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TXT下载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全文阅读

作者:对方离开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txt下载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1.241

    大狗和他还不是很熟,“呜”地一声就叫。刘启眼看它凶光毕露,“吱溜”一声就跳到一旁。大狗受不得这般挑衅,又摇尾巴又按前爪。章琉姝怕狗咬刘启,对着狗头又叫又打。她费了好大劲,刚将它驱赶去,刘启已得意洋洋地问她:“好玩吧!”

    “好玩?”章琉姝扯了他,又气又急地嚷,“咬了你就不好玩了!”

    刘启挨了几下,却半点也不受教训,又飞快跑去那只狗身边,脚丫一伸,“啪嗒”一下,又将翻了的狗瓢踢跑。

    此狗已经弄不明白刘启为什么老欺负它,猛地退了几步,抬起奇怪的眼神,嘴巴里呜呜。这次,刘启没跑,随手把手里的食物掰去一块仍在狗面前。狗闻了闻,大摇尾巴。刘启等它吃完抬头,后退几步,把剩下的都抛在脚下,然后趁它吃东西的时候搂了它的脖子挠,回头在章琉姝那扳面子说:“我刚才是吓唬你的呀。”

    说完,他边扭着狗头走,边向章琉姝要那块肉。

    他们俩人一狗溜达一圈,回头到玩耍的大小孩子那,已有人在喊:“刘启和章琉姝是一家人!”

    章琉姝这下倒没有再追赶,只是冷冷一哼,问刘启:“一家人就一家人。反正你阿爸也不要你了,你就给我阿爸做儿子吧?”

    ※※※

    刘启****攒食,把收集起来的饼头,干肉都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小革袋里。他眼看自己拉拢的大狗越来越听自己的话,不见自己都不去赶羊出谷,将来定能一路忠实自己,便把全部的目光伸向无辜的羔羊们。

    以他相羊的经验来说,羊要足够大,能经得自己骑,自己要在逃跑前骑服训好,有角抓,有奶吃。

    所以,他决定有备无患,要看准挑好了再走。

    其它男孩子练过身体后就来找雄羊较劲,他却一大早就揪一把鲜草,钻到羊圈里和大小羊儿一起咩咩叫。女奴们只是觉得奇怪。

    一日,他们正和同伴笑谈阿婆最小的弟子,就见刘启一脸沮丧地跑来问其中的巴珠:“巴珠,我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长有长角而又有奶的羊呀?”

    山羊瘦而矫健,难骑,虽然公母都有角,母羊的角终究没有公羊长。也正是这样,他的话才没出太大的丑。

    不日后,他终于物色了一只雄山羊,又记得人总说到备用马匹,便毫不客气找了几只母山羊。众人都以为他在研究羊角长短问题,都一笑了之。龟山婆婆听说了,还特意把他领到山羊的面前,教他怎么看羊:“这是山羊。要分清并不难,绵羊嘴巴上有两个皱褶,吃草不挑食。要记住,做人要像绵羊一样诚恳。……”

    刘启嘴巴里不说,心里在想:那为什么还要养山羊?信你才怪。反正我挑好了,要做的是骑山羊的人。

    ※※※

    在准备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地偷溜到花倩儿所在的岩洞,给她打气,许诺自己叫来阿爸救她。

    花倩儿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他会有要逃走的打算,也不敢告诉他他阿爸的事情,只是反复告诫,不许他把这里没有妖怪的事告诉别人。而这时,如果她从头到尾看看岩壁,就会发现刘启修改而成的杰作——撒尿的小孩,大狗达哈哈夜睡梦骨头,小鸟上天……图案。

    龟山婆婆也不会注意到。

    在几天前,若不是章蓝采得大闹,她的心情是极好的。

    她当着章维的面说,阿玛森大会需要排火十二重,三十萨满献牲夜舞,狼行百步而嗥月,虎伏地化猫……,除了自己没有人懂,而章维一直都点头。她相信,章维听了她的话,虽没保证什么,但迟早也会再来。可几天过去,可那边还是没有回话。她心里越来越不安,但见唯一能说心里话的人却不是时时在身边,也没法去打听消息,越来越想取消对花倩儿的惩罚。但爱之深,恨之切,她仍然不愿意让花倩儿不谨记自己的教诲,而招致祸端。为此,她嘱咐了几个弟子看家,自己带着女奴,辛辛苦苦去了镇上……

    ※※※

    又一个夜幕低垂时,花倩儿始从烦闷的岩洞中出来,坐到谷中禁地的简舍边换气。

    这与岩洞的另一出口相连的山谷,正对着龟山婆婆的敖包。它原本是真正的苦修之地,只为清修的弟子提供清水和干粮,可近几年来,除了龟山婆婆、花倩儿和已死去的老奴,再也无人下住,草舍周围长满供野狐夜猫出没的荒草野棵。是时,花倩儿还苦于不知牢狱中的人是否安然无恙,只能紧紧握住那块黑石,在抬首遥望、寄心明月时将它贴近胸前。

    细风萧萧呜呜鼓在耳朵边,只让人更觉星夜凄清孤冷。

    就在月光稍微一隐时,不知从哪名弟子的嘴下传出七孔骨笛的乐声。

    那清音在夜空中舒,如烟云袭笼镜棠月湖,如风雪夜归,透出不同常人的忧伤。

    那是长生天低沉的怜惜吗?

    她心中又是一次担忧,默默地问:你回头朝我一笑,那是如此的自信,千万不能是安慰我们的呀。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一个突然声音响起。

    花倩儿回头一看,见似乎是一夜老到尽头的龟山婆婆在女奴的搀扶下来到,不禁吓了一大跳。藏起手中的石头已晚,她只一看那直盯手掌的目光,心里就“咯嘣”直响,不得不早一步把“石头”举起来,难以自然地道:“刘启捡的髀石,非让我给他看着。”

    龟山婆婆去镇上回来,受到的打击是没法想象的。章二和章三都说是自己主办,口头上说得好,其实是半点不尊重自己,竟然说,想主持也行,不给报酬。她一回来就想给花倩儿说说,但在背后注视了花倩儿那么久,见这个爱如己出的女弟子拿了什么东西痴然望月,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在嘴角挂起一丝的苦涩,默默地想:她的心被明月带走了,不记得我呀!

    于是,她这就凑上手掌,做了个要的动作,问:“真的?”

    “真的!”花倩儿忐忑不安地把石头放到她手掌里,生怕她看一眼,辨认出来,或者当成随处可见的石头扔掉。

    龟山婆婆问:“那我替他看着,好不好?”

    花倩儿默然,随即见她一扬手,口中“哦咝”一声,不禁大叫:“别!”

    但为时已晚,再看,她摊开的手掌上已空空的了。

    一刹那间,花倩儿头也晕眼也花,茫然中也不知道自己大喊了些什么,醒悟过来,就见龟山婆婆又怒又吃惊,只好不再冲她嚷,噙着眼泪跳到黑地里又找又摸,到处问山公地母去哪了。

    龟山婆婆浑身都在哆嗦,还不敢相信一向乖顺的花倩儿,养了十余年的女儿竟用那样的眼神,那样地凶恶,边要了女奴的胳膊,边失望地念叨:“我把你养大。好哇。你倒学会骂我了,学得好呀!看我这样了还凶我!巴不得我死么?!”

    她仄仄地走,即使听得花倩儿的啼哭也不肯原谅,只是蜷身拄杖,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帐篷,躺在自己的被褥上。丢了魂一样扯过被褥后,她才把实际上并未丢掉的石头放在床头,用幽幽的豆眼看着上面的帐顶不放,心想:终究不是亲生的呀,她和自己的血脉不连,自己遭遇了什么,她不疼呀!

    迷迷糊糊,她闭了眼。

    睡梦中,花倩儿仍在痛哭,钻心一样哭,抓住自己不丢,硬说自己丢了她的宝石,不禁猛地转醒。她要女奴起身去看一看花倩儿在干什么。女奴出去就回来,给她说:“她点了火把,大概还在找那块石头。”

    “就不能来问问我怎么样了吗?”龟山婆婆低声咕哝一句,等女奴一走,眼泪便已横流。

    夜色已开始缓慢褪却,她才知道一夜就这样过去了,花倩儿竟然找了一夜。

    她渐渐开始转为悔恨,心疼,一下忘记了花倩儿对自己的忽视,费力地爬起来,走到帐外看。果然,火把在,人依稀可以看到。这下,她再也忍不住了,在被褥中摸过石头,这就又叫女奴,让女奴带着自己去。

    她握着石头,心里叫着“傻乖乖”,脚下已是跟跟斗斗,只想一步冲到山谷。到了山谷,才发现花倩儿一头是汗,面前摆了一大堆黑石头,又挑又捡,又是对着一片金叶子耀又是对着石头和铜佩耀。

    “你拿金子照,拿石头照,能找见它的样吗?我的傻孩子呀!你该不是被土里托库力大神附了体?”龟山婆婆颤颤巍巍,颤颤巍巍就问,她再一看,花倩儿的十个手指头上都是抠出了的血和泥,眼泪情不自禁地落。

    花倩儿低声嚷:“它是我的命呀!”

    龟山婆婆慢慢地伸出手,手上一颗黑石头。她问:“它在这里。我哪里丢了?!”

    花倩儿猛然一呛,痛苦大哭。

    ※※※

    龟山婆婆从疼惜、怜爱中渐渐冷静,陡然记得花倩儿用金子耀时的情景,不禁想起章赫要找之物,猛然托起石头看,但见它毫无出奇之处,仍喃喃地说:“分辨金子和石头的宝贝?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花倩儿不承认,只是说:“不是。”

    龟山婆婆突然被涌来的失落没浸,浑身更是被剥了筋一样,再无半力。她愣愣地站了良久,心越来越凉,干脆问:“说是又怎么样?你不说,怕我给你抢去呀?!”

    “不是!”花倩儿记得刘海的信任,不敢肯定她会不会交去给章赫,只是咬紧牙否认。

    “你?!你个死丫头!”龟山婆婆轮了拐杖就想砸她,但还是没有落杖,就觉得头晕,她猛地偎住女奴,头也不回地说,“我们走!”

    ※※※

    回到帐篷,却是花倩儿跟来。

    龟山婆婆觉得她终究爱自己胜过这块石头,连呼:“倩儿!倩儿!”却不想,听到一出口就是要石头的话:“阿婆。你把石头给我吧。我日后更孝敬您老人家,再也不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龟山婆婆真挺不住了,一头昏了过去。

    花倩儿大惊失色,又掐又捏,看她出了一口气,边把她手里的石头拿在手里,边让愣愣站着的女奴去熬碗苏合水。龟山婆婆渐渐醒来,长吁了一口气就问:“你就爱块石头爱过你阿妈的命吗?”

    花倩儿呆了,见她看往手心,又看看自己的手里的石头,这就把它补过去,挂着泪痕婉转微笑,柔声说:“我不要了。不要。我看着你没事就好!但你不能把它给别人,也不能给别人说起,好吗?”

    她叮嘱龟山婆婆好好休息,出来又督促女奴用心,这就下到下面马圈,捋过一匹烈马,朝镇里奔驰。

    一路上,她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求能见刘海一面,问问他怎么办,心说:如果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话,那就死在一起吧。

    人一夜没眠,精神萎靡,马匹也没有上料就拉出来跑,越急越走不动,直走到日头西偏才入了西镇。此时,灰色的两路恰有握刀而行的军士和丁大山说话,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空气里透出一丝夏日的燥热气,往日该在树下聚拢的老小不见几个。

    花倩儿大热天里冷汗不止,只觉得头脑发紧,浑身慵懒无力,远远看见他们中似有宁古塔的外兵想往自己这来而被丁大山他们扛搡走,只是径直朝班烈家去。

    班烈家道渐隆,一堵走形的土扇门前还掇了两块四方石头做门墩,不像刘启那么寒酸。她走到门口停下,见门紧紧闭着,也不知道众人口中的刘三是不是回来了?接了去赵嬷嬷他们去还是留在镇上活动?

    刚扯偏马头想去扣门,就听得土垒院墙里的几条大狗绕在门边冲陌生响动的汹汹吠叫。

    班烈的二儿子班猪皮没有出去射老鼠。他和杂仆黑松林正在对面高坪场上的打铁棚中观望,眼看有人去扣自己家的门,慌里慌张地赶去,正逢到往各家送羊的羊倌赶了大片的羊流淹路而过,只好看着路上坡上满片的羊群急。

    等他们回头赶去门边,喊不开门的花倩儿已抹了一把面容上糊了的黏汗,急得生烟。

    花倩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一询问,随着十多岁大的班猪皮,在黑松林放风下晃过几圈,从侧后牲口出入的圈门进去。

    她死拽着见圈就想歇的马走过不小的石头圈,心里已被这种非同寻常的谨慎和小心吓到,又听班猪皮说他的阿爸班烈也被镇上抓了,更觉情形不好。班烈外院,二妻沉默不语,带着强烈的不欢迎,倒是他的结发妻子用遇敌打仗的快速掀了贝帘,接她到赵嬷嬷身边。

    屋子里已经由几个不安的女人压出浓烈的火药气,紧张发汗。(未完待续。)

242.242

    花倩儿眼看赵嬷嬷无可奈何的神色,还不觉有什么,在旁边听两句,女人都是针对刘启他阿爸怎么能这样的,心里陡然涌过“逼迫”两字。她以为这些嘴杂单纯的女人出于正义感替班烈说话,连忙问:“我已听说了,是不是镇上想用班烈阿哥威胁着要东西?燕茹姐和孩子呢?!”

    赵嬷嬷听得两耳朵满满的,一干妻子们怪刘海害自家男人的命,已知道花倩儿还不知道众人打的什么心思,一摆手打断花倩儿,耐心地给周围的女人说:“这不正在说?!这把和刘启阿爸好的人都抓了,也不让人去看。谁知道他们要干啥?咱家要是真有那宝贝,给了宝贝就能放人,刘启他阿爸会死不要命?!这不是没有。他们硬要羊啃骨头!你们倒说说,刘启他阿爸坑过你们哪一家的男人,说说!你们有今天靠的是谁?说话得凭良心,哦,让你们家挣钱的时候都怎么说的,往日托人来让自家男人跟着我们老爷的时候又是怎么说的?眼下我们家确实遇到了困难,可也不能不分是非了吧。是我们坑着你们了还是咋的?那是人家垂涎我们家的东西……”

    班阿嫂没直接流露责怪,但回答的话味也不对:“这老三回来,只鼻子里哼一句,‘要宝贝?!’就接了大人孩子去。一回头,杀了追他的夸肖杰木根,一点也不顾其它人的命。他咋能这样不管不顾呢?”

    花倩儿扫过这些女人们的糨手和黑脸,知道她们心里只能盛怒却盛不住理,心想:不接走,等着你们把他们交出去?!

    一时又是七嘴八舌的吵嚷。

    有一个干脆站起来就指点赵嬷嬷的鼻子,被另一个女人强行摁了下去。

    花倩儿算是见识章赫的手段了,也许章赫出手抓人,存的就是这心思,让亲戚朋友慌乱,她头都大了几倍,替也已经急了的赵嬷嬷解释:“不是的!他能怎么做?去救人,那不是去逼镇上杀人?宁古塔人是外人,却到咱们镇上胡闹,谁说老爷子不是在忍着他。反是老三杀了夸肖野章的人,夸肖野章恨老爷子不管,老爷子也更不满他,对咱们好。”

    “这和咱有什么关系?”一干人也听不得她的道理,冷呵呵地问。

    花倩儿干脆细细剖分道理:“你们想过没有。夸肖宝章来镇上的干什么?不过是为了要老爷子惩治刘启的阿爸,从而想要什么宝贝。即使咱有宝贝,可一交出去,老爷子难保不会把咱家的人踢给他处置。”

    女人也不管花倩儿是刚来的局外人,群起而攻之。

    有的埋怨说:“你竟说不沾边的话。老爷子会凭他处置?”

    有的冷笑说:“你非是看上他阿爸了。尽为他说话。我们当时也相信他会为俺男人着想?可抓了几天才知道他是啥人。”

    “你们说这话躁不躁?脸红不红!”赵嬷嬷气恼地点住刚才点自己鼻子,如今又出言极不逊的一个,警告说,“我把这话留着。看这个事儿过去,你们这些母狗将来不被你们家的男人打了脸,打烂嘴!”

    被点住的妇人陡然惊怕,却猛地往绝路里投,这就一蹿多高,用手去捞赵嬷嬷,高声喊:“你让他打?!让他打。你个老****,生个娘相,陪了人家阿爸,陪人家儿。你害了俺男人,倒让他出来打呀。我今个给你拼了!”

    几个女人见她上去拽了赵嬷嬷的头发,就扯衣服的扯衣服,捞腿的捞腿,却硬是捞不住。

    花倩儿知道赵嬷嬷身上有伤,怕她经不住抓拽打,踩过一个叫嚷的女人上去逮。

    这里的女人一旦包揽家务重活,就变得力大气长,不是面对打怕自己的自家男人,那是老虎屁股也要摸上几摸。

    那恶妇陡然觉得花倩儿是帮赵嬷嬷,“嚎”地一声扭了头,母狼一样回头,扑过花倩儿就抓脸,拽胸,脸孔狰狞恐怖。

    花倩儿被她的硬指甲刮了几道脊檩,想也不想就一拳捅在她嘴上,打掉半个牙。

    而被花倩儿踩过的女人记恨,从后面撕拽拉偏架,轻易就把撑到现在,精气神都虚弱无比的花倩儿撩倒。

    花倩儿只觉得一头的蓬发在面前绽了一绽,前面就扑来了吐去断牙的疯女人,带着风声骑到自己身上。

    赵嬷嬷看不得,也“啊呀”地叫着去撕,但终究人老体弱,身上带伤,被人强行架回。她就地里把气一喘,把自己的恐吓升一级:“你这条母狗等着,我家老二明天就回来。你不赶快滚得远远的,看我不叫他拔你男人的皮。”

    那女人吓了一跳,动作停滞了一下。

    花倩儿趁机翻上来,耳朵听着其它的女人的威胁“你也住手,不然……”的话,心中只有怒火,抬手就猛打那女人的脸。只两下,下面的人就受不了,鬼哭狼嚎地叫。班烈的妻子推了这个嚷那个,随即得了家里赶来的大小支援,见花倩儿压着打的那个已叫不出人腔,慌忙拉揽花倩儿去一边,接着拽起那脸肿得跟馒头一样的女人往外去,不断制止她恶毒的骂声说:“谁你都骂,活该挨打。还不给我住嘴。”

    花倩儿不管那一个,回头就找搂翻自己的妇人,但看她忙不迭地往外缩,自后赶上拽了人头发。她只听得乱发下的嘴巴在怯声澄清:“我是拉架的”,还是将那女人拖“摇头狗”一般拽到身前,随手甩倒在地上。

    吵嚷渐渐往外转移,外面不时响起叫骂声,甚至大声挑拨敲责,问赵嬷嬷和花倩儿怎么有脸在人家家里呆着。

    赵嬷嬷忿忿不平地给花倩儿说:“刘启的阿爸好好的,你看她们哪个不像狗一样个给我说话。时不时牵了妹子、姑子去我们家,想让他阿爸看上。等着,老大虽然落难了,外面还有老二老三呢,治不住姓章的,还治不改他们?”

    花倩儿也却没有息事后的痛快,一阵阵地烦躁。

    ※※※

    她们使劲地折腾,直到丁大山上门时又喝又赶才肯罢休。

    丁大山是这一领的土里图阔(出丁大人,负责多少不等的户数),出了名地怕刘宇。他要貌没貌,要才没才,把镇上钱八强的女儿肚子搞大才有今日,因此,常有不服他的人偷着说,他其实是刘宇养的一条狗,连未婚先大肚子的老婆都是刘宇帮他一把搞大的。这当然是空穴来风的话,那时刘宇也未娶妻,万没道理替他一把而不自己要的道理。

    赵嬷嬷还记得丁大山小时体弱抬不起头,被别人欺负后常逃去找老大替他出气、一起玩的往事,因而更觉得他人不错,只一见丁大山那双略为发黄的眼睛泛出苦笑,心里就已经梗得发慌。

    ※※※

    花倩儿吃了些东西,在里屋歇下,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昏昏沉沉地睡到下半夜,她感觉有人推自己,睁眼看是赵嬷嬷,又听到院落的狗在低声呜呜,一骨碌爬起来问怎么回事。

    赵嬷嬷低声说:“你不是想去看看吗?!别吭声,跟着丁大山去。”

    花倩儿到了跟前又有点怕见,但还是知道来之不易,立刻跟着她出来。

    班烈的妻子系了头巾,弓着身子握了一个包袱等在外间,不安地换着腿站,一见了花倩儿就连声低嘱:“可不能给人家说。路上有人问,咱就说去看口口人——默罕默德。记住了不?!”

    赵嬷嬷用气息很大、很低很缓的嗓音代为回答:“她不像那群母狗,心里亮堂。”

    说完,这就拿了一顶更大的头巾,翘身替花倩儿缠绕。

    花倩儿感觉到伸到脖子里的手正在发抖,身子也不禁有点发冷,只好按了她的手自己来。

    她们踏出门去,就见丁大山穿了大氅大袖衣,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用衣服环着调昏的马灯苦等。黑夜里透着迫人心神的静谧,狗吠不时猝然大作。乍一看那灯晖独独照耀在脸膛上,半紧半松里透着几分鬼样,两人更轻手蹑脚,心情紧张。

    她们相互挽着,不安地往四周观察,一步也不敢慢地跟着丁大山。

    ※※※

    大监在西镇的边缘。也就是用木柱楔就几百米,草草搭了一溜棚子,在外围放满狗窝。偶尔有吃饱喝足或被人引逗的长毛大狗,挣着绳子死命往里往外咬,夜里人一靠近就炸成一团。

    此地生死多由自己头人主宰,偷盗、杀人的处置简单明快,监牢里关押的大部分人都是犯了殴斗,争执,触犯习俗,欠人钱财的难缠事,偶尔也有一些不安分的良家青年,通常都是带了几天木枷就放,从来没有人满为患过。

    丁大山让两个女人站到远处,自己到大监暗处和一名等待的男人交头接耳,好一会才回头打招呼。

    班烈的女人以为是要两人去对面,这就连忙慌里慌张地拉着花倩儿往对面跑,欲去大监找所谓的口口人“穆罕默德”。

    她心情过于紧张,直到丁大山飞快来截才肯停下,却引发大监内大片的狗叫。

    班烈的女人回来往另一个方向走,却仍然回头看着大监不放。等走到一面土墙后,她小声地问花倩儿:“莫不是要钻后门?”

    花倩儿摇摇头。

    她倒觉得抓了刘海一个放在这里还好,抓了几个人一起放在这,万一谁嘴巴臭,到处乱说,就非惹出乱找石头的浪潮不可。果然,走了二百多步,就见到几盏纸灯高悬,几个戈布丁拍打着衣服上的蚊子,来往巡逻。

    班烈的妻子有点走不动了。

    这有灯有什么的,说找口口人,谁信?!正担心着,两人就见丁大山前面的那个人走到门口,聚拢戈布丁(全副武装的军士)说话。不一会,这边就能看到其中一个指着几人相反位置喊:“那边有人!都去看看!”

    等花倩儿他们慌慌张张里跑过门口,耳房里的人也没管。

    班烈的妻子稀里糊涂中吓了个稀里哗啦,眼看花倩儿不动声色扯了自己来去,无主意地偎着她走。接着,她见一旁出了个大鼻子的笑男,提前冲他喊:“我找穆罕默德,是……。”

    是“他家眷”还没出口。

    丁大山已和那男人站到一块,伸手塞了什么给他,低声说:“快进去吧。他就是穆罕默德。”

    班烈的妻子不敢迟疑,立刻扯了花倩儿往正屋里走,一开门,就见善大虎叫嚷着和人赌钱。冲着这几个人的自在,两人放心了不少。

    善大虎有点意外,很快停下摇头,指着右侧里屋让他们去。

    两人进去,就见班烈躺在那里大睡,而刘海却坐在一个案子旁,头发高挽,低头执碳块,在一张大纸上画着什么。

    班烈的妻子看了呼噜声起的丈夫,还不等刘海说什么,就已跪倒到面前痛哭:“我求你了!俺这一家十来多口子的人,全在你兄弟他一个人身上压着。这马上,班鸠家几口子也得要他做靠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怎么活呀!”

