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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全文阅读

作者:对方离开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txt下载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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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笑眯眯地,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琴子,只是鼓励刘启说:“那你拽断它吧!连罐也打碎。想想吧,你拽了摔了,我只能去你家吃饭!”

    刘启犹豫,踌躇,围着琴和罐转一转又一转,想打碎,怕别人也没有许诺一定去,未必去,说不定,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怪木头卖,一下学不成摸木头了。不打碎呢,没有面子,面前老头还就这一堆,赖赖的,带理不理。他走到第五圈也没有想出丁点法儿,只是越来越佩服老头,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是吓唬他,不敢拽,也不敢摔?一旁有人来看,只见一个小孩绕着老艺人转圈,问一问,才知道这孩子想摔人家的东西,却被人家难住,再一问问题,却是老头让他拽自己的琴弦,摔自己的瓦罐,先是哑然不语,而后发言。

    眼看周围鼓励的也有,茫然的也有,奇怪的也有,苦想有什么玄机的也有,余山汉和段晚容不用转脸,就能听他们发出各样的见解,真是丢死人了,只好一遍一遍地督促刘启:“咱们走吧。”

    刘启转呀转,转呀转,竟是不停了。

    老人等了一会儿,便又问:“你摔不摔?拽不拽?天色不早,不能耽误我找个地方喝酒!”

    刘启心里想让他跟自己走,没有足够的自信,这又引诱,边转圈边嘟囔说:“我家的酒都是好酒!还有地方住!你要是教我木头琴,就都有了。”

    段晚容上去就拽他的后衣,见差点把他拽倒,回头给余山汉嚷:“快让他走吧,他都转晕了!看没出息的。”

    老人说:“是不敢了,还吓我?!”

    刘启羞恼,一回头转了个圈,想也不想掏把刀子,吓了余山汉一跳。可他只喊了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去拉,刘启就眼明手快地在琴上刻了条大口子,扯着一根弦猛地往后拉,到老人抢不到琴的地方说:“坏了,坏了。得赔你,怎么办?去我家吧,我有钱赔给你!”

    “没有坏!”老人微笑,“不过是多了条口子!用的着赔吗?!不用赔的。要是你非要赔呢,改天牵头羊过来,赔我好了!”

    刘启无奈,只好恭恭敬敬地放回琴,垂头丧气地扯过余山汉递来的手,执住自己的小马缰离开,边走边回头,一遍一遍地给余山汉说:“他一定能做我的先生。他知道我的内心。我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先生!你明天回家,让我阿妈去请他!不行,我阿妈也不一定知道该不该砸了他的木头琴,可等我阿爸回来,怕他就找不到了!”

    段晚容回头看看,人一个一个地离开,老人贪婪地在瓦罐里数钱,和刘启数零花钱的姿势一模一样,不由撇了撇嘴吧问:“你刚才真砸了他的木头梆子?!他一定缠着咱们赔钱了!”

    刘启的头又低下几分,说:“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样的木头梆子琴,要是他生气,偏偏不理不睬怎么办?”

    “你怕赔钱呐?顶多值一两只羊!”段晚容露着尖牙,用大孩子的口气训,“上山砍片木头,我们自己做!”

    余山汉笑道:“那哪做得出来?”

    他也越来越觉得这老人不一般,尤其是回自己话时的告白,叹气说:“也难得有难住你的人。砸了人家也未必在乎,不砸,也没法打破那堵墙,人家不睬你。我看还是让我回头给你母亲说说,咱去请他,花大钱请他!”

    “到哪去找那么多钱?”刘启发愁地说。

    他回到家里也不休息,也不再钻研自己稀奇古怪的书,就地解了只羊牵到人前,一刻也不停地把旁人当成那老人,练习第二天该怎么说话。用了不在乎后用凶恶,用了凶恶又用温柔……,却都不太满意,可大伙都说行了行了。他只好把羊拴在炕边,自己睡觉去!

    羊一撅屁股就是粪蛋串。

    等他睡着后,照料他的雅塔梅大姐悄无声息地把羊牵到门外。

    次日,刘启一醒来到便找自己挑出来的羊儿,课也不上就拽着出门,早早去到地方,等那艺人的出现。

    四处人过了又过,不断问这个牵羊的小孩是不是拿羊换东西。

    余山汉稍后赶到,拉他,他也不动。就硬着脚爪苦等。眼睛揉了又揉,眉花越缩越紧,却始终不见那卖艺的老人再来。

    余山汉不忍心,也把眼睛移到空中,眼看日头从东方露头到半树高,再到高挂东山,就略为惋惜地劝刘启说:“今天不逢集。人家,怕是不会来了!你再不去学堂,学堂里的课业都要结束了,你回去吧,我在这替你等吧。”

    刘启失落极了,把羊递给余山汉,扭头回去。

    如果那老人真会万人敌,他不能错过学习不上呀。

    他一路走得疲赖,转过弯看到有萨满说唱,干脆就堆坐在那儿听。听了一段,怀着颓心又走,走不多远躺倒在一个狗窝样的草垛边,给睡了一觉。到午后才回家。回去吃饭的余山汉已等了他半晌,见面就说:“刘启呀,人家都说了,他逢集才会去。咱别急,等两天。”

    刘启一听,眼睛立刻红了,却不闹也不吭。

    余山汉看他这样子,心里犯疼,也没问他去哪了,领到屋里就让他吃饭,吃完饭和段晚容一起上学。

    段晚容还在给收拾里外的大姐们说那艺人的不是,说刘启见什么就想学什么,一说,刘启就用脚踢她。踢恼了,段晚容把一块咬不动的筋骨扔在他头上,砸出一声“啊呀”。刘启吃这一砸,也连忙找骨头和筋块,发觉骨头上都包着肉,只好拿起来咬吃,吃了两下竟然冲段晚容扑哧一笑,说:“等着吧。我还没吃饭呢,你却吃饱了!看你还拿什么砸我!”

    段晚容怒气冲冲也不过是嫌他自找难受,见他笑又后悔那一骨头,很想替他擦擦那片没毛覆盖的头皮,但还是拗不过脸,一转身,气昂昂地走掉。

    旁人都觉得这丫不懂事,假意呵斥,要刘启吃快一点,拿骨头追过去报仇。刘启抱了两块带骨头的肉走了。两个闲阿姐边收拾边说:“这孩子脾气好。你说晚容那丫,还让刘启让她?真是瞎大!”

    正说着,余山汉大声的说话声传来。雅塔梅探头出去,看到刘海带着一个人回镇上,正在拴马,连忙迎上去说:“正说呢,刘启一点精神头都没有,让余大哥给他请先生请不来,吃了一嘴闷饭!刚走!”

    “一个卖琴艺的老人!昨去街上,碰到他在那儿弹琴,一大群跑远路的茶客敲桌子打板凳。刘启就觉得人家了不起,非说人家会摸木头,会什么‘万人敌’!”余山汉说。

    接着又把人家怎么难住飞鸟的事儿讲给刘海听:“这也怪,他知道刘启只是表面霸道,不是那种娇惯坏的孩子,就让刘启砸就砸吧,砸了反而可能来家里吃饭不走!把刘启给难为了。”

    刘海说:“我看他是小聪明玩过头了!你觉得那个琴师怎么样?我看人家揣透了他的心态,反想要他这个徒弟。我晚上回来吃饭,到时好好给刘启个法儿。”

    他想了一会儿,又说:“等我有时间了,备上重礼,亲自登门一趟,有才能的人都有傲骨,不礼遇不行。”

    雅塔梅说:“什么怎么样?晚容那丫头一个劲地说刘启见什么想学什么!我看也不是没一点道理。他是长生天给的智根太多,看到没看到的事就新鲜。冷冷,这就过去了!木头上几根弦的我就会,改天我教他弹!”

    刘海看她都拍了胸口保证,微笑不语。

    主公回来,余山汉也没有心再去集市看看,就把这事搁下。

    傍晚,段晚容砰砰地打门,气呼呼地领了发愣的刘启进院,大声说:“阿叔,你管不管,刘启心弯在上头了,他又去等那老羊子了!等是等到了,人家怪他不讲信用,说不想赔羊就不赔,为什么说赔却不带上。刘启张口就说,明天带两只!看他不两天就把他家的羊都给那个老骗子!”

    余山汉还在陪刘海说话,听她这么一喊,只好笑笑,说:“你看!刘启这都怎么了?心还真邪在上面了。”说完,他大步迈出去问:“刘启,他怎么说的,有没有说来教你?”

    刘启摇摇头,不吭不响又想去逮羊。

    “那你也不问?”段晚容厉害地问他,嚷道,“两只羊都要去给他了,你怎么不问问?”

    “我答应给他羊!”刘启低着头说。

    他也知道两只羊也是父母的血汗,声音像蝇子嗡:“我说话算话,是个小巴特儿,他总会来教我的吧?”

    “给了就给了。你看谁过来了?”余山汉大笑着。

    刘启一抬头就看到了他后面站了阿爸,连忙嘿嘿地笑,跑过去搂了腿。

    刘海把他抱住,转身进屋,教训说:“人的小聪明多了,大智慧就少!给阿爸说说,你为什么不砸他的琴,或者说你为什么不诚心诚意地求人家教你?”

    “琴?不是宝贝?很好看,上面还有花纹,我从来也没见过。他只是说我砸了,他可能会教我!万一他心疼,他本来可以教我得,却不教我了呢?求一求就行吗?也不行,求他,他会认为我是乱求人的小孩。要是不行呢。给三叔说说吧,给我多多钱,用大钱请他!”刘启可怜兮兮地说,眼睛又红了。

    他央求说:“我真的好喜欢那声音。他一定还知道万人敌,儿子就是觉得,他一定会万人敌。”

    “傻孩子。你一定记住,真正的英雄豪杰,无双贤士是不稀罕钱财的。你看看,砸你不敢砸,求又怕丢脸,怕人家开口拒绝,就什么也不做好了!”刘海说,“什么也不做,干脆你坐在家里,让人家打听你家在哪,然后风尘仆仆地跑来就说:‘刘启,我来教你学琴。’你说行不行?”

    “不行!”刘启这还是知道的。

    “做事前想想可以。可只一味想十全十美的好法子,而不敢用牛劲,那就什么也做不成。”刘海说,“还记得不?西面有个男孩比你高,你摔不过他,就见一次给他摔十来跤,头磕到石头上破了也抱着人家摔,不多久,他一见你就跑回家!”

    刘启点点头,立刻要下来,回头给余山汉说:“现在就去问问他住哪,别让他见我就跑。送了羊,我就天天跟着他,他去哪,我去哪,他拉屎,我也拉屎!”

    “明天再去。今天晚上和阿爸呆着!”刘海说,“明天让你晚容阿姐一起去,让你的狗也去!”

    “要是还不行呢?”段晚容觉得刘启都是被他阿爸教唆坏的,于是连忙问。

    余山汉却知道老子想儿子,要看一晚上,再说晚上也没法去,就说:“要是不行,我也去,再不行,那就是他肚里真没有货!”

    “他蹲着拉屎,我也拉屎,你也拉屎,阿叔也一起拉屎,哈达达再拉屎。臭死他!”刘启很严肃地给段晚容。段晚容一想那情景,老头到哪都跟了一串人,突然想拉屎,朝一条沟里窜去,立刻后面的拉屎队伍就来了,连狗也半蹲在那儿,用爪子堵住鼻子,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雅塔梅早笑了个半死,回头指着刘启给前俯后仰的人说:“刘启性子宽,仿他阿爸,将来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

    “比阿姐强多了。她动不动就生气,一生气就不理人。”刘启说,说完,他又踢了段晚容一脚,飞快地跑了!

    第三天,刘启又迫不及待地去打听,得知旁人都不知道那个老艺人的居所,只好拉了嘴角挂上酒瓶的段晚容,让她陪上一整天。

    下午,老人颇有风度地悠来了,见两人身旁的橛子上拴了几只羊,过去一问便解下,欣喜地牵上说话。

    可他上下打量刘启几眼,立刻吃了一惊。

    刘海让飞鸟穿戴整齐,洗个澡。刘启让雅塔梅给自己结了头发,在脖子里挂了阿爸从北方带回来的装饰串,腰上拴了一褡裢的细刀,牛角,小斧,怎么看都像是个部落首领家的孩子。

    这,强烈地表明了礼待先生的态度。

    而这态度却是一个孩子做出来的,那艺人嘴角里露出几分笑意。

    正想着,刘启已迫不及待地给他鞠躬,毕恭毕敬地说:“阿师,能让我向你学习吗?我很听话,也有诚意!”

    老人严肃地说:“可你知道,无论学什么都不是只做出来给别人看?”

    “嗯。做给自己看吗?”刘启没有答案准备,一问就暴露了几分茫然。

    老人微笑摇头,说:“当然也不是,这便需要你自己领悟!”

    “我知道了。”刘启连忙说,“一边读书,一边想,读着、读着就想出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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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老人点点头,扭头看看撇着嘴儿的段晚容,说,“但还不仅仅是一边读书一边想!你年纪太小了,现在给你说,你也不会明白。”

    “你说吧!他不明白,我还不明白,我阿伯还不明白?说不出来就是骗我阿弟的!”段晚容觉得刘启入了别人的骗局,一拉刘启背后的衣襟给了个白眼,回白老人。

    老人再看看刘启迎亲一样的装扮,突然对背后指点的那人生出许多想法,便呻地一笑,又严肃地问:“你阿爸教你这样的?”

    “嗯!”刘启展现一丝笑意,高兴地回答。

    老人略一想,便说:“你阿爸都教你了些什么?是你求先生还是你阿爸求先生。你回去问问他,他怎么就知道你能这么做,我就会答应做你的先生。”

    刘启一下又苦了脸儿,怪段晚容坏自己的事儿,恨不得回头踢她两脚,只好低头不语。老人又说:“这是你自己的诚意吗?衣服都是穿在人的外面,钱财都是父母之物,这些诚心不是你自己的。你会不会觉得日子久了,不新鲜了,就不再用心学琴了?”

    刘启只好垂头丧气地往扭头,往回家的方向慢慢地走,在别人看着自己背后的时候,竟然张大嘴巴干哭,连跟着老人不丢的誓言也忘得一干二净。段晚容没有追他,而是想从老头手里夺回羊子。

    老人长发飘飘,一张苍悴发白而又有皱纹的面孔上隐去了玩世不恭的笑意,显露出一种不得不说的寂寥。

    他惆怅地看着刘启的背影,却很快知道段晚容要抢自己手里的羊,转手交到另一只抬高的手里。

    牵羊在手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教训的太严厉了,只一味转头走路。

    段晚容追在后面,一句一个威胁,吵要羊儿。

    老人回头看了几看,怕飞鸟以后不会再来,就哄段晚容,再给孩子点希望,说:“小丫儿,你觉得我会去做他的先生吗?”

    “我不管,你得给我羊儿!”段晚容半吆喝半嚷,紧跟不舍。

    “这是你阿弟赔我的,我为什么给你?”老人不管她,只顾一路走。

    走了两条街,背后打起飞快的踏脚声。刘启带着一路土烟,叮当作响地从后面追上来,又喊又叫。

    老人面朝前时一笑,回头却很严肃,问:“你还回来干什么?”

    “要是不教我,你去哪我就去哪?这就是我的诚意。”刘启脚下跑着条大狗,带着泪痕地面孔笑得又赖又可爱,“我才不让你走掉呢,吃你的,喝你的,你一摸琴,我就在一旁看,看你怎么办?看这诚意足不足?”

    老人没有想到刘启变卦这么快,见段晚容趁机抓去一只羊,弯腰扳动羊屁股,使劲往后拽,干脆丢下那只羊,牵着另两只加快两步,边走边笑呵呵地说:“看你得送羊回家不?”

    这也是考验?

    刘启只往段晚容那一看,就加快脚步跟上,边喊阿姐,边说:“反正是给了你的。你丢了东西,我们也不去可耻地捡回家。”

    段晚容不舍得丢羊,又怕刘启一个人吃亏,急了一头汗,干脆又拽羊向前。谁知一走急,那羊便向后退。没了办法,她只留在原地,放走相互竞走的老少,气急败坏地给羊两脚,说:“也不知道你是谁家羊,怎么就在他手里走呢?”

    刘启一路跟着老人,汗水渐渐显露到脸上。

    老人几次回头,发觉他几次落在后面,要么在自己放松时靠狗的追踪追上来,要么抄近路,就又丢了一只羊。飞鸟任羊再叫也不分心,喘口气又走。老人见法子不奏效,手里只剩下的一只公羊开始发脾气不走,又丢掉减轻负担。这时,他再走到远远里回头,见那孩子终于向第三只被丢下的羊儿接近,自以为得计,可刚半真半假走了几步,傻眼了。原来刘启又稳又舒服地骑到羊背上,尾缀而来。

    两人绕镇而走,东西走了一趟半。

    老人也出了汗,这会力乏,成了真摆不脱,心说:“这孩子还有这一手,骑羊指挥还挺稳当。”他没打算当场答应,毕竟孩子有了诚意,但是说了不一定算,总还要大人点头,聘为西席。一抬头,他看到一旁的窑子门口坐了粉面妇人,没地方躲了,干脆低头就往里面钻。

    等刘启骑羊追错过去,窑子门里的老人忙中偷闲,有余心和缠住自己的妇人计较,干脆论一论买卖,快活快活,改日再和刘启赛跑。

    钱出手,妇人解衣,温度正在脏粉色的帷幄后上涨。

    突然,搭伙的另一妇女毛咋咋地声音响得惊天:“那老汉,你孙子来找阿娘了!”老人一下炸了毛,急急惶惶地一揽腰上的厚带,不要命地往外跳,砰地和进来叫他的妇女撞成一堆,哎呀一片。

    他第一个想到自己付过的钱,立刻爬起来说:“没有办成事不能要钱吧?先还给我,我改天再来送大钱。”刚说完,就见两个女人吐着“摸都摸了”的怒火,抖着水粉打来四只手,只好夺路再逃。

    刘启被弓腰抱头跑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一个轻心,就见他在十多步外,敲着羊屁股又撵。

    随即,背后两个粉头妇叉着腰大骂,还踢了哈达达一脚。

    一人一狗一羊都怯这阵势,一路不敢回头。

    前路闻声钻出几个男人,用暴怒之声拦住正跑的老人。刘启鼓一鼓勇气,抓住这个机会,打着短刀敲羊屁股。刚冲到半路,一个男人挟他到怀里,问:“这不是刘启吗?打扮这么漂亮,这是上哪娶亲?”

    刘启一看是老去自己家和阿奶闲坐的丰阿奶的儿子——在阿爸不在时送羊送水的陈篾儿,而前头老人和几个人正扭,就连忙说:“阿叔,那是我阿师,他就进了一间屋子,就被两个凶狠的母鸡赶出来打!”

    说话间,老人还是被死死地摁到跟前。

    一个汉子跟陈篾儿说:“这个老东西我见过,他在河边搭了个野棚子打猎,自己常有收获,又时常骗过往猎人的猎物。虽然没有养牲畜,却不是没钱。光是去年冬里凑人围到野羊群,自己就从雪里刨了个饱!”

    陈篾子疑惑了一下,问老人:“你是他阿师?我怎么不知道?!”

    老人申辩说:“他非让我做他先生。我这不是逃到这避避?给避了进去。谁知道钱刚付过,还没怎么碰。这孩子堵到门口了,我就是想讨钱回来,不给不就行了,却撵着我打!你说我这大把年纪的人了,会去吃白食吗?”

    正说着,两个粉头追到,她们听完老人的辩解低骂两句,哭笑不得地冲老人嚷:“怪就怪跟着你的小畜牲,他找奶吃一样搅了事,你怪谁?”

    刚说完,话音还没有歇,陈篾儿的手就打了过去,“啪”地在那女人脸上箍出五道手印。

    众人都以为他打错了,发愣地放了那老人。

    陈篾子也不和他们解释,又怒哼警告几句,这才督促刘启回家去,别在这一片玩。

    经过这一场事儿,一老一小再也不一跑一追了,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慢吞吞地走。老人自觉颜面大失,半晌也无什么要说的,便看看将晚的天色,说:“你阿爸是哪的首领?听说这姓陈的有个靠山,前些年和火格勒马寨里的头人斗起来,硬砍到人家寨门口,把人给砍死,事后火格寨的人还不敢报复!”

    刘启茫然抬头,摇摇头。

    老人心想:莫不是他那靠山的儿子,那人能把持了好几支马贼,恐怕不只是恃勇斗狠那么简单,倘若真要到他出面才肯应这个先生,怕会来逼迫我,这样的西席我不敢做。我看我早早溜走,唉,可惜了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可以继承衣钵的好孩子。想到这里,他肚子一阵闹腾,突然想拉屎,便越过一排房子,往野草沟里跑。

    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就见刘启解着裤带亦步亦趋。

    他一阵发毛,几乎不想拉屎了,便生气地嚷:“干嘛?我拉屎!”

    刘启连忙回答:“陪你拉屎!”

    “你这孩子!”他无奈了,肚子又催,干脆就地蹲下。

    刘启连忙蹲到他对面,用两个手指头掐了鼻子,叱喝哈达达不能闻人家的屎,更不能****。哈达达黑红的鼻子敏感地抖动,极不情愿地摆尾,终于还是贴着地面找去。

    老人汗毛孔都闭了,实在没法再忍,一边推了吸溜舌头的狗,一面转身顾自己屁股,事急,没有办法,他只好飞快答应说:“我答应做你的先生了,赶快带着你的狗回家吧。让我收拾收拾,赶明就去你家!”

    刘启喜形于色,立刻说:“响箭一发,男儿说话不咽话。我回家就给阿爸要好多钱。他答应我了的。”

    “好好好!明天在老地方等我!我这么大年纪了,会食言吗?”老人边说边叫苦。心说:“刚刚决定要走,这下却答应了他。答应就答应了吧,免得狗舌头一伸舔到屁股。”

    刘启站起来,踢着哈达达回家,边走边笑出银铃。

    老人拉完起身,见那头公羊被人家拴在一旁吃草,这是说话算话,要送给自己呀,一时有点自惭,连说了声“这孩子”。

    四周有了几丝夜色,月牙都挂上了。

    他看上一看,心想:也不知道他家到底在哪住,不知道累一样!十来岁还好,这般大小,要是到半夜才回家,还不得把大人急死!想到这,他就解下羊,踏路跟上看看。

    刘启兴高采烈,一口气奔回家中。

    老人一直跟到附近,走到跟前记住家门便要离开,突然听到马蹄声声,就站在墙角避一避。不一会,便有数名披甲人掖着披风赶到,其中三人下马,剩下的肃声等候。

    老人更想留意一下,便站在那儿不动。

    在门声响动间,他看到为首大汉抱了迎出来的刘启,和余山汉说话。

    这是刘海出征前回来告别的。

    镇子前所未有地扩张,此后再也不是上百规模的小争端。从春上起,西北边远的敌族就勾结到一起,进犯投靠章氏的小族,此次合兵竟达到五千余。刘海急赶回来,就是作为被章维力主的领兵之人,要以两千兵马,远出数百里,到大猛东部草原西接的险恶山界与敌人作战。

    刘启和阿爸说了两句话,就留意到墙边的老人,边喊他,边指给阿爸看。老人进退无路,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把手按在胸窝行礼。刘海连忙放下刘启,客客气气地回礼说:“犬子疏于管束,被他气去的先生已不是一个两个,直到见到大隐的先生方记念在心,望老先生多管教,勿要嫌他疯颠卖弄。本应亲自登门,无奈事务繁忙,有怠慢之处,也只能等到战场归来之日一并补上。”

    老人猜测万端,口中叫着“客气”,这便目送他们离开,被热情的刘启、余山汉扯去院落。

    里面,段晚容还在雅塔梅面前数落刘启的短处,说老人这一诺又是谎话,刘启这个傻子白白丢了两三只羊,竟然还敢高高兴兴地回来,正说得吐沫横飞,一回头看到老人,不禁大为意外。

    余山汉也尴尬,连忙给老人说:“先生别怪,她小孩子懂什么?”

