破防御的困难更多,但是也更能保证蒙古在明军呼啸的箭矢、铁弹之下能够以更小的伤亡接近敌人。

    吴言成一边调转马头,一边看着一下子陷入白热化的战况,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蒙古鞑子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惜命,甚至他们的战术也从一开始的怎么尽最大可能攻击敌人变成了现在的尽力保全自己。

    战场上保全实力或许重要,但往往不是最重要。

    一支贪生怕死、时刻想着保全实力的军队,很难取得胜利,只会导致自己可以保护的军队实力反而遭到很大的削弱。

    看到眼前这一幕,吴言成就已经能够确定,这一场小小的攻防战,已经用不到自己操心了。毕竟为了保证火炮和飞雷炮能够完整的运回城中,吴言成手下这一支人数并不多但是足够精锐的小队伍,装备了大量的弓弩和火铳,这些“恶名远扬”的武器,足够在蒙古骑兵杀到明军阵前就把他们最后的锐气消磨干净。更何况在后面的阵中还有重装甲士等待着他们。

    果然蒙古骑兵在神臂弩和火铳密集而不间断的打击下,很快就丧失了继续进攻的勇气,在地上留下上百具尸体,转而向两侧撤退。只不过这样的撤退等于将自己的侧翼暴露在了明军的刀枪下。然而看上去蒙古骑兵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这四支同样受到不少打击的队伍,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和明军纠缠,只想要早早地从这地狱般的陷阱之中跳出去。

    吴言成见状不由得惋惜的摇了摇头。如果他现在手中有足够的兵力,甚至更或者箭矢和铁弹能够充足一些,他肯定带着人直接杀上去,然而毕竟自己的主要目的只是调虎离山,而守城还需要大量的箭矢和火药,根本不能在这个时候浪费。

    下意识抬头看向敦煌城的另外一个方向,吴言成轻轻呼了一口气。

    老子在这边这么拼命,霍良你可千万不要把大事搞砸了。

    ————————————-

    当周围的士卒全都被抽调去支援回回炮那边营寨的时候,阿史那土门就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能够带着人承担看守存放火油营寨的任务,就已经说明上官对他赞赏有加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前去上官那里说三道四,阿史那土门明白那些掌握了他命运的人将会是怎样的不屑和气愤。

    所以就算是感觉不对,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之前,阿史那土门不会跑过去说什么,甚至他多年来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就算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也不能多说,当一只缩头乌龟有的时候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一旦上官没有听从你的意见而酿成大错,到时候十有**会找个人当作替罪羊。而往往官职卑微的你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建议太晚、没有尽忠职守等等帽子扣上来,直接就是斩首了事。

    作为第二等民族时间长了,阿史那土门很明白如果背锅的话,自己的那几位上官肯定毫不犹豫将自己推出去。死了一个色目人都头,并不妨碍他们的根本利益,而偏偏这个人还是突厥贵族,不啻于给原本还显得太小的都头身份镀了一层金,杀了这个人,一来可以稳定军心,二来也能够震慑越来越不听话的色目人。

    蒙古高层肯定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蒙古人越来越少,这个时候再杀中高级将领,恐怕会引起下面的不满,并且削弱对基层的控制。词中的利弊,只要是个人都能够权衡清楚。

    所以阿史那土门宁肯当缩头乌龟也不愿意去当明白人。

    有的时候死的最惨的还真就是那最明白的人,大家都看不清楚的局,就你看的最清楚,那岂不是显得你比其余人都厉害。枪打出头鸟,自然先把你整下去大家才有安稳过日子的可能。

    刹那间,阿史那土门下意识的看向远方沉默在黑暗中的敦煌城。虽然蒙古百般封锁消息,但是因为现在明军的一路高歌猛进,大明对待俘虏和异族百姓的政策已经被很多有心人知晓,并且随着口口相传在蒙古的每一个部落之中流传。

    据说南蛮子的政策甚是公平,不分民族,而是以奴隶和大明百姓的身份来区分社会阶层。被征服的民族百姓和战俘一开始都会以奴隶的身份出现,但是只要你主动报名投军、甚至是在大明各种工程设施建设过程中取得令人惊叹的成绩,那么你都有获得大明平民百姓身份的机会,而且不只是你,你的家人也会跟着脱离奴隶身份。

    凭借着这个政策,大明已经组建了静江军、大理军等等精锐异族军队,阿史那土门听曾经参加过成都之战的一名老百夫长说过,静江军和大理军那些疯子,打起仗来根本就是在玩命,毕竟只要他们铤而走险获得军功,一家人都会受益无穷,甚至哪怕没有军功就先战死,朝廷也有很丰厚的犒赏和抚恤,只是比大明将士略微少一些。

    对于沦为奴隶的家庭来说,这已经很珍贵了。

    阿史那土门并不是怕死的人,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好斗,甚至白天还曾经身先士卒冲击城墙,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心中没有牵挂。他还有在后方的家人,阿史那土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战死在沙场上,自己的家人被成为大明治下的异族,成为奴隶,会面对怎样的境况。

    自己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根本没有办法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而自己体弱多病的妻子,又如何才能在大明的统治之下挣得一线生机?

    阿史那土门看着远方的敦煌城,一时间竟然怔住了。

    然而一声锐响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脸色大变。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支明军骑兵已经从黑暗中杀出,明月的清辉洒在他们的盔甲和刀刃上,映衬着流光如水。这支明军骑兵飞快的对准营寨外蒙古步卒放箭。

    “百夫长!”一直跟在阿史那土门身后的什长一下子惊讶的叫出来。

    阿史那土门一把抽出佩刀,却是怔住了,他下意识的向火光熊熊升腾的地方看去。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不管怎么形容,明军这一次达到目的了。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回回炮,而是这边的火油营寨。城中明军在蒙古的回回炮之下苦苦煎熬了两天,终于逼迫蒙古使出火油这样的压轴武器,从而使得明军最终选定自己的夜袭目标不是威胁更大的回回炮,而是会在城破之后将自己逼入绝路的火油。

    更何况蒙古肯定会重兵防守回回炮所在的营寨,尤其是当明军大张旗鼓进攻的时候,其余地方的蒙古步骑也自然而然的会被抽调过去。到时候存放火油的营寨,反而会成为最好下手的目标。

    这从明军骑兵有如幽灵一般出现在这里,就能够看出来,蒙古到底抽掉了多少兵力前去支援回回炮所在营寨。

    无数的黑色幽灵在月光下显露出身影,就像是沐浴月光而出现的黑暗之神,他们举起自己的兵刃,无声无息的带来最致命的死亡。当先的明军骑兵微微一顿,当他的手臂再一次举起的时候,一面赤色旗帜已经在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映衬下猎猎舞动。

    大漠的风鼓动旗帜,无尽的沙丘衬托这一道道身影。

    阿史那土门浑身上下已经冰凉。

    在他的梦魇之中,大明军队往往是以涅槃凤凰的架势出现,永无尽头的火海熊熊燃烧,数千数万的士卒迈动步伐向前,一面面赤色旗帜飘舞,如同在火海中展翅翱翔的凤凰。

    而现在的明军骑兵,以另外一种令人可怖的气势出现。

    黑暗中的利刃,往往没有任何声响,却总能置人于死地。

    阿史那土门麾下的士卒,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中纷乱逃窜。而紧紧跟着阿史那土门的那名什长也担忧的抬头看向自己一直追随的人。

    缓缓抽出的刀重新回到刀鞘中,阿史那土门小心摘下来佩刀,在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之中缓步走到营寨门口。一名明军将领一下子拽住战马,手中的马槊反射着点点月光,带着寒意直指近在咫尺的阿史那土门。

    阿史那土门直接跪倒在地,低着头举起了自己的佩刀,一言不发。

    那名明军将领显然也是怔住了,不过旋即冷笑一声,他身边的士卒已经将无数火把扔进了营寨之中。

    阿史那土门身后的那名什长沉吟片刻之后,同样跪倒在地。

    周围的蒙古士卒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黑压压跪倒一片。

    大火在此时一跃而起,转瞬就将整个天地渲染成血红颜色。(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霍良虽然很不想接受眼前这名色目人都头的投降,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身边的骑兵,都是当初从红柳河滩撤回来的将士,是亲眼看着、经历了那一场“可怜无定河边骨”大战的人。当时王进强行命令他们撤退,霍良哪怕是百般不愿,也必须要接受这个任务,因为当时战死在那无边风雪中的弟兄们,需要有人来报仇。

    好在王进最后还是被及时赶到的吐蕃援军救了一条性命,否则霍良不敢想象自己将会怎样愤怒,以至于甚至忍不住在刚才就直接将马槊刺入那名色目人都头的胸膛。

    但是他不能做,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不能做。

    大明现在需要一个蒙古人投降的楷模,更需要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整个河西之战的胜利。而且神策军现在也不能引起蒙古鞑子的愤怒和抵抗意志,否则说不定援兵还没有来,神策军就已经在敦煌全军尽墨了。一支斗志越来越低的蒙古军队,才是现在神策军最需要的。

    而大量的敌人举手投降,无疑是瓦解对方斗志的不错选择。

    心中仿佛有火焰在熊熊燃烧,霍良看了一眼跪在身前的色目人都头,在西域呆的时间久了,借助忽明忽暗的火光,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一个突厥人。不得不感慨一句,多少年前,突厥人在大唐军队的旗帜之前跪地投降,多少年后大明军队再一次在这黄沙大漠大开杀戒,突厥人在威风了这么久之后,再一次成为大明的臣服者。

    数百年的屈辱,数百年的弱小,在这一刻已经烟消云散。

    甚至霍良都快忘了,自己是守城的一方,而蒙古鞑子才是攻城者。

    “带下去!”霍良挥了挥手,就算是自己再不情愿,也得保证这些色目人的安全。

    十几名骑兵前去押着俘虏回城,而其余的骑兵再一次在霍良身边聚集。

    火油已经全部被点燃,熊熊大火一下子将整个营寨吞噬,甚至就连周围的寨墙也都被火焰吞噬掉,就算是明军骑兵也不得不向周围退让。

    “师长,咱们现在怎么办?”一名旅长策马上前,火焰之中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

    霍良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打量前方连绵的营寨。

    蒙古鞑子的步卒此时估计还在城对面,甚至还在路上,所以等到他们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在这些营寨在明军骑兵的铁蹄之下就是待宰的羔羊,就算是在心思沉稳的人,也会心动。

    更何况这些在红柳河边屈辱撤退、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去送死的骑兵。所有人的胸膛之中仿佛都有火焰在熊熊燃烧,血液滚动,似乎随时都能够炸裂。男儿的耻辱,一生有一次就够了;大明将士的耻辱,只能用敌人的鲜血和这冲天的大火来洗礼!

