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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全文阅读

作者:对方离开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txt下载     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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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说,大汉心疼半天,还是撑开袋子和刘启换。

    刘启挑了一通,抱着两把剑一把刀离开。

    找到赵过和唐凯之后,他便送了赵过一把刀,送了唐凯一把剑,却半点不提是猪腿换来的。

    男人很少没有不喜欢兵器的,尤其是这两个。

    他们也都缠了身白,却争问完刘启伤势要不要紧,就迫不及待看自己的礼物。

    唐凯的剑大约两尺,前半身并不光亮,锋刃处留下打磨的痕迹,吐着寒芒。

    他用手指小心地抚过剑刃,最终抚在剑柄上,言及其它说:“都说美女爱英雄,这下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你说咱们回郡,那些漂亮的少女会不会欢迎我们?!”

    “阿妈的!”刘启给了他一下,自己也忍不住想到遭遇鲜花美女的香艳场面,便咯咯地笑,对她们冲自己翘首以待,秋波频频的场面当然满意。

    可他还是想起自己的刀,便请求说:“快跟我回去,找我的刀!”

    “我们正在说鲜花和美女!一把刀,别要了!”唐凯打岔说,说完指指刘启手里的剑,又晃晃自己的,感兴趣地问,“那是小姐送的吧?!小姐也是美女呢!”

    “小姐送的?”赵过瞪大眼睛问,他看看自己的刀,轮刀噼在一块木头上,笑耸了肩膀后问,“送三把?!砍破了换,破了再换?!”

    刘启怕自己的刀被别人捡去,心里不安,便拿出颇生气的样子说:“你们到底跟不跟我去不去?”

    “一把刀,不要了吧。”唐凯依然是一句老话。

    刘启给了他一脚,假装生气说:“别‘不要了,不要了’的。你们不去算了,我自己去找。”说完,他转身假走。

    赵过看看刘启,以意料中的口气给唐凯说:“看!生气了吧?!”

    刘启正要假装一个人走,唐凯连忙拉过他,说:“阿哥,阿哥!你别生气。不就一把刀吗,要不如不要!”

    “你为什么老说要它不如不要?!”刘启哭笑不得地说,“它是我,丢了就会惹火上身的。”

    赵过没有唐凯有耐心,干脆就在唐凯的铺盖下摸出一把刀,肯定地说:“你看,刀刃全卷了!我们俩打算弄点钱给你修一修,但不知道修了你还要不要。”

    看刀刃卷翘不说,还有因和别人的撞击的大豁子,刘启一下明白,他们是试探自己会不会嫌弃它现在的样子,顿时想了许多。

    他看住两人,笑着说:“这是把宝刀,真正的百炼钢,只是仗打得太狠给毁了,我找人给锻回来。这一定是唐凯捡回来的吧。你倒是一个细心的人!”

    “我呢?”赵过询问。

    “你!?好意思问?!看到一只倒地不起的马,爬上去就不下来,打着马屁股,大声地‘驾’”刘启说到这里,唐凯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事不要给你姐姐说!”赵过严肃地安排唐凯说。

    几人又说又争,最后带了几个弟兄,出去找了些吃的。

    吃饱喝足出来,天已经黑了。

    大孤寨南低北高,几乎相当于一个城塞,东西两面均为高山,前面被加固的山石垒墙和半环形的建筑,正背后是个大坪子,侧后是个山谷。因它的军事地位渐渐磨灭,日子久了,便处于半荒废状态,连驻军都没有了。

    这里落户的百余家军户因产业大部分被豪强侵吞,反成了养土匪的地方,“一只虎”杨过就是从这里逃亡出去的,所以这里的男人混不下去了,就上山。如今樊英花的到来,不但没有引起他们的反感,反引出男人们自愿入军的意思。他们只是藏起女眷,免得一些见不到女色的公狼公狗因难忍而骚扰,但并不是很怕入驻的兵士,夜里也敢四出走。

    刘启和弟兄到北坪上,这里已经像往常一样聚集了一些老少爷们,他们注视着对面已密密匝匝的营地,远远看到和四下各小寨遥相唿应的灯火,相互说着话。

    不知从何时起,发丝一样的春雨入夜暗潜,将这易守难攻的要塞笼罩。

    一个逛荡的人说:“怎么会下雨了呢?”

    而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的人则评价说:“好呀!春雨贵如油。庄稼好!”

    “是呀!春雨贵如油。”一个蹲在风灯旁的“吧嗒嗒”地整农具的老汉说。刘启看了过去,一眼看到一个撑架拐杖。

    “要耕地了吧?!”刘启套近乎地说。

    “耕地?!”老人愣了一下,说:“闲地里是可以种点春红薯什么的!”

    刘启这才觉得自己得愚蠢,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乡,耕种不一样。他把马丢给别人,蹲过去,给人家说些闲话,却一说就暴露自己的无知:“秋里种小麦,早夏要种大麦吧?!”

    身后的人纷纷来更正这白痴式地提问。老汉一笑,抬头露出一脸的皱纹,笑话说:“你这可不行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刘启红了面孔,本想解释自己记事起,家里就不种地了的。唐凯已经替他给老头叫嚷:“怎么就四肢不勤了?!不懂种地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头笑眯眯地说:“伢子!种地可种可不种,但不懂种地就不行。当年太祖皇帝亲自下地开犁,劝耕于农,给这里的人说:‘勐人蹦不了多久,他们不会种地,不懂种地!’”

    刘启愣了一下,隐隐对老人的话有点感悟。一旁也有寨里的年轻人,却也不服气地说:“岗明爷!种地有什么稀奇的。男儿就该投军,搏它一个富贵。种地能种出来吗?!就说你,你可是咱寨里唯一的贵族,有上百亩地,不用交赋税,要不是不在乎,谁家有你家富?!那不都是打仗挣的?!”说完,这个年轻人就给刘启说:“当兵的!你别责怪他,他老煳涂了!”

    老人笑了两下,低头又顿镢头,最后拄住站起来。刘启连忙把地下的拐杖捡起来,递给他,点头表示自己的尊敬。

    老人冲着刘启笑笑,瘸着腿走了。

    刘启却一下觉得他很有知识,便目送着他走远。

    春雨里他已经不知道走到那儿去了,却是唱道:“大风起兮卷浪沙,天鹰盘旋久不下。汝虽不怕风吹苦,亦勿打马行天下!”

    ※※※

    刘启本想在唐凯和赵过那里住,但还是回到樊英花那。

    他看主屋里亮了一盏灯,樊英花正面无表情地坐着,并没有意识到对方在等自己,故意冲着她惊讶地看。樊英花看住他,早就因等待不耐烦了,便不带半点善意地问:“你干什么去了?!”

    刘启立刻现出不快,心想:我干什么要你管?!我又没让你等我,又不是你相公。但他还是没说出来,立刻翘翘头,回头就要大摇大摆地出门。

    丫环春棠作为调解人,知道小姐是在拉了脸等他,等到这时候已经是很难做到的,便走来在他的身边,在他耳朵边说:“小姐等了你好久了,酒菜也没有动,打算你回来一块吃的。”

    刘启看了两下,觉得樊英花这应该又有什么事要自己去办,便坐过去说:“我去军营看看,已经吃过饭了,看你吃就行了。”

    樊英花觉得就是不舒服,好像自己花费了力气,别人无视一样,便说:“看我吃干什么?!郡里送来了两坛好酒,给我庆功的,你喝上一点。”

    说话间,春棠已经端了托盘上菜,并在摆上两个盅子,放下一个黑瓷壶后,还主动给刘启写了一杯,说:“这是难得好酒,三十年的老酿。小姐想着您,等你回来才让揭布的。”

    “我都喝醉了!”刘启仰面一坐,拍了拍还在发晕的头说,“打了胜仗,哪有什么不喝酒的?!”

    “这是犒劳你的。我已经人回去送你的马过来。”樊英花口气柔和了许多,便吃菜,边示意对方尝尝。

    “不喝!”刘启任怎么说,只顾摇摇。

    “喝不喝?!”樊英花大为恼火,眼中勐地一寒,“你宁愿喝那种混浊寡淡的酒,也不肯尝一点这个吗?”

    “为什么一定要我喝?!莫非里面有毒?!”刘启乐呵呵地问,看到气倒这女人,他就打心底里高兴,“我就不喝!这样的酒我家到处都是,早喝腻了。”

    樊英花本来就因久等不归而憋了一肚子火,又见对方原原本本将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还带着折辱夸耀,肝火直冒。

    不过,她还是比较重视风度的,僵硬地笑了笑,暗中恼恨自己为何自讨没趣,几乎就要掀桌子来泄愤,但还是说:“近来我一见你就有气!你少惹我。是呀,你家风光,整日就喝这样的酒。”

    “是呀。我家风光。整日就喝这个!”刘启乐呵呵地给她斗嘴说。

    “春棠,你过来!”樊英花大叫一声,冷冷地看住刘启,威胁道,“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呀。可我在家至少要喝六十年的!”刘启继续往下说。

    看春棠应声急来。樊英花立刻指着酒说:“春棠!去,拿这个酒喂狗!”

    “这是小姐的心意。你怎么能这样?”春棠知道这个酒不但贵,而且还有特殊的庆功意义的,不敢轻易处置,只好劝刘启说。但这个“心意”两个字却惹出樊英花的反感,她大吼一声说:“去!喂狗!”

    春棠“扑通”跪下,说:“这是老爷送的庆功酒。小姐若喂了狗,只怕老爷心里不高兴。”

    说到这里,她看刘启和樊英花两人如同两只决斗前的公鸡一样,眼睛冒着火花看在一起,只好取了酒往外走。走了不久,还是回头说:“小姐,外面没狗!”

    “找!”樊英花说。

    刘启板不下面孔,笑了出来,问:“狗不喝怎么办?”

    樊英花肠子都快气炸了,却也气极生乐,克制不住地喷笑。

    春棠端着酒看住他们,可手里的盅子老是端洒,便伸头喝了。“拿回来吧!他不喝我喝!”樊英花迟疑了一下,还是吩咐说。

    “这个酒甜甜的。”春棠说,说完就盈盈过来,蹲下放酒,写酒。樊英花端起酒,便要喝下去,却还是无可奈何地给刘启说:“我真拿你没办法!”

    “我也拿你没有办法!”刘启懒洋洋地说,“终于要喂狗了!”

    “你!”樊英花放下杯子,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句,讪讪一笑,说,“狗不喝,只好将就!”

    春棠在一旁傻笑不已,竟有什么滴到案子上。樊英花一眼扫到,两行鼻血顺她的唇流下。“春棠?!你怎么了?!”樊英花问。

    春棠还在笑,却把手放到胸口上,说,“酒烧得厉害。”说完,她一抹鼻子,“哇”地惊叫一声。

    刘启也看到了她的样子,愣愣地看,边伸手拿了不远的白布去替她堵,边轻声问:“不会真有毒吧?!”

    “怎么会?!”樊英花说完,就又拿起盅子,打算喝下澄清。

    春棠浑身都在抖擞,忽地给她打翻,从喉咙里冒出一句说:“真有点不对!”

    樊英花半天都说不出话,看着刘启摁了春棠,把手指头放到她嘴巴里抠,而春棠翻身就吐了一片,不禁冷汗直冒。

    “来人哪!”随着她大声一喝,进来两个汉子。

    她吩咐两人去找只畜牲回来,回头一验,见酒中果然有毒,连忙派人去找送酒的人。将一高一矮两人抓了一问,除了知道父亲病了的消息之外,她再也问不出来。但也不用多问,所有的可能都指向她的哥哥。

    虽然心有余悸,她见左右要杀去这两人的建议,突然袭来一阵倦意,便疲惫地给众人说:“和他们没有关系!放了他们吧。”说完之后,她便赶走所有的人,困顿地回屋子。

    回过头来,她看刘启正吃力地弯着身子,端着乘着混有草木灰的水的瓢给春棠饮,终究有点担心地问:“她怎样了?!”

    刘启还在感叹什么因果说,极有可能自己也要给春棠换衣裳,被这样一问,竟没听清楚,只好回头“嗯!”

    “我好多了!”春棠说,“只是眼睛有点花。”

    “喝点水。你躺上一会。我带他出去走走!”樊英花说,说到这里,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很耐心地看刘启给春棠喂水。

    夜里的春雨淋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只是带着冷意。

    一阵风拂,带着腥味的空气直往鼻子里进。刘启提着灯笼,从远远吊着的护卫的回头,有点心疼地看看身侧孤寂的女伴,觉得她也是怪可怜的,走到哪都不安全。樊英花停了下来,把脸看向另一边吸了几口气,回头看住刘启,若无其事地说:“怎么样?你都看到了?!我不敢肯定谁要害我,也不知道哪些人看起来忠诚,内心却想置我于死地。”

    “你不信任他们?”刘启也有点沉重,但还是尽自己可能地劝解她说,“从前有个将军,打赢了强大的敌人,却从敌人的营帐里看到许多部下写给对手的书信。你说他怎么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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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英花笑笑,看刘启拿了一个老生常谈的事,自以为高明地追问,便说:“是不是把三大筐的书信一古脑地烧掉,说:‘对方强大时,连我都觉得无法自保,何况众人呢?’”说完,她看刘启笑眯眯地看着她,喟然一叹,说:“这不一样的!”

