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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九章 吹面不寒杨柳风

    春雨轻轻打在房瓦上,发出悦耳的响声。仿佛有精灵在房瓦上跳动,尽情的歌唱。

    “陛下又上街了。”文天祥走进房里,小心翼翼的将房门关上,也把那风风雨雨隔绝在外。屋子里火炉带着丝丝缕缕热气,将从外面尚且没有消散的寒意驱散。

    叶应武上街显然并没有打算隐瞒给朝中百官,因为这位皇帝陛下是大摇大摆从武英殿外的偏门走出去的,甚至还在六部衙门前面溜达了一圈。如果不是六部官员今日休沐,恐怕整个朝廷上下明天都知道陛下出门了。

    屋子里面除了文天祥的正妻夫人欧氏之外,并没有别的人。见到自家夫君进来,欧氏放下手中书卷,点亮床榻边几根蜡烛,方才缓步走上前为他解开外袍,微笑着说道:“陛下正是年轻,上街也是正常,难不成夫君现在还打算带着文武百官上街去劝陛下回宫?”

    “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文天祥眉毛微挑,接过来欧氏为他倒上的一杯热茶,“陛下是见过大风浪的人,每一步走出去必然有他的道理。”

    欧氏笑着替文天祥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照妾身看来,你们何必将陛下想的那么复杂。官家归根结底也是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也有自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做的事和喜欢的人。人生在世,总会做一些随心所欲而别人不能理解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顿了一下,看着有些惊讶的文天祥,欧氏摇了摇头:“你们可不要忘了,几年之前官家可还是纵横临安三十六花街柳巷的浪荡衙内。这几年风雨兼程、血肉拼杀,偶尔放荡一回,也是人之常情。”

    文天祥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轻轻抿了口茶,脸上的疲惫神色消散了不少,将茶杯放下:“是啊,陛下做什么就随着他去吧。反正某问心无愧没有做错什么,陛下就算是有所打算也落不到某头上。”

    “你这是幸灾乐祸吧?”欧氏斜瞥了他一眼。

    “幸灾乐祸也罢,撒手不管也罢,今天某好不容易提前将明天的奏章批完了,可以早些歇息。娘子大人,咱们安寝吧?”文天祥眨了眨眼,一边促狭的看向欧氏,一边伸手解腰带。

    欧氏下意识后退一步,啐了一口:“君臣上下都是不正经。”

    “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好正经的!”文天祥直接吹灭了蜡烛。

    最后一丝光亮消散,细细密密的雨丝还在敲打着屋檐和庭前台阶。

    ——————————————————-

    一艘画舫停在秦淮河的边上。

    秦淮河上的画舫有很多,并不是所有的画舫都一样,同样有三六九等之分。高级一些的画舫,实际上就是街边哪家大青楼为客人准备的特殊场所,寻芳客厌倦了青楼之中的推杯换盏,就可以直接到青楼后面码头坐上画舫游览这秦淮河的风月无边。而十里秦淮,最不缺的就是金银与风月,所以即使是单独成形的画舫,也有颇多被文人墨客青睐的,毕竟这些画舫的老鸨有很多都是年轻时候的头牌花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说,她们刁钻眼睛挑选出来的姑娘,自然也都是一等一的。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一颦一笑,皆有勾人心魄之处。

    尤其是之前临安被一把火烧了,那西湖边三十六花街柳巷虽然没有怎么被大火吞噬,但是因为那些达官贵人全都随着前宋的覆灭而烟消云散,所以很多青楼老鸨都来到这十里秦淮重整旗鼓,这也在无形之中进一步推动了十里秦淮的繁荣“娼”盛。

    而归根结底,这功劳算在叶应武头上似乎也不错。说叶应武是这十里秦淮形成今日景象的推动者甚至是缔造者都有几分道理。而且叶应武的长生牌位在南京城中几乎家家都有,所以青楼楚馆都供上这位“大恩人”的画像,为他添上些香火,叶应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街道上来往的烟尘女子手撑油纸伞,她们挽住秀发的金步摇随着脚步的轻轻迈动发出清脆的响声。青石板的街道,朦朦胧胧的夜色,娉婷走动的佳人美女,叶应武站在码头上看着身后的场景,竟然已经如痴如醉、

    算起来自己在血火之中摸爬滚打、在皇宫中正襟危坐,不知不觉也有三四年了,这样年少时候曾经熟悉的场景,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的陌生,以至于叶应武怀疑这只是虚空大梦一场。

    突兀之间,叶应武仿佛回到了五年之前,那个清晨的临安。同样是杏花春雨,同样是吹面杨柳风。水袖舞动,歌声悦耳,从天而降的白衣女子衣裙飞扬,像是一朵盛开的空谷幽兰。遮挡住容颜的面纱随着微风轻轻起伏,水袖挥动之处,仿佛就连那春雨都消散的无影无踪。那白衣女子从二楼一跃而下,水袖翻舞两下,一下子向两侧飘开,引起台子两侧寻芳客发疯一般的抢夺,而在二楼属于达官贵人的看台上,大大小小的金银铜钱扔在龟公递上来的盘子中,叮叮当当。

    大珠小珠落玉盘。

    而当时的叶应武,就和江镐、王进这些狐朋狗友坐在二楼看台上,呆呆的看着台下那一道身影,手中的钱币甚至都忘了扔入盘子中。

    或许那时的叶应武并不知道,台下这个一阕歌舞迷醉临安半城的女子,正是在这之后正式成为临安醉春风的花魁。那时的叶应武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这一刻实际上就已经悄然转折。

    甚至整个时代,都在悄然转折。

    叶应武细细品味着自己记忆中的场景,当时的这具身体和这些记忆都还不属于自己,但是或许是因为这一幕刻骨铭心,所以即使是换了主人,叶应武在看到眼前十里秦淮景象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五年了。

    五年间,滚滚红尘流逝,已经是天翻地覆。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叶应武喃喃念道。突然间叶应武想起来当时和自己结仇的吕家兄弟,那两个家伙在吕师孟死后就逃之夭夭,不过即使是这样,六扇门还是没有打算放过他们。马廷佑亲自率队将他们两个抓捕,直接处死。总算是了结了当时和吕家结下的所有恩怨。叶应武当初被迫出走临安的仇,也终于一笔勾销。

    现在想想当初,叶应武也不知道应该说自己是一时冲动好,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如果不是贾似道当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恐怕那时候手上无兵无将也无权的自己,会死的很惨吧?

    惠娘伸出手在叶应武面前晃了晃:“夫君,你在看什么?”

    叶应武一下子回过神来,看着旁边小阳子他们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顿时摆了摆手:“没什么,小阳子、吴楚材,你们不用这样如临大敌。某不过是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罢了。”

    惠娘眨了眨眼,隐约明白过来:“夫君是不是在想当初在临安的风流韵事?要知道夫君在临安三十六花街柳巷可是赫赫有名!据说夫君一出现,整个街上人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世人赐雅号‘净街虎’!”

    “你知道的不少。”叶应武冷笑一声,凑过去威胁道,“说是谁告诉你的?某回去得好好的家法伺候。”

    惠娘哼了一声:“我才不告诉你是絮娘姊姊说的呢!”

    旁边格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叶应武有些无奈的伸手揉了揉惠娘的头:“你就这么毫不犹豫的把你絮娘姊姊给卖了?别以为这就能够搪塞的过去,你絮娘姊姊刚刚生下孩子,所以某罚谁都不会罚她。你那点儿小算盘还是抓紧收起来比较好。”

    惠娘掐着腰一本正经的说道:“告诉你你不信,那怎么能怪我。”

    “现在,琴儿真是什么都说,越来越管不住了。”叶应武翻了翻白眼。

    “你怎么知道是琴儿姊姊说的?”惠娘顿时吃了一惊。

    叶应武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后宫之中知道某这些光辉历史的也就只有在临安待过的人,毕竟某的名号再响亮也不可能顶风臭十里,整个江南都耳熟能详。算起来后宫之中也就只有你琴儿姊姊、絮娘姊姊和舒儿姊姊是临安人士,而絮娘刚才让你自己否定了,舒儿从小未曾出过深宫,所以也不可能知道,就只剩下琴儿了。”

    惠娘张了张嘴,只能无可奈何的学着叶应武的样子耸了耸肩。

    而叶应武却并没有想要责怪她撒谎的意思,挺直腰杆看着烟雨笼罩中的十里秦淮,笑着说道:“其实你刚才说错了,当时临安三十六花街柳巷的净街虎,可不只有某一个。”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经从画舫上走下来,迎上叶应武:“臣参见官家。”

    叶应武走上前笑着搀扶他起来。

    这年轻的男子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再普通不过。然而在场的吴楚材、小阳子等人都下意识的微微后退一步。

    站在叶应武面前的正是章诚,当时临安净街虎之中同样重中之重的一个家伙,后来天武军右厢的都指挥使,可以说是现在镇海军的最初缔造者。只不过因为转为统带锦衣卫,而逐渐从第一线隐藏了身影。

    面对未来的北伐大战,大明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中枢都可以说倾巢出动了。郭昶在东北,马廷佑在西域,甚至就连一手创办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杨老统领都亲自坐镇河西,所以整个六扇门和锦衣卫最初的几名统领,就只剩下章诚一个人了。

    因为章诚的爹爹章鉴现在还是大明的工部尚书,主掌大明这个不可或缺的部门,再加上章鉴三朝元老的资历,所以朝野之间都喜欢尊称其为“章老相公”,相应的章诚就只能在自己的称呼面前加个“小”字,被官员们称呼为“章小相公”。

    章鉴是三朝元老,年事已高,按理说应该可以致仕了。叶应武坚持让老人留任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能够借助老人之力带一带郭守敬和陈元靓。毕竟这两人是工匠和书生出身,虽然在工匠技巧上可以称之为独步天下,但是归根结底工部还是需要官员的,如果在两人没有丝毫经验的情况下贸然主掌工部,很有可能引起混乱,所以无奈之下叶应武也只能请章鉴出任工部尚书,以培养郭守敬和陈元靓作为工部尚书的接班人。

    对于叶应武的请求,章鉴并没有拒绝,甚至对于官职并不高的公布上述也没有提出异议。这个历史上实际最后官居丞相的老人,依旧在尚书的位置上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有章鉴的坐镇,工部很快就发展成为大明功勋卓著的部门,因为工部及时研制出的火铳和火炮大量应用,大明能够在之前的冬天反击战中站稳脚跟,并且趁机发动大规模反击,直接收复河洛、山东,并且再一次在关中大破蒙古军。

    章鉴在朝野上一直是见惯大风浪的温和沉稳模样,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性格,工部郭守敬和陈元靓才能够放开手脚。做对了陛下自然会嘉奖他们,做错了这天也还有章老相公顶着。所以章鉴虽然并没有多做什么,但是却是整个工部甚至朝廷上下文武百官最敬佩的人之一。

    而章诚在朝野中的形象似乎和他爹爹不太一样,毕竟他主掌的六扇门主要在于隐秘上。所以章诚被贴上的标签,更多的是“神神秘秘”、“雷厉风行”等等,甚至很多后来提拔上来的官员根本没有见过这位六扇门的大统领。更何况六扇门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暗中监视文武百官,所以在百官那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再加上六扇门在配合御史台扫荡贪官污吏上从来没有留过情面,就算是讨饶直接送到叶应武案头,章诚都没有皱过眉,先把人抓起来再说。反正御史台确定了你的罪行,或多或少都有其理由,那就抓不错人。

    因为六扇门在章诚指挥下的大力配合,御史台虽然没有几次大动作,但是每一次都是足够让整个官场抖三抖。现在实际上已经代替监察御史王爚主掌御史台的左都御史陈宜中,也和章诚一起被戏称为“黑白无常”。

    章鉴的和蔼稳重和章诚的雷厉风行,使得人们提起章老相公都连连称赞,提到章小相公都一起打寒战。这也形成了朝野上下奇特的一道风景。

    但是只有叶应武才明白,实际上章诚的性格就是遗传自他爹爹。在另外一个时空中,章鉴也是和贾似道拍桌子的存在。只不过因为现在有了叶应武及早将贾似道踹下台,所以根本没有给章鉴这个机会。老人看着自己期待已久的太平盛世和北伐胜利都即将实现,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需要直言劝谏的,平时帮着镇场子就已经足够了。

    “半月不见,官家又瘦了些。”章诚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知不觉又半个月了。”叶应武点了点头。原本留守京师的是杨风和马廷佑,只不过因为河西和西域的战事,才不得不把章诚从南洋调回来。否则的话恐怕得好几个月都见不到面。

    看着章诚脸上不变的笑容,叶应武心中也泛起一丝波澜。不知不觉得当初这些临安净街虎们已经天各一方,各自在这新的朝代有了自己的事业,也有了自己需要肩负的责任。

    家国重任,落在这些年轻人的肩膀上,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做的更加完美无缺。

    “听说今年春天又多了一个孩子?”叶应武拍了拍章诚的肩膀,在周围人有些诧异的目光下直接拉起家常。

    章诚并没有错愕,嗯了一声:“早春时候,是个女儿。”

    “某前些天还多了一个儿子呢,说不定可以结亲家。”叶应武眨了眨眼。

    章诚一怔,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感激之情,反而是一种久违的朋友温情,迎着叶应武的目光,迎着这位一手支撑起大明天空的九五之尊,郑重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啊!”(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章 有客自远方来兮

    格桑有些诧异的看着叶应武和章诚勾肩搭背,有如刚刚从花街柳巷之中走出来的狐朋狗友,又要找个别的地方继续倚翠偎红、寻欢买醉。如果放在大街上,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人,一个是大明的皇帝陛下,一个是六扇门的统领。

    都是跺跺脚就能让京城、让天下抖三抖的人。

    “夫君归根结底并不喜欢皇帝应该有的威严生活。”惠娘看着格桑带着诧异的脸庞,微笑着说道,“他心中所向往的,实际上依旧是当初的醉卧沙场和风月无边。”

    格桑仿佛看到了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叶应武,饶有兴致的袖手看着他和章诚一起走入船舱。而惠娘也拽了拽她的袖子:“咱们也上船吧,夫君可是说好了要游这十里秦淮的。”

    一听到坐船游览,格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毕竟在雪域高原上,这等繁华的景象她从来都没见过,对一切都有好奇心,立刻就把对叶应武的疑问一下子抛到脑后。

    “这两位相公,看上去有些面生啊,不是咱们这里的熟客吧!”看到叶应武和章诚走进来,老鸨扭动着腰肢走上来。她脸上画着浓妆,用来遮掩眼角的丝丝皱纹,而衣襟敞开,在叶应武和章诚的角度,已经可以由上而下的看到那一道迷人的白皙沟壑。

    章诚轻车熟路的掏出来一块银子直接塞进老鸨的那一道缝隙当中。老鸨的目光中明显可以看到闪动的光芒,甚至就连身子都微微躬下去,也不知道是想表达自己的谦恭之情,还是想要让这两位出手阔绰的恩客能够看到更多,从而可以留下深刻印象。

    “一回生,二回熟。”章诚笑着微微侧身,“某和这位小相公有事情要谈,你先带着你的人去伺候这两位去后舱欣赏歌舞。”

    看着并肩走入船舱的两名女孩,老鸨顿时一怔,不过一想到刚刚收到袖子里的白花花银子,她急忙招呼手下的婢女上前。有这么一块银子镇着,老鸨可以做任何事,更何况是伺候两个女人。女人最懂女人,老鸨敢拍着胸脯保证将这两位不知道什么来路的贵人伺候妥帖。

    听到章诚的话,惠娘微微错愕,而格桑若有所思的看了叶应武一眼,什么都没说。在这种事上她们还是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的,直接顺着老鸨的指引向后舱走去。

    婢女小心翼翼的端上来茶水,然后躬身之后退下。而小阳子顺手将船舱舱门带上。画舫缓缓晃动一下,显然已经驶离了码头。

    章诚看着叶应武,沉声说道:“官家,西域那边的使者已经过来了。”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让他们进来。”

    房门打开,走进来的是一名蒙古人特征明显,但是也能看出来一丝汉人模样的中年汉子。大漠风沙打磨出来的魁梧身材使得他站在那里犹如一尊铁塔,如果不是蒙古人和汉人本来就在容貌上比较相似,恐怕为了掩藏这个家伙的行踪,六扇门就要费不少功夫。显然派他来的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这件事以绝对保密为上。

    那汉子上前两步,伸手按在胸口对着叶应武和章诚一躬身,毕恭毕敬的说道:“谨代表吾主为两位送上问候。”

    他的汉语虽然说的很是拗口,甚至已经没有了正常的音调顺序,不过好在还能够听懂,这也不用六扇门再找来翻译了。

    听到“送上问候”四个字,叶应武下意识翻了翻白眼,毕竟在他之前所处的那个时代,问候人可不一定就是好事。旁边章诚站起来笑着说道:“这位便是大明丞相文相公。”

    为了隐藏叶应武的身份,六扇门毫不犹豫的将文天祥的身份套在了他的头上。毕竟接待使节,就算是暗中进行,大明也应该派出足够分量的人,才能够保证大明对对方的尊重和重视。

    那汉子又冲着叶应武行了一礼,显然他也知道在大明,除了皇帝,丞相已经是最重要的官员了。虽然对于叶应武看上去甚是年轻的样子有些疑惑,不过他也不敢多说。毕竟大明当朝丞相见过的人不多,但是他和皇帝陛下的关系人尽皆知,大明皇帝年少有为,作为他的同窗学长,也不会年长多少,自然也就是一个二三十岁的人,相比于那些官场老狐狸,这可就是绝对的“年轻”了。

    叶应武抿了口茶,这画舫上用的虽然不是上好的碧螺春,不过也算得上不错了。当下里叶应武将那汉子上下打量一番,不慌不忙的说道:“先请他坐下,看茶。远来是客,无论是为了什么,咱们大明都不能失了待客之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那使者半生不熟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就连上来搬椅子的小阳子都不由得笑了一声,而章诚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儿就喷出去。

    叶应武摆了摆手:“没想到你对华夏之文化还很有研究。”

    大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说错了还是说对了,不过还是一屁股坐下来。毕竟能够被选出来出使这千万里之遥的异域,说明他的胆量绝对是足够的:“吾主让吾前来,是为了全权代表昔里吉部与大明谈判,确定大明对于昔里吉部的帮助和之后在西域的划分。”

    叶应武点了点头。其实他对于元初的历史并不怎么了解,所以关于这昔里吉的资料,也基本就是锦衣卫和六扇门送来的。昔里吉原本是蒙古忽必烈的小儿子、上一次大明和蒙古关中决战的蒙古统帅——北安王那木罕的一个部属,结果在讨伐海都之战中,受到海都部的蛊惑,再加上当时亲眼目睹了那木罕在关中的惨败而逃,所以昔里吉基本没有丝毫犹豫就投靠了在西域一时如日中天的海都部,甚至还多次帮助海都战胜那木罕,使得忽必烈原本在河套一带占据的优势荡然无存,使得海都部的阵线从西域中部一直推到现在的位置,方才再一次僵持不动。

    只不过在这之后昔里吉显然并没有得到当初海都许诺下的东西,所以不得已带着他的手下以及部族在海都部各大部落和汗国的夹缝当中生存,成为海都部之中可有可无的一个小部落之主。而且因为昔里吉是卖主求荣,所以以八剌为首的海都部好战派对于他都没有什么好感,几度挤压。

    如果不是因为依附在几大汗国下面的各个小部落在看到昔里吉部大有被吞并的架势而心惊胆战,不断保护昔里吉部的话,恐怕现在昔里吉部可能早就被几大汗国瓜分了。也正是因为昔里吉部之事差点儿引起了所有小部落对联盟的反抗,所以海都明令禁止八剌他们打什么歪主意。

    现在的昔里吉部无疑成为了海都麾下各小部落和各大汗国之间最脆弱的一根神经。只要稍稍挑动一下,整个海都部所有统领的眼皮子都得跳两下,甚至整个联盟都有可能因为这一件事而分崩离析。一旦几大汗国没有了这些小部落的支持,甚至就连互相通信都成了大问题,更不要说联合出兵了。毕竟在草原上游荡的小部落,看上去没有什么战力,但是想要剿杀他们的话可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谁都不想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于是昔里吉部就出人意料的在夹缝中平平安安生存下来,甚至还大有发展壮大之势。这个部落就位于西域和田以北。而和田现在正是海都麾下大将八剌的汗帐所在之地。

    大明在这个时候和昔里吉部的使者会晤,此间的深意自然不言而喻。这是等于昔里吉部将海都部最脆弱的一根神经直接送到了大明的手心中。什么时候将这根神经死死攥住,就要看大明的心情了。

    这也是为什么昔里吉部的使者会被河西行省直接送到京城。掌握海都部的要害是大明梦寐以求的。

    “西域不可能给你们。”叶应武抬起头看向那名昔里吉部的使者,“以后大明是要在西域设立安西行省的,除非昔里吉部愿意和吐蕃一样彻底归化大明,否则西域的一寸土地都不可能让给你们。”

    使者顿时手撑桌子一下子站起来:“那哪里还有昔里吉部立足之地?!你们这是不守信用?!”

    “放肆!”小阳子和章诚一下子站起来,甚至小阳子已经手搭在刀柄上了。整个大明甚至整个天下,又有几个人有胆量在大明皇帝面前大吼大叫?

    而叶应武微微抬手,笑着看向使者:“大明至始至终都没有答应过给昔里吉部西域的土地,所以何谈不守信用?”

    那使者怔了一下,旋即冷声回答:“昔里吉部本来就身在西域,如果让昔里吉部迁走的话,那和战败有什么区别?这谈判也就不用谈了!”

    叶应武耸了耸肩,看了章诚一眼,脸上还带着笑意,仿佛在说:这个家伙竟然还想威胁某。章诚看到他带着坏意的表情,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无奈。而叶应武迎着那使者带着质疑之意的目光,声音随之低沉下来:“昔里吉部本来的土地就不在西域,更何况蒙古部落本来就是逐草而居,所以你们离开西域也合情合理,没有什么不妥。”

    没有想到这位大明的丞相毫不犹豫的将昔里吉部一直引以为羞耻的来历毫不留情的翻出来,那汉子顿时涨红了脸。而叶应武放下茶杯,不慌不忙的说道:“而且如果昔里吉部向西迁徙的话,大明会攘助一臂之力。西域的大漠狂沙,恐怕你们也没有什么兴趣吧,倒不如向西去抢夺钦察汗国的草原,向南去争抢伊尔汗国的财富。”

    顿了一下,叶应武饶有兴致的看向那个还在有些发怔的使者:“咱们开门见山,恐怕你们的首领在让你前来之时,也告诉过你一定底线吧。”

    那汉子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他绝对不会纠结于西域这方寸的土地。”叶应武嘴角边仿佛作为招牌的笑容再一次出现。而他很欣慰的看到那汉子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紊乱,整个人也是震了一下。

    说明自己猜中了。

    使者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显然他手中的筹码基本上已经被叶应武套出来,甚至就连底线也都探摸清楚了。毕竟昔里吉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部落,在整个部落中找出来一个类似于这样的蒙汉混血儿,然后还要通晓汉语的人,已经算不容易了,自然而然对于这个人的能力没有太多要求。

    而事实证明,这个使者绝对不是一个天才,至少不是谈判的天才。不过话说回来,以一人之身驱千里之遥,来到这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这汉子站在此处,没有因为上下牙打颤而说不出话来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大明可以保证绝对不吞并昔里吉部,而且保证每一位昔里吉部民众在大明庇护下的安全,所有大明在三佛齐、在高丽推行的政策,都可以在昔里吉部当中推行。”叶应武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使者,沉声说道,“我想你既然出使,就算别的不知掉,这些也应该是明白的,所以就不多说了。”

    那使者点了点头。大明对外政策素来都是公开的,只要你不主动侵犯我,我一般不会招惹你,但是如果你打过来,那就只有灭亡这一种可能。而大明对于主动附庸的国家,更是全力扶持,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大明的文化、经贸也会无声无息的流入整个国家的方寸之中,最后彻底将整个附庸国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对于现在的昔里吉部来说,在几大汗国的夹缝中以及贪婪的目光中生存,实在是太艰难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显然是昔里吉部一直在拼尽全力尝试改变的。所以现在大明已经在无形之中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只要还能够以一个独立的个体生存下去,昔里吉部也就不奢求什么了、

    “到时候听从大明的安排。”使者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了这一句话。

    但是只要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等于昔里吉部现在实际上已经彻底被大明控制在手中了,也等于大明在无形之中掌握了整个海都部的命脉。

    沉默片刻,使者再一次艰难开口说道:“那昔里吉部需要做什么?”