    “杀!”只有一个字,翻滚着从霍良的口中喷薄而出。

    “杀!”无数的明军骑兵拽紧马缰。

    月光下,火光中,一道道身影猛地窜出,沿着高低起伏的沙丘飞驰。

    一面面赤色旗帜,骄傲甚至猖狂的在风中舞动。

    而就在这些骑兵的身边,被随手砍翻的蒙古黑色旗帜,就算是大风也没有办法重新将沉重的旗帜和旗杆吹卷起来,直接重重的砸落在地上。

    在明军骑兵的看押下缓缓向敦煌方向走的阿史那土门,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这自己曾经守护的旗帜,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这一刻他的心中无比清楚。

    挡着面旗帜飘落的时候,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而另一个时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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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明月高悬在戈壁大漠的上空。

    不断有火红色的光线在黑暗中划过,刺破繁星明月和戈壁大漠构成的寂静美好画面,直接没入另外一片高低起伏的沙丘中。片刻之后火光和烟尘腾腾升起。

    “轰轰轰!”火焰冲天,轰鸣声不绝于耳。

    百虎齐奔箭对着四下里散开的蒙古骑兵一阵狂轰乱炸。被明军的新式火器吓破胆的蒙古骑兵,根本没有靠近接敌的意思,纷纷向更远处撤退,或者用逃遁来形容更加贴切。

    “冲上去!”一名都头提着刀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上冲。

    不断有石头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山坡上还有很多蒙古士卒在抵抗。因为这山坡的坡度比较大,所以明军虽然用弓弩和火铳尝试着压制,但是效果却不怎么好。

    毕竟不远处就是几座唐代的烽燧,古人既然选择这个地方建立烽燧,自然也能够说明此地本来就是险要形胜之处。数百年的风霜雨雪,已经消磨掉了大多数城楼墙体的痕迹,让那两个土墩子看上去已经完全和周围的沙丘连为一体,匆匆过路的人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两个土墩子曾经是一个王朝极盛的象征,曾经是这条丝绸之路上商旅们守望之地。

    而现在,蒙古的大军就等候在这两个烽燧之间的重重沙丘之间,只是显然他们一开始打算的出其不意并没有达成效果,天雄军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且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准备。

    从一开始的以火器开路直接驱散进攻两翼的骑兵,到现在的弓弩压制进行强攻。看上去天雄军似乎早就已经安排好了这样的战术,而蒙古又正正好好将自己送上门来。

    不过事已至此,蒙古骑兵还能撤退,步卒根本跑不过外围游荡、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明军骑兵,所以这些蒙古步卒依托周围陡峭的山势和沙丘,显然是打算负隅顽抗。

    能够被挑选出来围点打援的,自然都是蒙古步卒当中的精锐,对蒙古的忠诚之心自然也要远远超过敦煌城外的那些,所以明军也没有指望着他们投降。更何况这些人投降了,天雄军本来就没有捞到多少的功劳,岂不是又要打折扣了?

    毕竟对于天雄军,其主要的任务就是防守川蜀。川蜀是大江的上游,占据川蜀便能够顺江而下威胁江南,历史上征伐南面王朝,一般都会先拿下川蜀,一来是为进攻开辟一条新道路,二来也是能够防备敌人退入川蜀群山之中死守。

    等到关中被大明收复,天雄军就无形之中成了大明各个主力战军当中唯一一个没有接敌的,对于刚刚取得成都之战胜利、战胜了刘整这个心头大患的天雄军来说,憋屈是肯定的。谁都想有出人头地、大展雄风的机会,天雄军自然也不例外。

    还在老天似乎也青睐他们,神策军西征,天武军必须防守河洛,所以天雄军就成了进驻关中的不二人选。紧接着便是河西的一场场血战,更是将天雄军一下子推到了最前面。

    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天雄军上下自然也都同仇敌忾。

    当第一批冲锋的士卒在蒙古人的箭矢之中陆续倒下,第二批将士已经吼叫着冲上去。火炮和飞雷炮对准蒙古士卒人影闪动的山丘一顿狂轰乱炸,而弓弩手和火铳手们更是杀红了眼睛,端着神臂弩和火铳就要和步卒们一起发动冲锋。

    “绕过去,杀!”一名天雄军旅长狠狠一抽战马,上千名骑兵追上他的身影,兜了一个圈子意图找到蒙古鞑子薄弱的侧翼。

    “军心可用。”看着前赴后继冲向敌人的天雄军将士,高达喃喃说道。

    张珏点了点头,上一次沙丘一战,天雄军依托山丘布下车阵,最后将围上来的蒙古骑兵击溃,只不过因为不知道有没有埋伏,所以张珏和高达并没有敢下令追击。

    现在距离敦煌又近了一步,但是士卒在这戈壁荒漠中跋涉的距离也长,所以张珏和高达并不敢确定这些身材瘦小的将士们,还能够支撑多久,还是不是可以和蒙古鞑子拼命。

    眼前的战况表明,张珏和高达的担心有些多了。前赴后继的天雄军将士用一道道背影回答自己的主将,大明天雄军斗志仍在!

    百虎齐奔箭的强大威力已经使得蒙古骑兵有如惊弓之鸟,刚才也是百虎齐奔箭还没有释放,蒙古鞑子骑兵就已经开始撤退。因此随军出征、一路上因为风餐露宿而满是疲惫神色的工部工匠们,现在脸上也都流露出喜悦的神情,甚至用“满面红光”来形容更加准确。

    “蒙古鞑子的阻击并不足道也。”张珏沉声说道,“按理说蒙古鞑子不可能痴傻到想用这点儿步骑来阻挡咱们。更主要的是按理说蒙古鞑子应该是设下埋伏,可是眼前的这个架势,怎么看上去都是蒙古鞑子在防守。”

    高达一怔,眯了眯眼看向前方的战场。

    张珏将手里的千里眼递给他:“你仔细看看,蒙古鞑子在这几道山丘之间有很细致的布置,包括两座已经被废弃的烽燧上下都有弓弩手布置,烽燧外围也挖了壕沟甚至还堆砌土墙,来增强整道防线两端节点的防御。”

    设下埋伏,其主要目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不是要依托防线来严防死守,所以军队在设伏的时候一般不会大兴土木,以为任何人工设施的出现,都有可能破坏整个设伏地点的整体环境协调和完整,从而导致敌人更加容易发现这里有伏兵,进而将埋伏转为强攻。

    这已经违背了设伏的初衷,有点儿常识的将领都不会这么做。

    虽然现在蒙古鞑子基层却是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青黄不接现象,但是高达和张珏还远远没有狂妄到认为蒙古将领们已经成为一群废物,所以这绝对不可能是将领无能而做出的决定。蒙古人对于这一道防线的潜心经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蒙古人在这里等待天雄军的目的,绝对不是设伏而是防御。企图通过正统的防御来拖延天雄军前进的速度。

    “这说明蒙古鞑子已经派不出来足够的军队。”高达沉声说道,“无论是敦煌那边,还是吐蕃和西域,肯定有哪里出大事了,导致蒙古鞑子根本没有办法布置伏兵,否则这一片地域实际上更适合设伏而不是防御,松软的沙丘和周围无遮无拦的戈壁大漠,绝对不是防守的好地方。”

    张珏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霍然扭头看向高达:“或许蒙古鞑子在一开始就打算在这里防御而不是设伏。因为从来没有谁真的证实蒙古鞑子在河西一战是准备围点打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咱们的臆测。”

    “你说什么?!”高达顿时皱紧眉头。他并不是没有听清张珏说的什么,只是因为被张珏所说的内容惊吓到了,即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这个时候高达的心脏也是猛地顿了一下,脸上表情大变。

    “虽然这里绝对不是防御的好地方,但是想要托住咱们,就必须在这戈壁上防御,所以相比于其他一马平川的地方,这一片沙丘无疑已经是能够做出的最好选择,”张珏握紧了刀柄,“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竟然能够迫使蒙古鞑子不得不牺牲自己宝贵的兵力,在这个地方阻挡咱们。”

    “蒙古鞑子是下了决心拿下敦煌。”高达下意识的侧头向敦煌城所在的方向看去,“这里是通往敦煌的必经之路,虽然沙丘位于道路一侧,但是想要绕道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所以蒙古鞑子才会下定决心在此处阻击。甚至他们拿出的都是精锐士卒,可以想象为了拦住咱们,蒙古鞑子到底耗费了多少心血。”

    “然而到现在还没有收到敦煌陷落的消息······”张珏沉声说道。

    前方火炮的怒吼已经覆盖了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无数的火焰从沙丘之间升腾燃烧,火光之中,一名名明军将士大吼着向前奔跑。虽然不断有流矢在他们的身边飞过,虽然不断有蒙古士卒跳出来厮杀甚至干脆直接赤手空拳扑上去抱住一名明军将士,使得两人翻滚下山丘,但是谁都不能否认,天雄军已经彻底掌握主动,并且已经攻破蒙古的防线。

    “因为蒙古鞑子围城,所以六扇门和锦衣卫送来的消息已经都是半天甚至一天前了,所以现在谁能保证敦煌的安全?”高达沉声说道,直感觉自己头皮发麻,身后脊梁上冷汗直冒,“事不宜迟,留给你我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敦煌还在谁的手里,都必须尽一切可能冲过去。”

    “舆图!”张珏跺了跺脚,大吼一声。

    身后的亲卫忙不迭送上舆图,借着火光,张珏细细打量敦煌周围,伸手在一处标记上敲了敲:“如果这一张够简陋的舆图在距离上还没有太大偏差的话,那咱们现在在这个地方,距离敦煌······三十里地!”

    “六扇门和锦衣卫在舆图绘制上偏差并没有多少。”高达信心满满的抬头看向下面正在打扫战场的将士,“此时集结还来得及,咱们的辎重车队大可以跟在后面,派出一个旅保护,其余军队放弃一切缴获,直接向敦煌!三十里地急行军的话也就是几个时辰。”

    “但是必须要考虑将士们还没有······”张珏顿时有些犯难,天雄军刚刚经历过这么一战,就算是原本精力充沛,现在恐怕也多少会有些疲惫,如果直接急行军前进,出了什么事反倒是给敦煌那边添乱子。

    高达沉默了片刻,看向张珏:“君玉,老夫打了一辈子仗,现在绝对不是倚老卖老,但是一说到敦煌,就有一种莫名的心悸,而蒙古鞑子的抵抗又是这么薄弱,老夫总是觉得敦煌必然会出事。”

    大风吹动着高达白色的胡须,张珏眼眶一热,郑重点了点头。

    六十多岁的老将军尚且披甲上阵不言累,他们这些年轻后生,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天雄军都是咱们川蜀地的娃儿,川蜀将士自古耐苦战。更何况······”高达一把抽出佩剑,霍然扭头看向敦煌方向,“此时此刻,正是大明用人之际,正是天雄军独当一面之时!”

    顿了一下,老将军哈哈大笑着策动战马:“君玉,虽千万人,吾往矣!更何况是咱们的手下败将!”

    从未见过这位支撑起川蜀天空的老将军有如此意气风发的刹那,张珏只有一种热血翻滚着上头的感受,狠狠一拽马缰,紧紧追上高达的身影:“某张珏陪着老将军,杀过去!”

    川蜀天雄军,从来不缺热血好男儿,从而不缺耐苦战之雄兵悍将!