    刘启想争辩,却见她已经不感兴趣,又往前走,便跟在一边问:“你是不是从不相信任何人?”

    “嗯!”樊英花不作隐瞒地说,“我从小就学会相信自己。把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的身上,等着别人在关键的时候救命,我做不到。”她迟疑地咬了下嘴唇,矛盾地看看刘启,哂地一笑,又说:“可我还是渐渐信任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无法去想象你也会对我不利。”

    刘启不知道是真是假,打心底愧疚,暗自回答说,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天天想着怎么对你不利。他局促地转了一下圈,用“呵呵”掩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的窘迫。

    “我打算把投诚的官兵和一些立下功劳的勇士并到你的马队,组成一支马步军。听着,用好他们,便是咱们手中动摇不了的力量。”樊英花以异常坚决地口吻说,“你回去一趟,最好以皇帝的名义牢牢地握住,你能握住,就能保护我们自己。”

    沙通天也等于是走投无路,害怕在这边没有足够的礼遇,一方面寄希望于夏侯武律的支持,一方面把希望寄托在姬康身上,希望他能念在原有的交情上把自己推荐重用,也好歇一歇气力,收集打散的弟兄,东山再起。而姬康知道,樊英花有把这位土匪作为战利品送回郡里的打算,见沙通天有点不安分,他也不便冷落,便知会过樊英花,安排他去刘启那儿指点一下骑兵的编排、训练。

    沙通天也想趁机接近刘启,高兴还来不及,立刻让樊英花的家臣赵嘉带着,绕过古塞的根子前往刘启的营地。

    一路上雨仍在下,山间缭绕的云雾就像他心头的疑云。他在袭击官兵的时候确实痛吐一口气,但损失也是惊人的,如今丢了底班弟兄,靠巴结姬康换来一个空差,也只得心底叫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赵嘉见他心情沉重,面庞萎黄,只好边走边嚼舌头缓和这宗不快,不一会就说到他感兴趣的刘启身上。

    他们虽然骑了马,一路说这话,照样走得很慢,一进了营地就见一拨拨的人在细雨里三五聚堆,有的胡嚷乱叫,有的围着打架。

    刘启的骑兵早就编排过了,但军官都是随便指派的,没有什么像样的统御之法,训练手段,更没有什么军法依从,完全是靠拳头说话。不时有强壮的人不服管制,和长官对殴,而受了委屈的说走就走,松散如沙。为了解决士兵,官兵之间的重重矛盾,建立次序,刘启只好让人们自愿聚伙,自己选取威信较高或者拳头较硬的人做基本军官,而把没人要,不合群的人调到自己身边来。

    这一次还是一样。

    当众一说,很多人都认为聚了多少人可以当多大的官。拳头够大,为人不错的好汉们无不找人出面,明里暗里拉落单的人入伙,这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场面。

    其中一拨人很不识相,见沙通天三、四个人人来,立刻热情地迎上去。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子老远就笑,一看就是能说会道的“片子嘴”。他拦了马头,给沙通天说:“‘牛拨’要五个人以上,你们还是加入我们吧,我们人多,和人争斗起来也不吃亏。”

    沙通天大为反感,感觉这里比自己山寨还乱,爱睬不睬。

    赵嘉立刻横里上前,从马上给了这不知好歹的人一脚,怒道:“这是沙爷。你长没长眼?!”

    看这个“片子嘴”被他的脚蹭了块泥巴,周围立刻上来十来个人,虎视眈眈地看住面前四人。一个大汉提前声明说:“我们可没有硬拉,是你们先动手的。”

    赵嘉二十多岁,出了名的色厉内荏,是家臣中相当无出息的一个。

    因他天生一张笑脸,在逢迎上无师自通,颇有周旋的才能,樊英花也就让他跑个腿干个什么的。他在普通兵士面前有恃无恐,更不愿在沙通天这样的大人物面前丢脸,这就看住几个人,两撇胡子一动,恶狠狠地丢了一句:“滚!”汉子听了更怒,振臂一喊:“兄弟们,打!”说罢,窜到前面就拽了赵嘉。背后的军士也先后扑上。赵嘉掉了马就被他们紧围硬抱,拳脚半点也施展不开,饱吃了一通拳,已被压到泥地上。

    沙通天自恃身份,自然不让两名手下加入,只是遥遥喊话,为被强拽乱扑拉下马的赵嘉解围:“我们是来找你们将军的!”

    可他的话并没有解半分围,反招来更多的人,那个先来拉人的中年人脱围出来,立刻给旁边的嚷:“这根本不是咱的人,欺负到咱家门口了。我给他说句话,他就踢了我一脚!”

    “打死他****的!”人愤汹汹,立刻有人补了他的缺,使劲往里面踹了一脚,随即,一声痛唿响,一个大个子军士从堆里脱身,四处提着别人问:“他娘的,谁踢我?!”随即,他看到刚踢过他的人往自己人堆里钻,立刻把他揪了出来,又引发了一拨人互相吵了起来。

    旁边有人格外不满,大叫:“等会再单挑!外人还没教训完。”

    在一片乱哄哄的人声里,赵嘉从人脚底拳下出来,蔫茄子一样听任大汉给他抹鼻血,教训,连讨还回来的勇气都丢掉了。

    沙通天看几眼,见赵嘉被人打得连自己老娘都不认识了,忍不住一打哆嗦。

    他不知道刘启纵容兵士打架的养狼策略,心中不由暗想:这里的兵士下手真重。姓樊的丫头放了个那个年岁的小家伙,还不是以羊驱狼?想到这里,他带着一丝暗喜,忍不住猜测樊英花让自己来的用意,觉得也许就是弹压这些强悍的兵士。

    ※※※

    脱围出来,带着不顺来到刘启那里时,刘启正在忙着给自家弟兄造册。

    因为请不来写字的文吏,他选了几个勉强能写字的军士,而自己趴在上首一块涂抹。若不是他因伤裹过的痕迹明显,沙通天根本认不出他来。

    沙通天内心中隐隐有点儿敌视,又担忧他过于复杂,一过来就再端详。见刘启伏在那儿,卧如钟盘,高鼻细目,脸上带着一丝苍白,正吸着气使劲地划笔,看到自己来了也不理,不禁一哂。

    他已经在熟悉的人那儿打听出了点什么,觉得这樊英花身旁的红人在恃宠骄人,只好提前打招唿说:“公子?!”

    “老沙!我正在忙。。。你除了吃人肉外,认字不?认字的话帮个手?”刘启一抬头,一改上次夜里见面时的客气,上口就喊。刚喊完,他就看到赵过圈了一圈的蛋蛋,立刻给他一巴掌,说:“什么都凑热闹。就知道乱划,有谁叫‘蛋蛋蛋’?”

    “沙通天生吃人肉”曾在郡里盛传的,是真是假已难以知道。

    众人还没意识到是谁来了,以为是在说笑,纷纷抬头,用**辣的眼睛视看来人。

    但是“老沙”这两个字,已经让人听着不顺,何况后面还带了生吃人肉。沙通天悲哀地叹息一声,心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我风光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跟着舔屁股。”他正想委屈求全地套套交情,却又听到刘启“咯咯”地笑,给身边的兵士说:“这就是吃人的沙青章!你们都还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都看看!”

    在场的军士果然身上一紧,立竿见影地感觉到一股寒意,纷纷收住嬉笑之色。

    只有赵过横竖不是地看了沙通天几眼,接着问鼻青脸肿的赵嘉怎么了。

    赵嘉半路上又被人打得不像样子,见了刘启怎么带满怨气,早就等着用指责的口气告状,让他严办。于是,他忍不住气冲冲地上前,到刘启跟前就恶瞪住他,大吐不满。

    刘启没什么,赵过却毛了。

    赵过的辈分比赵嘉高出一辈,见他被打成这样,自觉丢人,一把甩了个笔头过来,喊:“尽丢我们老赵家的人?!妈的!”

    沙通天看看赵嘉,一张满是淤伤的脸已经成了猪肺色。想安慰找不到调和方式。

    不一会,又有兵士从外面进来,这次是六个人。为首两个,一个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另一个是个精实的大汉,都滚了一身泥巴。

    “我赢了。”方脸的年轻小伙子进来就说。

    另外一名汉子当即勃然大怒,揪了他就往刘启身边走,口里大声地说:“你好意思说?!我摔了你几个跟头?”

    “我摔了你几个跟头?!”小伙子也不肯认输地嚷,立刻和他掇到一块。两人在帐里打闹,其余的人纷纷上来拉架,从东到西地挪动位置,逼迫得赵嘉和沙通天不断后退。

    赵嘉脸上挂上了一丝恶毒相,给沙通天说:“沙爷。我是半点也受不了!”

    沙通天心知肚明,知道他说的肯定不是帐前站着的两个争执军士,便打了个哈哈继续看戏。

    “你们比武轮输赢?那不分胜负来干嘛!你去找唐凯,做我的卫兵。”刘启稍有点吃力地站起来,指住小伙子说。

    “那咱又少了一个。不干,不干!”大伙纷纷摇头不满,最后把眼神送到大汉那里。大汉看了看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年轻人,最后叹气,低头认可说:“我愿意让他当‘头牛’。要是他一走,我们比别人少太多人了,就要一起去卫队了。”

    “妈的!”赵过看刘启一皱眉头,立刻威风凛凛地站起来痛骂,手往旁边一指,说,“听他说。”

    沙通天既不知道这是哪一出戏,又为赵过这一杠而哭笑不得,一连听到拉人入“牛拨”,嚷着要当“头牛”的,便猜想这是在遵从樊英花的指示,在进行编制。他在山寨时,头目手下的弟兄个个不等,连自己有多少号弟兄都不知道,心底极羡慕官兵的伙、什、良,见刘启硬把原有的编制弄得跟土匪似的,自然轻视。

    刘启似乎感觉到了这点,朝他们看了一下,还是坚持让大汉做了“头牛”,说:“老子欣赏你,给你‘头牛’不做?!看来嫌小。不满意也要先做着,将来让你做更大的。把名字报上来,记下。”

    “我呢?!我叫霍泰。”旁边的年轻军士连忙问。

    刘启看他不舍地站着,碰了赵过一下。赵过急忙笑巴巴地趟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向外走,边走边说:“卫队里的伙食好!我对人也好,你以后看谁不顺了,尽管给我讲。”

    好不容易等一伙吵闹完走人,沙通天这才按住不快的心思,走到跟前,接连换了几个难看的笑才说:“公子。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说。”

    刘启偏头看着他笑,上前一步拍拍,诚恳地评价说:“你笑起来真奸诈!”说完,他便带沙通天出去。春雨歇了一阵,地里也不怎么起泥巴,很适合散步。往山左走了一会,刘启就又问:“人人都说你在山寨的时候吃人肉。我就不相信。人肉就那么好吃吗?!还是你好吃,什么都想吃吃看?”

    沙通天颇不快,但收敛得没有半点痕迹,他以关爱人的口气说:“你混的日子还少。宁要人怕,不叫人爱。我的确吃人肉,吃仇人的肉,吓破仇人的胆。”

    “这不是个好办法。不一定吓倒人。”刘启为人着想地建议说,“要是真有杀你后快的仇人,你应该立刻自尽,让人把你埋到臭坑里,一点也不给他们啃骨头的可能。他们倒一定会被气倒。”

    沙通天大愣,看刘启郑重其事,分辨不出他是浑还是有用心地讽刺,不敢往下接下去听他胡扯,立刻叹口气入题,沉重地说:“公子在这里逍遥,可却也不能不顾亲人。您在北边有亲人吧,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人家正在四处托人找你,你还不知道吧?”

    刘启被点中要穴一样定住,半天也吐不出笑,心中一疼,立刻就问:“你认识我的?!你是谁?认识谁?”

    我是谁?

    你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夏侯武律要找的人就行了,管你是谁?沙通天一想,立刻就编了谎话:“我和你的父亲有过交往,已经多年没再联系,说来你也不认识。你阿妈想你呢,天天以泪洗面。”

    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自问道:他要问我和他父亲有过什么交往,我怎么说?

    刘启一阵混乱,心头如同缠了团烂麻。他恨不得脚下生风,飞越关山,须臾就回长月,告诉阿妈自己一点事也没有。他抬头来看,四下都是淅淅沥沥下了两日的春雨未及改观的风貌。山地里到处都是褐石、断岩,惟有土地里吐出了绿毛一样的草芽。大部分的树木以老样经受洗涤,半青半枯,难以入目,再也忍不住了,当着沙通天的面似哭非哭地“吭,吭”两声。但是?刘启突然生出疑云,不对,北面有亲人不假,阿妈担心自己也应该不假,怎么北面有亲人……这土匪说到阿妈以泪洗面?于是,他立刻冷淡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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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他知道人习惯穿辫线袄,也许根本不是雍人,现在是在跟自己拉关系,怀疑这人是在跟自己套关系,别有用心,便什么话也不说,转身走了。

    沙通天见他说走走了,不知道自己说错在哪,不禁愣在当场。

    春雨尚未停歇,先遣的队伍就已经在白章庙堵住了东路往此地增援的官兵,打了一仗。军情又变得紧急。

    樊英花也打算再次领军出发了,虚虚实实地晃过一枪,至少将这两路之间难以相互救援的官兵吓退。

    不过在这之前,为了某种政治角度的造势,她还是决定要先送走刘启一行,将这场惨胜鼓吹造响。为此,她特意选拔了几十名特别高大的军士跟随回去,并调拨了几面大旗,将这些“战场明星”包装一番,也好展给远离战场的普通人看,炫耀出武功和声威。

    沙通天到刘启营地的次日,樊英花就要了刘启去。

    刘启打着马入了环形院子,一眼就看到自己朝思夜想的“笨苯”。“笨笨”瘦了许多,却又大了不少,连毛也长了少许,但灰毛依然润泽,还隐隐透着银光,而它的嘴唇、鼻头和眼圈,都是奇特地淡红色,只有像人一样的眼睛里,才带有淡淡的忧伤。

    它一见刘启来就奋声高嘶,回头就咬了缰子。

    身体虚弱的春棠坐在门边昏昏欲睡,被它的“咴咴”吼声吓了一跳。

    她一眼看过去就嚷:“这匹马又咬缰绳了!”