    刘启扯着老人的前衣,朝段晚容踢去一脚,得意忘形地说:“你小孩子懂什么?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凶巴巴地到处乱说!”

    段晚容狠狠地瞪他,恨不得把这个落井下石的混蛋扔出去,一咬牙,坚持己见地大声反驳:“看他能教你什么。字他会写吗?!领回来一个老睁眼瞎,还当成宝贝。看他不把你家的钱都骗干骗净?”

    “又胡说。”余山汉连忙撵她去一边,直到她气呼呼地去一边,才自报姓名,并向厚脸的老人请教称呼,让他上坐。

    这时,段晚容拿了片纸回来,扯了一把笨手笨脚,慌忙端茶倒水的刘启,放在四处打量的老人面前,却是挑选了一个“祷”要考问别人。只听她神气地问:“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老人微微笑着摇摇头。

    刘启凑头一看,嘴巴已叫了声:“写错了点!”

    段晚容脸色通红,连忙拿回来自己看,想了半天把“寿”字添四点,又递上去。老人又摇了摇头,刘启再一看,把手敲在段晚容头上,恶狠狠地说:“看你笨的,我都教你多少遍了,偏旁只有一个点,还写不对!你阿师我怎么教了你这个笨蛋,还装模作样地问你阿师的阿师!阿师的阿师你懂不懂?”

    ※※※

    花流霜也不看好刘启的老师,亲自来看看,这才知道这个自称风月山人而不报真名的老人精通天文,地理,兵法,建筑,会五种文字,怕刘启和人家讨价还价定下的学费过少,私下又出了连人带家的价格,大加许诺,这才放心离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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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刘启只有想偷懒的时候才去学堂,更是一去就乱搅,不但公开贩卖二叔带给自己的小玩意,还筹上钱,跟着风月去赌博。

    田晏风听说有几个小孩常常去赌场赌钱,特意抓了几次,第一次抓了几个高年级的,一问,扯到启蒙班的刘启,尚不太信,第二次又抓了几个,又一问是刘启越来越有钱,都是赢来的,把他们惹得眼红的缘故,立马再不手软,从班里把这个害群之马揪走,在老师们出入的房子教训。

    田晏风留他在这里反省,直到余山汉风尘仆仆地来接,才苦笑着告诉余山汉,这家伙能用数学赌钱,几个好奇的老师一试,被他通杀个精光,要是再不好好地趁年幼管教,将来再拿他没办法。

    余山汉只好无奈地领他回家,教育了他一个半月,带他参加三次大型的围猎,才又放他。可过不多久,不得不去接人家回家,原来人家喝醉了酒,当着女孩子的面撒尿浇蚂蚁窝。

    ※※※

    不知不觉,七年的幸福时光从身畔一晃溜走。

    十三岁的飞鸟长高得太多,因为个子在班里属一属二,只能坐到教室的最后。

    此时,不管他头发梳成小辫子,还是高挽在头上,披散低垂,任何时候都是一付得意洋洋的样子,竟把很大的眼睛眯得越来越长。

    此时,他正在院子里练剑。

    只见他跳起来腰身一拧,手中迅疾的长剑幻出剑影,劈在一截枣木桩上,发出“啵”的一声。

    花流霜带着刘阿孝、刘阿雪和刘阿田三个孩子一进院,就看到练剑的他。

    刘启一回头看到他们,连忙收起长剑,故作惊讶地问:“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偷学我的剑法吗?”

    ※※※

    草原征战不休,越强大越能给部众带来安稳生息的保障。

    七年,牧场也成长为一股强硬的势力,而开办学堂,收教周围各家各族子弟,更增联合出兵的基础。

    与此同时,章赫的励精图治业大见成效。

    他北并百族,东逐党那,领域东西达九百三十里,南北一千四百六十里,人口虽无细查,却足有数万户,从而压服四镇,只不过害怕朝廷忌惮,才多加容忍,没有下死手。然而,实力的膨胀并不能让这位老人的生命常青。眼看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镇上迎来了新旧权力的交替。章维虽已是呼之欲出的人物。虽然章赫也一直支持老大,但按北方民族的风俗,章赫其它的儿子们多少也都有自己的兵权。老二章青风眼看老大继承父亲的位置,而按照习俗,大部分兵马会由老三守家,自己灵机一动,转而支持老三对抗老大,以保证自己的利益。

    两人自内密招心腹,从外面搬来外援,把形势搅得大乱。

    这些年来,章维苦心经营,势力雄厚,原本不怕自家没见过世面的两位兄弟起什么风浪,只是二人联络的多是章氏旧人,章维不敢自搬根基,也是步履艰难,他也忙着召回自己的股肱,以备不测。为了不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们手足相残,章赫采取田晏风的建议,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突然宣布章维为自己的继承人,在毫无征兆中拿下准备向哥哥开战的章青风和章青水,余事让章维自己料理。

    ※※※

    刘海受命赶回防风镇,随行的除了身边十多名护卫,还带上了清闲下来的花流霜和三个孩子。他们入了镇就“兵分两路”,他自己去见章维,其余的人就来了,还真“吓”了刘启一跳。

    刘阿孝疾步奔到跟前,粗声大气地说:“阿哥。大伯父让我们和你一起上学,一起听风月老师的课。听说能和你在一起,我饭都不想吃,骑着马就来了!可你都不知道阿田个笨蛋多笨,我把她扶到马上,跑不几里,她就说屁股疼,非要坐车。半路没有车,大伯父只好抱了她一路。”

    “人家是女孩子呀。像你?”刘阿雪连忙替刘阿田说话。

    刘阿孝毫不客气地说:“却不像是我们家的女孩子!”

    刘阿田撇撇嘴巴,一口气从喇叭形的嘴巴里吹出几个泡泡才罢休。

    花流霜摸摸她的头,给几个孩子说:“好啦。也不渴,也不累,也不饿是吧。都歇口气,别一见面就吵得人头疼。一会,让你阿哥带你们去学堂看看!”说完,她又给刘启说:“晚荣和雨蝶呢,让我问问她们,你这一段时间有没有听话。”

    雨蝶是余山汉的养女。

    一年前,她叔叔带她出关找她父亲,不想却水土不服生了病,一命呜呼。她一个小女孩儿,哭天天不灵,哭地地不应,只好自己把自己头上插了个草标卖,好在被余山汉和刘启碰到,要到家里。花流霜老觉得这个女孩文静乖顺,聪明,就干脆把她送给余山汉做养女,凡给段晚容的东西,一样不少地给她。

    她从来不说刘启的坏话,倒是段晚容一见花流霜就会告状。

    刘启颇为踌躇,还没来得及说谎,就见她们两个快快乐乐地挽着手儿出现吗,只好带着三个小孩往屋里躲,免得被花流霜当着弟弟妹妹的面训自己个体无完肤。花流霜想也是这个缘故,等他躲进了其它屋,只一问,就听雨蝶说:“刘启习武越来越用心,读书常常到深夜。阿叔怕他伤眼睛,只能偷偷地把灯藏起来!”阿叔是指余山汉的,她还叫不惯阿爸。段晚容已经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虽然有失妩媚,却也清秀可人。一旦嘲笑起别人来,就会流露出一种独特的气韵,很可能是嘲笑飞鸟养成的。

    她立刻一哂,反驳说:“他每天都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孩子混在一起,赌博,喝酒,计较怎么打猎更好,白天四处跑,夜里还不点灯补裤裆!什么勤练武艺,不久前被我们班的章妙妙按倒打青了眼睛,只好带片革罩,到处给人说:‘以前有个将军,打仗过勇,眼睛受了伤,就像我这样儿’!我不信,他还说那是他哪代的先祖呢!”

    花流霜疑惑地问:“章妙妙?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老是欺负我们刘启?我看刘启不是打不过她,而是知道她阿爸是谁,不跟她一般见识。”

    尽管这么说,她心里还是不舒服,总觉得自己在章家就低人一等,现在儿子也样被人家家的女孩子欺负得抬不起头,心里窝气。

    不一会,她就找来刘启教训:“她姓章又怎么样?没有你阿爸,她阿爸能有今天。再让她碰你一指头,你看回来我不打断你一条腿。”

    刘启却不吃这样的话,抓耳挠腮地发愁:“她要连摸我三指头怎么办?”

    花流霜只好一连送他几个巴掌,赶他滚蛋。

    余山汉回来听她又提这事,半晌,这才说:“人家考试作弊,翻书翻不到,见来一张纸条,立刻抄上,并顺手给了别人。后来,先生翻阅,见许多学生的卷上都写着‘先生三代为虎作伥,八门物以类聚……’气得半死。这事连田先生都惊动了,他是个耿硬的脾气,叫了章妙妙去,说:你不懂中原的典故,就不要用,别以为有你父亲,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章妙妙一开始还觉得刘启仗义,咬牙硬说老虎英勇无敌,不但没骂先生,还夸了先生,一回头,这才知道刘启故意骗她,那还得了!?

    一见到刘海,田夫子就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章赫的手段和他脱不了干系,权力交接的大碍已经祛除,唱反调的章青风,章青水性命还能保全,全了章维的“悌”字,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应该是天衣无缝!而半路里杀出的刘海,不但得到章维的信任,很有可能会意见不合,他是担心意见不合的,没想到刘海回来,反倒为二人说情:“二人都是你阿爸宠坏的年轻人,能原谅就原谅。拿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就动手,乱内部人心,授外人口柄。”

    英雄所见略同,儒生亦是。

    商议事情的余暇,两人出来散步,并肩走在青石路上。刘海见对方一直不跟自己说话,带着歉意向这关内闻名的学者说:“先生是不是因为晚辈的意见有什么不妥!”田夫子叹了一下气,没肯定也没否定:“想不到关外还有你这样的人才!我让老爷子抓他弟兄,其实也是为了放他们呀。但这还是要看他们的态度,权柄之争,要不得丝毫的妇人之心。”

    刘海点了点头。

    他说:“先生说得对,只是此事涉及的都是章氏族人,真要下手,他们会觉得自己还不如外人!所以,宽大为上。”

    田夫子倒是从权谋上出发,而对方,考虑的是整个宗室的亲疏,有点惭愧地说:“如此说来,老夫不如!”

    两人寻了家简铺,一起用了些饭,又回去商量两桩摆在手边的事情。

    前则是一起突发的劫狱事件,而后者是与某部猛人交恶,对方扬言要来进攻防风镇。就第一件事不提,猛人可颜部叫嚣的背后有那么简单吗?这个部族只是猛人草原边上的小部族,不像蔑乞儿拖拖部这些大部族,可以有几个万人队,胆敢南下?类似这样小部族被镇兵教训的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吃饱撑的?他有什么资格南下打仗?

    是不是内含了什么征兆?

    为了麻痹己方?

    这些年北扩,难免伤害猛人的利益,猛人出兵,那是意料之中的,但与可颜部的小冲突,却成了导火索?

    刘海和田夫子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颜部背后站的有大势力,也许这个小冲突就是对方的借口。田晏风这就试探一样征询他的意见,笑道:“我看先生是胸有成竹了,何不说来听听?”

    刘海毕竟是关外人,并不推辞,要说就说:“有了外边的威胁,内部反倒会团结,现在老二、老三着急,反对老大,消息放出去,他们反倒是失了人心,内部可御,猛人来攻本不足虑,反倒是朝廷那边,还是要报过去,若有支援更好不过,就算没有支援,只要朝廷态度上支持,暗中与猛人勾结的人就不敢跳出来,明着起兵呼应!”

    章维让其它几个人问点疑问,就又计较起细节。

    众人商议之后,天色已经不早,宴请外镇来客——独孤公子的酒宴已在明月堂安排。有人来通知章维,说请的人大多到齐,独孤公子也已经到了!章维便带众人入席。

    明月堂是三层高的土楼,出入之地尚有挽袖大汉举火引灯,映满通红之色。当地土领仍在出入,大量的亲族武士勒马抓缰,等在外面。章维见他们带了人,怕席上争执干仗,一到就让人收取马匹兵器,而后又冲几个豪杰叫喝:“老子让你们来,你们地带兵器,是打算跟着老二老三戳老子吗?”

    他语气阴森森的,一干粗人都吓一跳,不乏有和老二老三牵连颇深的主动先交兵刃,以示清白。

    很快,又有一行八人去马近前。

    章维老话一扔,就上去给为首叫独孤跋的年轻人一个抱礼。

    此人正是马塔镇少主独孤跋,穿着黑色披裳,眉宇深峻,一看就知道是极有头脑之人。但他一下应付不了章维的亲近,手舞足蹈地乱了步骤,极不自然地被章维拽去土楼,入了上席。

    章维见他们已是后到的末客,便以两手压去嘈杂,举杯开席。嘈杂杂的声音一挫,章维就温温洋洋地夸奖:“几年不见,独孤老弟越发俊朗,与中原人为伍,抱礼都不会了?看起来一定是有大长进呀。为这个也要喝一杯!”

    独孤跋何尝不知道章维话外有话,赞他外表和长进?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但也不得不出言谢过,用旁话回头敲打:“听说章阿伯病重让位给你,我知道章维兄能力,就是有点特立独行,为老伯别具慧眼,咱们同饮!”

    这话更绝,之前,总有人拿章维纨绔的表现议论,此时席上一说,话中之话更尖刻。众人无不知其话明了地指出章维必将保土无方,顿时停下仅有的声响,变得一片鸦然。

    章维仍能微笑如旧,仅探一探脖子,轻吁问他:“不知道独孤公子是看我阿爸的病,还是看防风的土地呀?”

    说完他的笑声就从“哼哼”响到“哈哈”,连眼角纹里都漾起一片的豪情。

    独孤跋正应付前三杯的水酒,实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当即呛了一口。

    大厅里也只有独孤跋大声咳嗽和章维的笑声。

    独孤氏是和中原勾结最深的,在朝中有人,眼看章维势力稳定,大旗在手,发号施令,酸劲上来了,背后自然动作不断。只是军事实力?却是不强。此时,章维虽是一个姿态,但也能表露人的气宇。比拼上的胜出立刻扭转了章维在某些人眼中的印象,那些和老二老三牵扯很深的豪门大户纷纷在两人面上看来看去,比较的却是四个人。独孤跋偏席的文士义不容辞地为自己主子解围,打断章维的笑声说:“章爷!这就是您的待客之礼吗?当真是时时提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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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防?!我要提防什么?哦,当贤弟的面整理下家务,算不得提防吧?”章维化解他的针砭,反让他方有了作贼心虚之敏感,接着便一挥手,说,“上人头!”

    一名武士大步从外面进来,捧了一个布裹并在众人面前打开。

    果是一枚断茬半干六阳魁首,人血已涸,但大家都清楚地认得,他正是前日放任劫狱之人,百夫长马多骏。

    “良匠善木,必经裁夺;人主治信,须惩恶扬善。我章维容不得人劫狱乱为,更容忍不了失职滥任之人。我杀此人,不是怀疑他与外人勾结,而是因为他玩忽职守,咎由自取。”章维变色怒道,“劫狱的人现在还逃在外面!有人说是老二、老三的人,说他们是想救自己的主子。我看不是!你们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王家家主吃不下酒菜,突然跪上前说:“大爷,此事和我王重阳无关!”

    “你是我的舅舅,继母之兄,众人怀疑你也不无道理!”章维口气缓和许多,转过来问,“独孤贤弟,你怎么看?”

    王重阳面上俱是汗水,抬头看向独孤跋,心知肚明。此事非是独孤氏所为不可,本意让章氏在可颜部出兵时内忧外患,却不知道行了一招臭棋,猛人南下,对诸人来说何曾有了好事,正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正因为如此,老二,老三再怎么与人勾结,此时此刻,起码族内是没有人支持他们乱来的,宗室的人心会一面倒,要知道章氏强大,他们都是受益者,章氏战败,他们就都是猛人的奴隶,谁这时候闹,谁就是他们的敌人,老二,老三赶巧了,已经没了人望。

    独孤跋故作镇定地说:“我看也不是,若没有拉线引牵,数十人难以一心!”

    “是呀,但此事绝非舅父所为。记得小时候,他老常常抱我在腿上,说:你大了还知道亲你这个不亲的舅舅不?!”章维走上前搀扶起王重阳,又说,“他是我兄弟的亲舅舅,却也更胜我的亲舅舅。可别人为什么这么做呢?就是想陷害我舅舅。他老人家在西镇的威信没得说,此举即挑拨我家,又挑拨两族,不能说不毒!我敬我舅舅一碗酒,合心一力,早早把嫁祸他的贼人给砍掉。”

    武士捧着人头沿宴席让众人看,走了一周,又捧着人头前去让独孤跋去看,独孤跋还能受住,他身后的文士却当众吐了。

    也许他不是这么不堪。

    说不定出面收买人心的是他,他之所以会吐,有点受不了前两天还和自己把酒言欢的人今天等着两只死鱼眼看着自己。

    王重阳激动地喝下一碗酒,在皮袖子上擦擦嘴,突然厉色指向独孤跋,吼道:“当我不知道么?!章维!就是他干的!我想保你两个弟弟的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却想让你杀了你弟弟,想让咱们内乱,他们尽做为人不齿的事,浑水摸鱼。”

    独孤跋一下变了色,按剑而立,大声说:“你血口喷人!”

    “我阿舅是长辈,喷你一口又怎么样?”章维又霸道又无赖地问,“你他娘的一个小辈就不能忍忍?”

    独孤跋只好又坐下,端起一碗闷酒喝尽,接着就要告辞。

    章维也不拦他,只是回头给众人说:“这家伙没有一点气量,表面功夫都做不足!就这样的人,想靠反对小李都帅拓疆的朝廷大臣支持跑来与我们章氏争锋,弱毙了。异日我定取其父子人头,予在座各位观。”

    这话说得凶狠。

    在章赫时代,他可从来也没有过这么霸气。众人一阵嘘声,再一次审视这个继位者。过了一会儿,大家开始议论,即使是收了独孤氏钱财的被别人拉拢的,也无不恶言相加。章维一转口气问他们自个是不是被拉拢或被送予金钱,众人抵口否认。章维心知肚明,笑道:“金钱既然送来,不要白不要,只要不忘青虎商会以前是怎么想方设法断大伙财路的,小心别中别人的圈套。”

    防风各族历来反感青虎商会,被压价压得肉疼,而背后,就是独孤家族在参与。

    大家立刻同仇敌忾。

    那些收受过钱财的,也一下开怀,贪婪是本性,贪了不认账更没有什么负担,一口气还不松下来?

    一开宴的血腥被抹得一点也不剩,只剩豪情。

    几番酒中相拼,更吐男儿胆色。诸人不是要出言自告奋勇领兵灭掉独孤氏,就是北上去打猛人。

    章维已是摇摇欲坠,自知正事不提,迟些便没了引子,这就拍了拍手,等场中出现一大群能歌善舞的女子后说:“金钱,美酒,佳人,都是男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想保住它们,获得它们都要去和敌人作战。可颜部的猛人说了,潢水以东的人就都是一群猪羊,他们只要走一趟,就能从我们手里把它抢走!现在,他们要的都在你们面前,看你们怎么选择,留下还是送人。”

    众人被激得激奋,只静片刻,情绪前所未有地高涨,沸腾成一片。

    他们言语慷慨,无不用坚定这一战来表达怒火。

    一个矮身的汉子站起来,一脚就踏断自己面前的案几,鼻子几乎喷出火来,大声喝道:“狼主一声令下,攻阵拔敌,我蔑兀李家族定作先锋。”随后,又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举着腿粗的胳膊,用压倒众人的音量吼:“完虎骨打是个英雄,但他早就被长生天召到他老人家那里了。老子家马肥儿子多,就要紧随狼主,等着他来撒野!”

    田晏风从未见过这么轻易就鼓动的战争,没什么代天罚罪,开口闭口就是财货、奴隶、土地和女人。

    他不吐不快,只是想捞个人问问,一转眼就看到刘海,立刻小声问:“猛人铁骑号称天下无敌,若真开仗,军队能打得过吗。”

    刘海笑笑,小声说:“若说善战,猛人威名虽盛,却远非昔日,咱们湟水部族,若论作战,只强不弱。”

    田晏风毫不留情,反驳说:“夸誉了吧?”

    刘海轻声问:“先生可曾知道草原上有句话,说不能让湟水部族满万,满万则无敌?一直来,湟水部族人少分散,而今今非昔比,人口剧增,又得以一体统御,无敌天下则算不上,但轮单对单,无所出右者。”

    他又补充说:“在这里,战争就是男人的灵魂。田师权且留住想法,否则必被人轻视。”

    当晚,众人走出了这门,战斗的喊声刮了出去。

    几天后,大街小巷都贴满田晏风的告示——杀敌一人,赏金一枚。

    一个金币可以买上一头小牛,这种驱战之法极大地刺激了当地男儿。街心有一处名为“花鹰”的通货铺刚到一批兵戈甲杖。

    自从天一亮,知道里头甲杖优良的人们——从少年郎到大叔大爹都排在外面,牵着大小牲口来换。

    刘启带着刘阿孝几个来排时,前面已是一处人海,他们也只好跟着人海游动,时不时地和旁人一起冲那些胆敢插队的人叫嚷,时不时拱起身子,和人一起挤扛。正排着,一个惊讶的声音响在他们耳朵边:“刘启!你也来买兵器呀。”

    刘启一抬头,是章琉姝和几个少年。

    章琉姝和几个同族的师兄往来渐少,和刘启也稍有生疏,但和她一起的大个儿章血和刘启依然熟悉如故,平日都在一起吃酒打猎。见是他们在问,刘启就给一付迷醉的样子,托出自己的内心:“散兵杀敌一人得一金币,俘获之物自得,一姓之人累计杀敌的多还有奖励,将来发给家长,怎么能不去呢?我要让我阿爸坐在家里领钱呢。”

    章琉姝比划了一下,轻笑说:“就你?!听说前几天都被我阿妹揍的好惨!这样吧,你们就在这排队,替阿姐阿哥买些好用的兵器。阿姐阿哥就许你们一起去,打起仗也好保护住你们几个。”

    刘启后面就是刘阿孝,牛六斤和马义,这些少年都是唯他马首是从的,一听自己的丑事被当面揭露出来,差点就要溜走,气不过,这就当场还个怒目,给刘阿孝几个说:“别理她,这个阿姐最喜欢笑话人。她说保护我们,到时肯定是反着的,一定是一见敌人就喊:刘启,你在哪?”

    章琉姝想不来那会儿叫“刘启”的原由,见骗不成就气呼呼地挤。少年们也想用她的法儿,搂刘阿孝的脖子,边用力往下压边威胁:“替不替?”刘阿孝被一个高半头的小子压着肩膀,被一圈人拍头,后面的牛六斤帮忙解围,也被别人扭住挤脸庞和嘴巴。章血只好中立,抓挠着头,反复来去转步,劝道:“替我们买吧?他们,我可管不了。”刘启用脚掌扒拉着地,和章琉姝正扛,听得背后一声疼呼,一转头才知道刘阿孝和别人拼出了火,狠狠跺上压了自己不放那少年的脚掌,撇住勒脖子的指头绕出队伍,换来少年们的推喝,便也不和章琉姝挤来挤去,分出手往里面掏。

    七八人搅成一团,横冲直撞。

    等着买兵器的人无不痛恨这群少年孩子,纷纷吆喝他们,让他们要打去一旁打,而被牵连到的,干脆加了手往外推,用了腿劲扛,踢他们滚蛋。少年们被人攘了出来,就让出被刘阿孝拧住指头胁迫的那郎,更是加了气力扛拽。

    一起手脚捣了一阵,听到外边的章琉姝和几个女孩子上来喊,方醒悟原来的位置被歪歪的人潮填补上,就从一团拉扯中分开,相互仇视。

    马义鼻子被谁捣了下,酸疼难忍,弯腰捞了块石头。

    被刘阿孝拧了半天指头的大个儿看着自己几乎变形了的手,越来越想吐气,气冲冲地喊:“怕了?!瘸我手的时候怎么不怕!你阿妈,今不打得你爬,老子就不姓李!刘启,你看,我的手!”