    虽千万人,吾往矣!(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 卷地风来忽吹散

    站在敦煌城墙上,唐震长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自己只是出动了明军的骑兵作为此次夜袭的主力甚至算是唯一兵力。两千多平时根本舍不得拉上城头的骑兵派出去,对于城中的守卫力量削弱并不是很多。

    蒙古鞑子平时的攻城方向主要是北面和西面,其营寨则主要在东西北三个方向。回回炮营寨位于城北,火油营寨位于城西,这是神策军和蒙古军队斗智斗勇最主要的两个方向。

    所以当黑压压的军队出现在城东,并且大量回回炮开始吼叫的时候,唐震只能庆幸自己没有下令全军出击,否则到时候蒙古鞑子这突然的攻城足够将城中为数不多的留守队伍杀得措手不及,甚至在明军回来支援之前,敦煌城可能就已经落入蒙古鞑子之手。

    而现在的城外情况显然已经陷入了双方都没有办法掌控的混乱之中,蒙古主要的留守兵力全都向城北营寨集结,而城西的火油营寨被明军骑兵付之一炬,率队的霍良显然并没有回城的意思,反而带着那一支人数不多但绝对是大浪淘沙之后精锐的明军骑兵,在蒙古营寨里大开杀戒。整个城西营寨都被大火所吞噬,这也使得城北的蒙古军已经乱作一团。

    至于城东的蒙古军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大火同时在城西和城北烧起来,不过还是按照其原本的计划和接到的命令对敦煌城发动进攻。实际上在黄昏时分就已经陆续向城东转移的回回炮,疯狂的向城头倾泻石弹,而大量的蒙古士卒直接推动着云梯车上前。

    显然蒙古人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所以根本没有留后手的意思。甚至即使是步卒开始冲击城头,回回炮都没有停止,显然想要趁着双方都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时候一战拿下敦煌。

    毕竟按照蒙古人最开始的打算,此时明军主力步骑就算是真的达成了偷袭营寨的目的,也应该已经被蒙古留守的军队拖住了,所以根本来不及撤入城中。此时城中应该只有一些丁壮防守,正是最薄弱的时候。而东面城墙因为蒙古一直采取佯攻,所以也无疑是最容易被明军忽略的方向,就算是明军还有预备队,想要从北门移动到东门,也得消耗点儿时间。

    极其短暂的一段时间看上去在漫长而惨烈的对峙大战之中微不足道,但是往往偏偏这最重要的一段时间能够决定整个城池的归属、能够决定整一场大战的胜利与否,甚至可以决定整个王朝下一步是走向辉煌还是覆灭。

    “咚!”一声巨响,整个城墙仿佛都在摇晃。城头上来往奔跑的明军将士都下意识的弓了弓腰。实际上这只是一个潜意识的动作罢了,谁都知道在那样劈头盖脸的石弹面前,柔软的身体根本没有抵抗能力,只要被擦到了边就是死路一条。

    箭矢呼啸着来往,那些在黑暗中涌现的身影不断晃动,城头城下陆陆续续有人倒下,但是他们空出来的位置立刻又有士卒顶上。只是短暂的第一次交锋,谁都不知道神策军和蒙古人到底倒下了多少。

    因为此时已经没有人关心这个。

    甚至没有人关心正在燃烧大火的城西营寨和乱作一团的城北营寨。

    一道道目光都紧紧盯着东面城墙,盯着那没有瓮城的单薄城门。

    “轰!”一声巨响,一块石弹正好砸中了东城门的一角,直接将城门高出城墙的平台从人们视野中削掉。几名刚才站在那里的明军士卒已经失去了踪影,只有涓涓鲜血还在那块巨大的石弹下流淌。

    “把石弹推下去,弓弩手顶上空位,火炮准备攻击云梯车!”唐震一下子分开身边想要为他遮挡箭矢的亲卫,大声吼道。

    周围将士手忙脚乱的上前,而火炮已经开始轰鸣。

    炮弹呼啸而出,只不过没入黑暗中很快就没有了踪影。几名炮手有些为难的看向唐震:“督导,咱们原来在城外布置的标志现在根本看不见,很难设定标尺,根本打不中!”

    唐震狠狠一拳捶在城垛上,一把拽过来一名炮手:“蒙古鞑子的云梯车快要顶上来了,如果现在打不中云梯车,蒙古鞑子杀上城头更难对付。如果某能够重新设定标志,你们能不能打中云梯车?!”

    几名炮手有些惊讶的对视一眼,旋即点了点头。这火炮他们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只要有标志物他们还是有信心能够打中的。不过一名炮手迟疑的说道:“可是督导······”

    还不等他说完,唐震已经指挥着手下亲卫将一台床子弩推过来。巨大的三弓床弩虽然因为在城头占据地方太大而且威力比不上火炮,所以并没有被神策军使用,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神策军没有准备,毕竟火炮作为进入军中时间远远比不上弓弩器械的新式火器,没有人能够保证其稳定性,更没有办法确保这种火器没有其他未知的缺点,

    为了以防万一,神策军依旧准备了大量的弓弩,其中就包括床子弩这种在百年之中凭借一己之力支撑整个南方天空的大型器械。

    跃动的火光之中,即使是十多个人一起推动,巨大的床子弩还是移动缓慢,最后周围的丁壮也都上前帮忙,方才将这个庞然大物推到城垛旁。如果不是床子弩下面装有轮子可以推动,谁都不敢想象如何才能移动这个庞然大物。

    体型巨大意味着威力强大。

    粗大的铁矢搭上弓弦,而火油罐和震天雷也被捆绑在了箭矢顶端。唐震看向身边还有些疑惑的几名炮手,沉声说道:“这床子弩某设定的射程是三百步,等会儿火起的地方就是三百步远。”

    几名炮手脸上的疑惑已经消散,郑重的点了点头。

    轻轻吸了一口气,唐震低喝道:“放!”

    拉满的弓弦发出刺耳的声音,箭矢呼啸着刺入黑暗。片刻之后远方的地上,一朵耀眼的光亮猛地照亮黑暗,火红色跳动的火花一下子将周围的黑夜直接撕裂,而不远处还在缓缓移动的云梯车直接暴露在这火光中。

    这一次不需要唐震多吩咐,几门火炮同时轰响,第一发炮弹正好打在云梯车前面不远处,而后面接踵而来的炮弹则重重的撕开云梯车的墙壁和护盾,透过火光和月光,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处飞舞的木屑。

    云梯车剧烈摇晃几下,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的停下,然后在蒙古士卒的惊呼声中倒塌。

    “快转移!”唐震大声吼道。

    天空中已经传来一声声厉啸,蒙古鞑子的报复来得很快,石弹一下一下重重砸在城墙上,甚至已经不在意已经快到城下的蒙古步卒。大量的简易云梯从城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突兀探出来,而被包裹严实的撞城锤也缓缓的越过被填平的壕沟。

    蒙古鞑子归根结底还是考虑到了自己人的安危,而且刚才明军的火炮和床子弩并没有连续发射,所以并非暴露目标。因此蒙古的回回炮在示威性的抛射几发石弹之后,就再一次陷入沉寂。

    远处蒙古营寨中号角声回荡,而城头上明军鼓手也是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鼓锤重重砸向牛皮大鼓。

    鼓锤砸击着牛皮鼓面,无数的明军士卒同时缓缓举起自己的兵刃。一支支箭矢呼啸着从城墙上下来往,檑木滚石抬起来顺着云梯砸下去,蒙古士卒惨叫着不断倒下,红白色的鲜血和脑浆流淌出来,沾满地面和云梯。

    “烧掉!”都头们吼叫着催促士卒上前,准备好的火油顺着云梯倒下去,虽然这些云梯都通过在上面涂抹泥土的方式防火烧,但是毕竟这么大量的火油倒下去,片刻之后就已经顺着外层的缝隙渗透进里面。城头上不断有火把扔下来,一开始只是一点小火花,紧接着整个云梯就被熊熊燃烧的大火彻底吞噬。

    云梯下面的蒙古士卒忙不迭的向四下里散开,而熊熊燃烧的云梯在被大火舔舐焚烧之后,缓缓的断为几节,掉落在地上,只剩下完全融入黑暗和土壤的木炭。

    “咚!”一声沉闷的响声,撞城锤重重的砸在城门上,城门微微颤抖一下。在之前整修城门的时候,唐震专门将原本敦煌延承自汉唐的城门改为现在中原开始流行和应用的券型城门,从而可以使得城门在面对攻城锤撞击的时候更加牢固。

    敦煌的北门和西门都建设了瓮城,而东门并没有瓮城,所以看上去很是薄弱。蒙古选择趁着黑暗进攻东门也不是不无道理。之前回回炮的进攻就曾经削去了城门一角,后来又有一发石弹直接砸中了城门旁边的墙体,所以使得原本就是夯土而成的城门外侧城墙出现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裂缝,现在撞城锤撞击城门,城门因为专门加固过,甚是坚固,但是在这剧烈的晃动中,城墙已经不堪重负,上面的裂缝不断沿着墙体扩张。

    “火油泼下去!”几名都头怒吼着挥手,士卒们直接扬起手中的大桶,一道道黑色的弧线划过天空,很快泼洒在下面那巨大的撞城车上。这劈头盖脸流淌下来的黑色液体,蒙古士卒伸手一摸自然就知道是火油泼下来,当下里带队的百夫长和千夫长焦急着大吼后退。

    几支火把从城上投下来,顿时将地上的黑色液体点燃,熊熊大火一下子燃烧起来,将撞城车和城门阻断,蒙古士卒的眼疾手快终究还是救了他们一命。只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唐震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城门,一把抄起在火盆中放着的火箭,旁边的亲卫已经飞快的递上来一把弓。唐震想都不想直接张弓搭箭,而其余弓弩手也是如梦初醒,大量的箭矢不论是普通箭矢还是火箭,密密麻麻的落在撞城车的周围,只不过因为随着撞城车越来越远,这些箭矢多数都被周围护卫的蒙古士卒用刀盾拦下来。

    屏住呼吸,唐震的目光须臾不离正在逐渐远去的撞城车。

    手中的弓弦,已经拉到了极致,身边士卒们遗憾的叹息声和看向他的期待眼神,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为须有。天地之间只剩下一座城和前方在不断后退的撞城车。

    风吹动唐震的衣甲,发出清脆的响声。

    弓弦松开,一声轻响。

    火箭呼啸着从城头上跃出,在划过一道弧线之后准确地落在已经被泼满火油的撞城车上。一支火箭上的火焰就已经将撞城车表面的火油全部点燃,偌大的撞城车在疯狂燃烧的火焰中一动不动。周围的蒙古士卒惊慌失措的四下里散开,而明军的箭矢、火炮和飞雷炮等都仿佛发现了目标的饕餮巨兽,从城头上释放自己的愤怒。

    箭如雨下,炮弹和炸药包这一刻也都没有丝毫的停顿,劈头盖脸的砸过去。蒙古步卒原本整齐有序的撤退步伐一下子被打乱。而另外几处城墙外面不断涌上来的蒙古士卒,看着身后身侧的冲天火光以及接连起伏的爆炸,顿时也都乱了阵脚。

    就在这时,明军在城上用网兜兜住十多枚火蒺藜直接甩下城墙,更或者拿起来飞雷炮的炸药包点燃了直接扔下去。爆炸的光焰不断跳动,炸药包掀起的气浪将阵列密集的士卒掀翻,更甚至有云梯直接被炸上半空中,再重重的落在地上。

    唐震看着城下惊慌逃窜的蒙古士卒,脸上也流露出轻松的神色。

    在王进身受重伤、卧床不起的这一段时间中,一直都是他在统率神策军。实际上如果真的询问起来,唐震在大多数人眼中恐怕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毕竟唐震是文官出身,而且一直担当王进的副手,在这之前从未独领一军,并且唐震和身份有些相似的天武军督导尹玉不同,尹玉在从龙之前就是武官出身,并且曾经多次在江镐率轻兵疾进的情况下剧中统帅大军,所以在经验上肯定远远比唐震丰富。