    刘启跑上前去,一把抱住它的脖子,接受它用舌头回报的热吻,最终夸奖说:“两个月不见,你变白了。”

    “刘启!你给他换上皮子的缰。它已经咬断一次绳子了!”春棠遥遥警告说,“再这样,它非跑不可。”

    刘启揉了揉马头,干脆解了缰绳回头给春棠笑,却见她旁边放了一套马具,镶着银饰的白鞍子,白色的锦缎垫褥,闪光的白铜镫子。

    不用说,这应该是给自己准备的。他出神地望着,越发觉得自己欠樊英花很多。

    春棠的尖叫打断他的思绪。她已经站起来到了门里侧,伸手推着走到跟前的“笨笨”大嚷:“它朝我刨蹄子,舔我的脸,你管不管?那谁,你来帮帮忙。”几名武士远远听她求救,都憋着气笑。

    屋子里的樊英花叫了一声。

    刘启只好不再看春棠闭着眼乱拔手的窘相,给这匹色马屁股一下,把它往一边赶了赶,进到屋子里。

    樊英花卧在榻上,头发有点乱,似乎才睡醒。

    她见了刘启才翻身起来,摸了几道文书递给刘启,叮嘱说:“明天你就带上你的人回去。一是要造出声势,二是要上谕,三是要人丁。你也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命,自己也多加小心。”

    安排完这些,她又问:“沙通天还好吧?这次你要带上他。他怕是早就想通过皇帝要个名分了,我就趁了他的意。到了郡里,他爱找谁找谁,爱受谁拉拢,就任他拉拢,你就当不知道。”

    “嗯!”刘启点了下头,心里更加愧疚。他看看有点憔悴的樊英花,忍不住问,“你生病了吗?”

    压力重重,居无安所。

    经人一提,樊英花不禁有些黯然神伤。她尽量不表露出来,微微一笑说:“我给你准备了套马具,你去试试。”

    刘启无从推却的,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马具搭到胳膊上,唤来“笨笨”,备鞍子,上嚼子。在他忙碌的时候,樊英花遥遥透过窗户看。阳光有点晃着她的眼睛,她注视过对面墙下的一熘色简易的马棚,拴马的桩子,贮放草料的仓房和一排饮水的石槽后,刘启已经上到马上。

    看他上马向外走,听着春棠对那马的抱怨,她不禁挂上一丝微笑。

    ※※※

    很快,就到了要回去的日子。

    经过送别仪式上的三碗水酒,刘启就带着少量的遗憾和对鲜花美女的渴望匆忙离开,同行的还有等候觐见的降将沙通天。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先走过吃水不深的山丘干道,又踏过被细雨沁绵的泥路,很快回到郡城。两地相隔三百多里,出发地天晴了,这里的春雨刚伴着春雷下。这时已经是傍晚,多少受点天气的影响,城外夹道空荡荡的,半片张灯结采、喜气洋洋的气氛都见不到,除了城门偶尔可见的兵士在幽幽昏色里巡回徘徊外,什么都没有,够让这些又紧张又渴望的战士们失望的了。

    沙通天见是这样,放心不少,立刻带着几分善解干笑,打马来到刘启身边。由于他的刻意接近和拉拢,两人已经相当熟捻,他干咳两声说:“弟兄们都够累了,还是赶快入城,进去休息吧?!体谅兄弟们,兄弟们才肯卖命,让他们往热地方一捂,还愁他们将来不给大人赴汤蹈火。”

    刘启看旁边的军士都有些意动,也感觉到被风一吹,裹着油布的身上袭来几丝透骨的寒意,但他仍无法不假思索地下定决定,即刻入城。

    这毕竟是安排下来的一场政治秀,若放过了不仅违背了樊英花的意愿,也不利大局。

    他注意到沙通天极力掩饰的不自然,心里稍有点反感,心想:奸诈的家伙,你的小秘密能瞒住谁?你还不是希望从小皇帝那里接受官职,可顾虑到自己的出身,和自己对李氏的顾忌,既不敢提这种越俎代庖的打算,又怕被一些世仇敌视?!希望偷偷摸摸地进去。外面确实有点儿呆不住。身后显得昏乎乎的白羊山上突然一亮,山后似有春雷作响,雨竟越发地紧了。

    这样的境地,要么立刻去城外找人家投宿,要么先入城再说。

    刘启大眼扫了一圈,看众人都缩得猥琐,相互“吱喳”着骂这“鬼天气”,多少有了点幸庆,心想:要是真有人迎接,自己这些被雨路疲惫折腾得塌鼻子斜眼的人反倒大大出丑。看过赵过几个人不遗余力的鼓动,他也只能答应入城。随着他下令“入城”,数十铁骑一点也不理城门的兵士,立刻争先恐后地往城门里卷。

    郡城因特殊的政治环境,防护有时严苛的要命,而有时又很松垮,看人看事。对敢于硬闯的人,守门小吏、兵士都格外地小心,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自己人马。他们见拦不住,连走个形式也免了,就任他们这样“噼里啪啦”地踏水进去。

    李玉接到他们回来的消息时,樊成和于阿信都在,商量的话题是樊英花会不会就毒酒的事报复。这事连病中的李尚长都知道了,闹得父子不欢而散。不管李玉做没做这样的事,他心里都在怕。樊英花在外主兵,战胜回头,会在意他是不是委屈?毕竟那不是兄妹两个斗斗气,那是一杯毒酒。

    何况李玉最担心的是,谁知道是不是自己妹妹玩出来的把戏,找借口来对付他这个哥哥?

    他接到下面的通禀,想也不想就说:“英花要给自己造声势。你们给沙通天安排住处。剩下的不去管他。他们想驻哪驻哪!”

    看李玉很闷,樊成又没有好的主张,于阿信建议说:“官兵虽然善战,却分了三路,远来疲惫,最怕失了锐气。如今中路为我所败,其余两军定然闻风而逃,此战已经必胜。少主何不出言向主公要兵权?名正言顺地知道主公心里谁重谁轻。至于回来的人马,少主还是好好安顿,迎接。毕竟您和小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声势造就出来,燕野归心,背后县郡纷纷归降,朝廷再想攻占此地,岂是区区几千人就能制我们于死地的?”

    李玉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细细酌着他的建议。

    樊成却说:“我这侄女自小被我兄长奉为掌上明珠。你怎么就能肯定兄长眼里没有她?!事实上你也看到了,我兄长只信任她。”

    于阿信肯定地说:“女儿总会是外家的人,以前形势不明朗,危机重重,主公是要借小姐之才能。现在主公病了,即使不为少主想,不为我等忠心侍奉的臣子想,也要为列祖列宗们想一想。看如今两边势同水火,才是主公心伤欲绝的事情。一但少主提得得当,主公不但对少主放心,还会立刻把小姐嫁出去。”

    “那就算兄长点头了。可她不愿意怎么办?!”樊成又问,“她要能老老实实地回来待嫁,我的名字倒着写。你说,兄长是让她嫁给那个刚回城的野小子?还是找人再嫁?!”

    这又回到争执的老路上了,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的成分。

    于阿信没有义务回答他,只是对他的短见失望,便看住李玉,请求说:“还请少主明断。”

    他们正说着,下人偷偷在耳朵边告知苏孔的寡妇女儿来访。

    苏孔自从认了这门亲以后,就有意亲近李玉。李玉也不当这是坏事,毕竟苏氏门生故交很多,不要说在郡里郡外,就是在朝廷,也都有足够的影响力的。至于他的女儿,李玉早先以为她是外地商人的家眷,见她人儿妖媚,已经在没人的时候,私下在床上安慰过了。

    李玉心里思念那女人的风骚,见于阿信该说的都说了,渐渐没什么心情,只一会就借故去见。

    天已经黑了下来,内室里没有点灯,黑咕隆咚的。

    他轻车熟路,很容易就摸到床边,边沿着那柔滑的身躯,用手指滑行,边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对方没有回答,“唔”了一声,卷着身子迎奉,无保留地敞开身体。听到她带着喘息的呻吟,李玉可以肯定,她已经对自己动情,此来是享用鱼水之欢的。他用手揉过柔软的****,纤腰,她的大腿,往内走去,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响起。

    她喘着气着说:“我是来告诉你。父亲知道了我们两个的事。”

    “他怎么知道的?”李玉停下来问。他不问也知道,一定是这个荡妇说的,想了一下,他掀了裙底,用力一解腰带,说:“干都干了,知道又有什么?大不了娶了你这****,你愿意不愿意?”

    女人心慌一笑,最后用“唔”的长音结尾。

    因官员的怠慢而怨声载道,这群从前线回来的英武军士渐渐嚣张不起来了。

    他们窝在李尚长的禁越府前的另一道街道,无处可以驻扎,眼巴巴地看着沙通天不知道怎么打通的关节,别过刘启,先行离开,个个嘴里不干不净地“骂”。有几个已经奔在台阶边,取笑站得笔直的兵士,出口就是:“老子在前面打仗,回来又冷又饿地站在雨地里,你们在这可是享福得厉害,披着斗笠,站上一会就换人!”

    此街是城中干道,夹道两边有许多的店铺,被人和马沿边路上一窝,立刻没了行人。几处还开着铺子的掌柜都在几片没合严的门板后鬼头鬼脑,伸头缩头,有的派人通知东家,有的忙去打探这些人是怎么来着。

    刘启坐在人家铺子门口,把门口能侧进一人的门洞赌了个严实。

    眼睁睁地看天黑了下来,只好让官阶最高的兵尉带人去找地方。

    勉强安顿后,他带着赵过去小许子那里,顺便替没回来的唐凯向他的姐姐问好。

    两个人裹着油布,打发走跟来看他们住哪得兵士,缩头弯腰,在马匹喷着的热气里敲门。出来开门的又是唐柔,她扬扬两道清朗的眉毛,惊喜了一下,“哎呀”叫了一声,不知怎么好地迎他们入院,然后收拾自己正在学写字的文房四宝,急急忙忙去忙碌做饭。

    刘启和赵过忙碌地拴马,用干布给马抹身,好了后一抬头,就见许小燕换了女装,站在门口看。

    她的手摸在门上,给人一种又乖巧又可怜的感觉,而那如梦如雾的眼睛透着几分妩媚,令人心动。

    刘启还没想到她的杀伤力这么大,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恻然的情绪。转头看赵过眼睛少眨了许多下,忙碰了他一下,给他示意柴房里忙碌的唐柔。赵过没有会意,开门见山地炫耀道:“你不知道那些官兵多么脓包,就知道往上冲,逮着人就跟杀猪杀羊一样捅刀子。一个高头大马的跳得欢,我上去一下,就把他敲闷过去了,结果没死,还戳了我一下,我只好又打了几下,直到把他的脑浆全打出来,他才不蹦……”

    小许子一点也不为他的战绩所动,反觉得恶心,“啊”了一声,问刘启说:“他怎么见面就吓人?!”

    刘启也打算掀了油布和盔甲,让她也看看自己的伤,听这么一说连忙打住,只是往屋里钻。

    他受伤后淋过雨,差点死掉,现在还心有余悸,进去就要热茶。看许小燕主动去忙碌,赵过颇无趣,只好回头往柴房里钻。不一会,远远里又是他那一阵老话,只是声音更高:“我上去一下,就把他敲闷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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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唐柔那粗简的饭,几个人在灯下闲中取乐,负责他们生活的一对老夫老妻也过来凑会热闹,直到都困了才散掉。

    赵过早早就睡了,不时在梦里又打又杀,而刘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本该是个风吹雨打的落花夜,可沙通天无益点燃了他思家的火焰,让他在无人的时候又烦又燥。突然之间,他一身冷汗地坐起来,不由想:我在这里,家在长月,我阿爸还在前方打仗。若是我在这里扬名,难道不会累及己家吗?想到这里,他再也睡不着,一身热燥地起身,到堂屋里披上雨披。

    走到门口,他听到小许子嘤嘤嗡嗡地哭,而唐柔带满不耐,又呵斥又安慰。

    这又是一个想家的人,她一定想知道她的瞎娘怎么样了。

    他忍不住站在门边,敲了一下,透着门说:“许小燕,你不要哭了。等我打完下一仗,我带你回长月。”

    说完后,他提刀出去,在雨地里起舞。

    瑟瑟风雨,刀声锐啸。一种发自己心的刀愤伴随着几声马嘶,在院子里澎湃。许小燕已经跟了出来,在雨地里发抖地看他的刀迹雪亮如洗。好久,她遥遥地问:“你说你要带我走,不是在骗我吧?”