    拌了几句嘴,找地方打一架再回来的口气占了上风。

    刘阿孝被刘启扯住嚷“是阿弟”,尤往上扛了又扛。马义也把着石头吼:“我们好好排队,又没有理你们!”

    章琉姝看看越来越多的人,恨恨地说:“就知道打架。不是你们闹来闹去,就该我们了,是不是?刘启!”

    “打架就打架,输的给赢的买兵器!”刘阿孝不打架手痒,不愿意地冲刘启嚷,“阿哥~?!这些劣马要是不教训,就都不成材。”刘启看阿孝态度坚决,把打架偷换成论输赢的比武,叫嚷道:“比试一番。一对一,三局两胜。输的听赢的话,一直听到打完仗!有财大家赚,有命大家逃!”

    众人谁也没察觉到与原先不同的地方,个个咬着牙,踩着对角线,对着眼走。

    章琉姝和跟着的女孩子笑了笑,笑了又笑,不断低声吆喝:“小孩兵!”吆喝一会,又是和主张打架的李继敖,常东来嚷:“你们羞不羞,要和小孩打架!”

    大伙耐着言语上的考验,挑了家院后的大场地。

    这家男人是走护的趟总,行武的场地铺有细沙,排着兵器架和草人堆。

    有认识这家孩子的给在家的阿爷打声招呼,主人家老头也兴高采烈地带上在自家门逛门的寡妇嬷嬷去看。他们给孩子们打劲,不断参与让谁上场,不让谁上场的比试安排。对面,章琉姝也被女孩子推成代表。不过,章琉姝只要教训刘启,对别人没兴趣。她站到李继敖,常东来的一线,不时回头和一个负手挺下巴——不屑和小孩打架的少年说话,一连给刘启比划着拳头。

    章血两下跑,跑了几跑,自以为公正,却挨了两边的不是,最后才决定站到刘启一边,填补刘启这边人数的不足,催对手别再你拉我扯,赶快开始。

    四周树起的桩子高低不一,有的篷起来吊布库,有的拴着绳索,那绳子上的走马铃铛还不时叮当作响。

    马义和李继敖拣着绊绳下脚,沿着两个角到沙地上虎视相望。

    刘启等在那里。

    他靠道听途说成为内行,说大人比武要怎样、怎样,喊出两个人以标准的动作搂一搂,躬一躬。两人配合好久也没有达到刘启的要求,脸上颜色倒是好了几分,相互笑谈。抱的姿势是怎么抱都不对,实在受不了刘启的折腾,人都不耐烦了,两人也不在做作,退后拉开大约十步距离,各踩一片地皮对峙。

    喊声下过,马义和刘启碰过头了,决定放下名誉,追求打赢后得到的好处,便拿把竹刀,垂下刀尖,侧身而立。

    对面的李继敖嫌他个儿小,轻蔑地扛着木剑笑,光勾手指头。

    李继敖不好意思直接跳过去猛抡猛打,只好冲他喊:“小子!快过来呀?”

    马义不理视,气人一样说:“巴娃儿,让你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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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刘启傻眼了,看着阿妈进屋,这才转向阿孝。

    刘阿孝低着头承认:“我让阿雪放的。她不像我们家的女孩子,娇生惯养的,连辣的都不吃,训练训练她!”

    刘启这才知道自己被阿田错认为罪魁祸首,他想一下,眯起眼睛,万分严肃地说:“阿田太赖。人小吧,你还不舍得收拾她。我得找个人照顾哈达达。它太老,不在家的日子,不能让阿田靠近!”

    说完,这就牵着刘阿孝行动。

    到了晚上,花流霜听雅塔梅和原宝日香谈论刘启的老狗,这才知道飞鸟把“哈达达”托付给了她们,开始觉得奇怪。

    一怪百怪!

    也就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注意到哥俩的行为——这两三天中,只要吃饭时刘阿孝一激动要说话,刘启就往他嘴巴里放肉;只要出门时刘阿雪一跟,他俩就变卦……突然记起了什么事儿,不再出门。

    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余山汉回来收拾东西,告诉她说:“这一仗凶险,主公要启用我,我回来收拾收拾,说一声!”

    难不成,他们学堂也要十三、四岁的孩子上战场?

    花流霜想到这,自己都觉得荒唐,便哑然一笑,准备到晚上亲口问个原由。她四处散散步,养养神,又开了几弓,回头啜了口奶茶,就见阿田带一大把麻花回来,把手里团着沾满油水的锦囊递到她面前。

    拆了瞄一眼,她就颜色突变,连忙问刘阿田:“你的阿哥呢?他们两个呢?”

    刘阿田摇了摇头,一改精神涣散的样子,飞快地摇头:“刚才在街口的麻花铺。他们让我先吃完糖葫芦和麻花再回来,不然就把我拧成麻花。”她打着胖嘟嘟地小手,胳膊交叉出麻花样,可怜兮兮地央求,一看就是怕花流霜让刘启和刘阿孝知道,其实她还没吃完麻花,提前回来了。

    花流霜蹭地站起来,气冲冲地嚷她了一句:“吃,好好的吃!”

    说完,就跨到院子里喊人。

    众人应声而来,转而吆喝着去找。

    ※※※

    防风镇这边已来不及等待朝廷的下文。北方部族的快骑不断飞马赶至,消息一经落实,猛人果然不是可颜呼图拉氏拉扯的自家亲族,背后是猛原霸主蔑乞儿拖拖部,他们一起出兵数万,号称十万,兵分三路而来,一路是正北方一些屡次被打败的残敌,他们从蔑乞儿拖拖部所在的草原前往东北方向,掐山断脉;一路由猛原金留真汗支持,跨越瀚海,长途奔袭,直指奄马河域,压制纳兰部盟友;一路则由金日可汗直接率领,沿山脉直指湟水河谷,眼望阿马拉尔野甸。

    几个中心人物在草绘的地图上一点,就把西路金留真汗的威胁排除,觉得他不过是做了个合兵的姿态,穿越瀚海威胁纳兰部,根本不切实际;再往东看,那些被屡次败退的山族、游牧联兵更多的是想夺回章氏侵夺的地盘,向黑水下游进军,只有中路直逼的蔑乞儿大军才是五镇真正的威胁。

    众人看了良久,不一会就把目光集中到刘海那儿。

    这是五镇一体统御以来第一次大战,来敌竟是猛原霸主,兵力号称十万,若不能战胜就是覆巢之灾。

    刘海见章维也焦躁不安,喊信使到跟前,问道:“他们向我们开战的理由是什么?”

    一脸土尘的使者迟疑,片刻后回答:“他们说我们这些部族背叛了自己的主人,投靠了狼主,要让狼主知道谁才是长生天唯一的儿子,天上地下唯一的海东青。”

    使者退下后,余山汉突然插嘴说:“蔑乞儿拖拖部是完虎骨达的嫡系后代吧!”

    众人对他胡乱插话不满。

    刘海则大为意外,因为他不是塞外土生土长的人,一般的中原人是不区分草原哪个部族和哪个部族的,就连史书也分不清,要么给某部敌人起名叫章虎大王,给另外某部起个狼牙大王,对各部细故语焉不详,甚至还曾发生过一部扰边,朝廷出兵惩罚,灭成另外一部的事情。这些年,余山汉都呆在刘启身边,消息蔽塞,竟然了解一些蔑乞儿人的情况,倒不知何故。

    他脱口就问:“你怎么知道?”

    余汉山笑道:“我留意到的。我们家的先生给刘启讲过海儿汗!”

    刘海点点头,把思路走向另一个方向去。

    完虎骨达创建的帝国消失了,可他的后代在草原上尊崇的地位还在,应该来说,他们已经多年未打过仗了。而这次,除了蔑乞儿拖拖部自己的理由,很可能也是蒸蒸日上的土耳库部族的借刀杀人之计。尊显完虎骨达的金留真汗四处拉拢,四处打仗,却一直不敢朝完虎骨达的嫡系开刀。所以完全有理由这么认为,是他在背后蛊惑,胜则蔑乞儿拖拖部大损,还招惹了靖康,败则不得不全面投靠他金留真,那他对纳兰部的牵制也就当不了真,更不要说八百里瀚海人畜不见。

    在沉默的气氛里,余山汉坦然说话:“我觉得他是对先人留下的威严特别重视才不得已对我们用兵的!”

    田夫子对兵家大事不敢自信,在一些首领人物和章家嫡亲那儿要了一阵想法,皱了一下眉头说:“敌人势大,我们能不能假意归附,等朝廷的救援?”

    “不行,事情还未必是表面那么简单!”刘海有什么预感地说,“猛人怕也是在对中原朝廷的试探,背后是土耳库部,朝廷在西边打仗,朝廷的敌人不一定不在和金留真往来。若是我们败,说不定土耳库部有了立足之地,顺势南下掠夺,我们胜,则猛原会在几年内统一,而朝廷,是兼顾不了的。”

    田夫子摸了一下胡子,神情肃穆地点头,接着用心地盯着地图,看刘海用手在山峦间摸出的那一条线。

    首领人物也纷纷点头,个个说:“可以从这条路奇袭敌人,那些没有大脑的猛兽定然不防。”

    刘海摇了摇头,说:“奇袭在原野行军的敌骑?!不,这几乎没有可能。若没有足够的兵力在正面迎敌,就没法遏制敌人的兵锋,未战便已先坏。我主张把自发作战的战士作以编排,绕到敌后,即可用为奇兵,又可牵制敌人。把我们的力量都放到正面。利用敌人爱惜他们先祖威名和脸面的心理,引他们放弃督促金留真汗的军队掣肘纳兰部,引诱他们进入湟水河谷。只要他们先进湟水河谷,相对于金留真从瀚海荒漠打来的风声,纳兰部的死穴被点中,他们会愿意和我们联手对敌的,甚至主动请求。”

    众人交换眼神,在章维点头后也纷纷点头,敌人在湟水河谷比敌人在沙漠对纳兰部威胁大多了。

    于是,几只大手都摸在那条路上。

    他们鉴于形势紧急,无不觉得散兵出发得越快越好,最好能在半路上编排,袭扰敌后。被征召起来的散兵接到的命令虽是分批出发,但个个都争先恐后,能走早不走晚。花流霜招来别住的门户武士,和段晚容到西门外一看,送亲的,笑闹的,围坐着赌博的,人头挨人头,马尾对马尾,足足排了几里,远非指头可以点数。

    在众多的人群中想找到一两个小孩是非常艰难的事情,段晚容和雨蝶摸黑顺火看得眼花,来回走了几趟后和花倩儿等人碰头,在他们身边看一看就失望地摇头。

    无奈之际,他们忽而看到一个顶着八角草帽的糖葫芦人,眼睛都倏地一亮。

    段晚容立刻跟上,让糖葫芦人开道吆喝:“章爷给战利品了,年龄小的奖励糖葫芦!”

    不一会,果然挤来个后面跟了大人的头盔少年,众人一看不是刘启,心中略为有些失望,但还是问了一问。那少年却将众人引到站了一大堆少年的地方。众人过去再找,便看到了刘启的小马嘶唤熟人。

    被逮到的时候,刘启和刘阿孝的样子简直让人笑死。

    刘启的头盔太大,被去掉了一大块然后挤合到一起,扁扁的,像是个饺子。小云吞兽的腹部上覆盖着一块木头做的盾牌,旁边别了只他自己做的弓等等。而刘阿孝带上他自己的双手剑,长枪,马鞍的蹬子被截断了一截重新接上,大概是怕不好看,那时还正弯腰摸来摸去。

    他们的皮甲都是别人借的,大包干粮是借章沙獾和章琉姝的钱买的。

    章沙獾的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善战,要带他到正面战场去,没有来,“屁牛”和“蚂蚁”被家人扣掉,飞鸟关系要好的也就章血一人。花流霜见他们三个这边站着,对面全是一些带着家族巴牙的少年,不禁想到什么,但还是厉声怒喝:“都给我滚过来!一个个成了什么样子?!”

    章血见势不妙,立刻向对面溜。

    刘启叫了他一声,心儿扑通、扑通地跳,下了小马恭恭敬敬地走到前面,不等阿妈教训就笔直跪下,口中振振有词:“阿妈在上,受儿子一拜。请恕儿的不孝,儿子身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不怕敌人的刀剑,不怕流血飞箭,情愿战死在沙场,也不愿意被敌人的马蹄踩过家园。”

    接着,刘阿孝学着他的样子跳下马,徐步走回来,跪下语讷一阵,说:“侄儿不孝,情愿……,冲锋陷阵,掩埋尸体和白骨,成为一个真正的将军!”

    一大圈武士围上,章琉姝几个也从对面移动脚步。

    略显伤感的夜气里,手持着刀剑的塞外男儿围着听两个十多岁的孩童豪言壮语,信誓旦旦要保卫家园,谁能无动于衷?一名上了年纪的阿爹情不自禁地举起双手,把长生天的祝福低呼送上,更有人主动承担照顾孩子的责任。花流霜忙不过来地应合,身后的逢术已跳下马站到前面,激动地说:“让我也去吧。我决不让任何人动小主人一根汗毛,除非敌人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七年过去了,逢术已经变成一条毛发浓重、脸色古铜的大汉;当他安静地站在亲人面前时,那双犀利眼睛也许不让人觉得什么,而一旦躲在浓眉底下收敛,便会流露出无所畏惧、毫不留情的野兽气息。

    他的勇武尽人皆晓,熟悉的长辈爷们无不说是刘海栽培得好,也只有赵嬷嬷才记得他和五岁的刘阿孝对峙时的情景,会在牵着他的手时提起往事。

    花流霜相信他的承诺,见几个门户武士纷纷下马,思衡片刻,挑出多得人缘的陈-良,要他和逢术一起去。

    简单安排几句,她弯下腰,怒气冲冲地拎了问刘启:“什么时候走?!把你阿弟也给带上了,要是他有半点损伤,也不怕你二叔回来收拾你?”

    被劈头盖脑地骂了一通,却又意外地放行,不光刘启犯了糊涂,别人也一样。刘阿孝抠着脸上没有化开的雀斑,偷偷问阿哥,可刘启自己心头的一团疑问又怎么解?两人极不安地呆站一会儿,只见花流霜令人找来两付像样的衣甲督促换上,就换。花流霜并没有留下看他们欢喜的猴样,在章琉姝,章血那淡淡地问了几问,留下还要送别的段晚容和雨蝶,掉转马头走了。

    人开始上路了。

    段晚容两眼泪光,忍不住回身去追。

    追了一路她才回头,在夜色弥漫中,跟花流霜一起踏上半路野坡。

    花流霜静静地看前面游动的火章,双眸因湿润而发亮,闪烁着期待和沉静。段晚容欲言欲止,还要劝她抓刘启回来。她回过神,手执马鞭,用众人都没有见到的口气,高高在上地说:“我的儿子已经长大!他将用战马和弯刀踏遍属于他的土地。我要阻拦他,告诉他,他不可以?!不,他必须像他父亲一样!”

    在失落和无奈中一想象,段晚容就觉得那人吃、玩、贪睡、没事找个老鼠洞钓老鼠,拿片树叶障了眼问他是谁的样子,怎么都不会有他母亲所期盼的将来。她只好跟着马鞭所指往野外看,气唏了又嘘。

    很快,催人的号角声声。又一拨人,骑马的、步行的,义无返顾地向着苍茫的山谷进发。野风苍劲,不少送亲人的女人和孩子遥遥尾缀,跟出数里,呼叫声声。段晚容被这种郑重感染,灵光一闪:是呀。拦住他也会偷跑。就让他去,他走半天一天的,觉得不好玩,就在哪野洼子睡一觉,便回家了!

    ※※※

    队伍由一队背着旗帜的骑士领着,穿越莽莽山林下的谷路,往西北越走越远。一路抬头可见到白皑皑墨嶙嶙的山脉,偏视就是鸟雀冲天。人们无不把此情景纳到心底,同梦想一起回顾。几天过去了。经过老虎礅,半山溪,平岩,最终,跳过一连几处矮山脊后,在一处地势开阔的盆地等待几支山中部落和北雪山族人的汇集,开始在这里整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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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启也因而有机会俘获了自己的第一笔财物——一只野羊。他把羊拴在自己的马鞍上,人前人后地晃,看得章琉姝心烦。章琉姝很快皱了鼻子,恶言相加:“我看你不如留在这里拣山羊算了。回家给你阿妈说,阿妈,我抓了头山羊。看倩儿阿姑乐不乐?”

    刘启就是眼气他们,叫嚷道:“还能边走边放呢!有本领的抓一头,没本领的口水流?!”

    晃了半晌,羊脾气上劲,脖子,腿都拽出血来。

    旁边几人看的嘴馋,立刻一改口风,好心地夸这羊好吃,打算等杀去后分肉一块。不想,几夸就进了水,等刘启一转头要卖,人人都没法还口不要的。他们含含糊糊地说没钱,倒是不怎么说话的李世银高价买下。李世银就是上次和飞鸟他们起冲突,却说什么都不肯计较的少年,这会给钱时鼻子里都喷大气,样儿差点把逢术惹毛。

    他不肯和这样的少年计较的,从陈-良那儿知道李世银是沙陀族人后,倒琢磨着怎么让刘启和他干一架。

    说话间,羊已经换人牵了。

    李世银拖掖自己的袍片,来到章琉姝那儿献殷勤,问她怎么吃。

    刘启也兴致勃勃地凑热闹,边要杀羊,边掏刀子。众人来不及抢先机,就见羊一放手,他就弯腰贴在羊儿边上,跟上两三步,突然麻利地用右下手中的白刀子抹过羊脖子,一反手提了只羊后腿。

    只见那羊儿挣着被突然提起的后腿,疯一样扎跟头,血“扑哧、扑哧”地洒,叫也叫不出一声栽在地上。

    陈-良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盯着少年们兜圈的空地,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想不到刘启杀羊下手这么准,这么稳,还能巧妙地靠伤羊自己的挣扎窝它到地下,先吃了一惊,而后朝逢术看去。逢术知道他那关于刘启的事儿只有一筐“花花肠子”,便笑一笑说:“刘启小时候就虎气,连阿孝都没他劲大。早几年,阿孝都留着斗不过的大孩子,在阿哥回去时搬救兵!”

    陈-良解释自己吃惊的理由说:“这不是气力。你看他挽刀下手的动作,怕是比得过练过刀法的儿郎!”

    “这一刀叫挂刀。都是萨满们在节庆上杀牛杀羊用。”逢术简短地回答。

    陈-良有点怪自己眼笨,竟然没看出这是没有跳跌的挂刀。

    萨满当众祭祀,杀牲,那是手持尖刀,跌跌撞撞跟着牲畜舞蹈,然后扑上去,突然一刀,刀下之鬼往往是牛,若这一刀不进要害,不干净利索,杀不死,免不得被牛反扑,有些野牛野性大,牛角长,甚至能给他们带来生命危险,所以,萨满们为了不至于丢脸,是拼命练这一刀——据说这一刀是法力高深之相,是长生天保佑的预兆,但事实上,练好这一刀的萨满还是不多,于是祭祀宰牛的,都是花大本钱请来的。他听人说过刘启差点要去修行,他母亲极不愿意别人再提这些事,心里恍然。

    章琉姝知道刘启的忙碌不是冲李世银的,服务到家,以为是为自己,又觉得他杀羊麻利,就站在一旁看。

    刘启在她眼皮下忙碌,又招手要来刘阿孝帮忙,好心地生火,剥皮,掏内脏……看他的热情和劲头,章琉姝真恨不得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个乖巧的阿弟。正高兴地给人说自己阿弟剥皮去角很得自己真传,烧肉前的准备已经做得妥当。这时,刘启开始向几人要羊皮和羊角。

    她被这般的企图气到,不禁端起阿姐的面子。两人斗口、斗年龄、斗眼神、斗谁的脚长——能点到对方的衣襟。

    尚未斗出道道,李世银已大大方方地甩出了羊皮,毫不客气地嚷:“给你,谁也没有你吝啬!”

    刘阿孝没接住,章琉姝却拿到了。

    章血见李世银没有给自己肉吃的意思,倒因协助赶羊从刘鸟那分到两个币,心里有偏向,自旁冲上抢羊皮。

    章琉姝为了不让他得逞,一拳头、一拳头地擂。

    他见抢羊皮太难,笑嘻嘻地勾上刘启的肩背,去逢术身边玩。

    刘阿孝跟了十多步,叫了声阿哥就不再走,摆明了想吃肉。刘启于心不忍,就掏出一小包作料,让他去找李世银换个羊腿,回头三个人吃。刘阿孝去了,不一会低着头,又羞又恼地和章琉姝一起回到刘启面前,未到先说:“阿哥。我不吃了!”还没等刘启说什么,就是章琉姝严苛地教训:“卖了羊钱不说,又用小包的草沫讨羊腿。谁也没有你吝啬、贪婪!你要是再敢,看我怎么收拾你。”

    章血反驳:“怎么吝啬、贪婪?刘启抓的羊,凭什么不能换成金银?!”

    刘启也大为气恼,大声说:“你们家的阿里霍山绐看到别人打了一只熊,就过去说,给我!打熊的汉子怕他,立刻就走了。丢人吗?只有勇敢的******才有这样的威风。你不好好地学习,把阿婆讲给我们听的全忘完了!”

    章琉姝想不到他还有理,一沉着,便反问:“可别人是怕你吗?”

    “我和他交换!一般的******还不会呢!”刘启振振有词地嚷。

    章琉姝再说不过,黑了脸,上去就在他头上拍了巴掌。

    刘启倔紧眼睛看着,回头见刘阿孝仍低者头,连忙问:“香料呢?!他肯,我还不肯,贵着呢。待会我们用来烤干粮,看他们后悔不后悔。”

    刘阿孝苦恼地勾了勾眼角,不吭声。

    章血口气一大,便要他等着,而自己扭头就走,不一会,便提了条半生不熟的羊腿回来,后面跟的却是被大人少年紧拉紧扯,不休不挠挣来的李世银。

    前面这人边走边回头,口里粗声粗气地骂:“说谁吝啬、贪婪?给人一块肉而已,要是不吝啬,就不会出口伤人!”

    李世银终究还是被扯回去了,但他那儿的风波很难消停,最终也没有上来喊人吃肉。

    斗久生累。

    加上章琉姝身畔的伙伴,五六人分啃起一只瘦羊腿,吃完后不尽兴,又约定次日再猎头野羊享用。

    第二天一出太阳,众人碰头记得约定,便让章琉姝疏通好关系,结队出发寻猎,逛了一天。此后又是两三天,汇集的人数越来越多,却不再出发,一再整编。大量的散兵轻松自在地窝在几处山谷赌博,摔跤,靠外驻扎的刘启他们更闲不住,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地翻。

    当他们再次半死不活地爬上了一座高峰,站在蓝天白云下远眺,远处开阔的河谷敞露便在眼前,半面平原水肥草长,游动着蚂蚁般的黑点。章琉姝和两个女孩儿议论,猜测黑点是什么,而刘启却摊开地图,努力搜寻与此地吻合的地名,找一只簪笔在上面划线。

    眼尖的刘阿孝眺望几眼,突然去推刘启,大嚷:“阿哥!敌人,马!~”

    刘启怔怔地看着,突然发呆地嚷:“马,真是马!敌人的马。”

    众人或坐或站,或歪头或愣神,无不心情紧张地努力辨认。最后,他们决定派人去看看,也好证实心中的疑问。

    跟在他们身边的大人已自告奋勇,逢术托个人回去说一声,就和一个汉子摸着石头梁往断崖那儿走。

    ※※※

    这马的确是猛人的马。

    当年完虎骨达精选猎手、马匹,一天行军可达三五百里,战斗力让所有的对手都心惊肉跳。可今不如昔,他们这次在东部草原征凑人手,只能以步骑作战,再也没有闪电如风的来去,一碰到放地联军的正面人马,就逐渐形成对峙之势。

    双面你来我往,小规模拉锯,显露出越来越多的硬仗势头。吃了刘海的诱敌深入,虽然战死了不少人,但他们还是顺利进入湟水流域,为了在马步作战中不被敌人冲溃阵脚,他们有意寻取背高之地,沿东部山脉几隅,摆开数里的阵势,并选取河谷地段放牧战马,希图鏖战中占据地利。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山中竟藏了敌人,已有暗哨先刘启他们半天,摸实了自己的人马。

    大人小孩渐渐从纳闷和紧张中恢复,转为激动。

    他们的头相继从高处的石埂上露出来,又相继伏下,再露出来,再伏下,似乎觉得这样出没也是战争,并因而忘记了时光的流失。

    突然,一阵悉嗦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众人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回头,才知道不是被敌人发现,而是逢术两个扭了个舌头回来。

    刘启早早地盯着看,发觉被他们死死摁住,用刀子顶着的是个头发锈成暗黄的中年人,他不但有双深亮惊慌的眼睛,体形也均匀,一时间,少年们极难和你死我活的敌人联系上。

    “抓的俘获!”章血和刘阿孝都忘形地大声喊。

    逢术没问舌头话,只用有力的胳膊绞着那俘虏的脖子往下按。而和他同去的汉子已迫不及待,往铙钹大的拳头上喷口粗气,狠狠地击在那已经弯成虾米一样的身体上,接着又是其它人暴风般的拳脚。

    俘虏惨叫,求饶,继而口吐粘条,跟跟斗斗地挣扎。

    几个男孩子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似乎要把敌人的模样认透,又似乎要记下这对待敌人的残酷手段,只有刘启转开视线,去看章琉姝两个女孩子的反应。

    章琉姝的女伴已贴在章琉姝身上,眼皮不住地跳。

    正巧,章琉姝也去看刘启,在两人略一对视后慌忙提醒:“你说抓个敌人回来问话,问好了好打仗?!”