    唐震在很多人眼中,能够拿得出手的优势长处,除了从龙甚早之外似乎也找不到什么了。这也使得当时王进受伤之后,朝廷中多有呼吁,建议陛下抽调其余将领,比如天雄军张珏或者天武军尹玉就近前去河西暂时但当神策军将军职务,统筹大局。

    虽然这些奏章都被叶应武压下来了,但是并不代表唐震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甚至叶应武还故意透露出来什么从而表示自己对于唐震的信任。无论叶应武这样做是不是看上去有些阴谋的味道,唐震都感谢叶应武做出的决断。毕竟他个人的短板他自己很清楚,作为一个文官,就算是经过怎样刻苦的训练,也不可能真的成为一个完全的武将。

    叶应武放手让他统领神策军这一支大明开国的主力战军,此间的信任不言而喻,在这之前从未有文官出身执掌战军的。等于说叶应武为了唐震打破了这个平衡。

    而且唐震也很清楚,这一战自己打赢了,就是绝对的资历,以后无论是升任另外的主力战军将军还是调回朝廷担当兵部要员,敦煌之战都是自己确确实实的功绩,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同样位置上的督导们根本没有办法取得的功绩。

    站在城墙上,唐震轻轻揉了揉自己刚才因为张弓搭箭而还在隐隐作痛的手指,说句实话这还是两年多来自己学习射箭,射的最满意的一次。或许有的时候人只有被逼到了逆境和绝地,才会爆发出极致的潜力。

    微微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唐震觉得刚才这句话似乎更适合叶应武,适合那个带着华夏汉人从逆境中一步步走出来的年轻皇帝。

    “看,蒙古鞑子后阵乱了!”突然一名眼尖的士卒喊道。

    唐震一怔,急忙向前看去,只见之前蒙古鞑子回回炮隐约所在的位置,大火已经升腾而起,火舌舔舐黑色的天空,甚至已经夺走了明月的光彩!(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不破楼兰终不还

    当敦煌城西蒙古营寨中的大火还没有被扑灭,冲天的火焰再一次将城东吞噬,原本还在严阵以待准备第二次进攻的蒙古步骑大军,这一次彻底陷入了不可遏抑的混乱之中。

    唐震站在城头有些错愕的看着蒙古大军乱糟糟的退却,他不知道城外来的到底是什么人。按理说蒙古鞑子大军攻城失败,回回炮必然会对城头展开报复,可是回回炮至今还在沉默,倒是回回炮之前抛射来石弹的方向,那一片连绵的沙丘都被大火照亮。

    “十有**是蒙古鞑子的回回炮被人烧了。”梁炎午皱着眉走到唐震身边,沉声说道。

    “回回炮被烧了?”唐震虽然心中多有揣测这种可能,然而当梁炎午一口咬定的时候还是心脏跳了一下,不由得抬头看向梁炎午,“可是按照上一次六扇门送进来的情报,天雄军应该远远不会这么快到达,更何况越靠近敦煌,蒙古鞑子布下的防御也必然越多,所以想要进攻前进的话,消耗的时辰肯定要比直接行军来的时辰长。”

    梁炎午沉声说道:“蒙古鞑子真的有足够的兵力去阻拦天雄军么?”

    “嗯?”唐震被梁炎午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流露出错愕的神情,旋即点了点头,“此言倒是不假,蒙古鞑子本来就在城北营寨埋伏了大量的兵马,然后还在城西营寨有很多攻城步卒驻扎,所以才能够及时向城北支援。可是在这些之外,还有城东进攻城池的真正主力大军。按照咱们原本的推测,蒙古鞑子是围点打援,那么现在咱们面前的这支蒙古鞑子主力大军就来路不明了。”

    “无论是不是天雄军来了,咱们之前的推测恐怕都是错误的,”梁炎午有些无奈的说道,“因为蒙古鞑子一开始甚至到现在打算的都不是围点打援,而是集中全部兵力进攻敦煌。”

    唐震咬了咬牙,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现在的一切事实都能够证明。蒙古鞑子之所以向玉门关和阳关以及河西方向派出大量的哨骑,就是为了告诉天雄军以及吐蕃人,自己围点打援的假象,使得双方援军都只能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前进,这就使得蒙古人有了足够的时间进攻敦煌,甚至如果分出少量兵力沿途在要害地段防守,还完全有可能给敌人造成此处有强敌固守的假象,从而做出前方道路更加艰难的判断。

    蒙古鞑子可以说来了一手很完美的瞒天过海,将整个敦煌城中的人以及天雄军、吐蕃人都瞒住了。只不过很可惜,现在城东突然熊熊燃烧的大火,在无声的说明蒙古人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如果天雄军没有来,那会是谁?”梁炎午皱了皱眉,蒙古鞑子这个圈套恐怕连皇帝陛下都没有看穿,所以天雄军就算是明白过来,也为时晚矣,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杀到敦煌城下。

    “咱们在城外,还有一支骑兵。”沉默了良久之后,唐震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之前显然就斟酌过的判断。实际上他并不想让这个判断变为事实,毕竟神策军八千骑兵远征星星峡,最后只有两千骑兵回来,甚至就连神策军将军王进都是身负重伤,所以可以说这剩下的两千骑兵是神策军压箱底的主力。

    这一次出兵夜袭,如果不是因为神策军必须破解回回炮和火油对于城池的威胁,唐震和梁炎午肯定不会派出骑兵担当夜袭的主力。但是按照之前唐震和梁炎午的计划,这两千骑兵进攻的应该是无人把守的营寨,很容易就可以取得战果并且安然返回。

    但是如果这支骑兵在霍良的率领下直接突袭蒙古鞑子主力大军,或许他们一开始的进攻会让蒙古鞑子措手不及,从而达到杀入回回炮阵地的目的,将回回炮付之一炬,但是这也意味着一旦蒙古鞑子步骑的阵脚稳定下来,这两千骑兵除非遁入戈壁,否则就只有战死这一种可能。

    而蒙古鞑子本来就以骑兵见长,这些骑兵几乎从小就是生活在草原戈壁上,双方在戈壁上展开追逐战,谁胜谁负已经可以预料。唐震和梁炎午可没有自大到以为神策军骑兵在什么时候都是所向披靡。

    神策军骑兵已经在红柳河边流了太多血,唐震和梁炎午自然更不想看着这一支王进拼命保留下来的骑兵种子就这么消磨干净。

    就当唐震和梁炎午还有些怀疑的时候,一名都头快步跑到两个人身边,拱手说道:“启禀两位相公,出城的骑兵抽调了十个人押解蒙古鞑子的俘虏回来,其余的骑兵在霍师长的带领下直奔城东蒙古鞑子回回炮所在。”

    “某已经看到了。”看着前方被大火照亮的天际,唐震嘴角边露出一抹苦笑。而那名都头也是一怔,顺着唐震的目光看去,脸上也是流露出沉重的神色。谁都能看出来,以轻骑突袭大阵,现在看上去取得了辉煌胜利,但是这一支骑兵队伍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毕竟他们要最先承担敌人千百倍的报复和怒火。

    “先不要声张了。”梁炎午吩咐一句,眼前的胜利是不可消抹掉的,至于这背后付出了怎样的鲜血代价,梁炎午并不想让全城士卒这么早知道。毕竟城中提起来这些参加过红柳河之战的骑兵将士,谁不是竖起个大拇哥?但是现在城中士气已经足够高涨了,如果继续高涨下去,只能是激起士卒的愤怒和杀意,如果到时候大量士卒请战出城,那梁炎午和唐震想要压都压不住了。

    都头点了点头,而唐震又问了一句:“蒙古鞑子有人投降?”

    “据返回的弟兄说,看守营寨的蒙古鞑子一个百人队根本没有抵抗,其余营寨基本都空了。”都头急忙回答,“之前属下也是不信,不过看到那些俘虏人数不少,而且身上都没有伤,不信也得信了。”

    唐震和梁炎午对视一眼,梁炎午低声吩咐:“让下面人好生看管,不管这些蒙古鞑子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现在正是敦煌守城的关键时候,不能出乱子!”

    都头谨慎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当其余士卒在庆祝击退蒙古鞑子进攻的时候,唐震和梁炎午脸上的笑容却是已经被凝重所取代,两个人并肩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的火光,心中不知不觉已经是思绪万千。不知过了多久,梁炎午方才轻轻叹息一声:

    “多事之秋,惟愿奋战之人可以凯旋。”

    ——————————————--

    火光中明军骑兵顺着沙丘冲下来,火焰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后面沙丘上,无限倍的放大,使得这些明军骑兵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来的索命夜叉,他们手中染成红色的马槊和马刀所指方向,就是死神降临的方向。

    这一刹那,这寒冷的狂风和炽热的大火中,苍生天似乎已经不再庇佑他的子民,红莲业火摆脱了黄泉的束缚、突破了地表的禁锢,将自己的愤怒和惩戒降临到这世间,将一切的不躲闪者和曾经肆虐人间者吞噬。

    巨大的回回炮此时已经被火焰吞噬了肌体,投石机的摇臂因为下面支撑的木头被烧干净,所以直接向下一折,重重砸在那一块块石弹中间。原本用绳索固定的一堆堆石块,因为绳索都被火焰烧干净,所以顺着狂风和微微倾斜的沙丘满地乱滚。

    “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一把拽住马缰,霍良不由得感慨一声,“之前还以为这样的诗句是诗人夸张,今日亲眼所见,方知此言不虚啊!”