    “我知道。我会的。”刘海连忙答应。

    眼看她一个劲地磕头,只好喊睡在墙角那里的班烈。

    花倩儿一想到那石头已经不在自己手里,心里就又急又热,想和刘海单独说话,于是上去拉面前的女人,然而不管怎么掺扯都不顶用,人还是要跪下诉求,没了办法,她无端端生了一身汗。

    刘海喊班烈,班烈却睡得熟。

    花倩儿偶尔一扭脸,见班烈呼噜声没停,眼睛却似乎睁开了一下,陡然一阵心寒,顿时丢下不管他妻子,还生出自后狠狠一拳头的冲动。

    班烈终于醒了,过去就给自己的女人一巴掌,扯了拉去外面。

    屋子一空,就让花倩儿感觉到八面围逼的压迫感让人窒息。她往旁边看灰墙,竟觉得那斑驳着草齿的壁面和会移动的陡山无二,随时随地都能挤冲过来,将两人压成一团的可能。她木呆呆地看着地下,想到自己竟然被龟山婆婆要去了石头,完全不能知道将来有什么变故,禁不住捧了面孔。刘海见她指甲几乎脱节,走过去拿起来看,只听得一声蝇子一样哭声:“我把宝贝给阿婆了。我没有办法,只能给她。”

    他紧紧搂住她抖颤的身子,抚摸着那颈稍后的柔发,安慰说:“一文不值。真正的宝贝,谁也拿不去!没事的!”

    “你不要说了!”花倩儿涌着热泪,稍稍平静一点才问,“你为什么不怨我?!我想了,你死我也活不下去!就让我留在这里,陪你一起去享用死亡吧。”

    龟山阿婆拿到了试金石,因这一块石头得到操办阿玛森大会的契机和理由,又要离开龟山去镇上。

    孩子们哪了解她的痛苦,见奴隶们给她套了马车,哪个不伸着脖子兴奋,只等她一走就乱跑乱闹。尤其是男孩子,他们掐着指头,算着龟山婆婆走远,还不到半中午,是竞相逃走,有合伙找阴凉地方玩的,有钻树林子射猎的,有趟水抓鱼的。土玉身边只剩下一个孤僻不合群,略带女孩子气的男孩子,其余的全不见了影子。(未完待续。)

243.243

    章琉姝早一阵还能见到刘启,可一回头就不知道他溜哪去了,就和几个总被土玉照顾的女孩子一起,自告奋勇地去看有没有溜回土屋的,要把他们抓回来。

    从西边山沟大老远跑回去,个个热了一头汗,刚站到男孩子的处住门外,为首女孩已经“嘘”的一声站住。众人屏息,听到“哇呜、哇呜”的叫声不断从里传出,脸上都浮露出胜利的笑容。她们一商量,就让两个大个女孩守住窗户,而其余的都从正门堵上,半点也不给这些老是不听话的男孩子兔子一样脱逃的机会。

    约定好之后,章琉姝心里默默一念数,闯进去和其它女孩子一起嚷嚷,一本正经地说:“谁让你们回来的?不好好的修行,将来能做什么?”

    三个男孩都围在刘启的毡窝边,慌里慌张地藏掖什么东西。

    章琉姝在他们并排的大小毡窝上数了两遍,知道那是刘启的毡窝,见自己麾下刘启不在,一指指住章沙獾为首的三个孩子,说:“好哇。你们偷刘启的东西。做了小偷。看我说出去,阿婆不告诉你们的阿爸,好好让你们挨鞭子。”

    章沙獾一挠头,满是雀斑的脸上就露出就知道你要告状的笑。

    他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出卖刘启,旁边一个孩子已经用手一抡,比划说:“刘启藏了好多好多好东西!”

    几个女孩一凑头,立刻惊呆了。

    就见刘启和自己不一样的枕头被掏空了,毯上布满小东西,有挖空的粗制牛角号,羊角柄小刀,打火用的石头,一张小皮小画,一挂似坏非坏的小铃铛,个个也“哇呜”惊叹。

    “我们把吃的都分给他,玩的和他一起玩!”告密的孩子一指这么多的东西,大声发泄不满,随后又提了刘启的小革筒,往下一倒。众人又是一惊,就见窝窝头,小袋青稞,干牛肉,饼子,章琉姝给过的零食和石头,三三两两地蹦出来,不等东西到完,他们已经忍不住翻好吃的往怀里揣。

    “怎么有石头和木头?”章琉姝奇怪地问。

    “别告诉他。他每天睡觉前都要摇一摇才肯罢休,我怕他发觉,每偷吃一块东西,就塞一块石头,还故意装不知道地给人说:吃的东西放久了,像石头一样硬。”章沙獾低声说,“他肯定相信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要吃,塞石头。对了,石头太重,也得塞些木头。不然,让他知道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一个女孩子挑走了零食,飞快地往外跑,不一会就回来,手里拿了几块石头木头。

    众人得到一些做贼的感觉,又刺激又想笑,接二连三地往外跑,不断拿石头进来。

    有不负责任的,干脆抱来超级重超级大的,却都被章沙獾过滤掉。

    章琉姝也觉得好玩,给他换掉一通,只留下窝窝头,她一边忙碌,一边小声督促其它人:“快。快。他也从沟里逃走了,说不定过一会就回来。等一等,要把石头木头放里面,窝头放外面!”

    湮灭所有证据后,众人对视,忍不住就是一阵大笑。

    章沙獾肚子笑疼了,捂着肚子起身,说:“要是刘启知道,非气死不可。他很辛苦的。一天晚上,我想起来尿尿,见他摸了吃的东西倒着爬回来,差点当成野狼踢一脚。我装睡着了好一会,后来才起来去尿尿,还见巴珠几个打着灯找大胆的黄鼠狼,用棍子不停地打草棵子呢。”

    “那不是小偷吗?”一个女孩撕了一条肉干咀嚼,轻蔑地哼哼。

    “他怕夜里饿。对了,还为了喂狗。狗老吃稀的打不过狼!前天,狼不是咬死了四只羊,一只牧羊犬吗?”章琉姝说,“他要吃的话,阿婆能不让他吃?!反正会让他吃,那他就不是小偷。”

    “肯定是喂狗。”几个人联想一下,说,“也可能去喂羊。天天去抓山羊。”

    又检查了片刻,几个孩子边走边笑,沿着一条斜路往下走。正走着,遥遥见刘启在一只大狗的帮助下,拖了几只倔倔的山羊走过来,不少人听得章沙獾一声提醒,立刻把手里的食物藏到身上或者嘴巴里。

    刘启半点也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干粮已进别人的嘴别人的手,一路拉扯老山羊辛苦,带着愉快的心情地唱起“狼偷羊”歌:“小呀小山羊,老呀老绵羊。咩吧咩吧。逃不出我的魔掌。我是一只流浪四方的草原狼,呜嘟嘟地肚皮响,几天几夜吃不上——嗷吼吼,在磨练中长……”

    他是上坡,又陶醉于与即将回家的情境,很晚才发现迎面碰面的孩子们,只一见,就想躲开,拉羊躲开已经是不行了,既然躲不开了,立刻就在想怎么骗人,任人几喊都是装作没听见。

    章沙獾等人飞快跑到他跟前,眼睛瞅到他带着的大狗和山羊上,问:“你该不是要单独训练狗和羊吧?”

    “巴珠就喜欢在放羊的时候睡觉。我要吓吓她。”刘启说,接着他奇怪地看着那个背地里刚说过他是“小偷”的女孩子,见她嘴巴里还在嚼东西,问,“阿姐。你在吃什么呢?发吃的了吗?还是趁没人偷嘴吃。好吃的在哪,能给我说说不?!”

    女孩子听不惯个“偷”字,一时口结要翻脸发怒,但马上就被章琉姝搡了一下,只好说:“我阿爸给我送的。想吃不?!”

    章沙獾一听此话就发愁。

    果然,刘启连连点头,说:“想吃。不会不给我吃吧?!带水的东西一放就坏,硬东西一放就跟石头一样。你分给大伙,大伙以后也会分给你的,可以永远不坏不硬。”

    女孩子被他有道理的话撞呆了,又记得不能让他知道,一时茫然不知道怎么做好,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放到别人那。

    章琉姝给她解围,摸出一块坚硬的饼子,说:“这个好吧。你要不要?”

    刘启接在手里,“咯叭、咯叭”就咬,看得大伙心寒。

    众人一致相信他是贪吃的狼神转世,不然不会逮住这么硬的东西都啃得干脆,立刻在他藏东西的目的里加上一条:“贪吃!”

    章沙獾边过刘启就往山下走,羡慕地问:“你的牙能咬石头不?”

    “我快换牙了。阿爸说换了牙差不多。你别拉我,我要先把羊藏起来,不让巴珠找到。”刘启扛着身子往上走,嘴巴里却不忘吹牛,“其实我已经换过一次牙了。听我家的阿奶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有六颗牙齿,上面三个,下面三个,后来都换了。我阿爸常常用酒,棉花,软木和青盐给我擦牙,要给我磨快了,去吃骨头。”

    “我阿妈说我生下来有七颗牙。”章沙獾停下来,不甘示弱地说,“上面四个,下面四个。就是一直没磨。”

    刘启把雄羊的绳子扣在拇指下面,还没得及给他更正,旁边就有人大叫:“上面四个,下面四个,那不是八颗牙吗?”

    章沙獾傻眼了,一掰手指头就是,这就说:“我阿妈不会数数。她是我阿爸打仗的时候找回家的,一定是她数错了!”

    不知不觉,一大伙人争论不休,忘了方向,都决定跟他一起,先去把羊藏起来。刘启本是打算开溜的,此时为没法摆脱他们而急得发毛,可心里只能自个怪自个,却怪自己贪吃一块饼子,被他们缠上,就边狠狠地咬,边大步往上走。

    他们拴好了羊,刘启又找借口回了趟土屋。

    众人紧紧地跟着他,又偷笑又怕发现,见他有意无意晃自己的革筒,几乎都忍不住了。

    章琉姝装傻,问他:“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石头。”刘启撒谎,说完就抱起来,在章琉姝耳朵边晃几晃,让她听听里面的响。

    章琉姝忍实在不住了,干脆跑到外面笑一阵再回来。

    刘启赖在屋子里等机会,眼看大伙不走,心里犯愁。他眼睛一转,就说:“什么好玩呢,不如一起去打猎吧。我近来一直都练弓箭,都比过倩儿阿姨了呢。谁要能赢了我,我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他!”

    两个不感兴趣的女孩子见众人上心,也一下想知道刘启最后要说的秘密是不是他藏了一大堆吃的,都等着看笑话,也带着哄骗的心理,爽快地答应。

    她们记得章琉姝的箭法好,立刻要做她的跟班。

    众人夸一夸往常最厉害的,蔑视过往常最脓包的,分头去准备。

    刘启则趁此时机,飞快地把自己上路要带的东西一一准备,然后喊上哈达达,假意最先出发。

    ※※※

    绕了片刻,他警醒地跑了回来,见土屋左右只有一个患了痴呆的老女奴,便一溜烟跑到屋子里。

    在地上写了自己的秘密后,他把准备的干粮,盛水的竹筒,用具一股脑背上,轻蔑几笑,就要出发。可他背上后才发觉自己要带的东西有多重,本来还兴奋的面庞顿时被愁云代替。马上就到中午了,即使打猎的孩子不回来看看,其它孩子也会回来。他再愁也知道情况紧急,立刻用小手撑开孩子发现、却并不太在意的小画——实际上那是一副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地图,温习逃跑路线,好避开在不同地点忙碌的弟子和女奴。

    他嫌一路赶山羊很慢,找到自己藏起来的羊,早早骑上,用自己的草绳鞭使劲地打山羊的屁股蛋-子,呼狗驱羊地往外走。

    两个奴仆路过,一时并没在意。

    他却发现自己的逃走安排得不够周密,时刻会被发现,更加卖力地往有壁画的山阴那边跑,只等跑到那,再沿着下面的山沟子往西南走。

    两个莫名其妙的奴仆见他身背很有分量的皮筒,打仗一样左喝右赶,时而从驯服的雄山羊上下来,狠狠地揍不听话的母羊,眼睛已经有点失神。再走不远,迎面一个端着食盆的女奴发觉他不太对,都走过去了,又掉头回来,跑动两步,喊问:“那小主。你在干什么?”

    刘启回头,见只有一个女仆,顾虑大减,回头笑喊:“回家!”

    “别去前面玩呀,那里有妖怪。”

    女奴以为是变着法的打闹,放心不少。可她再一抬头,就见刘启再也不管不肯跟着的母羊了,敲着公羊在乱石堆里乱走,不禁大吃一惊,生怕他摔在那儿,跨步去撵。

    山羊本来就喜欢在石上崖头间乱走,可驮了人物之后,那是一个劲地往好走的路上去,怎么也不肯往常走的老路去。刘启一回头,就见女奴沿路跑来,大步如飞,只能往乱石堆上逃,就再次击打公羊稍尖的屁-股,嘴里还大声呼唤伸着舌头的“哈达达”。

    公羊虽被他训练多日,如今被他猛敲猛捶下,也是猛跳猛摇。

    眼看它突一甩身,把刘启扔在乱石堆上,女奴大惊,生怕摔出了哪点不好,飞快地往跟前跑。

    刘启猛地爬起,情急乱投,眼看不远处一处略陡的坡地,当即果断赶过山羊往下,自己则三下五除二地解下一盘破绳子胡乱一分,握着两端往下猛行,在中途打上活扣,跿行而去。大狗“哈达达”犹豫了一阵,在前后两人的叫唤中使劲打尾巴,但最终还是决定往陡坡下冲去。

    狗、羊的重心低,又都是四条腿走路,下山比人容易。

    那女奴冲到跟前,就见刘启已经在半坡上,只好身子后倾,慢慢向下走。

    刘启检查一下东西,发现除了自己小箭掉得只剩一半,胳膊上擦伤不少,头上起了个包,手也被绳子起了血痕,气得踢打山羊不休。

    “哈达达”也跟着他的举动冲山羊吼。

    可不管怎么说,追来的仆人一时还到不了,倒是离逃遁不远。他一边喘口气,一边倒掉一半的干粮,扔去部分过分武装的装束,轻装前进。

    于心里太急,他丝毫也没在意倒出干粮的最后几声是“哗啦啦”的石头响,只是用自己的小皮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踩,心说:阿爸不会背着我找新阿妈,真不要我了吧。要是他真那样,见我回去叫他去救一个更好的媳妇,一定又气又急又惭愧。一转念,他踯躅:可他要是不惭愧呢?我要不要去给章琉姝做阿弟?

    他心酸疼一下,又想:不去。我就做一匹小狼好了。听说小狼最爱吃老鼠。昨天我-射-了两只呢,肯定饿不死。

    对了,连家里的阿妹也带走,大不了分她一只老鼠吃。

    等他再问阿雪会不会吃老鼠的时候,他们人、羊、狗已经转了个山沟,逃到南侧的山麓里来了。

    往后看看,追自己的女奴早不知去向。

    他心中大乐,滚倒在一片草地上哈哈大笑。

    这时,他多少觉得有点饿,也有点累,就懒洋洋躺在那儿,塌着鼻子,闭着眼睛摸出一块吃的。(未完待续。)

244.244

    想到自己忠心耿耿的阿狗“哈达达”,他并没有先吃,而是扔到狗脚下。扔后,他继续摸,想摸块长条形的肉,怎么摸也摸不到,又发觉阿狗没有欢迎地呜呜,奇怪地抬眼,见“哈达达”在失望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愣。随即,他在地上找那块干粮不着,不满地念叨说:“阿哈。你不会这么饿吧。一口吞了一块干粮?!咽得下呢,要不要喝水?”

    接着,他又摸出一块,这才放到手掌里看,惊呆了。

    “石头?!我的干粮呢?”刘启大惊失色,立刻把里面的东西倒个一干二净。

    除了两块窝窝头,两块饼子和一小袋青稞,其余都是大大小小的木头和石头。

    他皱眉,深思,辨认,变换姿势趴下来看,揉了眼睛又揉眼睛,倏地想起自己欺骗别人的话,嘴唇不由自主地上下伸缩,把食指点到下巴上,喃喃地问:“难道是骗人骗多了,干粮真会变石头。”

    他苦思不解,终于拾起一块石头,投出去就吼:“我的干粮呢!”

    “哈达达”舌头一伸,看准他扔的石头,箭一样窜出去。

    他也无心怪这个笨蛋,只是有气无力地坐卧在山坡之上,摊开自己的褂子,边歇气边捏过另装它处的一点儿青稞往嘴里送。

    山空人寂,风坡子上又只有凉风无太阳,不啻于最好的催眠曲。

    他心里毛躁一阵,眼皮不知不觉被睡意袭过。

    就在他和山神相会之时,龟山婆婆那儿大大小小的人儿都已得晓这一讯,有的慌成一团,有的说野孩子就像狼崽子,喂也喂不熟,而偷换他干粮的孩子围绕他常去的地方找一圈不见,则一溜色地坐到几片石头上。

    “怪不得他又喂狗又牵羊,连山羊都骑。”一个孩子这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恍然,喷着吐沫星子,一遍一遍地给伙伴们讲。

    章沙獾嚷道:“别说了。这家伙都不肯给我说一声。早知道不让你们偷吃他的东西了。”

    见他此刻还气不平地责怪,章琉姝不禁生气。

    她白了章沙獾一眼说:“我们能知道吗?!他还骗了我,看我逮到他以后怎么教训他!”

    “那也得把他逮回来呀。说不定他早跑远了,到那个不想要他的阿爸身边去了。”又一个女孩子觉得章琉姝把人抓回来教训有点不切实际,就给她指正。

    章沙獾对这个不太感兴趣,碰了碰旁边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孩子,说:“咱们骑马出去,在路上等他吧?”

    他说得声音给打雷一样,一下让土玉听到了。

    土玉正怕被阿婆责怪,便过来问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她虽安慰说:“他发现没有干粮了,准回来。”却觉得章沙獾给了一个非常好的建议,于是不声不响地回过头,和其它大龄弟子及女奴一商量,拉了匹马往镇上的路上奔。

    剩下的孩子们歇息商量完,也凑到一块,在山坡山谷上又找又喊,最后汇合有追踪经验的弟子,在最先发现刘启逃走的女奴带领下,沿着痕迹前进。他们一开始都气鼓鼓的,要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阿弟,发誓把他和“哈达达”一起找到,拴起来看羊圈,但随着越走越远的路,担心也渐渐加剧。

    领路的女奴对刘启佩服得五体投地,经过山坡上的小树时让人看刘启打的绳扣,后来又站在刘启抛弃零碎和部分干粮石头的地方,一遍一遍地嚷:“主人说的没错。这孩子真是长生天给的灵性,看看他走的路,寻常的孩子敢这样下山吗?磕也磕死。他打的绳结也是活的,谁教给他过么?”

    章沙獾对刘启最熟悉,时不时地在她停歇的时候插嘴,讲刘启多么可笑地去做准备,从而灌输自己对刘启的看法和见解,害得大伙都在磨牙齿,为自己没有提前发觉而后悔。

    走了半路,就见一只山羊应呼而回,身上还带了少许的伤,一看就知道和野狼遭遇过。众人非常吃惊,怕刘启已经是狼嘴里的肉,纷纷加快速度,硬扯这头山羊去找。山羊接受不了追踪的命令,被逼迫急了,跳来跳去地领众人空转,反害得稍能看到的痕迹中断。

    刘启在那片山坡睡觉。

    睡得香甜中把什么都忘了。迷迷糊糊中听到“哈达达”大叫,刚想睁眼,就觉得它摁了自己亲热,爪子刺得自己疼极了,于是眼睛也不睁,对准狗嘴使着劲挄上一巴掌。

    “呜”地一声响起。

    刘启一下睁开眼睛,毛都乍了。

    原来,他和“哈达达”已经被两只狼当成了猎物。这是两只狡猾的小型土狼,通常只活动在林中山区,但一样地狡猾。

    他们经过观察,定出非常有效的策略,便是以体型略大的去拖公山羊,远远引去“哈达达”,并死死的缠住它,而以身体较小的同伴攻击它们判断为没有防御能力的刘启。但意外的是,看来一动不动的刘启陡然的一巴掌奏效,一时吓到对方。

    此时,情形依然危急。

    尽管哈达达之所以被刘启挑中,自非一般牧羊犬可比——那是以巨大的体型和凶悍的个性赢得人人夸奖过的,但它挂念刘启,总在搏斗中把后背卖给敌人,远远落于下风,根本没法去救刘启的。

    刘启面前的狼相对于同伴弱小,但他不过才五岁,也只比狼高过一些罢了。

    森盈盈的眼睛还因刘启的一巴掌跳动不休。刘启见不少狼皮,生狼却是第一次见,也不甚害怕,一时来不及明白自己的处境就扔出哈达达啃了一半的窝窝头——最终唯一找到的窝窝头,然后飞快地捏了自己的小刀在手,一骨碌起身。

    土狼吓退数步,但依然定定地看住他不放,旋即回来冲咬,咧嘴呜呜,但旋即又被大声嘶叫的刘启吓退。

    它此时肯定在想:难道这家伙和判断中的情形不符,但它还是再次回来,慎重地用有力的前腿死死扒住地面,观察着对手,嘴巴里涎水啪啪乱溅。它的谨慎让它没有轻举妄动,错失了一些时机。

    它身上斑驳的夏毛开始抖绽,没见过狼却见过狗的刘启,知道这是前扑最后的动作,心中早钻了寒意。他想到自己一旁的小弓,斜眼瞅着,弯腰去拿,另一只手里持着自己的小牛角刀晃动,吼叫恐吓。

    这未必是流露破绽,但那条狼已在一瞬间坚定了心神。

    它判断这不是个值得它厮磨的猎物,身体上没有藏着反制自己的力量,而且知同伴给自己制造的机会在一分分消失,那条讨厌的大狗且战且退,很快会滚到身旁,就再不敢怠慢,扛身蹿扑过去,用森森的两只前爪去搂。

    非常低的扑姿,脚离地面不过一寸,可以直中喉咙。

    非常快的速度,在它腰力激速收缩时还打了一条三卷的弧,自下而起,自中而转,接着又稍微落低。

    这些动作迅猛如电地连贯到一起,一下就能将刘启这样的身体射倒,掠出去,再一嘴咬掉。但它失算了,眼前一黑,风一样过去,顶过一身小褂,掠空到一旁。

    原来,刘启急中生智,放弃了弓箭,抓住自己的褂子,见它一扑,就用褂子包了狼头,自己闪在一旁。这是极为难得的灵敏反应,也许在没有经过训练的成人那儿都有些困难,但良好的天赋和一直强健的身体给了他生机,他一下占了上风,本来他是想像和伙伴摔跤一样,搂住狼头往下按的,但被狼爪刺到,就没有去抱狼头。土狼从身畔滚过去,又慌乱又暴躁地往头上抓,缩成一团,毫无目的地乱咬,连自己的皮肉没有放过,却既抓不到敌人,又看不到敌人,只好哭嚎惨叫。

    它的同伴闻声不妙,悲声撤退。

    哈达达也不穷追,咆哮着回来撕那头傻狼,因见它浑身蜷缩护头,便自后腚猛咬。刘启业已准备好自己的小弓,顾不得擦汗就瞄准,不光彩地偷袭。

    片刻之后,他的几只小箭全定到这条蠢狼的背上,让哈达达省了很多劲。

    在面对一条死狼,刘启本来的心惊肉跳全部变成豪气狂涌。

    他干脆利索地用刀子捅几捅,记得要带干粮,还割过大小块的生肉,塞回自己的食物囊,最后穿上烂条褂,提上割断的狼尾巴继续上路。

    也许别人是要吓退了,拣回一条小命之后,再不敢一人上路。

    但这时,他自小受到的鼓励起到作用,反倒因为一回的幸运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他不敢再胡乱躺倒睡觉,一直走了个把时辰,这时日头已经偏西,气象渐渐森穆,夜间觅食的肉食动物们渐渐开始计划夜晚的活动。但这放到连狼都能打死的人身上算得了什么呢?刘启一边走还一边剥自己割断的狼尾巴,最后剥个完整,把它挂到脖子上去,不忘记得将来回家后让刘启,阿妹,阿爸,亲戚,邻居都看看,好夸耀自己:多么了不起小孩******,连狼都能打得到。

    自然,自这一刻起,他已经打算连哈达达的那些功劳都剥夺去。

    天快黑了,后面的大小人才追踪到他和土狼的战场,却只看到一堆蝇子盘绕的骨架——已经有肉食动物舔食处理过。

    众人担心过后再一看,旁边有刀子剖过的狼皮,自然很难相信会是小孩所为,以致让尸体这般破碎。

    他们面面相觑,相互问:是刘启和哈达达战胜的猎物吗?