    刘启收刀,夜一下寂静如初,唯剩风雨。

    他回头走向门口,肯定地说:“不是骗你!”

    “去哪?!”许小燕欣喜地问,整个人已经如翩然的燕子投到刘启的怀里。

    “回长月,看你的娘!”刘启忍不住用身体包着她,刹那间,所有的怜惜都变成柔情,他真不知道许小燕到底做什么了,竟然可怜如稻草,只觉得不应该这样。

    热泪盈眶的两个人紧紧抱着,已分不清是不是在相互慰藉还是倾心相慕。

    刘启抱着娇软的躯体,在这一刹那,心底纯洁得无半点色心。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许小燕依然不舍地钻到他的从肩膀上搭下来的油布里,和他一起去开门,唐柔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跑他们前头把门打开。门外来了两个军士,其中一个是军官。刘启并不是他们的上司,也没有立下特别让人信服的威信,而他们因年龄的关系已经相当老成,轻来小去不会来找。看到他们,刘启就知道出事了。

    他让人进了院子,边把小许子往屋子里推,边问:“什么事?!”

    “陈绍武几个杀人了。追捕的兵丁过去抓人,弟兄们和他们干了一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军官说,“人越围越多。陆良长让我们挺着,自己去找人了。我们几个一合计,还是决定过来给你说一声。”

    刘启大吃一惊,连骂两句,气愤不已地说:“第一天回来就杀人?!还有王法没有?!”

    “陈绍武是郡上的。找地方住的时候,就让五六个兄弟住过去。哪知道,到了他家才知道自己母亲被同姓的大户用马踏伤了。弟兄们吃他家的,喝他家的,逢到人家家里有事,都过意不去,酒后就摸了过去,可能因此杀了人。”

    刘启再一问,听他们讲和十多个郡丁干架的经过。

    这些兵士别管上战场表现怎样,回到地方上来却以战斗英雄自居,身上又都披了硬甲,打这些后方公办的差丁还不跟玩的一样。

    打了之后,就糟了。

    这样的敏感时期,是官长都怕是一起兵变,还不带上人密压压地围住,等上面的命令。

    刘启来不及叫醒,在门边许小燕的叮咛中扯了马,立刻就跟他们出去。

    老远里,火把就在街上巷子里发亮,刘启带人闯过几处,碰到一个小官,立刻就拿出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里面是我的兵,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小官瞅瞅他,判断下年龄,不信是他带了这些骄横的军士,但看到他身后两个老样兵士,便借了一步说话,给刘启吐口说:“他们跑到人家家里,调戏妇女,殴打良民。人家报了官,说府衙要是不理,就自己带人寻仇。这不,门房的哥几个就奔了出来看怎么回事,怎么也想不到唿拉来了一片人,连官府的人都打?”

    刘启稍微松了一口气,看对方没提到死人,事情小得多,这就用大样挺,“嗨”了一句,说:“我当怎么了。这不是屁大点的事?!你们都回去,过后我来处治。”

    他想了一下,补充说:“要不私下了结,让我见见苦主。”

    说到这里,他就往空空如也的怀里掏,给人的意思再明了不过。

    小官摇摇头,看住他插到怀里的手,但还是说:“上头下的令,头难剃。”

    刘启收回自己假装摸钱的手,变脸发火:“我当你是兄弟,你却讲什么上命。你们上头有没有我大?!问问去,我跟皇帝爬山沟的时候,他在哪?我带上成千上万的人在南面打仗,他又在干嘛?!就说樊将军帐下骑将刘启在,让他立刻爬过来。”

    小官无奈地听任他发火,大概可惜自己拿不到贿赂,摇头叹气,说:“这都是上头的事,你冲我嚷也没有用。”

    刘启居高临下地戳了他两下:“有用没用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打仗立功的将士,回来是庆功领赏的,动他们要通过老子,动老子就要动不下。老子法办他们,没什么人胆敢叽歪,换成你们,轻来流血冲突,重来就是兵变。我看兄弟你是个讲道理的人,才把这些讲给你。”

    小官琢磨了一下,剔除夸大的成分,仍觉得有道理,这就边放他进去,边派人向上联系。

    刘启一进去就看到巷子里十数个军士聚首一起,在言谈里充好汉,而旁边有几个平民,应该是陈绍武的家人,胆怯地在角落里缩着,听几个军士安慰。

    “陈绍武!你出来!”身后的军官喊了一下。

    随即,一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军士在家人身边过来,老远就低下头。

    “怎么回事?!哪个是你母亲?她碍事不?”刘启问,他以己及人,想想自己阿妈阿爸被人任意打骂,怕不要战友就冲过去算帐了,自然也严厉不起来,反倒透着几分温和,“别让她凉着了。”

    “她受了内伤,不过不要紧了!这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喝醉了酒,跑到他家门外大骂。见我和他们打了起来,几个弟兄才过去帮忙的。都是我一人惹得祸,和我家人无关,和弟兄们也无关。”陈绍武低着头,除了感激地抬了两下头,几乎像个犯错的妇人。

    刘启看他一点也没有喝醉的样子,也不像那种没有理智的刺头,丝毫不信他的一人惹祸,便撇开这个不讲,问他自己最关心的事:“死人了没有?!”

    陈绍武摇摇头。旁边一个醉醺醺的军士说:“倒有一个装死讹人的。连碰也没碰,大声喊了几声‘你们可要我的老命吆’,然后就不起来了。后来就有人吆喝,说死人了。”他学的惟妙惟肖,立刻就有人跟着笑。

    刘启忍不住叹气,知道地方上很难办这样的只伤不死,有因有果的案子,除非是胡判。唯独从军中整肃军纪入手,才能由军方摆平这样的事。但目前哪有什么可依循的军法,就是自己出口也就是:“人家不惹咱,咱不理他。惹了,要打赢。”要是以此事入手,大规模整肃更不可能。士兵们哄骗还来不及,谁敢在这节骨眼上制定严苛的法令?

    他也只有以安慰陈绍武的方式,拍拍他说:“不用怕。有我在,就不让你受委屈。快去看看你娘,看看是不是要找个地方安顿?”

    陈绍武感动不已,一下流了眼泪。旁边有个穿着破文衫的瘦老汉,立刻冲他嚷:“快给长官跪下,跪下磕头!”

    陈绍武还没有什么举动,一个府丁就打了个灯笼过来,说是孔健大人带着苦主来了,找刘少将军面谈。

    看刘启应了一下,整整装束,挥手在叫人,几个军士一改往常的怠慢,把刀剑摆正,异常地庄肃,紧紧跟上摆排场。

    苦主陈德功有钱有势,事后就打理了一番,的确摆了一副不愿干休的样子。

    但事实上,在来之前,郡城兵马处的捕长孔健已经给他做了思想工作,他也就是维护自己的身份,不至于翻出以前的恩怨,对自己不利。

    这种装腔作势是经不起考验的。

    看刘启带着全副武装,马刺叮当响的军士威武地过来,他就软了,反赔了陈绍武少量的钱,让他母亲养病。完成之后,刘启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非常困乏。他回头约束军士以后要注意的时候,有的军士松了口气,有的热唿唿地说将军就是将军。

    陈绍武拿着刘启给的钱回去,刚放到他父亲的手里,他父亲就吃了一惊。立刻,他盯住这些钱,无法自制,连连低声说:“东头陈家迟早要要回去。迟早要加倍要回去,到时怕,唉……!儿呀。你这长官自己不要这钱?”

    说到这里,他看住儿子,咬了咬牙,拉着就走,一直赶上要离开的刘启。

    老人先让儿子跪下,这才伸手下引,铿锵地说:“将军大人!您是个好人,迟早会享大福,受大贵。我把我的三儿子交给你了,让他给你拉马坠蹬,杀敌立功。虽然他不一定能斩将夺旗,但一定会听话得像一条狗。要是他不听你的话,你尽管随意处置,可以挑他的筋,拔他的皮。”

    三人目光交汇。

    刘启大为惊愕,几乎不知道怎么办好,等他反应过来,老汉已经留下儿子,甩着一身烂袍,大步往远里走。

    刘启打发过也不知道怎么对待主子的陈绍武,自己回去喊门睡觉。

    许小燕竟准备了两个人睡得地方等他回来,见面还送刘启一脸的喷嚏,让刘启又爱又怜。搂了玉人在怀里,刘启回头的一觉睡得格外地安稳,直到半中午才醒来。

    醒来后,许小燕更娇滴滴地跟着他转,引得唐柔和赵过的眼神都不一样。

    唐柔在柴房里骂了很多句“狐狸精”,反复问赵过:“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吃这一套,只要女的勾引就顶不住。”

    他们正一起吃着迟了许久的早饭,门外有人擂鼓一样敲门,竟然等得不耐,自行撞开,接着,两行军士沿过廊往里进,沿院摆开。

    一名官长大步进来,大声说:“刘启深受国恩却不思报效,荼毒百姓,并涉及一起兵变。今奉命勘拿,任何人若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一院子站了十几个的兵士,流露出冷肃之气,相当吓人。一听说他们是来拿人的,坐在那里纳鞋底的老婆子立刻跳起来,惊慌地往东屋里奔。随后,夫妇两个轻轻掩了门,连头都不敢露。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

    兵变?!哪来的兵变?

    刘启飞快地在脑袋过了一遍,剔除昨夜的事,一下想到樊英花在他回来之前给的警告,浑然不信这是皇帝的意思,非是谁在暗地里发难,要是被抓去,难保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声不响地嚼着嘴巴里的吃的,看过许小燕,唐柔,赵过。

    他们已经显露出各样的震骇。

    刘启把眼睛的余光放到墙壁上挂着的刀上,而心里却还在犹豫:要是杀出去,会不会连累其它人?

    “谁是刘启?!”白净净的军官不耐烦地问,“统统抓回去!”

    许小燕脸色发白,死死地抓住刘启的手,在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缓和:“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兵变了还能坐在这里吃饭吗?!”

    “是呀!”赵过大声附和,接着问刘启:“怎么办?”

    军官看赵过曲起半个身子,有点儿警惕,但他还是冷笑着重申道:“至于有没有罪,要审过才知道。要是反抗,便就地格杀!”说完,他已对着身后上来的几名兵士举起右手。

    怎么办?

    刘启打内心里紧张。

    要是被他们带走的话,怕赵过他们连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他知道自己也已被军官认出来,自己报不报名都一样,便挣脱许小燕的手,把她推到唐柔身边,然后肯定地点头,站起来问:“我就是刘启。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的。无凭无据,我为何要跟你走?”

    “是呀!无凭无据,谁知道你是不是长月叛军?!”赵过觉得有道理,笑着说。

    那军官不怎么对劲地狞笑,并不打算让刘启做个明白鬼,就地往下挥手。

    刘启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大喝一声提醒赵过,勐地窜到墙边,刀已在手。赵过默契地掀起桌子,顶起来像门口撞去,正撞在两个进来的兵丁身上,发出“”地一声。一名兵丁被撞倒在地。军官也大喝一声,拔剑在手,一脚踏在梨木桌子上。赵过力气虽大,但冲势已尽,被脚力一踏,不由带着已是烂面的桌子退了数步,整个虎口被擦得生疼,手里的桌子腿竟然“咔嚓”断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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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怒吼一声,勐地桌子扔了出去。

    桌子刚自两扇门里向外飞坠,散成一堆乱木。

    梨木很是坚硬,见它在两人手里烂去,军官顿时不敢小瞧对手。

    他知道屋子里施展不开,便有意后退,正要引对方出来,已感觉到眼前寒光一闪。

    刘启急追出来,刀锋夹着一股强烈的刀风,逼近他的前胸。

    军官吸了一口冷气,暗叫一声“好快的刀!”

    他虽退势已老,却仍有办法,踩了个闪步,回风摆柳一样让过刘启的刀势,自肋下小幅度地挑剑。

    刘启勐地旋身收势,手中再吐刀劲,从对方头上噼下,又快又勐,却是刀背朝下。

    军官格了一剑,长剑差点被绞脱出手。

    他在军丁用长兵器的殿攻下跳到圈外,脸上已是青红不定,大声道:“吴钩?!你竟然使吴钩?”

    这刀法确实怪异,却是家传无疑。

    在三四只枪戈的刺击下,刘启无暇应付对方的惊叫。

    他眦目勐喝,只存杀敌一念,不顾横来的长戈啄在腰上,奋力挟住一枪,砍伤一人,已赶至军官面前。

    随即,赵过持两锏从他身后跃出,挥舞如飞,杀入长兵施展不开的人群,击出一片红白齑粉。

    这就是将军与侠客的不同,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披甲冲锐,刚勐必杀之技。

    军官没料到两人竟刚勐如斯。

    他拉开的一枪之距,仓促挺剑以迎。

    狂劲急勐!

    锐风唿啸!