    周围的骑兵将士们脸上也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沙丘下滚动的石弹,这才明白为什么蒙古鞑子必须要用绳索固定。这扑面而来有如刀割的寒风,已经向世人证明河西大风的强劲。尤其是这一会儿,伴着那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夜晚的风也不断地加强,将这灼烧人灵魂的火焰吹向四面八方。

    蒙古人的阵脚已经彻底乱了,毕竟蒙古鞑子的精神支柱就是这回回炮,而现在回回炮已经被骑兵一把火烧干净。

    霍良不知道自己之前做出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但是他并不后悔自己下令这么做。虽然霍良很清楚神策军夜袭的主要目的是蒙古鞑子的火油,因为搭载了火油的云梯车对于城墙上守军来说确实是致命的威胁。

    但是归根结底,火油的威慑力还是比不上回回炮。这种回回工匠为蒙古人制造的巨型投石机可以说是世上数千年来最强大的投石机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威力已经超过了神策军这边的火炮和飞雷炮,毕竟现在明军使用的火炮多数还都是小口径火炮,射程比不上回回炮这种超大型投石机,只能依靠实心弹的贯穿和开花弹的爆炸来体现其杀伤威力,所以可以说大明在回回炮前面还是一筹莫展。

    而偏偏回回炮对于城墙的威力实际上超过甚至可以说是远远超过火油,所以蒙古鞑子也断定了明军会进攻回回炮营寨。可是明军剑走偏锋,直接将目标对准了几乎没有多少人把守的储存火油营寨,蒙古人显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别说霍良自己认为,就是制定这个计划的唐震和梁炎午都不得不默认一个事实,一把火烧掉了火油营寨,固然达到了夜袭破坏蒙古鞑子布置、打乱其进攻节奏的目的,但是实际效果并不显著。

    毕竟火油烧掉对于蒙古人来说只是少了一种进攻手段,作为其攻城根基的回回炮和云梯车实际上还安然无恙。

    所以霍良当下里就决定兵行险招,率领这两千斗志正高昂的明军将士寻找合适的时机直接将蒙古鞑子的回回炮也一并烧掉。或许是上天要赐给霍良这个机会,前方探路的哨骑送来消息,蒙古鞑子的回回炮并不在原本的北面营寨中,而是已经在城东集结。

    听到这个消息,霍良自然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这一次硬着头皮也得上。因为他不知道城中到底准备的怎么样,回回炮在城东集结,显然是想要趁夜色和混乱突袭攻城。一旦城中准备不充足,在回回炮和云梯车的一并发力之下,真的有可能一战下城。

    而且这一刻,霍亮也已经明白蒙古鞑子今天晚上的布局。双方都把对手当成猎物,互相设套,结果最后就是谁都没有钻到谁的圈套中去,这就使得双方的真正薄弱环节全都对上了对方的主力。换句话说,双方都一头撞进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圈套中。

    蒙古鞑子在城东进攻一旦得手,对于敦煌城和神策军来说,简直就是噩梦。所以霍良必须想办法摧毁对城墙威胁最大的回回炮。

    蒙古人显然也没有想到明军骑兵竟然会兜了一个圈子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背后,甚至回回炮阵地后面只有几十名骑兵护卫,说是装个样子也不为过。所以当明军骑兵从月色中杀出,如下山猛虎直扑回回炮阵地的时候,蒙古人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火蒺藜在他们身边爆炸以及火把不断地扔到回回炮上,守卫回回炮阵地的蒙古步骑方才如梦初醒。

    可是为时晚矣,因为霍良率领着两千骑兵根本没有和蒙古鞑子纠缠的意思,达成目的之后最重要的还是保命。更何况霍良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一意孤行将这两千骑兵断送了,应该如何面对王进当时的托付,所以他毫不犹豫的下令调转马头,从慌乱的蒙古人之中直接杀出,赶在前面蒙古大军回援之前跳出回回炮阵地所在的沙丘洼地。

    于是就出现了唐震和梁炎午在城墙上看到的一幕,火焰冲天而起,撕裂天空。而杀声漫山遍野,所有的蒙古鞑子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纷纷红着眼睛直接从四面八方杀向敌人。

    这一刻好像后面的敦煌城已经不值得一提,城北和城西的大火本来就让蒙古士卒憋住一口气,而刚才进攻城池失败,这些精挑细选的蒙古大军精锐自然甚是不服气,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霍良带着两千骑兵送上门来。

    这也就罢了,结果谁曾想到这些骑兵竟然一把火烧烧了回回炮。

    那熊熊燃烧如同火炬的回回炮,是蒙古步骑永远无法忘却的耻辱柱。所有蒙古步骑都已经杀红了眼睛。敦煌城或许没有办法征服,但是这些猖狂的明军骑兵必须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这代价,只能是死亡!

    蒙古骑兵就像是疯了一般从两侧围上来,像是大大张开从而可以以更大力气扣死的蟹钳。被这样一直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明军骑兵打了脸,这些蒙古骑兵自然也都按耐不住。本来他们在那些蒙古步卒面前一直以骑兵自居、高人一等,如果现在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恐怕真的要抬不起头来了。草原上的汉子,绝对不能被人鄙夷是个打仗的废物。

    箭矢不断的从身边飞过,霍良伏在马背上,只是狠狠抽动战马。在这越来越远离敦煌城的戈壁上,两千骑兵远远散开,渺小的如同一颗颗随风移动的砂砾。而那些箭矢也因为风和战马的移动,而多数只能起到威慑作用。

    胯下的战马脚步终于还是顿了一下,虽然还在尽力向前奔跑,但是霍良已经心知肚明,这个忠心耿耿的伙计就要坚持不住了。低矮的沙丘和漫漫的戈壁仿佛无边无际,霍良并不觉得这些沙丘可以作为防守的依托。

    心中低低叹息一声,霍良下意识回头看去,看向敦煌方向。

    自己终究还是辜负了王将军的期待啊!

    战马被狠狠勒住,人立而起。

    霍良手中的马槊迎着狂风提起来,对准越来越近的蒙古鞑子骑兵。

    所有的骑兵都追随着他们的统帅停下,调转马头。

    马槊反射着明月的光辉,战甲在风中作响。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霍良的声音低沉,但是凛冽的目光仿佛能将一切都撕碎。(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 前军夜战敦煌东

    从两侧冲上来的蒙古骑兵并没有因为敌人停下脚步而放缓,反而更加拼命地抽动战马。一队一队的蒙古骑兵吼叫着杀上来,每一个人都赤红着眼睛,每一个人都扬起手中的马刀。

    草原上骄傲翱翔的金雕,怎么能够允许猎物给自己带来这样的侮辱。所以在这些蒙古骑兵心中,只有把这些该死的南蛮子全都杀干净,才能以后继续在草原上挺起自己的腰杆。

    霍良提起手中的马槊,刚想要抽动战马,迎上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身后突然间传来刺耳的锐啸。所有明军骑兵都诧异地回头看去,几道火红色流光逆着狂风直扑向蒙古骑兵,片刻之后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一下子将最前面的几名蒙古骑兵掀翻。

    火光冲天,或许今天这个夜晚已经不再缺少熊熊燃烧的大火,但是这明亮的火焰还是照亮了前面明军将士和蒙古骑兵的脸庞。不等蒙古骑兵反应过来,无数的光束已经将整个黑夜和寂静的沙丘割裂,爆炸接连起伏,马蹄踏动大地的声音震撼人心。

    在明军骑兵身后的沙丘上,一名骑兵一下子跃出来,在火光和月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这名骑兵手中举起来的旗帜。

    赤色的大明旗帜在光芒中尽情舞动,上面的金龙仿佛受到了月光之中神力的庇佑,就这样在光芒之中呼啸腾空、盘旋回绕,张扬的龙爪大有将天地全部撕裂的气概。

    在这名骑兵之后,更多的黑色身影不断跃出,而搭载了百虎齐奔箭的大车也从两个沙丘中间快速向前,车上的士卒不断点燃引线,在二级火箭的强大推动力之下,一道道光芒不断照亮天空,也照亮前方的敌人。

    站在沙丘上,高达缓缓带上铁盔,一把抽出佩剑。月光伴着火光洒在剑身上,剑如秋水。

    “杀!”六旬老将拽紧马缰,长剑直指前方已经陷入混乱的蒙古骑兵。

    “杀!”张珏提起自己的马槊,一马当先。

    “杀!”无数的天雄军骑兵吼叫着追上自己的主帅。

    “杀!”漫山遍野,大队的明军步卒奔跑向前,有如翻滚的黑色浪潮,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都将被无情的吞噬!

    霍良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大石终于落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到了上天的庇护和至高无上皇帝陛下的祈祷,但是他很清楚,之前王进在星星峡遭遇的戏剧性转折,正在自己面前重演。

    神策军翘首以待多日的援兵,不断的在沙丘后面显露身形。

    赤色的旗帜迎风舞动,不知不觉中已经取代了那低矮起伏的沙丘,成为崭新的天际线。

    天雄军骑兵算起还来是第一次参加真正的实战,毕竟之前天雄军在川蜀中作战,骑兵更多的任务是作为哨戒,在军中只有几百人的规模。而且别说是天雄军,大明其余的主力战军实际上骑兵的数量也都不多,这些战马多数都是来自于战争缴获以及蒙古鞑子的那一次赔偿。甚至就连大明皇帝陛下的禁卫军,大明绝对的一等一主力,当时实际上也就只有五百骑兵,以至于不得不命名为“百战都”而不是“军”,更不要说下面的主力战军。

    一直到了后来大明收复河西,获得了大量优质的河西骏马,并且北地的汉家男儿不断从军,各主力战军方才有足够的本钱开始组建自己的骑兵。对此叶应武自然也是大力支持,特意从禁卫军当中抽调了不少追随他一路南征北战的百战都老卒前去各军之中担任骨干,从而使得各主力战军的骑兵能够尽最大可能摆脱“步骑兵”的尴尬,成为真正能够跨马征战甚至和蒙古鞑子骑兵一较高下的主力骑兵。

    毕竟西域和草原归根结底还是骑兵的天下,千年前的大汉和数百年前的大唐能够征服西域和草原,也是依靠强大的骑兵队伍,甚至当时卫青和霍去病麾下的大汉铁骑,已经胜过了在草原上占据主导地位的匈奴骑兵,方才能够在每一次大战之中都占据优势。

    就算是现在大明开国不久,获得关中、山东和河西这样的养马之地时间更是不长,但是大明对于骑兵的重视程度却是从来不少。可以说大明骑兵在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和蒙古鞑子刀刀见血的拼杀,叶应武的护卫亲随百战都骑兵可以说参与了叶应武从崛起到开国的每一场血战,这些用敌人的鲜血磨练出来的精锐老卒,实际上已经不逊色于从笑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骑兵。

    因为相对于蒙古骑兵,明军骑兵还有一个很显著的优势,就是更加精良的装备和更加系统化团结的作战方式。大明的经济家底继承自前宋,此时就算是放眼全世界也都是绝对的富裕之国,所以在武器装备上自然没有丝毫吝啬的意思。尤其是随着大明北伐的推进,本来就家底殷实的商贾们,也都看到了大明军队强盛对他们的好处,所以每年以各式各样的理由缴纳到户部和兵部的钱粮,实际上就足够大明骑兵一年的消耗,而这些商贾想要的实际上也就是在大明新收复或者占领的土地上优先的进驻权利,这和那些派出商队帮着大明军队运送粮草器械的商贾们所作所为是一个道理。

    军队得到利益,实际上就是商贾们得到利益。军队变的强大,自然也能够保证商贾们的安全。而叶应武又在其中小心翼翼的操控着二者之间的平衡和联系,避免军队彻底沦为商人的自卫武器,也避免商贾彻底成为军队的账房先生,更要避免二者联合起来威胁大明的稳定甚至是存在。

    因为兵部在骑兵上面毫不吝啬,再加上商贾们缴纳的大量“保护费”,明军的骑兵在装备上已经远远超过了蒙古骑兵。蒙古骑兵主要兵力来源还是草原上的蒙古人,他们更习惯于携带自己本身的甲胄和刀弓参军,但是他们的甲胄多数还是以皮甲为主,这样在使得蒙古骑兵有着很高机动性的同时,也使得其防护能力远远比不上身披甲胄哪怕是轻铠的明军骑兵。

    而且明军骑兵单兵配备,以马槊为主,这种由汉人发明的马上兵刃,不只是骑兵将士高贵身份的象征,更是在数千年的风雨沧桑、滚滚狼烟之中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长杆马槊能够在较远距离上杀伤敌人,同时精铁锻造的矛头下方,还有倒刺或者狼牙,使得骑兵可以在遇到敌人近身的时候直接采用抽打的方式将敌人兵刃格开或者直接把人从马上拽下来。而蒙古骑兵主要使用的马刀,在轻便上自然更胜一筹,但是长度远远不够,蒙古骑兵想要杀伤明军骑兵,必须绕过对方马槊正面的矛头刺击,但是就算如此也要继续面对被马槊横扫或者被倒刺挂住的危险。