    “一切的自由和安稳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叶应武不慌不忙的说道,而旁边的章诚听了只能不断翻白眼。还真是难得见到当初临安花街上所向披靡的叶衙内说出这么高深、有哲理的话出来。

    使者微微坐直。

    不过显然叶应武并没有打算明确说出应该怎么办的意思,只是看着那使者,微笑着说道:“为大明做该做之事、杀该杀之人、灭该灭之国。”

    做事,杀人,灭国!

    使者的额角已经冷汗直冒。虽然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不过当亲耳听见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好了,某想昔里吉部根本拒绝不了这个要求,送客吧,”叶应武依旧挂着微笑,仿佛自己刚才那一句话说出来轻飘飘,根本和昔里吉部、和整个海都部所有人的命运没有一丝半点儿的关系,大明皇帝看着浑浑噩噩站起来的昔里吉部使者,接着加了一句,“你们没有别的选择,大明给你们的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使者脸上也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这代价,昔里吉部还是负担得起。”

    “这就好。”叶应武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甚至没有在意那使者走入后舱。

    六扇门自然会妥善将他重新送回西域。

    “西域多数都为荒无人烟甚至寸草不生之地,真的就全部需要么?”章诚微微侧头看向叶应武。

    叶应武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沉默了良久,方才淡淡说道:“汉唐之故土,朕一寸都不想留给别人。”

    顿了一下,叶应武又笑着说道:“在汉唐之上,还有多少土地,朕都可以笑纳。这昔里吉部向西或者向南,倒是可以当不错的开路先锋。”

    章诚和叶应武相视一眼,两人都是哈哈大笑。(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一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画舫缓缓在秦淮河上游荡。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站在船舱中舞台上的歌女,打着红牙板巧弄歌喉。而她身后的舞姬同时舞动宽大的水袖,镶着亮晶晶银片的水袖铺在地上,又旋即轻轻起伏,真的有如天空中银河的缓缓浪涛。而那亮晶晶的银片就是点点星辰。

    秦少游的诗词,此时被这画舫的歌女用婉转低回的歌声唱出来,如同高山流水遇知音。此间相聚时的情思、两情相悦的美好,都被这吴侬软语慢慢唱出。再加上随着风不断摆动的窗帘,还有那些可以看到一角的十里秦淮美轮美奂景致,足够让每一个观赏的寻芳客沉醉其中。

    虽然今天的寻芳客看上去有些特别,竟然是两个女孩,不过拿人钱财,自然就没有应付公事的道理,所以这些歌女和舞姬们还是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歌喉和舞姿展现出来。宫廷之中的舞姬都来自礼部教坊司,代表的是整个大明的最高水平,所以惠娘自然见怪不怪,主要心思都落在桌子上的那一盘水果上。而格桑入宫以来一直是深居简出,一下子被这江南的繁华摄去了心魂。

    尤其是展现在眼前的吴侬软语、曼妙身姿,就像是仙女从天而降,让格桑看的都有些发怔。尤其是她本来就对吐蕃的舞蹈多有研究,所以对于舞蹈这块自然很感兴趣。吐蕃的舞蹈,更多的是想要表现对于大自然的崇拜和对于喜悦心情的抒发,所以开合之间更显张扬大气。而江南的舞蹈,在柔柔水乡的滋润之中,显然更加温柔,所体现的内容也主要是凄美的爱情故事或者如梦如幻的神话传说。

    迥然不同的歌舞风格,自然让格桑挪不开眼。

    甚至就连叶应武大步走进来都没有察觉。

    叶应武在惠娘的头上拍了一下,惠娘叼在唇齿间的葡萄直接滚下来,不过被叶应武眼疾手快接到。惠娘有些愤怒的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叶应武的目光,顿时缩了缩脖子。叶应武笑着说道:“就知道吃。”

    话音未落,他自己倒是先把那枚葡萄直接塞进嘴里了。

    惠娘顿时恼怒的扑上去要打,而叶应武哈哈笑着直接将她揽在怀里,然后侧头笑着说道:“格桑,觉得这歌舞怎么样?”

    歌舞再吸引人,格桑也不敢在叶应武面前失礼,急忙微微颔首:“甚好。”

    “夫君你看,格桑很害羞呢。”惠娘伸手戳了戳叶应武的胸膛。

    叶应武翻了翻白眼,凑到惠娘耳畔笑着说道:“正所谓‘日久生情’,现在不是还没有嗯,怎么可能生情?”

    “流氓!”惠娘毫不犹豫的一拳捶在叶应武胸口。

    叶应武搂住她,根本没有在意旁边格桑已经通红的俏脸,而那些歌姬和舞姬们显然也都见识过风浪了,寻芳客中比这还疯狂、还不要脸的比比皆是,她们早就习以为常,所以歌依旧唱、舞依旧跳。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叶应武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我现在想耍流氓怎么办?”

    惠娘眨了眨眼,旋即答道:“对着自己娘子根本不叫耍流氓。”

    叶应武顿时哈哈大笑,放开她。惠娘像是受惊的小鹿,直接缩到桌子后面,而格桑刚想要跟着她一起躲开叶应武,不过看到叶应武转过来的目光,顿时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刚才惠娘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格桑还是听到了。叶应武既然口口声声说“耍流氓”,那肯定不是对着自己的妻妾。

    所以他现在看向自己,莫非在他的心里面,自己还不算大明后宫一员?

    “人人皆道‘家花不如野花香’,在某看在,家花就是比野花香。”叶应武端着酒杯走到格桑身边坐下,并没有动手动脚,只是笑着抿了口酒。

    格桑轻轻松了一口气。刹那间她甚至都有些心智摇晃,根本不知道自己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叶应武并没有直接动手像对惠娘那样,还是因为叶应武直接称她为“家花”。

    突然间格桑觉得后者占的成分更大一些。

    “你父兄这一次动手倒是很快。”叶应武不慌不忙的轻声说道。

    格桑怔了一下,无奈的说道:“臣妾父兄所作所为,似乎和臣妾无关。”

    叶应武顿时来了兴致:“哦,那你倒是说说身为吐蕃公主,你来这是为了什么。”

    伸手捻住裙带,格桑沉默了良久。以她的本意,前来这南京城,一是为了一看大明繁华的究竟,二也是为了避免被父兄安排着嫁给哪个其余家族中的平庸之辈,从而使得后半生的光阴都就此虚度。所以格桑实际上并没有考虑到自己来此,对于整个吐蕃应该做什么。叶应武今日一说,她才恍然大悟,父兄是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她远嫁大明的请求,并不只是想要通过联姻加强吐蕃和大明的联系,使得都忙能够以最大可能兑现对吐蕃许下的各种条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通过格桑进一步影响叶应武。

    简而言之,就是用“枕边风”让叶应武更加偏向吐蕃。

    或许父兄在这之前实际上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只是因为自己从小在吐蕃长大,所以一直没有说出口。否则他们也不会在自己一开口提出的时候,就满口答应下来。

    格桑心中泛起一阵凉意。中原有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此时只能感慨一句,古人诚不我欺。

    毕竟放眼整个吐蕃,想要实现这双重目标的女子人选,本来就很少,再加上格桑是萨迦款氏家族出身,自幼阅览群书、冰雪聪明,性格又是刚强倔强足以支撑她在异国他乡立足,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不二人选。

    “喝酒么?”叶应武并没有用格桑想象中色(和谐)眯眯的眼神看着她,只是不慌不忙的斟满酒杯。

    格桑想起来上一次在后宫望月亭和叶应武对饮,结果两人都喝醉了,最后是怎么抱在一起呼呼大睡的都不知道,顿时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不过看到叶应武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一股倔强气泛上心头,咬了咬牙之后说道:“喝就喝,臣妾奉陪。”

    叶应武挑了挑眉,直接将酒杯递给格桑。

    而就在此时,一直曼声歌唱的歌女,终于唱到了最后一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叶应武和格桑对视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叶应武的声音很低,不过格桑还是能听见:“某对吐蕃许下的所有承诺,都会得到实现,现在大明吏部已经开始着手组建入驻吐蕃的文武官员班底,挑选出来的自然都是在之前官员考核之中优异者,大明绝对不会将什么残枝败叶发配到吐蕃。另外工部也在研究从川蜀和大理前往吐蕃道路修筑的可行性,虽然修建类似于中原的直道是不可能的,但是修建一些标准的官道还是可以做到。”

    顿了一下,叶应武接着说道:“另外大明会尊重吐蕃民众在宗教上的选择和信仰,萨迦款氏家族依然会作为整个吐蕃的宗教领袖存在于吐蕃,大明希望能够和萨迦款氏家族保持姻亲关系。”

    伸出手指按在叶应武唇上,格桑微笑着说道:“妾身既然身在大明,是夫君的人了,夫君如何对吐蕃,和妾身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夫君真的一向都不实现的话,妾身也依旧是夫君的妻妾,依旧是大明的嫔妃,什么萨迦款氏家族的公主,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叶应武露出一抹笑容,一把抓住格桑的手腕,将这洁白骄傲的天山雪莲直接拥入怀中。格桑急忙伸手按住叶应武的胸膛,只是这若有若无的力道与其说是在抵抗,还不如说是欲拒还迎。

    寻住近在咫尺的樱唇,叶应武毫不犹豫的直接吻了上去。

    格桑低低呻吟一声,娇躯火热,仿佛已经软瘫在叶应武怀中。

    惠娘有些无奈的轻轻咳嗽一声,格桑方才一下子惊醒,娇呼一声一把推开叶应武,不过一想到自己推开的不只是夫君,还是大明的皇帝,格桑被吓了这么一跳,甚至没有在意簪子掉落,一半秀发已经凌乱地披散下来,手足无措的看着叶应武:“那个,这里不行,人······人多。”

    叶应武和惠娘对视一眼,顿时都“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格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两个,叶应武笑眯眯的说道:“那咱们找个人不多的地方,是不是就行了?”

    格桑顿时明白过来,张牙舞爪的扑到叶应武身上。

    “投怀送抱,这可是你自找的。”叶应武顿时得意的不躲不闪,两个人直接翻滚着倒在后面的软榻上。

    惠娘轻轻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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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红柳河。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洗礼之下,红柳河重新展现出其勃勃生机。

    作为一条标准的季节性河流,在春夏两季由于雪山冰川融水,所以红柳河一直都有河水流淌,滋润着河两岸的红柳树丛。所有的红柳也在这难得的温暖春风之中抽出新芽,为这戈壁荒漠平添一份红绿相间的色泽。

    在红柳丛之间穿行,骑兵也不得不放慢脚步。不过好在前面的红柳河让饥渴的人马都看到了希望,甚至就连弯曲的腰杆,这个时候都挺起来,马下的步卒更是尽量踮起脚尖向远处眺望,想要看清楚红柳河在什么位置。

    几个月之前这里曾经爆发过大战的痕迹已经被戈壁上盘旋的秃鹫以及滚滚的黄沙清理干净。现在呈现在这些步骑面前的,是一条充满生机、似乎和死亡并没有多少关系的河流,一条戈壁荒漠上珍贵的河流。

    “启禀大汗,此处出星星峡二十里,一直是咱们和忽必烈部之间约定俗成的界河。”察合台汗国大汗八剌麾下第一谋士拜住缓缓策马走到八剌的马车旁边,沉声说道。

    八剌虽然喜好率军亲自征战沙场,但是毕竟他已经不比年少时候,所以最多就是在大军获胜之时带着亲军在前面走走场子、过过瘾,平时一般还是要乘坐马车,这样也能够维持和体现一个大汗应有的尊严。

    八剌的马车相比于当初成吉思汗的金帐马车,在规模上要小不少,但是也已经算得上豪华奢侈,里面不但能够放得下床榻,甚至还能隔开内外间,从而是八剌可以在外间和臣子交流商讨。

    伸手掀开窗帘,八剌向外看了一眼,沉声说道:“这便是红柳河?”

    拜住点了点头,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地上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湿气不说,整个天空也犹如水洗,瓦蓝瓦蓝,徐徐扑面的风中也没有了飞舞的砂砾,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好,作为谋士而不是武官的拜住,自然也不会骑马前进。

    “前锋已经过红柳河五天,左右两翼也过河一天,现在就剩下某了。”八剌嘴角边也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一次本汗动用了六万步骑大军,足够忽必烈好好考虑考虑的了。”

    虽然对于八剌在这个时候出兵并不是很赞同,不过拜住跟在八剌身边时间久了,自然明白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以大汗的性子,只要他下了决断的事情,谁敢说一个“不”字,就只有脑袋落地这一种可能。所以拜住哪怕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点头称赞八剌决断英名,然后竭尽全力为他出谋划策,让这一次看上去有些荒谬的征讨变得更顺利。

    反正至少察合台汗国战胜忽必烈,自身的实力也会得到加强,对察合台汗国来说终归不是什么坏事。

    在这等纷乱相争的乱世,只有自己手中的力量强大了,才能够有和别人平起平坐的筹码。在这一点上,拜住看得很清楚。

    八剌率领的中军,一直处于殿后的位置,所以这两万余人是最后渡河的队伍,而且比前锋和左右两翼还要慢了不少,所以大军甚至根本没有展开,就直接慢悠悠的向河边走去。

    红柳河的堤岸上能够看到不少马蹄印记,可以想象就在不久前左右两翼才刚刚行过。

    “等等,此事不对!”拜住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声喝道。

    周围的蒙古步骑都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他,而八剌也一把掀开窗帘:“有什么不对的?”

    拜住既然身为八剌的第一谋士,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所以在军中也素有威望,一下子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按照左右两翼的报告,应该是昨天下午渡过红柳河的,而这一场春雨是黄昏时候下的。”拜住沉声说道,“按理说这堤岸上不应该留有马蹄印记,因为一场雨水冲刷······”

    八剌的脸色也是一变,不等他开口,沉闷的号角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密集的箭矢已经呼啸着刺入蒙古步骑当中。

    “不好,有埋伏!”拜住的脸色一下子苍白。

    现在的大军已经有一半开始渡河,还有其余的在河边饮水,正是最散乱的时候。敌人把握的时机显然很准确。

    刁钻而致命。

    一队队骑兵从沙丘上直冲而下,有如银河倾泻。无数的箭矢从这些黑压压的骑兵队伍当中腾空而起,刺入八剌部蒙古步骑的胸膛。一朵朵血花在温暖的风中绽放,点点滴滴的鲜血落在红柳上,使得红柳原本深沉的红色,突然变得无比鲜艳。

    无论是渡河还是饮水的蒙古步骑,顿时全部被打乱阵脚,如果他们现在还有阵脚的话。整个红柳河边,蒙古士卒慌乱的四处跑动,而更多的步骑出现在河的另外一边,吼叫着杀过来。当先的一队骑兵毫不犹豫的冲入河道,马蹄踩踏并不深的河水,迸溅起一朵朵水花。而那些骑兵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手起刀落,不断有八剌部骑兵坠马。

    “是忽必烈的人!”拜住一眼看出了飘舞的旗帜。

    只是拜住不知道的是,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一座沙丘上,老童端着千里眼,嘴角带笑:“狗咬狗,一嘴毛,这打得还真是激烈啊!”

    “咱们的任务,就是好好看戏。”苏植在一旁笑道,“这场戏,可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啊!”(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二章 祸起于萧墙之内

    老童是锦衣卫在河西的哨探统领,他在关中一战中取得的决定性成果,已经证明他有这个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而为了联络前方哨探和后面不断前进的大军,军中自然也派出了人和老童一起前来,以防万一。

    毕竟关中之战之所以最后能取得胜利,是因为老童在其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如果当时的老童因为一丝一毫的耽搁或者疏忽,甚至跑得快了一点结果在吴楚材率兵赶到之前就被蒙古人围杀,恐怕整个关中之战最后都会以大明糊里糊涂的放走敌人为结束。同时如果六扇门本身没有办法和军队互相确认身份,很有可能导致误伤,关中一战如果不是老童原本就为百战都出身,吴楚材又第一眼认出了他,恐怕老童会先被当成间谍审问一通。

    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在这之后六扇门和军队的哨探时常进行双方之间的联合行动,从而避免类似于关中之战完全靠天命的事情发生。同时军队也会派出哨骑队伍在六扇门哨探之后加以保护,一来可以确保哨探及时撤退,二来也是可以避免军队发生误伤的事情,从而延误军机。

    在这敦煌河西待的时间最长的苏植,直接自告奋勇前来。

    苏植此次前来河西,是为了给死去的敦煌市舶司将士们报仇,结果谁曾想到蒙古鞑子并没有对敦煌采取大动作,一直到后来的敦煌之战,苏植手刃了三名杀上城头的蒙古士卒,方才勉强算是报了这个仇。在别人看来或许已经足够了,但是苏植心中还是愧疚万分,所以毫不犹豫的主动参与此次西征之战。

    唐震和梁炎午等人都明白他的心思,自然也就没有拒绝。

    对于这个早有耳闻的搭档,老童也很是欣赏。

    “忽必烈部是那木罕亲自率队的,出动了大约三四万人,可以说是蒙古鞑子在草原上的全部留守主力了。”老童将手中的千里眼递给苏植,“可以说这一战忽必烈部已经孤掷一注,确实出乎了咱们的意料。”

    苏植点了点头,因为这个打法实际上并不符合忽必烈的性格,忽必烈素来是以重兵云集、正面向前推进,同时配合大量骑兵不断进攻对方侧翼,最后使得对方全线崩溃。换句话来说,就是以优势兵力取得绝对胜利。之所以很多人认为叶应武是忽必烈的克星,就在于叶应武最擅长的正是兵行险招、以寡敌众,所以每一次忽必烈都会被叶应武的奇兵突出击败。

    但是眼前蒙古人对付八剌的这个打法,怎么看都有些叶应武的风格。原本敦煌城中神策军和天雄军几位将军都以为蒙古人会将八剌大军放入草原,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利用对草原地势的熟悉,一举歼灭。而现在来看显然忽必烈在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这样的打法显然也让八剌吃了一惊,四面八方涌出来的蒙古骑兵,在轰鸣如雷霆的号角声中不断纵横突刺,将惊慌失措的八剌部步骑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区域,而后面压上的步卒则是毫不犹豫的将这些小区域直接一口吞下去。鲜血很快染红了红柳河,淡红色的河水不断向下游而去。

    因为有太多的人马尸体淤塞在上游,所以整个红柳河的水位仿佛都升高了不少。

    不过八剌毕竟还是纵横西域多年的枭雄,又是海都部的先锋,之前几次和忽必烈的冲突当中,八剌都展现出了自己极高的统帅能力和军队部署能力,并且一战攻克和田,逼迫忽必烈部不得不将自己的防线收缩到星星峡以东,完全退出西域。

    所以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八剌很快就下令各部向自己的中军位置集结。八剌很了解自己手下这些军队的构成,大大小小效忠于汗国的部落军队,面对顺风仗或许还能够团结一心,但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包围之下,一旦让他们各自为战、分散突围,很容易就导致全线崩溃。所以八剌非但没有下令突围,反而命令集结队伍。

    或许是因为八剌之前的辉煌胜绩摆在这里,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凶名让这些部落统领们不敢有所造次,所以所有八剌部步骑都拼命稳住阵脚,不断向着八剌大纛所在的方向汇聚。

    毕竟忽必烈部骑兵是从外向内切割,所以内层的骑兵实际上并不多,根本没有办法阻拦八剌部军队的收缩,原本四下里横冲直撞的忽必烈部骑兵,很快就反被包了饺子,大队的八剌部步骑怒吼着冲上来,这些骑兵或者是分散突围,或者是拼命抵抗,但是基本上都只有被越来越多的八剌部军队包围消灭这一种下场。

    “那木罕归根结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在这战场厮杀上稍逊一筹也在预料之中。”苏植眉毛一挑,沉声说道。

    老童点了点头,那木罕是忽必烈的小儿子,忽必烈平时对他宠爱有加,所以一直没有得到过戎马征战的经验。真正第一次出征还是追随兄长真金太子的川蜀之战,结果在川蜀之战中张珏和高达死守成都,又有火炮作为支援,蒙古大军不得不撤退。刚刚到汉中,真金太子就撒手人寰,那木罕作为军中唯一王子,自然而然肩负起统帅全军的重任。

    不得不说在他指挥下的关中之战,还是打的有声有色的。如果不是老童在关键时候发现问题所在,恐怕神策军就真的看着那木罕将这蒙古大军主力从眼皮子底下带走了。而事实上蒙古主力大军虽然丢掉了大多数的步卒,但是作为核心的骑兵还是回到了草原上。

    也或许就是因为看中了那木罕在关中之战中展现出的才能,所以忽必烈才让他挂帅对付八剌。

    而那木罕在这红柳河畔设下的埋伏,显然就连八剌都着了道,只可惜在统军火候和技能上,那木罕还是落了下风。显然按照他的打算,骑兵突刺、分割包围之后,八剌部各部肯定会如惊弓之鸟,各自分散突围,这样自然在外围不断压上来的蒙古步骑就可以轻松地将他们消灭。

    但是八剌却反其道而为之,围绕着八剌大纛聚集的八剌部步骑越来越多,将四面八方防守的有如铁桶。刚才的混乱中,八剌部至少折损了五六千人,但饶是如此还有一万五千多可战之兵,再加上随着中军行动的弓弩和投石机,说这是一个蜷缩起来的刺猬也毫不为过。

    而那木罕麾下兵马,在损失大多数穿插分割的骑兵之后,实际上也就只有三万余人了,而且这里面还以落在后面的步卒居多,战力并不高。再加上这支大军是抛弃了身后的家园前来设伏,在士气上也不高涨,面对这样一块难啃的骨头,胜算不多。

    “如果那木罕想要拼命的话,这一战或许还是可以拿下的。”老童放下千里眼,沉声说道,“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蒙古忽必烈部现在能拿来对付八剌的最后力量都要消磨干净了,还在前方的八剌部前锋和两翼将会如入无人之境,彻底摧毁忽必烈部在蒙古西部草原和西北草原上的统统治威望,战线会直接推到河套甚至更东的地方。”

    苏植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逐渐分出来明显对峙界线的战场。现在无疑那木罕已经丧失了主动,他麾下的军队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围困八剌,如果强行进攻的话更不符合忽必烈部的利益。

    “唯一的办法就是撤兵。”老童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号角声已经再一次响起。苏植急忙抬头看去,代表那木罕的大纛还在飘扬,但是在八剌部防御阵型外不断游荡的忽必烈部骑兵已经开始缓缓后退,而那些步卒也是同样开始依次渡过红柳河。

    “蒙古鞑子的撤兵号角。”老童顿时提起精神。

    “那木罕真的想撤兵?”苏植沉声问道。

    老童咬了咬牙:“看吧,不一定。”

    苏植虽然只是一个中层武官,但是他能够被选出来担当敦煌市舶司的护卫队指挥使,作为敦煌市舶司的武官之首,说明他个人的能力还是得到认可的,只是缺少一些经验和历练。所以老童一说,他就隐约明白过来。

    对于那木罕来说,除了撤兵,实际上还有一种选择,就是铤而走险。

    一支军队在撤退的时候往往是最虚弱的时候,而敌人也喜欢在这个时候趁胜追击,尤其是以八剌的性格,在之前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那木罕就这么把人带走,出兵追击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

    这样的话就等于原本蜷缩了一只刺猬、浑身是刺的八剌部,将会自己展开自己原本布置好的防御,再一次将队伍拉长,而此时断后撤退的那木罕麾下骑兵,自然而然也就再一次找到了将敌人分割包围的机会。

    毕竟八剌部中军人数并不多,一旦再被这样分割包围一次,恐怕整个军队就真的崩溃了。

    还不等苏植想通这里面的各个环节,那木罕的大纛就开始从红柳河边缓缓向东侧撤退。而与此同时,八剌部的防御阵型一下子拆开,大队的八剌部骑兵呼啸着从两翼直冲向前方的敌人,而大队的步卒也在中间向前压上。

    “中计了。”老童苦笑一声。那木罕的大纛一开始不动弹,显然还会让八剌有所怀疑,但是大纛一动,八剌就真的按耐不住了,毕竟大纛移动,基本上就意味着敌人打算真正撤退了。

    苏植也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显然如果刚才那木罕的大纛继续移动而八剌部不出击的话,那木罕可以率军成功撤退。而现在八剌部追上来,那木罕又可以继续施行自己的战术。

    无论八剌部进攻与否,这战场的主动权实际上都已经掌握在那木罕手中。而这也意味着八剌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木罕对得起忽必烈对他的信任。无论是关中之战还是这红柳河之战,且不管胜负如何,那木罕确实都展现出了为将者的能耐。”老童见到眼前场景,不由得感慨一声。

    那木罕部的骑兵已经再一次策动战马,一支支骑兵直接插入八剌部骑兵和步卒之间的空隙,猛地向步卒阵中切去。那些八剌部步卒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面对突如其来的骑兵突刺,顿时陷入慌乱。而两翼的八剌部骑兵还没有回过神来,大队的那木罕麾下步卒就已经杀到,而伴随着他们的,还有一队一直未曾出动的轻骑。

    “那木罕的亲卫骑兵出动了。”老童喃喃说道。

    苏植急忙定睛追上那一道道飞快移动的身影。那木罕的亲卫骑兵是忽必烈亲自抽调的怯薛军精锐,也是蒙古本部骑兵之中绝对精锐,之前大明在和怯薛军对战中,如果不是依靠火器的犀利,恐怕根本没有办法抵挡,饶是如此实际上大明和怯薛军的几次交手,都只能说得上是两败俱伤。

    这支轻骑直接凿穿了两个八剌部骑兵百人队,然后杀入八剌部步卒当中,老童和苏植这个时候才看明白,之前那些那木罕部骑兵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协助步卒分割包围八剌部兵马,而是打开一条道路。

    为这支全部都是当年蒙古西征权贵子嗣组成的精锐骑兵凿通一条道路,一条直接通向八剌中军王帐马车所在地方的道路!