    如果不是,哪里能找到不要猎物的猎人?难道是妖怪,可妖怪能把狼皮截成金属划割后的样子?!

    一只更厉害的“追踪能手”在帮助巴珠提前赶羊入圈后加入众人,这是“哈达达”的同类。它能觅出血腥味,“汪汪”大叫着又冲刘启离去的方向追去。但山里的狼虫虎豹呢。它们会不会也能嗅着血腥味追去?众人继续前进,仍没能追得上,眼看夜色上来,又无灯具准备,只好在沮丧地回去。

    这时,章沙獾对领着他们追踪的女人们不满极了,到处失望地给人说:“要是我阿爸在,他一定能追上。路上的痕迹,她们怎么就看不出来呢。我回家给我阿爸说,再也不跟阿婆修行了,要是这样下去,将来能干什么?!”

    许多男孩子先后赞同,较劲罢-食,一起闹着要回家。

    由于章琉姝也拉着关系好的姐妹加入,相对安分的女孩子们拼命地揉着脸蛋挠,去想他们说得有没有道理。

    山上鸡飞狗跳。

    大龄女弟子们知道这都是刘启引发的,纷纷把希望寄托在等在半路的土玉,等知道她什么也没带回来,个个惊惧。

    此时,她们无比思念天刚亮就离去的花倩儿,自知有她在也好,否则这个孩子迷失在林中,被野兽吞食,龟山阿婆一定会震怒的。

    ※※※

    暮色中,夕阳的残晖正开始翻开一张大罗,把白的掸去,把黑的留下。

    这蛮荒野莽随着夜幕降临,繁星高升,渐渐响起各种古怪的声音。那似乎小孩夜哭的是闪着亮眼的猫头鹰,而时不时凄厉划过的则是狼嚎。刘启的无所畏惧跑得无影无踪。他拍了半天火石,好不容易打了星火后,立刻就将火添大,呈猛窜之势,也好照亮黑夜里看不到的东西。

    这是个五岁的孩子,谁能想得到,他带了火石,还能打着?还会生火?

    但这些还不够,他还是有一些害怕的。

    他躲在铺就的草窝子里颤抖,闷闷不乐地围裹衣服和手臂,一刻也不舍地搂住哈达达,生怕它会挣脱自己跑个无影无踪。但总这样不是没了手?最后,他干脆把自己和哈达达拴在一起,抬头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烤肉,烤了一块又一块,一直烤完干粮才瞌睡。他使劲硬撑着,但还是睡着了。

    夜里,哈达达总是畏惧地呜咽,提醒他及时起身添火。

    夜渐渐开始沉凝,在将到早晨的时候才撤去它的恐怖。而这时,刘启立刻褪去胆怯的外衣,他终究是个孩子,不会认为自己具备的本领不够,过完了夜,就忘记了夜的黑,反倒是阿爸教给自己的本领留在脑海中,支撑他勃勃的野心,遇到了山泉,他还不忘把老水换掉,接了新水备着,以免喝腐水生病。

    翻开自画的地图,沿着磨龟山婆婆等人认识的标记,七尺沼泽竟然走了出去,他又一次地自豪不断:“一哈达达在手,哪都敢走。”

    清晨,踏上轻纱笼罩的原野,一人一狗毅然向家中进发。

    为了不至于迷路,他找准方向,走到了河边,因为红沙河只有一条,逆流而上,是会回到熟悉的地方的。

    踏上了河道,他又给自己换了次水,意气风发地说:“我一定能回到家。我是一个******(英雄)!和阿爸一样。”

    因为四周都没有人,寂寞侵蚀,他用双手扩音,大喊大叫:“我一定能回到家的。”(未完待续。)

245.245

    走了跑,跑了走,累了喘气,腿疼了歇息。

    到了下午,他终于在河坡了碰到一个放羊的少年,嚎叫着跑过去,抱着人家就感动得哭,还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告诉他自己打的狼,牛角的角号也给送出去,瘪着嘴唇说:“阿哥。我的腿短呐,脚也磨坏了。走不动了,住你家吧?”

    夸肖野章损兵折将,越想报复越招惹反感。

    他不断带领他的骑兵入镇,不听警告,虽然人数不多,亦招章赫所忌,章赫终于忍不住他的所作所为,再加上夸肖野章与青章商会勾结日深,并不符合镇上的利益,而所涉及的开矿,他也毫无手段和办法。自章维从龟山回去,更是从大儒田晏风那儿得知试金石不过是简单测金矿的方法而已,告诉自己阿爸,真正给镇上带来金矿的不是他夸肖野章而是刘海,于是在章维的坚持下,章赫干脆将他的头颅割下来给刘海,用以结恩,为此还摆了一场酒宴,宴请刘海,一起把酒言欢,变相地表达歉意。

    龟山婆婆去得很不是时候,她自以为替章赫找到了宝石,却不知道章赫从流放的中原大儒田晏风那里弄明白了试金石是怎么回事儿,得到了真正的“试金石”,她拿来试金石邀宠,反倒是向章赫证明了萨满教的无知,这恰恰坚定了章赫让中原来的田晏风主持大会的决心。

    出于所有人的意料,在众人已认为刘氏覆灭在即,刘海平平安安回到了家,知道怎么能让人感激的章维带着骑兵送到门口,让自己的巴牙为他把守庭院,并安排石匠,打造象征文武功勋的门墩。

    可谓是荣归。

    然而,他一回来,面对诺大的乱屋,最先想到的是儿子。

    他打算在次日携过花倩儿去看望,但怎么也想不到儿子竟不告而别,在跋涉回家的路途中。花倩儿凭自己的直觉认为他反感萨满教,但这并不正确。他少年时也曾在野外遇到一名流浪的老萨满,并跟从了好一阵,学得许多难以学到的东西,只是并不完全认同罢了,正如同他并不完全认同儒教一样。

    那天,他打算“想好再说”的就是让刘启跟从龟山婆婆修行一段,但不让他投入萨满教。可惜的是,他没能有机会去和龟山萨满谈谈打算,安抚一下自己的儿子,这才让继承他性格的儿子在失望后逃走,走到没人知道的地方。

    第二天,他和花倩儿准备了大量的牲口和礼品去山上,龟山婆婆正颓然地卧倒在自己的小帐里,并没有派人再找不见了的刘启。

    花倩儿并不知道她经受了什么,只是脸色煞白地冲她嚷:“刘启呢!他父亲来看你了,你却把孩子弄丢了,你让我怎么给人家交代!”

    “是他自己跑的!在山里呆了两夜了,非被野兽吃了不可。要是他阿爸不愿意,你就从咱圈里拨点牲口给他阿爸!”龟山婆婆有气无力地摆手,似乎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花倩儿一听就迸了眼泪,大喊:“你怎么能让他走呢!你凭什么让他留在山上,留了又为什么让他跑?!”

    龟山婆婆也喊:“我让他跑的吗?!”转而又骂:“你这该死的野妮子,咋不死哎!我怎么收养里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那什么宝贝,章赫一看就撂了,回头就说我年纪大,不让我祭祀!我们雪山族的传统是彻底要丢呀……呜呜。你不是雪山族族人,你不是我亲生的呀,你不知道呀。”

    十余年间,娘俩个第一次你一言我一句针锋相对地攻击,眼睛里都射着凶恶的敌视。等着急的刘海进来,却是龟山婆婆一边扔东西一边哭,花倩儿一边哭一边还口,他想也没想拉开两人,要再找找看。

    花倩儿偎依着刘海又哭,扯自己的头发自怨,最后也不再给老人顶嘴就冲出帐包,去找不见了的刘启。

    龟山婆婆心中一片死冷。

    她哆哆嗦嗦地往一边被褥坐,口中只是念叨:“没有血脉,就是不亲!养得再大也不亲!一寻了男人就不要了娘。”

    等她走出帐篷,看到刘海送来的上百牲口,倒是愣住了。

    原来不是小门小户,丢了孩子赔些牲口财物。

    她又回到自己的帐篷,用幽幽如豆点的眼神在帐中打量,章赫给自己的打击,孩子们的吵闹在眼前纷沓而至。忍不住了,她又伏在被褥那里哭了一阵,支撑了半天站起来,不声不响地往外走,走到外面摔了一跤,滚了一身土又挣扎起来,喊:“花衣裳!套马车,给我套马车。”

    奴仆惊慌失措,觉得她行为反常,本不肯在这月亮都上梢的时候套车,但见她虽显得糊涂,样子却格外地凶恶,还是按她的吩咐做。龟山婆婆上了马车又哭,一个劲地督促赶车的女奴快走。

    女奴只好喊她的弟子,而弟子们则寻花倩儿。花倩儿和刘海正寻着章琉姝几个问刘启出走的情形,再来看她,她已经督促着女奴走远。刘海听人说起龟山婆婆的异常,立刻便要去追。

    花倩儿只当她给自己脸色看,还是要他找刘启要紧,不要管大人。刘海还是不放心,追到山麓边赶上马车,见自己叫不停,只好和马车并行,掀着帘子喊:“阿婆,你还是回去吧。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我去找我的儿!”龟山婆婆转脸看看他,看着前方,表情异常地坚定。

    刘海糊涂了,耳边听女奴小声地说:“她说的就是倩儿!”便连忙说:“她就在山上,哪也没有去!她是怕孩子丢了,急的,你老人家还是回去吧,有什么回去再说。”

    “她不是我的儿,我去找我的儿去!”龟山婆婆冷静无比地说,“她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养不熟!我去找我的儿!”

    “那你知道他在哪不?”刘海连忙问。

    “我先去镇上问问,问问他舅舅。他舅舅怕族里惩罚我,给了别人,总能找到的。”老人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刘海和花倩儿的亲热相,心头翻起嫉恨和厌恶,一边赶他“滚”,一边大声地责怪女奴赶车不快。

    眼看前面是沼泽,刘海知道没法并排过的,只好跟了半路,折回山上。到了山上,花倩儿已经准备了火把。两人打着火把沿刘启遗留的痕迹走坡过坳,判断孩子是否碰到了野兽,可寻了一夜,既不见野兽吞不去的烂衣服,也不见那条有可能失去主人的狗,倒是找到一堆烧过的草堆,最终被一泡水尿浇灭在那儿。

    他用树枝在湿灰里搅了一搅,揽着花倩儿安慰:“尿少又不躁,是小孩洒的。这火肯定是他点的,他在这一夜没有事,天明再走,半中午就能到河沿。只要顺着河,说不定能摸回去!他们沿路找不到,是以知道路的大人想法在找他,他怎么能记得路,为了能摸回家,一定是沿着河走的。”

    “那我们也沿着河走!”花倩儿试着判断,心中又燃起希望。

    “这都过了一天了,谁知道他走到哪了?”刘海说,“回去!你睡一觉。到了天明,我先骑上马沿河沿走一遭,看一看喊一喊!他带了条狗,只要不遇到过大的猛兽,应该不碍事!”

    ※※※

    就在这个半夜,刘启已经乘在刚认识的阿哥身后,连夜回家。

    领着“哈达达”,带着那名立志要做一名响马的朴实阿哥,他提溜着几包东西往家撒丫子奔,可远远一看,那里却在起烟,立刻又把吃奶的劲都加上。急急忙忙到了家,只见院落里散了一堆熄灭的火把,其中两只带着死火的抡在柴房附近,已经有越着越大的劲头。他含一眼的泪水,一脚一个踢开,哭喊着往堂屋里冲。门却是锁着的,任他弱小的身子怎么撞都不动。

    好不容易,少年帮他把门撞开,把翻成透心凉的屋子展现在他面前。

    这一刻,刘启啥也听不进了,揉着眼睛,跑了这屋跑那屋,边跑边哭,边哭边问:“我阿爸呢?我阿妹呢?!阿奶呢!”

    “我也不知道。”少年说,“和我家一样。要不是的话,我也不会跟人家去放羊,养活断了腿的阿爸!我们一起投靠响马子吧,你先替他们拾柴火,长大了再说。”

    刘启滚在地上叫喊,立马又爬起来,什么也不说往外跑。

    少年又跟着他追,追到他二叔家,却也没有人,房子被烧成灰烬。

    夜晚阴风阵阵,土路旁宅都关得死死的,让人心里发慌。“哈达达”对着院子狂吠。刘启反在擦眼泪,给少年说:“我还有一个三叔,我阿爸和我二叔一定找他了!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那就先跟我去投‘一卷风’吧。”少年说。

    “可我还不知道谁烧了我们家房子?”刘启又说。

    “没关系,找到‘一卷风’,让他给咱们报仇!”少年又说。

    “到哪能找到‘一什么风’?”刘启又问,“听说他杀小孩!”

    “他杀的都是别人家的小孩。咱们是去投奔他的兄弟呀!”少年说,“他们的马队每年到这个时候,就会在峒林坪里招新口,我好不容易才知道的。虽然你年龄小了些,可也能给我做个伴。别忘了,你还欠我两只羊,可是说得好好的!”

    “我不去!”刘启想了一下,说,“我阿爸找不到我怎么办?”

    “你阿爸死了!”少年说。

    刘启大怒,转身踢他,发觉他在马上,踢不着,就趴到他腿上去咬。

    还没咬到,少年就弯腰把他拽上马,威胁说:“不走也不行。快!叫上你家的狗!”

    ※※※

    在河边走了一夜,也没见着刘启,次日天亮,刘海回去,就有邻居告诉他,王显说他的货丢了,是老二劫走的,带了大批的人找他找不到,要烧了他家,被章维的人劝阻才只点了刘宇家。

    刘海谢过他们,带着花倩儿回家,在被撞开的门前找到一把小牛角号和一块半生不熟的肉,尝尝是狼肉,当即想起山上的人提到的死狼,不禁变了脸色,扭头给花倩儿说:“刘启回来过了!”

    两人又急慌一团,也顾不得歇一会就四下问人,随后想起王显,立刻便去找他。

    王显的货果真被人半路劫去,正发疯一样要找刘宇,见刘海来要孩子,红通通地眼睛打亮,怒不打一处来,不由分说就喊人。他虽是暴躁脾气,耳边又有白碧落推卸一样的挑唆,实际却想要出货后再出气,并不想要人性命。

    但一吐气挣脸面,局面就不受控制,大群的亲族、奴隶拥了一堆,个个凶神恶煞。

    可他们王家也是老兵镇上的,其中更不乏和刘海有往来的,到了跟前还是先问怎么回事的多。王芳草带上白碧落挤上,眼瞅花倩儿也在,身边的男人反复要给自己的哥哥说话,以为好欺负,硬推白碧落上前,让他指认对方,也好点响剑拔怒张的局势。

    谁知白碧落眼见班烈,丁大山等人也闻讯赶来,两边不像审问刘海,反都冲着自己,威胁着自己快说,到底是不是刘宇带人劫走的,不放死话说“是不是”就自己遭殃,上前吭哧半天,硬没有说出个道道来。

    反是刘海反过来劝众人不要把他喊糊涂过去,让他慢慢说,在哪抢的,怎么抢的,去了多少人,因为他清楚这一路的匪情。

    白碧落其实并不敢肯定是刘宇下的手,被双方逼问,脸色煞白,努力描述一路的情形,王芳草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

    她自己分不清东西,又不容男人们多讲下去,冲在花倩儿前头,用指头点住刘海喊:“就是你!就是你抢的!你个狼啃虎咬的别不认账!”说完踮脚上前,抡臂去打。花倩儿是女人,嘴里叫着“冷静”,借女人身体方便上前控制,避免事情扩大化,就去拦她,却被王芳草几捞,抓了几条血脊檩。

    众人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般肯定,就像是照面一样。

    善大虎一个劲地大笑,冲几个王氏族人高嚷:“俺哥几个被章老爷子请去喝茶!这不是赖人吗?!初出来跑生意,啥事遇不上,就这点出息?!”

    趁着善大虎的声音,刘海还是大声说明刘宇的去向:“我不会抢你家货物。老二也不会动你家分毫。我儿子丢了,他反闲下心去抢你家的东西?他有更重要的事入关去办,还是我让去的。”(未完待续。)

246.246

    花倩儿记得他曾和铮燕茹说他不知道老二去哪了的,心中微微一怔。

    旋即,刘海又大声说:“想必不少兄弟都知道,我和宁古塔族的夸肖野章结了仇,死了好几个兄弟,是得章老爷子帮助才报得仇。但之前,我并不知道老爷子会替我讨公道,眼看双方迟早要起冲突,就让我二弟去了中原,想凭借官府上的关系,找个说得上话的人来这儿断断是非!当时也是怕弟兄们不知轻重,口风不紧,我才给旁人说,说他是和我赌气,一走了之。”

    王显半信半疑,但转不过朝廷的人怎么来断是非,大声问,“你说,朝廷的人来了,就能替你出头?”

    刘海哈哈大笑,口气却淡得很:“是的。当然,还是要通过章老爷子。我有朝廷的许可权。按朝廷律法,任何人不得阻碍拿到许可权的人开矿,一旦我二弟打通关节,官府自然会派人前来,要章老爷子配合官府的人给我公道!我想,小李都帅的面子,镇上的老爷子不会不予理财吧?”

    小李都帅久镇关塞,在塞外头脑人物面前如雷贯耳。

    王显不知道小李都帅做这样的事情带有政治目的,一听刘海竟然走通了这条路线,顿时有一种深深的畏惧感,眼前的刘海也变得高深莫测,不可撼动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认识小李都帅?”

    刘海冷笑说:“老二刚走,夸肖野章就夜入我家,可见形势紧迫。要说这时候还去劫你家的财物,他是不是连自己的兄长,妻儿都不要了?要是还不相信,改日,便有小李都帅的人和他一同回来。”

    几个能转过道理的人听出点味道。

    王贺更和自己的兄长王显低声论说,四处一片哑然。花倩儿这才知道刘海并不是全指望章老爷子,而是早早地筹划,就是老爷子真是为了“试金石”,真是选择“夸肖野章”不选他,只要拖到日子也一样安然无恙,心中顿时充满自豪。

    她真想脱口告诉抱着白碧落当宝贝的王芳草:我会和白碧落有染?!恐怕也只有你当他是宝贝!

    果然,她觉得王芳草不再挣扎,也不再抓挠自己,而是蒙头盖脸,嘤嘤大哭,自然知道里面混杂着恶毒的妒忌和难言的失落,更觉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出气过。

    “周围的响马没有不买我二弟,三弟帐的。只要不是青虎商会在暗中下手,货也不是讨不回来!顶多给点献山的大礼!”刘海大声说,“你放心吧。我走这条商路十几年,和各位弟兄们用性命换了个一马平川。”

    王显有点不知道怎么收场好,倒是他父亲笑着圆场:“阿望子。要说我和你父亲也有交往。放往常,王显怎么也不会怀疑南良,这事赶巧了!来,进去喝杯茶!”

    “儿子找不着了,改日吧!”刘海推辞说。

    王显耷拉着头,极挂不住脸,话却又不得不说,分辨说:“我没有抓他!”

    “我知道!”刘海说。

    见他说完就赶兄弟们回去,一点也不催问,王显反有更加不自在,问:“你就不让我说个明白?”

    “说什么明白?!我家的房子都没烧着,还不够明白?!我也就是心里着急,问问你们昨晚去,见我家孩子回来没有!想想,他跑了上百里回家,一看,人没人,院子里堆了片火把。再去二叔家,还在烧着,还不吓坏了,不知道躲哪去了!”刘海说。

    “那他也不想到我们家看看?”挨门的兄弟带着埋怨和不可置信说,“他才五岁,真能从七尺沼泽地里一个摸回么?!”

    “屋里有他掉的东西!”

    刘海肯定地说。

    “走!走!”王显越想越不是滋味,总觉得人家这么信任自个,自己却差点闹出事,挥了挥手,带人就跟上去,看有反应不过来的人问干什么,横眼冷喝,“你说干什么呀—?找孩子去呀。放出话,就说南堂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谁敢动他根毛,那就是跟我王显过不去!财货没有了还可以再挣,人没了可不成!”

    ※※※

    任他们再怎么找,这一刻也不能找出刘启来。

    刘启和那个羊倌少年正在离镇二十多里外的棚头里窝着歇息。

    往来这里的有马客,有赶着去镇里的,有接拐来或抢来的奴隶的,是典型的章蛇混杂。羊倌少年镇定自若,把刀子放在桌子上,也不要碗水喝,只是用眼盯着刚从内地带来的几个蓬头农家女身上。

    一个干这行的老伢行见他一个劲地看,就斜坐过来,问:“小子!有钱不?没钱的话,拿马来换!”

    羊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马看看,不舍得,毕竟他是要去做马贼的。

    接着,他又朝刘启看看,碰巧刘启端了一碗水,走泼了半碗,边走边卖力地嚷:“阿哥,你喝甜水不?我给阿爷要的。”心中又不忍,干脆就说:“这丫的都不好看!”

    刘启听人论价,再浑也知道在人贩子窝里,端是大气不敢出,辛苦巴结羊倌少年,刚给推着水车的老汉要了碗甜水,立刻跑去给羊倌喝。

    “好看的,有哇。你要得起不?”人贩鼻子一掀,眯眼看羊倌喝甜水,眼神一斜,盯上用舌头舔手指的刘启,问,“他可不是你亲阿弟吧?!我也没儿,不如吃点亏,寻个貌美的和你换?怎么样?”

    “不行!”刘启立刻直身怒对,接着转身看向羊倌。

    羊倌少年不知道人贩子是从这碗甜水中看出来的,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亲阿弟?”

    “我也就是猜猜。像他这样的小子,现在还好,过上两三年,能吃得狠。我看你带上他,讨不上什么好日子。”人贩子挑了挑眼,听着挺为人着想。

    这倒说到羊倌少年心坎上了——这家伙的确能吃,昨天拖着他走是为他好,日后拖着他,谁知道“一卷风”会不会要他,万一不要他呢。

    刘启发觉他在犹豫,紧张地张大嘴巴,在两人脸上来回看,试图挽回:“******是要说话算话的。你说你要带我去找‘一卷风’的,不去,不去你就不是******!”说到“一卷风”时,两个马客转脸看过来,一个面颊满是胡子的彪汉眼睛里满是诧异,接着又多了点笑意,最终干脆换了方向坐,静静地看笑话。

    “你吵什么吵?”少年羊倌扭头看住刘启,气不忿地说,“他要是嫌你年纪小呢?非要我扔下你呢?你哪点都好,就是不知道好歹,昨天你家房子起火,我拉你,你还不走。你家仇人追上你怎么办?他没有儿子呀——”

    “那你不能拿我换女的。他说他没有儿子就没有儿子了?我说我没有阿爸就没有阿爸了?人贩子都是这么说的。你也是什么都好,就是笨!”刘启大声说,“说不定就在这坐上一会,就碰到认识我的阿叔,你要走就走吧!别拿我来卖!”

    众人一片惊奇。

    只是这人贩子往往是打家劫舍的惯犯,众人多少畏惧,并未胆敢插言,却都低头议论来了,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那我走了,人家还——还能捆着你走呢!”少年羊倌结结巴巴地说。

    “我怕还能打狼。”刘启一扯脖子,解下狼尾巴,揉了揉按着凳子伸出的狗头,“我还有‘哈达达’!捆我——?好像我怕一样!”