    更何况明军骑兵除了配备马槊之外还会根据个人爱好配备短兵刃,一般都是刀或者剑,当然也有一些力大无穷者喜欢用双锤、铁鞭或者铁锏,策马冲入人群中,鞭锏一通乱砸,对身形轻便的蒙古骑兵来说也是巨大的威胁。而且这只是双方交锋时候的武器配备,在远程上,明军和蒙古骑兵都装备有弓弩,但是这弓弩同样存在差距。

    蒙古的弓弩虽然会统一配给,但是骑兵们还是更喜欢从自家带来的弓弩,更准确说是只有弓没有弩。这也就意味了蒙古骑兵的骑射虽然强势,甚至凭借这个横扫欧亚,但是实际上因为士卒们手中的弓各不相同,所以射出的箭矢距离也有很大的差别,通过骑射这种漫射的方式或许还看不出来弊端,但是之前在敦煌城下时候蒙古骑兵对准城头一处的集中射击,却出现了不少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唐震和梁炎午并没有全力对付在城下来来回回的骑兵,因为他们对城头只能说是干扰,还远云没有到压制和占据全面优势的地步。否则明军的火炮手和弓弩手们也不会进退自如,甚至还能够集中火力摧毁蒙古的云梯车。

    而明军骑兵的弓弩实际上延承自百战都当时用过的骑兵手弩,这种弩是从神臂弩改进过来的,神臂弩是前宋和大明可以拿得出手的最强大的弓弩,甚至可以算是人类数千年发展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弓弩顶峰,作为单兵携带的神臂弩和多人操控守卫营寨或者城池的三弓床弩一小一大,支撑起南宋曾经摇摇欲坠的天空,让大名鼎鼎的金兀术都闻之色变,而之后更是伴随着明军将士走向辉煌和胜利。但是神臂弩是典型的脚踏弩,就算不用脚蹬,也得用膝盖顶着才能上弦,所以根本不适合骑兵。于是工部在神臂弩的基础上,参考前宋的骑兵手弩重新设计生产,方才出现现在配备明军骑兵的劲弩。

    这种劲弩在射程上比神臂弩要短,毕竟想要用手上弦,必然力量要少很多,但是精心生产的箭矢,拥有更强的穿透和放血能力,从而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弥补射程的不足。而且这种专门为骑兵设计的弓弩,在体型上更小,采用的材料更为精细,方便携带,可以说是大明工部在冷兵器上登峰造极之制作,当时就受到了兵部的大加赞赏,并且很快装备各主力战军。

    依靠装备上的优势,大明骑兵在面对蒙古骑兵的时候,已经可以占据不败之地。只要战机把握的合适,可以轻松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比如现在正在这漫漫戈壁上上演的大战。

    天雄军骑兵恰到好处的突然出现,再加上百虎齐奔箭大展神威,蒙古骑兵原本慷慨斗志,不知不觉都已经烟消云散,毕竟惊天动地的爆炸和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的光芒,在这黑夜之中格外夺人心魄。再加上漫山遍野杀过来的明军步骑,更是让这一切看上去是一个完美的、早就布置好的圈套,那两千明军骑兵只是诱饵,主要目的便是请君入瓮。

    蒙古骑兵乱了阵脚,天雄军骑兵更是有了信心,一面面赤旗飘舞,骑兵率先冲入敌人阵中,紧接着后面大量的步卒如同浪潮重重拍打在礁石上。只不过不是浪潮变为飞沫四下里散开然后无奈的倒卷回去,而是前方这块礁石在震天动地的杀声中彻底破碎。

    蒙古骑兵在退却,甚至可以说是崩溃。只不过天雄军骑兵显然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两侧合围上去的明军骑兵几乎可以说照搬了刚才蒙古人的战术,两路骑兵有如张开的蟹钳,然后在蒙古人绝望的眼神中重重扣上。

    不知道是谁先大喊了一声,混乱的蒙古骑兵再一次汇聚,集中全力向着敦煌方向突围。只是明军显然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这么做,早在骑兵包围的时候,大队步卒已经压了上来,一旦蒙古骑兵调转马头,就意味着他们将自己的后背留给明军步卒。

    一排排长矛手在整齐的口号声中同时将手中的枪矛端平,脚下的步伐也不知不觉加快,仿佛钢铁的麦浪在风中不断摇摆起伏,但是那些闪亮着月光和火光的刀枪,所到之处只有鲜血和死亡。

    不过蒙古骑兵反应也很快,一队骑兵立刻留下来,直接迎上敌人的枪矛。而其余的骑兵则依旧拼尽全力向着前方进攻。显然明军也被这样的打法吓了一跳,因为这也就意味着那一支留下来的蒙古骑兵只有死路一条。但是蒙古骑兵们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那些守卫营寨的色目人不一样,他们是草原上的苍狼、荒漠上的金雕,就算是落入包围,也要向自己的对手证明,受伤的苍狼还有獠牙,折翅的金雕犹能嘶鸣。

    高达缓缓策马走到霍良身边。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将,脸庞因为大幅度的运动而有些微微发红。天雄军高达和南面邕州军马塈是大明少有的两位老将军,他们年少活跃的时候,北方还是蒙古鞑子骑兵所向披靡的土地,南方还是王坚和余玠这两个传奇人物在支撑天空。

    对于这两位老将军,大明军中自然是万分尊重,并且他们的亲卫以及下属将领都得到过死命令,务必保证两位老将军的安全。所以刚才高达刚刚冲下山坡,就被自己的亲卫死死拽住了,老将军也知道自己的体力根本比不上身边冲过的那些年轻人了,所也不为难亲卫们,缓缓停下来,一直居后指挥,现在大局已定,终于能够歇口气了。

    霍良见到高达走过来,急忙拱手行礼:“末将神策军第一师师长霍良,参见高老将军。老将军神武非凡,是为我等后进之楷模。”

    高达摆手笑了笑:“霍师长客气了!老夫也就是跟着凑凑热闹,聊发少年狂,带队冲锋这种事,年纪大了也就是这么轻狂一次,估计下一次就真的做不出来喽!”

    顿了一下,高达眯了眯眼:“至少老夫以后下去了,也算是有给那些家伙们吹嘘的资本了。”

    霍良微微一怔,顿时明白高达说的是那些先自己一步而去的前宋抗击蒙古的栋梁们。一想到那些前辈们不屈的身影,霍良鼻子就有些发酸。因为他们当中很多人并不是真的天妒英才,而是因为受到了贾似道的迫害,不得重用,郁郁而终。不知不觉的,那一代人竟然只剩下了现在高达和马塈两位。

    高达看了一眼霍良,似乎明白霍良在想什么,笑着说道:“现在后继有人了,老夫也能够给他们交代。”

    霍良沉默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而高达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蒙古鞑子骑兵的顽强抵抗甚至丝毫不畏惧的牺牲吸引过去,不由得喃喃感慨一声:“蒙古鞑子当中终归还是有不怕死的,草原上的男儿有血性,此言不假啊。”

    “只是可惜蒙古鞑子那里,这样的将士已经越来越少了。”张珏在高达身边一把拽住马缰,声音之中却是并没有喜悦。(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七章 孤城遥望玉门关

    张珏的话里,带着一丝落寞。

    高达和霍良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脸上同样深沉的表情。同样是沙场拼杀之人,张珏的心思他们当然明白,甚至可以说是很理解。大明从来都不是一个野蛮的国度,大明的军队也不是野蛮的军队,这个崭新崛起的王朝继承了汉唐两宋的风范,并且将会走向更高和更辉煌。

    所以大明的将士尊敬他们的对手,只要他们表现的如同真正的勇士。

    眼前的这些蒙古骑兵发动最后的冲击,总让人想起来星星峡那个风雪夜里同样发动这样攻击的大明骑兵,决绝、果敢、一往无前。只不过显然他们已经等不到自己的援兵了,留给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虽然心中尊敬,但是大明将士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而这些蒙古骑兵也绝对不会放下武器。

    大明将士有自己纵横南北的荣耀,蒙古骑兵也有他们马踏山河的骄傲。

    刀光闪动,最后的蒙古骑兵倒在地上。涓涓流淌的鲜血将大地染红。

    “走吧,结束了。”高达喃喃说道。

    霍良和张珏点了点头。他们很清楚,高达说的结束了,不只是这里结束了,整个河西大战,实际上在这一刻已经宣告结束。天雄军并没有收拾战场,大队的步骑不知疲倦的继续向前,只不过和之前隐藏于黑暗不同,一支支火把点燃,在黑暗中如同精灵在跳动。

    无数的火把连在一起,很快就变成火焰的海洋,将整个戈壁荒漠照亮。

    后续赶来的蒙古骑兵,看到天际线上突兀冒出的火焰光亮,纷纷勒住战马,紧接着无数的光焰紧紧追着前面的那几点光亮出现在高低起伏的沙丘上,火光中,不只是那一面面旗帜,甚至就连人和马都被渲染成红色。火红色的浪潮卷席天际,将整个黑夜彻底照亮,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光华。

    明军骑兵已经在这红色海洋之中分出来,如同流淌的岩浆,沿着沙丘两侧飞快移动,而大量的明军步卒也拼了命的迈动步伐,只要骑兵刺入敌人阵中,这些步卒甚至能够保证在下一刻直接正面压上去。

    川蜀将士灵活的身形在这个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一道道身影在沙丘上下奔跑,灵活如猴子。滚滚向前的红色海洋因为这么一变,看上去就如同浴火的凤凰,从亘古的战乱之中脱身而出,经过红莲业火的锤炼,涅槃重生,骄傲舞动于这荒原大漠中,所有意图阻挡的黑暗,都将被无尽的火焰所吞噬。

    站在沙丘上,蒙古骑兵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一生中都没有见过如此浩浩荡荡、如此肆无忌惮的进军,不过很快明军骑兵就已经冲到面前,这些蒙古骑兵还来不抵抗就被彻底绞杀。

    而就在这山丘下面,蒙古在城东和城北的营寨也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之中,蒙古士卒慌乱的四下奔逃,这一刻什么秩序和规矩都已经被那恍若从天而降的光焰燃烧殆尽。这些蒙古步卒远远没有蒙古骑兵有斗志,尤其是现在败局已定,想要指望他们抵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天雄军仿佛从天而降带着银河倾泻,又仿佛从地底冒出来卷动无数熊熊大火。四面八方都是怒吼的明军士卒,已经不知不觉取代了呼啸的大风。漫山遍野都是奔驰的明军步骑,手中刀枪闪动火光,看上去凶恶更比传说中的夜叉。

    咚咚的鼓声响起,天雄军断后的辎重车队终于还是赶到了。而火炮和飞雷炮也终于找到了自己肆虐的目标,无数的弧线划过天际,炮弹和炸药包倾泻在山丘下面那一座座营寨当中。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将整个黑暗彻底撕裂。

    片刻之后敦煌城中同样响起咚咚鼓声,和城外的鼓声应和,敦煌的四面城门全部打开,已经憋屈了太久的神策军将士如同潮水涌出城门,杀出这个他们流淌了太多鲜血的城垣,越过已经被蒙古鞑子填平的壕沟,越过那一堆堆因为大火的焚烧而成为黑炭的云梯车,继续向前。