    刘启连忙点头,后觉地告诉逢术。

    逢术应了一声,说了句“问过了”,便往前顺了两步,贴在那俘虏脖子后面,突然伸出刀子在喉咙处一抹。

    等另一人协助他把俘虏压窝在地下,他便反复地拉动刀刃。

    那俘虏的喉咙深处吞咽不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喷出的一篷篷血均匀地射在土石面上,像是镶上几朵老色的绣花。逢术依然不肯停,等敌人没了气息,就提刀割那脖子,割到脊椎处砍。

    刀落处,骨头和金属撞击,铿锵作响。

    所有的少年都忍不住打机灵。

    刘启突然间记得自己杀羊也是这样杀的,只觉得胸腔被什么抽空,毛孔内缩,几乎要吐出肚里的食物。

    两三人终于杀了那俘虏,提着砍掉的头颅让少年看,而后放在死者的背上,让它靠着僵硬了的胳膊不动。

    刘启又恶心又想看,往前走了一步,发觉那头颅嘴巴微张,吐出一段卷缩的舌头,舌头边都是血沫子。随着身后的呕吐声,他狠狠地冲逢术怒喊。逢术却庄重地伸出手上的鲜血,往他脸上抓去。他想跑,来不及跑,感觉被涂了一脸粘物,这下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吐了一口胃水,又打又吼。

    这却是当地的风俗,逢术抢到了第一滴血,退到几步外,用缓慢的节奏给哥俩个抱礼。

    其它大人慢了几步,但也先后用手沾满血液,喊男孩子到身边擦到身上,严肃地解释:“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喂养勇士的灵魂!”

    当红日大可汗完虎祥带着自己的箭筒士走出自己的金顶大帐,傲气地挺着镂金的马鞭拨点人堆时,夜晚已经降临。蔑乞儿拖拖部的营地里燃起一堆堆的篝火。这是军士们在相聚寻欢。军士们的目光会不时地落到大个的帐篷上,那里已不再是善战的英雄,而是世袭罔替的伯克们。

    他们大腹便便,容貌白嫩,能带自己打胜仗?

    男人们失望了,只好在忧愁中放饮。

    周遭一片今朝有酒今朝进的气氛。

    这影响到红日可汗,让他眼前又浮现出半年前的一幕:半年前,仰慕先祖威名的土耳库部族金留真遣人来到三河源头,进献马匹宝货,欲恢复大猛国旧制,自任丞相,倡导独立的各部凝成一心。那时,他虽知道猛人已经远不是以前的猛人,他完虎家也不是以前的完虎家,大可汗的名声里有水分,可当时仍是无可言明的激动,立刻就花费大把金银号集英雄,为诸事准备。

    会议就举行在他自己的金帐,那情那景,那参与的人面和言谈都在怀念,怀念猛人四处牧马的日子儿。

    最终仍是功亏一篑,太多地首领出来质疑自己的军功,问:“百雁齐飞,头雁以何为催?”

    军功?整个大猛草原都应该是自己的,要什么有什么,哪来军功?

    想到这里,完虎祥站住了。

    他用右手执着马鞭,并将鞭梢收在手中,不知不觉地缓慢敲打着左手手掌,再次浮想联翩,以重振家道的志向起誓。不时,他又想到这次出战的决定和反对意见,暗思:“连乌鸦都欺负到凤凰,却又有宵小之敌胆敢虎口拔毛,威逼到自己不多的祖业。可国师却独独反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身为自己的师傅,怎么能预言自己要败在敌人之手,如同从中原逃溃而归的废大顺汗爷完虎碧一样呢?”(未完待续。)

262.263

    正忍住澎湃的心潮四处扫视,试想有让老师知道自己错了的一天,几个伯克相继走来。

    万夫长哥诺穿着半身的索子甲,带着华丽的兜扣走在最前面。

    他是经营中原攻略的哥拔都之后,总在需要的时候站在完虎黄金家族身侧,此时也想找到先祖往昔的荣光,一来就讨战。

    “双方既然递过战表,就要等到决战之日,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击败他们,建立起强大而不可阻挡的威势!”完虎祥说,“这不光是屠杀敌人身体的战场,也是征服旁观者灵魂的战场!”

    在哥诺旁边的是完虎祥的大儿子完虎力,他很有顾虑地说:“汗父!牲畜和粮食难以为继!快战快决才能得到保证继续南下中原,劫掠大批的俘获呀!打吧。”

    完虎祥扫视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流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苦笑,心道: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连这都看不穿。我什么时候定要南下攻略了?中原池深城坚,人口众多,别说没有万全的准备,即使有,剔除杂凑的各部不算,只凭自家区区几万人,也是以三岁孩子的乳牙去啃金玉石块。

    他是不愿意否认南下决心的,也怕损伤了长子的尊严,并没有报以沉默,而是旁顾言它,娓娓道:“角还是长在自个的头上呀。一路的威慑并没有多大的作用,这里的首领是不肯领儿郎跟随作战的,口口声声说得过敌人的恩惠,为中原皇帝卖命,我看是他们是怕咱们打不赢。他们也不想想,曾几何时,雪山族的章阿里台不过是为先可汗拉马坠蹬的百夫长!若是粮草不继,我们教训完他们就收兵,这次只教训他们,收他们为奴,下次再南下中原。”

    旁边的伯克纷纷笑蔑之。

    一个有地位的箭筒士看气氛活跃,插了嘴,嚷道:“他们心里怕呢,派来的使者一个劲地求请大可汗返回漠北!”

    完虎祥得意,突然间又想到个事儿,就问:“派往纳兰部的人回来了没有?他们和敌人间有纷争,不会存心让阿奴们吃了他们吧?而今咱们占了上风,金留真的人也从瀚海威胁到他们,不怕他们不敢不听。”

    说到这里,他作了个走的姿态,在众人簇拥着回去,随意地议论:“听说领兵和我们相抗的是个雍人!依你们看,是他们中原的大朝廷插手了呢,还是东路联军口里常提的那个******?!”

    众人没能回答,完虎祥只好判断说:“依我看,章赫一放手,他这个外人在雪山族里的地位就要动摇,不可能被放到中路。”

    众人点头称是,只有哥诺生怕遇不到对手,要和那人一争长短。

    他们一路走过,看架势当有一场好宴。

    几个拮据的、爱凑热闹的伯克老早就盯好了,很快松着裤带跟上。

    完虎祥回到己帐,如人料想,吩咐酒宴飨劳。酒过几巡,兴致正酣,几个勇健急蹬蹬的闯来打扰,喊道:“纳兰山雄多歹杀了拉木黎,令他的随从脱光衣服,抬着尸体回来……”拉木黎是完虎祥小叔的儿子。他只听了一句,手中金盏就砰地一声跌了,随即扒拉掉一席的食物,滚坐起来。

    酒宴顿时成了丧送。

    众人纷纷追问起敌人的使者,要取了他的命偿还,才知道他们早已被完虎祥放走了。完虎祥仰首顿足,悲痛欲绝,恨不得立刻便要向纳兰部报复。倒是有战略目光的长老莫托哈最先反应过来,分析说:“倘若纳兰部与我作战,西面侧翼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眼下怕是要移营才行。”

    此时已入夜。

    伯克们都怕这般颠弄,往下推诿说军士必然不肯。

    完虎祥想了几想,也怕牵动太大,未战先要失势,只好让扎在侧翼的人马略为收缩,把整个背部卖给山麓。他雷厉风行地传下命令,终于颓然,低声给身旁的人说:“去告诉霍儿赤阿绐婶母。这一战胜利,我不会准许敌人投降,也好为她的儿子报仇!”

    人前这么说,人后,完虎力以极不可信的神情发脾气:“怎么可能?纳兰山雄怎么说变就变?最起码也是隔河望战,哪有反帮夙敌的道理?!”

    完虎祥摇了摇头,教训说:“这你就不懂了!党那人有分家的习俗,一头乱麻,亲戚连亲戚。他们和章氏比邻,嫁娶难免,可说即有摩擦又是亲戚,斗一斗,那是自家事。再说,他们斗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正面冲突,看来没有咱们想象的势不两立。要说和好,还不是聚个头,列上几代亲缘,相互起个誓?可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不对,这到底是碰巧了呢,还是在敌人的算计中?要是这样,我们碰到的敌人太可怕了。”

    ※※※

    正是猛人左翼连夜调整地时候,章维的大帐里笑声一片。中原朝廷正应付着一场始料不及的大战,一时前有顾虑,后有猜忌,中原来的诏书还没到,怕极猛人威名的东北大员们就要小李都帅把这一战的权力冠到章维头上,暗含驱狼阻虎之想。

    章维因而有了节制各族的正名,叫湟水路经略总管。

    眼看从其余几镇和各族支援的兵马源源不断,纳兰部因为猛人们入侵了他们的腹地,也加入进来,己方渐渐扭转绝对的劣势,大伙无不焕发荣光。

    这会,故作卑谦的使者从敌营回来讲到对面的情况,理所当然地给大伙带来笑料。

    核心几人仍不许争先作战的将领出击,目的是老敌锋锐,让敌人把生力军追加到左翼防备纳兰部和刘氏的联兵,为正面分担压力,为背后的伏兵制造效果。

    这会儿,联络不上那支杂乱的伏兵变成他们唯一的遗憾。

    他们并不知道相隔百里的那些人得知了什么,预备怎么作战,就又一次派人联络。

    ※※※

    难道这就是战争?

    刘启既没有看到猎猎大旗下横槊立马的英雄,也没有看到席卷的狼烟和如林的刀枪,只记得逢术残酷地割断敌人的喉咙,砍得叮当作响。倘若说这就是长生天予以的战争,那么它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他想:不过,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做不了英雄,那就发大财!发了财就可以与阿爸阿妈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刘启丢了恶心,一路摸黑爬走,和逢术商量猛人怎么放牧,为什么不多带草秣,把马匹这么集中。

    一开始,逢术压根没跟着他的思路走,一根筋地劝他少想去看,不能冒这个险,走走,也醒悟几分,却后悔自己没有驱引马群的大本领。

    刘启趁机给他说:“我行。可引出了的马呢?咱能要走一半不?不然,我才不肯呢。”

    逢术吃不透他这般计较,傻了眼,转头要讲道理,发觉他已溜到章琉姝身边。

    刘启神神秘秘地说:“琉姝,你姓什么?”

    “你不知道吗?”章琉姝边重重地敲他,边气呼呼地说。

    “当然知道。你阿爸要打赢的战争,你想不想?你和你的阿爸可都一个姓?!”刘启把舌头挂在下嘴唇上,眯着眼睛,一付很期待的样子。“废话。”章琉姝不耐烦,反话反说,“不想!”

    “你有你阿爸疼,却想让他输掉他的战争!”刘启振振有词地激将,说,“你再好好考虑,我可以帮你阿爸打胜仗,可他会不会给我应得的?!挣了这一笔,我就可以回家了!让我阿爸少辛苦一些,不能常年不沾家。我阿妈想他了,还得跑去找他。”

    章琉姝搞不明白刘启到底要说什么,想也想不出他有什么能做的,就打算引他说出来,然后再嘲笑他。

    两人讨价还价一番,刘启放心下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是“盗马,让敌人无马可骑。”

    章琉姝圈出了他的话,找到幼稚的一面,心满意足留下还催要结果的刘启走了。

    刘启在黑路上紧跟不舍,跟着她降价,最后干脆说:“那我不要这么多行吧,你信我不?我行的!”

    章琉姝嫌烦了,嘲弄说:“逮你的山羊去吧,多逮几只回家!”

    刘启只好失望地站住。

    正勾撇嘴巴反复计较,逢术低声问他:“你真有引马的办法?我回头给陈-良说说,咱就盗他们的马。”

    刘启大喜,跟着他回到营地找陈-良。

    陈-良为人油滑,被派到侧面战场,老担心立不到军功,此时正和一些有身份的武士喝酒,其中两个还是北雪山族里的******。他们要刘启、刘阿孝、章血和逢术并头坐下,听逢术讲解刘启的想法。在几个少年不知什么是怕地插话中,点头的人越来越多,只是谁都没有十拿九准的把握,更没有敢于去做的决心。

    他们还要多想想,就打发少年们去玩。

    出来,夜已深了,刘启还有问题想不通顺,抱头睡觉前考验一样让刘阿孝和章血想法子。飞孝和章血两人打心眼里都在跃跃欲试,不管飞鸟是不是去做了他的财富梦,只是冥思不歇,商量了又商量。

    第二天一早,刘启一觉醒来,刘阿孝就兴致勃勃地带他出去,隔开一样等他来看的章血,指向自己的马。

    原来,他的马儿驮了冒着热气的豆料,老远就能闻到沁人的豆香。

    刘阿孝见他一脸迷瞪,大声解释说:“阿哥,把豆料加热,香气飘得远,不怕马儿不动心!”

    刘启一探手,回身就猛磕他的脑袋瓜,问他怎么不怕烫坏自己的爱马。

    章血幸灾乐祸地笑,喊道:“头马不一定爱吃豆料,但一定爱母马!”说完,也是一声口哨。

    刘启闻声转头去看,这家伙的马儿火云般飘飞来。

    细细看去,只见它顶了一头红披,打扮得妖艳,脖子根上还包了两个馒头状的圆物。飞孝已经笑过了,但还是笑了几歇。章血一个劲地推刘阿孝,说阿孝年纪小,还不懂,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向刘启评价什么,刘启的小马驹便已怒气冲冲地伸出了蹄子,准备狠蹂这个半人半马的怪物。

    逢术坐在不远的地方,可以听到他们阵阵的喧哗声。

    为更自如地翻山越岭,他可是早早地搓了皮绳,这会正咬着牙儿拽试,一抬头扫到章血的坐骑,浑身攒起的劲儿不由猛地一泄,爆了声让腮帮子疼的短笑。这一笑引来刘阿孝和章血的注意,他们前俯后仰地向逢术靠拢,转而向他吹卖自己的办法。逢术知道他们凭着心性闹个乐儿,半真半假地随和几句。刘启却转手拽上耍了脾气的“笨笨”,温柔地问它:“阿笨,要豆料,还是要穿成女人样的母马?”

    马儿什么也不想要,也什么都想要,抬了头低头,恢恢地叫唤。

    逢术见这家伙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又可能做得更荒诞,便催他们吃完干粮再想,而自己拔了楔在地下的木牙在土层上划道道,借以铺展思路。

    的确,草原上有用母马勾引野马群里的儿马子来猎捕的牧人,就自家牧场而言,也曾不止一次地成功,但整个过程的微妙和变化都要靠非同寻常的经验来掌握。而且,儿马子虽喜欢外来的年轻美丽的母马儿,却也有让母马倾心的魅力,它们因肩负马群的命运而常保持警惕,很可能反过来引诱走母马,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何况眼前的马群和野马群不同,它们有太多的数量和家族,还像他们的主人那样有自己的地域和战争,靠几匹母马就成事只能想想而已。

    刘启懂吗?他能行吗?

    他一遍一遍地问,又一遍一遍地想,直到刘启让人喊他才站起来。

    刘启在和一团围坐的汉子说话,而在坡的另一边,几个巡逻的战士走来走去,吆喝新的军令,不许生火,不许外出。

    逢术听到的都是冲新军令发牢骚的不满声,正以为刘启要出去玩,或者去观察马群才找自己的,刘阿孝自一侧跑了回来,满脸透红,告诉他:“陈-良阿叔说,几个来看你的人被新来的将军扣了,要你去认领才放,阿哥告诉我,连看阿叔的人都得去认领,今个肯定不能出去玩!”

    敌我相聚十里二十里,一不小心就会把敌明我暗的形势给破坏掉,逢术理解,就说:“你阿哥不是要让敌人无战马可骑?!他还要出去玩?我可无心出营的。走,咱们去看看,是谁来找我。”

    刘阿孝点点头,眼睛瞄向刘启,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阿叔你不知道刘启阿哥想干什么。你肯定想不到,阿哥在借马尿,说好让章血帮忙,章血肯定会逃,逃出营地避开阿哥!他刚才背着阿哥问我,愿意不愿意跑出营地去,说他不怕新来的将军,大不了要琉姝阿姐吓唬那将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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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尿?”逢术突然明白刘阿孝和章血的苦衷,会被刘启逼着收集马尿。

    他疑惑了一下,但对这般奇想不感兴趣。再说,来看他的肯定是族里的近亲,他不愿意让人留到新上任的将军那儿。于是,他“嗨”地喷了口气,便喊刘启一声,告诉他要去领亲戚。正和几个阿叔闹和的刘启一听要去将军那,慌里慌张搂了两个又空又大的皮囊,飞快地追了去,一到逢术身边就笑着给刘阿孝喊:“他阿妈的,走。找将军要马尿去!”

    逢术吓了一跳,连忙说:“人家好坏也是一军之主,你向人家要马尿,那不是折辱人家吗?可不能胡闹!不然我也不去了。”说过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没反应过来,想想,刘启也一定是说着玩,不然,他到谁那不能接来大捧、大捧的,热乎乎的新鲜尿。他给刘启和刘阿孝备马,远远看到章血趴在长在土坡的歪树下偷看,觉得刘启定是想让章血先吃不住,而后一起逃出去。

    想到这里,他特意喊刘启到身边,叮嘱说:“刘启。今儿万不能出去玩。要是这个想往东冒冒,那个也想向东踏踏,总会被敌人发现。人家将军做得对。咱不能要这个例外,让将军为难!”

    刘启连忙肯定:“当然不出去玩。这下能得到一半的马儿呢,让我去玩?往后,我和我三叔一起合开牧场,再也不用愁马骑。老说要听话才给马骑,说生子难驯,我不听话吗?我不能驯吗!?去年有匹没人敢碰的,不是我和阿孝出马?训好的?”

    刘阿孝记不起有这么回事,却把兴奋摆在脸上。

    他听不到给自己的战利品的话,就接连问刘启。

    逢术不得不发愁了,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哥俩已经在算计战利品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太想要俘获而生出事端,无理乱缠呢?

    于是,他骑上马,边走边讲:“敌人没发现咱们的踪迹,可也不是任咱们牵去。你要能引来马群,那一半的马是没什么说的,要是引不来,就得靠别人的拼杀强夺。那时候再说要,不丢主公的脸吗?”

    刘启不服气地哼哼两下,只胡乱说了句:“不听我的,非要去拼杀也不能少我的马。是谁第一个想到不让敌人有马骑的?”

    ※※※

    三人边走边问,沿着山坳子走了一阵,摸到聚了一堆人的洞穴,先后下马,上到穴前的场地。迎面有带刀人问清楚他们的来意,就带他们去领人,可刚走出了几步,又一个带刀人撵了上来,说将军有请。

    逢术心里有想法,就等着领了亲戚后主动求见将军后吐露,听说后不禁大喜。

    他正要留下刘启和刘阿孝跟人过去,察觉到刘启眼中的亮光。一犹豫,刘启已点动头颅,露出老谋壁观的风凉态,嚷道:“我知道你,你怕我去要马尿!放心吧,这马尿要不要,要看那将军的表现。”

    逢术对他没办法,只好和那人说了声“请”,一起去见将军。

    新将军顶多虚长逢术五、六岁而已,前半部的头发扣在额头上,一挂银钩在耳朵里晃荡,下巴上的胡须修饰过,又短又硬。

    他一见逢术就不再和别人说话,转身借了一步。

    逢术怕刘启胡闹,用雄壮的身躯堵了刘启在背后,和他细细交谈。很快,逢术明白将军的打算,将军有意利用宁古塔人作掩护,甚至冒充夸肖野章的亲族去投靠猛人,从中生乱,里应外合,将奇兵的效果最大化,竟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后,言谈投合许多。

    话题一长,将军问到两个孩子,把目光投向了扛成一团,小声说话的刘启和刘阿孝。刘启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自己是第一次见将军,毕竟这将军不苟言笑,毕竟自己是向他张口要马尿,而这牵扯到自己千百匹马的利益,他未说已挂笑在先,挑重点回顾逢术和那将军的谈话,把“我也是这么认为”挂到嘴上。

    刘阿孝不知道阿哥心虚,抓抓头,连忙把刘启怂恿他的话扔出来:“我阿哥要向你要马尿。好多母马的马尿!”

    逢术一下懵了,回头就看那将军,发觉对方“啊”的一声疑惑到了极点,也呆了一呆。刘启是被架到架子上了,最后的一丝紧张也抛到九霄云外,大声说:“我就是要马尿来的。我要让所有的母马在河水上游撒尿,不信引不来儿马子们?相信我,我就送给你一个大大的胜仗。”

    一河水的胭脂味,下游会怎么样?十有**会引来数百彪悍男人。

    数百年轻漂亮的母马顺水撒尿呢,放到嗅觉灵敏而又到了发情季节的儿马子身上,那会怎样?!

    那将军傻眼地站着不动,逢术也不动,他们都成了琥珀里的猴子。

    好久,将军哭笑不得地出吐了两个颤抖的字:“千想万想,竟是一泡马尿!”

    刘启的心跳加速,给出个轻描淡写的无辜样,一手拉着两张皮囊,一手勾着阿孝的腰带往外走。逢术仍能听到他嘴巴里还不停地嘟囔:“真丢钱。马多了,让我阿爸把马尿全酿成马尿膏!”

    ※※※

    就是刘启站在将军的面前时,章琉姝和一个本族的阿爷见了章血。

    章血耷拉着脑袋,一来就向这位地位不低的老人要去玩的许可,抖出原因说事。这位长辈很生章血的气,吆喝说:“他接他的尿,碍你什么事了?他还非要你也接?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子,怎么不让别人听你的!”

    章琉姝对章氏的尊严不感兴趣。

    她眼睛越睁越大,嘴巴张了又闭,好久也没敢相信,但是毫不犹豫接过这位叔爷的话损章血:“他小好几岁呢。可‘章扁头’就爱听人家的,还替人家夺我手里的东西呢。”接着,她逼问章血:“可这家伙要马尿干什么?酿马尿膏卖钱?喝?!玩?!快给我说,我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章血使劲咬嘴,愁得要死,一遍一遍地低缠,请求让他出营避避。

    对面老者也跟他犟上了,吆喝了几代:“你阿爷是怎么死的,打仗死的。你阿爷的阿爷是我阿爷的侄子,他又怎么死的,那是在外面和仇家干上了。他们哪个教会你挤马尿的。我早就说你阿爸,非要娶个浪蹄子回家,都看看,那媳子教的儿子,抱着马屁股接马尿……”

    章血被他羞辱急了,吞吞结结地理论,越理论越是无好口,几次要出脏口,都是出了一半就吞回去。他越理论越惹老人的心火,越见老人火越气,越气越顶嘴。章琉姝幸灾乐祸,笑眯眯地劝架,利诱说:“章摆尾最听我阿爸的。只要你不骗人,我就可以带你去玩。是吧,阿爷!”