    少年羊倌听过他吹牛,给他一个“吹吧”的表情,人贩子却摸了摸那尾巴,另一个人贩子嬉地一笑,走过来摸摸,惊讶地说:“还真是狼尾巴!”

    “这样吧。就让你看看我的诚意。”人贩子咬了一咬牙,从怀里的袋子里摸出一小块银子,说,“你就放心把他交给我。我真没儿子,有了儿子,我再不干这买卖。”接着,他转过头,用手去摸刘启的头,又说:“孩子,你看这好不好?我先带着你去找你阿爸,找不到就养着你,将来你给我养老,给我媳妇你娘养老!你们都说说看,除了自己养,谁舍得花这么大的本钱拐个孩子?”

    周围的人也颇意外,纷纷说是,人贩子也不一定六亲不认,也许他说的是真的。

    刘启嘴里说着大道理,但心里也不坚定,听他要先带自己去找阿爸,一下犹豫不决起来,眼睛眨了又眨,最后反看向少年羊倌。

    少年羊倌心里酸不溜丘的,但想想自己要做响马的打算,还是问:“你愿意跟他不?”

    “我——”刘启没了主意。

    “小子,不要信他!”旁边满颊胡子的马客突然站起来,冷笑着往这走,“我敢说,这块银子是假的,他们都是这样骗人的!”说完,他已到跟前,拧了人贩子让他去一边的手,直到那人贩子咧嘴叫疼,才去捏那块银子。

    但他反复一看,在嘴巴一嗑,却异常惊讶。

    “是真的是假的?”被他掰了手腕子的人贩子神气地说。

    “你快放开他,不然别怪我不客气!”羊倌少年摸了自己的刀子,皱着面孔说,“他养了我阿弟,就是我鹿巴的——什么呢?阿叔!”

    “你这小子真傻!”大汉洪钟般大笑,放开人贩子,指着少年羊倌说,“他是看你阿弟能卖个好价钱!你阿弟又懂事又可爱,是长生天福佑之相,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放到草原上,收养这样的孩子是能得的!他只要换上两匹马,到中原就能翻倍。倒是这几个中原人的丫头,奶不会挤,羊肉吃不惯,没五谷就会生病,又不会说能让人听懂的话,没胸没屁股,除了光棍,有谁愿意出好价钱?他趟几趟,又能碰到几家光棍?还不得和匀了卖。刚才你没听他和靠柱子那个说吗?咱换两个,匀和匀和!”

    “不是猛章不过江呀!”那人贩子冷笑,他正要黑下了脸,发觉大汉的马刀带着跨鞘,马靴雕花,好像惹不起的样儿,改为和气一团,说,“不过。爷,您还是看走了眼。不瞒您,有人在这里放了话,要找个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我出了钱,带给人家看看,即使不是要找的,人家也会补偿我的!”

    “可你不知道这孩子是找‘一卷风’的吗?”大汉冷冷地问。

    “‘一卷风’总不能专门养这么大的孩子吧?”人贩子反问,“我知道。您是跟‘一卷风’有点关系,可这吓不住我。有章老爷在,镇上啥时候怕过这号人?”

    “丫的!”羊倌看清了人贩子的面目,实在忍不下怒火,绕了桌子就去扯那人贩子,却被大汉拦住。

    大汉冲人贩子喝了句“滚”,回头给少年羊倌说:“既然你要找‘一卷风’,我就得给你立个规矩,不能在这里寻事。怎么样?小子,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办完了事,就带你去找‘一卷风’。”

    “行。可我阿弟怎么办?”少年羊倌问,“他家被人烧了,阿爸也不见了,‘一卷风’会给他报仇吗?”

    “找到我阿爸就行了。他长着胡子,有两个眼睛!”刘启飞快地说。

    汉子大笑,抱了刘启起来,问了他一遭事,见他也说不清楚家为什么被人家点了火,便逗他说:“你看我有没有胡子,长了几个眼睛!”

    “你长得挺像我阿爸!就是胡子长得不对。”刘启说,“我阿爸还有名字呀。”

    他在大汉耳朵边说了阿爸的名字,见大汉的面孔不太对,在心底猜想:坏了,他一松手就会把我摔到地上。想到这,他便往地下看,觉得地面颇高,只好一个劲地傻笑。

    “你二叔呢?”大汉问。

    “他家也被烧了!”刘启难过地说,“可我不知道我三叔家的房子在哪,也许也被烧了吧。”

    “是谁干的?”

    大汉问过之后才想到自己问过了,就说:“不要怕。你阿爸不会有事的!是他让你找我的吗?”

    “找你?”刘启疑惑。

    大汉抱着他就走,另一个马客连忙跟上他,并喊上那个少年羊倌。

    四人一出门,大汉才说:“我就是‘一卷风’,不是你阿爸让你找我的吗?”

    “不是,也是。我阿爸老夸你是******呢。是鹿巴。鹿巴说你可能认识我阿爸,会给我家报仇呢!?奇怪吧,不奇怪,你喜欢********吗,他听说的。”刘启老老实实地说,很怕“一卷风”突然生气,决定杀个小孩,“我反正也想找你,做个小响马!”

    大汉气结,不觉得刘启是慌里慌张,言语百变,想是五岁的孩子交代清楚事情并不容易,就不再追问,把他放在鞍前,向镇上驰去。

    ※※※

    刘海又一次得蒙章老爷子邀见。不过,章赫和章维反复交换意见,笑了又笑,让人摸不到头脑。刘海却心不在焉,又疲倦又无耐心。看他老是这样,章赫虽然不太高兴,还是做出谦和的样子,问:“你能识得讨厌的猛文,是吧?我这里得了副羊皮卷,你读来,听听罢!”(未完待续。)

247.247

    章赫拿了张暗色的羊皮,交由下人递了上来。

    刘海愣了。

    他粗略地看了下,说:“这是一篇写给猛王室的书文,花费大量的篇幅介绍帝神高阳,还有一些是讲这里的各族,说咱们都是高阳帝的子孙!”

    “那!这个——”

    他请来的田晏风说自己不通北方各族的语言,说什么也不肯主持阿玛森,这一次又给推辞了,态度还那么坚决。章赫真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好,尤其是他也不再精通他们本族自己的语言,只能说流行北方的猛语,可要是号令北方来的小部族,光会说猛语还不行,写呢,若是一起盟誓起文呢?

    他不寄希望刘海能够知道故雪山族的语言,只需他知道猛语就行了,只是让人家贸然主持对自己家族意义重大的阿玛森大会,倒还是觉得唐突。

    他看向章维,示意和刘海有共同语言的章维来说。

    “我阿爸要开个不小的盛会,邀请各族各部的首领都来参加,想让你来安排——安排。仪式什么的都可以找旁人来管。就是我家的一个族枝,他们的土语连我都说不流畅,总不能让老爷子亲自接待。我听人说你和他们有过来往,就帮我章家一个小忙!”章维说。

    “龟山婆婆不是——”刘海想了起来,顺便提到。

    “她人老了,不行。今找她糊涂了的哥哥说了会话,又来找我要儿子,非要我给她个儿子,我欠他的儿子么。”章赫反对说,“放到她手里不行。我这里有了起色,很想把破乱的族枝拾起来。她不行。章维说你行,我也觉得你行,你就大着心按你的想法办。这是我们雪山族章氏复兴的大业呀……怎么能交于妇人之手?她倒认为就该交给妇人之手?我不信我们雪山族有女人掌权过。对了。章维说你还能说我们的土语,真的么?你家族该不是和我们族里有姻亲的外婿吧?还是?你其实是我们雪山族的呢。”

    刘海的性格是趋于内敛的,好像把锋芒全部收在匣中,章赫多少言语,他搭多少话,丝毫没有过多的表现,但是他每一句话似乎都解答到章赫的痒痒处,章维代为喉舌,讲到他们家族的战略,眼下,他们有心收整几支北雪山族,特别是其中一枝较大的一直受猛人的压榨和仇敌的侵凌,希望南迁,并且愿意奉章赫或者章维为族长,他们水源被夺,食物匮乏,连首领都在和其他山族的械斗中毙命,情形岌岌可危,甚至可以推测,为打破族内生存可危的局面他们并不在乎族长是什么人,章赫出于自己的目的,却不愿扶助他们在他处落户。

    在他的构划中,阿玛森大会之后,由长子章维接收那枝雪山族,然后双管齐下,将他们小天白山脉东北的居住地及狩猎范围统一起来,构造一大片的领地。

    章维却担心自己一离开镇子就被弟弟们排挤出去,有意推脱,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却相当明确,而章赫却相反,坚定地认为自己的继承人握住这几支族人至关重要,这些依赖他们的族枝才会是壮大他们的根本。

    章维折中的办法就是要让他们相约共主,而且找一个关系良好的代理人解决他们的生计,统筹他们的治权。

    章赫虽然不为所动,坚持自己所要坚持的,却最终离席,留给两人说话。章维是刘海阿爸给启的蒙,当时镇上读过书的人并不多,至于读书读出格局的,也就是刘海的父亲,虽然他害了鼠眼病被人笑话,但游学入关,尤其以春秋和杂学见长,在真正读过书的人眼中却是学识出众,自然有人给帮忙说话,教过章维几个弟子。章维受他启蒙,按道理说应该称刘海一声师兄。

    虽然关外习俗并不讲究,但二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只是刘海为家业奔波,相互之间好久没有往来了。

    章赫一不在席,章维立刻靠过来低声密语:“这样的想法可行吗?确切地说,父亲把事情交给我办,放心用我举荐的人,也有心让我抓住更大的权力,也认为这是振兴家族的根本!”他一针见血地把自己的观点挑明:“但是某认为,咱们的根本不是他们,是防风……一个族枝,不过千余众,是不是同族同宗尚不知晓,若不是防风镇周遭平原富裕,老爷子能养活他们,他们也不会投靠过来。根本就是有奶-就是娘……”如此观点,刘海愣了刹那。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个师弟。

    他是雍人,章赫要以雪山族人为根本,与他何干?他掺乎什么?他连多说两句的心思都没有,顶多是倒行逆施了提醒一二,当是还自己欠他的人情。

    但章维这么一说,却是观点鲜明,这些同族,哪怕同宗,不是章氏的根本,章氏的根本就是防风镇城。

    刘海不敢肯定地问:“章维何出此言?”

    章维嗤地一笑,自己一仰头,给自己灌了一盅酒,轻声说:“防风章氏的历史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和你们的先祖一起相约立足,相互之间又世代姻亲,真正的族人就在周围……老爷子糊涂了,做的事也矛盾,一边认为那些几百年前沾亲带故的族枝才是根本,一边又羡慕关内文明,要大兴儒教。”

    刘海有点儿感动。

    这种感动和感激无关,而是一种认同和敬重。

    他缓缓地说:“统治山族人并不容易,因为让他们定居不容易。依我看,阿玛森大会不能只赢一个名号,何益之有!以末下看,应是先南后北,若有塞外五镇,兼之平原沃野,用度不缺,自然可以赈济北民,能赈济,可以为之主,介时开辟商道,教之耕牧,使之定居,不能,则复生祸乱,反复无常。既然要开阿玛森大会,不要限于你们雪山族?为何不能周邀诸部和其余五镇的首领?把重点放到他们身上?”

    章维并未有较为实际的远略,闻言赞同。

    他想了一会儿,却又说:“听说你认识小李都帅?若某能从他那里求个一官半职,那就大善了……”

    夜色来袭,刘海在章维那里用了些酒菜,昏昏沉沉地出来,心里一阵烦躁,不住地问自己:这孩子会跑到哪了呢?到底他回来过没有?他牵出自己的马,迎风一走,便感到阵阵上涌的酒劲,但还是爬上去。马踏踏跑了条石路,又转土路,来回不知经过多远的概念,已停扎在自家的院子边嘶叫。

    虽极不敢面对事实,他还是下了马。

    一条被别家狗赶回来的大狗从他身侧经过,畏惧地绕在一边,继而从门廊边往里跳。

    他也不太留意这条陌生的大狗,垂头丧气地进门,用招呼应付蹲着院里说话的几个老人,转而见段大路举了条毛茸茸的尾巴,笑着嚷:“刘启回来了!掂着这条尾巴耍了一大圈子,非让我们看看!还真是条狼尾巴。”

    他先是没敢相信,接着便喜出望外,晃晃荡荡往屋子里跑。

    赵嬷嬷从屋子里出来,见他步履不稳,想扶住又怕扶不住,反累自己摔倒,只用手扯着衣服叫嚷:“你慌个啥!人家娘俩并头睡觉呢。你看,咱家从来也没这么光亮过,倩儿就是不肯歇!我说,你几天没合眼了,睡一会吧。她说睡不着,这不,孩子一回来安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屋里,倒下就叫不醒了!”随后,她又叮嘱说:“可别打孩子。你没看他回来那可怜相,滚了一身土不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跟人家带只狗逛在野外的孩子没有两样。”

    “丢了更好!”饱受煎熬的刘海虽然用到恨狠了的话,但笑还是挂上,“怎么还摸回来?!”

    “不说我都忘了!送他回来的人留了话,让你去西边的酒肆!”赵嬷嬷说,“看着眼熟,问他是谁,他就是不说!你可得好好谢人家。咱家的牲畜都养在老段的院里,你牵去几匹马给人家!”

    “他喝晕乎了。我去牵。”段大路敲了敲靴帮子,起身就走,“一说有了事,我就怕这些牲畜饿死!门里不亲什么亲,就是养个十几年都没什么说的。”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话走味,有顺手牵羊的嫌疑,回头又笑了一个。

    刘海还是想去瞅瞅儿子,却又被赵嬷嬷拉住。

    赵嬷嬷郑重地说:“人家姑娘搂着孩子睡的,不一定脱了没脱!你回头娶了人家再说!”说完,她推着手舞足蹈的刘海,也不知道是招呼还是炫耀,冲一旁的老太婆说:“你家三儿子怎么娶?看俺家!这好媳妇说续来就续来,真是美得挑不住一个疵。一身的好武艺,能打跑一群膘肥体壮的爷们。”

    那老太婆又羡慕又自惭,笑出两片牙齿说:“我那儿子怎能比?!现在还跟个掉蛋狗一样,到处惹事生非。我说,你不是和你南良阿哥好吗?跟着人家做点事去。结果给我说啥,你看这一片的赌坊,窑子哪个敢不给我交月钱!”

    赵嬷嬷推走刘海,回头给她嗑道:“别让他要,尽喝酒玩乐了!”

    ※※※

    直到夜晚,刘海才回来,一点精力不继的痕迹也没有,反而酒醒了不少。家中的晚饭也推迟到这时开桌。赵嬷嬷去叫睡着的一大一小,却只有花倩儿出来,一问,才知道刘启听到阿爸的声音,赖着不醒,大概是在赌气。

    刘海反正用过饭了的,便进去揪刘启出来吃饭。

    等花倩儿洗把脸回来,就听刘启唧唧喳喳地说些什么,想必他没有挨训,也不赌气了,正赖在父亲的怀里自夸自擂。

    她又呼了几下,才把这对父子喊到外面。

    刘启在阿爸腿上荡来荡去,一望食物全是肉,高高兴兴地扑在旁边。屁股还没来得及翻转坐定,就听花倩儿问:“洗手了不?”这正是飞鸟不敢流露出不听话的时候,他只好飞快地往外跑。可刚洗完手回来,扑上去次摸了下肉,刘海却又问他:“这么快就忘了伙伴?!”赵嬷嬷还没想到这“伙伴”是谁,就见飞鸟端着一个木碗,不声不响地拾了几块肉,一路小跑到门边,张着脖子就呼唤“哈达达”,这才明白,又气又笑地回头冲飞鸟嚷:“你阿爸是逗你的。它生来是畜生,一会给几根骨头就行了!”再一看,刘启竟长伸着自己的碗,便几步追过去,想把他铲在怀里往后拖。刘启却一挣身,跳到外面,带着扬尾巴的“哈达达”走远。

    刘海:“阿婶,让他喂吧!回头再给他一个碗。”

    花倩儿微嗔,忍不住和赵嬷嬷一起责怪刘海说:“你看看你。孩子胡闹,你也任他?”

    “这也不全是胡闹。他今天记得一只狗对他好,明天就不忘自己的恩人。”刘海说,“说起这道理,人人知道,可做起来却是另一码事。比如欠钱的人,到还人家钱的时候了,也知道要还人家,可一想那么多钱,不还多好,就一拖再拖。他不明白‘好借好还’的道理吗?不是,而是下不了那个心!”

    赵嬷嬷还是觉得气不过,说:“那也不能不吃饭先喂狗?狗就是那物家。”

    外面有人和刘启说话,花倩儿也没在意,只是想到另一件事,吸了口气说刘海:“光记得人家对你好有什么用,几人记得你对人家好?你知道不,你在牢里,你那个兄弟也在牢里。他媳妇去求你,他就在装睡,我都看到他睁眼了。当时——”她激动起来,又说:“当时我心里跟针扎的一样,心想,人家顾得你的命吗?!回来,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好。说吧,好像挑拨你们的关系一样,可不说,却怕你身边的人害你!”

    “瞎想了不是?”刘海连忙说,“我们自幼相交,彼此熟络。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有些事,你不明白……”

    这一说,赵嬷嬷深有同感,大摇其头地补充:“你进去那些日子,人人都不给好脸色,我住在人家家,拿捏得要死。那些娘们还死劲地找我闹,要打人,那会还是倩儿撂翻那几个媳子?”

    几人渐渐沉默。

    刘海沉吟了一下,解释说:“被那情景吓的,谁知道那试金石就是一块平常无奇的石头,不过是鉴定金子成色的平常物?都以为我交了试金石就没了事。回头可别给南良说,以他那脾气,非回头找人家算账!”

    正说着,刘启奇怪万分地踮脚进来,问:“阿爸。班阿伯来了,不进门又走了?喊他他不理!”

    不知道班烈是不是听到了?!

    刘海猛地站起来,连忙追出去喊。

    刘启尚不知道阿爸去干什么,绕远路回案几,边笑边翻来翻去地让赵嬷嬷看碗底,得意地说:“它真饿坏了,一气吃完,噗嗤、噗嗤,还在舔嘴巴!”继而,他发觉赵嬷嬷和花倩儿的脸色有异,注意力不在他那,只好专心看肉。(未完待续。)

248.248

    刘海追下去,发觉班烈在前面等着自己,背朝一片黑糊糊的宅地,几乎和黑暗连成一体。刘海不由一震,为他黯无光阴的心理叹了一口气,说:“他女人家絮叨两句,你进屋一说不都清楚了?生哪门子气呢?”

    “我没有生气,而是没脸见你!”班烈回过头,眼睛中似乎有泪光闪动,“我是个小人物,没有你的才能,没有你的雄心,你说开矿,我是怕的,那矿能是一般人开得,而且是金矿,我顾念家里的妻子儿女,不想白白为钱财送命,若是养家糊口,我们现在的家业够了,给子孙挣下的产业够了。我是在放任自己家的女人胡闹,想靠她胡闹让你去了开矿的心,可真没往会要你命的方向想。我以为,你把该给的给他,该抽身退出来就抽身退出来就没事,刚才听了几句,却是差点……”

    “我相信!”刘海毫不犹豫地说,“你也绝不会害我。”

    他声嘶力竭地说:“事业越大,风险也越大。我就想:咱们兄弟不愁吃,不愁穿的,为什么要冒这风险去开矿?!多要几个老婆,买上奴隶,搬出去放牧垦田,逍遥快活多好?!我早就想让你收手了。”

    想不到他竟这样想的。

    刘海用手臂圈着他的肩膀,心中涌出内疚,便毫不犹豫地说:“照你想的做吧!”

    “你和我一起飞马出猎,儿孙满载,何必要问他们盐铁贵贱?”班烈说,“我知道劝服不了你。干脆实话实说,其实那些弟兄也都没什么本事开矿,不过是混个人场,知道跟着你有收获,混个暴富。不少人确是那姑娘说的那样,遇到事了让你扛,有钱赚了他们分。你问问善大虎,问他知道一只羊四条腿,九十九只羊几条腿不?你真对他们好,就该让他们做自己能做的事,不能白养着。我就想,我退了份,说赔不起,他们也就吓退了。放心,我们还是你的人,押押货什么的!”

    刘海摇摇头,说:“他们打过不少仗,个个孔武,的确不是能经商的人。可生意里也有人家的心血,要分也要分够他们的血汗!”

    班烈叹息一声,紧紧地和刘海拥在一起。

    两人和好如初,似乎什么也不用再说,如童年的夏天上下无衣无隔地滚闹,用肩膀相撞。很快,他嗅出刘海身上的酒气,便笑道:“你喝酒了。不如趁着你的酒性,咱们再结拜一次。这次咱们不按年纪,摔交三次,赢则为大。”

    “一言为定!”刘海先下手为强,将他擒起。

    两人抵在一起,摔了四次,却是刘海全胜。他大笑着说:“自小你就摔不过我!今天我喝了酒,想趁我虚弱,你还是不行,还是我赢了!”班烈不服,又自一侧拥去揽抱。两人谈论半路失踪的光棍蔡大冒,极怀疑他是奸细。但夸肖野章已经毙命却仍不见他任何消息,若他是奸细,他到底会是谁的奸细呢?

    青虎商会?

    那商会什么时候收买了他,靠什么收买了他?

    两人拿不准。

    再说到事业,班烈还是想再劝劝,刘海自己也知道:章氏已经出手了,杀了夸肖野章,接下来要做的肯定是驱逐青章商会,开矿,自己拉自己的弟兄入伙已无可能,只能是和章氏搭伙了。

    没错,他的决心斩金截铁,就是要开矿,他浸渍金石之学数年,走山涉水勘测矿山,也只有眼下才能实现自己所愿,准备了十余年,岂可轻易放弃,哪怕开采出来的黄金自己没份,那也要开,不但要开,还要开铁矿,开铜矿,让塞外人不为盐铁所困扰,这是大商之道,利千百万人。

    他回了一个说辞:“如果章维有意愿让塞外人富足,我就真心辅佐他,成就一番大的事业,塞外的人太穷困,必须有人站出来改变这一切。”

    班烈苦笑。

    两人说了好大一会儿话,直到刘启出来呼唤,赶到他们身边左右拉扯,班烈这才约了次日见面,与他告辞。

    家里,赵嬷嬷正在喜洋洋地问花倩儿事儿,见一大一小回到家,便撵了花倩儿和刘启,在刘海面前倒出一大堆巨细料想,督促把人家姑娘要到家。她考虑得周到,不但开出不寒碜的聘礼,还征询说:“这长辈上,你看是不是找找你阿伯?!”