    那木罕的大纛重新回到了红柳河岸边,而一面象征蒙古亲王的将旗,也在那一支轻骑之中飘扬起来,直接表明这一支队伍带队的正是蒙古北安王那木罕本身。

    骑兵冲的很快,所有意图上前阻拦的步卒,都被前面开路的骑兵砍瓜切菜一般杀掉,而后面的这一支轻骑几乎可以说畅通无阻的向前突击。一直到前面开路的骑兵被回援的八剌部骑兵拦住,这一支轻骑才总算是第一次对上敌人。

    一面比那木罕的将旗还要大上一圈的将旗舞动,手提丈八大锤的八剌策马走到属于自己的将旗之下。他的身前身后,察合台汗国亲卫骑兵纷纷拽紧马缰,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够抓住对方的主帅,那这混乱的一战,就可以结束了!

    “杀!”那木罕霍然扬起马刀!

    “杀!”八剌手中的铜锤猛地抬起!

    两支精锐的蒙古骑兵,怒吼着杀向对方。

    而在其余战场上交战的蒙古双方士卒,显然也都听到了这震天动地的杀声,纷纷吼叫着紧紧追上袍泽弟兄的身影。一面面旗帜在暖洋洋的春风中来往交错,而本来水流就不大的红柳河,也彻底成为了一条满满都是泥浆和鲜血的河流。

    双方将士在红柳河两岸拼命的厮杀,鲜血一遍又一遍染红土地、也染红那风中的红柳。

    “祸起于萧墙之内。”苏植缓缓放下千里眼。这一战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最后哪一边的大纛倒下,就意味着哪一边的失败。而那么大的大纛立在风中,不用千里眼都能看的清楚。

    老童笑着说道:“当初某在百战都的时候,陛下曾经给我们说过,世界上所有坚固的堡垒,实际上都是在内部被自己人攻破的。当其足够强大的时候,就必然会面对分裂和动乱。”

    苏植轻轻打了一个寒战,看着远处红柳河边厮杀的蒙古两部。

    不知道成吉思汗的在天之灵,看到他的子孙如此拼命的将怒火倾泻在另外的子孙头上,会作何感想?

    世间万物,胜极则衰。蒙古在南宋端平入洛之后,曾经达到了全盛,但是现在却无疑一步步的走向彻底衰落。

    苏植下意识的看向老童,显然他想问的是,蒙古如此,大明呢?

    老童并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淡淡说道:“当时陛下还说过,世界之大,没有被咱们征服的地方多了去了。或许有的地方穷极一生都没有办法抵达,所以只要咱们的子子孙孙将目光放到更远的地方,一直向外,再向外,将大明的旗帜插在每一寸原本未曾被探索的土地上,那么何谈祸起于萧墙?”

    顿了一下,老童眨了眨眼:“更何况现在大明还没有战胜蒙古,还没有达到极盛,咱们想那么多身后事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天街小雨润如酥

    一场春雨还在南京城淅淅沥沥的下着。

    此时的雨已经没有昨晚刚刚落下时候细细密密斜织的密集,只需要撑一把油纸伞,便可以保证不被雨淋。如果说水是江南城镇的血液,那么这朦朦胧胧的烟雨恐怕就是江南城镇惊艳于世的浓妆淡抹。

    远处的钟山、栖霞山、幕府山、鸡笼山、雨花台,苍翠的山间有层层烟岚升起,将这些围绕着南京城的大小山峦笼罩在亦真亦幻的梦境中。修建在钟山上的天坛和英烈祠,从城中的角度看上去,仙云缭绕,仿佛那里真的成了神话传说中的人间仙境。

    江南多烟雨,所以城镇在修建之初就多多考虑排水的问题,再加上江南素来是财富云集之地,到了南宋更是因为经济中心的南移,江南已然成为整个世界最富庶的地方,大量的钱财汇聚在这江南十多个州府当中,使得这些州府在修筑城池基础设施的时候也就不惜血本。

    所有的江南州府都是以青石板铺设街道不说,甚至就连城墙本身都是以青砖砌成,从而避免下雨时候整个街道完全变成泥潭,而夯土的城墙也因为雨水的冲刷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大力修缮。

    走在南京城的青石板街道上,白墙黑瓦的屋舍沿着街道向两侧排开,沿街的商铺不断传来店伙计的吆喝声。

    只不过显然叶应武并没有这么好心情,因为显然他真的低估了惠娘和格桑这两个丫头的体力,这天街两侧几乎所有的商铺她们两个都要进去逛一圈,而且身后跟着这么一个大财主,所以没有丝毫想要砍价的意思,只要看中了就直接买下来,小阳子和吴楚材他们大包小包提着跟在后面,脸上也都是面带苦色,不过毕竟这是为陛下和娘娘们服务,所以他们也不敢真的喊出声来。

    最后还是叶应武好心让他们直接叫辆马车在后面跟上。

    天街是历朝历代百姓对直通宫城的大道惯有的称呼,所以南京城的朱雀大街因为直接通向大明宫城,所以一直被称为“天街”。天街的地位,实际上已经类似于后世长安街和王府井的合体了。

    能够在天街两侧开设的店铺,自然也都是整个南京城甚至是整个大明数一数二的店铺,不是十多年以上的老字号,在这里开铺子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一般也只有财大气粗的商贾,才有能力盘下天街的一块土地。说这天街两侧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

    地皮的价格放在这里,这些店铺里面卖的自然也都是货真价实的昂贵物品。哪怕是卖笔墨纸砚的,也得有几张薛涛笺、几方上好的徽墨,虽然不至于是价值连城,但是在这笔墨纸砚一行中,已经是千金难求的上佳。

    “当时工部在重新规划南京城的时候,曾经明确的提出,青石板街道之铺设应当以雨天不湿鞋为标准。”惠娘走在前面,纤细雪白的手腕撑着油纸伞,裙裾在风中轻轻飘扬,“在更南面,平江和临安,还有一种更好听的说法,叫‘雨天不湿绣花鞋’,就是说啊小姑娘家就算是穿着绣花鞋在这青石板路上走,鞋子也不能湿透。”

    格桑低头看着不断后退的街道,俏脸上流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不过旋即抬起头来,期待的说道:“如果有一天吐蕃也能铺好这么一条路直接从百姓们居住的地方通到神庙就好了。这样大家就不用担心因为地上的泥泞而将白色的衣袍全都弄脏。”

    “会有那么一天的。”惠娘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夫君既然已经许下承诺,那么就代表着一定会实现。”

    唇角边洋溢着一丝笑容,格桑嗯了一声,而惠娘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你看,那边那家卖书画的店似乎很热闹呢。”

    这热闹的场景对格桑来说本来就新奇,所以虽然不熟悉,她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其余的阻挠,跟着惠娘一起跑过去。毕竟她们两个身后还有叶应武带着一群杀胚跟着呢。

    “都来看一看,本店今日新进之精品,前唐吴道子的真迹,诸位新老客官,走过路过不妨看看!”两个店伙计站在画店门口大声喊着。也难怪有那么多人都挤上去。

    叶应武耸了耸肩,难怪会吸引这么多人,毕竟吴道子的名号摆在这里,就算是不懂书画的人,听到这三个字,恐怕也会忍不住走过去看一眼。古往今来,物以稀为贵,象征大明最高档商品聚集地的天街商铺,如果不是珍惜东西,也不会拿出来吆喝,反倒是惹来邻家笑话。

    就当叶应武打算走上前也瞧一瞧这吴道子真迹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今天正是百官休沐的日子,一身简简单单朴素衣袍站在叶应武面前的,正是大明丞相文天祥。

    “官······叶大官人!”文天祥打了一个机灵,急忙改口。

    “文大官人!”叶应武也是含笑打了招呼。

    文天祥也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欧氏跟在身边,还有他的长子文道生。文道生已经十岁,和他家爹爹一般无二的打扮,虽然是躲在欧氏伞下,但是眉目清秀,自有玉树临风之气概。

    叶应武不由得暗暗感叹一声,文道生也算的上一表人才了。在历史上他以十七岁之年龄追随父亲转战南北,最后壮志未酬、因病去世。想想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叶应武就算是脸皮再厚也会感到有些羞愧。

    为了缓和文官和武官之间的矛盾,在叶应武的亲自做媒之下,文道生已经和苏刘义的长女订下婚约,只不过因为两人都尚且年幼,婚事至少要等五六年之后才能举行。在历史上,文道生就是被宋恭帝亲自赐婚,迎娶苏刘义之长女,叶应武这么做,也算是将这段另一个时空中的姻缘重新连上。而且叶应武也相信,这对恩爱的夫妻,不会再因为战乱而不得不分开,最后一个积劳成疾病死,一个也因为愁思过重而不久之后追随夫君而去。

    “道生见过大官人!”文道生不用爹娘说,自己就脆生生的拱手冲着叶应武行礼。

    叶应武顿时哈哈大笑,随手撩起来衣袍,解下衣带上的一枚玉佩,抓起文道生的手直接让他握住:“好孩子,这是送你的。”

    “大官人,这万万不可!”文天祥和欧氏都吓了一跳。

    而叶应武笑着摆了摆手,这一招看上去很俗套,但是能够起到的作用却是一点儿都不差。当下里叶应武蹲下来,看着文道生有些惊慌的眼眸,沉声说道:“道生,等到某和乃父百年之后,某希望你能够支撑起这一片天空,带着大明走向更辉煌的地方,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心?”

    文天祥和欧氏都怔住了,没有想到叶应武竟然突兀的说出来这个。

    而文道生这一次却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郑重点了点头。

    叶应武站起来拍了拍文道生的肩膀,然后看向文天祥:“宋瑞,道生是个好苗子,让他好好读书学习,以后走科举的正道,重新博取功名。”

    文天祥是从龙之臣、开国功臣,所以文道生身上早就有了恩荫。不过在这个时代的士林和官场看来,恩荫归根结底还是沾祖上的光,只有科举和军功才是进阶的正途。

    所以当初叶应武以恩荫补兴**团练使,很多贾似道一党的人就一直以恩荫为由诋毁叶应武,为叶应武组建天武军添堵,只不过当时因为江万里一党能够完全控制江南西路,所以叶应武才没有受到多大阻碍。之后叶应武更是用确确实实的军功证明了自己,这才让朝野中攻击他出身的人不得不换个方向,毕竟当时放眼整个南宋,除了当年的孟珙、王坚和余玠,似乎也没有人取得过襄阳大捷这样的辉煌胜利了。

    文天祥点了点头,而欧氏的眼角不知不觉已经有泪光闪动,伸手轻轻揽住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当朝陛下御赐的玉佩和亲口鼓励,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陛下真的很赏识自家长子,更意味着陛下对于文天祥的信任和倚重从来没有减弱过。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争执之声。

    只听得惠娘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响起:“吴道子之画,流传于世的甚少,其画之特征,乃是六法俱全、万象具备,有如神人妙笔,气韵雄壮、笔韵磊落,其绘画一般都于寺院墙壁之上,不过也有纸质画卷流传于世,不过看此画卷,是一副《送子天王图》,风格甚是符合吴道子勾勒细致之特点,但是相对于吴道子,更多几分丹青的味道,比如看天王此处的衣襟。”

    一众围观之人顺着惠娘手指的方向看去,而刚才还在卖力吆喝的掌柜和两个伙计脸色都是一沉。惠娘徐徐说道:“此处天王此处的衣襟勾勒之细致,颇有吴道子之风,但是从这衣襟向下的飘舞衣带,并没有将细节勾勒出来,甚至直接用青色丹青渲染,给人一种飘然若仙、栩栩如生的感觉,但是实际上纵观吴道子其余存世之画卷,并无这种风格。”

    惠娘话音未落,周围围观的人就议论纷纷。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何人的画卷?!”掌柜的终于忍不住,冷声说道。

    “就是,小娘子你倒是说说,这应该是何人之作?”一名男子在一侧高声喊道。

    “嗯,这汇宝斋李掌柜可是号称火眼金睛,怎么可能有他辨认不出来的?小娘子你还是早早回家去吧。”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可不要以为多看了两本书就能来这里指手画脚。”

    “你们怎么······”站在惠娘身后的格桑顿时有些气愤,不过她的手腕一下子被拽住,叶应武含笑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整好以暇的看着那些围观的人,压低声音说道:“惠娘既然这么说,必然有她的道理,这些聒噪之人,等会儿自会知道错在何处。”

    李掌柜小心翼翼的在画卷上轻轻抚摸两下,沉声说道:“诸位请看,这画纸之纹路以及年代之色泽,天然厚重,绝非一时半会的茶水浸泡就能够渲染出来的,而且因为画卷的展合,这画卷边幅有着自然而然的磨损,各处缺口大小不一,绝非人力一时可为,当为唐代画卷不假。”

    惠娘这一次没有再给那些围观的人接话的机会,毫不犹豫的说道:“不错,这画卷虽非吴道子所为,但是也当为唐代画卷遗存。想必诸位懂画的人都清楚,吴道子为唐代绘画之宗师,但是绝非脾气古怪之人,尤其是在培育徒弟上可以说得上是呕心沥血,所以吴道子的众多徒弟,很多人都学到了师傅的技艺。而在这些徒弟当中,有一人名为韩虬,原本是学习丹青之人,后来转投吴道子门下,尤擅长道家佛家之绘画。其颇得吴道子之风,但是终究基础为丹青,所以在绘画时多少喜欢用丹青渲染。”

    包括李掌柜在内,所有人都哑口无声。

    而惠娘环顾一圈,不慌不忙的说道:“所以这一幅画,应当为韩虬假其师傅之名所做,如果不是因为这天王之衣带暴露了其一丝特点,足可以假乱真。饶是如此,这一幅画之珍藏价值,依然不低,毕竟吴道子之画尚且有存世者,韩虬之画却都湮没于战乱,今日能睹此画,也算是人生幸事”

    最后惠娘总算是给了李掌柜一个台阶下,李掌柜却丝毫没有想要顺坡下驴的意思,毕竟被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当众戳穿,对于他来说不啻于直接在脸上打了一巴掌,以后这汇宝斋在天街上估计上抬不起头来了,就算是真的有了什么前唐吴道子的真迹,恐怕李掌柜也不敢拿出手了。

    当下里向前一步,李掌柜冷声说道:“你这小娘子,怎地在此胡说八道!老夫三十多年眼力,如何看不出来此画之玄妙所在?单单凭你这一句话,就能说明它是假的?”

    周围的宾客再一次窃窃私语,毕竟这小娘子说得有道理是一方面,李掌柜三十年眼力和口碑又是另一方面。

    “掌柜的,这画开价几何,某买下了。”叶应武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上前一步。

    “这画以吴道子真迹论处,应当值钱二十万贯!”李掌柜冷声说道,显然他也看出来叶应武和这小娘子是一起的,现在不过是为了少惹是生非,所以才站出来,所以他根本没有打算给他好脸色。

    叶应武身后,吴楚材和小阳子等人脸色都是一变,而对面街上酒楼二楼,几个布衣汉子已经霍然站起来,而街道上来往走动的一些行人,也都缓缓的放慢脚步。

    只要叶应武一声令下,周围街上的禁卫和六扇门可以直接扑上来将这个汇宝斋拆掉。

    叶应武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掌柜:“一副假画你都敢卖二十万贯?”

    李掌柜哼了一声,刚想要开口,小阳子他们已经起哄道:“就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周围围观的人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直接都随着这声音大喊起来。

    李掌柜顿时气势为之一滞,声音有些虚弱的说道:“也罢,也罢,十万贯你拿走吧!”

    叶应武笑着一伸手,小阳子急忙递上来十万贯银票。

    只不过李掌柜看到银票,顿时脸一沉:“这位客官,还真是对不起了。小店只认大明永乐通宝,或者真金白银,您这银票,咱们不收。”

    微微一怔,叶应武冷声说道:“大明发行银票已经数月,为何不收银票?”

    “这······”李掌柜犹豫了一下,一摆手说道,“不收就是不收,给您解释恐怕您也不清楚。不信您去问问这天街上,小一点的份额,各家店里还是认得,但是您这十万贯,随意一家店都不会认!”(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四章 朕不负天下百姓

    不等李掌柜说完,叶应武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而他身后的文天祥,也是暗暗叫苦。

    大明进行货币改革也有一段时间了,尤其是作为先行的纸币钞票,已经发行了几个月的时间,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民间对于这种就比纸张厚一些的钱票有足够的认同感。毕竟现在不是元明清,历史上的元明清之所以能够彻底地推行银票制度,归根结底也是蒙古人采取了强力措施。

    在马刀和银票之间,百姓知道如何选择。

    尤其是大明在纸币之后紧接着逐渐以金银作为实打实的货币,从而避免民间在大宗货物交易上的麻烦。毕竟在之前金银还没有得到官府认可时候,民间都只能尽量避免进行大宗交易,宁肯分成几小批进行,因为上万贯铜钱往这里一甩,光数就是很麻烦的事情。

    在金银出来并且开始扮演货币角色之后,整个民间自然对于纸钞开始排斥。和真金白银相比,纸钞显然看上去没有多少公信力。所以在整个货币体系中,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大宗货物交易以及携带的纸币,反而逐渐成为百姓上街小规模采买时候所用的货币,各家大商铺只在小范围内收找纸币,使得纸币沦落成和铜钱差不多的地位,这也进一步使得官府不得不不断缩小纸币的面额。

    只不过这些事主要是户部主管,户部现在一直忙着准备北伐的事情,所以谢枋得根本没有将这个作为主要问题,毕竟处于这个时代的人,目光远远不可能放到那么远的地方,自然也就不可能看到纸币真正能够起到的作用。户部虽然不重视,不过还是履行职责上报政事堂,文天祥和陆秀夫等人并没有商量出来对策,而且北伐事大,所以只是将奏章原封不动的重新呈递给叶应武,并未在意。

    然而叶应武案头的奏章积压过多,叶应武也只是挑出来政事堂阅览过的批注,对于这些大大小小政事堂归为可看可不看的奏章,也就没有那么上心。而今日听到李掌柜所言,叶应武才意识到事情已经不知不觉发展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如果官府再不强行插手的话,恐怕货币就要真的再一次退出舞台了,而叶应武为大明现在愈发发达的经贸体系以及实际上已经处于萌芽中的资本(和谐)主义发展量身定做的近现代货币体系,就将失去最重要的一环。铜钱和纸钞全部逐渐退出主流位置,单单依靠金银进行贸易,无疑会导致货币系统过于单一。

    更何况纸币最重要的作用在于其可以避免金银和铜钱在运输和携带过程中不经意的磨损,从而避免国家和民间的金银总量逐渐减少。大明刚刚推出金银货币体系,所有人都放眼在真金白银上面,自然不会考虑到这一点,但是叶应武很清楚,如果没有纸币,最后会给大明越来越远距离和大规模的贸易带来怎样灾难性的后果。

    从今天李掌柜的这口气看来,大明民间已经普遍认可了纸币的退缩甚至是正在将纸币强行踹出大明的贸易体系。这意味着大明在短期内很有可能将面临大规模的金银缺失,以及大明以纸币形式发放给官员的俸禄和给军中的军饷将会遭遇市场的拒绝,这无疑将会在大明官场引起大震动,同时也会造成大明各主力战军军心不稳。

    这对于正在备战中的大明军队和随时准备维持北伐供给以及接管失地的官僚体系不啻于一记重创,叶应武根本不敢想象没有了士气的明军将士将会如何作战,没有了利益追求的官员怎么才能做到尽职尽责。

    因为叶应武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为了家国大义而慷慨赴死,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两袖清风、一心为民。毕竟天下所有人都有心中所牵挂的老小妻儿,都有自己想要用拼命挣来的血汗钱守护的人。

    一旦纸币受到排斥,就以为这些人对于大明的离心。更意味着大明的分崩离析。

    叶应武现在不知道应该是庆幸自己发现得早,还是叹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采取强制措施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看着脸色有些不对的叶应武,李掌柜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位客官,某看你年纪轻轻,还是不要在这里强出头了,如果没有金银······”

    “宋瑞!”叶应武沉声喝道。

    文天祥打了一个机灵,急忙上前一步,直接一拱手,显然他不但看出了事态有些不妙,而且也听出了叶应武语气中的愤怒:“微臣在!”

    叶应武霍然一甩袖子:“召集政事堂与六部官员,御书房议事!小阳子,即刻摆驾回宫!”

    “臣遵旨!”文天祥毫不拖泥带水的答道。

    “诺!”小阳子急忙拱手。

    周围无数的人纷纷掀开外衣,露出里面的锦袍和插在腰带上的令牌腰刀,两侧酒楼上不断有人站起来,直接靠在栏杆边,衣袖撩起,短弩已然在手,直接警戒四周。

    讯号烟花“呼”的一声腾空而起,在微雨中的南京城上空炸裂。

    巡城的南京府衙役和兵部都城兵马司以及宫城禁卫,看到这烟花之后,不论任何情况,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清理道路,向这边靠近。

    “末将参见陛下!”乔装的六扇门和禁卫统领直接走到叶应武身前,躬身行礼。

    “参见陛下!”之前看热闹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纷纷乱乱的行礼。宋代以降,皇帝以便装上街已经是常事,所以民间对于突然出现的皇帝并不感到震惊,这也是宋代皇帝被称为“官家”这种更偏普通和平民化称呼的原因之一。

    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之所以感到惊讶,更多也是因为皇帝的年轻以及身上打扮的朴素。毕竟叶应武之前出行都是全身披甲或者团龙袍在身,围观的百姓自然也不敢以目光直视陛下,最多也就是等到陛下车驾过后,方才抬头看到陛下的侧脸,所以现在叶应武一下子亮明身份,自然感到诧异。

    而李掌柜更是直接跪倒在地,双手颤抖,不知道应该是磕头还是直接以头撞柱干净利落的死了算了。

    皇帝亲民是一回事,这可不代表着皇帝就允许别人触动他的威严,更何况能够和皇帝走在一起的女子,不是皇族公主就是后宫嫔妃,当朝圣上除了一位已到中年的长公主之外,并未册封其余公主,所以眼前这两个年轻女子显然并不是公主,而是嫔妃,并且是后宫颇为得宠的嫔妃。

    一想到自己刚才对陛下和两位娘娘恶言相向,李掌柜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到尽头了。

    叶应武看了一眼李掌柜,这个人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怎么看着都有些可怜,再想起他刚才的嘴脸,这让叶应武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银票你拿着,画卷朕买下来了。”叶应武不冷不淡的说道,“以后好好做生意,不要让朕再听到关于你什么不好的消息,后果你也清楚。”

    “小民······小民罪该万死,这······这画卷送于陛下,陛下看中店中什么,小民全部献给陛下!”李掌柜惊慌的说道。

    叶应武笑了笑,示意小阳子将银票递给后面同样浑身颤抖的两个店伙计:“你放心,朕绝对不会做抢自己子民物件的事情。这银票你拿着,今天过后,银票和金银会等价交换的。”

    顿了一下,叶应武看着周围的百姓,沉声说道:“大明朝廷,从来不做愧对百姓之事。你们需要的东西,大明的将士会从蒙古鞑子那里抢来,工部和户部会想办法帮你们造出来,因为你们是大明的子民,没有你们这些百姓,也就没有偌大的大明!所以大家请放心,只要是朝廷推行的,必然是为了大家,是为了整个大明的繁荣昌盛。朕扪心自问,未曾负天下百姓!”