    “我没有骗人!”章血申辩说,“他真要接马尿!”

    章琉姝不信:“他不笨不傻的,接马尿干嘛?”

    章琉姝从家带来的武士走到跟前,接了话:“不骗人也不能去。章摆尾那小子可是条恶狗,见人就想咬两口似的。一开始,我看他那老实样,还替他说过好话,谁知道人家一转眼就六亲不认了。”

    “我让的就没事!”章琉姝回头嚷道。

    说完,她喊了几个伙伴就要去找章摆尾。章血也扭头跟上,在旁人给他白眼的时候,向人申辩:“刘启真要接马尿。我和他这么好,能袖手旁观吗?”可众人都不听他的解释,觉得他被刘启骗了,刘启不可能要马尿。众人也都稀奇,他比刘启大多了,刘启要他接马尿,他不去就行了,为啥惟命是从,还要躲起来。

    争闹之间,他们就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下洼子去揽马的大汉,而许多人围在一旁,正惊讶着,听到人堆里的吆喝声:“人尿要不要?”

    一个离他们近的老汉咧着大嘴,兴奋地跟旁边的人嚷:“用马尿飙人吗?我活了一大把年纪,可从来没见过这出!”

    “也有人要马尿?!章摆尾也要。我明白了,刘启知道马尿要稀罕。”章血幡然醒悟。

    他好像一下醒悟了,立刻夺了一个伙伴的水囊,抖抖洒空,飞快地挤到洼坑下,看准一撒尿大马就往下凑。

    被他抢了水囊的人大急,下去就踢他的屁股。

    章琉姝哈哈大笑,使劲冲下面喊:“因为马尿打架。我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他们继续又走,所过的二个营盘里一片沸腾,老少都围在一起闹咧,不断向萨满询问,问将军为什么突然下了军令,收集马尿,还要母马的尿。众人渐渐相信章血,觉得章血去抢了马尿,刘启也一定会。很快,他们见章血抱着皮壶和竹筒上来,羞辱他时也留意四周有没有撒尿的马。

    章血不再和他们争执。

    尿都接了,干嘛还要逃到营地外去避?何不找刘启问个明白?!想明白这些,他就匆匆转头,吆喝着跑掉。

    章琉姝知道他去找刘启,可觉得要知道为什么人都疯了一样,得找到章摆尾问,也不由加快了脚步。

    等到了章摆尾那,留在外面的人见她进去不大一会就出来了,鼻子上秀气荡然无存,两眼茫然,犹如无色的石头珠儿,便一窝蜂地凑到跟前问。就听她喃喃地说:“完了。听说俩个小孩把章摆尾气疯了。他现在不在营地里,去看河水去了!”

    老跟在她左右的那个女孩子信了,嚷道:“快让人告诉你阿爸去!”

    “来不及了!”又一个男孩子建议说,“我们还是先找到章血吧。说不定,他也离疯不远了。”

    章琉姝胸口不断地起伏,脑子一时难以够用,但她还是想了个透彻,说:“章摆尾疯了,章血和刘启也疯了。人人都疯了。这非是敌人的法术不可。我们一起要去找萨满,让他们作法,救救大伙!”

    说到这里,已经有人看到了萨满。沿着下面的小路,前头走了两三个,后面还跟了十余。

    他们拿了五花的法衣器具和兵器,一路走一路说话,一个麻利的还奔上对面的高石,甩了一甩一头麻辫,闷牛一样长呼。

    这时,用不着章琉姝说什么,几个少年箭一样地奔下去。

    下游无可计数的战马肯定是有反应的,但它们是一窝蜂涌来,还是慢慢地向上游移动呢?

    一起关注河流十数人还拿不准,但他们都相信,不管怎样,在这百里的河泊地上,只要马群骚动,猝无防备的猛人就要乱成一团。很快,一个来尿意的大汉走了几遭,停到河水边上,边哗啦洒水边坏到根地发泄:“让这群***好好喝个饱!”这正合了刘启和刘阿孝的意,他们和大汉站到一处,暂时不尿,要等大汉尿完一半再撒,也好压过他的尿水,日后长得比他更高。

    章摆尾扬起了马鞭,面色不快地等他们停止,又等他们都不再说话,这才向站在马边的随从要了一壶酒。他拔开了盖子倾倒一空,走在人前单膝跪下,忧伤而低沉地说:“来自高寒的琼浆,阿妈母祖高贵之脉血噢,甘甜中充满苦伤。……子孙食之有气力,牛羊饮之更繁衍,若吾不忘深恩,必使子孙不敢践之,污之。”

    刘启浑身一个机灵,正觉得此话耳熟之际,听章摆尾又说:“后人不敢忘先人之誓,可为了战胜强敌,势必要玉石俱焚。若长生天降罪,罪在我章摆尾一人,若大地阿母怪罪,也请不要秧及他人。”

    说完,他站起来,走到刚才撒尿的地方,弯腰一舀,仰起头来咕咚,咕咚地喝。

    “将军!”他的随从上来拉抢,却被他搡在一边。

    逢术心底咯噔连响,连忙把刘启和刘阿孝拉到身边。而刚才撒尿的大汉又尴尬又气急,红脸冒汗,立刻怒气冲冲地喊:“反正要撒尿。章摆尾,你这是做什么?马能尿,老子就不能尿吗?”

    “此水出自桑木朵,是先祖南迁,疲累无力之时所饮之水。”章摆尾说,“我族中再几无人能识!”

    大汉大吃一惊,连忙跑到河边,弯腰连捧连饮,把自己糟蹋成一团狗粪。刘启立刻记得刚才撒尿的爽快,一面担心自己的那把尿水要自己尝,一面担心自己的计划成了泡汤,所以,便拼命地想推翻章摆尾的说法。

    这时,他看到章摆尾把那大汉拖起,温和地说:“我们南迁已久,风俗已易,何况你也不知道这水的来历,万万不必这样。倒是我——”

    大汉实在想不到他要干什么,只好茫然地问:“你怎么?”

    章摆尾问:“我记起先祖的耻辱和仇恨,是谁迫使他们离开自己的神灵故土,把血肉模糊的尸体堆在坚城战阵之下,以换取苟延的性命?”

    汉子面色阴沉道:“完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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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摆尾从牙缝里又挤出几个字:“他们在哪?!”

    那大汉吼了一声,脖子青筋尽出,眼睛喷火,咬牙切齿地说:“还能在哪?!”

    “来干什么?!”章摆尾又问。

    大汉不再言语,胸口剧烈地起伏,握在刀柄上的手因用力而发青。

    章摆尾继续给他说:“这河水就是我玉石俱焚的决心!我知道我年纪不如你们,没有号令你们的资格,可不号令你们,不令大伙抱成一团,即使拼得血肉之躯,也是徒劳。”

    大汉呼地大叫:“别说了!只要是打猛人,你一句话,我第一个就冲到对面。”

    章摆尾凝视了他一会,见他目光坚决不避,渐渐地信了他的决心,便说:“好。机不可失,趁几位远到的贵客在,你现在就和他们到敌人那里。见到猛人就说自己是肖力日隆,只要他们答应为夸肖野章报仇,就可以联络各部,一同投降。敌人没有理由不高兴。那时,你就让客人们回来联络,而自己留下做人质。这时,敌我熟悉,只需马群再乱一乱,我就可以领着勇士冲断河泊,将马匹赶过河水。”

    逢术的亲戚们立刻看向逢术,没有他,他们和章摆尾八竿子连不到一块。

    逢术却明白,这时他们是要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而自己也得冒把险,跟着,就把话放给章摆尾:“你带刘启和阿孝回营,一定要照顾好他们。若他们有一点损伤,我和陈-良便再无面目去见主公!”

    章摆尾笑道:“我会的。日后我会在你主面前为你美言,让他予你重货。记着,这不是我的许诺,是我替章爷做出的承诺。”

    逢术听他空言收买,方便日后拉拢自己,觉得还是提早把话说到前头好,便说:“谢了!章爷的许诺还是留给你们自己人,我阿爷待我如生身父母,我这是给他露脸。”话一扔下,他就弯腰看了刘启看刘阿孝,安排说:“好好呆着,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要那一半的战马!”

    “我也去!”刘启却觉得自己要多努力,多赢马匹,连忙要求,“要是敌人怀疑他们怎么办?都是大人不行,带上我,他们肯定信咱们是来投靠他们的,对不对?何况……为了一半的马匹。”

    刘阿孝不甘示弱地说:“也带上我。”

    逢术不肯,章摆尾却犹豫不决。

    毕竟,这两个孩子和逢术不一样,倘若真有三长两短怎么办?他缓缓地摇头,又难抵刘启的理论,不能给人区别对待的感觉,便劝慰说:“长大了再战场杀敌!有让你立功的一天。”

    刘启任性地说:“不!我就要去,我得要我的一半马,要——,还要什么?女孩子,有两颗老虎牙,眼睛发亮的小女孩。我不能给你借口,看到马匹太多,反悔的借口。要知道,为了几万匹马,******也会反悔。”说完,他也学着借一步说话的样,要了章摆尾,指着河水说:“你要不让我去,我就告诉那个阿叔说,这河根本不是从桑木朵流过来,你是激他,让他送死!”

    章摆尾吃了一惊,目光一沉,问:“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的,关于雪山族的风俗人情,花流霜肚里装得多得是。

    刘启却不愿意把功劳给阿妈,气章摆尾一样说:“多学活用,总能不至于让别人骗。我是龟山阿婆的老么弟子呢。”

    章摆尾这下有点慌了,他本来就镇不住自家人,若是刘启乱捅,仗也别打了,卷包回去得了,于是便等逢术赶到跟前要飞鸟带飞孝回去的时候,把责任全塞给对方说:“他一定要去,还威胁我。嗨,我是拿他没有办法。”

    “阿叔。这是我的战争,是你告诉我的,要要到一半的马,就要有一半的功劳。”刘启给出理由,转而又威胁,“你走了,我也是可以带阿孝追过河的!”

    “可——”逢术还是不肯。章摆尾一步一步地动摇,只好把语气压到刘启自己身上,直接跟逢术说话:“他向我点名,他要要个姑娘,依我看,这个姑娘……看来,你不得不把他的话作为求婚,只是你我还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这是大事,你是得带上他。嗨,不知道他父亲怎么想?!”

    逢术就自己在刘启身边的日子来论,眼睛里只有一个章琉姝,而把她对号入座,却也合适。

    他这就别有所指地问章摆尾:“她,怕不是你做了主的人。”

    章摆尾其实也在对号入座,以为他觉得自己的分量不够,做不到为人做主,却也想都不想就说:“那就让首领大人做主!只要这一仗能赢,以首领那样的英雄,会吝啬一个小小的女……?”

    刘启觉得他们都有了让自己去的倾向,不敢吱声打扰,只当自己确有此事。刘阿孝惊来看他,却把他看得脸红。他一下一下推阿孝的脸去一边,可阿孝还是问了出来:“阿哥,你要小女孩干什么?他又不能打仗!”

    刘启不回答,等背过人才得意洋洋地说:“你年纪还小,不知道的,她能替我阿妈,阿奶挤马奶,缝衣服。我有那么多的马了,以后还替你和逢术阿叔看马,马奶挤不完不就可惜了?”

    ※※※

    送走他们后,章摆尾见自己吩咐下的事情都在进行,就静下心来想想,把自己为了大事而许下承诺作一谋划。

    他走了一路,想一遍自己认得——或见过的本家少女,却不得不接二连三地摇头。

    跟着他的两个汉子也一路走一路问章摆尾刘启想要的是谁家的孩子,真是又可笑又聪明,又贪婪又好色,不过以他的勇气,长大了倒真能成为一个******。章摆尾告诉了他们,而后自言自语地评价说:“以他父亲的地位、家业和在爷眼里的分量,亲戚中还真没有高攀的婚姻。”

    另两人还不太知情,只是念叨几家,说:“他再怎么说,那也不能和主人家的人比。”

    章摆尾知道,以这两人的地位和身份,不可能清楚他父亲的分量,也不可能说出有逆主家的事,就轻轻地摇头,不再说下去,轻敲着马儿走往营地的方向。走动中往前一望,他就看到几人向这里移动,当即大怒,问:“众家哪个男儿没有狩过猎,他们不会不知道遵守规矩,到底谁胆子这么大?你们去看看。”

    两个汉子不敢怠慢,加快马速,要赶上前去,可还没有超过章摆尾,章摆尾就抬手止住他们说:“不要去了。你们去了也没用。”

    “什么人胆子这么大?”两个汉子倒知道章摆尾最欣赏敢做敢为的人。

    章摆尾说:“一些主家的孩子,他们——娇惯坏了。不,还是得让他们回去。”

    说完,他就带着两人往那儿走,走了不两步,身后的人就看到章琉姝,立刻明白章摆尾说他们去也没用的理由。

    章琉姝从萨满那儿知道是章摆尾让他们聚起的,就带人去河边找章摆尾,半路上追上了章血。这时看去,只见他们的马随意地散在坡地上,几个人围着圈子,有蹲又坐。同时,有人看到章摆尾,便告诉章琉姝知道。章琉姝站起来就喊章摆尾,问他是不是被两个小孩气疯了,要拿马尿去打仗。

    章摆尾笑而应和,下马来到跟前时却看到几人的中间摆着的一囊水,一个竹筒,而章血蹲着转圈,眼睛不离其左右,便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马尿!”章琉姝觉得章摆尾没有神志不清,放心不少,只是说,“也不知道这家伙被刘启骗了,还是刘启也被人骗了。反正,营地里都乱了,都是你要牵马,要马尿惹的。”

    章摆尾只好承认说:“是呀。有两个小孩给咱们想了个办法,要让母马在上游撒尿,引下游的儿马子向上游移动。”

    章血一听就跳了起来叫:“一定是刘启。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说到这里,他追悔莫及,抓耳挠腮地可惜:“一半的马呀,要是我替他接接马尿,能分多少?”

    章琉姝不知道这是马儿发情的季节,也不知道尿是兽类气味保留最强烈的媒介,呻地一唏,气忽忽地说:“这样的主意也只有他想得出来。你听他的?他呢?看我揍不揍他,他就是爱财物爱的,胡思乱想。”

    章摆尾略一解释,说:“你认得他?他为了要一半的马,非要去敌人的营地诈降!”陡然之间,他眼睛睁大了,刘启要的女孩儿,不会是主公这位长女吧?他一阵肉疼,脸颊都在跳动。

    要真是怎么办?

    还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他看着章琉姝,心道:坏了。坏了。难道是我中了这孩子的圈套?

    章琉姝睁大眼睛,欲言欲止了一阵,嚷道:“让他去死吧。我要去告诉倩儿阿姑,不行,你赶快把他找回来,他那么小,能去诈降吗?!要是他有事,我非找你算帐不可。”

    章摆尾嘴里叫着晚了,以没什么危险来安慰。说着,说着,他更加肯定,紧张的汗水不由自主地浮到脸上,心底一个劲地问:“我怎么给爷交代。这一双女儿是他最心爱的宝贝啊!我怎么不问清楚是谁就,难怪,也难怪……到底是大人的主意还是他自个的?真是厉害的圈套。”

    放地军兵少,又是在自家门前摆开阵势,明知敌人营地混乱,却不能主动出击,而猛人因机动之力不如对方,更要等决战之日论分高下,也一再克制。

    由是,双方不断收敛小规模的激战,越来越安静。

    可这会的安静更让坐镇战场章维焦心。战前,他觉得外敌当前,自家兄弟理应放下争端一心对外,而病中的父亲虽不言明,心底也希望儿子和睦,就好酒好话地和两个弟弟长谈了一晚,把他们给放了。

    谁知道到了前线,口风就不断刮来。

    前方敌兵数万,而后方兄弟还和外贼勾结虎视,战争怎么能拖?拖不得。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玩意儿,还真是没一点儿大局观。这不光是让人怕,更让人恨!有时想想,他真羡慕极了刘海,人家兄弟三个,老二,老三和自己也是兄弟三个,却一家天上一家地下。不说他们,跑着马儿从东往西走一走,哪家阿哥不疼阿弟,哪家阿弟不仰仗阿哥,都是滚成捆,抱成团,你伤我疼。

    他实是难以释怀。

    到傍晚的时候,他才眯缝了一会,就被几个告状的首脑吵醒。

    他们是告刘海乱指挥的,这个状告的?这些年人家南征北战,百战百胜,几个人竟然这么没有分寸,说人家不会打仗?打发走他们,他也想去刘海那儿看看,说去就准备,顺便让人带了许多器物,叫了田晏风,走亲戚一样去住几天。

    知道他到来,刘海迎接晚了一步。

    出来时,只见章维卧在营前铺开的毡毯上,碰到自己的巴牙张五哥在训练甲士,一时心性大发,非要他们和自己的护卫队动手。他走到跟前。恰田晏风心里不塌实,怕章维的卫士败北,主动要他解围:“不能扫了章爷的面子!”刘海很快弄个明白,笑笑摇摇头:“章爷身边的人都是挑选出来的好汉,若无规矩限制的话,凭张五哥刚训的几个儿郎,只需一人之力。”

    章维听着呢,笑着说:“这话我爱听。不过,看他们冲扛那股劲,一点也不像是刚训练出来的。”

    说话间,他已无心再看比试了,站起来往营帐里走,边走边说:“还以为是你养的死士呢。刚训的有什么可看?”

    众人见他都走了,自然失去了兴致,便休兵歇息。

    三人一进营帐。章维就半真半假地说:“我快被告状的人烦够了,就住到你这。你也是,干嘛不让他们去打个够,让他们吃饱撑的,没事就吆喝没仗打。敌人就在对面,还吆喝没仗打?!”

    刘海问明实情,才知道自己破格提拔了余山汉,只许他出战,使得其余各路人马心痒手痒,想通过章维讨战,就解释说:“后到的各家良莠不齐,人数不一,想让他们打仗时不相互掣肘,就要多战,去磨练他们,让他们习惯于被人节制。再说,此时大战一触即发,精锐人马要养好气力,攒够劲。”

    田晏风想了想,也很认同,正要说些什么,已落到章维后面。

    章维记得刘海提过余山汉的事,就问起这个人。

    正说着,率了百余人出营的余山汉回来,要把遇到的军情给刘海说说。章维和田晏风正要考验他,知道他要进来,别有用心地躲去帷幄后。余山汉进来,见只有刘海一人在,卷了马鞭就问:“重骑兵的铠甲都送来了,三爷怎么还不到?眼看就要决战,他难不成要以疲击逸?只要他来,我们就有足够的人手主动出击。”(未完待续。)

265.266

    “敌营更乱?”刘海问。

    “这倒不是。我观我军,身穿白衣的勇士数之不完,而敌营中却见不到。”余山汉说,“敌人军心涣散,战士无意以性命相搏,直捣无虞!”

    既然知道章维在背后偷听,刘海也就多给他考验的机会,笑道:“你觉得要怎么好?”

    余山汉说:“只需三爷来到,我们便可主动袭扰!”

    刘海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南齐为何迟迟不到?”

    余山汉犹豫了一下,说:“难道金留真要南下?!不可能,拓跋巍巍不会让他如意。他拉拢猛原部族,说白了,也不过是想结束和拓跋巍巍势均力敌的局面。”说着,说着,他眼睛一亮,拍额而呼:“三爷已经在纳兰部!”

    刘海满意地微笑,这让他先回去,问露面的章维:“章维,你觉得他有没有做一个千夫长的资格?”

    章维盯着帐门不放,不禁摇头,说:“怎么可以?!”

    田晏风吓了一跳,觉得他太不给刘海面子了,却听他又发牢骚说:“此人已可独当一面,只做个千夫长哪里会够?!可惜,军中统属不一,没有万夫长可以让他担当。为什么你身边人才济济,我身边?只有田老夫子一个!”

    刘海知他求才心切,便列了一干豪杰性命,说:“倘若军中没有他们,怎来那么多的白衣英雄!”

    “白衣英雄?”田晏风糊涂了,弄不明白为什么穿了白衣就是英雄。

    刘海看章维不解释,怕他一时吃不透余山汉的推断,便说:“白衣亮洁,太阳下引人注目。倘若是一位无双的英雄,众人总会问到他的身影。倘若是奴隶和部众,他的首领或主人也很容易看到。这些人,要么是萌生死志的战士,要么是英勇无敌的好汉。”

    田晏风叹息道:“我明白了。看来一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胜局已定,而且就在眼前。”

    刘海点点头,说:“以现在看,中军被敌人牵制,战机藏在左右两翼,只需两翼有人马出击,便是敌人败退之日!”说完,他便叫人进来,重申军令时在严禁出战后加上“整军备战”。

    ※※※

    纳兰部那儿还看不出动静,山中伏兵却已蠢动。

    便是这日的午后三刻,逢术和章宝法带了一行人过河,以求迷惑敌方驻军,趁机靠拢人马。

    猛人在河对岸驻扎的人马不多,但加上各百夫长抽调来认马,牧马的人手和奴隶,足足达到一千三百多人。

    过了河,最先碰到的是一名十夫长,此人虽没有听说过夸肖野章得名字,却知道投奔的意思,也认得收买他的财物,便把事情报给穆里克默思儿斤氏的千夫长萨林黑阔。

    年前,萨林黑阔和猛北部族作战失败,转而被红日可汗埋怨,如今所部只有区区三,四百人,也就能怠慢的就怠慢。

    章宝法送了他几匹马也没有调动他引荐的积极性。

    他随意安顿众人住下,反抢了别部的牛羊,宰杀给逢术他们用,反复问他们还有多少部众。

    章宝法和逢术都不知道他的背景,此时业已穷困潦倒,反因他大大咧咧地抢别部财物而误会,只是告诉他,现在只有男女千口,但只要得到红日可汗的扶助,聚集上万人不是问题。

    萨林黑阔是想自个收留他们的,怎么肯让自己的鸭子飞到别人的盘子里?便别有用心地告诉他们,红日可汗不会扶助他们的,倘若章氏围剿厉害,不如和自己一起返回漠北。为此,他拼命给夸肖野章的遗骨夸刘启和夸阿孝描述漠北风光,说水草肥美,野鹅遍湖,黄羊成群,草甸里少有人烟,哪里都可以任意驰骋。

    “夸刘启”啃着肉,一刻也不停地问着傻问题,说着说着,就给逢术闹,让他把部众带过来,而自己拉着自己的阿叔章宝法,定要和萨林黑阔骑马去玩。这一玩,在马群中穿梭到天黑。

    他也不知道萨林黑阔的人有没有发觉河对面的动静,却一点也不担心,还傻咧咧地射死匹坏到底的“长头发”儿马子,问萨林黑阔自己的箭法好不好,一看就是个没了父母约束的纨绔小族长。

    在刘启竭尽所能要赢得敌人的信任时,逢术已在下游宽阔处下筏,回去召集子乌虚有的百姓。

    与他一同的两个猛人有三十几许,都是肢体粗大,神色狰狞之辈,一看便知是敌首监看逢术作出的安排。

    临去时,章宝法和众亲戚许诺逢术要替他照顾好两个孩子,但他仍放心不下,只是想:刘启的脑海已被战利填满,眼中除了战马已空无无物,而自己又被他迫去寻找并不存在的部众,该怎么办好?