    刘海说不上来话。见他当面讲不出口,赵嬷嬷也是明白,一笑嚷过,回头自己仍思量不下,不时已去翻箱倒柜地寻什么。次日一大早,她就找一些同岁的人计较细节,为婚事商讨了。

    这天,刘海也早早起床,打算和花倩儿送刘启去龟山婆婆那儿,可还没走,就被章维催去,回来时已是一日将尽,却又得知刘宇又带着几名靖康小吏回来,招待时需自己出面过问,只好把这事放下。

    之后几天,他更忙了,一要和这些小吏们走走过场,去勘一下山场,陪同他们去跟章赫和几处的首领见面,宣读朝廷要求他们支持和保护拥有采状者的权益,二要澄清与王显之间的矛盾,三是面对章家眼巴巴的入局给个分配方式,更抽不出时间。花倩儿和章蓝采闹了别扭,听说龟山婆婆又来了镇上,怕跑去章家见着章蓝采,到底也没有送出刘启。

    班烈想的一点错也没有,开矿事大,不是这些兄弟能搁伙的,开矿的动静是越来越大,而章家说入份就要入份,三天后,刘海刚刚计较完先期勘测金苗,挖掘动工的时候,章赫随后定出一系列战争的清单,以完成对奴隶的需求。在这种不对等的情形下,众兄弟难保不血本无归,也只能在班烈的说服下悄然退出。

    一时间,阿玛森大会要开,仗要打,矿窑要动工,平静许多年的防风镇风云汇聚,消息灵通的各镇各部落势力纷纷动身入镇,住下且看。

    想在有生之年不留下遗憾的龟山婆婆也不甘寂寞,带着雪山大神赋于的使命,以萨满的身份要给众人指引祸福。

    面对人们对战争的渴求,年老不堪打击的她受到前所未有的冷落和厌恶,从而觉得自己被神灵附体,失去了修行锻造的冷静。

    于是,她说:“阿玛森大会前不许打仗。若妖人恶行蛊惑,该治罪。”直接把矛头指向抢夺自己女儿的刘海。

    但发起战争却是章赫的主意。

    他嫌从刘海从中原募工的进度过慢,开支过大,更要为阿玛森大会造势,但闻这般言传造动,心中更加厌恶。

    在盛会给予的神圣信念,一生的虔诚牺牲和失去唯一亲人的狷怒聚集一身时,龟山婆婆忽视所有的冷遇,最终决定要以诚心感召奇迹的发生。为了召集能够听命的弟子,她散尽牛羊,在镇前野外空地垒就敖包,日夜拖着残躯祈祷。

    此时,不乏有弟子和信徒闻讯赶来,而后是一些牧人和百姓。

    从镇外三里到入镇沿路,日夜可见她这一派的萨满信徒抱着大石,神情恭敬而又慢吞吞地来去,歌吟信仰之声,用数块白色大石铺展神秘的敖图。

    与此同时,另一派的萨满却集中在各个首领头人的面前,疯狂地起舞,举起羊头牛头祭祀强大的虎狼之神,有着无穷无尽气力的长生天,仁慈的大地之母,让他们保佑最英勇无畏的战士随时向敌人倾泻怒火。

    章赫不想让别人心中存有“出师将不利”的想法,对反对战争的一派下了警告。

    终于,支持龟山婆婆的人昙花一现,悉数下去,最后除了一个递清水的老奴全部消失。

    花倩儿什么都能看到、知道,第一次发觉这种荒诞般的虔诚,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告诉别人自己所有的虔诚都是假的,也只是在和刘海在一起的闲暇,才能倾诉一些难以熬耐的痛苦。

    她几乎每天都会带刘启去看龟山婆婆,劝龟山婆婆。但龟山婆婆从不去原谅她,只需知道那是她的反对,不让自己完成自己一生以来最大的愿望就够了。龟山婆婆也不在怨恨,因为一丛神灵的光辉就在眼前,巨大的图腾终究会带给自己一个明晰的感知,终究会带给这些绩麻般的生灵一些启发。

    刚刚淋了一场初夏的季雨,她跌坐在那里,老油色的灰白头发很少能挂住雨滴,只能使领口边未干的湿痕有异于半干的毡花衣服,而那片片老结的衣裳片业已像绽开的树皮一样,她自己就像半截枯瘦的树根。

    没有一个有理智的人能够想明白,这般年岁,这般瘦弱,哪来这等的精力和意志来支撑这么多天。

    天压得灰昏昏的,弥漫着一股雨后的腥味,荒凉中传来不得靠近的少年牧人游走时甩开的响鞭。四处的石头因规划的弟子先于信徒早散而歪曲不堪,最终少了一个缺口,不像是什么图案而更像是一堆乱茬子,任由野草随风荡拂。

    花倩儿牵着刘启的手站在数十步外的坡上。她用矛盾和痛苦的眼神去看龟山婆婆潮红的面颊和忍耐中的平和,终究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远没有长生天重要。时而,她挂着眼泪想:你总是告诉我你如何地疼我,却想让我一生不嫁,侍奉在神灵左右,我视为生命的石头,你终究还是因为要主持一场盛会而交给别人。而仅仅吵了一次嘴,你就不肯原谅我,说我们没有血缘,不亲。

    时而,她却又追述:你究竟是老了,糊涂了,让灰沙迷了眼睛,还是被白毛妖迷了魂魄。人人都知道老爷子要出兵打仗,你却在战前惑乱人心,倘若你不是这么大的年纪,倘若你不是老爷子的近亲,老爷子能会不要你的性命?你信奉长生天,多学广博,却总是以为自己认为的就是长生天的旨意。就是那少女时负心的恋人,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决定去中原而娶了旁人!

    “你不在那会,东边的老主人有一阵不糊涂了,就趴在那边喊她的小名,她也不理!三天二夜了。”老奴哭着说,“昨天醒了一次,说她感觉自己已经与大地混为一体了。”

    东边的老主人是指龟山婆婆的哥哥。

    花倩儿默然不吭,而刘启却多嘴:“她的小名叫什么,让我喊喊。我趴在她耳朵边喊!”说完,他就嘿呀嗨呀地挣脱花倩儿的手,跑到前面去拖石头滚,一直滚到龟山婆婆那里,还用手擦一下龟山婆婆头上的汗水。

    “这孩子!真是长生天给的灵性。”老奴叹道。

    许多萨满的开始和刘启一模一样,而后亲人邻里,萨满们都走马观花一样督促,那孩子于是不得不去修行。

    这个念头猛然涌现后,花倩儿怕刘启迟早会被这样的话带到不得不侍奉长生天的境地去,勃然作色地叫嚷:“不是!”说完,她就大声地呼喊刘启,扯上就走,几乎把刘启掂离了地。

    这样飞快走了数十步,才把刘启重新放在地上。

    老奴想不到她突然来了这么大的反应,只好自己在那儿垂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远远来了三、四人,老奴在那儿辨认,认出一个是龟山婆婆的哥哥身边的哈哈珠子,另外一个是龟山婆婆的大侄子,第三个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高大彪悍,便疑惑地看着,看着。

    只见他们越走越快。

    ※※※

    花倩儿决定把刘启带回家,再也不带他来了。她出了这个区域就急忙问刘启:“谁让你去挪那些石头的?”

    刘启大为奇怪:“不能挪吗?那么大的石头,我一个人就能挪动。连小羊我都能扭倒,阿奶常说,和我一样大的,谁也没有我有力气。我将来进了学堂,箭法是第一,力气也第一,谁也不敢欺负我。”

    花倩儿见他已经摆了夸耀的姿态,当即哑然,这才知道他是为了这个才去搬石头的,不禁哂问:“谁告诉你要进学堂的?你还箭法第一呢。”

    ※※※

    回家后恰恰碰倒刘海。听他又问龟山婆婆,花倩儿只好苦笑摇头。倒是刘启嘴快,把所见所闻以一种疑惑不解的口气描述下来。

    刘海吃了一惊,立刻就让花倩儿带他去,责怪道:“这般岁数的人,不能由她。还不把她弄回来?”

    “也得弄得回来!”花倩儿争辩说,“谁也不认了!我都跪在她跟前哭着求她,也没有用。”

    赵嬷嬷说:“这老糊涂的人哪,就跟小孩一样。是不能由她!”

    说罢,她就弄了辆平板车,随口喊了门外坐卧的闲人,督促花倩儿一起去拖人。

    刘海回头跟等待自己的人说一声,也带了刘启跟上。他们再到那里,发觉龟山婆婆已经醒来,身旁站了个陌生人。刘启很快认得那个陌生的大汉,连忙又神秘又小声地给阿爸说:“是一卷风阿叔!”(未完待续。)

249.249

    刘海也认得出来,不许他多说话。

    而旁人一开始只觉是亲戚,不觉什么,直到花倩儿问远远站着的堂兄章法刀那是谁,才知道不是亲戚。一直站在旁边的老头更愿意让老人和大汉说说话,不许别人上前。章法刀和刘海说了几句磕巴话,也算是从不认识到认识,而后看向一旁伺候父亲的家奴,自己也摇了摇头。

    视线里的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继而,龟山婆婆大怒着赶那人走,竟拣了一块石头去砸,众人来不及赶到,她便赴在大地上痛哭。

    陌生人大步就走,被一直看着的老奴头一拦,便苦笑道:“阿舅这是要拿我装别人,却被她看穿了!我阿妈死在东林坪子的时候,饱饭都没吃上。”

    “谁说的?”老奴头大摆袖子,着急地扯着他问,“她都说什么?”

    “她先说我阿爸害了眼病,娶了别人,自己又不能养我,哭得让人心疼。接着又突然不愿我的意,说我破坏她的祭祀,生下就扔了,还回来干什么!”大汉摇着头往刘海身旁并,见刘启伸出手来招自己,就扯过他的手,给刘海说,“阿哥,你怎么也来了?!”老奴头追在身后,激动地说:“你真是她的儿。我抱去我妹妹家养的!你姓章。你是咱家的小主人呀!”看着刘海居于一旁,他又伸长指头,抖颤地指向刘海。大汉半点也不信,反问:“那我父亲是谁?害什么眼病。”

    赵嬷嬷本来是来感激他带刘启回来的,到了跟前,脸色却渐渐凝重,终而什么话也没有说。等那大汉和刘海说了几句话被老奴头拽走,那个老奴头不停回头望,她才不敢确定地说:“南堂呀,莫不是他是你亲阿弟?”

    “那是坪上寻萨迦阿爹的儿子,以前到过我们家!”刘海肯定地否认,“还不是见阿婆这样不得了,被他阿舅寻来他来充一充。”

    赵嬷嬷不再吭声,见花倩儿和章法刀说过,一起喊人硬架龟山婆婆去章法刀父亲家,便默默回去。回到家里,她仍放不下心事,缓缓地给刘海说:“以前,龟山阿婆年轻的时候跟我阿姑家的姑娘认识,她虽然不好看,但非常聪慧,总想学习别人学不到的东西,后来认识了你父亲,就常常到你家,半夜也不愿回去。要说她孩子的父亲有眼病,怕是你父亲!”

    刘海对赵嬷嬷的疑神疑鬼的态度笑笑,考虑到龟山婆婆需要照顾,便要她时不时地替花倩儿去看看。赵嬷嬷答应下来,而后见刘海整日里忙不见人影,身边只有刘启一个,说去,备点补身子的参、茸,回头问了送龟山婆婆走回来的人,知道门在哪了,这就去。

    ※※※

    龟山婆婆终于为自己未完的祭祀失望,只用豆子一样的双眼瞄视草房顶部,一直不理照料在自己身边的花倩儿,哪怕她哀求都不管。

    赵嬷嬷只等着说亲事,来到见她透着清醒,一味地称赞花倩儿。

    龟山婆婆却说:“见她的时候,就见她想拿一张短弓射我,非是我命里的克星。”做父母的时常会这么说儿女,此时连花倩儿都高兴,觉得龟山婆婆虽然气恼,还是肯原谅她了,对拖自己回来的举动显得无可奈何,也默认了。

    几天后,也就是出征的兵马鏖战正酣的时候,两老最终谈到婚事。龟山婆婆眨动眼睛,渐渐不再吭声,嘴边流露出一丝笑意。

    赵嬷嬷觉得她意动了,安慰她好好养养身体,然后高高兴兴地带刘启回家。尽管夜渐渐深了,花倩儿却不敢入睡,恭恭敬敬地服侍在一旁,但她还是睡着了。等她再睁眼,却是龟山婆婆摔倒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连忙搀扶,发觉龟山婆婆竟然煮了汤水,似乎是让自己喝的,眼泪不禁下来。扶回龟山婆婆后,老人又慈祥又和蔼,一味地看着她说:“你还心疼我,我心里能不知道吗?娘俩哪有不吵架的,吵过不就又好了?知道你年龄大了,却总想留你在身边,这不是办法。猫儿也有思春的时候。”

    花倩儿满脸通红。

    “可咱家要嫁就要嫁好人家!”龟山婆婆柔柔地拿住花倩儿的手,用手掌搭了又搭,而后打发花倩儿说,“你去准备准备也好,不许你守着我这样的老羊子。还有花衣裳她们在,天明以后,你就回咱山上,再到镇集市看看,打扮打扮,在我没闭眼前漂漂亮亮地走!啊?”

    花倩儿不肯,见龟山婆婆大转弯,又急又想生气,只好答应,天一亮就转到另一间草房里睡觉。

    龟山婆婆只觉得她走了,先让花衣裳去打听阿玛森大会,而后再确认花倩儿是不是走了。花衣裳应付一样肯定花倩儿已不在。

    龟山婆婆这便放心,让人去找刘海。

    刘海却和章维运筹战事,无法分身。等了半日不到,她开始焦躁,不安,没了那种稍微得意的消笑,开始吼人,然而一见花倩儿,却立刻就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刘海来到的时候,龟山婆婆让花倩儿先避开。

    花衣裳笑着,高兴着,不让羞涩的花倩儿避开,就让她站在门外偷听。她这个一辈子侍奉龟山婆婆的奴隶也是自花倩儿被收养起就照料孩子的生活,更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在此时刻一点也没寻思到龟山婆婆的心思。

    而对龟山婆婆来说,来到的不是个即将为自己养老送终的客婿,而是个陌生的可以选择退出阿玛森大会的竞争对手。

    她毫不客气地请求,说:“你不是族里的人,不懂得规矩,能和北九方的亲戚说些什么?你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你知道什么叫宝日子母犀角吗?”

    屋外的人以为是婚姻的考验,刘海也以为是,犹豫了一下说:“族人分散时,把母犀角掏出与子犀角吻合的穴,和子犀角分别而执,以便日后天涯一方日久,也能相知相爱!”

    龟山婆婆略一失神,稍后又问:“那狼行百步而嗥月,虎伏地化猫呢?”

    刘海疑惑、沉默。

    龟山婆婆的嘴角立刻爬上一种难见的戏虐,让人捉摸不透。他也担心这是考验,只好回答:“百族归心,圆月之下盟誓共主,献猫,表示即使是战神在主人面前也无用武之地,惟有天骄至强至上。”

    龟山婆婆一下颓然。

    半晌,她遥遥搓手,哀求说:“木百岁不枯,人百岁而亡。我气力将朽,不日便要告别人世,你就不能让让我?倩儿那是我一把养大,只要你答应,我就把她嫁给你!”

    这不是刘海能答应的。

    当她再次拿婚姻威胁时,花倩儿已满眼泪花地站在门口。

    龟山婆婆的眼睛和她只一接触就快速地转移,任她把刘海扯出去。

    花衣裳默默地看着,追了追花倩儿,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敢说出口,回头时,迸出了一滴眼泪。她一步一步地走着,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那是花倩儿给她缝过的。但回到了屋子,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整理着杂物,突然,她看到一套法器和瓦罐,便悉心地捧起来,想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

    然而,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终于松手,让手里的器物落在地下碎去,低声说:“这是让孩子无法生育的法术。她真的疯了!”

    “我没疯!”龟山婆婆站在门口,阴森森地说,“他们有了孩子,世上又多了一个不记得天神和萨满的人!我要让天神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不被任何妖魔取代。你以为我心里不疼吗?我还要去找章青水,让他去抢亲,替他夺取首领的位置,那时再解除法术。”

    花衣裳大声地说:“这恶毒的法术,这恶毒的想法。我不会扶你去的!”

    “记住,你是我的奴隶!生来死去都不能改变。”龟山婆婆的牙齿都露出梁子,凶恶、厉色,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花衣裳一步不让,大声地争辩:“可她是你的养女!”

    龟山婆婆再次问:“你去不去?”

    花衣裳还是摇了摇头。龟山婆婆不再要求她,而是回头给了她一个木碗。花衣裳看到木碗里有一些黑绿的汁液,脸色变得苍白,但她还是接过碗,不吭不响地往一边走去。龟山婆婆冷笑着,哭着,摸着墙开始上路。

    一段艰难的路程,艰难如苦难的结束。

    拐杖拄,身子晃,墙面猛然在昏花的眼前空旋,她摔了一个跟头,却又在天地飞旋中爬起来。汗水擦了,尘土尤在,漫长的前路,偶尔走动的却又是陌生的脸孔,恐怕也只当她是疯癫。

    她心中的使命使她直直看着前路,当又一次倒地时,她又看那永生不老的天空,感受大地母亲带给自己的力量,咬起最后的几根枯齿,在心中发誓:“这片天地里不能没有天神和萨满!不能!谁触犯了它,都要被长生天降罪。我需要一个支持它的首领。让我还有一点力气,走到他面前给他祝福吧。”

    百余步后的庭院。花衣裳没有去喊任何人,默默地坐着,只是不断地落泪。

    她用水冲开汁液,用手指头反复地搅动,像是把自己都搅回了过去:从小就做奴隶的日子,偷偷想和人好的难为情,也想到了见到十来岁时花倩儿的心情……世事如穿花,反复地冲击着自己的过去。

    当花衣裳再次站起来突然兴致勃勃地打来一盆水,理自己花白的头发,看自己的容貌忆起当年时,龟山婆婆又一次摔倒。

    这次,她并没有再能站起来,而只是用上两只手和两只膝盖,拖在地下,慢慢地爬动。呜呜的骨笛哀转不停,一个含了泪水的孩子坐在土墙上婉转地吹动,似乎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抗争。但龟山婆婆却注意到了他。

    也许,这就是天神的将来!

    ※※※

    花衣裳死了。

    龟山婆婆终于凭借长生天给予的气力来到章清水的身边,像一只土老鼠般送去别人并不在意的祝福后,昏迷过去。

    她终究是章清水的长辈,又是花倩儿的养母,章清水让人救治她,而自己胸中充满了妒忌和怨恨,很快组织人手去刘海家抢亲,因被手下露出去风声,一路扑了个空。

    此时,父兄给他压力时,他才知道自己多么的愚蠢,多么地希望拥有那个女人。

    ※※※

    战争比想象中的更容易凯旋。

    阿玛森如期召开。

    足有半个月昏迷不认事的龟山婆婆无端端地清醒,像是记得吃饭和穿衣那样,不声不响地在欢天喜地的气氛里摸到了自己的百花冠袍,大叫花衣裳。

    这时,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曾逼迫花衣裳服毒而亡。虽然恼恨花衣裳不见了,她还是又一次爬过门槛,穿过过无人的土洞,来到街上。只一感觉那人山人海的气氛,她就发自内心地呼了一声绝望的大喊。

    人群不时会有动乱。她这个孤苦的老人被侄子救起时,却问这大地:“我早已有了幻象,那个披满白胡须的妖魔要被挂在这里的任何地方。”极是难以释怀。而后,章赫也来看了一次,远远站着喊了几声,不让她再挂念尘世。她胸在烧,话要说,怒睁着眼睛抽出全力要告诉他。然而她用眼神,耳朵却征询和留意,旁边的亲戚没有一个在听着,他们相互谈论要开让孩子去的学堂,自家的那小去不去。

    “不行!”她终于大声地吐出一个清晰的字,头上的血管呼呼地供给。

    “不行?”唯一留意的老妇人说,“不行就不行!”转而告诉旁人说:“她又想说啥啦?!该去不去,不是活受罪吗?”

    “萨满!……不要……学堂!”她气急败坏地吼,却被一口痰卡得厉害,转而几乎过去。

    “不躺着?”老妇人安慰说,“好了再扶你出去!”

    龟山婆婆悲哀地哭吟,眼泪和眼屎一起卧在眼窝里。

    终于,她挣脱大喊:“长生天呀,你的奴仆追随你来了,可百年之后,却有谁记得我?”而后,她吐血不止,眼睛却仍然不肯闭上。

    她家的老哈哈珠子又一次要来“一卷风”,并让众人离开,站在床头说:“看他一眼吧,他的确是你的儿子。”

    龟山婆婆却摇了摇头,告诉他说:“我只有一个女儿!我爱她。”

    花倩儿也回来了,被刘海送到她身边。

    此时,一个掏空头发的孩子正光着屁股拽毛尾巴。两人默默而视,眼泪都不止地流淌,终了,龟山婆婆露出一丝笑意,拉住她的手,粗声大气地喊:“告诉那个孩子。让他记住长生天的恩德,永远也不要忘记!他不是个平凡的人。”

    这天,龟山婆婆离开人世,花倩儿却知道那个她说的那个孩子不是在她身边玩耍的那个,而是指爱子刘启。(未完待续。)

250.250

    她决定隐瞒住,永远也不让刘启知道那句临终话。

    她也是故意不肯让刘启来看自己养母最后一眼的,同时她还决定与这该死萨满教彻底决裂,因为这教派的愚昧,害死了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最亲的亲人——她的阿妈,她恨萨满。

    刘海三兄弟缔造的牧场设在夏野草原东部的土谷勒川外的多邻牧尼草原,牧场周围林立三十多家大小部落、十多个有姓氏的党那家族,情形复杂,可用“一分不合”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分是指一分再分,当年的党那王室为了温和地瓦解族长们的力量,仿中武帝“推恩令”,给了党那人分家的习俗,于是他们就不停地分家,首领三个儿子,家业按照习俗就要分成三个,首领有四个儿子,就分成四个,通常,首领们又偏好美色,到了孙子**十来个不在话下,虽先代们努力经营,却抵不住日趋分散的大势,而且他们越是起源一家,越容易失和,三代之内斗嘴,三代之后打仗。唯一例外的就是党那纳兰一部。例外不是因为纳兰氏不分家,而是因为他们是嫡系一支,有先东夏王室血统,于是那些分家分到势单力薄的家族需要别人的保护,便纷纷投效进来,然后纳兰部再分裂,虽然纳兰部也会分裂,但只允许其中一支以部嫡自称,也就分分合合,依然显得最大。

    当然,这也和纳兰山雄本人有关。

    非不世的******,一般的草原首领在征战之中战死和被背叛的几率极高,更不要说困扰他们的女色和疾病。

    偏偏纳兰山雄例外。

    年轻时他有个好叔叔,一心辅助他,年长时他弟弟都还小,壮年时,中原皇帝担心边患,册封了他,等他上了年纪时,身体却又格外好,不好色,不悖乱,不懦弱,也不见太出色,处在群魔乱舞的草原,权执大部,未必是******就一定能生息部众,草原上没有不好战的******,征战越多,威名越大,没有有效的统治手段,最后均是镜中花水中月,而他的不张扬,不胡乱出头,到处与人结盟……给纳兰部迎来了三十五年的安静。

    等于这几十年来,草原的下层贵族打得厉害,上头却很平稳,没有分裂代替的波澜。

    当初刘海为老二在党那纳兰氏纳了一门亲事,仰仗着纳兰部族的亲戚,刘海以每年上缴固定的盐巴货物为条件交换了一块牧地,建起了牧场,建成调配转卖马匹的暂养地,是要像许多人家那样把家里富成牛羊成群,然而随着与中原牧场的往来,有靖康出产的粮食,兄弟友朋的强悍,竟收拢了部分草原人,形成聚落。

    五月已是草长鹰飞的季节,原野一片欣荣。

    花流霜(花倩儿)随着刘海到来,太阳即将西下,搭眼远望,只见余晖从远山外廓、人家,一直镀染到简单的围栏和牲畜,火一般的马上健儿追赶着马匹入圈,如浪潮般将光阴拖过,影错飞快,马群“哗啦啦”地似在流动。

    她难免为自己的男人自豪。

    正失神间,听到撅着屁股,自己滚下了马车的刘启感叹:“啊呜!好大好大的一只猪。”移目看去,那是一头被几缆毛绳束缚下的怪物。只见它满是皱褶的身体挣来挣去,将几只高矮不同的木柱晃得咯吱地响,错,大象!那大象似乎还没成年,四肢笨重,鼻子乱拐,天才知道怎么会被刘启误认为是头猪,此时,它就像听到刘启的话儿一样,正冲着老少三人大声嘶吼,声音特别而响亮。

    花流霜是见过的,可赵嬷嬷却没见过,她伸出头朝吊在慢走的车上而后仆地的刘启发怒,却只嚷了一半,就被吓了一跳。

    远远里有人奔过来,看到刘海在赶着大马车,欢呼几声。

    刘海停了车,回头掂了到处打滚的刘启,给来人安排了几句话,而后要了匹马,歇也不歇就往回赶。

    刘启看着他走远,立刻兴高采烈地东趟西看。

    他一口气跑到大象跟前,啧啧直叫,再环顾身旁,哈达达吠在十步开外,一步也不敢向前,他是觉得这动物应该像哈达达一样,全身长毛,却是看不到。

    好奇是没穷尽的。

    很快,他又想俯身看这怪物的脚掌和猪脚一样不一样,就弯腰在那家伙脚边数它有几根脚指头。

    这大象,虽然还不大,又水土不服,却有好几匹马的个头,脚掌厚实,踏上小羊估计只留下一个饼儿。

    花流霜只顾在自己男人的王国里惊叹,一转眼就发现刘启向那头大象接近,呼喊已来不及。来接的男人以惊惧的喊叫反应:“坏了!”众人正不知道怎么接近时,一匹五花大马从一旁飞驰过来,套索在头顶飞舞。

    刘启很快去摸大象的鼻子,刚接近,身子就被套索圈住,往后倒飞起来。

    他啊啊叫着,脸色兴奋,直到圈中他腰部的武士将他提了起来。

    一旁的草原男人纷纷赞叹:“辛燕老军中原来的,索却比一般的草原人还准!”