    小雨淅淅沥沥的洒落,整个街道上鸦雀无声。

    突兀的,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陛下万岁!”

    已经因为眼前的景象和叶应武的话而陷入如梦如幻之境界的百姓,刹那间仿佛被煮沸的一锅水,同时大声喊道:“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声浪翻滚着,淹没了细碎的雨声,直扑天际。

    惠娘和格桑微微咬着下唇,看着也听着。

    就像看一生都不会遇到的神迹。

    ——————————————

    “砰!”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

    桌子上的茶杯被叶应武直接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陛下息怒!”文天祥为首,政事堂三相公和六部六个尚书慌忙躬身。虽然皇帝发怒的时候还不至于跪下赔罪,但是躬身大礼还是应该的。

    “说说吧!”叶应武狠狠一拍桌子,直接抓起桌子上的一沓纸钞,甩向站在不远处的文武,“文宋瑞、谢君直,你们两个一个主管政事堂,一个主管户部,都给朕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书房作为平时皇帝召见少数重臣的地方,实际上并不算大,所以这纸钞飘飘洒洒直接就落在了文天祥等人的脚下。文天祥躬身不敢直起来,向前一步沉声说道:“是臣等无能,辜负了陛下的厚望,没有想到此事在民间落实竟然会变成这幅模样。又因为北伐之事,六部和政事堂对此都没有重视,臣有罪在身,甘愿领罪。”

    “臣有罪在身,甘愿领罪!”谢枋得也是迈出一步。

    叶应武哼了哼,直接指着下面头都不敢抬的官员说道:“之前犯下罪过的时候你们不说,现在倒好,一个个都请罪,你们知道你们有多大的罪么?纸钞一旦被金银取代,意味着不久之后大明费尽心思从海外运来的金银就会全部流入民间,之后便是金银的大量磨损,最后这个损失,谁来承担?!你,文宋瑞,你来?!还是你,谢枋得?!”

    “臣罪该万死!”文天祥和谢枋得惶恐的直接跪倒在地。

    天子之怒,九州震动,更何况是这些天子近臣。或有或无的,下面官员甚至都感觉地面在震动,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这御书房在设计上本来就做了特殊处理,空旷狭长的空间本来就容易形成回声,引起小幅度共振的话,恐怕就会释然了。当然这种在增强皇帝威严上的手段,在工部也是鲜为人知,更不要说这些其他部门的官员。

    轻轻呼了一口气,叶应武冷声说道:“你们确实是罪该万死!如果不是朕白鱼龙服、走于民间,恐怕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到时候就算是把你们两个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文天祥和谢枋得背后冷汗直冒,其余的官员也都是大气不敢吭一声。

    “现在你们后悔也都没用了,一人罚俸一年,文天祥以参知政事领左丞相,谢枋得以户部左侍郎衔领户部尚书,以后若有功勋,可将功抵过,官复原职!”叶应武沉声说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在事情完全恶化之前,把可能造成的损失弥补回来!”

    “臣谢陛下恩典!”文天祥和谢枋得都轻轻松了一口气。

    罚俸一年和官降半职,对他们来说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两个人家中只是凭借衙内的恩荫以及妻妾的诰命赏赐,实际上就足够支撑家中的开销,说到底文天祥和谢枋得都不是贪官,家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奢华物件需要去维护。

    叶应武素来都是和气对人,甚至在御书房私下里召见大臣的时候都是直接称呼表字,可以说是历朝历代皇帝君主当中少有脾气好、平民化的了,但是这不代表着叶应武不会发怒。越是平素不喜欢生气的人,越是在生气的时候表现的更加愤怒和有破坏力。

    叶应武的养气功夫和厚脸皮功夫底子深厚,所以真正惹他生气的事并不多,这也更能说明叶应武此次的气愤。所以下面的官员还以为这一次文天祥和谢枋得就算是不被一撸到底,恐怕也得吃点儿大苦头。

    可是谁曾想到只是简单的罚俸一年和官降半职。听到这个惩罚,苏刘义和陆秀夫等人也都是悄悄松了一口气,毕竟文天祥和谢枋得对于大明的功劳朝野尽知,直接将两人撤掉,很有可能引起朝野动荡、民心浮动,更不利于紧锣密鼓准备的北伐大计。

    “臣即刻发动政事堂、户部和吏部所属官吏,直接到下面各州府巡视,并且快马传令各州府,向百姓言明纸钞使用的重要和金银的不足,强制要求各大商贾改以纸钞作为大宗货物交易之货币。”文天祥显然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好了腹稿,此时毫不犹豫的回答叶应武的问题。

    只不过他的头还是垂着,表示他并没有骄傲自大到以为陛下是因为非用他不可才不将他撤掉。前些年的仕途蹉跎和后来的青云平步,已经将文天祥磨练的更加谨慎,不再像最初时候的锋芒毕露。

    实际上这样的文天祥,才是最适合大明现在国情的文天祥,也是最适合大明的左丞相。尤其是叶应武本来作为开国君主,就是锋芒毕露的一个人,大明又四处征战,国内尚武,所以也很需要一个性格更温润、厚重的丞相来把持朝政,作为军队、帝王以及文官和百姓之间的缓和。

    江万里、章鉴这一辈老人显然因为年事已高,已经不适合作为一个四处焕发着勃勃生机的崭新王朝的丞相,所以从龙之臣之中叶应武不得不选择出来一个最容易进入角色的。

    文天祥自然而然成为最好的人选,而今天文天祥在叶应武面前的表现,也在说明他没有辜负叶应武对于一个丞相的性格最基本的要求。

    “禁卫军和六扇门会全力配合此事。”叶应武直接加了一句。

    下面的官员们齐齐打了一个寒战。(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五章 又近一年四月时(上)

    大明虽然不像前宋,明显的重文轻武,但是至少在政令颁布上,从来都是文武泾渭分明,包括文官制度改革和军队制度改革也都是分开进行的,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以军队辅助文官处理政事,更没有派遣当地州府长官指挥驻扎在那里的主力战军。

    所以这一次叶应武直接将六扇门和禁卫军提出来,确实吓了六部官员一跳。实际上归根结底,六扇门和禁卫军并不真的算大明的军队体系,而是属于大明的皇家体系,毕竟六扇门和锦衣卫是效忠于皇室、直接听从皇命调遣的密探组织,而禁卫军也是直接效忠于皇帝陛下,以保卫皇室安全和京城、更准确说是宫城皇城安全的皇家直属体系组成部分。

    六扇门、锦衣卫以及禁卫军的人员来历,以主力战军以及活跃在前线的军中哨探为主,所以在很多人的潜意识中都给这几支力量打上了“军队体系”的标签,但是一旦朝野上真的爆发了文武官员之间的冲突,这几支力量会听从皇帝的调遣,居中维持平衡、调解矛盾,如果哪一方有错,会以皇命为令动手,而不是站在军队一方,支持武官。

    实际上统帅这几支力量的人,称呼为统领而不是将军和督导,其这样称呼设置的目的,一是为了可以更灵活的规划每一名统领手底下统领的人数多少,从而可以更好的面对叶应武身边可能存在的危险,二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避免军队体系和皇家直属体系的混淆,时刻警醒这三支力量的统帅,其担任此职的真正目的。

    所以六部尚书们虽然惊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叶应武虽然在怒火上,并且坚持要采取绝对的强硬措施,但是并不代表着这位年轻的大明皇帝已经丧失了自己的理智。

    派遣处于中立并且效忠于皇室的六扇门和禁卫军前去采取强制措施,实际上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叶应武通过这一种方式可以表达自己对于文武官员不偏不倚的态度以及对于办事不利甚至差点儿酿成大错的文官们的警示。毕竟大明承受不起纸币退出市场的代价,所以除了将文天祥和谢枋得这两个最高责任官员直接劈头盖脸呵斥一顿然后略做惩罚之外,叶应武也必须要对下面的官员,尤其是负责纸钞在之后推行的州府知府们一个警示。

    这一次你们对朝廷的命令不重视,朝廷派来禁卫和六扇门看着你,让你不重视也得重视。而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这些六扇门和禁卫军的人,就不是来监督了,而是来取乌纱帽的。

    大明虽然对宋代的冗官制度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革,但是在对官员态度上还是延承前宋,刑不上士大夫,对于官员最严厉的惩罚就是摘掉乌纱帽直接踹回家。毕竟这种三百年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时半会儿很难根除。但是这对于官员们的震慑力,已经足够了。

    叶应武紧接着将目光落下几名尚书身上:“吏部尚书汪立信,刑部尚书夏士林!”

    两人急忙站出来,汪立信是在年底王爚告老还乡之后就任尚书的,新官上任正打算大干一场,而夏士林则是前朝遗臣,尚在中年,自然也打算在新朝之中真的干出一份业绩来,也为自己博得生前身后名,所以两人微微低头,但是腰杆挺得笔直,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

    “吏部务必全力配合户部和禁卫军,”叶应武沉声说道,“另外刑部也派遣得力要员进驻各地,朕会让御史台随同刑部官员,到时候只要有谁敢怠慢,朕准许刑部在和御史台商议之后直接捉拿回京,先拿后奏!六扇门会配合你们的监督!”

    “臣遵旨!”能够得到禁卫军和六扇门的攘助,汪立信和夏士林自然信心满满,哪个心高气傲的家伙或许能够鼻孔朝天,看不起吏部和刑部还没有展露出来什么功绩的两个尚书,但是绝对不能看不起禁卫军和六扇门。

    禁卫军那些杀胚都是杀蒙古鞑子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成山的家伙,而六扇门更是对当地熟门熟路的奇人和劲卒,就算是没有叶应武这当朝皇帝的命令和威严压在这里,恐怕谁也都没有胆量在这些人面前造次。

    毕竟这些家伙一个脾气不对,真的有可能来个先斩后奏,大不了用自己的脑袋赔罪。都是头拴在裤腰带上杀人放火的狠人,除了死之外什么都不怕,而大多数的文官最怕的可不就是一个“死”字。

    叶应武点了点头,虽然夏士林和汪立信还没有展露出来自己的手腕,但是一个久在刑部尚书位置上颇有经验,一个又是年轻能臣正挽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所以叶应武相信两个人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世人常说叶应武识人乃是天下第一,实际上这主要还是因为叶应武将那些历史上十年之后将在南宋最后的挣扎中大放光彩的人简拔于军旅草莽之中,让这些人更早的展露出自己的风采。而现在叶应武一步步走到大明皇帝的位置上,历史的轨迹虽然还是在向前,但是所有的细节都变得面目全非,这也到了真正考验叶应武用人能力的时候。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叶应武对于每一名自己任用的官员还是信任有加的,并且正是因为这一份信任,以及不久之前追随着陛下走南闯北打天下的经历,让这些现在已经占据大明中上层体系的从龙元戎们能够真心拥戴叶应武,保持对于大明的绝对忠诚。

    不只是因为他们多数都是有一腔热血、有满怀抱负的人,更因为他们在人生的蹉跎时候遇到了叶应武这个伯乐,更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叶应武伸手支撑起偌大的天空、塑造了日月大明。

    见过了神迹,自然就会对神灵心生虔诚,叶应武无疑就是这些官员眼中和心中不可背叛的存在。

    所以叶应武也可以信任下面的官员,将更多的事分散下去,从而避免大权集中在一两个亲信手中,同时又能够为朝廷培养出来足够可以支撑天地的栋梁之才。

    江万里他们这一代老臣和能臣,是在和贾似道的斗智斗勇中磕磕绊绊、踉踉跄跄走过来,所以才更加成熟稳重,更能在国家危亡之际,凭虚弱之兵、拥年幼之帝,依旧可以维持风雨飘扬中的南宋。而到了文天祥这一代,朝野中已经没有了危险的敌人,他们的道路自然也就更顺畅。

    叶应武需要的不是吃铁饭碗不干活的“答应”,而是能在关键时候决定一个王朝命运的人,所以他为这些已经走到这一步的官员们制造任务。监督下面州府,对于文天祥等人来说,或许是轻车熟路,但是对于汪立信和夏士林来说,还是第一次。凭借这一次,叶应武可以考验他们的能力,也能够锻炼他们的手腕和魄力。

    文天祥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叶应武的目光。

    君臣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文天祥看懂了叶应武的意思,也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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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文天祥等人退下之后,叶应武缓缓靠在椅背上,轻轻呼了一口气。

    经历了今天的事,叶应武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万能的,也不可能因为历史的大趋势如此发展,就直接将所有事制定出来之后就直接放手下去。事实证明,蒙古人用马刀能够做到的事,并不代表叶应武用威望就能做得到。毕竟在利益面前,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威胁到人。

    叶应武虽然被很多民众供奉长生牌位,虽然一手缔造了这个大明,但是实际上他在之前依靠的主要是对于历史趋向的明了,而在之后对外上则是直接点燃了海都和忽必烈之间实际上还要等几年才会彻底爆发的火药桶。

    虽然大明在明面上从来都不承认自己在蒙古忽必烈部和海都部之间的矛盾上做了什么手脚,甚至就连大明的史书以及陛下起居注之中都没有任何记载,但是六扇门和锦衣卫突兀失去了踪影几年的部分骨干实际上就是最明显的线索。

    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条线索知道的人越来越少,自然而然也最后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毕竟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活动资金是大明皇室内库拨发内帑,这些开销记录除了当朝皇帝,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查看。所以账目上有什么明显的缺口,自然除了皇帝心知肚明之外,其余人都无从得知。

    并且六扇门和锦衣卫每年的账本在经过皇帝过目之后,都会直接烧毁,从而避免落入敌人内探组织的手中。

    更何况现在忽必烈部和海都部已经势同水火,一开始是谁点燃的这把火已经不重要了。

    对外上叶应武可以凭借自己对于海都、忽必烈这些人留在史书上的鲜活形象而做出合情合理、对大明有益的判断,但是在对内上,实际叶应武也和摸石头过河没有什么差别了。

    毕竟谁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穿越回到这七百年前,就算是想到了也不会去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在力挽狂澜之后整顿经济。现在大明的经济到底属于什么叶应武实际上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如果真的要定义的话,半封建半资本主义经济形态实际上更符合大明的现状。

    在宋末实际上就已经有趋势,只不过因为宋元战争和元末混战的缘故,这趋势被硬生生的遏制了,大宋三百年财富积攒与繁华毁于一旦,所以资本主义萌芽到了明代才显露出来。

    现在的大明继承了前宋的衣钵,可以说中间没有这百年的混乱,在家上叶应武快速收复河洛、山东等大片失地,并且在南洋大力开拓,所以大明的商贸愈发繁荣发达,已经远远超过前宋,即使是大明后来收复的北方土地实际上一直在拖后腿,也没有办法阻碍大明蓬勃向上的发展势头。所以叶应武很肯定,大明已经拥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并且只要朝廷不多做干涉,在短短几十年之内就可以发生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

    当然,叶应武不可能坐视不管,毕竟他也不想让自己或者自己的子孙成为被送上断头台的皇帝。所以叶应武必须尽量让整个社会体系在朝廷的可控范围之内进行变革,准确来说是由上而下的改革,而不是由下而上的革命。归根结底叶应武还是大明的皇帝,是大明的创立者,自然不想看着大明“历二世而亡”。

    所以实际上叶应武登基以来主导的文官制度改革和军队制度改革,以及后来的纸钞推行、银本位制度建立,都是为了让大明的资本主义萌芽在可控范围之内发展。

    至少在爆发之前,朝廷能够做出恰当的措施,从而从容不迫的过渡到叶应武理想中的君主立宪制。对于叶应武、对于整个华夏来说,如果真的施行资本主义,那么显然君主立宪制要比后来美国人的三权分立制更加合适。因为华夏实际上至始至终都习惯于效忠于个人,尤其是在华夏古代,帝王个人的威望和将领本身的名声,有的时候甚至可以决定一个政策的顺利推行与否、一场战争的成败与否。

    所以保持大明皇室的存在,让百姓和军队仍然有名义上的效忠对象,实际上是大明在资本主义变革面前最好的选择,也是最符合叶应武个人利益的选择。

    此时此刻,叶应武看到的不只是纸钞在民间被排斥,更是整个经贸的发展险些脱离朝廷的掌控,所以叶应武不可能不发火,不可能不采取强制措施。一旦国内乱了,便宜的只可能是投机取巧之徒和本来就红着眼睛的忽必烈与海都。

    尤其是在北伐紧锣密鼓准备的关键时候,整个朝野上下实际上都绷住了神经,如果此时因为饷银和薪俸出现了问题,对于大明的文武体系以及军队的打击都是致命的。

    更何况大明各处都因为准备北伐所需的物资而需要大量钱财,借着这个机会,叶应武正好也可以将纸钞彻底推广向全国的每一个角落。

    有的时候,纸钞的稳定发行和物价的平稳,实际上就象征着一个国家政权的强大,也象征着整个国家上下的正常运转与团结如一。如果连发行纸钞都做不到的国家,自然是不堪一击的。

    就在这时,小阳子轻手轻脚的走过来,低声说道:“启禀陛下,宫外礼部尚书、翰林院大学士和学士院大学士联名求见。”

    叶应武一怔,急忙点头:“嗯,速速宣。”

    小阳子急忙退下,而叶应武缓缓站起来,目光透过窗缝落在外面。

    为了不遮挡天颜以及为了防止有人潜藏在树上意图不轨,所以宫中的树木实际上并不多,而且主要集中在御花园。御书房作为前宫宫室一角,窗外倒是还有一株杏树。

    沾衣欲湿杏花雨,正是杏花一般在二三月开,到了这三月中,正是盛开的时候,昨天的那一场春雨显然也没有阻碍杏花在风中尽情的绽放,暖风徐徐吹拂,有几瓣花瓣飘落,不过在那一片绽放烂漫的洁白与浅红前面,显得微不足道。

    不知不觉也是三月中旬了,距离四月就要近了。

    大明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正式的殿试,即将举行,大明的第一个状元也将在一个月之后诞生。

    “不知不觉,岁月如梭。”叶应武喃喃念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 又近一年四月时(下)

    ps:辞旧迎新之际,衷心祝愿诸位书友新年快乐!在寒山寺的钟声中迎接新的一年,很开心!特此加更一章

    几年之间,因为叶应武的出现,天下大势逆转,一个崭新的大明在血火中崛起,最终代替了蒙古,成为入主中原的新霸主。

    又是一个四月即将到来,而象征一个王朝文化和未来的殿试,也将拉开帷幕。在这之前大明曾经多次开恩科,恩科者,是为了弥补国家一时间在官员上的缺乏而不得不召开的纳取贤才之考试,当然恩科一般都会以各种各样的名目作为朝廷的遮羞布,并且冠以“恩”之字,表示开恩科不是朝廷迫不得已,而是对于读书人的恩赐。

    相比于正式的科举考试,恩科显然有很多缺陷所在。一来是命题缺乏严谨性,过于仓促,可能会导致偏、难、怪的题目出现,从而使得没有多少实际官场历练的读书人对此抓耳挠腮、不知所措,二来是恩科为解决朝廷人才短缺所开设,自然对于人才的要求也就没有那么多,所以恩科取士报名者多数还是往年不中的人,希望趁此机会能够实现自己中举的梦想,至于那些第一次上考场的读书人,一般不会参加恩科。

    毕竟人这一辈子还很长,没有必要因为一年两年等不起就给自己带上“恩科”这怎么听也就比“恩荫”好一点儿的灰色光环,导致以后的仕途很有可能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且因为叶应武时常在外巡视或者出征,所以恩科是只有乡试和会试的,取出进士之后,并不再进行殿试,也就是说恩科是没有所谓的三甲和状元、榜眼、探花之排名的。所以对于很多胸怀抱负、意图证明自己的读书人来说,这显然不是好的选择,尤其是当朝左相文天祥乃是前朝状元出身,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里,自然刺激更多人选择正常科举考试。

    所以当大明第一次真正的科举考试拉开帷幕的时候,直接吸引了天下的目光,寒窗苦读的读书人还有那些游历天下、见识不凡的能人才子,都纷纷参与其中,使得大明虽然在之前举行了几次恩科,但是报名参加乡试的人数一点儿都不比前宋末年的几次科举考试少。

    经过去年秋季的乡试和今年二月的会试,最终中进士的一共有二百三十六人,相比于另一个时空中明清时候的动辄三百多人,这人数显然还是偏少,不过考虑到之前几次恩科的原因以及大明本来在版图上还是距离明清有所差距,所以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现在大明对于官吏的培养已经进入常态,之前的恩科取士经过在翰林院和学士院的集中学习以及六部和御史台的实习,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下放地方,所以现在大明新取之进士,主要目的是为了应对未来北伐时候必然的官员需求,倒也不很是迫切。

    毕竟到时候肯定还是要抽调骨干官吏北上的,这些新中的进士,主要还是留在已经搭好架子的中原和江南历练。

    不过虽然这么说,这归根结底也是大明的第一次科举考试,朝廷无论如何都必须高度重视,一旦这一次科举考试能够选拔出来什么优秀的人才,不但可以影响大明朝廷在民间的威望,而且也为在战乱中近乎废止,现在终于可以重新进入常态化的科举考试开一个好头。

    之前的科举考试,由皇帝命题、礼部负责科考的考场安排,并且在京城府衙的帮助下维持科举考试时候的纪律。但是到了大明开国,根据大明朝堂上的三权分立政策,科举考试已经划归翰林院和学士院所管,学士院者,为国家简拔有才之士也,翰林院者,为国家培育有才之官也。

    所以现在由学士院主持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进士以上人等,进入翰林院进行系统的学习,然后根据翰林院提交的考核成绩,进一步发往各处,包括政事堂、六部、御史台以及下面各个州府。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从最大限度上避免官场徇私舞弊,以不正之手段量取人才。经过科举考试、学士院和翰林院三层层层遴选下来的人,方才为大明所需之官员。

    毕竟有能力打通这三个环节的人,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尤其是坐镇翰林院和学士院的都是一些当世大儒,心高气傲不说,在品德上自然也都颇为坚定,至少不会因为一点儿收买就背叛自己所学和所信仰。

    说到底宋末的儒生还是有自己的骨气在的,孔孟圣人学说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变味,而事实证明,在宋元交替的时候,大多数的儒生都是选择拒绝出仕、闭门读书,更有甚者直接以死明志。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坚壁清野”和不配合工作,所以元朝至始至终都只能依靠马刀而不是教诲来稳定人心,从而一旦朝廷有波动,整个民间也就彻底沸腾,使得这偌大的帝国只维持了九十年就分崩离析。

    到了元灭三百年后,那些喊着“水太凉”的儒生向再一次征服这片土地的异族叩头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起四百年前倔强维持着汉家学问的这些士人和大儒?