    章摆尾计划的纰漏已经出现。

    以遇到得敌首来看,对方虽有些桀骜不驯,但野心和才能绝不容低估,不然也不会跳过完虎祥拉拢自己这些人。这下他扣下所有的人,派人跟着自己,要是得不到自己的人回信就察觉到河对岸的动静,岂非立即醒悟。这般想着,逢术虽不改表面的冷漠之色,但内心深处却有愁肠百转,于是渐渐无视身畔两人,自顾弯腰掬水,靠浇洗面孔让自己更清醒。

    夕阳渐渐将江水烧红,似折似断的竹篙下荡漾着金色的漩涡,移动的竹筏后面拖了扫帚般的余痕,时而,两三片水花会在竹篙离水是滴落,但它们立刻就被卷到水波里,好像被河水的怪力吸摄一样。

    离岸已不过十余步,在撑篙男子的督促下,另一个猛人先一步踏到水里,推动竹筏,以便将它固定到岸洼里。

    逢术未加迟疑,也紧跟着踏到水里,边和他合力,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弓给我打野味,今晚就在山里过夜!”

    推筏的怠慢地看他,眼神里闪着凶光,这是凶悍的塞外男儿不习惯听命的表现,最后,这人却还是把弓递过去,而后把半湿的下裙扯掉,包上干粮和水囊往岸上递。撑篙的那人已从半翻的筏上爬下,这时拉了同伴一把,一起上岸。

    逢术引他们前行,直走了几里,来到一处乱石林。眼看山野已越来越阴,透出几股可让人发抖的森色,是结果敌人性命的好地方,他这便说:“天色不早了。你我三个就在这里歇息吧。你们且歇一歇,我去寻些猎物。”

    那二人左右看过,走到林里解下水粮,掇来石头生火。逢术绕去林子,而后又偷偷回来观候。片刻之后,火已点起,只见其中一个猛人靠枕树根歇息,而另一个握弓离开。他心中不禁暗喜,暗道:“我正怕你二人提防,见情形不妙就东西逃命,难以追赶。这倒好,却是等我一个一个地收拾。”

    想到这里,他潜到树旁,丢弓握刀,突然跃扑过去。

    那猛人也好生灵敏,竟在这一刻睁了眼睛,见叫喊不及,拾起胳膊挡了短刀。逢术极怕另一人听到他的惨叫逃走,连忙跪到敌人胸口,以大手卡其喉咙。两人陷入搏斗,拼得都是气力,好久才以一方死亡分出高下。

    逢术刚喘气而立,便听到脚步声响。

    他自觉敌人已知晓,立刻转到树后,果不出他所料,回来的猛人没有径直来到火前,也伏去不见踪迹。

    他怕对方逃命,便想从暗处绕过,可刚一移动,脚下就多了只长箭。他惊了一跳,忍不住为敌人的视力,箭法,反应,耐心后怕,不过倒也安心了,心想:此等强敌必有自信,倒是不怕他逃了。

    两人便拼起耐性,要等久不加柴的篝火灭去。

    熬了许久,只闻得远处狼啼,林中早已深黑一片,连死火也只剩下眼睛般大小的火红。逢术趁机绕行,摸到敌人那里,以眼睛和观感探了许久,惊了身冷汗,原来敌人业已不知去向。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敌人没逃,也在找寻自己,这便把自己交给直觉,依傍树木再找。

    小心翼翼地踏了百步,突然身后有呼吸可闻,他猛一回头,黑暗里见得一人影。这时,敌人却也发觉了他,呼吸猛然急促。逢术有短刀,敌人带弓,两人一人前扑,一人意图拉开距离,仓促中的第一击都没能如意。对方看到了逢术的短刀,知道掉转弓身来不及,就先一步弃弓搂抱,将逢术掂了一跟头。

    逢术被他压到下面,手里的刀子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只好弓起膝盖,紧紧顶住对方的胸口,不让对方捞住自己脖子的手使力。最终,他顶翻对手,压了上去,却吃了一拳翻倒。

    整整搏斗了小半个时辰,逢术这才拣回短刀,停着身子靠到树木上喘气。他感慨完这两个猛人的气力,只觉得又累又饿,一点也不想动,便一步一步挪去篝火处,打算引上火,用完食物再返身回去。

    由于用过力气的胳膊发抖,他坐了半歇也没有点着火,心中不免焦热,便一手袒开甲袍,一手抓来水囊,边喝边浇,后又抓了块干肉撕拽。

    正吃得有了些许气力,身畔一阵风声,只听得乱草杂木间哗啦啦地响动。

    他刚惊起,就见得一只小牛大小的野兽闪电一般来扑,只好低吼一声翻去树后。那猛兽眼睛雪亮,只一个回还,就已伏身探出利爪。

    逢术知见是头猛虎,便握上短刀待机,等虎身过树,腾身抓了虎头皮肉,大喝一声,翻到虎身之上,轮短刀便刺。

    那虎震天连吼,浑如霹雳,只震得丛林枝木簌簌作响。

    它因剧疼而疯狂,翻身腾跃间掀了逢术,矫健地缩回前爪,将逢术按往地下。逢术缩了前身,以腰力收腿,一只膝盖上顶,一只腿脚拔地,借手势和插去地下的刀子往后蜷退。

    猛虎的一只爪子穿透他的袍子,将一肋的皮肉擢伤,另一只爪子却像巨石般顶了他的肩膀,眼看就要撕过衣甲。

    说时迟,那是快,他猛然昂身,将断刀刺上虎颌,而后运起平生气力,趁机从虎爪上挣脱。这时,他胸前已纷烂一团,除了衣甲外,还多出道道裂伤,整人也被激起凶性,便以神力掀动虎身,撞于树杆之上,而后绕了身子,用臂膀顶了虎腿压于树下。那虎仍可以以后爪捞去他背部,只两下,爪便从腰间入皮甲,斜拉到胯骨。他忍痛不理,一口气将虎喉剖开才肯罢手。

    丢开老虎,他已神魂悸动,软成了一团烂泥。

    这时,他检查检查浑身上下,不见过于严重的伤口,心中只记得要吃食物补充力气,便以匕首沿虎腹下剥,而后探手下去,掏出热乎乎的虎心来嚼。等热腾腾老虎心下肚后,浑身的鲜血汗液都已粘结,自觉气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他便寻来水囊饮了个空,弓箭,回头去河岸。踉跄走了些许路途,竟碰到几名战士,一问,方知三人早被章摆尾的暗探发觉,只是要到天黑才来接应。

    逢术被他们接去,在岸边潜伏的队伍里见到章摆尾,便把河对岸的情形告诉他。

    章摆尾见对方浑身是血,后面的人拖了大虫,内心惊叹,自然信得他对这支人马战斗力的判断,但此时战马已集于上游,勇武将士伏到中岸,也容不得半点变更。

    冷风一阵一阵地吹,蚊虫死命地往人身趴去,噼里啪啦打脸的声音时而响起。

    逢术站起来,章摆尾也手掖披风站起来,他们把目光一投,只见茫茫黑夜里河水中间亮成一线,对面三三两两的火架,铁定是在成群的马儿旁休息的奴隶。

    “给我一队人马,我要在敌人醒悟前抢回他们!”逢术不容置疑地要求。

    章摆尾不为他的口气动容,只是略微遗憾地说:“队伍虽众,却老的老,少的少!我,也只能给你五十人!”

    逢术无奈,只好又一次看向对面,去猜想刘启他们怎么度过这一夜。

    ※※※

    这阵子,刘启是忙得顾不得睡觉。

    头天晚上,萨林黑阔的手下也察觉到河对面有人出没,而次日,刘启他们恰好去投,让他们松懈了不少。但萨林黑阔也不是没有一点疑惑。他一次一次地考验众人,判断他们的来历,出身,有没有作假。

    宁古塔的膀子们是没得说,几个北雪山族的也不好判断,惟有刘启、刘阿孝年纪不大,可以诳出实话。刘阿孝不大说话,透出几分心计,相对于傻忽忽的“夸刘启”来说,不是最好的突破点。

    于是,他较为情愿地被“夸刘启”缠上,反复问一些问过的问题,看前后的回答有没有出入。

    刘启开始是一味装傻,而后是傻出了对策,你问他家里还剩阿谁?

    他便回答数不过来,然后往里加狗加奴隶加牛加羊。

    你问他姓章的坏不坏,他就说谁谁家的狗多听话,却被撵得没有地方走,跳山坡摔死了。(未完待续。)

266.267

    萨林黑阔只好判断他是真傻。而他也乐得傻名,一心要去天高原阔的漠北娶媳妇,娶萨林黑阔的女儿。

    吃晚饭的时候,萨林黑阔听萨满说头上的鸟雀不往几个方向飞,是大吉之象,便本能地警动。他出去看了一阵回来,又接到牧人的回报,说对面的树上挂过人,便又摆个章门,要诈一诈章宝法等人。

    万事俱备,却有人缺席,原来刘启和大部分的人都不在了。

    于是,他唬问完章宝法,又让人去找“夸刘启”。章宝法告诉他说:“夸刘启去看马去了,他说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马,很想数数有多少头!”

    这是真话,说起来章宝法内心也惨不忍睹,他是清楚,刘启为什么急于数马。

    萨林黑阔乐了,又一次安心,心说:就是对面有人,这群家伙也不会是奸细,不然也不会派个这样的傻孩子。为了收买人心,他要了匹马去找刘启,发觉刘启和逢术家的亲戚们站在一起,果真是在数马。只见他仔仔细细,点着指头,大小,公母不漏,数完一群让一个人记住,再从头数,然后让另外一人记,……最后让他们把马数加到一起给最后一个人——刘阿孝知道。完了,又让前面的人记单群数目,只是外面看的萨林黑阔并不知情。

    “这么多马,你数得过来吗?”萨林黑阔问,接着劝他,“给我一起回去,回头,我让奴隶们把数目报给你!”

    刘启憨憨地回答:“黑个子阿伯不知道吗?努力数,白天数,夜里也数,总能数得过来!”

    琢磨点内情的章宝法觉得肚子憋得疼,为了掩饰,他又笑又摇头。

    萨林黑阔却觉得他这个做阿叔的是在为这样的傻侄子苦笑,劝勉说:“你不要如此,他性格浑朴而已,长大未必不是一条好汉!”

    章宝法只好点头,叹气说:“怕是他非要数完才罢休!”

    萨林黑阔为了拉拢的需要,够意思地说:“不怕!我让人送来火把,让他慢慢数就是。这孩子合我的胃口,我像他这般年纪,也是不几天就把家里的马匹数上一遍,怕人偷,怕人抢。有一天发觉少了两匹,骑上马就去找,追死了两只狼才罢手。”

    “那他还真有些像你!不过你那是英雄气。”章宝法一语双关地回答。

    萨林黑阔笑道:“他是在山里呆久了,只要跑在草原上,我保证能让他成为一匹骏马!”接着,他这就变相地道歉,说自己还怕章宝法他们是奸细,实在是不应该,这就邀请对方去饮酒。

    几人离开了,刘启仍很用功地数马。

    喝着酒的萨林黑阔和章宝法并没忘记他,派人来看,只知他越数离得越远。

    他们吃完喝完,再找人问到的结果仍然是——还在数马,便相信他真是要数完才罢休,只好任他去数。章宝法身在敌营,无以从眠,要自己去找他回来。

    萨林黑阔已把自己抢来的女人送出手,不许他推辞,而要几个手下用平板车拉上小帐赶去,接回他哥俩休息。

    在这片不显眼的河坡地段上,足足圈积战马七万六千匹,岂能轻易数来?从日落数到夜深,也不知数了多少群,等萨林黑阔的人送到卷帐,找去火堆休息时,他们绕行的路程足有数十里。周围的人恨不能几步就跑到上游河边,然后涉水回对面,走得越远越欢喜,只一味督促两兄弟往前再走。

    刘阿孝加浑了头,见阿哥也头脑发昏,点了一就念五,就小声地说:“阿哥,我算不住了!我们装着数,一直走到河边就行了!”

    众人也是这意思,但他们是大人,总不可胆怯,便侧耳听着兄弟两嘀咕。只听刘启不依不挠地说:“那也是要数的,每数两匹就有咱一匹!有你这样养马的人吗,不想知道家里有多少匹马?!三叔养了多马也不见算不住,他那有个本本,哪个营地生几头崽,病几头都有数目的。”

    刘阿孝只好说:“我又没说要跑。先去了河边……”

    刘启翻出几笔账给他,问:“每两匹便有咱的一匹。想没想过有多少是你的?”

    刘阿孝本来还要说“三叔是有本可循,自己要反复加”,一听有多少是自己的,就问:“有多少是我的?!一半的一半?!”

    “啊哈!数都没数完,就知道给我要马!”刘启说完,食指就往前一指,那里又是一堆火色。

    刘阿孝的眼睛亮了几亮,还是抿了抿嘴巴,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可我已经加错了!也是,咱们跑了,章宝法阿叔怎么办?”

    逢术舅父家的儿子尧逢鹿不过二十来岁,可出门多心眼也多,听到这儿便主动和刘启商量,念叨说:“我们就是不跑,那也救不了他!来,逢术阿哥说了,将军想靠我们打胜仗,不来也得来。可咱也得为自己着想,现在是夜里,敌首发觉也已经天明。说要掩护他们过河,一夜的时间足够。半路要是碰到,就说是接应他们嘛。”

    最能做主的一个靠到平板车前左右里看着,小声说:“其它人是死是活和我们有什么干系,我们护住你兄弟俩就可以了。不想坏大事也好,再往前找个营地住下,有了风吹草动才能进退。”

    刘阿孝看着刘启,要他拿主意,刘启眉毛耷成弯弯,怕就怕自己一跑,漏了马脚,前功尽弃。

    众人等不到他的答应,只好在马匹和平板车畔走动,刚才发话的那人觉得主意不该交到一个孩子面前,便说:“你年纪还小,由不得你!”

    说完,他拽了刘阿孝要走。

    刘启好没面子,威胁要喊也止不住旁人的心惊,最终被他们围裹由着小马走。

    众人心虚慌乱,一走就因激动加快。

    尧逢鹿和那个能做主的汉子每隔一阵都要压着他们的走势,又低又急地安排:“慌什么?!都走慢点,记住,咱们还是去数马!”

    他们就这样来了又一处马群。火堆中余火未尽,下夜的三奴隶睡倒俩,还有个年纪大了的老牧人盘腿坐着,在寒意中拉动马肠,又尖又卷的毡帽扬起,诧异的眼睛落到来到的这群人身上。

    众人有些忐忑,就自己出面问:“老人家,你这里有多少马?”

    老牧人糊里糊涂,问:“是大可汗要马,还是你们的首领要?你们的首领有自己的马群,难道他想在这个时候抢马不成?”

    说完,他收起胡琴,踩踩脚边的年轻人,站起来时便握了弯刀,灰白的胡须撑成大八字。

    以他们所见到的——刘启要数马,奴隶话不多说,傻围着看,哪遇到这么大的敌意。这下怎么变成了这样?众人傻眼了,又紧张万分地去解释。刘启有种感觉,只要他们解释完,不管说自己是萨林黑阔的客人,还是说要数马,都一定换来三把马刀,便连忙跳了马,愣头楞头走到马前往左右看,抓抓脑门,奇怪万分地说:“多少匹马呀。数数不就知道了吗?黑个子阿伯愿意让我问,可我觉得还是数好!”

    “黑个子阿伯?!”老牧人鹰一般的眼睛闪了几闪,和气地问,“小主人。你的黑个子阿伯是谁?”

    刘阿孝连忙穿插到跟前,站到刘启和老人的中侧,听得刘启一句,便解释一个句:“黑个子阿伯是萨林黑阔那家伙!”解释到这儿,回头问刘启:“是吧?”

    刘启点点头,问:“你是个客气的阿爷吗?能让我数数你家的马吗?高的多还是矮得多?”

    “传话筒”想想,给老人解释:“我阿哥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马。萨林黑阔就——”

    “就让他去数?!”老头并没笑,而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脚下爬起来的年轻奴隶,冷漠地说:“明天!”

    要笑的奴隶们给出热情,轻声唱道:“哪里没有喷香的奶酒,哪里没有热腾腾的心肠,夜里的不归人,请你快快儿坐下,坐下吧……”

    “恩!”刘启听话地坐到火旁边,不吭不想地看着越来越小的火光。

    老人不理睬任何人,继而扯起胡琴,抬头朝向黑里透亮的天幕,闭起了眼睛。

    手中的马肠子一阵颤动,埋藏的心声已悠长凄婉地迭荡。刘启静静地端详。只见他眉头微怵,面孔上的皱纹全是一道、一道的沟壑,包着颧骨的部分几乎没有肉,身上的膻味冲人耳鼻,觉得他该和萨林黑阔一样是猛北部族的,便很想问问他,那儿有没有萨林黑阔说的那么好。

    但他实在不忍心打断这苦涩的抒怀,就把平板车上的皮裹拖来睡下,自己告诉自己说:漠北的猛人身上都有普通猛人身上所没有的英雄气,那儿一定是个极好极好的地方。

    瞌睡把他的脑袋搅浑,他也不再和刘阿孝抢占地方,翻了个身就睡。

    突然,野地里的火光多了,渐渐有喊声和牛角声,连马群都乱了一阵。老牧人连忙去看,一个不防,被假睡的几人摁倒。这几个凶悍的男人飞快地结束战斗,在刘阿孝和刘启面前又推又拖,不停地告诉他们:“咱们的人杀来了!”

    刘阿孝睁了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再一看阿哥,手指头伸着,含糊不清地嚷:“别拖我,就快数完了!”连忙又捏他鼻子又掐他面庞。刘启醒过来见那个老奴隶在地上躺着,其它两个奴隶双臂平摊,被捆到几段短木栏上,而旁人各有忙碌,顿时明白了几分,也很快和众人一样,如热锅的蚂蚁般等候更大动静。

    几颗星辰爬挂在辽阔的翰海,预示黑夜即将过去,众人无不相信这是抢营的最佳时机。

    然而,一片一片的动乱却是从主营扩散,让他们不知道去哪里好。

    遥遥几起响蹄越来越近,众人只好拉上皮帐,盖去俘虏和死人。

    正拿不准该迎接还是该战斗,焦急的喝声就传来:“可汗传令,立刻把战马调往各营。怎么还不动手?!”

    这边有一人应承,随即几人假意赶马。

    等马蹄声在黑暗里打了个转,渐渐消失,他们立刻丢下假动作,议论纷纷:“这是怎么回事?!章宝法被敌人看破?!”

    刘启心里一阵的急乱,往河边望了,再往敌人的主营望。等刘阿孝提醒一样说:“阿哥,我们的马也要被赶走!”他才猛地一举双手,低嚎了一声:“完蛋了!全是我的马呀!”继而,他走来走去,牙尖相抵,不断地念叨:“不行。谁也不能把我的马抢走!可汗也不行。”

    众人纷纷要走。尧逢鹿去拉他,喊道:“敌人肯定在找我们。还不走?!”

    这一拉让他猛醒,他一连换着方向儿小跑,既而看到自己的马,两手一撑,飞快地跨上,可一转头却发觉大伙的马头都朝另外一个方向,便大声给他们说:“这么多的马,你们都不想要吗。这会乱成一团,谁也休想不费半点气力就赶去,快和我一起去拦。”

    “对!”刘阿孝兴奋地追到他身边,一把抽了自己的刀,“这才是打仗!阿哥,他们走他们的,我去砍几个敌人!”

    “阿的爷,你们别添闹了!就这能不能冲回去还不知道——”发话的汉子又气又急又毛,话还没说完就见飞鸟和飞孝一先一后奔走,连忙打了个圈绕回来,给众人哭诉般说:“逢术让我们看着他。像他们这样,怎么能看得住?”

    众人默不吭声,相互望望,觉得这般走脱,日后必无面目见许多人,只好回头去追。

    刘启和刘阿孝摸黑乱跑,边跑边吹自己的牛角。

    四地里的马群该收拢的还在收拢,不断有忙破头的奴隶和牧人慌张来去,相互也吹也喊,谁也不去管他们。刘阿只好以猛人的口吻呼喊:“可不能走呀。一跑,哪还来这么大一块地养马?”

    刘阿孝是一心想和人干架的,见得不听阿哥呼的人,见落单的奴隶就冲上去劈砍,还连连得手。刘启吓了一大跳,只好取了弓向他靠拢,警告他别胡来。很快,后面又追到的人乱赶马儿中见趁乱砍人无事,胆气大增,无不相互鼓励说:“咱不能比不过两个孩子!”

    ※※※

    对岸潜伏的队伍没理由不把这样的这样意外看在眼里。只是,他们还拿不定主意。

    章摆尾战斗的理由是马群,要借得的是马匹的骚乱和敌人的不意。他打算在马群会到处走动的天亮时再发起进攻,这样一拖住下游根部的敌营,马群就炸,哪怕上游的母马们不起作用,也能要到效果。

    在逢术和陈-良一再恳请之下,他允许这批人先一个时辰过河。

    不料,刚看着他们离开,对面营地就乱了套,马匹乱走,这是炸营。(未完待续。)

267.268

    到底怎么了?这个念头不断的在脑海里盘旋,但主意和想法就像无法融合一样,章摆尾不知道该怎么办,却又无法找人去打听或者询问,这种感觉就快要把这个家伙给逼疯了。

    即使要增兵也不该到下半夜。

    难道是章宝法他们被敌人看破了?可是如果是没有被敌人给看破呢?如果一切都是自己的乱想呢?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如何去办?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来思考。他因拿不定主意,而迟迟没有举动。憋了股劲的战士只想脱离这样的处境,要打这一仗。不断有人在他耳边嚷:“都要天明了,再不过河。这仗就晚上半个时辰!”

    章摆尾承受的压力几乎超出了自己的范围。

    若换个人,说撤退也就撤退,而自己以前没什么功绩,又采取了几番近似可笑的方案,放弃不能服众。可不放弃呢,岂不是拿众人的性命当儿戏?如果你拿着别人的性命当成了儿戏,那么对方是会如何的看待你的呢?这个问题,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准确的答案,但是既然想到了这点儿,那么就不能无视别人的性命,只能继续去想想办法了。

    想了又想,他恨不得拍拍马,赶到章维面前要个主意。

    正在这时,河水多了响,几个汉子得了命令摸去,竟碰到大批的马群,只见它们一路趟水往上游奔跑。

    原来半夜调马,马本身就惊,马也似人一样,不知道同伴们为什么惊,又能顺风顺水闻到母马的味道,儿马子带着马群呼啦啦就动,人赶不住,人也阻拦不住,越来越多的马群开始跟随。

    回头一说,章摆尾欣喜若狂,连连说:“想不到那小子的马尿真能引去马匹。看来,马也赶早了,迫不及待地去寻婆娘,这才让敌人乱了套。”

    等他便传下命令,黑鸦鸦的队伍便开始过河。

    “哗啦啦”趟动流水的脚步不断,越来越快,迫不及待的刀枪闪着寒光。不知谁第一个踏实对岸的土地,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低吼猛冲,将士鱼跃而过,把黎明前的残酷扔到敌人面前。

    外面一有动静,章宝法就鱼跃而起。

    他看看身旁横斜的软肉,侧耳倾听片刻,等蹑手蹑脚地探头出帐一看,才知道是自家人在叫自己,连弯刀都替自己取了,便连忙向四周看去。昏黑一片的营地刮着嘈杂声,东面一排平板车外有几个捋马要上的浑实壮汉,缰下的烈马嘶昂尥圈,只在注目这一刻,已有一人加鞭而去。

    奉刀的自己人忐忑不安地提醒道:“爷!我们趁乱快走!”

    章宝法没有动,转身掀开帘帐,回头看看那个横睡不醒的女人。手下把声音往下压一压,看去一眼,比划了个“杀”的动作。章宝法摇头叹气,连目光都没有收回,似是极不忍心。旁人更加焦急,连声劝道:“都什么时候了,爷怎么能舍不得一个女人?!回头打了胜仗,好女人还不是任挑任选!”

    章宝法惋惜道:“萨林黑阔是个******,我真不忍心看他惨败!”

    说完,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推去刀,转而向萨林黑阔的大帐走去。

    余人面面相觑,随即跟着扯劝,却哪里止得住他,眼看萨林黑阔的弟弟萨尔蔑在不远处出现,只好住嘴。

    萨尔蔑是萨林黑阔的幼弟,年幼多病,因而被送到萨满门下修行,直到萨满师傅被战争夺去了灵魂才回到家里。

    他神色忧郁地来到家族仅余的高车旁,把辕头上的鞍子携到臂上,慢吞吞地回头。等看到章宝法,才笑了一笑。昨日喝酒,萨林黑阔当着萨尔蔑的面,跟章宝法说他没有足够的才能和军功,无法替自己守灶。

    章宝法是为萨尔蔑说了好话的,便觉得这一笑源于感激,近一步询问:“这是怎么了?!唉。你怎么抱着鞍子?”