    唐震已经带着人杀出城去了。

    而梁炎午伸手扶着城垛,看着眼前这一生难得几回见的景象,不由得喃喃说道:“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身后留守城池的丁壮和将士们已经欢呼雀跃,很多人的声音中不知不觉都有了哭腔。

    五日血战,神策军近万人埋骨,城中即将断粮断水。

    然而就是在这一天,天雄军杀到。

    敦煌解围。

    ————————————————————-

    王进靠在专门为他准备的软榻上,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坐在那里,接受每一名走进来的将领敬佩的目光。甚至就连高达和张珏这两个实际上和他同级的将军走进来,都是毕恭毕敬的对着王进一拱手。

    不是因为王进是从龙功臣,是当今圣上叶应武的同窗,而是因为星星峡一战确实打出了大明将士的血性。出兵前去星星峡,任何一名将军都能看出来这不啻于送死,但是王进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带队出发了。

    星星峡一战在很多人看来有些突兀,甚至说得不好听一些是神策军付出了无谓的牺牲,并没有真正控制星星峡,反而在这一战之后削弱了自己的力量。

    但是真正军中之人都明白,这种朝野之中私下里流传的言论简直就是荒谬。大明朝野上下已经习惯了军队出击就必然会占领新的城池土地的事实,星星峡一战看上去神策军骑兵直接杀到星星峡,结果最后却又退回敦煌,等于回到了原点,什么都没有取得,反倒是牺牲了数千骑兵。不过星星峡之战背后大明取得的利益却是无可替代的。

    星星峡一战使得忽必烈部和海都部原本就薄弱的联盟彻底破碎,双方都看清楚对方找自己联合的目的。虚情假意的联盟,不过是为了在真正和大明交战的时候将对方推到前面,从而使得自己可以在后面渔翁得利,尤其是忽必烈部骑兵竟然眼睁睁的看着明军骑兵渡过红柳河直扑星星峡,这在海都部高层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原本自海都以降诸多将领对于忽必烈还抱有一定的期望,但是忽必烈部自己在星星峡之战中将这种期望付之一炬。且不管这样做是不是忽必烈本人的意见,这种做法已经能够将忽必烈部大多数将领的想法体现得淋漓尽致。所以就算是忽必烈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也不得不考虑手下人的反应。

    蒙古两部可以说在星星峡之战后,就彻底没有了联合的可能,这也进一步导致冬天里两部之间的惨烈交锋。

    如果没有星星峡之战,忽必烈和海都部就不会有冬天抢夺粮草和牛马的一系列战争,也就不会损兵折将,使得现在忽必烈部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一战攻下敦煌城。甚至如果没有星星峡之战,可能敦煌城要面对的也就不只是忽必烈一个敌人,海都十有**也会出兵相助。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整个敦煌之战中海都手下的兵马都在隔岸观火。不过这种安宁显然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锦衣卫刚刚送来的情报,就在昨天海都手下第一大将八剌已经带着自己麾下军队向东北侧进军,矛头所向的正是蒙古忽必烈部的侧翼。

    所以就算是没有昨天晚上惊天动地的大战,恐怕蒙古鞑子也不得不准备撤退了。毕竟现在忽必烈后方甚是空虚,甚至可以说已经陷入真空,八剌的军队杀过去几乎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所以蒙古大军如果不撤退的话,就等于将自己的后方拱手让人。

    可以说敦煌之战能够有今日之局势,皆赖星星峡之战所赐,而星星峡之战最后能够取得惨胜,当归功于这个坐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的男子。

    相比于之前,王进瘦了很多,不过这也使得它看上去更有几分锐气,历经大浪淘沙、马革裹尸,他的目光之中完全退去了青涩,谁对上那一双眼睛,都不敢想象这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应该有多么目光,深沉的杀意和昂扬的斗志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一切招惹上他的人都要被深藏在眼眸后的那火焰燃烧殆尽。

    张珏和高达对上王进目光的时候,都流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因为这目光他们之前也曾经见过,当初统帅川中的余玠就拥有着这样的眼神。而张珏和高达很清楚余玠的眼神缘何而来。只有经历过生死之战、亲自在九死一生的边缘挣扎回来的人,才有这样深沉而强大的目光。

    梁炎午缓步走到王进身边坐下,而唐震冲着高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高达身为大明天雄军将军,自然应该和王进坐在一起。当下里高达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推辞。他作为大明硕果仅存的老将军,自然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坐在什么位置上。

    一张巨大的舆图一下子拉开,唐震大步走上前,伸手在舆图上一指,沉声说道:“昨夜一战蒙古鞑子受到重创,而且天雄军是从城东和城北方向压过来的,使得蒙古鞑子现在只能向西北方向撤退。但是西北方向是红柳河和星星峡方向,海都部手下八剌在锦衣卫的劝说下带着大军走西北道路直奔蒙古忽必烈部的侧翼后方,也就是说双方很有可能在星星峡以东北的地方撞上,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张珏眉毛一挑,看向舆图上标记的双方力量:“蒙古鞑子两部之间积怨已深,而且八剌一直坚持和忽必烈部开战,这一次见面必然不会手下留情,而且战败的忽必烈部军队,就算是小心布置,也很难战胜八剌。”

    “八剌有勇无谋,这一点锦衣卫可以确保。”站在阴影中的杨风缓缓说道。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足够让整个议事堂中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但是草原上大军征战,只要依靠的还是双方人数和士气,广阔无垠的草原并不是什么设下埋伏的好地方。所以就算是依靠蛮力,八剌也能够击败忽必烈部,杀向草原深处。”

    杨风说话很轻,但是谁都不敢小看他,高达点了点头:“对于大明来说,忽必烈部和海都部一直争斗下去才是好事。就算是再不济,也得这两部之间爆发一场大战,这样就算是一方吞并了另外一方,也会因为元气大伤而根本不是大明的对手。现在如果八剌作为先锋就能将忽必烈那边搅得天翻地覆,大明恐怕就要面对一个强大而且棘手的海都部了。”

    “海都部由联盟组成,所谓联盟,必然上下都会存在矛盾和冲突。这一次八剌出兵明显只符合察合台汗国的利益,而不符合海都和整个蒙古的利益,所以可以想象八剌出兵并没有得到海都的准许。甚至很有可能海都接下来要直接对八剌用兵。”杨风一步走出阴影,阳光洒在老人的身上,老人挺直腰杆,没有丝毫老态,“不过八剌和察合台汗国终究是当年成吉思汗分封的四大汗国之一,底蕴还是有的。而且海都想要讨伐察合台汗国,下面的其余部落汗国必然会有意见。更何况海都还要面对伊尔汗国在南面的威胁,所以最多只是对八剌提出警告。”

    “也就是说八剌和忽必烈的这一战不可避免了?”高达沉声说道。

    议事堂中一下子沉默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杨风身上。杨风轻轻咳嗽一声,郑重点头:“锦衣卫有信心可以做出这样的肯定。”

    唐震和梁炎午、王进他们对视一眼,轻轻提起一口气。

    杨风和锦衣卫他们还是信任的,毕竟锦衣卫和六扇门在大明开国以及四方征战中功不可没,可以说没有这两个对内和对外的情报部门,大明可能远远没有现在的辉煌。

    但是锦衣卫这样肯定的得出结论,也就意味着一个难题摆在了大明面前。显然八剌击败蒙古忽必烈部根本不符合大明应有的利益,所以大明必须要做出些反应来阻止这成为事实。而现在大明能够就近上阵的,只有神策军和天雄军,且不说其余主力战军距离太远,整个北伐和北方防线,都还需要人去防守,所以这两个主力战军必须支撑起大明在河西的天空。

    “必须扭转八剌对忽必烈的优势。”一直保持沉默的王进终于开口说话。

    “出兵?”唐震挑了挑眉。大明想看到的是蒙古鞑子内部兵戎相见,所以绝对不可能派出使者斡旋其中,但是还想要让八剌和忽必烈两败俱伤,那么唯一剩下的选择就是出兵了。

    王进轻轻咳嗽一声,伸手捂住胸口,淡淡说道:“如果不出兵,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么?”

    高达缓缓站起来,抬起头看着舆图:“必须要出兵,但是咱们现在的粮草和器械都缺少,必须要等着后续的辎重队伍赶过来才行。这样恐怕留给咱们的时间就不多了,甚至可以说咱们赶到的时候,八剌已经杀入草原。”

    “鹬蚌相争,其实没有必要去当那得利的渔翁,”王进的声音尚且有些虚弱,不过却带着一丝杀意,“摆在大明面前还有一个选择。”

    议事堂上的一众人全都将目光汇聚到他的身上。

    王进轻轻呼了一口气,伸手遥指舆图:“过星星峡,直扑西域!”

    “八剌出兵,西域必然空虚,一旦大明攻下星星峡,就等于切断了八剌的归路,到时候八剌肯定会拼尽全力回军进攻星星峡。整个战场的主动就掌握在咱们手里了。”张珏声音微微提高,显然很赞同这个决断。

    “进攻星星峡,海都不会坐视不管。”高达当即摇头。

    “但是如果这只是虚张声势呢?”王进毫不犹豫的反问。(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八章 沾衣欲湿杏花雨

    “虚张声势?”高达喃喃重复了一遍,眼前一亮。

    王进点了点头:“对,大明出兵直扑星星峡,但是并不直接进攻,而是驻扎红柳河。红柳河位于星星峡东,进可攻击,退可直回敦煌。对于八剌来说,一支明军驻扎在星星峡外,哪怕是不进攻,也是如鲠在喉,不可能任之不管,但是如果想要击退的话,单单凭借八剌留守的军队根本不够。更何况八剌也会害怕咱们真的抄了他后路,所以必然不会深入草原。这样就可以给忽必烈喘口气的机会。”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王进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不由得轻轻咳嗽两声。星星峡一战留下来的伤还没有痊愈,依旧在每时每刻折磨着他。尤其是当王进说到“星星峡”和“红柳河”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的痛苦神色,更多不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而是因为心里的伤痛。

    “但是海都呢?海都不可能坐视不管。”张珏有些疑惑,“八剌归根结底还是海都手下的大将,海都不可能放任不管。”

    “海都巴不得我们这样做。”杨风突然间开口。

    “嗯?”张珏顿时怔了一下。

    杨风不慌不忙的说道:“海都起兵的主要原因,是忽必烈在蒙古兵员不足的情况下意图调动西域各个汗国参战,而西域各汗国本来就和蒙古本部有间隙,双方没有兵戎相见就很不错了,所以无论是海都还是八剌,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手下的军队不被忽必烈推到第一线去成为炮灰,于是海都等于被逼着走上了和忽必烈对抗的道路,但是实际上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对于海都来说,彻底吞并忽必烈并不是好事。”

    唐震他们都点了点头,现在无论是忽必烈和海都,都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吞并对方,因为这意味着并不高的成功可能性以及必然的元气大伤。而且唇亡齿寒,一旦一方灭亡,另外一方就可能要面对大明铺天盖地而来的北伐兵马,这对于现在本来就虚弱而且还分裂的蒙古来说根本吃不消,所以到最后只有全军覆灭这一种可能。

    海都不傻、忽必烈不傻,所以他们必须要竭尽全力来维持这个有些诡异但是却无比重要的平衡。

    所以八剌进攻忽必烈,海都肯定会想办法让八剌回来。明军一旦进兵星星峡,八剌必然会撤兵,这样就等于海都不费一兵一卒实现了自己的目的,他自然是何乐而不为。

    故而明军进兵星星峡,海都别说不会出兵,甚至有可能还会拍手称快。

    其实还有一个更主要的理由,大家心里面都明白,却没有人点出来。那就是忽必烈经过敦煌一战的失败,元气大伤,再加上大明在各个方向咄咄逼人的进攻姿态,使得忽必烈不得不全神应对,所以此时一个强大的海都联盟对于忽必烈来说绝对不是好事,甚至有可能在大明击败忽必烈之后成为大明不得不面对、甚至很难战胜的劲敌。

    所以大明实际上从现在开始就已经着手削弱海都部的实力。海都部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在锦衣卫的有意操控下自然很容易分崩离析,八剌擅自出兵,这实际上已经是第一步的完成。紧接着便是这第二步。

    海都面对有危难的八剌,按兵不动。就算是海都确实有很多很多可以拿来解释的理由,哪怕是用“八剌不听命令、贸然进军,当做惩罚”这样再拙劣不过的借口都能说得过去,但是无论如何,只要海都不出兵,就等于在联盟的内部形成了间隙。

    下面的汗国和部落们当然不想看着自己哪一天被别人切断了后路,而自己效忠的海都汗却在后面坐拥大军见死不救。本来就松散的联盟,在这一次之后基本上就彻底散乱。大明只需要一场胜利,就可以将整个海都部打成一盘散沙。

    沉默了片刻,唐震重新说了那两个字,只不过这一次用的是肯定语气:“出兵!”