    学士院大学士邓光荐和翰林院大学士刘辰翁联袂而来。两人都是实打实的主战派,刘辰翁更是因为追随辛弃疾的脚步,成为辛派词人在辛弃疾死后的顶梁柱,而一直被主和派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只能一直屈居白鹭洲书院做一名赋闲的教书先生。

    不过好在叶应武的到来改变了他们原本的人生轨迹,刘辰翁不会再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到临安做最后一战而悲痛欲绝;邓光荐也不用因为郁郁不得志而归隐山林,最后慨然挺身同文天祥一起赴死。

    现在两个人主掌翰林院和学士院,说是执天下士林之牛耳也不为过。这样的重任和殊荣以及蒸蒸日上的大明国运,自然是两人之前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现在叶应武亲手将他们两个送上了这样的位置,他们自然明白自己应该如何做。

    唯有倾尽全力报君恩。

    “臣参见陛下!”邓光荐和刘辰翁走入御书房,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

    叶应武点了点头:“两位卿家平身。”

    邓光荐直起身,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启禀陛下,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距离大明的第一次殿试还有一个月,臣同刘学士此次前来,是为了恳请陛下阅览学士院所做之殿试详目。”

    候在一旁的婢女急忙上前将奏章接过来,递给叶应武。

    所谓的详目,实际上就是殿试的各个细节,比如考场纪律、入场仪式等等。毕竟殿试是皇帝陛下亲自监考的考试,所以很多礼仪都要注意。不得不说邓光荐和刘辰翁显然是下了功夫,每一条都开列的甚是详细,甚至包括叶应武那一天的具体着装以及应该什么时候进入考场、什么时候离开,显然两人也多有请教礼部尚书陈宗礼。

    毕竟陈宗礼作为元老,不但经历过而且还主持过多次科举考试,只不过几年动荡下来,老人已经愈发苍老,现在已经不怎么管事,实际上礼部的主要事宜已经是礼部的两位侍郎来负责。去年叶应武钦点会试主考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宗礼,只不过陈宗礼极力推脱,所以叶应武最后还是直接让学士院大学士邓光荐担任。

    陈宗礼的意思叶应武自然也明白,身为前朝老臣,他实际上已经差不多走到了人生的顶峰,所以对于这些虚无的名声并没有太大的需求,之所以留下来还在朝中担任职务,主要也是为了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崭新王朝重新屹立于东方。所以主持科举考试这样的重任,陈宗礼自然不想再承担,毕竟在他告老还乡之后,朝廷中早晚都得有人站出来继续承担这个责任,所以还不如在自己没有告老之前为大明培育出这样的人才。

    所以实际上大明的第一次科举考试,是陈宗礼在幕后指挥,而邓光荐和刘辰翁在前面学习的一次过程,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让大明的科举考试能够尽快的步入正轨。毕竟在短期甚至百年之内,大明所能够依靠的选拔人才方式,最靠谱的还是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作为一种经过唐宋两代论证和不断改善,已经发展到极致并且在民间的广泛认可的考试制度,现在根本没有合适的替代者。更何况唐宋的科举考试和明清时候的八股取士还有很大的区别,考察的并不是士子对圣贤书的了解程度以及做八股文的能力,而是依旧偏重于考察对于整个国家战略和经贸、军事等重要方向的认知能力。

    比如当年的文天祥,就因为准确的分析出了南宋面临的四方威胁,并且提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而得到宋理宗的赏识,直接被钦点为状元,甚至最后还获得了理宗赐表字的殊荣。

    叶应武又看了两眼,沉声说道:“那就按照翰林院和学士院的安排来。”

    邓光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陛下,当务之急是为此次考试拟定题目,这也是臣等二人着急见驾的缘故。”

    叶应武微微一怔,顿时陷入沉思。他虽然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不过还是明白科举考试的具体流程以及每一次考试的不同作用和目的。殿试实际上作为科举考试各次考试中时间最短的考试,实际上主要目的是为了考验考生面对突发事件的临场应变能力以及对于经义的理解能力。

    相比于唐时的科考,大明的第一场科举考试已经取消了很多考试项目,比如和经义、帖经有所重复的墨义。整个试卷分为三部分,占据百分之十分数的是帖经,主要考察考生对于古今名著的背诵能力。占据百分之三十的是经义,主要考察考生对于一句摘录自四书五经等名著经典的话的理解能力,而占据了最大头百分之六十的,自然就是叶应武最重视的策问。

    科举考试的主要目的就是选拔出来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至少是有个人成熟思想的人才。所以策问的重要性自然而然就彰显出来,在前宋时候主要考察的实际上也是策问,只是谁曾想到在短短百年之后,策问机已经完全退出了考试范围,只剩下经义,也就是只剩下所谓的八股文。

    对此叶应武虽然不理解,但是绝对是绝对反对,自己所要的绝对不是摇头晃脑、熟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而是真正有抱负的人才。这也是科举考试设立的初衷,为所有有志于报效国家、一展抱负的人才提供一个平等的考试和录取机会。

    邓光荐和刘辰翁齐齐抬头看着叶应武。殿试是科举考试最重要的一环,也是皇帝陛下亲临的一环,所以不容有丝毫的差错。并且按照惯例,状元、榜眼和探花的文章也会张贴出来供人学习阅览,这也就意味着不只是名次的排定需要慎之又慎,题目的拟定自然也要能够令人心服口服。

    否则引起朝野的争议,不但损害翰林院和学士院的威望,也容易打击民间士子的入仕之信心。所以历朝历代这题目一般都是臣子拟定数条之后交给皇帝选择最合适的一条,更或者直接由皇帝陛下亲自拟定。

    大明第一次科举,事关重大,邓光荐和刘辰翁自然不敢丝毫怠慢,所以这皮球自然而然就踢到了叶应武脚下。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经义之题目,这一次就取‘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邓光荐和刘辰翁都有些诧异,不过一想到大明现在正在实行的各项政策,陛下选定这个作为题目倒也在情理之中。此话出自《周易》,意思是炎帝在位时让天下的百姓和货物都聚集在一起,双方互相交换之后离开,从而使得双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货物。

    这句话背后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道理,不过却是在描述一个现在来看很普通的现象——交易。叶应武选择这个作为经义的题目,显然是想要强调商贸在大明现在国内占据的主要地位,并且愿意就这个现象来听取考生们的不同意见,听取这些未来的大明栋梁们对于商贸发展的看法。

    无论是批判也好、鼓励也罢,叶应武显然更想知道的是,商贸在大明的日常中到底已经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这是一道经义题目,但实际上已经开始结合大明的现有国情。

    这也更能看出来叶应武对于策论与实用之才的看重。

    看着邓光荐小心翼翼的将题目写下来,叶应武接着说道:“策论之题目,就以此为题。”

    邓光荐和刘辰翁缓缓抬起头来。

    叶应武沉声说道:“北宋与金人盟而复燕云,奈何终成虚梦;南宋与蒙古人盟而入河洛,亦是烟消云散。论国土之收复,当何为最重?”

    邓光荐和刘辰翁的脸色一变。陛下这个题目,分明就是在将刚刚灭亡没有多久的前宋拽出来狠狠抽脸。这对于朝野之中还对前宋怀抱怜悯之心的人不啻于重创。

    毕竟大明和其余朝代不同,实际上是在蒙古人灭亡了前宋之后从蒙古人手中抢回来的江山社稷,所以实际上并不用和汉唐那样或有或无的抹黑前朝,从而宣告自己的正统性。如果这个考试题出来,难免会引起争议,而作为主考官的刘辰翁和邓光荐都是宋人入明,弄出来这样的题目,严重一些恐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叶应武霍然站起来,手撑桌子,沉声说道:“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刘辰翁和邓光荐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两个人都是读书人,自然一下子听明白叶应武引用的这句《诗经》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于这句话,解释最清楚的当然是前唐杜牧的《阿房宫赋》。(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 日月重开汉唐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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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阿房宫赋》中短短几句话,已经将叶应武想表达的意思揭露的一清二楚。叶应武并不是不知道现在朝野之间对于前宋还有念想,甚至就把大明看作另一个大宋,认为大明完全可以仿照前宋的模式,所以对于叶应武进行的军事改革和文官制度改革颇有微词。

    这些人之中最激烈的那一批已经在上一次南京城的动乱中被消灭,但是并不代表守旧派的势力就有所减弱,毕竟很多人实际上更多的只是怀有念想,所以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关键时候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尤其是纸钞的推行受到阻碍,更是给叶应武一个警醒。就是他虽然在朝野颇有威望,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的官员士绅就会听从他的命令,乖乖的跟着叶应武一起进行变革。

    华夏民族本来就是安土重迁的民族,除非真的被生活所迫,一般不会离开祖居之地。而一般这样的民族在制度的革新上都会有所停滞,远远没有在风口浪尖打拼的海洋民族勇于变革、敢于尝试。所以朝野对叶应武的信任是一方面,对于新事物和新制度的接受又是另外一方面。

    推行纸钞尚且遇到这么大的阻碍,叶应武之后的政策又会怎么样?

    所以叶应武在出动六扇门、禁卫军这些后世称为“国家暴力机关”的组织前去推行纸钞的同时,也必须给这些思想守旧的人一个警醒,那就是现在的大明绝对不是中兴的大宋,大宋的制度在三百年中让这个国家富裕而顽强,但是从来没有让它强大,一个富裕的国家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就是任人宰割的对象。

    哪怕是现在大明有了强大的军队,也没有办法保证这些军队最后不会像前宋禁卫军和屯驻大兵那样彻底堕落。毕竟前宋的冗官制度在防止官员篡权的同时,也在无形之中使得整个行政体系都臃肿而缓慢,根本没有办法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和灾难。这样的制度显然不适应大明,而且很有可能成为大明精锐军队的绊脚石,最后让大明自己断手断脚。

    现在叶应武又将考试题目拟定为这个,就是为了告诉那些对前宋制度还有一丝幻想的人,前宋的制度虽然在一些方向上取得了成功,但是在大方向上只会让整个国家丧失奋斗的精神,靖康之耻、端平入洛,这些无疑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明看到这些前车之鉴,应该从中吸取教训,进行属于自己的变革,而不是因循守旧,在击败蒙古之后几百年中,被其余更加强大的敌人再一次赶到江南,赶到南洋,最后彻底幻灭!

    如果不变革的话,这一片重新为汉人、为华夏支撑起来的天空,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如果不变革的话,等待大明的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叶应武静静的看着邓光荐和刘辰翁。

    两人轻轻呼了一口气,同时拱手行礼:“陛下圣明!”

    叶应武缓缓攥紧拳头,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能够把这个崭新的王朝带向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如果一直原地不前的话,大明还是会重蹈秦朝和隋朝的覆辙,不但会成为别人的嫁衣裳,而且还会为百姓带来新的灾难。

    想想自己当时在兴**看到的流民,再想想后来在蔡州那些等待发放救济的百姓,叶应武就心如刀割。这样的苦难不能再降临到华夏这一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了。

    至少自己会拼尽全力,去守护自己的天下,守护自己的百姓。

    窗外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而那一树杏花,在骄傲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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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柳河,尸骨遍地。

    大战在这里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曾经涓涓细流、清澈见底的红柳河,现在已经因为众多的尸体而被堵塞,继续流向下游的河水已经被染成粉红色。不知道下游的人见到这弥漫着血腥味的粉红色河水又会作何感想。

    秃鹫和乌鸦在沙场上空徘徊着,那些被战马马蹄刨出的红柳东倒西歪,而它们幸免于难的同伴则在风中缓缓摇晃。

    “明年这红柳河边的红柳,必然甚是茂盛。”策马缓缓走过战场,张珏不由得轻轻感慨一声。有这数千人的血肉作为滋润,花草必然茂盛,仿佛那些生命最后都化为了这一片片红柳。

    更或者这“常覆三军”的古战场上,所有的红柳本来就是一道道千百年来逝去的灵魂化成的,战死在这片土地上,血肉被秃鹫吃咬干净,白骨在风中化为灰尘,就只有那灵魂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和这一片土地融为一体,看着自己战死的地方,看着无数袍泽前赴后继的地方。

    天阴沉沉的,甚至风中也不再是之前的暖暖春意。周围缓缓行进的明军士卒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并不只是因为这里空气中散发的浓烈不可抹去的血腥气味,更多的是因为这悲惨的景象。

    昨天这一战那木罕获得了惨胜,不过到最后他也没有拦下八剌。八剌到底是察合台汗国的大汗,多年沙场征战,就算是一时中了那木罕的计策,自然也会竭尽全力保全力量。尤其是那木罕在战场指挥上终究是棋差一招。当他带着骑兵在击溃了八剌的护卫队伍之后,兜了一个圈子想要拦住八剌去路时候,八剌直接率领亲卫骑兵向东而不是向星星峡方向突围。

    这一下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尤其是那木罕更是大吃一惊。只不过为时晚矣,正在拼命包围八剌部步卒,意图获得更多斩杀的那木罕部步卒,根本来不及调整阵型阻拦这一支突兀杀出的骑兵,所以八剌从容不迫的带领着自己数百名亲卫骑兵在两个蒙古步卒包围圈的中间缝隙当中跳了出去,直接向着东面草原深处长驱。

    毕竟在东面草原,八剌部的前锋和左右两翼都还在,这一支力量只要能够汇聚起来,八剌照样拥有对那木罕甚至整个忽必烈部西线兵马的兵力优势。毕竟忽必烈部还要戒备南面摩拳擦掌的大明,所以在西线根本不可能投入更多兵力了,除了那木罕手下这一支力量之外,其余多数都是老弱病残,茫茫草原上无险可守,面对八剌部的精锐前锋和左右两翼,就只有被彻底击溃这一种可能。

    红柳河一战,那木罕取得了战术上的绝对成功,一战消灭了八剌的中军主力,而自己的损失并不算大。但是在战略上,实际上她让自己彻底陷入了被动,看似损失巨大的八剌部,因为不得已的收拢军队行为,并没有使得自己面对那木罕部时候的优势受到多少损失。

    更主要的是那木罕此战等于将自己的主力全部暴露出来,而八剌看到那木罕这么多兵马,自然也就明白蒙古忽必烈部所能够拿出来的军队都在这里了,所以只要自己一路向东的话,忽必烈将拿不出来其余的力量抵挡自己,除非那木罕将骑兵全都抽调出来全力追击。

    但是红柳河一战,那木罕手下的骑兵损失也不少,所以数量同样不足,单单凭借骑兵正面对决,那木罕根本不是八剌的对手。毕竟在茫茫草原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地势可以凭借,双方骑兵厮杀往往凭借的就是骑兵的数量和勇气。

    在勇气上,有八剌身先士卒率领的察合台汗国骑兵,自然不会惧怕那木罕。尤其是现在的忽必烈部骑兵实际上在经过几次大战之后,一直在用色目人来补充骑兵,这也导致蒙古骑兵在战力和斗志上实际上和之前襄阳之战中的蒙古本部骑兵有很大的差距。

    毕竟当初的蒙古本部骑兵险些将叶应武麾下围困在虎头山置于死地,而现在的蒙古骑兵两次和左厢演变来的神策军交手,都铩羽而归,双方力量的此消彼长已经越来越明显。

    尤其是对于八剌部来说,本来其骑兵主要就是由色目人组成,在战力上和蒙古本部骑兵有很大差距,这也是为什么八剌每一次都要身先士卒提升士气。而现在双方的骑兵构成已经差不多了,本来就擅长于以多打少的八剌部骑兵,在面对人数少于自己的那木罕部骑兵,自然更有优势。

    尤其是蒙古骑兵在草原上移动,不比于大漠,因为在草原上有大量的部落零零散散居住,而且部落当中的青壮年都去从军了,所以只剩下妇孺老弱,对于八剌部军队来说,已经可以做到就地取粮。八剌部和忽必烈部之间的巨大矛盾,让他们面对同样的蒙古部落时候也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愿。毕竟正是从这些忽必烈麾下所属西部部落走出去的青壮年,在之前的历次冲突中作为主力杀掉了很多察合台汗国的人。

    现在战线终于从察合台汗国推到了草原上,八剌部也没有网开一面的道理。之前的仇恨,必须用鲜血来刷洗!

    显然那木罕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甚至连打扫战场都顾不上,急匆匆的回军追赶八剌部。就算是自己手上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八剌部决一死战,那木罕也必须尽快顶上去,让八剌部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在草原上四下劫掠。

    否则呈现在明军眼前的景象,也不至于这么惨烈。双方士卒的尸体四下里散落着,等待那些从天而降的秃鹫们来处理。甚至就连那木罕部本部战死将士的尸体没都没有任何处理,那些战马更是直接丢在这里。而大量的兵刃、甲胄和箭矢都散落一地,显然那木罕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战马缓缓穿过红柳树丛,看着眼前这些蒙古士卒的尸体,张珏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只不过他叹息的不是战死在这里的蒙古人,而是几个月前,也有同样的一支明军骑兵在此折戟沉沙,而正是他们的那一次决死突击,打出了明军的气势,也间接导致了现在八剌部和忽必烈部开战的局面。

    “再往前二十里就是星星峡,前锋霍良部已经发动进攻。”史训忠纵马冲上山坡,着急的说道,“督导,咱们什么时候压上去?”

    张珏轻轻点了点头。霍良自请为前锋,这个唐震、高达和他都没有反对。王进沉默了良久,最后也答应了。霍良的心思所有人都明白,在敦煌那大火连天的夜晚,他带领着神策军骑兵杀的最是凶猛,可以说一支骑兵将整个敦煌城外蒙古人营寨搅得天翻地覆。只不过这对于霍良来说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为那些在红柳河和星星峡战死的弟兄们复仇。

    想要将耻辱和仇恨洗刷干净,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整个红柳河和星星峡拿下来,将大明的赤色旗帜重新插上那些高低关隘。

    之前按照明军的计划,大军并不会发动进攻,只是前进到星星峡为止,到时候海都拒绝支援、八剌回军,整个海都联盟自然就分崩离析。但是红柳河之战的结果无疑使得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大大减弱。

    换句话说就是整个计划更多的是将成功的希望寄托在海都不会出兵和八剌会回军上,之前八剌拥兵众多,而且和忽必烈部不分胜负,一旦后路被截断,必然军心慌乱,回军是必然的。

    但是现在红柳河之战后,反倒是忽必烈部军队处于西面,而八剌部位于东侧,这等于在无形之中就让八剌回军的阻力很大。如果只是明军驻扎在星星峡之外,八剌有可能看穿明军的企图,更或者说是认为星星峡还能够防守,所以不会回军,这就让明军引领八剌前去对付海都而不是忽必烈的计划泡汤。

    所以现在明军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下星星峡,就等于兵锋直指察合台汗国的腹地,尤其是察合台汗国刚刚从忽必烈部手中拿下的西域和田一带,八剌觊觎那一片肥沃土地很久,终于在一年多之前如愿以偿,也正是因为那一战的胜利,使得察合台汗国有了更合适的放牧之地和休养生息之地,也使得察合台汗国一跃成为海都部之中实力最强大的一支力量。

    明军已经威胁到了八剌部的生存,八剌自然不会再坐视不管,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军支援。而这也在无形之中证明当初海都所说的不准八剌进军的说法是正确的。

    或许以海都的性格,会出兵救援,但是以八剌的性格,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所以这并不会导致八剌部和海都部之间的矛盾有所弱化。

    而到时候八剌怎么回军又会成为一个难题,毕竟以那木罕的性格,更有可能是拦住八剌的去路诱使八剌和自己决战,而不是直接让开道路。

    所以在张珏的心中,实际上还有更大的野心,那就是直接拿下星星峡、进兵西域,明军去和海都部决战,趁机底定西域。

    只不过张珏归根结底也是戎马多年的大将,自然明白这样的野心也就是想一想,对于现在还没有平定河北和燕云的大明来说,还是有些不现实,毕竟大明没有山西、河北和燕云等地的支持,只能通过关中到河西这一条狭窄的道路支援西域,这一条单薄的生命线,很容易就被截断,到时候西域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最后和唐朝末期的西域一样,在汉人流进最后一滴血之后,重新被色目人占领。

    “往西,只能到星星峡了。”张珏拽住马缰,喃喃说道。

    史训忠听到了张珏的话,脸上流露出一丝黯然。

    “除非······”张珏突然微微提高声音。

    而史训忠也诧异的看向他。

    “除非这一战,是北伐的开始!”

    掷地有声。(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 日月重开汉唐天(中)

    叶应武缓缓合上了奏章。

    大明右丞相苏刘义和兵部左侍郎刘师勇一齐站在叶应武面前。兵部尚书张世杰已经动身北上编练新军,为北伐做准备,所以现在朝中实际上是刘师勇作为兵部出面,而且也是他在统领兵部诸多事宜。

    谁都看得出来,以后大明北伐,张世杰肯定是要坐镇中路大军,指挥收复河北、燕云一战的,这一战是整个北伐的关键所在,也是华夏三百年的宏愿所在,这个荣耀落在张世杰头上,也算对得起张世杰多年来对叶应武一直坚定不移的支持。

    而且因为张世杰皇亲国戚的身份,在这一战之后功劳甚大,自然已经可以到了可以封王的地步。大明现在虽然还没有王爵,但是谁都清楚,大明的王爵十有**还是延承前宋的制度,封王就代表着从一线退出,除非国家面临大灾难,否则不会轻易请王爵上阵。

    张世杰战后封王,则兵部尚书自然是空出来给刘师勇的,这样也就等于下面的人也能够顺次晋升。毕竟现在大明朝野官员之中,都以年轻人为多,尤其是军中,除了马塈和高达两员老将之外,其他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将领,这在使得大明军队时刻焕发着蓬勃朝气的同时,也不得不面对另外一个严肃的问题,就是军队获得战功之后这些将领没有办法获得晋升。

    所以叶应武必须从高层选择一人令其退出一线,现在来看这个人选显然是张世杰。毕竟张世杰是叶应武的姊夫,作为皇亲国戚能够征战沙场并且以一次辉煌的北伐扬名立万、流芳百世,也算是足慰平生,更何况张世杰作为一个南来子,最后能够亲自率军杀回去,自然也是梦寐以求的。

    轻轻咳嗽一声,叶应武看向苏刘义和刘师勇,他手中拿的是刚刚从河西送来的战报。就在五天之前,蒙古忽必烈部和八剌部在红柳河大战,双方各有损失,整个草原上的形势随之而风云大变。紧接着三天前,明军神策军和天雄军联手攻破星星峡,毕竟八剌部倾尽全部向忽必烈部发动进攻,所以星星峡就算是有不少军队留守,也不是如狼似虎而来的明军对手。

    明军就算是什么都缺,也不会缺物资,尤其是这几个月来从关中走河西直到敦煌的丝绸之路大有复兴的架势,沿途的商队越来越多,而其中有不少就是大明兵部委托为敦煌运送军械的。之前敦煌之战有不少商队滞留在河西武威等处,现在商路重开,自然这些商队源源不断进入敦煌,更是使得天雄军和神策军的家底无比殷实。

    所以叶应武能够想象,张珏和唐震那几个家伙手下毫不留情,将飞雷炮和火炮一通劈头盖脸乱轰的场面。星星峡归根结底也是人守卫的关隘,在这样的火器震慑之下,被突破也只是必然。

    叶应武真正关心的是,之后海都、八剌以及忽必烈各方会做出的反应。毕竟这将关系到大明整个北伐的安排。

    “按照张君玉在奏章中的意思,天雄军现在完全有向西进攻西域的能耐。”叶应武沉声说道,“尤其是现在吐蕃人的军队正源源不断抵达星星峡,有了神策军和吐蕃军防守,天雄军可以抽身而出。”

    苏刘义点了点头,这奏章送到叶应武这里,自然也有一份抄送给他:“臣以为,蒙古鞑子现在的动作不明,所以大明也不应该轻举妄动。星星峡是控制西域和河西的咽喉关隘,上一次大明在吐蕃人的帮助下拿下了星星峡,紧接着八剌与海都就全力反扑,迫使吐蕃人不得不撤兵。这一次海都和八剌会怎么做,显然也在意料之中。恐怕海都不会像之前判断的那样按兵不动了。”

    刘师勇皱眉说道:“陛下,之前河西那边送来的奏章,不是说只佯攻星星峡,吸引八剌回兵么?这样就可以达到挑拨海都和八剌之间关系的目的。可是现在拿下了星星峡,海都自然不可能像咱们之前预料中那样坐视不管,岂不是画蛇添足?”