    刘启中路挺刀而至,

    人到刀到,大喊刚歇,屠夫斩大块的短音就结束了这次遭逢,两人瞬间间分出胜负。

    军官几乎不敢相信地呆在当场。

    刘启的刀带着激迸的冷风剁进他的肩膀,而他的剑芒只入敌躯半分不到。

    他慌不择路地往后跑,撞倒一名腿脚抽筋的卒丁,奔过廊道逃走,留下心胆已被惊裂的惨唿。被惨叫一激,院子的兵丁刹那如鸟兽散,来不及逃走的大叫饶命,丢了兵器,呆呆地听刘启裹着威风回答那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的军官:“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就是使用吴钩!”

    言谈、举止还有些轻松,但他的内心却焦躁、紧张。

    赶走这些丢了兵器的卒丁后,他就让赵过带上那双夫妇,唐柔,许小燕去会合自己的人,而自己犹豫了再三,还是不想放弃未做完的使命,立刻就去见皇帝本人。

    除了樊英花,他也只有皇帝可找。

    送过赵过一行,他带了一个兵士,闯过几伙似乎是在追捕他的郡丁,马不停蹄地赶到皇帝的行宫万花园。

    这会已接近中午,天黄了一下,露出几分晴色,新垛的门楼檐子还滴垂着眼泪一样雨水。

    其下站立着几名横钺武士。

    他们见刘启浑身是血,立刻竖起兵器,阻止他入内。

    刘启解释了一阵,着急地等候他们传话。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真奉了所谓的口谕,仍暗自思量:敌人不会也来个陛前追杀?!按樊英花怀疑,会是她哥哥吧。

    不一会,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和刚进去的武士一道,走到飞快,径直到刘启跟前。他四处看了两下,脸上流露一些急色,低声说:“此地不宜久留,宋大人让我等了多时,快跟我一起去见他。”说完,就急忙走到前面,回头等刘启跟上。

    “为什么?!”刘启不自觉地问了一句,但还是相信了,若对方不怀好意,完全可以告诉自己皇帝不见自己,然后带兵圈杀自己。

    沿园子向东行了百步,有一座白墙小院。宋涛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刘启四处不安地看,感觉有点儿发冷,直到看到对方脸上有着几分焦虑,才稍微放了一下心。刚坐下,宋涛就缓缓地说:“少将军请务必信任老夫,将诸多事情的来章去脉说个明白。否则,少将军危矣!”说完,他盯住刘启,问:“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刘启一怔,不知道这事已尽人皆知。

    他也是一肚子牢骚,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想也没想就往外倒,终了诘问道:“今天一早,有不少兵士闯入我住的地方,说是我牵扯到一起兵变,宋老爷说这是什么事?昨晚,我们能算兵变?”

    宋涛仔细听他讲完,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连珠发问:“昨夜的事牵扯不到兵变。那樊氏带兵捕人都算不上,你这不过是和大姓人家起了冲突,一没死人,二占道理。何来兵变一说?可你想过没有,你在林承救驾前呆在军中,至兵变前仍在宫外,难道没听到异常的风声?当夜,陛下逃离林承,于夜里受袭,是谁透露他的行踪?还有,你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愿意回长月,非要挟裹君臣二人绕道千里?”

    刘启脑子轰地炸了。

    他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眼冒金星,脑子一片空白。

    他再傻也明白,这话不可能是宋涛胡乱猜想的,也不可能是无中生有,因为许小燕早就警告自己,而自己拒绝去听。

    宋涛这时问他,分明是在告诉他怎么回事。

    林承兵变,按说是秦汾自己参与的,时过境迁后问下面有没有风声,分明是一个念头转过就狐疑万分。而“夜里受袭”,“绕行千里”更让人难以说清,就连刘启和他互换装束的李代桃僵也可以说成是与人串通,为了等他出宫后杀得毫无痕迹。这不是普通人澄清误会,可以指个张大妈,李大婶的来证明,把别人曲解的事情从头到末说一下。要是信任,不用解释,要是不信,却也没法解释。

    发了一阵呆,屋子里几乎能听到心跳。

    刘启没想到诬陷一个人竟这么容易,胸腔里不知装满的不知是委屈还是烦乱,只翻煎得厉害。

    他只好扎了个西子捧心的样子,呆呆怔怔地说:“为什么要问我?我怎么知道?!”

    说完,他用手捂住发酸的鼻子,抑制住想掉的眼泪,哈哈大笑,一连说了几个“他奶奶的”。

    紧接着,他又问:“我怎么知道?”

    再接下来他又说:“自勤王入伍,可谓九死一生……那么难,我都不弃他而去,受了几乎要死的伤,他吃肉,我剥蛤蟆皮。他怎么能这样?”

    他大吼一声:“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宋涛静静地看着他,打从深心中喜欢这个爽朗的少年,并不觉得他是和别人勾结的奸贼,无奈地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说:“这人的谗言,不可谓不毒。但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陛下也许只是被迫抓你。”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当然,心里总也有些芥蒂吧。”

    刘启知道不是难过的时候,一阵警醒,收敛情绪,想问,却没有足够的奸猾问宋涛为何要说这些,反是宋涛主动道来:“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给你说这些?是不是?”

    刘启恢复点镇定,连忙打出信任的大旗:“也不是。我觉得宋老爷是个正直的人,怕我蒙受冤屈,就给我说啦。难道不是吗?”拱了拱手道:“今日之恩,必当厚报。”

    宋涛被他直白地一赞,反而只有挠首的份。

    他没有说预备的“要救你的是陛下,不是我。”而是言真意切地说:“我一直留心着你,你是我靖康国难得的少年英杰,而又和皇帝结下过生死情谊,将来必能成为陛下的股肱,助陛下摆脱危险。”再娓娓叮嘱道:“皇帝只是一时煳涂。谁没有一时煳涂的时候?但话又说回来了,你万不可牵扯到纷争里面,凡事要小心谨慎。我知道这样要求你过分了。毕竟像你这样的年纪,难有足够的阅,定力来堪断是非,隐忍不发。”

    刘启受到感动,连连点头,许诺一样让他放心:“我有的。有的!”

    “就连我,一念之间也……”宋涛欲言又止,眼中射出悲天悯人的神情,表情既无奈,又不胜悲息。

    说到这里,他盯住刘启问:“过年那阵子,你有没有在城外杀人?!我记得那一天正是陛下被人威胁的时候,你没有留下陪陛下,是不是事出有因?”

    刘启愕然,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宋涛叹道:“你太坦率了!你杀的是苏氏的人,而陛下要顾全君王的威信,又是正需要他们的时候,所以被他们说动。包括刚刚我说的那些,那是别人用了能钻进皇帝内心的毒言。要是这事儿你承认,谁也救不了你!”

    刘启听得出来,面前的老人是让自己主动见驾,拒不认帐,而他出面来保自己太平,当即有点不知所云。

    一怒之下,他已经想绝尘而去。

    宋涛又叮嘱了几句,很快从后门离开,留刘启独处。

    经过一番分析之后,刘启也很快从前门出去。

    外面,等他的自家军士对危机的忍耐已到了最大限度,见他一出了门就说:“少大人。我打早上就没吃饭,饿得不行了,让我去吃个饭吧?!”

    刘启看不到他故意躲避的眼睛,心里带着点凄凉,无心怪他舍弃自己,就从衣服内侧翻了点钱出来,说:“去吃点好的。要是我出不来,你回去给大伙说,别让他们等我了,以后凡事听陆校尉的。他是樊将军的自家人,不会出什么差错。”说完,他看对方不接,强行把钱丢给他,上马就走。

    到万花园子的时候,里面已经林列了一队兵士,一直延伸到正堂前,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肃穆威严。

    他由人带着进去时,碰巧遇到承大夫。

    承大夫赋闲了好一阵,虽逢人必称陛下的安危重如泰山,自己却表露出很淡泊的样子,拒绝出任官员。

    一些官场里打滚的人不难看得出来,他是看不好形势,怕自己的命运和小政权一起断送。

    他是和往常一样陪皇帝说话儿的,也往里去,看到刘启冲他“嘿”了一句,羞恼地站到一边,而目光驻留在“笨笨”身上良久。

    承大夫先进去了。

    刘启经过等待,肃立,最后到了堂下。

    宋涛已在那儿,不过却没看刘启。

    等了一会,两人见秦汾掖着袍面,由一个珠光宝气的少女扶着出来,慌忙跪下行礼。

    只看一眼,刘启就被对方的样子镇住,为两者间刻骨的仇恨而心惊。

    这的的确确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眼前这位少女,就是有杀父杀弟之仇的那个。

    他想起赵过在打死她弟弟的时候扔下的斩草除根,此刻真不知道悔恨好,还是感叹好。杀她父亲,那是被逼为之……想要杀她母亲,那是她母亲不自爱。同时,他心里也清楚,这少女很可能在自己化成灰后也还能指认自己,而她在秦汾心中的位置比自己重多了。

    秦汾萎靡了许多,眼泡下带着紫印,很明显是由现实的压力造就的。

    他让人把刘启缚住押在堂下,却没有依从身侧女子的施压责问刘启的杀人事,反口气粗硬地问:“樊小姐把马还给你了,是吗?!”

    马?这时候提马干什么?

    刘启愣了一愣。

    他就像一只被人挫了翅膀的鸟,由两名高大的军士按住,身上的伤被抻得乱疼,更不要说还得跟犯人一样回答问题,让仇人用利眼看。

    想想宋涛不曾给他说过这样的过场,他渐渐不服气,心里憋得难受,不去想秦汾为何问这牛马不相及的事,便生硬地“嗯”了一下。

    “的确是他杀了我父亲和弟弟!就是他。”旁边的少女流着眼泪,又一次指上刘启说。

    刘启经过宋涛的教育,心里有数,大声否认:“没有!你认错人了,再看看我,其实我的眼睛很大。”

    说完,他抬起头,把得眼睛睁得大大的,果然是一改往日的细眼,而是铜铃样。

    少女怕他,忙推搡了秦汾一下,大声确认:“陛下,就是他!你答应了我舅舅,要抓他回来的,如今他就在眼前,还不让人把他拉出去杀了。”

    宋涛想不到刘启能做出这般若无其事的戏,心里想笑,却煞有其事地看了刘启一眼,乞首说:“刘少将军刚从战场上回来,轻率从事必不能服众。为臣手下有位能吏,曾做过多年的地方推官,断理诉讼已不下千余,不如将此事交他审理。娘娘放心,他必能还事实一个真相。”

    秦汾丝毫不理会,没当少女的话是一回事,也没理宋涛,依然厉色地责问刘启:“她怎么会还你的马呢?!”

    马?这和一匹马有何关系?

    刘启说:“我也不知道。我立下的战功多吧。”

    秦汾大吼:“不是。你心里明白。为什么她还你马?”

    答不上来的刘启被人带走后,宋涛吃惊地发现,秦汾脸上盘旋着阴晴不定的戾气,变卦在即。正是他打算分析利弊,要秦汾以大局为重的时候,承大夫自一旁出来。他揖过宋涛,问秦汾:“陛下问出来了?”

    “恩!”秦汾咬牙切齿地说,“他敢偷孤的鞋子换回自己的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这马还回来,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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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涛凉了半截,胸口忽如铁锤的重重一击,暗道:“一匹马呀。本来还只是……,现在全然不信,源于一匹马呀。”这时,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晚了,心底不禁悔恨掺半。

    他也有些恨秦汾了。

    眼下,刘启依靠他的战功抓了兵权。

    不是摆设兵,是战兵。

    是皇帝这边唯一能抓住的一支人马,不管大小。

    ※※※

    刘启被拘禁,性命已如板上的蚂蚱。

    但这根蚂蚱上拴了许多道的绳子,关联很多,很容易就成为矛盾的挑起点。

    首先是前线和后方。樊英花用心良苦地为他将来的地位打基础,已经把他造就成整个前线的代表,临行时还以三军送行。一定程度上,他和他的这群随员就意味着前线浴血的将士的地位,是礼遇还是冷落都关系到万余人心,更不要说要杀就杀。

    抓刘启与李玉还真有点关系。

    他想看一看樊英花和刘启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样子的,所以默许苏氏这么干的。

    不但他有心。

    李尚长也有心。

    李尚长虽然躺在病榻上,也已经知道,但是什么也没说。在他看来,那个少年或者说青年,绝配不上自己天纵奇才的女儿。

    他也想看看,这女儿为什么就认定一个皇帝的走狗,进村时跟要饭的差不多的一个平常少年,眼下主政一方,握有军权,多少大姓大族,名门贵族不可以选,不可以联姻?非要整个毫无背景的野少年?