    高达和张珏对视一眼,霍然站出来一步:“出兵!”

    在座官职最高的大明河西行省巡抚梁炎午缓缓放下手,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出兵!”

    站在柱子下的杨风,嘴角边掠过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快步走入议事堂中:“启禀诸位相公,城南发现吐蕃援兵!”

    “吐蕃援兵?”梁炎午等人脸上都流露出诧异神色,旋即转为笑容。

    “这吐蕃人也知道自己应该什么时候出把力、分杯羹了!”唐震不由得笑着说道。

    议事堂上几位掌握整个河西生杀大权的将军对视一眼,纷纷哈哈大笑。

    吐蕃人虽然晚了一天,但是动作也不慢。这样大明在接下来的河西之战中就有了更大的把握。

    而王进眯了眯眼看向舆图。

    红柳河、星星峡。

    心口的痛与伤,必须用蒙古鞑子的鲜血来洗礼!

    “呼!”一声呼啸,原本半掩的议事堂大门猛地向两侧分开,呼啸的大风直卷入大堂中来,带着湿润的气息,让议事堂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细细密密的雨丝就已经在庭前交织,雨滴顺着屋檐不断落下,重重敲打着台阶。

    寒冷干燥的敦煌城,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被密密春雨所笼罩。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在这三月的风中,春的气息终于降临到这座城上。

    哪怕是迟迟来临,还是引起了整个城中的欢呼,即使是站在这戒备森严的议事堂之中,依然能够看到外面不断涌出来的官吏和士卒,正惊喜的看着久违的风风雨雨。

    最后的一丝寒冷和朔风,仿佛在这一刻都被这春雨所覆盖。

    “春天总算是到了。”王进轻轻感慨道。

    “是啊,春天到了。”高达和梁炎午转过身看向门外,听着那随风而来的欢呼声,也看着那一道道惊喜奔跑的身影。

    唐震和张珏两个年轻一些的将军对视一眼,也都看出对方脸上的喜色。

    春雨润万物,好兆头啊。

    尤其是在这大明准备和蒙古鞑子在河西一决胜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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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河西万里之外,江南。

    三月是江南最美的时节。烟花三月下扬州,实际上不只是扬州,大江南北、吴江内外,万紫千红尽开放。青山点缀上花的色泽,城镇的大街小巷上,等候了一个冬天的生机,在这一刻都蓬勃而发。

    前宋对于城镇之中的商业就已经没有像唐朝那样有所管制,到了大明就已经彻底放开,整个城中街道两侧,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而随着开春春耕之后,下面乡镇的百姓也都进城采买多半年所需的用品。至于那些文人雅士,自然也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几乎城中能够看到三分景致的地方,都有文士打扮的人吟诗作赋。

    而对于南京城,开春几乎唤醒了整个京城人灵魂中的活力。十里秦淮、纸醉金迷。这在南宋百年间因为战乱而消散了繁华的十里秦淮,终于再一次展现出其迷人所在。沿着十里秦淮两岸,酒楼、瓦舍、茶馆、青楼有如雨后春笋,甚至就连河上的画舫不知不觉都多了一倍。

    十里秦淮的繁荣,并没有引来官府的干预,甚至南京府还一直大力支持。一家酒楼开张,可就意味着南京府每年又有不少税收,更何况这些沿着河的酒楼青楼,服务对象那可都是南京城中的朝廷权贵,对于南京府来说,随随便便在里面抓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皇亲国戚。

    更何况皇帝陛下对于自己眼皮子底下欣欣向荣的京城,素来都是大加赞赏,南京府自然也乐得看着十里秦淮更加繁荣,额,“昌”盛。

    十里秦淮是南京城风月之魂所在,而秦淮最美的时候还是夜晚。沿着河的酒楼和青楼同时挂起自家制作的灯笼,形式各样、色彩不同,将整个秦淮甚至是半个南京城照的犹如白昼,而河上来往的画舫,更是穿行如梭,隐约可以看见画舫上交错的身影和举杯的姿势、能够听见人们的吆喝声还有出类拔萃的乐师歌舞的声音。

    十里秦淮仿佛要将所有南京城的权贵都揉碎在其中。

    一道身影在人群中熟练的挤过去,很多人扭头想要叱责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但是却发现哪里还找得到这个家伙的身影?这个身材瘦小的汉子一连穿过两条大街,直接跑上秦淮中段的一座桥上。

    画舫划破水面,缓缓行过高桥,而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对着桥下的船只指指点点,脸上满满都是笑意。

    那瘦小汉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桥头,一眼就看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当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属下参见统领。”

    站在桥上的锦衣男子看上去在这秦淮熙熙攘攘的寻访客中很寻常,但是这身形矫健的瘦小汉子却是很谦恭的在他面前微微低头。此时正好可以看见锦衣男子的右手,上面的老茧在月光和灯光下依稀可见。瘦削汉子轻轻呼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历练才能让统领的手变成这样,但是他很清楚死在统领手中的蒙古鞑子不计其数。

    只是不知道统领为什么突然间对这十里秦淮感兴趣了?

    “画舫订好了?”锦衣男子微微侧头微笑道。

    那瘦削男子迟疑片刻,点头说道:“嗯,小章相公已经带着人提前将画舫订下来,用的是工部尚书家的名号,所以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小章相公下手倒是快。”锦衣男子不由得轻笑一声,“也罢。”

    瘦削男子嗯了一声:“小章相公出面相比于禁卫军出面,总算是好一些,所以属下就直接回来复命了。”

    站在那里的锦衣男子正是大明禁卫军统领吴楚材。听到瘦削男子的解释,吴楚材也会意的点了点头,刚刚想说什么,一只手突然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紧接着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声音之中还带着一丝笑意:“小章相公订好了便是,那咱们现在过去看看。”

    瘦削男子有些诧异的看着站在吴楚材身后的年轻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敌意,作为吴楚材的手下,对于所有意图靠近统领的人,瘦削男子多少都会有所警惕,尤其是这人的手都已经搭在了吴楚材肩膀上。吴楚材已经反应过来,急忙说道:“这是我今夜意图宴请的朋友。你在前面带路。”

    瘦削男子被挑出来做这事自然本来就是机灵人,知道不管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自己都招惹不起,急忙微微躬身。吴楚材这个拙劣的借口显然是欲盖弥彰,堂堂大明禁卫军统领,虽然官阶不高,不过可是皇帝陛下座下大将,之前御驾亲征都是陛下身边的贴身护卫统领,要说没有一丝一毫威望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吴楚材和江铁都很清楚自己的职务需要什么样的人来承担,所以一向是不和朝中百官有任何瓜葛。

    身为禁卫军统领、护卫陛下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和百官有什么交往,哪怕是最普通的朋友关系,都可能引来陛下的怀疑。哪怕是叶应武对他们两个信任有加,他们两个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怎么做。所以吴楚材和江铁在京城中从来没有宴请过谁,这也使得他们在南京城中尤其是这十里秦淮,声名并不响亮。

    今日这年轻男子站在这里,目光飘忽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和吴楚材,而吴楚材对于他虽然没有表现在口头上,不过一举一动都是毕恭毕敬,所以瘦削男子不用想都只要眼前这人是什么身份。

    除了大明皇帝,又有谁能够让吴楚材如此敬重?

    当下里没有丝毫迟疑,瘦削男子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刚才眼眸中的杀意已经收敛得无影无踪。

    “有意思。”瘦削男子猜得不错,站在吴楚材身后的正是堂堂大明皇帝陛下叶应武。只不过此时叶应武白鱼龙服站在这里,在寻芳客多如牛毛的十里秦淮,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走,去见识见识。”

    吴楚材顿时有些诧异,一挥手让瘦削男子退下,和叶应武走到桥下僻静的地方,微微躬身压低声音说道:“官家还是再三考虑一下吧,这样一时兴起过去的话,恐怕······”

    叶应武当即拍了拍身边桥头的石狮子,微笑着说道:“身为大明官家,这种事朕也没有道理坐视,还是去看看吧。更何况多见识见识也能够体验民间之疾苦,何乐而不为?”

    还不等叶应武说完,惠娘手里拿着糖葫芦走过来,笑着说道:“夫君,咱们什么时候可以租船到在秦淮河上走一遭?”

    跟在惠娘身后的还有吐蕃公主格桑,这个小姑娘虽然还没有被叶应武制服,不过一来因为心中对江南的繁华很是向往,二来也不愿意在宫中待着,所以扭扭捏捏一番,也就跟着叶应武跑出来了,此时左手一根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吃得正开心,哪里有吐蕃公主的半点儿威严?

    吴楚材不由得苦笑一声,看向一本正经的叶应武。

    话说皇帝陛下,您真的确定您是来体验民间疾苦的?民间疾苦恐怕您之前在兴州、在沙场上体验要比这里来的真实多吧?更何况您这带着两个妻妾,是不是有些太不专业了?应该说讨女人欢心才是最主要甚至是唯一目的吧。

    吴楚材一声不吭的在前面带路,而叶应武耸了耸肩,刚想要举步,一丝凉意突然从天而降。

    细细密密的春雨无声无息的飘落人间,大明京城也被这春雨所笼罩。

    街道上的人们不慌不忙的散开,甚至还抬起头尝试用手去接那春雨。甚至街道两旁商铺的叫卖声更加响亮。躲到屋檐下避雨的人们,或多或少都会被吸引到商铺当中去看一看。

    而叶应武解下来身上的外袍,直接盖在惠娘和格桑头上,然后将两个娇小的身躯一下子揽到怀中。

    抖了抖沾了水珠的衣袖,叶应武笑着说道:“沾衣欲湿杏花雨,这春雨来的还真是时候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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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介绍:
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