    进了牧场,站在牧场中心的阁楼顶层,眼前更是开阔,丘陵下流过的小河缎带一样飘扬,马匹和远处的牛羊窝还在水湾处饮水,立于其上的花流霜始终不忍心收却自己的目光。这里没有墙壁,矗立在一座丘陵的最顶上,被牲畜栏包围。顶楼的外围还有风灯和鸽子笼。风灯不知道在黑夜中点亮给人看,还是在特殊时刻指挥大局;而那扑腾的鸽子腿上有环,看来是信鸽无疑。

    刘启虽然从未来过,却好似很熟悉,立刻攀到一把椅子爬了上去,两只手的食指和无名指都自然地分开,夹握在椅子的细条上,也静静地远眺那远处白羊蓝天相接。

    很久,很久,他终于忍不住了,问:“你看那是白云还是小羊?”

    花流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一群被夕阳烧赤的羊,然而眼神落在他叉开握凳的小手上,那手指头叉得别扭,却又可爱。她轻轻笑了一下,露出闪亮的玉齿,而后抱过刘启,用母亲才有的轻柔地亲昵:“来,小羊头!让阿妈亲亲!”

    “不嘛!我要好好看看。”刘启不依地说,却还是被她揽住抱了去。

    “你在看什么?”花流霜想不到刘启也有登高远眺的瘾。

    “我在想这么多草可以烤多少只山羊!”刘启说。

    说到吃的东西,他就忍不住想流口水,没出息到极点。花流霜见他一脸的馋像就生气,又一次觉得自己该尽到母亲该有的责任,早早调教出一匹虎狼,而不是一头猪,难怪他看大象也像猪。一个习武之人想要达到先天境界,就必须像刘启这般大小就开始磨砺心志,闻鸡而舞。可花流霜想到这里就头疼,这个孩子太聪明也太古怪,或许对习武产生那么一点兴趣,却总是不那么容易调教。

    哪个男孩不想习武?何况刘启极有天赋,骨骼匀称,力气比得过大他两三岁的孩子,反应灵敏,平衡感也很好,但就是让人觉得哪不对,你看他练剑你就有得头疼,他每出刺一剑就问人家他厉害不厉害,更爱换个练法,你让他侧平前划,他偏偏用剑尖一沉,从上空中轮过砍下来,被责怪了,就问:“为什么呀?明明这样砍才有劲嘛。”

    整套套路被他练完,根本就没了原先剑法的影子,特别是两人对练,相互拆招喂劲,需要都按照招式走,他呢,定要乱拳打死老师傅,中间自主胡改一番,你等着他一剑刺出,给他引偏,再由他接下手,他却干脆便不刺,劈头就砍几剑,让对方给他喂不下去。

    改完了,他还乐滋滋的,问你:“阿妈?我这一招,你防不住了吧?看,你这么厉害,我还差点打到你呢。”

    几日住下来,刘阿孝一套剑法已经似模似样,并痴迷其中,他刘启还在“嘿呀呀”地乱劈。

    花流霜下定决心,定要他把毛病给改过来,前脚罚了他,后脚他溜了,还摸去了几碗老酒喝了个饱,醉了之后被蚊虫叮咬在脸上,面红耳肿,软绵绵地睡成鳖蟥,任水浇在脸上都醒不来。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又这样过去。

    刘海在身边的时候,他也不多管,见花流霜恨铁不成钢,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反倒会笑眯眯地建议说:“因材施教吧。既然他爱打破剑法,就教他破剑式,哪一招破不了,你再揍他。”

    花流霜还真没见过这么管孩子的。

    刘海不在的时候,那刘启好像还挺怕阿妈,但是偷懒偷得根本看不住,这喝醉了,烂睡一番,你不在身边了,他爬起来了,又偷偷地溜个不见,在牧场逛游,花流霜若在西边,他就去东边玩,花流霜若在东边,他就去西边玩,也不知道他怎么掌握的行踪,反正你找他还真得下点功夫。

    花流霜还以为他在睡觉,他却带着哈达达转到稀有马种那儿了,逮了匹小云吞兽就抱了不丢。

    云吞兽是一种马类野物,耐寒,鬃长如披,体型高大俊美,骑行迅猛,长于嘶咬,有马兽之称。

    据《骑兽志》记载,其生于北寒之所,幼体比马驹要小得多,生长期长,极难养成,当然,寿命也比普通马匹要长,罕见如汗血宝马,所以价值千金,虽帝王亦难求其佼佼者。这儿也仅是搜罗了几只珍贵的种苗。刘启已经暗拖几次了,常常在旁人“抱跑了,抱跑了”的喊声中心虚不甘地还回去。

    这回,他接受了教训,把自己从阿爸那儿找来的画谱递给一个山一样的汉子,名正言顺地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研究饲养之方。这威猛大汉肉肌突兀,手掌特别粗大,却笨拙地拿着一本和手掌差不多大的书在刘启身后蹲挪步子,任谁看到都觉得好笑。

    他姓余名山汉,曾经是靖康军官,后因与土库人的战斗中被俘。

    自中武帝开始,只要被敌人俘虏,归国后就是罪身,甚至还会连累全家,何况大雍逐渐重文轻武。他和辛燕一起被刘海用好马换了来,就落户下来,忠心耿耿地教习牧场武士军战之法。

    刘启觉得他厉害,粘上时又得他耐心和疼爱,干什么都拉他一起。这会儿,四处瞅着没人,两人蹲着绕圈子,绕了一趟又一趟。

    几只像条狗一样的小云吞兽,粉红的嘴鼻,蕴涵着水气的大眼睛还在眨动。

    哈达达也打着尾巴伸头看,想知道它们是不是自己的同类。

    刘启好奇地问:“阿叔,它们这么小,怎能长得大呢?”

    “当然能长大!”余山汉肯定地说,“吃食长个!”

    “我也天天吃,却只长高一点点。”刘启用手比划一捏的距离,肯定地问,“是不是吃肉吃得不够多?”

    余山汉只好笑他乱说。

    远远过来了刘英。

    他不想让刘启揪着大人转,喊了一声:“老余,你怎么又和他趴在一起了。他再缠也不要理他。人家孩子都结趟子跑。没人理他,他就跟着别人去了!”

    刘英只有二十三岁,比刘海小了十来岁。出来建飞马牧场的时候仅仅十八岁,他的身材简直是余山汉的翻版,只是胡子是又粗又直。正因为如此,刘启第一个反对他抱,因为他的胡子太扎人了。

    不过据刘启认为,这飞马牧场是这位三叔的,所以逼不得已时,也得牺牲脸蛋来换取合理利益。

    刘英也乐得用这样的效果骗刘启的委曲求全,说是这么说着,扯上了刘启就把他提到半空,凑上亲了两下,继而给余山汉说:“有客商要来要马匹,免得和北面几家有不必要的摩擦,你和我一起往北去接一接。”

    说完后,他问刘启说:“小鬼,你在干什么呀?还背了弓箭,是不是趁人不在意就射牲畜?和阿叔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我在学习怎么养马!”刘启看也不看他说,“大鬼,去,不要打搅我的正事!”

    “一匹小马驹!怎么样?”小云吞兽很娇贵,刘英不愿意他胡乱玩,若是没有余山汉看着,谁知道他会不会弄死一只半只的,眼下只好利诱。

    “再加上十串糖葫芦的钱,我就出马帮你接人!”刘启把自己当成了人物,飞快地去做准备,把前几天写了的布条带上,上面写着:“都来买好马。不好不要钱!”

    刘英觉得丢人,却夺都夺不去。

    到了晚上,赵嬷嬷烤了肉。在一匹小马身上晃荡一天的刘启看着面前的烤肉,不但眼馋口馋,浑身更是没有一处不馋的,可他刚伸出手来就被刘阿孝扭到一边去。“太霸道了,不象话!”刘启态度彬彬地说,当他看到飞雪在另外一边抱着个小盆,吃得津津有味时,就更馋了。(未完待续。)

251.251

    铮燕如,花流霜,赵嬷嬷都有预谋地坐着看。

    她们已经商量好了的,就等着明天早晨刘启起床后不是胡乱跑或者翻看他的《马经》,而是和刘阿雪,刘阿孝一起练习武技。

    甚至,他们想看到俩兄弟比试一番,阿哥已经落后了,靠乱拳打不赢阿弟了。没想到刘启这会儿用文明的,只动嘴,反复地问大人们:“哪有阿弟和阿哥抢东西吃的呢?阿弟要尊敬阿哥的,虽然阿哥会让他,但是他得先想着自己的阿哥呀。难道他已经不甘心做我的阿弟了?”

    他大声要求说:“阿婶娘。干脆你再生他一回,比我出生早一会吧。”

    嘴里是这么说的,但那只不过是麻痹别人的话,接着,他就又一次向两个人共用的碟子出手,迅速准确。

    得手几块,不顾烫手,空中抛着,接着,他已经慌忙往外跑。刘阿孝得到众人的示意,放下吃物去追。

    过了一会儿,就在几个大人暗暗看笑话的功夫,刘启回来了,他手里还抓着几块肉,却是一块也没吃,而刘阿孝已经不在他身后。刘启向大人笑给,还略略点头,好像自己的处理让大人们赞赏却又不骄傲一样,但是他的动作是很快的,飞快地找来一个木碗分一小半的肉出来,自己端着以前的碟子跑掉。

    花流霜和铮燕如对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神里的失望。

    赵嬷嬷摇了摇头叹气说:“又失败了,这家伙不知道怎么骗的阿孝,也不知道骗到哪去了!”花流霜却知道,她分明地发现刘启脚上少一只鞋。这是个为了吃的,鞋子都扔出去骗人的小孩儿。

    刘阿孝回来了,手里拎了一个鞋子,高高提着,笑得像是喝醉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阿哥跑了,把鞋子都跑掉了,几块肉,他以为我夺走自己吃呢,怕的!”

    众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刘阿雪指着桌面:“阿孝阿哥,你的肉呢,来个刘启一叼不见了!”

    盘子变成了碗。

    这刘启,难道是天上飞的那种么,刘阿孝气急败坏,阿哥明明只抢走块肉躲起来去吃了,再用疑惑地眼神瞄一下,却始终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肉只剩了一点儿,不禁大嚎:“只剩下这么一点了?不够我吃。”

    接下来的几天里,花流霜都别有用心地挑拨牧场里的孩子包括刘阿孝,刘阿雪,让他们和刘启打架,给刘启挫折。可刘启身体格外地强壮,心智出众,人也皮实,摔交时掌握平衡掌握得好,怎么个摔法目的性也强,羞辱别的小孩也羞辱得厉害,几乎摔哭所有差不多大的小孩。

    扎马一个月左右的刘阿孝?

    摔交时老掉陷阱里。

    刘启往右扭呀扭,突然往左一闪身,一个回旋,阿弟趴地上了。

    小孩子的战争是把对方摔倒在地,然后紧紧压住爬不起来就是胜利,刘启每日丝毫无恙,反倒摔出来了威风,人家未摔就都已经觉得要输,最后都被动地他摁趴下,而他摔多了,会用的花招更多。

    鹰扑招式中抓被他活灵活用,就是大人摔跤,找不到破绽时,这一招也是探到对方坎肩上抓拽衣褂,刘启却学会了抓别人胳膊,在别人扭手腕挣脱的时候往上托,然后一别,顺势就靠近摔拿下去。抓手托臂别手腕,上步跨,别绊,干脆利索,往往能阻拦住对方出招的机会,毕竟先探到手,然后才能到肩,是先机尽夺,孩子们却又学不会,就见他一上去对方一跟头,他一上去,对方一跟头,是摔得连大人都惊叹。

    一见他摔跤,不少大人都围站一边观摩,手和手臂还移动着,像在揣摩他自己实战中练就的复杂擒拿和套路。

    然而,这也更让身怀武艺的花流霜相信他的天赋。

    一再失败后,她只好动强了。

    每天一大早就把他抓去,和刘阿孝,刘阿雪一起扎马,举石锁,接着到河边吐呐,到了中午练习完套路,才允许独个去玩。

    大伙也都成了花流霜的同谋,一旦刘启躲藏起来,纷纷提供刘启躲藏的地方。

    ※※※

    转眼间,秋风四起,不日便是北方的冬季。

    牧场虽说已经蓄够了干草,粮食的秸杆和内地大量采购的碎杂粮,衰草仍要收割,而放在野外的马匹都要安排营地,忙得要命。

    这其间,刘海回来了几次,并带来不少雪山族人。

    章维有意搭上小李都帅,带人教训了几个劫掠边境的小族,立下了功勋,小李都帅看他听话,还真给他封了个都监走马的官职。

    七品小官呀。

    虽然是七品小官,还是荣誉职,却是持了印鉴的,有权柄,权柄怎么用是他所长,他故意献计,建议小李都帅在塞外设郡。

    塞外设郡是开疆拓土之功,小李都帅不可谓不动心,只是塞外难治,移民修城太难,湟水以西尚未能开发,湟水以东怎么个设郡法?章维这就给他了几个步骤,首先要他先安诸部,然后来个一体统御,接着开发湟水以西就没了阻碍;第二步,那就是开发湟西,开垦移民,湟西安定,有了军民屯垦,就牢牢按制潢东五镇……按说这个步骤,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备州的文官,包括京城中枢,反对声音很大——没有人愿意看到小李都帅独占开疆之功,何况雍朝南方未定,隔着通天河的南朝一分为三,朝廷战略重点不在北方,开拓疆土害怕扯出战乱,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施行。

    刘海却看得明白,章维接受了自己的战略,实施的正是自己的想法,要先安南再定北,他这个都察走马的职务,和一体统御的策略,恰恰就是狐假虎威,从五镇的把持者手中夺权的最佳手段,温和而且无法抗拒。

    这个一体统御,首先是军队。

    塞外湟东的军事体制是按牛录为单位,按家族出箭,亦兵亦民,十箭一牛录,这些牛录上面就是各寨各部的首领了,小的叫头人,大的尊称宝特,再往上,就是台吉,大首领,至于汗王,狼主之类的,暂时还没有,也就是别人巴结逐渐强大的章赫,呼他为狼主,但他也还没求萨满给封号。至于其余几镇的,给自己起名叫镇守,叫城主,叫大首领……然而他们谁也不敢得罪章氏,更不要说是朝廷,他们也都是松散的牛录和寨子联盟,虽然是在吞并周边,但还是不大,要反对章氏和朝廷,松散的联盟根本靠不住,而依靠自己的力量,能有几百兵力就不错了。

    这个一体统御,就是把这松散的体系给梳理出来。阿玛森大会嘛,把牛录,头人们这些贵族一召集,听话的给划地盘,不听话的剥夺去,然后让几个大点儿的势力冲过去跑马圈地,作好记录,打好契石,这个事就定下了。其它几镇的首脑自己嫡系的力量也不大,此时也能趁机吞并别人,壮大自己,那也是要跟着拣便宜,竟然不知道反对,他们却是不知道,这个朝廷要干的事儿,是他章维的事儿,划出了牧场耕地,要交税,交税表示你是这地方的主人,就像定了官职一样。

    小李都帅给章维的官职不是白给的,章维设了小衙门,垒了个四合院,里头坐着的有朝廷遣来的参事,有自己招来的将领,还有三百名朝廷派来的士兵——实际上只有五、六十个,其余的都是章维招募来的,至于大儒田晏风,也没拒绝章维给他的职务——别事参。

    七品小官哪里有权力开衙,名义上这就是个治所,归小李都帅的备州路总领,实际上,章维七品开府了。这些分散出去的小贵族,那是定期要去见章维这个策略的实施者,到那里去报到,叫见官,定时定期,而他们被给予的权力则是靠他章维认可的。

    至于军队,自然是主人在带着,要履行义务。

    章维还在筹划扩充他家族的常备军,而军士来源不再局限于防风镇。

    五镇的首领一下沦为章维的下属,给他跑马圈地还以为自己大赚特赚。按说这时候,章维可以给人千户官,百户官,十户官的职位了,只是现在他的大略才刚刚开始,他怕这么封起来,小李都帅那里没法交代,而且除了几个镇上的首领,小贵族们起点都很低,提拔起来也不能服众,至于几个镇上的大首领,章维也不敢贸然给他们加封,他们还是蔑视着章维的,何况真要给他们封上了,他们反倒占大便宜——高众人一头,治理一方那是名正言顺的。

    接下来的一体统御,就是地方划分。

    章维只报上划分千户所的计划,并公开提出,非立功不得拔封,一下又把五镇打成一个个小单位了。

    他这个治所成立,五镇的力量就能凝聚到一起,赈济和统御北方……北方也是可以利用的,彪悍善战,只听喂他们饭吃的,目前章维完全可以利用他们,以绝对的力量压制反对的声音。

    一体统御中,自然也少不了共有司法。

    一个治所,顺利成章地出些条规,交税标准,治理手段,定罪,等等,然后走出来一个个司法官,虽然这些司法官们目前还很温和,只像马快一样,抓些盗贼,剿些响马,但是司法权在手,这个权柄就是真正的主人了。

    章氏经营得方,早就施行了户官制,还经营着一支千人的常备军,加上这些北方族群,几镇联手也不在他的话下。

    目前,治理好北方愿意臣服的族群也就是能守护现在的格局,

    于是,刘海就有了使命,要把这些北方族群经营好。至于实现这一格局,刘海居中出了多少力,献了多少策,除了章维谁都不知道,然而章维对刘海言听计从,尊敬如兄如师,却让人相信眼下的格局就出自两个人的密谋,包括选为司法官的******都出自两人门下,这个格局已经形成,处在防风镇章氏的重要人物不比局外人,每天看到势力覆盖不到的各部头人也前来办事,俯首听命,甚至有些不听话的******迫于形势前来认罪伏法,那是个个惊悚。

    这一时,他们也对刘海产生敬畏,章维给一个这么大的权力,连老唱反调的章衮都没有反对。

    眼下又要过冬,赈济北族就成了重要的一环。

    世上最难负的便是别人的信任,以眼下刚刚拉起的五镇草班子,自己还没运转灵光,都需要财物赏赐听话的头人,更不要说赈济,赈济的重担只能压到了刘海的身上,这样巨大的缺口,他也只能利用自己家族的力量和积蓄来应急。好在北方不缺资源。刘海带走辛燕,刘宇也派空了人,他们卖了成千上匹马,向南输运成车的药材、原木、皮货、珍珠、人参和一些矿产……

    这个冬天至关重要,刘海和章维都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北方族群不乱,臣服彻底,大势则成。

    牧场几乎空了。

    铮燕如又怀孕了,赵嬷嬷每天都忙给几个孩子做御寒的衣服。

    花流霜为几个孩子准备御寒药物和功课,以便让他们在冬日练功、学习不辍。刘启忙中偷闲,在阿爸的只言片语的鼓励下开始学习绘画,绘制自己的图谱,包含有各种草原生物和周围人的经典画面。但花流霜更倾向于要他武艺出众,认为他在偷懒,有偷懒就有惩罚,他也每日都被加罚。

    每次看着刘阿和刘阿雪早早在一边休息,自己却因被罚而备受辛苦,他只能气呼呼地问:“为什么我不能休息?”

    花流霜也总是捏他的鼻子说:“这就是对偷懒的惩罚!武艺比不比弟弟妹妹好阿妈不管,功夫下不到就是不行。”

    终于,他察觉到了,阿妈光倾向于让自己习武,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哪点儿不对,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哪点不对。有天,不知道被什么诱发,也许是因为这几天刘英整顿牧场多说了的几句话,他在一边听着,一场训练下来,他就往干草上一躺,随口说了句:“没了前途呢!”

    这句话,他挂在嘴边好几天了,都被一大把大人小孩学会活用了。追到本源后,花流霜很是奇怪,忍不住问:“来,告诉阿妈什么没前途?”

    “我知道!”刘阿雪爬过来打小报告,“阿哥说,只习武没有前途呢!”

    刘阿孝马上添油加醋地描述刘启给别人说的话:“阿哥他说打得过别人也不会生粮食出来,长大也只能做强盗。”

    “没有的!”刘启心虚否认。

    花流霜不知道这样的年纪有自己的看法是好事是坏事,但她总认识别的孩子混混噩噩,这个孩子是早早有自己的主意、主张和主见,虽然多点孩子式的奇怪,真的是主意,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但也正是他与其它孩子不一样的地方。(未完待续。)

252.252

    他知道起心思骗人,有目的地骗人,他在龟山,一切都围绕着逃走,他回到了家,对自己成为他阿妈一点也不见奇怪,时而还在他阿爸面前居功,说他给阿爸找来的……花流霜督促他习武,那是塞外不习武不能立足,只有强悍能战,才能统治他阿爸将来传给他的家业,见他都排斥出他自己的主张了,就把他抱到怀里,轻轻问他:“告诉阿妈实话,你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刘启担心花流霜不高兴,提前把笑容挂上。

    花流霜便又说:“前些日子,不是有强盗前来?你叔叔带领勇士们打败了他们,才不让咱们牧场的牲口被他们掠夺,这是不是用处?”

    “我知道!可现在做的并无多大用处呀。”刘启说。

    “怎么没有用处?压马,扎马,并马,吐纳,剑法套路,对于骑术和搏斗都是基础,更不要说是上层武学了。”花流霜认为他看不起基本功,耐心地解释说,“咱们不是每天举石锁,练习刀,剑,枪,弓箭这些兵器吗?吐纳、扎马都会让你感官更敏锐,身强力壮,妙处说都说不完。是不是想和阿叔们一样上阵杀敌?将来一定可以的!”

    “再厉害也不过是把一个人两个人打倒!”刘启说。花流霜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却听他又说:“这有什么用?余阿叔说,打仗不是打架,要有军纪,进退有方,还要烧别人的粮草让敌人没吃的啦,还用到计谋。”

    花流霜震惊了。

    她脱口问道:“他讲给你的?”

    刘启说:“是呀。他训练人站排排,一起出刀剑时就这么说的。我也在听呀。”

    听这话,倒不是余山汉详细讲解的,而是训练武卒,他挂一耳朵理解的。花流霜忍住自己情绪的波动,问:“恩,还有呢?”