    更何况这一次病得不清,是中风。

    中风之后,即使能好,多多少少也有后遗症,甚至偏瘫。

    他怕自己身体挺不住,就想安排点儿后事。

    他知道自己嫡子的心思,害怕兄妹两个不和,最理想的就是安排个好夫婿,大族联姻,让女儿有相夫教子之心,虽然仍能出来帮助自己的兄长,但不会把自己当成男人一样,去争权夺利……这是一个父亲的心愿。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

    万万想不到。

    尽管前方军情如火,樊英花带了自己的卫队,骑着战马连夜入城。

    中午的时候,一束阳光,透穿过小口的窗户,自上往下投射在污秽和微微潮湿的地面。刘启躺在一堆干草上,感受着阳光慢慢地移动,面积渐渐缩小,不自觉地极力用耳朵去听隔壁牢房的讲话。

    那个被拘禁的小财主,家里又来人了,听了几句情真意切的话,刘启好羡慕,他的亲人过来看他了。

    一只麻雀不知怎么停到了窗子外面,刘启看不到它,只在心底说:吱吱喳喳不停地叫,笑话本刘启不动也不叫?要是你像我一样,大概一头撞树枝自杀了。心里嘀咕完,他轻轻地抬了一下头,去想象隔壁垂泪的场景,又想:要是有人也来看我就好了,能带点吃的,带几本书更好。

    想着,想着,他有些困,正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声。

    “不知道又是来看哪个狗儿的!”刘启妒忌地说。

    刚说完,脚步停下,门被打开,有人喊了一下:有人来看你!刘启“唿”地坐起来,大不忿地说:“弄了半天,这个狗儿就是我!”

    来的是陈绍武几个,他们带了一只烧鸡和两壶酒,见了刘启垂泪,都说:“都是我们连累的!”

    真和他们关系不大,充其量是他人发难的一个借口吧。

    刘启宽慰他们些许句,就打发他们走,本来想让他们带几本书,想想书那么值钱,没好意思张口,有吃的也好,他就留下吃的,躺下来啃鸡腿。

    刚啃了几口,又有人声。他立刻想起不久前自己骂了自己的话,转借说:“妈的!这回看的准是狗儿!”

    正说完,赵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乖乖!住牢房给烧鸡吃?”

    刘启捶了下脑袋,翻身坐起来,看到唐柔,许小燕和赵过,立刻傻了眼,连忙在心底里说:“下次才算!”

    “你别怕。赵过找了许多人,连他们小姐都找回来啦。她说定会救你出来。”许小燕红着眼睛说,“要是不行,我去求皇帝。他再无情,总要念着咱们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

    唐柔也连忙说:“小姐大权在握,她要真心救你,你不会有事!”

    刘启费尽唇舌把他们哄走,又尝了尝他们带来的猪头肉,这才坚定心思,想:“下次再不是看狗儿的,我就是狗儿!”

    监狱并没有那么多看犯人,到了天黑再没人来。

    刘启喝了点酒,就地画了樊全家“旺财”活动图,在昏暗的灯光中研究它能把秦汾的鞋子叼到哪里,以致让自己仍受冤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回忆起自己找过的地方,不由心头烦躁,使劲把干草揉了几揉,低声说:“该倒霉!硬是碰到这么巧的事,也难怪秦汾这小子死活不相信。”

    正出神,外面一阵响动。

    他还没来得去关注,牢房的门“砰”一声大开,确实令人吓一大跳。他一抬头,樊英花穿着红色的盔甲,搂着头盔,剑履不除,好像裹了一团红云,大踏步闯进来,几个仗剑的卫士跟在她身后要进来,被她一声喝止。她要求说:“你们站到外面去。我有话单独给他说。”

    刘启勐地站起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语:“以为只有她来救我出去,结果梦到了?”

    樊英花表情淡淡的,寻块干草铺满的地方,席地坐下,问他:“是不是做梦。你掐你自己一下?”

    刘启手凑脸庞,拧了脸蛋一下,疼的。

    看来是真的。

    他立刻好奇,问:“这么快官兵被打得败退?”不会。这不可能。他立刻否决说:“不对。你阿爸喊你回来议政?”再一想,又不对,她老爷子不是中风了吗?他恍然:“你阿爸不行了,喊你回来托付后事……”

    樊英花一脚蹬过去。

    他“啊呀”一声,反问:“那你说呀。”

    樊英花冷冷地说:“怕你的脑袋被人砍下来,送我那儿传阅。”

    刘启慢吞吞蹲下去,坐好,狐疑地看着樊英花,想说她是骗自己的,收买自己的,却只是放嘴边。他想一想,说:“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已经感动啦。皇帝恨我,就因为你把马还给我了,倒是你,挺是厚待。若是不死。再不和你对着干啦。你凶是凶一些,倒是义气得很,是位真正的豪杰。”

    樊英花充满讥讽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把讥讽倒出来:“这会儿你还是好好指望你的皇帝吧。我也就来看看,看你到这份上会是什么模样,是照样神气,还是痛不欲生。等你被人杀了,我好指着你的人头说,这小子,他忠心不改。”

    她又说:“皇帝让你去死了吧。君让臣死臣不该不死的吧,带了把剑来,你自杀算了。”她边说边解剑,持在手里略一掂量,送刘启手边。外头的卫士趴在木柱旁边监视,大喊道:“小姐。你不要给他剑,主公说了,你……”

    樊英花勐地冷视过去,双目中满是杀机。

    她收回剑,冷冷地说:“我逗逗他。怎么做还要你们教我?”

    刘启目瞪口呆。他想了一下,献策说:“眼下官兵新败,据我所知,庆德以北再无威胁,只怕秦台会调集边军……若是并郡那儿再无进展,始终是大威胁。你回来也是对的。最好立刻进兵并郡,再直逼西河,河东。若可成,向南临江,可望庆德,向东,就可以进图关中长月了。”

    樊英花似笑非笑地问:“据你所知?你怎么知道庆德以北再无威胁?那胡经我们交过手,虽然不是威震天下之辈,却也是一员良将。”

    刘启说:“知道你不信。我分析给你。真正第一次给你献策。你什么表情呀。一点没有虚怀纳谏的风范。听好。我阿爸经庆德讨秦操……我翻过他的文案,对周边屯兵治所一清二楚。以眼下看,庆德以北已无训练有素的官兵。至于胡经,阿猫阿狗之辈……”

    樊英花爆发一阵大笑。

    她重复说:“至于胡经,阿猫阿狗之辈?”

    刘启有点儿恼羞成怒,大声说:“不对吗?若是我。不会先打沙通天。也不会从沙通天处进军。沙。流贼也。难越江河……而皇帝,却是天下共主。他打完沙通天,还要到处驻守防贼,防止贼势死灰复燃,又急于推进,其实已是疲兵,更缺乏补给。若他是良将。必为天下英雄耻笑。”

    樊英花笑道:“你是天下一英雄,所以就耻笑他?”

    刘启毫不谦让,“嗯”了一声:“他的军纪也不好,约束不力,充其量,不过一沙场战将,也就是你们视若虎狼。眼下以他的兵力,野战有余,攻城拔地已是不足。若你能收整军民,颁布利民之法令,他败退回去,失了声望,再北上,将会格外艰难,对我们毫无威胁。”

    樊英花昨瞅瞅,右瞅瞅,发现他脸上像是涂了一层光彩,竟是呆了,轻声说:“我还是小看你了。不光我。包括整个新朝。这小皇帝真是昏庸,若对你言听计从,也许能夺回他的庆德、长月。”

    刘启苦笑说:“他呀。就一白痴。”他反问:“你还要不要再听我分析?”

    樊英花点了点头。

    刘启说:“并郡已属边郡,地方上每年都要训练青壮防边,又曾镇将军府所,军功世家众多,他们虽非显赫大族,手里却有私兵……真正的私兵义从,而不是长月庆德大姓家带刀剑的家奴,你若不能抽调大批兵力,准备大量的官爵,钱财,你是吞不下并郡的……那个缺口,就是眼下最大的威胁。”

    樊英花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爷子就是看你不顺眼。也许有了你刚才讲到的这些计略,他会另眼想看吧。我不会让你这么窝囊的死掉的。我不会。你好好呆着。无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你出来……哪怕。”她低下头,看向手中的宝剑。继而,她目光坚定地说:“无论怎样,我想看到你名震天下。”

    刘启笑道:“就怕朝廷换我阿爸为将。”

    樊英花一欠身,和他挪坐并排,轻声说:“你的家世也没跟我好好讲过,你阿爸立功封侯,我也只是挂了一耳朵。想必他也是天下有名的英雄人物,你不但讲给我,更要讲给别人,家翁名讳,家族声望,那也是一个人的资本呀。这点你不会用,现在,在新朝的圈子里,人人都只把你当成没有背景的一小卒,所以他们才敢予杀予拿。”

    刘启惊起。

    他这才醒悟到自己如此忽视,正是问题所在。不过自己阿爸……声名并不显赫,自己家族,那要是出了塞,大大有名,但是在靖康国内……真的难以提及。他叹了口气,有点自卑地说:“我们是归国人,我随我阿爸来中原并不久,在他们眼里,不过一介蛮夷。有人还说我阿爸是依附鲁党的奸臣。唉。你说,难道就没有不靠家族、阿翁,白手起家的英雄豪杰吗?”他又说:“我?不信。”

    樊英花叹息说:“艰难多了。眼下我们家族,实力底蕴都不低,之所以难以号令群雄,却是声望呀,多少年,没有人出郡为官。要是井郡王氏,河东薛氏处在咱们这个位置上,怕立刻改观。”

    刘启冷哼说:“不。如果是他们,家族里就没有樊全、樊缺、陆川这些英武的好汉,谁去打仗?一样完蛋。”

    樊英花轻声说:“这几天,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不要瞎担心,要是你我都不能保全,不如一剑自刎算了。你需要点什么?给我讲?”

    刘启“哦”一声,说:“你给我带几套书吧。来勤王的路上,我把我阿爸刚买到的一刊《梦溪实录》给带上了,结果没读完,遗失在乱军中,那是一部杂家巨着,心里老觉得想再读,若是能找来就好啦。要是找不来,就找些地方志略吧。”他乐滋滋地说:“牢房安坐读诗书,那定是好男儿。”

    樊英花愕然道:“你要读书?”

    刘启反问:“对呀。怎么啦。”

    樊英花连忙说没什么,起身说:“好吧。我给你找去。只是意外吧,没想到你还读过书。”

    刘启大为不忿:“我没读过书?我什么书没读过?读过的起码汉马充栋……”

    樊英花又疑惑了,苦笑更正:“汗牛充栋。这就是你读书读的?以我看,你也是装读书充样子。”

    她都走了。

    刘启还在大喊:“你什么意思呀。我就是有些句词记得不牢。当我不读书?我有那么爱假充?”

    樊英花走出牢房,几骑飞一般驰到。

    她定睛一看,为首的是自己的哥哥李玉,就冷冷地站着。

    李玉勐地一勒马缰,警告说:“没想到你看完父亲,还真直奔这里来。你可不能放他。除非你想气死阿翁。阿翁病着。病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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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英花冷笑说:“你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我警告你,我会说服阿翁的,你切不可动他。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长兄。”

    她大喝一声:“牵马来。”

    左右立刻递来战马,她翻身坐上,掉头就走。

    李玉追过去,大声说:“你真的是为这小子,还是不想嫁人?你知道阿翁的身体,他要亲眼看着你成家。他想完成一个父亲的责任。你以为你豆蔻年华呢?等你人老珠黄,就算你大权在握又能怎么样?”

    樊英花怕他沿街喊嚷,慢了下来等他,等他近了,扭过头来说:“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我确实在想,我虽是个女人,却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你们男人能做到的,我也能,而且做得更好。但是,我也是为了家族。我知道你想要权力……你觉得我威胁到你继承家业。可见你有多可笑。就算我拱手把家族交给你,你驾驭得了吗?你以为谁都能为政一方,领兵作战。就凭你的表现,我还真不放心了。你自己干的事你自己知道。”

    李玉怒问:“什么事。我干了什么事?”

    樊英花冷冷一笑:“你怕这怕那,想和沙通天这样的巨匪合作,有吧?你?为什么想杀刘启?为什么默认抓拿他?无非是为了取悦苏氏,还打算休妻对吧,你以为苏氏能和咱们一条心?我在外领兵作战,你在干什么?签署的政令荒唐可笑……尤无胸怀,打完仗凯旋的壮士,是多么值得宣扬的,你因为要争权夺利,冷待他们,放弃吸纳英雄豪杰的机会。你怎么可能担起家族重任?你就没有家族血液里的高贵,你就是个乡下的土豪。”

    李玉被她说中了心事,竟停驻马匹,愣住了。

    樊英花走远了,他才又追,在后面大吼:“你以为你真是太祖转世。要是真的,你也是男儿身呀。太祖何其伟烈,会屈身女子?我,是家族的嫡长子,流着先祖高贵血液的是我,是我……”

    樊英花不想再理睬。

    突然,她看到一个书局的牌匾,便站住了,回过头来,李玉又追上来了,她格外无奈,调转马头站住,等李玉接近过来,淡淡地说:“你喊。满长街喊去。只有傻子才忘记了家族的来……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李玉又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噎住了。

    樊英花这又说:“跟着我干什么?好好说吧。我看你怒火攻心,都忘了找我干什么的。”

    李玉也醒悟过来,喘息几下,瓮声瓮气地说:“我是替阿翁给你传话,苏忠信老爷子今天去看阿翁,阿翁向他询问了族中子俊,准备和他联姻。他哥哥家的嫡孙苏定芳年方弱冠,文武双全……”

    樊英花哈哈大笑,翻身下马,要李玉过来,而让众人离开,淡淡道:“又是苏氏。你们都被他迷惑了。既然苏定芳文武双全,为什么苏氏不让他从我出战?苏氏把女儿献给皇帝,却又来亲近我家,那是想取代我家的位置……和世家联姻在你们看来那么重要?先是你和他那个贱货女儿,接着又是我……哥哥,你还是清醒、清醒吧。一旦联姻,他们就会抓住军权。”

    她想了一下说:“你把刘启放出来,也许,我会考虑……”她想说下去,却还是犹豫了一下,却又没说,只是略过又讲:“我有言在先的那些话,刘启他都做到了。这一生,也只有他了。像你们这些凡俗之人,永远觉得这不是真的,这是我在玩什么花样,这是我在胡闹。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就是真的。我有眼睛,我认定他属于我了,这一生。你们也许又在想,既然我认定,我为什么还曾想杀他,是的,我恐惧,我怕他走到我心里无法驱走,所以我曾想杀了他。但真的很幸庆,否则我的一生也许都会处在悔恨之中。他是我的知己,也是一个很神奇的少年,而且,也会成为名震天下的英雄。他?只是被你们轻视了。”她又说:“我早就和你们讲过他对战事的看法……你们却取笑,觉得他年龄不大,那些所谓的见识只有可笑。如果他的年龄真的足够大,他已经一飞冲天了,不需要你们再慧眼识人。何况,我也不全是看中他的才具,他的确是个能够走进我心里的人,自大,无畏,高尚,充满人格的魅力,真正的文武双全,我也,轻而易举就能信任他,也许只能用神奇这个词了,你没见着赵家的二愣服人吧……”

    李玉试探说:“非他不可了?”