    叶应武神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看向刘师勇。刘师勇终究是水师将领出身,而且是兵部左侍郎,还没有在兵部尚书的职务上历练过,所以显得视野有些狭窄,不过叶应武倒也不怪他。如果刘师勇有足够的能力可以直接胜任兵部尚书的话,那也就不用现在这样锻炼他了。

    苏刘义在一旁淡淡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尤其是河西和南京相距数千里,消息来往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要好几天,所以可以说整个河西战事朝廷只能放权给前线将领。张君玉戎马多年,又多有胜绩在身,所以他做出进攻星星峡的决断,必然有其道理。”

    叶应武点了点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不拿下星星峡,八剌是不可能回军的,甚至拿下了星星峡,八剌也有可能孤掷一注和忽必烈部决战,毕竟相比于西域根基,实际上忽必烈部占据的草原才是八剌真正想要的地方,肥沃的草原能够滋养更多兵马,从而使得八剌有足够的军队和忽必烈以及海都一较高低。”

    顿了一下,叶应武接着说道:“八剌之前一直是和忽必烈开战的急先锋,与其说他真的想要计较那点儿手下人性命,倒不如说是他觊觎忽必烈部所盘踞的水草丰美的草原。海都显然明白八剌的意思,所以对八剌素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海都没有丝毫提防。毕竟八剌强大了,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刘师勇明白过来,而叶应武轻轻叹息一声:“说句实话,朕现在反倒是希望海都能够出兵。对于被和根基分隔开来的八剌来说,海都进入他察合台汗国的领地,可绝对不是好事。”

    “前有狼后有虎,海都进兵,八剌就算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会回军,他不可能拿自己的领地便宜海都。”刘师勇终于彻底明白,当即说道。

    叶应武和苏刘义点了点头,叶应武嘴角边露出一丝苦笑:“所以这才是朕真正担心所在,八剌回军,忽必烈和那木罕肯定不会让他平平安安的回去,毕竟他们也必须要给投靠自己的部落一个合适的交代,而放虎归山任由八剌大大咧咧来、大大咧咧的走,绝对解释不过去。忽必烈想在八剌身上啃一块肉下来,而八剌着急回去和海都抢夺根基之地,至于海都则是着急想要在大明手下抢回来星星峡,从而避免大明直接西进,威胁到自己。”

    转身看向挂在身后的舆图,叶应武的手一下子按在西域位置上,有些无奈的说道:“可以想象,不久之后的整个西域、河西和草原西部都会乱套。而忽必烈部、海都部、八剌部以及大明都会被卷进去。”

    苏刘义轻声说道:“大明在河西只有神策军和天雄军,再加上一些吐蕃人的军队,需要把守河西之地以及敦煌和星星峡,相比于蒙古鞑子八剌部、海都部和那木罕都是倾全力而来,必然会占据下风啊。”

    叶应武叹了一口气:“张君玉在打着什么算盘,某隐约已经能够看穿,他这是想要以河西带动整个大明北伐提前开始啊。凭借神策军和天雄军再加上吐蕃人组成的远征军,根本不是海都和八剌两下里夹击的对手,而且再一再二不再三,大明两次拿下星星峡,八剌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想要进攻星星峡再进一步进攻西域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可以想象八剌之后必然会对星星峡加以重兵防守。”

    刘师勇沉声说道:“也就是说大明至少要保持这一场大混战之后,星星峡还在大明的手中。”

    叶应武伸手拍了拍舆图:“想要让大明在这一战中立于不败之地,没有那么简单,海都提兵前来进攻星星峡是预料之中的事,而八剌也应该有能力突破那木罕设下的包围,也就是说星星峡必然会面对前后夹击的窘迫之境地,所以就算是下一次进攻星星峡的时候遭遇更大困难,此时星星峡也不能死守,必须让海都和八剌碰面,这样咱们之前布下的暗棋才能够生效,最好是最后海都和八剌兵戎相见,这才是最符合大明利益的。一旦两边开战,大明可以渔翁得利。”

    顿了一下,叶应武接着在蒙古草原上一指:“不过以那木罕的能耐,八剌想要回军星星峡,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咱们必须也要给忽必烈一点儿压力,帮着八剌回去。”

    刘师勇和苏刘义点了点头,叶应武当即声音微微提高:“现在兵部的军粮还能够支撑多久?”

    苏刘义当即一拱手:“启禀陛下,整个冬天,大明和蒙古鞑子在河西和山东两次交手,再加上山东赈灾调集了两淮军部分军粮,所以现在大明军粮还能够支撑前线各军按照原定计划作战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恐怕就要原地筹粮了。”

    叶应武眉头微皱:“两个月······未免太短了些。而且北方去年雪灾,收成也不好,如果再算上大军驻守等待后面夏收之后粮草补给的话,恐怕也就只能支撑向前进攻一个月。一个月,按照兵部的估算,能够打到什么地方?”

    刘师勇当即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针对北方之山川地理,锦衣卫派出了大量的探子侦查,送回消息,所以在兵部已经做好详细的沙盘和木图,勾勒山川进行推演,同时整个前线各主力战军也都递交了自己的作战布置,一个月的话,如果进攻顺利,前锋可以越过太原府、白沟河直抵燕云之地,如果不顺利的话,也能够收复前宋的全部土地。”

    叶应武顿时皱起眉头。

    而刘师勇和苏刘义同时看向他。

    他们两个自然明白叶应武在愁什么。大明现在厉兵秣马,所为的就是能够一鼓作气直冲幽燕,最好是能够杀到长城边缘,这样就可以真的构建属于大明的坚固国防线。

    毕竟现在大明只能依靠着自己对蒙古的兵力优势,保持进攻势头,才能够维持现在的边境线,饶是如此冬天蒙古依然会按照旧例南下劫掠,更是在冬天年后在合蔡镇和两淮军大打出手。

    而且现在大明占据山东、高丽等地,就是为了作为踏板直攻幽燕,而一个月的时间,显然根本不够山东的两淮军和高丽的镇海军打通这一条生命线的,尤其是在锦州到山海关一线,蒙古鞑子必然会全力死守,从而避免大明将整个中原和辽东连为一体,彻底完成对于蒙古的反包围。

    所以叶应武如果为了牵制忽必烈部而下令北伐的话,也就是将现在的战线推到白沟河原本宋辽边境一带,实际上白沟河和瓦桥关等地根本不是作为国防战线的上佳选择,哪怕当年宋人曾经将白沟河水系不断扩大,成为一条“护国河”,但是依旧没有办法阻挡辽国和女真的铁骑不断南下。所以对于大明来说,进军到白沟河为止,和维持现在的战线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甚至可以想象,在看穿明军兵粮不足的情况之后,忽必烈很有可能直接下令收缩防线,直接让出白沟河以南平坦的华北平原,全力固守燕云和辽东,凭借收缩之后的兵力,蒙古人完全有信心将明军拖住,到时候明军兵粮不够,反倒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尤其是明军难以前进、兵粮不足,最后不得不取消进攻,重新退回去,忽必烈自然就达到了消耗明军军粮和拖延时间的目的,而且忽必烈也完全可以不将那木罕统帅的军队抽调回来,让那木罕全力投入到西征之中,使得大明牵制忽必烈的目的根本达不到。

    现在摆在叶应武和大明面前的,就是一个死结。

    如果让大明退出西域的争霸,叶应武肯定不会甘心,而且对于大明来说,也不啻于丢掉了一个插手西域的最好机会,以后无论是八剌还是海都更或者是忽必烈,使得西域变成了铁板一块,那么大明就真的没有现在容易进攻了。而如果大明凭借天雄军和神策军参与西域争霸的话,又有些兵力不足,很有可能最后落得一个全军覆波、人地皆无的后果。所以大明必须竭尽全力牵制忽必烈,然而想要忽必烈,又要全面北伐······

    就像从一个死循环掉入了另外一个死循环。

    叶应武默默地看着苏刘义和刘师勇,拳头已经攥紧。

    他很清楚,现在自己下达的命令,很有可能决定三方势力的最后存亡,至少会决定大明在未来十年之中的走向。

    叶应武现在已经将整个自己熟悉的历史更改的面目全非,所以他不能确定现在自己作出的决定是否还能一如既往的正确而准确,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前路是什么样的。

    突兀的,叶应武想起来当年在那洞穴之中仿佛来自天地鸿蒙的声音。

    送我青山九万里。

    不知道现在的大明,可算得上青山九万里?

    春风暖洋洋的吹拂进来,吹乱桌子上的纸张。

    整个河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叶应武现在又面临着一场赌博,一场他没有办法出老千的赌博,真真实实的赌博。他必须去赌今年的夏收很顺利,也必须去赌大明的各主力战军能够按照预定命令进攻。

    天武军江镐、两淮军王安节、镇海军王虎臣,再加上坐镇河洛的张世杰、坐镇高丽的赵文义。他很清楚这些人愿意为了自己、为了大明赴汤蹈火,但是不确定上天是否会让一切都顺利。

    沉默了良久,叶应武缓缓开口:“即刻下令神卫军、镇江府水师、禁卫军各将领、统领入宫觐见,另外宣六部尚书、御史台左都御史和翰林院大学士觐见!”

    苏刘义和刘师勇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激动的神色。

    叶应武虽然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是他们很清楚。

    北伐,北伐!(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 日月重开汉唐天(下)

    苍茫大海,风平浪静。

    或许因为岸上的春风徐徐,这海面上也是一般无二的波浪柔柔,丝毫没有狂风暴雨时候将一切都吞没的狂暴之气。一艘艘巨大的海船缓缓的犁破海面,向着不远处的海岸行驶。

    大明的赤色龙旗在船头骄傲的飘扬,从海平面上出现的这一支庞大船队的规模,显然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上百艘商船在十多艘巨大战船的拱卫下,在海面上铺开了庞大的阵势。而在这商船队伍的外围,还有更多的飞剪快船来往巡逻,任何对这商船队有不轨之心的人,只是这些飞剪快船就是他们没有办法战胜的了。

    更何况飘扬在那些战船船桅上的赤色龙旗无形之中在象征着整个船队的身份。这可不是哪一家商贾的船队,而是大明海军的船队。整个泉州外的南洋地区,有这么庞大的海军战船队伍的,也就只有南洋海军了。这支征服了整个南洋的海军,是大明最强大的海军之一,自然也有能耐抽调出来这么多海军战船为商船队伍护航。

    泉州港外围的商船上,商贾们和水手们都以羡慕的眼光看着被海军战船护卫在中间的这些商船。虽然原来海上规模最大的两股海上盗贼力量——张麻子和李叹、朱清和张瑄现在都已经是大明的中坚力量,尤其是这南洋海军还有不少都是当初张麻子麾下的贼寇,改邪归正之后支撑起了大明南洋海军的天空,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海上并没有任何危险。

    无论是遇到大风大浪,还是遇到一些时常出没的亡命之徒,如果旁边有海军战船护航的话,那自然会将危险减弱到最小。毕竟庞大的海军宝船可以在大多数的风浪中如履平地,而且也能够在有商船倾覆之后及时施以援手,更何况有这么大的海军战船坐镇,那些海上贼寇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不可能轻易招惹。

    以几艘舢板和蒙冲挑战海军的飞剪快船和宝船,和直接送死也没有什么区别,这点儿自知之明大多数海上贼寇还是有的,所以他们一般都会算好时间,等着海军巡逻的战船过去之后,再从藏身的南洋各个港汊之中杀出来,以来去如飞的小舟打劫来往商船。

    这些海上贼寇主要以南洋土著为主。对于南洋土著来说,从军为大明打仗毕竟不是最好的选择,还不如直接抢劫来往的商船发家致富来的快,尤其是在一些大明还没有办法建立起有效统治的小岛屿,这样的情况更是屡屡皆是,直到最近大明从东洋抽掉了大量的倭人组成淸剿队,挨个岛屿进行清扫,方才稍稍遏制住这种情况。

    清扫也是需要时间的,按照南洋行省官方的说法,这种清扫大约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结束,并且永不会发生。

    商贾们当然明白这清扫是什么意思,抵抗的南洋土著就地格杀,其余则全部变卖为奴、永世不可翻身。倭人抵抗大明或许无能为力,但是对付这些还没有开化的土著,简直是手到擒来。尤其是大明在他们杀够足够的人之后,一样会给他们大明百姓的身份,所以这些倭人动起手来一点儿都不心慈手软,甚至有的地方还出现了杀人比赛。

    对此南洋行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商贾们更是乐得其所。

    不过虽然清扫行动在进行,这些流窜的海寇想要销声匿迹恐怕也得多等上几个月,所以现在看到有海军护航的商船队伍,商贾们还是羡慕。

    泉州市舶司的引导船已经缓缓开出来,清理航道,毕竟像海军宝船这样的巨大船只,正常商贾自然没有能力建造或者购买,所以泉州港也就只有两处码头可以为这些宝船提供泊船的地方,并且平时这些码头的外面一般都被来往的各式商船占据,毕竟放着这么大一个码头也不能空荡荡的在这里暴殄天物。

    在商贾们惊叹和羡慕的眼神中,大大小小的商船在宝船的护卫下靠上码头。只不过接下来的情景却是让很多商贾大吃一惊。

    一块块踏板从商船上放下来,一列一列明军士卒快步跑下商船。

    “整队!”都头和十将们率先在码头上站直,朗声吼道。明军将士们飞快的整理队伍。一面面象征军队荣耀的旌旗全部在暖暖的春风之中展开,宣武军第一旅、宣武军第二旅······绣在金龙旁边的字样仿佛随着那张牙舞爪的金龙一起飘扬直上九天。

    报数的声音此起彼伏,大队大队的明军将士不断开出码头,在码头外已经提前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集结。这些运兵的大商船缓缓离开之后,更多的小商船飞快的靠上码头,而原本在空地上集结好的明军士卒,重新回到码头上,每一个都负责一条船,大量装满粮食的麻袋从船上如流水一般卸下来,反倒是没有看到多少兵刃器械。

    商贾们来往南洋,对于大明在南洋的驻军自然很熟悉,这宣武军是大明在南洋驻军之中最精锐的一支,当初大明也是以宣武军为主力,横扫南洋、无人能敌。尤其是在协防的神卫军尽数抽调北上之后,宣武军更是成为了大明在南洋的顶梁柱和最后主力。

    现在大明连宣武军都抽调北上了,说明北面真的要有大事发生了。

    而对于大明来说,对北面蒙古已经占据兵力和实力上的优势,所以有大事发生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大明要北伐了,而且是就在不久之后!

    所以大明并没有着急就地征调壮丁,而是将南面的主力战军北调,这样就可以保证民间依然有足够的年轻劳力维持春耕和夏收。而这也能说明大明根本不在意蒙古是不是知道自己将要北伐的意思,就当着天下人的面调集军队,你蒙古又能怎么着?

    想到这一点,不少商贾和水手们都面带激动神色看向这些码头上忙碌搬运的明军将士。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神情让他们面红耳赤。

    生逢此世,乃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不过眼尖的人也发现了一件事,就是宣武军此行并没有携带什么大型器械,一直在搬运粮袋,而商贾们已经耳熟能详的大明看家重器——床子弩、飞雷炮等的身影一点儿都没有看到,不过这点儿小问题显然并没有引起广泛关注,毕竟绝大多数人的关注点还是在明军身上。

    毕竟来往南洋和泉州,还真是少见明军这样大规模的集结。

    亲卫队四下里散开,宣武军将军李芾大步走下战船,他身边还跟着宣武军督导杨霆和大明皇家南洋舰队副都指挥使白怒涛。

    见到李芾走过来,大明福建行省巡抚李骥、泉州府知府顾逊以及泉州市舶司按察使钱羽杰三人急忙迎上来。大明军政体系分离,除非有大战或者天灾,文武之间只是同僚关系,互不统属,尤其是在品级上,宣武军将军和一省巡抚本来就是平级,所以李骥和李芾只是拱手行礼。

    更何况泉州是大明通向南洋的第一大港。虽然广州新港口正在建设,但是归根结底泉州有三百年两宋通商南洋的底蕴在这里,大多数的商贾在短期内还是会选择泉州。而大明连接江南和岭南的直道,也是先通到泉州,再修建从泉州到广州这一段。

    所以泉州依然是和南洋来往关系最密的一座州府,在商贸联运上和南洋行省多有打交道,尤其是清扫海寇这一次,实际上就是福建行省、广南行省和南洋行省的联合行动,李骥、钱羽杰等人之前就和李芾、白怒涛等多有会面,此时相见也能开门见山,少了很多寒暄废话。

    “李将军,别来无恙!事态紧急,咱们也不多寒暄了,”李骥一拱手,沉声说道,“车队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直接转运,而只要李将军愿意,随时都可以开拔,工部修建的直道现在已经初具规模,如果急行军的话,用不了二十天就可以抵达,朝廷在南京准备了重型器械,宣武军可以到南京进行换装。”

    “事不宜迟,趁着天还早,三个时辰之后出发。”李芾当即回头吩咐一句,接着看向李骥说道,“这船上运送的是整个南洋一年三季之中两季的粮食,足够维持三支主力战军作战两个月,是大明北伐的最大依凭,现在某全权托付给巡抚了,万万不能有丝毫差池。”

    李骥露出一抹笑容:“这个李将军放心便是,朝廷的旨意刚刚下来,沿线的州府就已经全都打起了精神,尤其是现在朝廷还在全力推行纸钞,吏部、户部都有专员下来,明里面禁卫军、暗中还有六扇门双重保护,谁敢不听令直接就摘了官帽走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转运粮草、招呼大军,一切必然万无一失。”

    “这就好。”文官体系中的事情李芾并不关心,而且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关心的绝对不能去关心。只要听到李骥最后这一句保证,他也就放心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对于箭在弦上的大明来说,这些从南洋收上来的粮食甚至要比北上支援的宣武军来得重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草,天武军、镇海军这些赫赫威名的大明主力战军、虎狼之旅,也只能乖乖地趴着。而且李芾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批粮草的抵达,叶应武可能也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北伐。

    这一批粮草说来也巧,南洋地域广阔、天气炎热,在这里种植水稻甚至可以做到奇迹般的一年三熟,最是符合大明现在所需。更何况在南洋,华夏汉人的移民占据少数,主要耕作的人口还是南洋土著奴隶,对于这些奴隶自然就没有什么好优待的了,只要满足其吃饱的基本要求就可以,所以这也使得南洋的粮食在收获之后有大量的存余。

    南洋天气潮湿炎热,不利于粮食的存放,也根本不可能像当初隋炀帝那样修建众多的粮仓,粮仓中的粮食甚至可以储藏十多年二十年。所以在两季粮食收获之后,南洋行省就直接组织收购粮食,因为粮食数量极多,所以收购的价钱几乎连中原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而且南洋民间对于这种收购行为也很是支持,毕竟如果不收走的话,自己赚不到钱不说,这些粮食恐怕也要烂在那里了。

    南洋行省在收购到充足粮食之后租赁大量商船运输北上,再加上调遣北上的宣武军,正好组成了这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而为了以防万一,南洋舰队也不敢怠慢,特意抽掉了一支精锐船队护送。

    事关大明北伐大计,稍微一个疏忽就是掉脑袋的责任,无论是李芾、白怒涛还是李骥,都承担不起。

    虽然南洋一年三熟的大米在口感上却是不怎么样,又不适合远距离征战携带和烹饪,而且对于长久驻扎在北方,已经渐渐习惯北地水土的军队来说,也不是可口的食物,但是至少可以解决大明北伐缺少粮草,甚至有可能不得不就地取粮的窘迫情况。

    有,终归要比没有来得好。

    毕竟大明兵锋所指的山西、河北和幽燕等地还是以汉人为主,大明北伐打的旗号就是收复失地、解救汉家百姓,所以如果向这些沉沦胡尘百年甚至三百年的北地汉人征收粮食,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更何况北地雪灾,百姓家的存粮几乎都被蒙古鞑子抢掠一空,就算这样蒙古人依然不足以维持驻军口粮,现在又是春耕开始,夏收尚未来,属于青黄不接最艰难的时候,抢人的粮食和杀人已经没有什么二致,并且按照大明兵部、户部的估计以及前面锦衣卫和哨探送来的消息,北地民间已经是十室九空,能逃难的都尽量向南逃难,进入大明在山东等处的领地了,不能逃难的不是被抢粮的蒙古人杀干净,就是都被拉了壮丁。

    所以北伐就地征粮和征集不到粮草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杨霆以及后面陆续走上前的宣武军军长、师长们更关心的自然还是那些在南京等待着他们的新式火器。

    大明火器的研发,素来是为了应对更加强大的对手和更加难以克服的地势情况。并不会因为某支主力战军是不是精锐,是不是属于皇帝陛下的戚家队伍而有所偏差。因为只有及时将新式火器运用到战场的第一线,才能而到了成都之战中,大明的这种列装火器的方式更是体现出其价值所在,及时到位的火炮粉碎了蒙古的回回炮阵地,使得川蜀军有最后反击的实力,并且成功守住了成都府,进一步引发了蒙古在各个战线的大崩溃。

    大明这种一视同仁的列装火器方式,在保证可以解燃眉之急的同时,也使得明军内部更加团结,川蜀军、静江军等原来前宋军队直接改编的主力战军对于大明都是忠心耿耿。

    够直观地反映出这一种火器的优势和缺点,甚至有的时候工部那些不要命的科研疯子还会直接跟着主力战军深入一线,只为能够拿到第一手资料。

    比如当初为了支持宣武军在南洋征战,大明第一批进入量产的飞雷炮就全部装备了宣武军,使得宣武军成为继襄阳之战中天武军之后最先大批量列装飞雷炮的主力战军,而当时的宣武军才刚刚成立不久,从四厢指挥使到下面的指挥、都头,几乎都是火线提拔。

    随着南洋战事落下帷幕,宣武军自然就从第一线主力战军变成了打酱油的。火炮的产量尚且难以供应北伐前线,更没有宣武军的份儿。而宣武军震慑南洋,自然也用不到火炮,飞雷炮就足够让那些蛮夷闻风丧胆。

    所以除了北伐,宣武军上下更感兴趣的,还是火炮、火龙出水、百虎齐奔箭这些都没有见过的新式火器。

    宣武军将士在忙碌搬运粮草,而将领们则是跃跃欲试想着北上。

    李骥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北方。

    大明连最南面的主力战军都调集过来了,据说广南的静江军也抽掉了几个旅北上。现在北伐大军云集,就等着南京城那位一声令下。

    三百年的梦想,已经无限接近最后实现。

    这北方的天,是要变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 遗民泪尽胡尘里(上)

    “砰!”一声巨响,房屋倒塌。原本稀稀落落的火苗有了房梁木头和房屋屋顶上稻草的滋养,猛地蹿高,将房屋中踉跄向外跑的身影一口吞噬。站在房屋外面,看着那倒塌的废墟以及扭动着的火焰人影,谢田地双手掩面,跪倒在地,泪水已经不可遏抑的顺着手掌流淌下来。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房屋,就这么彻底倒塌,而自己的婆娘也被大火吞噬,最后还是没有跑出来。

    “老谢,别哭了,快跑,蒙古鞑子又来了!”一名中年汉子快步冲上前拽起来谢田地,而谢田地蓬头垢面的女儿也过来一起拽自家爹爹。

    谢田地只是跪在那里嗷啕大哭。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还有什么希望,他勉强支撑这个家的脊梁,仿佛随着这房屋的倒塌而彻底折断。半生打拼下来的家底,被这火焰付之一炬,而冬天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藏起来的粮食,最终还是被那蒙古鞑子全都搜出来运走。

    谢田地不知道自己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竟然要遭受这样的苦难。房子没了、老婆死了、粮食被抢走了,就剩下一个女儿,老谢家传到他这一辈,就因为端平时候的战乱,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他一脉单传,现在好了,婆娘没了,而延续香火的儿子都没有,只剩下一个女儿。

    老谢家的香火,断了!

    老谢家的基业,烧了!

    父母给他起了“谢田地”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他在这乱世之中守住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这一寸田地,这一座屋舍,可是现在一切都化为了灰烬。蒙古人在春耕后的农田中飞驰,将那些嫩芽全部刨出来,然后将这边的房屋全部焚烧,美名其曰“坚壁清野”。

    但是明白人都知道,南面大明已经拉开了架势,蒙古鞑子这是准备撤退了,不但要把这些北地汉人百姓都赶着北上,而且一点儿屋舍和春耕之后的庄稼都不打算留给明军,谁要是有胆量私藏,那就是通敌!