    “我三叔告诉我,要学学万人敌!”刘启说。

    花流霜浑身一振,记得说出这般豪言的那位英雄。

    虽觉得是刘启从他三叔那里转卖来,老三应该也是个不一般的人,但刘启?老三见他习武,跑来给他讲?怎么不来给自己讲?她亲了刘启一下,扭头给刘阿孝说:“你以后也要读书。听到没有,你们三叔讲的,刘启,他是怎么讲给你的,你给弟弟妹妹们讲一下……”

    刘飞孝是怕读书的,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刘启这就说:“他一口气喝了三碗酒,大叫一声,大丈夫当个万人敌,驰马鱼捉兵,人都带空了,把我圈在这里管牧场,窝憋死了。”

    刘阿雪粉红的嘴唇皱成圆圈,吐泡泡一样问:“阿哥。阿哥。驰马鱼捉兵是什么意思呀。是不是骑上马和鱼捉小兵呀。”

    花流霜晕了,她敢肯定这不是老三说给刘启听的,又是他挂了一耳朵,至于“大丈夫当个万人敌,骑马鱼捉兵”,原话非是“大丈夫当万人敌,驰马御兵”,她就奇了怪了,这孩子句子都能听错,怎么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这一天,她提前带着三个孩子回去,一等吃过饭,就让人把刘英叫来,不为别的,就是说说话,真正熟悉下这位老幺,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英却对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怀有戒心,怕她对刘启不好,怕她有图而来,还真不怎么承认她那阿嫂的事实。花流霜问点牧场的情况,他还不怎么说,等提了些看法,他立刻受到了触动,在对方的注视下沉思。

    花流霜是只问他一句:“咱们牧场编户齐民了没有?”他的思路就一下给打开了,泉涌一样,封都封不住。

    一直以来,牧场用的人多是依附和雇佣关系,但主要是雇佣关系,发粮食,发钱,分散养殖等等,怕惹上党那贵族的为难,没敢编户齐民,何况事业起初,为节省开支,也没法负担一家子、一家子的生活。

    但现在,圈养的马匹成千上万,不但成为聚落,收拢许多流浪牧人,常雇的骑手几百,拥有的奴身数百,虽然没当人家是奴隶,但有一些人本身就是购买一样的手段得来的。

    现在,牧场已经成为一股非同寻常的力量。

    若再不编户齐民,就只是建立在商业贸易上的一盘散沙,受不得大部族的垂涎和掠夺,趁现在又和章氏牵了手,寻常势力也不怕,就是纳兰部也要多加掂量,正是编户齐民跻身部族的好时候。

    他请教了几句。

    花流霜已经通过他的话,感受到了他勃勃的野心和非同寻常的见识,更为重要的是霹雳般的手段。要知道,她对牧场情况不熟,编户齐民只是随口一提,刘英呢,却一边请教,一边已经派人去寻师爷、文书,手下,让他们过来旁听,人过来了,就一边定下计较家口的打算,一边写信给大哥,征询主张和办法。他一下重视起自己的这个阿嫂,寻常女子哪有这等见识?

    给刘海的封信送走,他着手布置,主动敞开牧场事务,让花流霜参与。

    刘海很快有了回音,对之也多加鼓励,并有现成的办法,要求他们以活册给百姓建籍,选拔男子少年进行军事训练,组建民官推断事务,以东家个人结合的方式蓄养牲畜……最重要的是派人到纳兰部活动。

    等到了冬季,在北方打了两次小规模的战争,刘海带点儿北面的战利品回来,这里已经面目一新。

    他把牧场走了一遍,连连称赞,夸完自己的阿弟,夸妻子,半真半假地说:“章家失策呀!多大的人才被我娶走了!”

    他还是修正了一些东西,与牧场的刘英等人商量:“以前我们是牧商,而后却成了部族,牧场是商是要盈利,利不可或缺,而今你们把牧场改成部族,那么就要负担起部众的生死,光让人家养騸去的牲口有点刻薄,你看是不是允许下崽,交一部分,留养一部分?传授牧养之方,开放兽医。草原气候也太坏,你别看算得好,其实牧民依然还是苦!再说,自己不产崽了,每年那么多牛羊崽儿到哪买!

    “现在,能够占据草场才是关键。以后牛羊繁衍,战争也越来越多的,让牧场日趋分散到民众手里,交给他们来管,一但有事,他们就会保卫自己保卫部族和牧场,才是最好不过的。”

    他左手一个拳头,右手一个拳头,出示给众人看:“一个是利,一个是权,都是家业。要利,你就没权,要权,你们就要放弃利益……即不肯出利,又想要众人俯首听命,那样的好事是没有的。”

    他说的太形象了。

    核心圈子都一一接受。

    把牧场的事情修正一番,闲了,与花流霜坐在一起,他讲到一件事:“镇上的学堂办了。老爷子督促我把刘启送去上学!”

    “人质!”花流霜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呀!”刘海稍微看好地说,“老爷子有时候很难让人理解,手段虽然过硬,气量却还是有的,关键是占了一个父慈,这点好呀,对大爷肯放权,想法也不自私,要知道他想出的计谋大部分都得让花天酒地的大爷推上一把,他肯听他们家老大的,那是不糊涂!这些不说,咱们再要几个孩子吧,若刘启不在你的身边,没个孩子怎么行?”

    花流霜黯然。她也在奇怪,婚后大半年了,自己一直没有动静,是因为和丈夫在一起的日子短么?她有些担心,却是说:““不还有阿雪的吗?!我看我们也请上萨满和先生……教孩子,既然要请,干脆我们也开设个学堂吧,开设学堂,就能培养一系的人才,将来他们长大了,牧场也稳固了。”

    刘海点了点头。

    ※※※

    次日,贪恋恩爱的花流霜起迟了。

    她发现刘启,刘阿孝,飞雪三人都已去了河边,觉得孩子们有长进,便非要拉了丈夫去看一番。穿过稀疏的木栏,走走找找,夫妻俩最先看到远处洁白的雪地里有四个黑点运动,等靠近一点,才知道他们正跑在冰上忙碌,不断用手里的石头撞击冰层,响声时而响起。两人走过去,刘启却游手好闲地迈着步儿打转,只作督促,他的一个弟弟捧个碗大的石头,一个妹妹抓个鸭蛋大的石头,边喊冷边砸冰掏洞,厚厚的手爪子已满是冰屑和雪花。花流霜急快地走在前头,过去就拧了一个问:“你们在干什么?”

    “阿哥要带我们捉鱼。他说,只要哈达达愿意把尾巴插到敲开的洞里,就会有很多鱼儿咬它的尾巴!”阿雪小声嘟囔说。

    花流霜看看刘海,发觉刘海也在看她。

    两人见刘启半真半假,指挥怎么砸,砸多大的洞,连话都顾不得跟大人说,只好苦苦一笑。

    刘海很少约束刘启玩什么不玩什么,可还是好奇地问:“你认为狗尾巴能让鱼咬?还是想试试?就不怕狗尾巴冻到冰上,拔不下来。”刘启伸长脖子往刘阿孝那儿一瞥,贼着眼睛给阿爸说:“要让他们知道只有我才能办法捕到鱼,而且是神奇的办法,不然还不得和他们一样砸冰冰呀?”

    刘海算明白了,不弄点玄乎,手下的弟弟妹妹不答应。

    他趁刘启不注意,不吭不响碰一碰刘阿孝,压低声音劝:“别再傻砸了,你阿哥骗你的。鱼怎么会咬狗尾巴?”

    刘阿孝挣着身子叫嚷:“可狗尾巴摇来摇去,鱼儿才能看到的呀!”

    刘启立刻明白阿爸意在揭破,立刻扛着他的腿,让他回家,并许诺自己会注意安全。花流霜也权当这是刘启最后的幸福日子,扯着刘海往回走,听到刘海不放心地评价刘启的懒和狡猾,笑道:“刘启读完了《马经》,最近翻史书翻得起劲!动不动就要给人讲故事。”

    刘海摇头大笑,说:“人家的故事老爱带‘威风飘飘’,被你问急了,就说,我飘了还飘,不行吗?读完马经的画吧?你帮我挑个厚道的武士跟他一块去学堂,半个先生嘛,也能培养他!”

    “马经是我一句一句读给他的。听得可认真了,每天就往马群里跑,那个大个子军官给我说几次了,怕马踩上他。我看他行,品德好,也能应变!”

    刘海点头,却可惜地说:“他是有才干的,我有意引为臂膀,跟上孩子去学堂,也真是委屈人家!”

    花流霜勉强一笑说:“就让他去吧,他疼孩子!”

    一阵大风卷起细雪来,刘海把小妻子搂得更紧了,只是问:“你心里很不高兴是不是?以后才要你多生儿子,好好留在身边教导!”

    ※※※

    “你说没事怎么会被赶着离家出走呢?”这是刘启无奈中问出的第一百次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没有哪个男儿不要离开父母,闯荡一番事业的!”刘海也又一次回答他。

    “我一直都很坏!”刘启说,“阿妈呢?她也要我走吗?”

    刘海笑笑,说:“是呀,一家人,包括你叔叔婶婶都希望你能学有所成!”

    “三叔有没有东西送我?他腰粗羊多,临走能要多少就要多少!”刘启趴到刘海耳朵边说,“欠我的马儿,云吞兽,一张大人用的花弓要是不给,我就吓唬吓唬他,说我不走了,******他家的牛羊!”

    刘海差点没有因为他的打算而晕倒,想了半天才说:“你的学费、吃用都由你三叔出。他还让你余阿叔去照顾你。想想,值不值呢?”

    “这也是!马驹我就不要了,云吞兽却不能抵帐!”刘启退一步说。

    “那你自己给你三叔说去!”刘海心中早已经拿定,说什么也不能让老三拿只未成年的云吞兽让他胡闹。

    刘启说:“就要现在我每天喂食的那个,还不能让他找个孱弱的来了事!”

    看来只要有足够的东西,让儿子走还不怎么是问题。刘海真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高兴。花流霜本来是来劝刘启,结果发现被抚慰的是自己。刘启一转头,就说自己能照顾自己。若不是他眼角里还有一滴眼泪,花流霜真不知道他是真不高兴呢,还是对挣脱束缚的生活向往了很久。

    防风镇也不是多远,要接回来就接回来了,花流霜还是很克制地保持着情绪。

    一旁的刘阿雪,刘阿孝和老三家三岁的刘阿田都有些闷闷不乐。

    刘启也突然有了疑问,若有所想地看着刘阿孝:“怪我太能吃了!哎,以后没有人和你争烤肉吃了!可为什么三叔不让你学业有成呢?你这家伙也能吃呀。”

    “我勤奋习武,天下无敌,可以让所有人都不敢抢我们的马!他看好我。”刘阿孝挺了挺胸脯,大声地说。

    “也是!”刘启抓了抓头,看着刘阿雪又摇头奇怪,“那你呢?”

    “谁告诉你你三叔是嫌弃你?”花流霜害怕他胡乱猜疑,岔说,“阿雪是女孩子,年龄又小你一岁!你三叔觉得你最有出息,送你上学而已,你怎么能胡猜乱想呢?将来全把你们送学堂去呢。”(未完待续。)

253.253

    “我们不住三叔这里了,一起回家好不好?”刘启终于撒句娇。

    “不行!你爸爸,阿奶,我都要给你三叔干活。”花流霜抓的有牧场上的事儿,还真没法像过去一样回镇上生活,为此,她拼命地掩饰漏洞说,“你想想,为什么你三叔会供你上学呢?是吧!”

    “这倒是!”刘启无话可说了,挪动两个小靴子往外走,回头决定,“我要出去和大伙告别!”

    他要告别的人太多了,打铁的王老汉,给马匹掌钉的土云信大叔,在一起玩过的那些小孩,一个被称为虎科威革士甲的老人,甚至还包括几匹骑过的小马和几只幼狗。“其实我也不想走,但要不走呢,有点对不起我三叔。除了学费,他还给我准备了好多的零花钱!”刘启在给打铁的王老汉说这些的时候,他正拿着一个小铁钳抢着到炉火里夹一块烧红的金属块,是模是样地要学打铁。

    王老汉连忙把手里的活交给自己的徒弟和儿子,把他拉到一边去。

    刘启在王老汉手边又蹦又跳,暗示说:“三叔送我东西让我走,我一高兴就走了。”

    “这把匕首是送刘启宝特的!给!”在刘启的极力暗示下,王老汉怎么会不知道去物免灾呢?立刻挑选奉上。这把匕首前头弯大,呈一个奇妙的弧度收敛在匕首尾部。于其说是匕首不如说是小一些的弯刀。

    见粗大的牛皮鞘上还镂刻着花纹,刘启很满意地把它别在腰间,这使他看起来就像北部大草原上的猛族少年一样。

    这是他今日敲诈的第一例!

    到了晚上回家的时候,他身上挂满了东西,有一只上等犀牛角雕镂的牛角号,有小一号的皮铠,不过依然太大,有萨满的护身符,有块血雨石,还有别人河边拣来的贝壳,农牧人家的大饼……当他像破烂王一样驮着这些东西推门而入,人前一个一个走过的时候,做饭的赵嬷嬷摔了木碗,挺着大肚子打衣服的二婶捶伤了手,刘海喷了口酒,眼睛变色,不知道怎么说他好。

    而花流霜把自己的眼睛用来比较分辨刘海和刘启这父子之间谁商人成分更多一些。刘阿孝,刘阿雪包括三岁的飞田眼中都充满了羡慕,妒忌,佩服等等成分。

    “你收破烂回来了吗?”花流霜首先嗔道。

    “大家都觉得我应该带足东西上路,毕竟一人在外!”刘启煞有其事地说,“盛情难却,盛情难却?”

    他还学足样子,左一拱手右一拱手。

    “老屋都在防风镇,你缺什么?你什么都不缺,把这些东西都还掉去!人家生活都不容易,不许你讹诈。”刘海严厉地训他,却被刘英拦住了。

    刘英边笑这孩子是人前的精怪,边从身后给刘启竖起大拇指,他说:“别人真心送来的东西,你让他怎么还?”

    “是呀!我说不要吧,不要吧,但人家非给。人人都在夸我可爱呢?”刘启边说边出溜一下钻进自己的屋子,把门从里面叉上。来不及赶上他的弟弟和妹妹密密地在外面敲门。过了一会,刘启拿了几块饼子和一个盛着马奶酒的小酒囊出来,其余杂物半个也不让人看。因为他的吝啬,刘阿孝,刘阿雪,甚至三岁多的刘阿田都齐齐地扭头到一边,用不看他来表示不满。

    “这是给你的饼子,阿孝!”刘启边说边摆了一块饼子给刘阿孝,接着又摆了一块给刘阿雪,最后一块给了刘阿田,“阿哥要走啦。要备些吃的用的,免得累着,渴着,饿着,被别人嘲笑了,出门在外,有被五段(有备无患)。人家出门,被子都要带五个,阿哥嘛,还是小孩呢。”

    刘启看弟弟妹妹没有人释怀,只好再从腰中拿出几块风干的牛肉干分了出去,然后又把自己刚收到的小酒囊放在桌子上。

    看看,还没有人动,刘启伸手去拿自己分出去的食物,似乎很不高兴地说:“要是不喜欢,我就收回去!”

    立刻,三小孩飞快地捂住自己那一份东西。

    大人们看着他们的举动,心中已开始佩服刘启,再开始听他说,话味就不对了:“是呀!这就对了。我要去学堂读书,就把我的本领教给你们吧?!之后?将来,到了时候,就有人送你们东西。”

    刘启话音刚落,三个小脑袋不约而同往前凑了来,大人们也想听听刘启的言论,都乐呵呵地看着。

    “首先,不要做听话的孩子,因为听话的孩子呢?大人就不会他听次话就会奖他——”刚说到这里,他的嘴巴就被花流霜捂住了,屁股被巴掌盖上。

    其余大人也纷纷对着孩子们灌输一些诚实,勇敢,听话的话,以此来掩去在三个孩子那里一时眨呀眨的眼睛。

    当带着某种目的的刘启被松开了嘴巴之后,一句话就转移了所以弟弟妹妹们的不满:“看,阿爸阿妈,阿叔阿婶都不让我说!其实,我很想告诉你们秘诀!”

    当天,刘阿孝一会去就找出自己所有贵重的宝贝,在夜深的时候爬到了刘启那里。和刘启同睡一屋的刘阿雪也转醒,有点奇怪地看着刘启和刘阿孝。刘阿孝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捧了出来,贴在刘启前低求:“阿哥!教给我吧!我是你的阿弟呀。”

    “阿雪也在旁边,去一旁说!”刘启的话刚一说完,阿雪也连忙翻身下床,借着外面的雪光倒出找自己的宝贝,然后交到了刘启的手中。

    “太多了?我说出来,你们也记不住。我有本秘籍留给你们两个,但你们保证,不能让阿田阿妹知道!”刘启拿一本小册子出来,严肃地告诫。

    旁边两人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有眼睛里电光闪闪地发亮。

    屋外顿时起了一场大风,送小册子上的字体到他们的眼底。

    “《刘启新书》!”

    刘阿孝翻了几下,又是字又是画,可是看不懂。

    刘启懒懒地爬回热窝,打着哈欠说:“留在阿雪这里,将来让阿雪翻译给你!”刘阿孝来回看了刘阿雪几眼,放心地爬走了。屋里一没人,刘启立刻转头,伸出带弯的指头,给刘阿雪说:“我教你真正的刘启新书!每给阿孝读一句要他一件东西,每给阿田读一句要她三件东西!”

    刘阿雪大为高兴,又撒娇又亲热。

    一个月后,在刘阿雪在刘阿田和刘阿孝面前说一不二的时候,花流霜发现了《刘启新书》,这和《孟德新书》类似名字的小册子,翻翻,有《马经》里面摘抄出来的句子,有复述的历史小故事,记录了各种生物的习性,有东夏没能成型的草样文书,五花八门,除了圆圈和方块,错别字一堆,道理奇怪。

    可自她拿到这本小册子后,三个小孩为了要回这本小册子,忍辱负重,听话得要死,大人们不由惊叹。

    刘启搂着一只小小的云吞兽,带着他的“哈达达”,唱着歌上路。也许是他怕流泪会被人扣下云吞兽,不知道是难过还是路上受寒,这一路上问着奇怪问题,回到防风镇却是给生病了。

    旧宅还没有生火,刘海只好暂时借住邻居段大路家。

    他请来自己的郎中老友胡八袋给刘启检查一番,只得些退热的药物。

    段大路夫妇的子女都已经成年,儿子也算出息,去关内投军,在小李都帅帐下混了个甲士长,每年捎钱回来,生活也是有滋有味。

    现在,他们身边有个孙女照料,竟也不担心刘启是什么瘟疫之类的病,就让他住了进来。

    段大路的孙女叫段晚容,比刘启大三岁。在刘启的印象里,她不是在晚上和一群丫头围坐在坪上一起唱难听的歌,就是端了碗跟着自己阿奶坐在土屋后吃饭,不怎么搭理自个不说,还老告状,不让自己在她家屋子旁边撒尿,不让自己捉弄他们家的狗。

    可身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他病恹恹地围着被子坐着,怀里还抱着那只云吞兽,看别人撇着嘴巴看自己,勉力取悦说:“咱们一起玩吧。我让你抱抱我的阿宝!”

    云吞兽小的时候,样子很像体型宽阔而又合口平展的小狗,它难养也就难养在这里,小的时候身体小,牙口也不好,尖牙长起来而磨牙却没有,偏偏又是马,不能吃水分不够或者纤维太长的草,而食量还不小。

    段晚容真以为是条狗,不敢碰它。

    她看刘启脸上绽着笑容,理所当然认为对方在笑话自己,便不快地嚷:“不就是一只狗嘛!”

    刘海看了儿子一眼,害怕他胡乱卖弄,却听刘启回答:“是呀,以后我不让它咬你,好么?我们牵着它一起玩。”

    “谁给你一起玩?”段晚容依然口气不满,但表情却很丰富。

    “我把我阿妈留前给我的贝壳送给你,好不好?”刘启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贝壳,嗓音沙哑地说。

    这小子出口就骗人,偏偏嗓音还真哑着。

    刘海心想,这贝壳明明是他自己拣回来的,却说是阿妈给的,眼前这丫头又不知道他有了新阿妈,只会当宝贝。

    果然,段晚容见贝壳的外面好像浸了一层彩色的油斑,螺纹雀黄色,中心有红色条带,迟疑了一下问:“真要送给我吗?”

    成功了。

    刘启把小拇指伸了出来:“那当然!好朋友?”

    段大路摆了酒,拉看不下去的刘海和余汉山到外屋陪他喝酒,留两小在里面说话。一等阿爸不在身边,刘启立刻带着炫耀的心理问:“阿姐!你喜欢上学吗?”段晚容大几岁,自然能够理解话意,摇了摇头,说:“阿伯说你是回来上学的,上学好吗?阿爷说闺女认字没用!”

    刘启往外撇了一眼,低声说:“我阿爸也说儿子上学没有用,我就偏偏上学,听说好玩得很呢。知道不?镇上有钱人家的孩子都上学呢,要不好玩,为什么他们都上学呢?”他再一次心虚地往外面看看,小声说:“我带着你上学吧,不过,你要装成我的随从才行呢。”

    反正费用是有钱的三叔出,以后还会有人替自己照料小云吞兽,做日常杂务等等,想到这里,刘启便不由邪恶地一笑。

    他开始讲起一段一段的故事,把“头悬梁”,“锥刺股”等勤奋学习的话儿一股脑倒出来,让对方去相信读书是值得的大事。段晚容也渐渐深信不移——是呀,不然谁会把头发结到梁上读书,谁又舍得用锥子刺自己的肉?

    段大路正在劝刘海和余山汉喝酒吹嘘,突然间见他的孙女从里屋里跑了出来,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问刘海:“阿伯,‘头悬梁’,‘锥刺股’是真的吗?”段大路一愣,猛地一挥手,让她起开。

    段晚容没有走,只是恳切地看着刘海。

    刘海肯定这是刘启给人家说的,微笑着回答段晚容:“当然是真的,怎么?刘启给你讲的嘛?”

    段晚容点点头,说:“刘启答应我,带我去读书呢!”

    “死丫头,读什么书?读书有什么用?顶吃,还是顶喝?”段大路训斥她说,“去到里屋陪你刘启阿弟去!不要在这里耍疯癫。”

    刘海虽知刘启在身后捣鬼,听到段晚容如此坚定的话,还是内心隐痛。稚子向学,这应是予以成全的好事。段晚容在用更大的声音来顶撞自己的爷爷,眼中泪花闪闪,大声喊:“我可以做刘启的随从,吃,穿,用都不用你们管,什么苦都可以吃,反正我一定去。”段大路的老伴也闻声站到了门口骂:“你这死丫头!读你娘的腿!”

    眼看孙女不依不挠,段大路站起来还想打,被余山汉拦住。

    刘海劝道:“阿叔!就让她和刘启一起去读书吧,钱的事由我出。这女娃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是非同一般。”

    “是呀,我就是没认几个字,现在后悔死了!”余汉山附和说。

    “若她是个男的还好,一个女娃子。嫁出去嫁不出去?”段大路拍着自己的大腿叫不是。

    刘海更愿意成全孩子,劝导说:“街上开铺子的也要算帐不?见不着他阿爸,你得出钱找人写信不?镇子规模大了,觉得识字好的人家会越来多,将来还能找个好婆家。我看你就应下来,花费是我的。”

    段大路还是拿不定主意:“我还是找个人写封信问问他父亲!”

    刘海面带笑容地看着他,似有所说:“找人写信?这小丫儿认了字呢?”

    “噢!好,就让她跟刘启一起去。”段大路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只是让你出钱不行,你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

    刘海一再坚持,段大路本来就无意坚持出钱,就应了下来,顺便讲起他在关内从军的儿子,觉得儿子的年龄放着,不两年就得回来,让刘海给瞅着合适的事情做,好像这就是他答应孙女上学的条件一样。(未完待续。)

254.254

    刘海笑了一笑,也答应了下来。

    ※※※

    开学的那天,刘启的病早好了。

    刘海带他和段晚容参加开学典礼。可他没有想到,章赫还会大费周折地举行个仪式,引来很多无关的百姓围观。

    在章维出席后,随着一声悠长的牛角声,大量的骑士绕着马圈走动,又排开阵型。

    他们披风雪在肩上,头盔上,带着如同挂月的弯刀,被检阅一样走了个来回,更衬托出学堂的气派。

    众人生出来萨满举行神秘仪式地时才有的肃穆,大多忘却寒冷,只站着观看。几个来看的娘们还低声地议论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接着,一个司仪模样的人开始宣读学生的名字。

    学生的家长大多是头脸人物和大小首领。

    他们一听到叫自己家孩子的名字,便带着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往门廊里走。叫刘启的名字了,刘海也牵着刘启和段晚容一起往里走去。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武士追上。

    刘启仰着头,也听不明白他们说些什么,见父亲要跟他走,惆怅了好一阵,最后还是被余山汉加把力气才扯进去。

    他和段晚容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那里坐了一排的先生。

    刘启移动目光,发现这里的规矩的确新鲜,每个孩子——无论是学生还是伴读都要给一付画磕头,然后给老师们拜礼,便把眼睛瞪大,朝要膜拜的画儿看去。那里面有一位胡子很长,长袖半揖的老人,丑丑的,头上还有两个疙瘩,在家里见过,就像家里墙上挂的。旁边的小孩也大多在看,却是不认得,交头接耳地议论画里的人是谁。

    刘启见那画里的老人既然和自己家挂的很像,一味地告诉他们是自己阿爷的兄弟——家里阿爷的牌位就挨着这挂像。

    这话赢得了很多孩子的敬畏,他们都看着刘启,比较他和画里的老头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刘启心里不免得意,揪揪这个,拽拽那个,吐沫横飞。他觉得段晚容有点害怕,紧紧从后面拉着自己的衣裳,就故意一次一次地拱她到人前。段晚容躲了两躲,又不敢在人前大声说话,只好推推刘启,提醒他该这一排去跪拜了。

    刘启和一旁的孩子说嚷得过瘾,临了还往人脸蛋捏去,以至于人家都已经跪倒,才飞快地跟上这一排的同伴。虽然磕头非他喜好,他也只好跟着磕头。磕了好几个,一抬头,才发现一起磕头的几个小孩已经换了方向,在给高矮胖瘦不等的先生们磕,想补又害怕比着他人吃亏,直接等着跟着他们退到一边去。

    先生们大概见他皮衣破旧,也懒得管他。

    三轮头磕过,拜礼这才结束。

    先生们纷纷退了出去,留下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房子里。

    刘启绕行一圈,看到另一伙人在歪着头看他,再一看其中有自己见过的女孩章妙妙,便非常大度地上前打招呼,准备告诉说自己叫“刘启”。他到那里需穿过站立的小孩们和墙上挂幅下案几中间留出的空隙,而案子上正供放着苹果,经过时,红红的苹果吸引住了他的视线,他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个,在皮袖子上擦一擦红的一边,啃了一大口。段晚容只以为是学堂发的,也学他拿了一个塞到口袋里。

    “喂~!”