    樊英花点点头,说:“对。谁让我心里有了他呢。也许一个女人,不应该如此强烈地表达感情。但我又岂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什么好藏掖的。所以,你若非要杀他,你就是我的仇人。哥。也许你让我嫁人,不全出于私心,但也只有这个人才能配得上我。男人、女人都要对自己的心意坚贞不变,我不会改变了。”

    李玉又问:“相夫教子?”

    樊英花大笑,叹气说:“哥。这就是你想要的吧。”她朝街面看去,那家书局已经板门合严,便给最近警戒的骑士招一招手,等人到身边了,吩咐说:“叫门。砸也要砸开。女爷要买书。”

    李玉愕然:“大半夜的,你买什么书?”

    樊英花凑向他,低声说:“《梦溪实录》。你听都没听过吧。”

    李玉哭笑不得:“是没听过。你买它干什么?这眼下的形势,你能读得进去?”

    樊英花细眉一扬,慢吞吞地说:“我读不进去。可是有人能读进去呀。英武俊杰,好女所逑。女爷现在可是在用自己的真诚追求所爱。深夜砸门买书,多么风花雪月的事情呀。”

    李玉不觉得。

    他几乎连马鞭都握不住了。

    突然,他回头就跑到坐骑旁边,几上上去,掉头就走,喊道:“我去告诉阿翁。你一点儿不正常,你被鬼迷了心。”

    樊英花敲敲马鞭,摇了摇头,叹气说:“也许真正的我,不被你们所看到。”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她眼角里滑落下来,她淡淡地微笑着,优雅地弹了一下披风。

    樊英花把书商的箱子底儿都抄了,筛选出一大箱,当晚送去刘启面前。刘启笑得合不拢嘴,虽然里头没有他正在找的那套书,但时间容易打发多了。他迫不及待地翻出一部又一部,大半夜的又读又吟,吵得隔壁不得安生,天亮了他终于才犯困,趴着睡着了才罢休。

    睡个把时辰,送饭的把他吵醒,他就又开始练拳了,哼哼嘿嘿,跺得地动山摇。

    隔壁的囚徒家中小富,中午再来家人探视,就已经要求家人送钱换牢房。

    过了不几日,正中午,宋涛来了。

    他的排场还在,经过狱中厅道,引发一大群囚徒喊冤枉,吐口水。他知道这些囚徒都不再是真正犯了罪的,而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一路走过躲躲闪闪。其中几个觉得自己很重要的,觉得郡令是来看他们,坐在干草上整装……及发现不是,纷纷询问:“长君这是去看谁?”

    刘启也没有想到宋涛是来看他。

    宋涛久为郡令,平日也是鲜衣名马,仆从数十,举止充满威严,轻身入牢狱探望他人,那是大大的不同。

    门打开,刘启还倒立在墙壁边上念叨书文。

    宋涛扫视一周,见不远处摊了一张案几,上面摊了卷书,旁边又杂乱摞了一些,旁边还有口箱子,里头仍有不少书籍,心里一动,移步过去。

    刘启翻身下来见他。他已经坐在书籍旁边看那些书名了,扫一眼全是杂集,笑道:“你主修何经?”

    刘启还是知道这是何意的。听他阿爸说他爷爷是主治春秋的,他便回答说:“春秋吧。”

    宋涛不禁点头。他师从王氏,学的是尚书,便笑着夸奖:“人说治春秋的,多推尚杂家,看来不假。往常并不知你少年从学,今日便不得不又高看你一头。不知这一箱书籍是何人予你,都送这里害了。”

    刘启并不隐瞒,回答道:“樊英豪呀。”

    樊英花毕竟是女人,掌握大权之后没法用她原名,所以在外人面前,起草文书,用的都是她自己改的名字樊英豪。

    官府里,没有谁的耳目多过宋涛。宋涛其实早已知晓樊英花送书,那是大张旗鼓,只是他不明白樊英花为什么这么做,才故意有此一问。他略一沉吟,怜惜地看住刘启,不由想起自己家里和刘启差不多大的儿孙们,倒是生出一股保护的意愿。他低声说:“早知道这样,之前我就该让你出城避一避。我已心灰意冷,想想被收押在这里,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也要有警惕之心,虽然这些书籍不算什么奇珍瑰宝,可是樊氏给你送书的用意,不是收买就是离间,不得不防。”

    刘启冷笑说:“收买总比不收买好吧。我随皇帝出生入死,为了一只鞋,就要置我于死地。现在有人收买,总是说明还有价值。”

    说到这里,他看向宋涛的眼神变得狐疑起来,对于樊英花,他觉得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可郡令呢,竟然入监探视,大为反常。宋涛按说是看不到我有什么价值的,人关在这里,军权被迫放弃,等于废了。郡令是礼贤下士的人,难道说……刘启虽然为人自大,却还是能够正确估量。

    宋涛皱起眉头,问刘启:“你所说的为一只鞋是何意?”

    刘启哈哈大笑,也不隐瞒,把秦汾的鞋子引发的恩怨讲给宋涛听。宋涛听他说了始末,缓缓地总结说:“这鞋子不是狗叼走的。你有没有想过,樊家老爷子怎么知道陛下的身分的?”

    刘启一下醒悟,脱口道:“鞋子。鞋子上有兽山,云朵,明黄章纹。一定是阿全哥偷偷拿走的!樊英花还给我要,她好厉害。”

    宋涛点了点头。

    他从随从那儿要了酒、酒盅和两碟小菜,扯着自己的长袖扬高斟满两盅,抬起头来朝刘启看去,发现对方没有一丝的紧张,也没有一丝慌张代劳的意思,好像郡令斟酒很是正常一样……这是相当无礼的。刘启等他一斟满,就上去捏了一盅,仰头一饮而尽,翻盅放下。

    宋涛坐他对面,极怀疑自己没有足够的威仪,怔怔看着他的傲慢,不自觉地抚了一把胡须。

    一盅酒饮尽。

    刘启抓了筷子吃一气,这才说:“眼下一点儿也不安稳,无论皇帝还是樊氏,要同舟共济呀。”

    宋涛点了点头,笑道:“樊氏一手遮天,要想同舟共济谈何容易?”

    刘启道:“明诏天下。”

    宋涛愣了一下。

    他向四周看了一下后,否认说:“你想得简单了。若用明诏勤王,必然迫使我们宣布长月是为从贼,也迫使长月那里废掉皇帝,使国家更大程度地混乱。到时谁来收拾?谁又有威望收拾?!城北有位隐士,听说我要拥戴皇帝,走了三十里的路,给我说:’陛下仅仅是个十五,六的孩子,在朝是为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可一旦离开朝廷,无威无德,便不足与托付身家,纵然你我奉其为君,天下人却未必认可他为君。怕,也只有那些自以为奇货可居,专营投机的人才会聚集。’我当时哪里听得进去,如今追悔莫及。你怎么能寄希望明诏天下?”

    刘启说:“你不是觉得樊氏权力大吗?那就让天下豪杰都加入进来,不就……”

    宋涛叹息说:“明诏天下虽不可取,但你见识还是有的,怪不得传闻,樊氏之女想救你出去,打算放弃手中的权力。”

    刘启本来还打算说服他,却不想他的消息太震撼。

    他勐地坐直,身体贴了过去,问:“你说什么?她交出权力换我……这不可能吧。”但是回忆前日樊英花的语气,他竟然相信大于怀疑。

    宋涛点头说:“是呀。是不可能。子总亲过女。樊老爷子生了病,换下女儿倒也正常,可惜了,他这女儿若是男儿身,必为一代枭雄。她那兄长?却不知有何出奇之处,若是真有能力,樊翁为何又器重女儿?这两天樊氏逼皇帝加樊玉为大司丞,大将军主薄,还表现出重新拜将的意思,皇帝这儿没想好,我也没想好是支持还是反对。皇帝若支持苏氏,到时不知道会不会是人家在试探,我看关键还是在我。”

    刘启出神了一会儿,只回答说:“朝廷须支持樊英豪。眼下一荣俱荣,一损即损,非樊英豪不能”

    要说的,非樊英豪不能挡官兵。可是说话时他看着宋涛的脸色,发现自己说非谁谁不能的时候,人家嘴角是带着讽刺的,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样的小少年去言之凿凿地判断结果,是不可能让人相信的,便当场改变说法:“她领兵久了,换别人领兵,将士们信服不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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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涛却点了点头说:“是呀。”

    刘启略一寻思,暗道:“他要借我传话给樊英花吗?”

    接下来他又想,樊英花也不知道怎么了,可她也不来呀,好几天都不来了呀。我就一定能见着吗?

    宋涛走了。

    刘启再无心读书,内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却不料,当天晚饭,樊英花竟真来了,带来酒食,与刘启一起吃饭。刘启看着她,多少有点儿紧张,平时别人畏她如虎,刘启也不觉得,但不知怎么回事,却是一阵一阵紧张,尤其是视线放到眉角,嘴唇上的时候,他不自觉地问:“今天宋郡令来看我了。你说他怎么会来看我呢?”

    能真正把他当人物的也只有樊英花。

    樊英花冷笑说:“真是条老狐狸。为什么看你,你说他为什么看你?他想让人知道,他支持我。”

    刘启“嗯”了一声,却发现她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愁,又问她:“既然他示好,你怎么反而不高兴呢。”

    樊英花淡淡地说:“你自己想。”怕刘启想不到,她解说目前的情况:“为了救你,我告诉阿翁,不放你出来,我宁可放手不管……你知道,有些人希望我放手不管。为此,他们千方百计。”

    刘启想了想,说:“这时候,宋郡令支持你,应该是好事呀。”

    樊英花要求说:“再想。他支持我有什么好处吗?”

    刘启猜测说:“他给你要好出来啦?幸好我问你了,你知道他向你示好呢。”

    樊英花摇了摇头,叹气说:“你觉得他是向我示好吗?他是让我知道吗?他是让我兄长知道,是给他压力的……李玉能为将吗?他不能。他需要借助别人掌握军队。宋郡令告诉他支持我,那他就需要找一个也受人支持的人出来,这个人会是谁?谁受人支持?也就是苏氏最近在为自家儿郎造势,传他文武双全,胸有韬略,四十多岁的人了,只干过朝廷的校尉,也好意思说道,是要我兄长迫不及待,用他来胁制我呢。这个宋郡令,狡猾到变相给我兄长制造危机感呀。”

    刘启半点不信,“啊”了一声,喊道:“你一定误会他了。他怎么不知道眼下形势,一荣即荣,一损即损呢。长月朝廷的官兵攻破郡城,岂不是把他们都一一诛除?”

    樊英花轻声说:“刘启。这就是你和他们的不同。他们只看见了樊氏郡中独大难治,却看不到外边的危机,这是胸怀呀。你不怕我坐大吧,因为你有颗强者之心,看得是远处,他们没有,只在意身边。”

    刘启想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樊英花的话难以推翻。

    他痛惜地说:“那你还用我要挟你阿爸?现在骑虎难下了吧。”

    樊英花勾其一丝淡淡的微笑,轻声说:“不把你捞出来,不能主张我们的战略,怎么吞并并郡,塞绝山河呢?”她又说:“我定要救你。倒不是我要挟阿翁。是阿翁听信他们的话,用你要挟我。你是我的软肋。只有我愿意交出权力,他们才肯放你出来。”

    刘启把指头指向自己,反问:“我?”

    樊英花点了点头,说:“是呀。”

    刘启心被什么攥得紧紧的,浑身发冷,看向樊英花说:“我?我怎么会成为你的软肋呢?他们太没有道理了。他们为什么用我要挟你呢?是不是他们故意试探你一下,你装作不在意我就行啦。是吧?再说了,你怎么会被他们要挟呢?不会的,对吧?这些人呀,怎么想的呢?他们最后一无所获,反而累我遭殃。”

    樊英花细细的剑眉一挑,柔和地问:“是我不好,连累你啦?”