    萨尔蔑回答说:“收拾收拾,准备回漠北!”

    章宝法一阵儿糊涂,只听他又说:“这里放牧的马匹,多数都是首领伯克的。调马纷发,非是万不得已了不可!”

    章宝法听不懂,只好要他再解释。于是,萨尔蔑又说:“可汗打仗不走移族落,靠抽人编签。他的百姓本就少马,出人者便不愿意再出马,营中无骑,无替换所骑的战士到处都是,最后以出多少马匹给多少战利利诱伯克,勉强凑足战马。可谁又愿意把畜群分离,散到下面?这不,全养在这儿。夜中调马,可见战势多么地不妙,我看你还是尽快把人聚拢,准备跟着我们回漠北吧!”

    章宝法还是难弄清楚。

    他也是在战后才知道,刘英和章摆尾商量了一样,也在当夜袭敌,破章虎山等营地,毙俘大小头领三十余,完虎祥才心中惊恐,连夜调马。与他不同,不远的萨林黑阔却大为意外。他正是预感到什么,内心焦躁而无所是从才出帐走动,碰巧听到两人说话,便站了一站。

    萨尔蔑正在兴头,冷不防抬头,见阿哥用犀利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又不知道哪犯了错,只好低着头走掉。

    章宝法同样不敢面对萨林黑阔,又要思考怎么和他说话好,便盯着萨尔蔑的背影。

    萨林黑阔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你也在想他的话?!我投靠可汗,本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可就这样回漠北,我——实在是不愿意!”章宝法见他情真意切,便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回去了!”

    “又有哪里可去?”萨林黑阔心情沉重,不往下再说,“呼”一捶腿根,嚷道,“你侄子还在外面。此时人杂马乱,得赶快找他回来。”

    章宝法不语,心想:怕是早走脱了。找得回来吗?若是你昨日不强留我,我也说不准自个。萨林黑阔这便喊人,喊了几个都不在,又喊。刚喊到两个,西南方向的角号便已有异。他听了几听,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周围几人,问:“敌人来攻?!”

    一下不曾得到答案。他返身扯去萨尔蔑套就的战马,一按而上,抽出弯刀便要赶去。章宝法一个箭步蹿去马头,拦问:“你要去干什么?!”

    萨林黑阔声色俱厉地责备:“自然是去打仗!你要是个******,就该与我并肩作战,为你哥哥报仇。”

    章宝法问:“打得赢吗?你等仓猝遇敌,怎么打仗?”

    萨林黑阔就像一只欲食血肉的猛兽,两眼红光喷发,吼道:“要你教我!此来战马数万,倘若不能杀退敌人,将来岂不被可汗怪罪?!”

    章宝法突然觉得两人已是血肉相连,不拽不行,呼嚷:“那也不成!可汗死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一旁有人呼斥。章宝法情急,也没细听,正不肯放手间,觉得股风扑至,人影来到,被什么人扯住。又被自己的人抢回后,章宝法这下看得清楚:原来横里杀出十余人,怪他出言不逊,要来擒拿。

    萨林黑阔冷喝了几声,突然扬刀剐翻一人,口中叫道:“老子和自己坦达争执,要你们来管?什么他娘的可汗,带老子打胜仗才是!”

    一干来人愣了。章宝法却又惊又喜,惊得是他杀了红日可汗的人,喜的是他一定能被自己说服。半晌,才又一人悲呼:“萨林黑阔,你想干什么?!你就不怕可汗怪罪?”

    章宝法连忙看向他,见他雄踞马上,刀口沾血,心中也问:这回,你还怕可汗怪罪吗?

    萨林黑阔并无半点畏惧,狞笑大呼:“滚!”

    一干人灰溜溜便走。章宝法再往两下看,萨林黑阔的人已聚集不少,一名少年战士扎马在火堆旁边,对着天空急吹,而回头,萨林黑阔正期待地看着他。他一阵迷乱,口快劝道:“好坦达。我们投降吧。”

    “你说什么?”萨林黑阔生怕听错了。

    章宝法说都说了,便肯定地坦白说:“我是奸细!是的,论辈分,我还是章维的族兄。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不少你牛羊草地!”

    “你说什么?!”萨林黑阔问,他突然大吼一声,寒刀闪亮。

    章宝法一动不动,直到他的刀停留在自己的头上,才说:“我可以保证,章维比红日可汗强上百倍。此一战,红日可汗必败无疑。你难道要做刀下之鬼吗?还是你觉得凭你这些人可以打败他的数万雄兵?即使你能赢又怎样,我听他说过,他还要靖康国大朝廷出兵!”

    萨林黑阔仰天不语。章宝法在夜色中看不到他的眼睛,等了半晌,只听他沉沉说道:“说这一番话前,我还当你是我的坦达。我不想在这里杀你,你给我滚!记住,身为一个猛扎特族的******,也只有死战到底。”

    章宝法这才知道自己始终没有看透萨林黑阔,终久要失去这个一见难舍的坦达,然而心里却很痛快。

    倏然,一骑奔来,未到跟前,上面的人便已落马。

    萨林黑阔再也顾不得督促他“滚”,带人急行。章宝法迟疑片刻,正要寻马跟上时碰到萨尔蔑,还没和他说什么,就听他说:“你不该去劝我阿哥。他不会听的。他——是猛扎特族的天骄,英勇善战,无人不知,一旦离开,便如树无根须,永远没有复兴家业的希望了!而我,却可以和你走!”

    章宝法生气地责备他:“你胡说什么,还不想想怎么抢回你的阿哥!”

    萨尔蔑再次请求说:“劣阿汗要嫁女儿的时候,阿哥让我去。我便去了,却大大出丑。于是,在各部各族,我的庸碌无能正如我阿哥善战的名声一样,也只有远离才能复兴我穆里克默思儿斤家。你带上我去见你们的可汗吧。”

    章宝法不理他,见所带的三个人拉出马匹,骑上便走。

    一路都是溃退中的猛人,在冥冥晨曦中驱赶马匹,妄图挽救一些,惶惶如丧家之犬,问上一问,却也不知章摆尾带了多少人,正欲再往前走,看到萨林黑阔几十人的马队卷风一样往回刮,稍后,闹了个把时辰的刘启、刘阿孝他们也奔到这里,并认出他们。章宝法见他们竟未走,心中不免热乎,问候过两个受伤的汉子,这才知道他们是受刘阿孝所累。他还没以看护的责任数叨,刘启就催他们往上去,叫嚣说:“再走几里就是要道,马匹都要从那里过,早点去,劝他们不要走!”

    “劝什么?你这孩子怎么掉到财眼里了?!”章宝法骂嚷,“就知道章摆尾答应给你一半的马。我看你去。萨林黑阔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你去,看他不宰了你喂狗!”

    刘启不信,回头一指,笑道:“看,萨林黑阔的狗?他宰了大伙,也找不到狗喂?!”

    原来他们每人的马后面都拖着生肉,引了十来只牧犬跟一路。

    众人把注意力放到他身后,才开始惊叹,想一想,敌我不分,他们有狗跟着,不知情的人万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不免夸这人的主意。

    刘启大为得意,四处问人:“萨林黑阔呢?”

    一旁有人插了嘴,假怂恿说:“刚过去!被打跑了,追上劝劝?!”

    刘启、刘阿孝却怦怦心动,和他们说了会话,一碰头,打马就走,后面的人追了好远,却被几处溃人溃马阻隔,退了回来。

    此时天已大亮,萨林黑阔身边的人要认出他们一点都不难。

    章宝法也没有什么办法,一面骂刘海养个要钱不要命的兔崽子,一面把希望寄托到萨林黑阔那,希望他还当两个孩子是自己的侄子,等着自己去讨要,也好不负逢术所托。

    走论之间,背后马蹄声紧。众人回头看去,数十疯骑空马扯着土烟狂奔,嘶嘶哑哑不可阻挡。不少杀红眼睛的见什么碍道就掏一刀。远远望去,一头往前跑动的老牛让路不及,便被雪亮的刀子刺过,翻成一团。

    镗镗一阵密蹄,已可以看到猎猎披风,和风势带起的皮绳帽和直发乱辫。

    眼看他们直冲跟前,差点看也不看就要杀条路继续追,而为首的是逢术,几人不由惊喜交加。卷来的逢术也认出他们,偏离马队,揽着骏马急转,“吁”地一喝,大声询问:“刘启呢?阿孝呢?”

    马队停了一停,几个骑士在陈良之后也来问及,听到章宝法的“刚……”,便又一勒马转身,向前追去。

    章宝法的人拦住一个水桶般的彪汉,只听到他粗悍地喝嚷:“能救出他俩,就有份分马!”

    章宝法“啊”地一声,还没问“是谁说的”,就已见到一名手下悄无声息地远离自己,猛蹂马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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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头,另两名手下在骂:“这群见钱不要命的畜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虽是这般骂着,自己马鞭却也已如雨点。

    章宝法只好大吼:“你们可知道这是在敌营?不爱惜马力,就不怕陷入敌人的包围?”

    被点燃的烟雾偶有蒸升,晨曦中角号阵阵。霎时间已是铁蹄四混,马嘶不断。章摆尾领兵过河,兵分三路。前路直扑主营,中路由自己所领,截断主营和牧地,后路拿枪驱赶马、奴,敌军战士。猝然不防的敌人出不去,聚不拢,乱成一团。有人干脆丢弃马匹,驳车,往主营飞驰,但他们到了主营才知道,主营已经空了。章摆尾的中路军在半截林木地旁阵列,许久也不见与较有规模的马队交手。他正心头狐疑时,接到前路回报,说原本牵制敌人的前营人马不费吹灰之力便越过敌营。主营空了,截挡敌人也不再有什么意义,只需要把混杂的马匹赶过上游就是大胜。

    事情果真这么简单?章摆尾犹豫着,踌躇着,很快想到自己要面临着几种选择:第一,找到敌人主力的踪迹,击败他;第二,援助前路,一起阻击援军;第三,原地不动,或支出部分人马援助后军,尽快完成预定的目的。经过一连串的思考,他最终否认敌人主力仍在营地的可能,决定向前路移动,这就领兵上赶。看到前路人马时,敌人救援果到。只见前路山前旗头滚动,流矢交织,不知多少人荡起的土尘狼卷,朝晖浑沌一片。章摆尾勒住人马,隔路观候片刻,却也不知道哪里杀出了逢术,躁气地拦住她:“为何停住?!”章摆尾道:“我们是阻击敌人。败敌越多遇敌越多。”“那刘启和阿孝呢?!他们一定在前面。”逢术大声一吼,探身拽住他的马头,“你一定得下令,击溃敌人!”章摆尾再看看逢术,两眼喷火,插了两只箭枝的衣甲绽开,露出两三处殷红的新刀伤,但凭料想也清楚他找飞鸟找得辛苦,便摇了摇头,安慰说:“你也尽力了。若是你主人非要怪罪你,你来找我就是。”逢术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能听到这样的话,大怒之下将他扯于马下,大呼:“你这个杂碎!我要你偿命!”两人在地下翻滚一团。

    周围人连忙拉扯分开,陈-良叫着冷静,在旁人的帮助下死死卡住逢术,而后回头和章摆尾理论:“我家主公不是妻妾成群,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倘若让他英年丧子,还不是要了他的命。摆尾爷,我求您了!”章摆尾脸色难看地爬起身子,退到一旁。

    众人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大多原谅逢术的鲁莽,一声不吭地站着,站着。章摆尾不知是不是恻隐之心起了作用,哈哈大笑,转身时还拍拍一个骑士的大腿,回头向逢术指去,说:“这又是一个******。你们都看看,倘若你们人人都像他一样,又怎么会打不败猛人?”说完,他又看着逢术说:“逢术。我不是趁人之危,也不是因爱惜而逼迫你。刘启和阿孝眼睛里都盯着马,我判断,他们根本没有走到前面去!你要是不信,我再给你一支人马,你杀过去看看。”“这倒是。没有几匹马来得及飞过去!”章宝法摸着胡子点头。逢术闷声道:“可我已经带人来回几趟,都找遍了!”“也许混到马群里去了!”章摆尾说。

    这时,他脑子里亮光闪到,浑身顿生冷汗,忘情叫道:“坏了!我们中了萨林黑阔的奸计。他也一定混到马群里了,是在下游收散人手,趁了我人马越拉越远的空子,一下子扳转劣势。”“这么说,回头去救已经来不及了?”章宝法问,“还是让我去,我去劝降他。”章摆尾不看好章宝法,点头承认道:“我自己去!这个人真是可怕啊!”

    他望着又一次束甲上马,准备冲阵的逢术,很想请求对方替自己救援后路,而自己坐镇前路,抵挡蜂拥而来的敌援,但终究没有脸面说出口,便又轻叹:“逢术说的也是对的。我还是轻敌了!”他在几名爷们的帮助下点齐人马,吊身翻去马背,如风般向后扑去。正是奔波抢路的时候,迎面看到一片马,不断仍有牧人汇集,几个奴隶还在为收拢忙碌,伸着长杆越野。章摆尾大声吩咐并辔急奔的战士:“抢时间,让战士不要理睬。只要赢了,这些,连人带马都是大首领的!”一骑打后头追赶上,扯着嗓门喊:“摆尾。我好像看到了逢术要找的那俩孩子,他们在向我们喊!”章摆尾听不太清,转头要他重说了一遍,吩咐道:“那你带几个人去看看。实在救不出他们的话就不要硬出手,回去通知逢术一声。”几人接到命令,立刻偏离马队,折向躲避马队的赶马马倌,一直追到马群前才停住。“别追我和我阿哥的俘虏啦!”刘阿孝气急地拦到前面,问他,“你是不是想夺我们的马?!”“你们的俘虏?!”为首的大胡子还没诧异完。就见刘阿孝更误会,冲着背后大喊:“阿哥。有豺狗来抢咱们的马,你还要不要?!”牧人、奴隶的目光一移,草棵里便刷拉作响。

    刘启箭头一样冲出来,一手提这裤子,停住后,另一手扎到前面的腿上,警戒如猎狗般问:“谁?”“到底谁是谁的俘虏?!”来救他们兄弟的战士们傻眼了,呆头鸡一样往一块拢。一个略显卑微的年轻猛人骑马上前,把手放在胸口上,行礼说:“我是萨尔蔑,正要率领他们向尊敬的上国可汗投降,还请你们代为引荐。”“你已经像我投降过了!怎么还能向章琉姝的阿爸投降?我不许。你想拿我的马和我的人投降?”刘启气忽忽地问,“从来也没有见过你这样反复的小人,遇到威胁就投降。”萨尔蔑说:“我真想向你投降。可你的年龄太小!等你成了远近闻名的******,我再向你投降吧。”“可这些马是我阿哥的,他让你劝降你的百姓的!”刘阿孝说。一群人都不信,哈哈大笑,引得奴隶们也往嘴巴上伸手。为首的大胡子笑了几下,冲刘启和刘阿孝喊:“一半的马都是你的,那可是别人一辈子也别想得到的财富,你还想要多少?你们还不到你们阿叔那?!再不去,他不战死也要疯掉。”“我会去的。等我撒完尿。就让我阿叔把俘虏和马匹夺回来!”刘启使劲地打去拦路的草枝,又进了草棵深处吼,“等着,萨尔蔑。等我尿完了……”※※※逢术又躁又热。

    被他以重金激励起来的如狼似虎之士,也像发了疯似的。他们一眨眼功夫就冲进了敌阵,劈波斩浪般突破敌阵第一线。可这里的马匹牵扯到各家伯克的利益,已经到达的救援不下三、四起,抬头但见烟尘一片,果然如章摆尾所说的那样,刘启两个不可能在这儿,即使在,也难以抢回。这下一泄气,他们只好又从敌阵回杀。敌军战斗力不强,士气也相当低落,知道他们都是杀红了眼的恶狼,早早让开道路,让他们通过。回身歇马的这一刻,逢术的气全泄了,只觉得浑身酸疼难忍,几乎连兵器都拿不起来。他望望几个大着胆子问尽了力也救不回哥俩,会不会受亏待的汉子,吓得人连打寒蝉。陈-良也闭了眼睛埋怨,大声嚷他:“我一个不在,你就带着他们到敌人的营地。怎么也不好好想想?!啊!说好听点,你是阿爷收养的,说不好听点,不过比我这个无路可走的人高一头,关键的时候,你拿什么管少主?管不住,为什么要带他们!”逢术大悔,翻身下马,捶地大嚎。

    正伤心之计,听到一个脆脆的声音责备陈良:“阿爸告诉我,逢术是我阿叔。你怎么说他没有资格管我,不过是我不听话而已。我不是不听阿叔的话,而是谁的话都不听。”逢术一抬头,看到飞鸟两个活生生站在面前,又惊又喜,胸火却也难泄,抡起手掌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响,打得刘启头都懵了。

    刘启挨了打,连忙喊叫:“阿叔,阿叔,别生气。我早就想好了。马儿,我一半,你和阿孝一半。”逢术只觉更气,咬着牙,巴掌高抡不动。

    陈-良连忙插到中间,瞪着逢术。

    刘启拉着想跑的刘阿孝,低着头推他说:“你别挡着呀。阿叔疼我才打我的。我疼我阿爸才非要这些马不可。咱都是男儿,不怕死才有好日子。”陈-良哑然。逢术忍不住把他抱住,接着把刘阿孝也揽住,含着眼泪大叫:“长生天!您老人家果真是保佑******。我们家的刘启和阿孝都是******,您的儿子!”“是呀。孩子找到了。怎么给我们分战利?”一个兴高采烈的汉子不知道是为别人高兴还是为自己高兴,上去就问。逢术吼道:“我把马分给你们!不过要先打赢这一仗再说。”刘启喊道:“不。得听我的。有个卑鄙的猛人骗了我,本来他到处乱钻,被我和阿孝抓了。我相信他,让他去收拢马匹。可他收拢上上千马匹,突然反悔,准备带着马向琉姝姐的阿爸投降。只要你们和我一起把马抢回来,我就把这些马分你们一半!”陈-良愣了一下,问:“你要和章爷抢马?!”刘启争辩说:“你不敢?!我抢的是我自己的。就是琉姝阿姐知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人是我和阿孝抓到的,马是我让他收拢的,他一见有了大人,就向大人投降,这对吗?!你说该不该抢?!俘获自得,是琉姝姐的阿爸在打仗前说的。你们要是害怕而不去,分不到马,活该!”刘阿孝附和:“是呀!”旁人也有人附和:“这也是人家刘启用性命换来的!”逢术想想,觉得这话一点错也没有,就说:“那好!我们要去!不过,那也要打完眼前这一仗。不,也不用,应该先抢来马匹,再让那些猛人奴隶高喊‘萨林黑阔投降了’,保证仗也不用打了。”陈-良觉得好,接着往下说:“若敌人坚持来援,不一会,中路,西路人马就会齐进,让他们丢盔弃甲,滚回漠北。”

    风温温和和地卷起马鬃,几只混于其中的骆驼被簇拥的马匹迫得不安,挪来挪去。带了大批骑士回来的结果给刘启几分狐假虎威的盛气,他得意地抬着下巴,挑衅地盯住一双深棕色的大眼睛,而这匹马是萨尔蔑的。

    萨尔蔑倒不怕这个连自己的马都不忘威胁的家伙,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不安地朝几个掠马的成年男人看。

    刘阿孝远远绕来,自觉阿哥不会无缘无故地冲马瞪眼,上去就是一巴掌,马儿的尖耳朵晃了许多晃,一阵惊惶。刘启一摆手,递话道:“我,刘启!认识了吧?!”

    刘阿孝连忙告诉他:“阿哥。它就是一马!看它不顺,一刀宰了不就得了!”

    “是它看我不顺当,头都不低一个。去,让马都卧下!他阿妈的,你说咱兄弟两个都威风凛凛的,它们为什么就不怕呢?”刘启看向萨尔蔑,却问刘阿孝。

    刘阿孝想也没想,回答说:“畜牲呗!阿哥,怎么让马都卧下?”

    “有了。”刘启括手一笑。一转脸,他问萨蔑尔:“知道不?马少了两匹。奴隶都没少,怎么马少了两匹呢?”

    没了马和奴隶献出去,就没路子见敌方可汗的机会,萨尔蔑心里恨死了,但也不得不低头,含糊道“恩”了一声。

    飞鸟见他承认,趁机刁难说:“这匹抵了。可还少一匹……怎么算?你可别往我家赖,就你这个样儿,我还怕你带着我家的马投敌呢。”

    萨尔蔑哭丧着脸问:“那怎么办?”

    刘阿孝问:“是呀,怎么办?一刀杀了?!”

    刘启一回头,抑制不住地一笑。他回过头,和刘阿孝耳语两句。

    片刻之后,就是萨尔蔑的大叫声。

    嫉妒逢术暴富的陈良就在一旁,虽然他也会分十来匹马儿,可与逢术相比,差距太大,他心里全然不是滋味,不忙着去,回头时,刘阿孝和刘启已抱着什么跑得飞快。他搜索了几下,只见马不见萨尔蔑,脑子一激灵,忙问自个:“这哥俩才多大?刚才还笑呵呵的,转眼摁死了个人!我还真不如逢术,不知道在他们身上使劲。”

    他晃着马鞭回头,扭头看到章宝法也带了个人赶去,便狠狠地抽了匹不听话的马,扭头去找逢术要好处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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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宝法一眼看去,心里想的和陈良一样。

    但他和陈良不同,因为萨尔蔑阿哥的托付,是死要见尸的,便在出事的地方找。正焦躁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哥!”

    章宝法扭头看去,身旁的男人却已大笑。

    原来萨尔蔑搂着两条腿,一丝不挂地蹲到草后。

    章宝法又气又怒,粗声训斥:“你惹谁不行?惹他?!别说他扒你的衣服,就是要你——一个俘虏的命,谁又能为你说得上话?”

    萨尔蔑叹气解释:“哥!我就是想见可汗大人,这些马和奴隶是我出面收拢的。带着马和奴隶投降,那和俘虏可是天壤之别呀,谁能知道他的家世强硬,连可汗的马都敢夺,他这不是等于抢可汗的马吗?”

    章宝法对刘海并无不满,打发手下去寻些衣服,只是摆手叹气,说:“知道不?那夸肖野章当初在老爷子面前多红,请无不予。可谁知道一转眼,老爷子就看上他阿爸了,不但杀了夸肖野章来收买人心,还把我一房姑的养女嫁过去。那小妹子可美得很,不知道馋坏了多少族里的年轻人!”

    说完,他又絮叨:“人家人也实在,更为族里立下过汗马功劳,理所当然被云岭器重。这孩子倒不是依仗谁,那是爱财爱的,你这是犯到他手里,你知道不?”

    说完了,手下也拿了衣服来到。萨尔蔑穿上才问:“我阿哥怎么样了?”

    章宝法略有些快慰,心想:你还知道问问你阿哥。

    他摇摇头,说:“仗打半晌了。别的我不佩服,就这个打仗,章摆尾没的说。见他和你阿哥逢了对手,我也没往输赢上下论。这还正合计,两虎相争,岂不一伤?准备让你去援军那儿喊几喊,逼你阿哥弃暗投明。”

    萨尔蔑摇摇头,说:“阿哥!你得信我。我阿哥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些马,只是不想在自己手里丢掉。不过,即救他又能大获全胜的法儿不是没有,你带我去见将军,我跟他说。”

    章宝法不信,问:“说什么?”

    萨尔蔑说:“将军守得准,战线拉在葫芦口上,倘对着援军放马,以精锐掩杀,必可获胜!”