    刘启吞咽着苹果到章妙妙面前,一大圈小孩跟过来围在他周围,纷纷谴责:“你敢偷吃苹果?”

    一个十来多岁的男孩说:“这是供果,吃了之后要掉耳朵,烂肚子的!”

    刘启吃得高兴,连皮子一口吞下,自然不在乎掉什么或烂什么。心里却在说,我快要换牙了,掉牙齿最好。身后的段晚容却很紧张,却又没有勇气把苹果拿出来放回原位,只好使劲地捂住厚衣服下鼓起的一块。

    章妙妙不但没有理睬刘启,还带着两个女孩瞪了刘启一眼,往外边走去,几个女孩也跟着她往外走。

    片刻之后,她带了一个一名白胡子老人过来,把正在一大群男孩子举手翘足,讲得神采飞舞的刘启揪了出来。

    来到的老人姓田字晏风。

    他可算当代备州名士,因背了一宗官司遭受流放,受章赫的礼聘做了学堂的总务。他清瘦而高欣,下边的胡须狭长,很容易给孩子们留下好印象。孩子也大多不怕,吱吱咋咋地围在他身边,问苹果可以不可以吃。刘启拿着啃剩的半个苹果,大方地递到一个很憨的娃子嘴下,时而打量田晏风,时而问别人吃不吃。

    田晏风看他年纪小小,断定他是浑噩不知事,这才不知轻重吃了供品的:“你不知道供品不能吃吗?”

    刘启收回半拉苹果,放到嘴巴上贪婪地咬了一大口,才做出交上来的动作,很礼貌地问:“这苹果是别人送给你的吗?阿爷?会放坏的。”这自然是他的招牌话,“带水的会坏,不带水的会硬”……人家要是肯给他吃的话,他就将来也给人家吃好的,于是人家过两天还能吃好吃的。

    田晏风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人老忌提“死”字,而刘启却把苹果当成给他的,那是供品,还不是?还好,他后面的话也还没说。老人恁是好修养,却还是哭笑不得,只好耐着心地说:“你几岁?七八岁了吧?要知道这是祭品,是送给那个老圣人的!抬头看看,格圣你知不知道?他是……”

    刘启营养充足,个头显出的年龄比实际年龄大。

    “是他阿爷的阿哥!”旁边一个小孩兴高采烈地表现自己。

    刘启心虚,抢白说:“很慈祥的阿爷哦?!”

    田晏风为怎么解释发愁,见相比前一个小孩,刘启回答的还有点不太离谱,就朝刘启点了点头,确定地一笑,半真半假地说:“很慈祥的阿爷,很有学问的阿爷……”

    “那你怎么相信那个诬陷人的小女孩,怎么就知道白胡子阿爷不是把这个苹果送给我吃呢?慈祥要有慈祥的事呀。吃一个苹果他就生气还慈祥呀?”刘启反问。

    章妙妙眼睛猛睁,四处看人,向田晏风求助。

    老人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面前又大摇大摆去啃了口苹果的小孩,你明知道他做的是错的,偏偏你指责不出他错在哪!

    他惊讶地问:“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

    刘启心中觉得坏了。

    若说他还有害怕的人的话,就是花流霜和自己阿爸。此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老人要去告状,便打了个哈哈说:“虽然我替那位白胡子阿爷吃了苹果,让他好,做了好事,可也不用留名呀!”说完转身就走。

    反倒是他成全格子的慈祥之名?

    “田阿爷,你怎么要他走了呢?他是在说谎。”章妙妙大为着急,“赶他走吧。别让他在我们这儿呆。”

    “等上课的时候,我再罚他!”田晏风无奈地说。

    他心中却已留意到了刘启,再一看他又想去抓苹果,只好远远地吆喝。刘启回过头保证:“我再吃一个,剩下全留给阿爷你,不然吃多了坏肚子!”说完,又拿了一个,溜到一边大吃大嚼。

    田晏风气得胡须发抖,半截黄土埋身,还被一个孩子暗指贪吃,给他争苹果。

    众多的孩子也馋,但是觉得不能吃,都眼巴巴地望着田晏风,希望田晏风能惩罚这个小孩,让自己的心里平衡。

    终于到了家长来领孩子的时候,余山汉大叫刘启的名字。

    刘启看余山汉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便迎了过去。

    田晏风一直看着这个语出惊人的小孩,见有人叫他,也连忙走了过去,问余山汉是不是刘启家长。

    余山汉称是。

    田晏风开始苦笑,客气地说:“此子不俗,若悉心教导,一定会成为栋梁之才!可放任他,一定会无父无君!”

    这话极为严重。

    虽然余山汉不是读书人,也知道无父无君那是十恶不赦。

    人家口气虽然客气,余山汉却是一身冷汗,连忙说:“刘启宝特刚来第一天,先生就给这等评价,是怎么了呀。”

    “你不是他的父亲?”即使余山汉不说,田晏风也看出他不是刘启的父亲,叹了口气说,“带回去给他父亲,让他父亲好好管教!”

    余山一再追问怎么回事,闯了什么祸。田晏风一个劲摇头,半晌才说:“我看?也不算是闯祸。按说死去的人一去万事空,但子孙后代焉能不作怀念?我看你们这塞外之人,祭祀祖先也毕恭毕敬,但他呢,却拿了祭奠圣人的果品,吃了吃了,还理直气壮地告诉我,是圣人让他吃的。”

    刘启倒听不太懂。

    他也不怎么害怕事情被余山汉知道,只是仰头摇余山汉的衣服,乐着问:“阿爸呢?他回去了?”

    余山汉谢过田晏风,去抠去刘启手里的果核,可人还在屋子里,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只好连连督促说:“主公走了。你下次可别吃这些东西了,不然就坏肚子。”

    “真的?”刘启不信。

    一出门,他又摸出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第三个苹果,放到嘴巴啃。

    余山汉这次再要不下来,想想,这天早没了苹果,孩子的确稀罕,口馋也难免,就光用坏肚子吓唬他。

    考虑到老宅在西镇,离学堂太远,章维让人在学堂周围的族产里腾了一个别院给刘启住。

    去到那儿,已有两名使女负责打理,章维派的。刘启看到明窗亮几的,非常满意,乐颠颠地跟着大人到旧宅搬东西。半路踩雪迎风跑得正喘气,段晚容拿着一个暖热乎的苹果追上,边递边不太自然地笑:“我还以为是发的呢,原来不是!”刘启奇怪地她有苹果不吃,毫不客气地接到手里,但还是又递回去,找个可以一起坏肚子的同伴:“那你吃吧!我已经吃了好多!”

    段晚容摇头不接,推脱了几步远。

    刘启顶不住苹果的诱惑,又喝着寒风啃咬,不一会,吃下的已经是冰坨一样的硬块。

    在前面的余山汉只顾和帮忙的人挪运东西,并不知道,不然一定会强行制止。

    苹果受冻,反而让人觉得更甜,更好吃。

    他哪管冷热,直吃下大半才感觉肚子里肠气滚动,便皱了眉,把自己手里提的几物一丢,抱着肚子就往一旁的空地里钻,好长一会才跑回来。

    段晚容叫着“坏了”,“坏肚子了”。

    问他,他也不忙说,只是仇恨地看住沾满雪、冻在雪地上的半拉苹果,捡起来又啃。

    “阿姐,别告诉我阿爸!”刘启使劲吸吸冻干的鼻孔,使劲地眨着眼睛,卟捻嘴巴,继而表情严肃地吃剩下的苹果,“真坏了肚子,不知道耳朵掉不掉!”

    “那你还吃?”段晚容连忙从他手里抢去苹果,远远扔到别人家栅栏旁边的雪地上。

    “长生天喜欢勇敢的******,一定能管管那老头,不再让我拉肚子!”刘启嘀咕出理由,又去捡苹果,“我一定要把它吃完。******敢吃完,要是不吃完,得罪了白胡子老头,长生天也不知道我是******。”他就着沾上的冰雪,几下啃得只剩果核,这才把果核扔掉,然后把眼睛眯缝成一条缝,紧紧地抿着嘴巴,半抱着肚子扎在雪上,腮帮子紧随肚子里翻滚的劲道扭曲。

    接着,他也不再多说话,不声不响地回去,找个热地方坐一坐。

    段晚容怕他这是要掉耳朵,飞快地去找余山汉,见人就说,害得家里出入的人都来看。

    刘启被他们嚷得坐不住,只好抱着自己的宝贝小小马和哈达达左躲右藏,换找其它热和的地方暖肚囊。

    余山汉再找来看,他竟抱着他的狗睡着了。

    ※※※

    两天后,学堂排班。

    包括章琉姝在内的许多旧相识接连到来。

    他们一碰到了刘启,就追算旧账,问他为什么逃跑,继而将许多孩子带动。大小孩子分出两班,整日乱得乒乓着响,雪团四飞,打恼了,就拽在一起干架。这样玩闹了好几天,才便派出四个阶段八个班。

    尽管孩子有大有小,学堂有意开设数学,行文,政史,部军,武技等课程,但孩子们的基础都差,每班就都从句读和算学学起。

    刘启是启蒙甲班的一个,很碰巧地和章妙妙做了同窗。

    上学对于野跑斗勇的当地男孩子来说是件百无聊赖的事儿,打闹就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性。

    有人带着短刀,弓箭,凿案子,射木头,大点的还骑了马儿来胡乱踏。

    回头,学堂的先生把这些事说给家长,家长也觉得就该这么着,反正有学堂的阿师管,自己反倒省了事。

    启蒙甲班只有八个学生,加上学生的伴读,凑了二十二人,也打闹得利害。还没有正式开课,刘启就和同班王本丢髀石呕上了气。他见王本输不起,不但叫嚷自己的阿叔是先生,还老爱和章妙妙合起来打自己的小报告,就把赢来的髀石、钱子还给他几个。(未完待续。)

255.255

    不料,这事让刘启的师兄弟们知道,他们替刘启出气,讨到班上,把胖胖的王本摁倒在地,抢光抢净。

    王本是章妙妙的亲戚,章妙妙赚了他三个鸡腿硬没有把他一身的宝贝要回来,只好天天带他去找阿姐。

    章琉姝问来问去,几个男孩子也不买账,说是刘启赢的,要要也该刘启要。这原本是不想还东西的借口,可王本却因而和刘启好上了,认为这个小孩认识的大孩子多,于是****勾结自己家的王壬一,和刘启勾肩搭背地称雄启蒙班,揍外来的孩子,抢他们的东西。

    至于上课,小孩子一觉得自己如何地有面子,就不会好好地听话,上课更不会老实,也好在其它淘气的男孩子面前显得更加无所畏惧。

    正式的第一节课是句读。

    姓孟的本地老先生肚里也没货,就裹着羊皮袄,反复地教几个简单的字让大家练。段晚容很认真地一笔一划地练习。而前面的王本却在家学过这几个一、一,二、二的字,就扭头找刘启,要学女孩子一样抓石子。刘启不会玩,玩了一会,打了个呵欠睡着了。反正先生也不怎么管。

    不知道是不是嫌跪趴在桌子上不舒服,他竟窝到书几下面睡了,在甜梦里发笑。

    章妙妙早就瞄得死死的,站起来喊了先生,指跟一个小猫儿一样圈着的刘启说:“阿师,有人在睡觉!”

    段晚容赶快去拖,刘启却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翻了个身,把书几推都出了好远。

    有两个男孩子坐不住,趁全部孩子的视线全部都集中,老孟先生转脸的时机,站起来往外溜,站在门口和刚爬起来的刘启打招呼。

    刘启揉了揉眼睛,一看到有人在门口,问一句“放学了吗?”站起来要走。老先生大为恼火,怒敲了他一记,想也不想就罚他写字。刘启疑惑了半天,换来更多的笑声。

    章妙妙大为得意,不但仰着眉毛瞥他,还伸出自己的腿,打算暗中绊人用。

    刘启嘀咕着趴回自己的位置,在那儿胡写乱画,大字半页,小字圈蛋,好不容易应付到下课,见到两个逃走的孩子,问问,才知道他俩一点事也没有,心中便已跃跃欲试。接下来,算数的先生是章家的门客,不但年轻,还只把算学的基本计算方法一讲,就问孩子家里有多少羊的问题。

    这投得刘启的心意

    。他和王本不知比那些连数都数不十几的孩子好到那去,就边玩些小动作,边争先恐后地回答。

    这样上了许多天,连算数课也没了意思。

    天天摸不几下髀石和弓箭,刘启手上痒痒的,就再也忍不住了,接二连三逃出去玩,回到家里,则应付段晚容在余山汉那里告下的状,说:“那老孟先生的字我都会。他写的还是错的,我说他,他还不愿意,不让我去上课!”

    余山汉不信,心想:人家是老师,你反过来要教人家?人家不觉得颜面无存才怪。他自己也写不了几个字,看到刘启在雪上画了几个歪字摆道理就记下,回头自己问别人,一问,果然刘启的对,而自学认字的老孟先生常常写错偏旁。

    奇怪了。

    怕刘启故意给自己贴光,把老师写的字写错,他又耐心地问段晚容,问过才相信刘启的话。

    久来久之,查谁对谁错引发刘启的兴趣,他干脆找出一本句读本,自己当老师,教无所事事的余汉山,两名使女和段晚容读书。

    大家有些莫名其妙,一开始都不怎么睬他,就把事儿说给来看刘启的花流霜。

    花流霜倒也为这样的先生发愁,就让他们跟着刘启学,调动刘启的热情,为此,她劝余山汉说:“你整天练功夫也不是办法,要是学了书文,闲得发慌的时候读些书,不说其它的,那些兵书总要读罢,将来也好跟你主公干大事!”

    余汉山觉得有道理,眼看刘氏家业渐大,内心中憧憬也多,就****向刘启学习,逼迫刘启去学自己也不会的,兵书,杂记上的复杂文字。而刘启写会之后,又故意拿到课上问老孟先生。

    老孟先生几乎要被他气疯了,见他就躲得远远的,最后干脆回家抱孙子了。

    花流霜更不放心了,让余山汉打听哪个老师好,出点钱让他私下教刘启,寻了一个又一个,都只能让刘启更加得意。大人都犯愁,心想:别人也未必没有学问,可会这不会那,会靖康文不会其它文字,他却党那字认几个,猛语认一些,先生们被他几个花招给镇住,自己都不好意思来了,这怎么行?这北疆生蛮之地,像他父亲那般的人到哪找?

    花流霜见他习武无心,读书不成,又不能领回家,就郑重地让人给他二叔递信,让他务必在中原收罗个能降孩子的先生。

    先生还没有找,刘海就在她那儿给刘启了特许,说孩子出去玩,包括去打猎也是学习生存之道,就怕不学习还无事终日,傻沤发愣。

    她气不忿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让余山汉督促他勤练武艺,一旦外出,不提五只老鼠回来不给吃饭。

    之后,在家,刘启跟着余汉山装模作样地练习武技,出门则忙着找老鼠洞攒老鼠,只要一去上课那就犯浑,要么胡乱读其他书,要么玩画画,要么做小动作,要么流着口水睡觉,顶嘴顶得没有先生不怕。

    偏偏先生们还治不住他。

    混到过年回家,刘海意外地发现,他箭法越来越好,似似而非的道理也越来越多,便偷偷给花流霜说:“孩子玩也是学!他去打猎,得辨别野物,知道怎么生火,懂得那些大孩子给他说什么,在做什么吧?找本介绍山川河流野物的书放在他眼前,他肯定会翻开,似懂非懂地瞅,直到明白为止。至于去难为先生,何尝不是被先生难为,也有自己脸面无存的时候!这时他会怎么办?非自己翻一遍书不可!

    “只是怕他比起其它的孩子,越发地骄傲。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一旦骄傲,总有错要犯,你就得等他做了自己也知道的蠢事后再好好地教训!这几天,你就可以考问他自己翻书翻来的字,一旦他有错,你只需嘲弄他一番,再把正确地说一遍,他肯定能死死地记住。他本来就认了不少字,这年下一个月,天天又灌字,过后,还怕他不能读些简单的书文?”

    花流霜试了一试,果然,刘启对不认识的,读不准的,难记的字特别上心,一卡就脸红脖子粗地藏起来写,读,回头变了法儿偷问阿爸,在阿爸的鼓励下,竟用已学会的字注了本疑难杂字发音的小册子。

    年后,回到学校,他当真是威风八面,什么都会,连高年级的学生遇到难写的字都跑来让他看。

    这让他更怕自己遇到不认识的字,句法,怕也只有段晚容和余山汉才知道,他不上课的时候用功得要死,有时连赵嬷嬷夜晚不能读书的巴掌都忘掉了。

    这时,句读课改称行文课,新先生见课上镇不住,只好眼睁睁地看他找来好友“蚂蚁”和“屁牛”顶课,而自己隔不几天就跟着年龄稍大的孩子去山林边上打猎。

    当记载动植物的杂说和山川河流图悄悄出现在家里后,他也不懂装懂地研究,以便在一群少年的面前出口说:“今天,我们到马耳朵山后的坳子里吧,不远,还有林子。”

    因为他读书的目的性越来越强,看了就有深刻的印象,比起余山汉这样的成年人同样事倍功半,余山汉常常怀疑他过目不忘。

    ※※※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笨笨”成长许多,有马驹般大小。

    能站个东西骑半大马儿的刘启非常高兴,时常带它和哈达达出去转圈,等着自己有乘它追逐的一天。

    这时,余山汉怕他野起来不回家,次日不让自己跟着就随别人乱跑,就会叫上段晚容,紧紧跟在后面。

    他们把四处走动叫遛马。

    刘启好动,他们一天得遛三趟。

    ※※※

    这天,随着市场的扩大和政治版图的扩伸,越来越繁荣的街上竟开了家歌舞堂馆。

    几人走过这里,听到悠扬的乐器,看到许多稀奇的殷实的汉子泊了马车来看,就停下看一看。刘启爬上路边的马车,站到上面,伸头发问,余山汉也只知道是乐器,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

    他怕好奇的刘启缠着不肯走,定要进去,而里面往往与**有关,就早一步把刘启从人家的车马辕上扯下。

    刘启扭了几扭头,直到看到前面不远聚集了一群穿着短衣的穷汉,在一截草棚下敲刀低歌,这才转移注意力。余山汉看着他们,发起一阵感慨,也不管身畔是大人还是孩子,就说:“以前咱雍人质朴重武,以击刀剑和歌为乐,因而男人们打仗无人愿意背后受伤,这才拥有天下无敌的铁骑和锐士,称霸天下!可惜呀,如今却贪于安逸享乐,时常被游牧人骚扰。”

    段晚容抬抬头,疑惑地看看,继而听到跑到前面的刘启愉快地喊:“快看。一个人在弹木头,好奇怪呀!”撇撇嘴巴,嚷他:“什么都要去看!是敲木头的呀,还不如回家歇一会儿?!”

    余山汉分神一听,耳边游了几丝萧萧琴音,再一看,一名修身的艺人忘情地抚琴,灰白的头发时候随着节奏摆动。

    明显,那是琴声激起的共鸣。

    这人一定是落难的士大夫,这份上了还抱着那高雅的劲儿,可是这塞外,马头琴更受人欢迎一些,余山汉心里这么想,便走到跟前,看准一个黑瓦罐,投了点钱,叹气说:“我也听不懂,见你也是背井离乡,奉劝你一句,丢了这玩意,用手脚力气养活自己吧!这里哪有人听得懂呢?”

    “谢了!听不懂才有钱赚!”艺人停住琴声,“稀奇。”

    一张苍悴发白而又有皱纹的面孔呈露,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即客客气气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说道:“我又不是歌伎,能回头做个良家人?!劝当劝之劝,是为可劝!”

    余山汉讷讷一笑,这些酸文人在国内是士大夫,比起余山汉这样的低级军官地位要高,劝人家倒也不合适,他见刘启弯腰摸了人家的琴,连忙扯了一把,说:“刘启,别乱摸人家的东西!”

    刘启使劲挣着身子,扭头看看不远处敲打兵器的男人,认为这铿锵的琴声引发了他们的情绪,好奇地问那艺人:“你会万人敌吗?!阿叔刚才说,男人们敲兵器唱歌,打仗就不愿意让背后受伤,你能让他们敲打兵器,一定会万人敌!”

    老艺人猛地一睁眼睛,现出几丝吃惊,几丝寒光,极为吓人。

    这眼神?犀利而且包含了很多东西,刘启更加坚定自己的看法。

    余山汉又扯刘启,刘启却给他急,吼嚷:“你怎么老拉我走!我想学学怎么摸这木头绳,还要学万人敌。他让摸,你看,他也没说不让摸,摸不坏。我偷偷拽过司薛何只斤的马头琴,可司薛何只斤拧拧,还能拉。现在,我光摸一摸!你别扯我,说不定他能教我,做我的阿师呢。”

    段晚容也来扯一手,脆脆地喊:“你又闹着不走了!他什么都不会——学摸木头能吃吗,能喝吗?看我怎么告诉你阿爸。”

    哈达达也幸灾乐祸地伸着舌头,围绕着老艺人边转,疑惑地嗅。

    老艺人只一动不动地坐着,白发的长发从面部垂下,让人忽然看不清他的年纪和相貌。

    他满怀情感地摩挲琴弦,展露出来的手指长而健,似在叹息,似在回忆,又似在凝思,反倒置身事外了。余山汉歉意地冲人家赔礼,携了刘启几携,见他红着眼睛挣,只好放下,口里叫着“好好好”,说:“咱就在这玩一会!”

    一老一小在一大一小的注视下徜徉相望,像在比拼耐性。

    刘启见对方还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个,熬不住话,提起自己的弯指头,勾了几勾,也是为了胡塞余山汉,让他自己说:“我阿叔说摸摸你的木头,能摸坏。摸得坏吗?”老头朝余山汉笑笑,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摸是摸不坏,就怕你偷偷地拽!”刘启小脸通红,却试着摆出凶恶相,拧了眉头,往前走出一步,吓唬说:“信不信,我说拽就拽。只剩一个罐,让你还盛钱?”

    “那就找你阿爸赔。”段晚容飞快地接话,“看他到哪买!”

    “我阿爸不在镇上,他又没有马,怎么去?!”刘启气呼呼地扭头,很烦段晚容乱说。他也就不明白,他吓唬老人,是为了让老人多说话,旁边这丫为啥不帮着自己,还给乱七八糟说话。(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810/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 作者:对方离开所写的《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为转载作品,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介绍:
别人穿越三国,都是英雄人物候着,美女婢女追着,敌人哭着喊着。可刘启为啥一来就碰到了一个糟老头子?还没弄清咋回事儿,就跟张角结仇了?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