    对付汉人,蒙古素来都是直接马刀说话,一直到在襄阳之战前,面对南宋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才开始采取怀柔政策,只是可惜这怀柔政策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大量的粮食和壮丁肯定不能指望汉人能够乖乖的拱手奉上,尤其是想要驱使这些北地汉人去和南面的明军拼命。

    在这之前,蒙古面对南宋占据绝对的优势,所以很多北地汉人还会给蒙古卖命,从而希望能够在新朝博得一份功名利禄,而现在谁都看得出来,蒙古早晚是要被明军赶回老家的,现在再去给蒙古人卖命,打的是自己的同胞、要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不说,最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尤其是蒙古在关中一战中将汉家军队全都丢掉,更是让蒙古在汉人这里丢尽了威望。毕竟谁都不愿意从军去当炮灰。而蒙古当然也意识到汉人的逆反心理,所以不但不再签发汉人当兵,反而开始不断将汉人驱赶着北上,使得和大明接壤的各处州府已经少有民众。更有甚者,冬天缺少粮草的时候,蒙古骑兵还会直接在这里进行劫掠,毕竟现在蒙古骑兵可没有多少胆量深入大明境内劫掠。

    蒙古人也不傻,大明的主力战军都是摩拳擦掌等着拿打秋风的蒙古骑兵开荤,所以自然没有自投罗网的道理。更何况冬天里合蔡镇一战,更是把一向还对自己颇有信心的蒙古骑兵打得没有脾气,到这青黄不接又缺粮的时候,只能把怒火撒在北地汉人头上。

    谢田地逃过了去年秋天和冬天两次劫掠,现在终于还是没有幸免于难。

    四下里放火的蒙古骑兵再一次回转。

    “老谢快跑!”几名村民也都过来大喊。蒙古鞑子显然已经让搜刮出来的粮食惹怒,并不打算让这些刁民继续活在世上了,一把把雪亮的马刀举起,直奔四下里奔逃的人而来。

    面对凶神恶煞的蒙古骑兵,村民们也只能拼命奔跑,只乞求蒙古人在追出一段之后不再追击。

    谢田地缓缓站起身,双手颤抖着抄起来地上一个木棍,这是他家中的顶门棍。周围的村民都诧异的看着谢田地,谢田地非但没有撒丫子跑路,反而迎着越来越近的蒙古骑兵。

    赤红着眼睛站在那里,谢田地虽然不高,而且身材很是瘦削,但是在所有人的眼中,其貌不扬的谢田地,身影却是分外的高大。

    看着站在眼前提着一根木棍的谢田地,蒙古骑兵之中顿时爆发出笑声,不过他们的马速并没有减弱,显然打算就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试试刀。这马刀长久没有砍人,是要钝掉的。

    “爹爹!”谢田地的女儿凄声喊道。

    “老谢!”村民们回头看向那一道身影。

    蒙古骑兵越来越近,暖暖的春风之中,已经带来马刀刀刃的寒冷。

    厉啸声突然破空响起。

    箭矢如雨,倾盆而下。

    谢田地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而他前面的蒙古骑兵,已经七横八竖倒地。一匹匹战马或是中箭之后猛地顿足人立,或是从谢田地身边散乱的冲过去。谢田地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躲开迎面的一匹战马。

    一队骑兵从不远处的山坡上飞快冲下来,所有的村民诧异的看着这一支装备精良,竟然能够片刻将蒙古骑兵全部射杀的队伍。

    一面赤色龙旗从队伍中升起,迎风招展。

    一名一名村民缓缓跪倒在地,面向那支呼啸而来的骑兵。

    也面向那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

    博州以北,临清(作者按:今临清市西临西县)。

    临清坐落在运河边上,向北直通幽州的运河就从城外奔流而过。几百年前这条象征着隋唐极盛的运河上,曾经白帆来往,热闹非凡,沿着运河建立的繁荣城镇和大大小小的船闸码头,更是那一段商贸繁荣历史的象征。

    只不过后来随着宋辽对峙,抵达幽州的北运河被两国各自占据一半,这也使得整条运河彻底失去了其作用,在这三百年中逐渐淤塞。在没有被叶应武改的面目全非的那一段历史上,郭守敬主持的运河清淤工作实际上已经不亚于重新开凿一条运河。

    现在站在临清城上看城外的运河,已经只剩下一道沟壑,涓涓细流甚至还没有办法没过脚脖,又有谁能想象,这里曾经是南北的大动脉,曾经是一个偌大帝国繁荣极致的象征?

    整个临清城现在已经乱作一团,一队队蒙古骑兵慌乱的从大街上跑过。原本还能看到稀疏人影的大街上,已经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只有来往的蒙古步骑的身影和马蹄、战靴踏动地面的声音。

    临清城本来就是前线城镇,在临清南侧的博州一带大明两淮军、天武军的哨骑时常和蒙古哨骑打得多热,所以临清城中实际上早就没有多少北地汉人还居住了,有一部分被蒙古人强行征发作为壮丁,还有一部分则是想尽办法南逃,只有极少数妇孺老弱根本走不动的,方才留在这里。

    不过即使是只剩下妇孺老弱,蒙古显然也都没有打算丢给明军。

    蒙古骑兵刚刚一上街,街上的百姓就全部躲到家中,只不过显然正在忙碌着撤退的蒙古人还是抽调出来两支骑兵,沿着县城大街挨家挨户的清扫。一家家紧闭的房门被踹开,蒙古骑兵提着马刀直接冲进去,屋里很快就传来妇孺凄厉的叫声和老弱病残低低的呻吟声。

    一名蒙古骑兵直接拽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将她拖到街道上,而外面提着马刀的百夫长只是看了一眼,就将头扭向别处。一名名妇孺被赶了出来。

    年幼的孩子、瑟瑟发抖的妇女还有颤颤巍巍的老人,在前面蒙古骑兵的驱赶下不断向着城门口聚集,不断有孩子哭喊着摔倒,不断有老人因为跟不上步伐而趴下,不过后面的蒙古骑兵没有丝毫犹豫的纵马上前,手中的马鞭狠狠抽下。

    惨叫声在街道上此起彼伏,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马鞭滴落。

    “头儿,咱们怎么办?”阴暗的角落中,一名仿佛完全和黑暗融为一体的男子轻声问道,手已经按在了衣袖上,袖子里面就有一把短刀,随时都能出鞘。

    趴在地上平端一把劲弩的中年汉子沉声说道:“蒙古鞑子这是想要把这些妇孺都赶着向北方,甚至很有可能打算将整座城都一把火烧掉。”

    “那些妇孺还好,老人根本不可能跟着大军一起走到北方,一旦后来咱们弟兄们杀上来怎么办?”年轻男子手按住另外一边衣袖,整个人都绷直了,只要带队的中年汉子一声令下,他就算是明知道前路是死亡,也要冲上去拼一把。

    中年汉子微微抬手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声音很是低沉,没有一丝起伏:“你觉得蒙古鞑子有可能带着老人北上么?”

    年轻男子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看向身边的中年汉子。他突然想起来在之前蒙古人打算屠城的时候,都是先把城中所有人都拉出去,所有的妇女全部掳走,而高于车轮的男人则全部砍杀。这样做的目的也是因为在蒙古人看来,身高小于车轮的男孩更加适合掳掠,也更适合作为蒙古下一代劳动力的补充。

    而之所以蒙古人把所有人都拖到城外,只是为了能够保证城中没有漏网之鱼,方才可以一把火将整个城烧掉。

    “为什么后面的大军还不过来。”年轻男子着急的跳脚。

    他并不担心自己可能丧命在蒙古鞑子手底下。大明锦衣卫这两年多可不是吃干饭的,一直在苦心经营前线各个城镇,尤其是像临清这样蒙古本来就屯驻有不少兵马的重镇,更是早就修建了众多的藏身所以及通往城外的地道,否则他们这些壮年汉子,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从城中来往进出,毕竟蒙古人现在甚至已经到了一个城中壮丁都不放过的地步,不然这偌大的临清城中也不可能只剩下老弱病残。

    他真正担心的,还是城中这些百姓的性命。

    毕竟想想自己可能会亲眼看着、亲耳听着这些一个民族的同胞倒在血泊中,实际上并没有见识过多少惨烈风雨的年轻人,不敢想象自己是不是有胆量去面对这样的事实。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力量渺小到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坐视悲剧发生。

    中年汉子叹了一口气:“你不要着急,着急有什么用。这里是临清,又不是博州,蒙古鞑子既然还有闲心挨家挨户的驱赶百姓,说明现在两淮军的弟兄们还没有赶过来,他们还有时间。”

    就在这时,一队蒙古骑兵从两人藏身的小巷外面飞驰而过,每一名骑兵手中都拿着火把,一道道身影飞快掠过,只剩下火星在风中飘舞。而中年汉子脸色一变,猛地拽住自己的手下:“快走,蒙古鞑子准备焚城了!”

    年轻男子微微一怔,迟疑片刻喃喃说道:“难道咱们什么都做不了么?”

    中年汉子二话不说拖着他直接冲入早就布置好的院落,一支支火把已经仍上了屋顶。北方本来雨水就少,所以多数还是茅草铺设屋顶,很快一间间房屋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在风中不断地升腾,越来越大,很快就把整个房屋彻底吞并。

    两个人躲在早就挖好的地道中,听着不远处噼里啪啦的响声。滚滚热浪不断地涌入地道,将两个人的脸庞烘烤的有些红彤彤。年轻男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才如果不是自家老大眼疾手快将他拽过来的话,恐怕现在连小命都没有了。毕竟这大火已经将外面的房子烧塌,在茫茫大火中想要找到地道的入口,岂是那么容易。

    中年汉子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刚才这一路跑下来,手心上都是汗——良久之后方才看向自己的手下:“一来咱们什么都做不了,刚才直接杀出去和飞蛾扑火没有什么区别,咱们需要做的是把之前收集到的资料全都完好无损的转达给杀过来的弟兄们,二来这临清城只是上千里大明和蒙古战线上的一座城镇,而类似的城镇还有数百座,大明又如何救得过来。”

    顿了一下,中年汉子的声音之中更多了几分苦涩:“更何况整个北伐才刚刚开始,甚至陛下还没有下达旨意,更多的是蒙古鞑子在看出来大明的架势之后主动撤退。在从这里到北面草原的大片大片土地上,还有多少城镇、多少百姓。这临清城,这是苦难的开始。”

    年轻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遗民泪尽胡尘里,现在大明已经开始轰轰烈烈的北伐,但是北地汉人百姓还是要面对这样的血火磨难,甚至还要面对整个家庭的彻底破碎以及祖祖辈辈生活的房屋被一把火烧掉的惨剧。

    外面的火声渐渐平息,彻底安静下来。

    年轻男子和中年汉子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

    马蹄声踏破了寂静。暖暖的风中带着大火灼烧之后的味道和浓烈的不可飘散的血腥气味。不知过了多久,战靴踏动地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大队的骑兵再一次出现。

    地道中已经对视良久的两个人,缓缓活动已经僵硬的肢体。

    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他们两个都要一探究竟。

    “第一旅速速前去城北,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其余亲卫就地散开,寻找锦衣卫的人。”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纯正的华夏汉语。

    年轻男子和中年汉子呼了一口气。

    虽然明军来得晚,但是终于还是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一章 遗民泪尽胡尘里(下)

    饶是经过了合蔡镇之战的血火洗礼,两淮军第一旅旅长徐晨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是有一种心如刀割的痛苦。

    一具一具尸体在临清城外的原野上集中堆着,鲜血涓涓流淌,浇灌附近的青草,甚至流的最远的血液,已经顺着河堤滑下去,滋润已经干涸了大半的运河河床,龟裂的土地被鲜血填满了缝隙,看上去有些诡异而恐怖。

    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气味,让所有到此的人都感到彻骨的寒冷。

    这临清城中的老人,基本都倒在这里,而曾经是运河上一颗明珠的临清城,则已经在火焰中化为乌有。大队的明军骑兵已经冲上去追杀刚刚离开不远的蒙古人,虽然明军远来疲惫,但是当所有人看到眼前景象的时候,已经用不到什么鼓舞。

    每一名明军将士都很清楚,杀光这些蒙古鞑子,自己才有脸面重新回到这里,去为这些无辜死难的父老乡亲们捧上一抔黄土。

    徐晨脸色阴沉,而周围的将士们小心翼翼的清理草丛中的尸体。一名骑兵纵马快步冲到徐晨身边,朗声说道:“启禀旅长,锦衣卫的人已经带过来了。是从锦衣卫之前已经挖好的地道之中找到的,验明令牌身份无误。”

    徐晨轻声说道:“在这一片大火之中,如果不是锦衣卫的人,又如何活得下来。这些······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罢了,就算是连最后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站在徐晨身边的几名将领都默默地抬起头看着徐晨,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蒙古鞑子下手之决绝狠辣,显然已经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可以说蒙古鞑子在之前肯定也已经有所预案,在明军大规模集结、先锋部队不宣而战直接越过边境线的情况下,已然按照原定计划做出了反应。

    蒙古人要留给大明一个焚烧殆尽、无险可守、无粮可得的华北,留给大明一个尸横遍野的华北!

    “惨啊。”一名都头喃喃说道。

    徐晨猛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颤抖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此时哪怕是心中有千万分的激动和愤懑,到头来都只能化为低沉的叹息和深深的懊恼。如果早到一会儿,如果路上再加急一会儿,或许这悲剧就不会发生。

    可是一切都为时晚矣。

    “锦衣卫临清城所属,参见徐旅长。”两名男子大步走过来,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沾染了火星之后灼烧的痕迹,脸上更是被熏得黑乎乎,分外狼狈,但是露在外面的两个眼睛,还是直直的迎向徐晨。

    中年汉子上前一步,从衣襟里拿出来厚厚的本子,递给徐晨,沉声说道:“徐旅长,这是锦衣卫在临清城搜集的全部资料,包括临清城在之前的人口,还有城中街道布置、蒙古鞑子的驻军多少,现在蒙古鞑子虽然将临清城一把火烧掉,不过无论是追击还是帮助重建、追认死者,应该都能够派的上用场。”

    徐晨轻轻呼了一口气,跳下马背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这厚厚本子,也不知道是这册子本来就沉重,还是上面的内容太过沉重,徐晨的手臂竟然不由自主的微微下沉。

    周围的将士们都屏住呼吸,那一个册子上,每一个名字都曾经代表着鲜活的生命,每一条街道都曾经象征着欢乐与繁荣。只不过现在全部化为乌有。徐晨抿着嘴,至始至终什么都没说。

    这册子的厚重和沉重,和几个月之前他在合蔡镇交给王翼周的那个第一旅花名册的厚重程度相差无几。

    更主要的是,徐晨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走下去,还要收到多少这样的册子。

    每一本后面,都是汉人的血泪。

    一名骑兵恰在此时快马冲过来,朗声说道:“启禀旅长,咱们的前锋已经咬上了蒙古鞑子的后队。蒙古鞑子并不恋战,将本来掳掠北上的妇女儿童全部丢了下来,快速脱离。咱们前锋害怕有诈,未敢追击。”

    徐晨点了点头。

    现在他在意更多的不是杀了多少蒙古鞑子,而是在蒙古鞑子手中救下来了多少百姓,至少这也能说明大明在全面北伐之前率先出动小股精锐部队的做法是正确的。

    如果徐晨得到的是一座空荡荡被焚烧干净的临清城,所有的妇孺百姓都被杀掉或者掳走,就算是他清楚王安节并不会因为这个而责怪他,也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愧疚。

    军人没有办法保护自家民族百姓的安全,就是无能!

    “弟兄们长途奔袭辛苦了,让大家生火做饭吧。”徐晨轻轻吩咐一声,“还有多派些人手将那些妇孺保护着回来,以防有变,咱们大明现在经不起更多的伤痛和损失了。”

    “诺!”几名将领同时答应。

    ——————————————-

    叶应武默默的放下刚刚从北地传来的战报。

    显然整个大明朝野还是低估了忽必烈。忽必烈明显已经意识到,蒙古凭借着越来越少的骑兵和强行拉来的步卒,根本没有办法固守华夏北部开阔的平原,所以忽必烈干脆采取坚壁清野的战略,直接将这些没有办法固守的地方全部让给大明,从而可以保证整个战线的稳固,尤其是蒙古在西部还面临着海都部和八剌部的威胁,退回燕云和草原,自然是忽必烈能够做出的最佳也是最合情合理的选择。

    如果说死守城池对于蒙古人来说是短板的话,那么将一切劫掠一空然后一把火烧掉却是蒙古人的长项,也是历朝历代面对的北方游牧民族的长项。被劫掠一空的城池,想要恢复元气没有三年五载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蒙古人还将妇孺老弱或抢或杀,这也就意味着大明能够得到的是没有金银财富也没有任何人口的空城一座,或者或许说是一片白地更加合适。

    这也就意味着大明户部和工部必须要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才能够让这些都快从平地上抹去的城池重新有之前的规模。

    想到这里,叶应武就算是恨的咬牙切齿也无计可施。

    毕竟在世界屠城史上,忽必烈的大名也是赫然在列。而蒙古人本来在世界战争史上也因为屠城而留下了赫赫凶名。可以说屠城是蒙古人拿来削弱对手实力的不错方式。

    虽然凶残但是却很有效。

    尤其是对于现在的蒙古来说,需要更多的并不是土地,因为去年的雪灾已经使得很多地方因为严重的灾害而人烟稀少,再加上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片的土地并没有办法为蒙古提供足够的军粮,所以蒙古人一点儿都不介意将土地拱手让人,毕竟他们真正需要的是这些土地上百姓原本的最后血汗积蓄以及那些可以作为整个种族继续延续基础的妇孺。

    或许现在叶应武能够庆幸的就是,大明在全面北伐之前,实际上先锋队伍都已经出发。

    大明派出先锋部队不宣而战的目的自然也很简单。之前蒙古和大明之间有明显的缓冲区域,尤其是在山东行省北侧的博州、大名等地尤为明显,蒙古对于这些地方更像是采取放养政策,即把其当做可以劫掠之地,需要军粮的时候则纵马南下劫掠,不需要的时候甚至根本不派遣官员管理。不过因为大明军队一直没有越过济州府和梁山泺这一条防线,所以在名义上这些州府还是蒙古的属地。

    北伐先锋的任务自然就是快速占领这些州府,直接将战线推到蒙古人实际的控制区附近,从而逼迫蒙古防守的主力不得不出战,这样大明北伐各部也能够更准确地找到目标。毕竟以大明主力战军的实力,尤其是经过了大量火器的加强,对付蒙古步骑已经很简单。

    但是归根结底明军还是以步卒为主,尤其是装备了火炮和飞雷炮以及新式百虎齐奔箭的明军,更是在移动力上难以和蒙古鞑子主力骑兵相比,所以诱使蒙古人主动迎战,对于大明来说很重要。因为按照蒙古人的日常进攻方式,肯定是在明军推进过程中不断的从两侧进行骚扰,最后在明军精疲力竭的时候发动致命一击,所以现在明军快速推进到蒙古战线之外,所为的自然也是直接取消掉蒙古鞑子的战略缓冲,从而尽最大可能避免和蒙古鞑子在半路上接战的可能。将双方大军汇聚到一处进行一场会战,这才符合明军的需求。

    明军直接打上门来了,蒙古自然也就没有了让出道路的理由,因为这将直接关系到蒙古的统治威望。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各主力战军也都是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担当向前穿插前进的任务,比如两淮军就是将重新组建的第一旅派上了战场,在合蔡镇之战中崭露锋芒的徐晨统领抽调两淮军各旅骨干组成的崭新第一旅,第一个踏上战场。

    只不过现在看来,蒙古人显然也已经预料到了大明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所以根本就没有打算死守防线。以前线战报来看,原本因为依托运河而应该作为防守一线的临清城,都被蒙古鞑子一把火烧掉,蒙古人的打算已经很明显。

    坚壁清野,全线退守幽燕,这样就可以有大量的骑兵空余出来,继续实行骚扰战略。整个华北平原自然而然会成为骑兵来往的最佳战场,也会成为明军的噩梦场。尤其是在明军拿下长城,控制住整个幽燕之前,虽然明军兵力众多,却依旧是处于劣势。

    叶应武皱着眉头看向舆图上纵横错杂的敌我战事。

    作为整个北伐主方向的山东北侧,纵横的线条在无声无息的表示着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无论是悲惨的屠城,还是肆虐的大火,更或者是大明和蒙古几次规模不大但是一样惨烈的交锋,一切的血火,在这一张舆图上都化为冰冷的线条。

    惠娘轻手轻脚的端着一碗汤走过来。自从叶应武下达了北伐先锋部队出动的命令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后宫一步,这几天吃住一直都在御书房,而叶应武几年来培养的幕僚们,也都在御书房外间打地铺。这些幕僚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整理从各处汇集的情报,同时根据他们的想法在大方向上做出判断。

    毕竟就算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递情报,从山东前线到这里也要一天半的时间,所以在一些战场瞬息万变的细节上,这些幕僚们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在大明各部的主要进攻方向上,他们的判断还是能给叶应武提供不少帮助的,毕竟有的时候换个角度看问题能够得到更多解决的方法。

    因为两淮军送来的情报,这些幕僚们已经吵作一团。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声音响亮不说,吵到着急地方甚至直接挽袖子。

    站在御书房内厢,即使是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到那边的声音。

    惠娘无奈笑了笑,旁边的婢女端上来一盆水,惠娘亲自拿毛巾伸到水里拧了拧,递给叶应武:“夫君有五六个时辰没有休息了,先擦一把脸吧。”

    叶应武随手接过来毛巾抹了一把脸,眼睛却是直直盯着舆图。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死局。

    大明随时可以出动的各大主力战军,将会面对已经被蒙古鞑子强行清洗屠杀为荒原的北方土地,还要面对蒙古鞑子随时都可能出现的袭击。可以想象蒙古骑兵就算是再怎么自负,也不可能直接去找明军主力下手,所以最有可能成为目标的就是明军的运输粮队。

    毕竟明军也不可能抽调足够的兵力保护运输队,只要蒙古集中兵力,很有可能给明军造成很大的麻烦。一旦大军断粮,就算是大明各主力战军意志坚定,也难免会出现军心浮动的情况。叶应武也算得上多年戎马倥偬,自然明白军心浮动对于一支远征在外、前有强敌后有骚扰的大军来说,意味着什么。

    叶应武还不想看到大明各大主力战军的全线崩溃,哪怕是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宋室南渡百年,直到今日,华夏终于有了全面翻盘的机会,所以叶应武想做的是中规中矩、万无一失。当初南宋端平入洛时候就因为军粮不足,原本斗志昂扬的军队迅速丧失斗志,在滚滚而来的蒙古骑兵面前一溃千里。

    叶应武不想重蹈覆辙,更不想让自己成为“元嘉草草,赢得仓皇北顾”。

    惠娘将汤煲端到桌子上,饶有兴趣的看向那张舆图。叶应武虽然每一次都戏称“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实际上大明的军政事务并没有对后宫有什么隐瞒。毕竟就是叶应武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惠娘、赵云舒这几个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孩,有的时候确实有自己的主意。

    惠娘多有看过叶应武御书房中的舆图,尤其是这些天叶应武忙着北伐,后宫之中姊妹多少都会提及,惠娘自然本身就常常思考。

    沉默了片刻,惠娘突然侧头看向叶应武:“夫君,你不觉得以大明主力战军现在的推进方向,整个华北就像是一个敞开口子的口袋么?”

    叶应武一怔,脸上一下子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两淮军自山东向河北,天武军自河洛向山西,再加上从后面陆续向前推进的荆湖军、宣武军、神卫军,整个大明北伐的路线确实像是兜起来的口袋,只不过在这之前叶应武一直考虑的是怎么打到幽燕,幽燕南侧的瓦桥关、白沟河一带,根本拦不住想要撤退的蒙古鞑子,所以叶应武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如果将目光放的更远一些,实际上就算带上幽燕,这依旧算是一个口袋,只不过规模形制比之前大一些罢了。而幽燕的北面是长城,只要能够拿下喜逢口(作者按:又称卢龙塞,今喜峰口)、松亭关、古北口一线,就能够将这敞开口子的口袋彻底扎紧!(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 幽燕可伐欤曰可

    叶应武猛地转身,伸手抓起来毛巾,胡乱摸了两把脸,似乎还觉得自己不够清醒,索性直接将头按进了水盆中。惠娘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家夫君。

    不知过了多久,叶应武一下子将脑袋抬起来,水如同瀑布哗哗的顺着叶应武的脸颊流淌下来,而惠娘小心将毛巾递给叶应武,叶应武毫不犹豫的接过来,狠狠的在脸上蹭了两下。

    半掩的窗户中有暖风拂面,让叶应武打了一个激灵,旋即长长呼一口气。

    “夫君。”惠娘看着叶应武。

    叶应武霍然一拍桌子,朗声喝道:“小阳子,即刻宣政事堂相公并兵部左侍郎、锦衣卫和六扇门统领入见!”

    “诺!”早就在门外恭候多时的小阳子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而外面争吵多时的幕僚们,这一刻都下意识的沉默。

    他们虽然不知道叶应武到底想出了什么破解之策,但是已经很明白,叶应武已经下定了决心,而且可以想象不久之后,北伐马上就要开始了。

    整个御书房里里外外,一下子安静下来。

    叶应武微微侧头看向惠娘,惠娘终于忍不住,唇角边露出得意神色,亲自端起来盘子,微微一躬身,转身退下。

    而叶应武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小妮子!

    北伐在即,朝中从各部、各台大员到下面的侍郎再到大小吏员,自然都是提着一口气,就等待叶应武下最后的命令。叶应武直接带着这些幕僚们在御书房休息,文天祥他们也是在武英殿打地铺。

    武英殿是大明皇宫的左侧偏殿,也是叶应武和几位当朝相公商讨大明军政大事的地方。现在文天祥他们全都直接住在武英殿,其中的目的和象征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这是告诉整个大明,北伐在即!