    章宝法突然发觉他的眼神里透着以前看不到的自信,便定定地看着他,说:“战前没什么犒劳勇士的,章摆尾早就把马规派了。此时放马,失信于人,就是胜了也不可取。”

    萨尔蔑笑道:“何不以借用刘启的那一半?既然他抢了可汗的马,便再以可汗的名义借来,战胜之后,他父亲总不至于去讨。”

    章宝法体味了一下,皱起了眉头,问:“你不是和那小子杠上了吧?章摆尾会不会听你的我不知道,但那小子肯定不会愿意。”

    萨尔蔑怕自己没有机会表现,又说:“让他父亲愿意就行了。我怎么会和一个孩子怄气?死马总比过死人。”

    然而,他没有说服章宝法,正期待着见到章摆尾时讲给章摆尾,消息传来,章摆尾的人马反被萨林黑阔驱赶的牛羊马匹冲散队伍,而今,阻拦敌援的前路战线业已难保。章宝法出于责任心,带人前往聚集,他也只好跟着。赶到半路,消息又到,说是敌援急急撤退,萨林黑阔只好丢弃牲畜,不顾而逃,被殿后的猛人射成刺猬,其余部众折回,已经向前路人马投降。萨尔蔑听完大哭。

    他由章宝法陪着去到前路,一问脱身的从人,方知猛人射萨林黑阔并非误杀,而是奉了红日可汗的命令。

    章宝法心里也不舒服,默默地听一会,猛然觉得萨林黑阔实为自己而死。

    这时,一个一脸泪水的猛人泣不成声地告诉他:“爷。首领大人托我告诉您,为他照料萨尔蔑,不要让他可怜的阿弟像个孤雁!”

    章宝法向萨尔蔑看去,见他仍在大哭,忍不住怒吼咆哮。

    ※※※

    小胜之后就是大胜。

    红日可汗败退时中了刘英的埋伏,自尽身亡,他的长子——完虎力迫不得已,率众投降。章维见大局已定,便让章摆尾,余山汉等杂牌军继续北上,而自己引兵而回,料理家务。不甘心的战士们开始在草原上寻找猎物。

    他们追到猛原,都疯了一样,闯入羊群,杀去反抗的男人,抢掠出财物,干尽能够干出的所有坏事。无论是有没有参战的部落人家,碰到蜂拥而来的他们,要么转移,要么败北。

    刘启随着大人北上作战,不日已抵达顿河达林格里奇,要和那里的马队合击达林格里奇千户。可当他们迂回到敌后时,战争已经结束。原来,达林格里奇千户玛林嘎达欺软怕硬,因受人蛊惑,见来犯之敌零星可欺,杀了几个落单的骑兵,惹祸上身。

    稍后,他清醒过来,便舍弃治下百姓,涉河而逃。

    刘启和刘阿孝跟在逢术左右,正取笑玛林嘎达如何不济,见到了战后的复仇。

    一行要被赶到河边的俘虏迎面走来,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和孩子,神色黯淡,个个如同羔羊,被一根很长的绳子牵着,默默低头走路。骑马的战士挥着刀子,凶神恶煞地赶在后面,毫不手软地落刀。

    陡然,几名穿插的骑士突然顿住,原来一名骑士突然落马,被他掳在马上的猛女挣于马下,苦于无路,迎着刘启等人的面奔去。

    女子身上的衣服都已烂掉,如同溺水挣扎一样扭跑,却不呼救,大概知道无人会救她。

    刘启分明地看到她眼中的恐惧和额头的汗水,正默默为她祈命时,一只羽箭钉在她的背上。她依然还在向前奔跑,到了刘启的马头才倒下,但眼神的仇恨和狞然许久未散,而背后的手里,仍握着一柄沾血的小刀。

    一个狂奔的骑士吼到跟前,卷去了尸体的头颅。

    随后,他哭一样冲到俘虏堆里,一阵乱砍。血溅如潮。刘启眼睛不住地跳,只是默默地叫:“她杀你的亲人,不是因为你们杀了他的亲人吗?”

    “反正也要杀的!”一人大喊,“拦住他,赶到河边再杀!”

    刘启心里发寒,连忙问:“阿叔,这些人!全部杀完?”

    逢术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儿,故意问他:“你怕了?”

    刘启冷冷地哼了一声,叫上刘阿孝,扭头走了。

    他没有去看杀人的场面,但睡到夜里,却分明地听到雷动的哭喊。他起来,走出营帐,发现武士们都在睡着,空空无人的营地只有狼烟。回来躺下又睡,接着又听到哭声,出来还是空无一人。再睡,还是睡不着,只好走到顿河边,听它拍打着涟漪。

    尸体远在下游,却又像是在脚下。而这条被歌颂不休的母亲河,却饮满牧民的鲜血,它静静地,一点悲喜都不表示出来,一如既往地往复北流。于是,刘启带着难以释怀的口气,问她:你没有感情吗?河水哗啦啦地响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波浪声变成哀求,像一个母亲般的乞求。

    刘启倾听在那儿,直到脑门丝丝发凉,才自言自语一句,说:“他们已经不是我的敌人了。”

    夕阳从山后升起,刺眼的阳光将十八里的拐子滩照得通亮。

    数日来,已有计不清多少人马从这儿道通过,仅是晨风一卷,马蹄趟松的土层上便扬起草尘一片。

    草滩静了半晌,坳后的飞雁刚敢栖息,又是一拨人马要趁这晚风。

    这支马队是章摆尾的后队。

    最先露头的是四个少年,他们早被这鞍马劳顿的行军折磨得消沉,松松垮垮靠在马鞍上。随后,二百余人的队伍夹杂驮马,斜斜驰来。

    一个身材瘦长、神色剽悍的老者并不懈怠,时而在队伍首尾振马走动,时而神色严肃和人说话。他就是章赫同母异父的哥哥,随母嫁入时改姓为章,单名一个衮字,眼下主掌这支马队。

    很快,一辆勒勒车自后撵上。章琉姝从车里露出头来,问:“阿爷。这什么时候能到漠北呀?”

    他虽然对章维硬邦邦的,对章琉姝却满是慈爱,笑了一笑,温和地说:“这就吃不消啦?!我们已经算是养尊处优了。章摆尾隔三岔五送来猎物,粮秣,根本不需你们动手。那些百姓家的孩子要一边行军,一边打猎,不是好好的?”

    围在她周围的少年闲话闲说时好几次想到回家,这下得了章衮的谆谆教导,无不嘘唏自个不如百姓家的少年,无仗可打,就这样儿从南走到北,不被太阳晒干,也闷死。

    老人听着他们的争辩,不由叹息。

    他和章血远一些,就拿章血为例,夸他总跑到前面,见前路派回的人就问。章琉姝琢磨过章血的想法,尤不服气,嚷着让章血来跟前,自个说。老人都离开了,他们还在唧唧喳喳地说章血。正说着,章血自前面回来。他晃着马鞭,扯着憨嗓门高歌,颇有点春风得意的味道。近处的人也不知道这家伙碰到什么欢喜事,仅仅提醒章琉姝:“看,他骑了匹遛花马。”

    几人交换眼神儿,几乎同时想到刘启。一个激动的少年说:“撵上刘启了!我们把脸蒙上,也去要匹好马骑。”

    章琉姝怪他的主意馊,摆了摆手,问:“他能把成千成百的马都带在身边呀?”

    问傻了对方,她就使劲喊章血。

    章血离开和自己说话的人儿,一来到,就扯着马头晃两晃,说:“这马怎么样?刘启说,这是最好的一匹,给我留的。”

    有妒忌的人中伤说:“就给你一匹马,看让你欢喜的?”

    章血不吃他那一套,说:“是我没赶上接马尿,不能去分战利品。刘启送我马,是对我的情谊。情谊呀!嘿嘿,你们就不要想了!”说完,他就看向身后——脸露瘪色的一个,用行动告诉大伙,那个就是没要着马的。

    不一会,他又晃过马头补充:“他要发给大人,连宝法爷的也没少!我都劝他呢,你们说,我们还没有长大,赚点血汗容易吗?!”

    章琉姝第一个不信,反驳:“你又被他骗了。是他说给你的吧?他会发人,还发给大人,宝法阿叔?”

    章血说:“你不信算了!他不骗我,我也没骗你。”

    章琉姝心里进了虫子,痒痒地挠,立刻督促发问:“他呢?!你带我们去。”

    ※※※

    旷野茫茫,星空壮丽。

    凉风徐徐拂来,几处篝火吐出的烟花纷飞一片。

    挂着马灯的来客就像是从苍穹的一端走到另一端,近了才把人面看得真切。章宝法把几个男人说给逢术认识,然后拍了一拍压了腰肢烤肉的刘启,问他:“诶,小子,讲什么呢?!琉姝小姐也来看你了,去,给她说说,你是怎样挣到你的马的。”

    刘启仍不愿停掉一半的话头,只分神看了一眼,就冲一个壮汉提高声音:“……猎人早上出门,发觉门口多了只羊。啊?!奇怪了不?羊,怎么会有一只羊呢……”

    逢术抬头看到章琉姝下马,心里高兴,就给刘启说:“不讲这个了。你不看阿孝都打瞌睡了?去玩去吧。”

    刘阿孝耳朵一动,眼睛开了几分,嘟囔说:“还在讲呀,我小时候就听够了!”他就打了哈欠,从屁股后面摸出一片竹皮,不看路就走,一头和往里蹦的章血碰个满怀。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勾肩搭背地站并齐,等着刘启到身边。

    不想,那几个大汉却听出了兴致,就着酒肉问刘启:“是那头老虎叼来的?”

    刘启本已往外走去,却又提着肉回来,非常肯定地点头。

    逢术怕汉子信以为真,笑道:“别听他的。保不准,老虎养好了伤,还去寻仇呢?那哪会有准呢,千百回也不遇一次。”

    刘启处心积虑,要给他们灌输的仁爱之心,这下当众被驳得实在,立刻冲逢术大嚷:“你怎么知道千百回不遇一次?那老虎就没有长心。”

    少年少女就等着刘启呢,很不耐烦。

    章琉姝自小跟着阿爸,不怕在陌生大人面前说话,接过来就要刘启好看:“老虎长得是老虎心,人长的是人心。老虎心里就想吃肉,而有些人的心里呀,就想要钱。”

    刘启愕然,而男人们都哈哈大笑。

    少年引了火把,添出一堆新火,个个坐下。

    前次穿漫山峦,身畔虽是崇山峻岭,却是一条又近又光、众人熟悉的好路,追敌北向则完全不同,半天的烈风就能吹花人脸,而那日头一高,毒狼一样噬人面皮。章琉姝还好,北上不到三里得了辆车坐,招手就有上好的羊肉,刘启和刘阿孝却不同。逢术是不会宠人的粗人,哥俩的干粮、水、草料、柴均要亲力亲为。

    幸好他们是不怕折腾的破烂革皮,骑马追逐行猎从不拉下。(未完待续。)

270.271

    少年们看着他笑眯眯的黑面皮,心情难以形容,大多第一句都以“刘启,你得了多少马”开头,连章琉姝也不例外。刘启猛啃狍子肉,心里警惕。章血以口型告诉他个“要马”,他立刻就****:“你们来看我吗?不会是惦记着我的马吧?!”

    曾格絮絮和钱串串都是女孩子,扯着银铃一样的声音反问:“你给吗?”

    刘阿孝立刻摇头,回答说:“不给!你们没出力,也不该要。”

    曾格絮絮欠了欠身,坐到刘启身边,刚刚鼓胀的胸脯碰到刘启的胳膊。

    她笑吟吟地白了飞孝一眼,娇声娇气地央求:“我给刘启要,又没给你要。刘启,你也不肯给我一匹吗?!我的马难看死了,阿爸就是不肯给我换。要是你挑一匹好看的花马给我,以后,别人再送我吃的,我都分给你一半。”

    章琉姝唏了一声,不高兴地看到一旁,心想:刚才还在一起说他吝啬,一转脸就要马,太不要脸了。继而,她又露出一丝笑意,心说:我还不了解刘启,给你才怪呢?

    她看着刘启,也不再出言取笑,而是拨了拨火,幽幽说道:“你能不能不再贪财?!你是我阿弟,说出去连我都被人家笑话。”

    逢术心里其实最忐忑不过的。七万多匹战马,一半是多少?刘启分一半走?把这一半拉走,起码等于拉走半个纳兰部,他想了一下说:“这个事情回去我说给刘启他阿爸,留下一部分表示功劳就行了,剩下都献给你阿爸,让他奖励有功之臣。”

    刘启意外地“咦”了一声。

    但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要是别人,自己给他分马就可以了,逢术这么说,是因为他是自己至亲的亲人,考虑甚多,深思熟路过的。

    曾格絮絮却不管,等刘启的话呢,扯了他的衣服晃了几晃,央求说:“给我一匹吗?”

    刘启点点头:“好!不过……”

    曾格絮絮立刻给了他个香吻,发出“呗”地一声,引得几个少年妒忌。飞鸟红到脖子根,连忙用手指去抓吻痕。

    然而,他被曾格絮絮扯自己扯得很紧,只是讷讷说:“不过……,不过……”

    刘阿孝对阿哥失望。

    章血却盯着曾格絮絮的胸脯看。

    曾格絮絮撅起嘴巴,面孔娇红:“还不过呀,是不是再让我亲你一下?!”

    钱串串大叫:“我也要一匹。都给她了,也要给我。章飒你呢,你不要?”她觉得章琉姝有些安静,就看一眼。

    章琉姝有些失落,不快地问她:“你也要亲他一下呀?!”

    刘启终于把“不过”之后的话吐了出来:“要讲一个故事!谁讲‘老虎报恩’讲得好,我就给谁一匹马!”

    刘阿孝听够了,本能地嘀咕:“老虎报恩?!”

    刘启毫不迟疑地肯定他:“恩!老虎报恩。”

    一个少年不快地嚷:“刘启,你太可笑了!你不过是想和曾格絮絮好?!说什么第一个会讲什么故事?!真是一个虚伪的人。曾格絮絮,一匹马,你就把自己卖啦?”

    ※※※

    逢术过来拉刘启、刘阿孝睡觉时,他们两个已经睡倒了。

    他看章琉姝闷闷不乐,以为是因为刘启不肯平白无故给大伙分马呢,就喊了她一声,背过人说:“琉姝小姐,你怪刘启吝啬吗?!中原人常说,无功不禄!倘若没有为刘启出力的人也能分到马,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的人能服气吗?”

    章琉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落,就顺着他的话说:“可他找借口给了曾格絮絮一匹马。”

    逢术问:“什么借口?”

    章琉姝给他讲了一下“老虎报恩”,发牢骚说:“我阿爸没有儿子,我也没有阿弟。可不管怎么对他好,他都会耍心眼,糊弄我,骗我,气我!”

    逢术也捉摸不透,沉默一会,安慰她说:“他怎么会和曾格絮絮好上?从不见他们来往!别怕,他再做什么错事,你给我讲。我让他阿爸阿妈管他。”

    章琉姝心情好了一些,回到车上躺下,发觉侧身躺下的钱串串睁着亮亮的眼睛。

    她缩起双腿,贴近了告诉章琉姝:“曾格絮絮这个浪蹄子说刘启好玩,还问章血刘启得了多少马,睡也睡到刘启身边,是不是想嫁给他?”

    章琉姝表露出一丝轻蔑,说:“让她试试。我让她嫁谁,她嫁谁!我阿弟不是说谁讲‘老虎报恩’讲得好,给谁挑一匹好马?你也听了,暗地里练练,看讲好了,我阿弟给你马不给。”

    钱串串“嗯”了一声,又一次低声问:“什么时候讲‘老虎报恩’,你阿弟肯和我们一起去拜塞吗?”

    章琉姝倒不担心这个,蛮有把握地说:“看他被太阳晒得,嘴上都是白皮,还准备赚更多的钱吧?既然要赚钱,能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夜里渐渐起风,哗哗啦啦的沙尘将章琉姝惊醒。

    她推醒钱串串,刚爬钻出去,就被飞尘打了一脸,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她遮住眼睛,往人仰马翻的营地里看,刘阿孝正帮大人正忙着挂毡遮风,焦急地喊话,而刘启却顶着一块烂皮,连人带马圈睡如故。

    “刘启!”她叫了一声,顶着风跑去,背过脸去拽,拽不起来便踢。

    刘启被她折腾醒了,却不是不知道风大,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也不让我好好睡觉。天一明上路,觉睡不够,熬不住的!”说完又裹了革皮,往马肚子下钻。

    章琉姝扒了半天也没有把他刨出来,又恼又没有办法。

    她转身向逢术告状,走了一半就听到大人呜呜啦啦地嚷“毡子不够,怎么办好”。有人识得她,死劝她回到车上。

    她着急地指上刘启给人看,见又有大人赶去才肯回车。

    曾格絮絮早上了车。

    她挪占了个地儿,献殷勤一样拉上章琉姝。章琉姝却还想着刘启怎么办,上车又催人看看。这时,外面站的大人说:“琉姝小姐。你别再去拽他啦。他就是这个样,别说是沙尘暴,就是天上下刀子,那都能睡着觉!他家的人喊他几出了,叫不动!”

    章琉姝气呼呼地骂:“这个蠢猪?!他怎么这样呢!”

    大人安慰了一声去,说:“好啦。你们呆着,毡子织好就把他扛过去。”

    外面的风呜呜直冲,三个女孩子沉默一晌,嘟囔说话。

    曾格絮絮发觉钱串串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化,问她:“你怎么啦。我又没有惹你!”

    钱串串哼了一声,生气地说:“刘启是琉姝的阿弟。你怎么能像对其它少年那样勾引他?前天,你说西河宝乌里家的沉沉箭法好,一定可以保护你,那为什么又夸刘启可爱,还亲了人家一下,睡在他身边。”

    曾格絮絮并不生气,吃吃笑笑:“你嫉妒我!他是琉姝的阿弟呀,谁不疼他。”

    章琉姝悄悄用腿碰了碰钱串串,不让她把曾格絮絮偷问章血的事儿也抖落,只是说:“我阿弟立了大功,得了一大笔财富。可谁要是冲着财货骗他,可别怪我不客气。都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路。”

    ※※※

    次日清晨,风虽然停了,天地却充满黄尘。

    女孩子们起身时,几十人的营地忙碌一片,抱鞍鞯的抱鞍鞯,收拾毡幕皮革的收拾毡幕皮革。少年们也聚拢到一块,替换奔射,把一块颅骨当箭靶。女孩子们走过去,只见和刘阿孝较上劲的少年们,而不见刘启和章血。

    她们在少年们那问了大概,在营地外的乱石堆里找到两人。灰头土脸的刘启趴在地下,而章血小心翼翼地弯着腰,慢慢地走动。女孩子带来的声响惊到他。章血连忙回头,冲几人摆手。女孩子们还是下马大喊。

    章血一拍额头,大为无奈。

    可刘启仍没起身,慢慢爬动。章琉姝大为奇怪,跑到跟前才发觉飞鸟正在诊断一个窟窿。

    章血低声问刘启:“跑了没有?!”

    刘启摇了摇头,从裤带的挂勾上摘下一个别样的牛角,修了一阵,慢慢伸出一指头,勾了一勾。

    章血把两个指头叉到手掌上,一点头,蹑手蹑脚地向前移动。

    女孩子们虽知道他们在打猎,却想早点知道结果,可问来问去,见刘启一睬不睬,深吸一口气儿,把头伸到比头略大洞窟口旁,均大为恼火。章琉姝干脆把脚踩到他屁股上,问:“说不说?”

    刘启还没有动,章血手里已多出刀子,他猛地回头,冲女孩子大声喊:“你们想害刘启不成?是狼呀!”

    章琉姝不信,说:“别想骗我。要是狼,早跑了!”

    “没有!我和章血把它堵到窝里了!”刘启气呼呼地应话了,“正想着怎么把它惊出来!”

    三个女孩吓了一跳,连忙跳到一旁,不断地问:“要不要去喊大人?”

    “不用!”刘启说。他换了个姿势,把屁股撅上来,一条腿前屈,一条腿压在前面,接着把牛角放到嘴上,凑到洞口。章琉姝的心咯噔直跳,她看了看两个女伴,发觉她们拿了石头在手,便抽出刀子。

    奇怪而又尖锐的呜呜声从洞口往里送。

    女孩子们只见到飞鸟不断地换气,又不断地吹,正怪他胡闹着,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呼”地挠出来,几乎抓到他猛地收回的头脸。曾格絮絮“哎呀”一叫,看也不看就把石头丢去。

    石头正丢在刘启的头上。刘启一手抓了狼腿,一腿去抵狼身,不想被石头砸到,脚没踩好,被狼拔在手掌上,现出血淋淋的口子。

    章琉姝大呼,见狼首还是被刘启的膝盖抵上,前爪都被摁住,忙持着刀子去戳。

    这匹母狼眼露着凶光,却又像盈满泪水,长毛班驳,身子却很瘦,刺出的血从它的耳朵边流出来,滴到地上。

    刘启一阵不忍,大喊:“别!她是好阿妈,要掩护崽子跑!”

    章琉姝气喘吁吁,说:“我也是好阿姐,不能让它伤着你。你总不能就这样摁着它!”

    “你让让。我有办法!”刘启边说,边把两只狼爪移到一起,用另外一只腿压上,腾出一只手摸出皮绳子。

    然而,他看到狼眼中的绝望,又不再拴狼,大声冲远处喊:“章血,不要动狼崽子!”

    章血在前面应了一声,很快跑回来,着急地问:“为什么?我都看到它们了。”

    刘启说:“老虎会报恩,狼也会报恩。算了,还是放了它们吧。”

    章血嘟囔:“‘白眼狼’也报恩?你还许了我狼皮的!”

    刘启说:“狼皮,我以后给你!我阿爸说,打猎,不能打幼小的崽子,抓鱼,不能抓比网眼大不了多少的小鱼。都让让,我这就放它,让它养大它的孩子。”

    章琉姝不甘心地说:“这我知道,我阿爸也说过。可看看你的手,不疼吗?!”

    刘启嘿嘿干笑,说:“曾格絮絮还砸我一石头呢?要不,我也宰了她吃肉?快,让让,我这放了。放了!放!啦!”

    被放开的狼在地上打了个滚,箭一般地逃走。

    少年少女盯着它夭走的背影,却发觉它回头看了两次,便怀疑它是看刘启的。刘启也乐得让他们相信,一边要曾格絮絮给他缠伤,一边振振有辞道:“它这辈子也忘不了我。网开一面的感觉真好呀!”

    章琉姝敲了他两下,牵着他埋怨曾格絮絮。曾格絮絮亦不断解释。

    一起回营地,营地里已只剩下一些少年。

    他们等得不耐烦,反复地转在十数辆满载财货的平板车和驮马边。三十几个被刘启收拢的老少猛奴挺怕他们的,一块儿窝着,看着,等刘启等得急。章琉姝尚没有问其余的人哪去了,就听到陈-良问刘启的手。她不愿隐瞒,把他们捂狼,被狼抓伤又放走母狼的事儿都讲出来。

    逢术理解不透,看着刘启,没好气地问他:“你真相信它会报答你的恩情?”

    刘启一边上马,一边申辩:“当然会,不信你问章血,它跑出好远还在看我!”

    逢术也不再说什么,就和刘启说:“你不是要替叔伯们看货物?他们就让咱和琉姝小姐一起走。阿孝已经替你点过数了,上马,咱们走!”

    章琉姝这才知道马队分成了两部,其它的人已于一早出发。

    她看看刘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替人警告说:“刘启!可不要监守自盗呀!”

    刘启顾不得和她顶嘴,转而问逢术:“价钱讲好了吗?我可是要五五开的!”逢术不得不在人前给他说:“我替你做主了,三七,你三。”

    “三七?!”刘启大叫,“来往运货,车是我的、马是我的、奴隶是我的,他们也要吃!万一碰上人抢,阿孝和我也要跟人打仗,丢了,又要全赔。你怎么就三七呢?阿孝,你也愿意了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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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介绍:
别人穿越三国,都是英雄人物候着,美女婢女追着,敌人哭着喊着。可刘启为啥一来就碰到了一个糟老头子?还没弄清咋回事儿,就跟张角结仇了?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