    所以当叶应武下达命令没有多久,文天祥他们就已经大步走入御书房。外面的幕僚们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朝廷重臣,纷乱的退到两侧,而文天祥几人也没有犹豫,直接走入御书房里厢。叶应武急诏,虽然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隐约也能猜到,陛下这是下定决心了。

    是北伐还是就此止步作为对蒙古的一个试探,就看叶应武怎么说的了。因为北地的情况他们现在也都清楚,自然知道大明北伐将要面对什么样的阻力,不过现在朝廷上下除了大骂蒙古鞑子无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是北伐与否,大明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

    叶应武提起笔,看着文天祥等人,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诸位卿家,幽燕可伐欤?”

    文天祥、苏刘义等人都是一怔,文天祥毫不犹豫上前站了一步,朗声说道:“启禀陛下,大明政事堂、六部为北伐已准备三年。现神策军、天雄军已于西北发动攻势,天武军和两淮军已经越过大明与蒙古之前的边境,而镇海军也在辽东进行试探,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各主力战军可以全面出动。”

    苏刘义当即补充道:“启禀陛下,根据大明之前的计划,在河洛和淮北集结的三万来自倭人以及南洋的军队随时可以配合主力战军进攻,现在兵部尚书张相公正在河洛节制各部,等候陛下旨意。另外从南洋调来的宣武军还有十天便可抵达南京,到时候可以由水师运载,快速抵达河洛前线。”

    不等苏刘义退下来,谢枋得也向前站了一步:“启禀陛下,户部为了此次北伐,准备了足够各大主力战军二十万人支撑两个月的粮草,另外再加上从南洋运送过来的粮草,此次北伐支撑三个月到四个月绰绰有余,而到时候夏收已经开始,大明将会获得更多源源不断的军粮,从而支撑大军一直作战到今年冬天甚至明年开春。”

    谢枋得后退一步,吏部尚书汪立信一拱手朗声说道:“启禀陛下,吏部经过三次层层遴选,已经挑选出了三百名官吏,只要有地方厢军配合,足够接管幽燕长城以南的全部州府,而且现在看来,蒙古鞑子在北地采取坚壁清野之政策,原本担心之蒙古鞑子留下的探子自然不会再存在,避免了鱼龙混杂的可能,故大明在接管州府上受到的阻碍更少。而此次殿试之后,大明将会获得更多可用的进士官吏,从而可以迅速弥补地方上官吏的少量缺失,吏部在北伐期间将会和御史台一起加大对于官吏的考核和监督,从而尽最大可能杜绝有可能的徇私舞弊,保证北伐每一个环节的顺利。”

    汪立信退下来后,刑部尚书夏士林毫不犹豫的站出来,这个一向是寡言少语的中年汉子,眼眸中闪动着锋锐的光芒,作为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刑罚的威仪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启禀陛下,刑部上下随时准备配合北伐各主力战军和御史台的行动,刑部已经抽调精干官吏组成阵前衙门,但有临阵脱逃者,经军队和御史台核实,刑部可以阵前动刑!同时刑部已经派出专员随同御史台官吏前往各个州府进行巡视,但有徇私舞弊之现象,刑部将请皇命就地动刑罚。”

    御史台左都御史陈宜中不等夏士林说完,就向前站了一步,郑重的冲着叶应武一拱手。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陈宜中要表达什么意思。这个已经有了“铁面阎王”称呼的左都御史,显然已经磨刀霍霍,就等着有人撞上门来。

    北伐事关重大,叶应武自然不想让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疏漏,尤其是主力战军遭遇挫折之后可能的临阵脱逃以及在粮草转运之中地方官员的贪污受贿、藏污纳垢。所以叶应武将吏部、刑部和御史台全部发动,所为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全力保证北伐的每一个环节都没有丝毫差错。

    叶应武是从一个小小团练使一步步走上来,对于底下官吏的那些弯弯绕自然很清楚。军粮从一个地方转运到另一个地方,如果没有人监督的话,中间有一半军粮不翼而飞也很有可能。尤其是大明在开新朝之后,因为官吏不足而只能对前宋的进士甚至秀才进行“火线提拔”,然后又多次开恩科,所以难免会良莠不齐,肯定或多或少有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大捞一笔的人,毕竟在北伐的钱饷之中吃一口算不上“发国难财”,很多人自然而然的也就不用背负更沉重的心理包袱。

    更何况在打算贪污的时候,很多官吏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心理包袱了。

    按照朝廷原本的计划,北伐最早应该在春末或者夏初开始,其目的也是为了大明能够利用夏收补充粮食缺口。现在春天才刚刚过了一半,在时间上有所提前,这也意味着夏收的粮食汇集起来,北伐已经进行到了中后期,所以北伐前期,大明的粮草军饷都必须要精打细算。而且北伐前期实际上更有可能爆发大决战,对于军粮和各种兵刃器械的要求更多也更苛刻,所以在这个上面叶应武不想也不允许有任何的疏漏。

    抬头看向户部、吏部、刑部和御史台的几位官员,叶应武什么都没说,但是陈宜中他们都是齐齐打了一个激灵。在这之前,对于北伐过程中有可能出现的各式各样罪名以及应该有的刑罚,朝廷都已经做了详细的讨论和安排,上面有一条写得很清楚,“贪污一粒米、一两银则就地免职”。

    这一条是当时叶应武要求加上去的,御史台和刑部只以为是陛下想要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官员,但是现在汪立信、陈宜中等人看到叶应武的目光,突然间意识到,叶应武这句话是在说真的。

    御书房的气氛为之一滞,而工部尚书郭守敬——年初章鉴告老还乡,郭守敬接任——大步站出来朗声说道:“启禀陛下,工部各地都水监已经全部上到运河一线,确保运河沿线的安全,另外工部下属南京工坊、通山工坊以及最新设立的颍昌工坊将会实行十二时辰三班倒制度,从而保证工坊全力运转,为各主力战军提供足够的兵刃器械以及弓弩火器。而工部也会抽调足够的人手追随大军北上,重新规划城池、修筑道路桥梁,从而保证粮草以及各种器械更快速转运。”

    翰林院大学士刘辰翁和学士院大学士邓光荐也站出来,刘辰翁朗声说道:“启禀陛下,翰林院和学士院已经抽调出来数十名学士,追随各部官吏北上,其一可以使其经历更多历练,其二也是最主要的,这些人将会负责出榜安民事务,同时负责及时将前线之战报传递回来,于民间弘扬我大明北伐之威仪。”

    而一直站在最后面保持沉默的章诚,此时也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启禀陛下,六扇门和锦衣卫全力配合主力战军以及六部、御史台,包括城镇接收、蒙古鞑子步骑位置之探索,使我大明北伐更加顺利,还请陛下放心。”

    政事堂、六部、御史台、翰林院、学士院以及六扇门和锦衣卫都已经说完了,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双手按着桌子,看向下面所有官员。

    这些追随着叶应武直撑起大名天空的官员们,也都是抬头看向叶应武。

    “幽燕可伐欤?!”叶应武再一次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整个御书房中沉寂下来,只有叶应武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这些官员们屏住了呼吸,而外面的幕僚们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纷纷站在御书房门口,从叶应武的位置甚至能够看到纷乱重叠的人影。

    叶应武刚才这一句,是化用的刘过刘改之的《西江月》,作为和刘辰翁、刘克庄并称“辛派三刘”的刘过,亲身经历了当时轰轰烈烈的韩侘胄北伐,这首《西江月》正是做于出师之前,表达了词人对于北伐的殷切期盼和信心满满。原句为“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欤曰可!”

    “幽燕可伐欤?!”叶应武重新又问了一遍。

    文天祥第一个向前迈出一步,紧接着所有官员都向前迈出一步。

    在文天祥的带领下,所有官员一起拱手冲着叶应武深深的躬下去,然后缓缓起身。每一个人都是一般无二的挺直腰杆,每一个人都是目光炯炯看向叶应武。

    一个字,再没有任何束缚,从他们的肺腑之间,从他们的喉咙中翻滚着涌上来,突破一切阻碍,冲破一切桎梏。

    “可!”文天祥朗声说道。

    “可!”所有的官员涨红了脸,声音同样高昂。

    “可!”在外面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动静的幕僚们爆发出如浪涛的欢呼。

    叶应武一挥衣袖:“传朕旨意!”

    文天祥等人同时抬起头,而叶应武沉声说道:“加封张世杰上柱国,领北伐各路主力战军都指挥使,总领北伐战事。”

    在此之前,张世杰是以从二品兵部尚书的身份坐镇河洛的,现在叶应武给他加“上柱国”,可以让张世杰更名正言顺。毕竟在大明官制上,主力战军将军和朝廷六部尚书的官职等级是一样的,都为正三品,所以之前作为正一品的文天祥和苏刘义这左右丞相以及作为从一品的参知政事陆秀夫,出面统帅各军都是可以的,但是现在的兵部尚书看上去总有些不能服众。

    上柱国虽然已经不比隋唐时期,相当于朝中的大将军,真正的重臣,而是给朝中有大功的臣子所加的荣誉称号,但是上柱国是实打实的正二品,更是等同于开国郡公、仅次于郡王和国公的品阶,张世杰有了这样的荣誉,自然能够慑服三军。

    更何况张世杰本来就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自有宋以来,皇亲国戚掌兵的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朝廷禁忌。张世杰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特例,叶应武加封他“上柱国”,也是为了给张世杰封郡王做准备。毕竟随着大明对外越来越强势,战争也自然会越来越少,对于朝中重将的依赖也就更少,而且叶应武也要给其余将领历练的机会,总不能最后的战功都让张世杰和苏刘义两个人拿走。

    而且随着大明皇室繁荣、皇室子孙越来越多,年迈的叶梦鼎显然已经难以肩负起大宗正的职务,现在大宗正的职责实际上有一半是叶应及在负责,叶梦鼎更感兴趣也更喜欢的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叶应武没有丝毫停顿,接着说道:“加封天雄军将军高达为河西节度使,同河西行省巡抚梁炎午共同负责河西方向战事;加封镇海军将军王虎臣为辽东节度使,同辽东行省巡抚赵文义共同负责辽东方向战事。”

    这两个加封是必要的,毕竟除了北伐的主战场之外,最重要的两个侧翼战场就是河西和辽东,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河西如火如荼的战事,从而使得大明不得不采取提前北伐的策略。而辽东在整个北伐攻势上更是占据不可忽略之位置,因为大明拿下了辽东,也就意味着将幽燕这个口袋挡住了多半,到时候蒙古人就只有向草原撤退这一种选择。

    加封高达和王虎臣这两个主持河西和辽东战事的主将,一来可以体现朝廷对于这两个侧翼战场的重视程度,二来也能够激励将士、鼓舞士气。毕竟相对于靠近河洛中原,并且有运河和江南相沟通的北伐正面战场,河西和辽东更为偏远,环境更为恶劣,一些鼓舞士气的策略还是要采取的。

    毕竟叶应武现在是大明的皇帝,不可能做到事事亲临前线,在这将士与主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代,加封主将绝对是有效的方式。尤其是在主将的忠诚可以保证,并且有足够其他势力对其牵制的情况下。

    目光在下面众多臣子脸上扫过,叶应武朗声说道:

    “从即日开始,北伐!”

    “臣,遵旨!”文天祥带头,所有官员同时拱手回答。(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 家祭无忘告乃翁

    春风吹拂池塘边的垂柳,柳条缓缓随风摇摆。

    池塘中水波荡漾,反射出粼粼光彩。暖暖的春日春风,带着疏懒的意味。

    赵云微伸手抓起一把鱼食撒入水中,无数大大小小的锦鲤探出头争抢食物。旁边舒儿看着自家妹妹,唇角流露出一抹笑容。她的小腹已经鼓了起来,一向有些消瘦憔悴的俏脸上,也变得更加圆润,脸颊微红,仿佛化为一泓春水流淌入人心中。

    一双手臂突然从后面环上来,无声无息。赵云舒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多少惊讶,微微后仰靠在自己熟悉的肩膀上。

    叶应武轻轻抱着赵云舒,什么都没有说。而赵云微显然也发现了身后的不对劲,转头冲着叶应武做了一个鬼脸,提着鱼食沿着池塘向远处跑去,吓得后面婢女也急忙跟上去。或许是那些鱼对于赵云微已经熟悉了,又或者是它们也看到了赵云微手里提着的小桶,所以纷纷晃动尾巴、卷动波澜,跟上赵云微的身影,鱼群在清澈的池塘中移动,就像是在天空中移动的一朵红色云朵。

    “夫君怎么来御花园了。”等着微儿走远,赵云舒低声说道。

    这几天叶应武一直在御书房,连后宫的门都没有踏过,所以突然出现在后宫最深处的御花园,倒是让赵云舒有些吃惊。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某就在刚才已经下令开始全面北伐了。”

    赵云舒怔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夫君等待这一刻不是已经很久了么。为什么看上去反倒是有些不高兴?”

    无奈的耸了耸肩,叶应武摇头说道:“因为某心中也没有十成的胜算,甚至现在蒙古鞑子给大明出了这样的难题,更是让某不得不铤而走险,某不知道这一战之后,大明能够得到什么。”

    赵云舒的笑容微微收敛。叶应武的意思她也听明白了。对于大明来说,此时北伐绝对不一定是好事。

    历朝历代战争征伐,为国家利益者多,为个人恩怨者少,就算是一切统帅意气用事的征伐,一般也都是为了维护一个王朝的尊严而不得不为之。古人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和战争是一个国家的存亡根本。所以对于战争,古往今来更多的都是采取谨慎态度,所为的也是能够让国家获得更多的利益。

    大明北定中原,实际上已经基本恢复了北宋时候的版图,虽然山西一带还是控制在蒙古人手中,但是作为交换,大明已经拥有了河西,甚至还开拓了吐蕃、东洋和南洋,版图别说超过前宋,甚至已经超过了汉唐。尤其是百年间,民间最重的思想是“北伐中原”而不是“北伐幽燕”,也就是说杀到中原实际上已经满足了民间对于朝廷战争以及武力的需求。

    根据之前文天祥北伐以及明军的大反击来看,久经战乱的北地在蒙古人手中并没有得到充分的休养生息,甚至在蒙古人心中,除了洛阳、汴梁等重要城镇,其余地方更像是一个仓库,不需要的时候不会去在意,需要的时候就直接动武抢劫粮草和金银。

    而在另外一个时空历史上,一直到蒙古取得襄阳之战的胜利,建立元朝,才算的上正式以汉家文化为正统,而忽必烈也在汉人官员的劝说影响下,开始真正考虑对汉人采取怀柔政策,而不是一味的打压剥削,并且注重南北各地的经贸文化交流,意图加强对于江南的控制,而疏浚大运河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只不过就算是如此,实际上一直到朱元璋以淮上布衣起兵,江南也依旧是天下最富庶所在,也是天下最先乱所在,这也意味着蒙古至始至终都没有完全掌控南北汉人的民心。

    所以大明当时北伐两淮和河洛,从蒙古人手中接过来的就是一片烂摊子,迫使朝廷甚至不得不从民间募集财物来支援两淮,并且逐步进行基础设施重建、引导百姓留下来进行耕种,方才使得尸骨遍野、荒凉破败的两淮和河洛南部重新焕发生机,进一步成为大明北伐的后援基地。

    但是河洛和两淮还好,当时事发突然,蒙古显然没有足够的准备,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劫掠百姓北上。现在不一样了,根据前线送来的战报,蒙古人显然早就想好了对策,坚壁清野甚至是将整个北地汉人彻底劫掠干净,最后什么都不给大明留下,等于大明最后得到了一片荒芜的白地。

    这单单从利益上来说绝对不符合大明的需求,尤其是大明这一次的北伐未免有些仓促,蒙古人这样做,无疑在加重大明在北伐后期的艰难程度,同时使得这些空无一人的城池成为大明的负担。

    毕竟大明想要固守边境是需要以城池作为依托的,而想要修筑和固守城池以及开垦荒地,又少不了地方丁壮的支持,想要有足够的地方丁壮,就需要有足够的妇孺来繁殖人口,可以说那些妇孺就是大明巩固统治的根基,而蒙古甚至连这些都不放过,全部打包带走。

    这也就意味着大明想要将北伐得到的土地消化吸收,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这几年大明开拓南洋、移民河洛,本来就在丁壮和妇孺上就捉襟见肘。

    叶应武是一个穿越者,北伐是他的梦想,是整个民族三百年的梦想,也是文天祥、苏刘义他们恪守了一生的梦想,但是“身在其位,当谋其政”,叶应武现在是大明的君主,自然也要考虑到大明的切实利益,现在的大明在和蒙古的对峙中占据绝对的上风,所以对于北地的边防并没有太多的诉求。再加上现在大明在各方面繁荣发展,正是需要稳定的时候,如果不进行北伐或者将北伐拖后,完全可行。

    毕竟大明和蒙古正在此消彼长的过程中,再过个五六年,大明在国力上就能彻底压倒蒙古,到时候北伐自然也就更加轻松。

    叶应武对赵云舒说出这个问题,实际上是自己在疑惑,对于大明来说,此时北伐和之后北伐,到底哪个更合适一些。

    赵云舒伸手轻轻按着自己的小腹,回头看向叶应武。这个问题叶应武不可能拿去问文天祥他们,朝野上下都提着一口气就等着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如果叶应武自己先动摇了,下面的官员们自然也会跟着动摇,想要让他们再打起精神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所以叶应武也就只能拿来问后宫的妻妾。

    “对大明上下,或许北伐得到的只是一片没有人口、荒无人烟的土地,”赵云舒试探着说道,“但是话说回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夫君考虑的是大明能不能从北伐之中获得什么,却又没有考虑到如果大明不进行北伐或者将北伐拖后的话,会失去什么么,或者说会浪费什么?”

    叶应武怔了一下,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进行北伐的话,就意味着大明的商贸依旧被局限在河洛以南,毕竟之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反击战,让蒙古鞑子已经强行关掉了所有大明在北地设立的市舶司,大明的商贾再也没有办法进入北地,从而使得辽东、草原等地的货物只能依靠边境上极少量的走私。如果完全打开整个北地局面,那么大明的经贸市场范围自然就会更加广阔,也自然会有更多大大小小的商贾崛起。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不北伐就以为大明必须在北线保持对蒙古绝对的威慑和压制,这也就意味着大明必须保持足够数量的主力战军,尤其是对于逐步列装火器的主力战军,这不只是意味着大明必须保持有足够的丁壮在前线枕戈待旦,还要占据工部很大的产能来维持军队日常的训练消耗。这无疑会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很大程度上阻碍大明正在进行的基础设施建设。

    大明工部已经制定了很详尽的大明基建计划,包括穿越两淮、河洛的直道以及连通广西、大理的直道,从而通过直道将整个大明各个角落全部连为一体,并且还能实现和大江、运河以及海上的商贸水陆联动,一来方便军队调动、百姓出行,二来极大促进商贸发展,三来则是能够增强中央对于地方的控制力,让大明以南京为中心,彻底团结在一起。

    但是因为大明长期以来的战事以及劳动力的缺乏,现在只是修建了从南京到泉州再到岭南的直道,这一条直道实际上也是在原本官道甚至秦代直道的基础上进行扩建,而不是真的从头开凿一条直道,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并不符合工部的最初要求。

    归根结底,其原因不是因为大明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毕竟如果大明开始修建这些道路而缺少资金的话,想要慷慨解囊的商贾没有几百也有几十——而是因为大明缺少足够的劳力,毕竟南洋和东洋的劳力是有限的,现在也只能满足对于运河的疏浚和第一条直道的修建。

    所以对于大明来说,怎么获得更多廉价劳动力是重要目标,而北伐如果能够得到大量蒙古鞑子战俘,那么自然就在无形之中满足了这个条件。

    如此算来,北伐或许看上去在加重大明的负担,但是实际上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大明的军事压力,并且可以使大明获得更多进行国内基建的劳动力,就算是大明没有赚到什么,也没有亏本。

    赵云舒微笑着看向叶应武,叶应武轻轻搂过她,在光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们家舒儿到底是冰雪聪明。”

    “夫君只是当局者迷罢了。”赵云舒俏脸上有两朵红晕浮现,毕竟自从她有了身孕,叶应武也不敢多碰她,所以两人实际上已经有很久没有什么亲密动作了。所以当脚步声想起的时候,赵云舒甚至有些做贼心虚的微微侧头看向四周。

    陆婉言和絮娘、琼鸾一起走过来,三女都是一身简单的宫装,迎面看到叶应武,都露出笑容。陆婉言笑着说道:“刚才遇到了微儿,方才知道夫君竟然躲到这里来了。”

    叶应武嗯了一声:“某正想跟你们谈谈北伐的事情。”

    陆婉言一怔,叶应武这几天一直在御书房,现在突然回来了,自然说明他已经下定决心北伐,所以现在能谈的,必然是北伐之中叶应武本人的打算,这毕竟是和后宫这些嫔妃息息相关的。

    众所周知,叶应武是马上皇帝,几乎一场不落的参加了所有决定大明国运的战争,可以说现在大明江山有一半是叶应武亲自打下来的。等到叶应武登基之后,作为皇帝实在不适合出征,所以也就逐渐从大明的前线战场消失了身影。

    毕竟叶应武面对下面跪了黑压压的一片官员,实在也没有办法坚持御驾亲征。而且在叶应武登基之后大明和蒙古实际上更多的是局部冲突,也用不到叶应武出马。

    现在不一样,北伐无论顺利与否,无论大明能够得到多少利益,都是大明重中之重的战事,也可以说是华夏三百年重新崛起的一战,是大明和蒙古逐鹿定鼎的一战。

    所以就算叶应武不出现在前线,只是坐镇河洛,对于前线军心都是很重要的稳定作用。尤其是叶应武是开国皇帝,在军中素来威望极高,叶应武的出现自然会极大的鼓励军队士气。

    陆婉言缓缓抬起头看着叶应武,沉默片刻之后,轻声说道:“夫君是一国之君。北伐是大明‘重开汉唐天’的大事,所以夫君御驾亲征也在情理之中。只要夫君自己愿意的话,妾身带着后宫姊妹,必当全力支持。”

    叶应武点了点头:“朕在南京,意味着禁卫军和神卫军都要留下足够兵力戍守京城,朕北上,也能够增强北伐的战力。不过在四月还有殿试,这是某现在最担心的。”

    秀眉微蹙,片刻之后,陆婉言想起来什么,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夫君何必直接带着那些进士北上,大明在洛阳也有行宫,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举行殿试绰绰有余。”

    叶应武一怔,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因为这样可以带着这些即将作为大明新官员的进士们见识大明在地方上政策的推行以及整个北伐过程的运转,甚至叶应武还可以就近将他们充入幕僚团队当中,从而弥补在梁炎午带着部分人去往河西之后幕僚团队的不足。

    这样既可以历练进士们,让他们能够更好地从官员角度考虑整个国家,同时也能及时补充幕僚不足、锻炼他们个人对于全局的掌控能力。毕竟这些第一批中举的进士,以后肯定是要得到重用的,让他们提前历练一下终归是好事。

    “这样也好,”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显然一直以来他最担忧又没有解决的心事都已经落地。

    陆婉言见叶应武放松,自己也是露出笑容:“夫君此次北上,身边总不能没有照顾的人,就让絮娘妹妹和格桑妹妹跟着夫君北上吧。”

    王清惠和格桑显然是颇得叶应武喜爱的两个人,更主要的是她们两个还没有子嗣,更少了一份牵挂。而且陆婉言让她们两个伴驾,自然也是为了增加为叶家诞下子嗣的机会,从而让叶家开枝散叶。

    毕竟对于现在的叶氏皇族来说,未免人口单薄了些。

    叶应武倒是没有反对,他相信陆婉言可以处理好后宫的矛盾纠葛。虽然陆婉言不一定是后宫中最聪慧的女子,但是绝对是性格最好、为人最和善的女子,所以能够完美的制衡各位嫔妃之间的关系,尽量保证让后宫嫔妃雨露均沾。

    “对了,夫君此次北伐凯旋,请帮妾身一个忙。”陆婉言突然想起来什么,迟疑片刻还是说道。

    叶应武有些诧异的看向她。

    陆婉言微微躬身:“家祖去世时候,曾经立下遗嘱,夫君应该知道。还请夫君在北地帮妾身祭奠。”

    叶应武一怔,缓缓攥紧拳头。

    家祖是陆家对于陆游的尊称,而陆游去世时候的遗嘱,叶应武怎能不知道,整个华夏又怎能不知道?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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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