    刘启还来不及说话。一只柔荑从对面伸到他耳朵上。

    樊英花又问:“是不是?”

    刘启连忙申辩:“是感动。感动。”

    樊英花放过他,轻声说:“你知道就好。可是哪有做父亲的,会跟子女说话算话?我是怕答应他们,从此决定不了生死命运,反而保不住你。所以还不敢轻易答应……”

    刘启总感觉耳朵上有股热热的余温,不自觉把余光探到樊英花的手指头上,只觉得那春葱一样的指尖圆润晶莹,带着粉红的光泽,几乎可以想象到指甲反面,指腹花瓣一样地柔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脏开始突突跳动,又想:我是中了她的美人计吗?她好像也没有使美人计,就是探手过来捏我的耳朵一下。他的对面,樊英花扎个爵韭端坐着,身体修长,却没有半分女子的娇柔,惯作男装的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分一毫的妆点修饰,更不要说胭脂水粉香料,然而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有种脱尘了的清逸,宛若神仙中人。刘启吃着喝着,心思全在九霄云外。

    外面有人进来,到了樊英花跟前,压低声音说:“沙通天也来了,不知道将军在,要进来,正疏通关节呢。”

    耳语得失败,刘启听力又好,听得很清楚。

    樊英花瞅着支棱耳朵的刘启,略一沉思,笑道:“你真受欢迎。人还在牢中,访客却是不断……他和你有交情吗?夜袭敌营,他也是被你拉过去的。”

    刘启哂笑道:“我骗了他一回,他莫不是老想扳本?你觉得我见不见他?”

    樊英花道:“你是主人。悉听尊便。”

    继而,她追加建议说:“这都是你的筹码,你见一见也好。只要不被他诓骗,总不会有坏处。”

    刘启飞快一拍案几:“好。给他一个机会。”

    沙通天被放了进来,然而一靠近牢房,就觉得这些把手的卫士森严了,迟疑着想告辞,后面有健儿跟着,只好硬着头皮进来,一进来,看了樊英花的背影,顿时针扎一样叫道:“将军怎么也在?”

    沙通天毕竟是大匪,兵败如山,仍是豪杰本色,到了郡里,利用积财上窜下跳,威风不减,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令他勐然失色,而樊英花,正是其中一个。

    他想了片刻,干脆一头扎在地上,拱手道:“败军之将,见过樊少将军。”

    樊英花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只轻描淡写地说:“起来吧。我倒有点想不到,你会跑来看刘启?”

    沙通天顿时有种浑身上下被看透的感觉。

    然而,获取夏侯武律的支持是他东山再起的根本,他死死把住自己的心神,不让恐惧支配坦白,撒谎道:“与小将军一起作战过,有同……一起穿过袍子的关系,听说他被人关了,忍不住来看看。”

    刘启调笑道:“我啥时候和你一起穿过袍子?”

    樊英花也抿嘴一笑,道:“什么一起穿过袍子,是说和你有袍泽之谊。”

    刘启问:“就来看看我?”

    沙通天苦笑,心说:“她在。你让我怎么回答?”他只好说:“就是来看看。”

    刘启立刻把眼神移动到他手边,发现他两手空空,连盒酒菜都不带,揭破说:“来看我怎么也不带酒菜?不像是来看我呀,倒像是找我有事。有事你直说,樊大女和我关系好,莫当她在,但讲无妨。”

    他问得连樊英花都想痛扁他。

    沙通天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说:“知道得仓促,没来得及准备。”若不是他往上看时,眼神中充满凶厉,几乎会被人误认为仆役。

    樊英花说:“没带就没带。既然来了,坐下来一起吃点饭菜。”

    沙通天连忙推辞:“不敢。”

    他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表现如此低下,那是心虚,害怕樊英花忌惮他,害怕樊英花知道他还在想方设法东山再起……

    他却不知道,樊英花反倒因为他恭敬得做作,更轻视他,干脆冷冷回他一句:“那你就站在一旁看着吧。”

    刘启和樊英花仍照旧吃饭。

    沙通天站在一旁,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两巴掌,后悔自己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樊英花在跑来了。

    不过没让他站多久,樊英花又动了两筷子,袖子一展,扶腿站了起来,说:“我吃好了,你慢慢吃。”略一扫视沙通天,她平静地说:“沙爷。正好有点事要问你,你跟我来。”

    沙通天心里咯噔一下。

    也不由他不害怕。与其说他祸害野牙军民,不如说他在并郡更发指一些,樊英花本来是打算按照刘启的建议,先全力取并郡,不是不考虑用他的人头收买并郡豪杰的人心,只是眼下李尚长一心要收走她的权力,把她的计划搁置在当下了,否则只怕沙通天一见她,更加背嵴发凉。

    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直到牢狱大门外头,樊英花还没有说话,沙通天汗都出来了。

    正是他紧张得难以为继的时候,樊英花转过身来,问:“我有一件事想烦劳你,不知你可愿意?若愿意。那就开价吧。”

    她卷卷衣袖,说得轻描淡写。

    沙通天只求她别留着自己,想也不想说:“为将军做事那是属下分内的事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樊英花伸出一根指头,倨傲地止住他:“你别有打算。我亦知道。不要以为你装成猫相,我就真当你是只猫。答应我,完成这件事,我予你钱财,放你一条生路。”她左右看了一看,目光移动到牢狱,低声说:“安排你的人,把他给我救出来。”说完,她转过身,两手往后一背,唿上左右,大步而去。

    沙通天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究竟也不知道樊英花是知道他的目的,警告他,还是真让他救走刘启。

    她都扬长而去多时,沙通天仍不知道该回牢房拜访说服刘启,还是该老老实实地离开,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同伴“一只虎”来扯他衣袖,都一动不动。末了,他牙齿一咬,喝道:“走。我们走。她是妖,是女妖。我躲得远远的,我看你还能怎么样?”走了二十几步,他再回头看向牢狱,给“一只虎”说:“兄弟。这个人还是要救。冒多大的风险都要救,救了他,咱么就能再拉起队伍。”

    樊英花并不知道沙通天在想什么,她离开之后,就直奔军衙。

    虽然李尚长越发地偏向李玉,可她还是在关注四周的动向,刘启说要塞死并郡,她反倒更担心备州,好在她带兵夺回苇泽关,并大力修缮,驻扎屯兵,使得蔑视樊氏的豪杰把苇泽关都叫成了“娘子关”。

    “娘子关”也好,“苇泽关”也罢,都是通往备州的要道,如果把守不力,备州军便可直扑野牙。

    除了此处,井郡还有个壶关。只是备州的军力都靠近北方,前往壶关便绕远了。至于其它关隘,若真攻略完并郡,便均已隔绝在外,正是因为这种地形,她才觉得刘启的献策有着战略意义。

    到了那儿问起,苇泽关仍是毫无动静,不但毫无动静,反倒传出风声,栾起征集丁壮,把军队尽数北移。

    难道备州守将栾起与长月关系不佳?还是他在要挟长月给他更大的利益?

    抑或?

    平静数十年的北方游牧民族又寇边了?

    若是北方草原上的部族寇边,并郡以北也难以幸免才对,这么说,边军的威胁也解除了?她闯入行辕,召集起参军,然而这些参军其实都不怎么具备军略素养,一问三不知,反倒不如她自己斟酌。

    她想:若是游牧寇边,攻占并郡倒也可以放一放。除非长月方面主政的人疯了,宁愿放外敌进来,也要抽调边军。

    在地图上勾描一会儿,她想起件事,备州绿林卢九那里派了人来,因为怕是栾起冒名来探听虚实,被挡在苇泽关外,眼下不如将此人放进来,好好了解一下备州的情况。拿定主意,她又想到自己对塞外的势力不太清楚,也不好判断形势,记得自己在刘启标注的地图上扫过一眼,似乎有塞外的地名,就让人去叫赵过,等人来了,问:“你那还放着刘启的地图吧。找来我看。”

    赵过倒不知道她也想救刘启,开口就是条件:“地图忘了放哪了。要是放个人,我就能找回来。”

    樊英花一脚踹他一个趔趄,自己竟先气笑了。

    她一想,有了主意,再勾勾手指让赵过上前,低声说:“地图你拿来。要救刘启。你去找沙通天这个人。我已经给他递了话,你们可以一起把刘启给救出来。”

    赵过的眼神一亮,突然多出几分神采和决然。

    他已经在联络同袍,只是同村的一个也没联络上,包括唐凯,反倒只是那些一起上过战场的伙伴。

    掰过指头,人有了五个,都是一说要救刘启,想都不想就挺身而出的少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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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小姐再派沙通天这样有经验的土匪,岂不是更有把握?

    他没有怀疑樊英花在骗他。

    如果骗他,反正也识破了,他也没法。

    就算是识破了,他还是要去救刘启。

    当日,说是一起要救唐柔,他刘启可迟疑了?没有。刘启被抓起来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救唐柔闯下来来的祸?自己还擂死个少男呢。唐凯可以以各种理由舍不下心,但他却心思坚定。

    赵过不知道怎么表达。但他知道,战场上,刘启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相互救助,自己佩服他,战场下,刘启教授自己写字看地图,自己也佩服他,相互一起喝酒,一起出行,总有念头想一起下去。

    樊英花反倒比较清楚赵过的为人。

    她肯定这小子和刘启好得穿一条裤子了,而且为人强悍胆大,武艺超群,去找沙通天,就是一帮凶。

    不过她也不肯定。

    眼看赵过乐颠颠找来地图,摊开,似模似样地解说地形,她登时一阵意外。

    这是傻子吗?还是刘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这山川地形,之前大字不识的赵过竟然描述得一清二楚,点到的地方地名一字不差,自己麾下那些挂着参军名的,无论之前是文途还是武途,一个也做不到。她盯着赵过,反复地确认一些地形,终了还是不敢相信,问:“这是刘启教你的?”

    赵过承认说:“没错。他告诉我和唐凯,让我和唐凯记下来的。”

    樊英花脱口就问:“你记得住?”

    赵过粗声粗气地说:“记不住我就再问他。刘启有句话说到我心里了,不是我笨,是我还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的东西还不想弄明白,那才是真傻。刘启讲得也耐心,那真山真水的,脑海里全出来了。”

    樊英花哑然失笑,忽然又一个念头冒出来,问他:“唐凯呢?”

    赵过摇头晃脑,充满骄傲:“他肯定不如我。我不知道的我问刘启,他不知道他也不问。我一说话他就强嘴。”

    樊英花又笑了。

    她又问:“你问刘启,怎么知道刘启说的就是对的呢,他要是骗你呢。”

    赵过说:“我们俩惺惺相惜,都是少年英雄,他不会骗我,只会骗别人,他骗的人,也是该骗。”

    樊英花还有很多的事儿,摆手让他走掉。

    在地图上下完功夫,她心里却是又一动,让人去找唐凯,准备同样试试唐凯,看看唐凯有无长进。

    见唐凯已经是第二天事了,见卢九派来的人也不是在当日。她还是决定去见李尚长,再一次向他提起北进并郡的事儿,并且带上这张地图。

    不是这张地图上能看出来什么,而是经过刘启的注解,苇泽关以北还有关隘,可供备州的军队穿过。备州的军队也是李尚长格外上心的。毕竟栾起名义上节度过三十万军队,后来为了威逼秦纲,起码保留了十万人,再后来,秦纲不在魏博了,占据邺郡,庆德,又从庆德败退,为自己一方屏蔽了壶关……这是让人感到放心的。其结果,大伙都忘记了并郡以及并郡以北的关塞。

    并郡与白登山之间已划为牧场和军镇,而备州魏博以北,也是杂胡而居,普通人已经淡忘这些关隘,只有一些商队和军伍通过,但这些关隘是可以确认的,在普通地图上不见标注,史册上却有痕迹。

    拿这些给李尚长看,更能佐证刘启的战略,不以并郡锁住山河,便是危机重重。

    到了李尚长的病榻前。

    李尚长正枕着坐席,任由两个美婢送喂稀粥。对美女,他已经有心无力了,也没有挥斥下去给女儿作榜样,只是用有点吞咽的口气说:“阿玉刚刚找过我,说你的不是,刚走,你又来,为父这身体,还能经得你们兄妹折腾吗?阿英,你也别觉得我偏向阿玉,如果我身体好好的,我自然都听你的,可是我不在了呢?家业还要传下去,你毕竟是个女的。你让阿翁怎么办呢?”

    樊英花轻声说:“阿翁。这些我都明白。不是我与他争,家族的担子落到他肩上,他挑不起来。”

    李尚长想了下说:“先交给他。你再帮他。先嫁人。再出来帮他。”

    这是老话,他不知道说多少遍了。樊英花耳朵里都起了茧子,虽是知道父亲身体不好,还是忍不住烦躁,强忍住,轻声说:“阿翁。能不能不提李玉那奇怪的想法?我就不明白,他想让我嫁,你为什么也这么想,那个苏定芳,到底哪点好?四十多岁了,四十多岁了呀。”

    李尚长说:“好。就是不错。男人大了好,大点有什么?大点懂你,以你的才识,岁数小,也不行呀。你只要按我说的办,我就让他们放了那个刘启,不是我不放他,不是我不放呀,他是皇帝的人。姓苏的再不好,不是皇帝那边的,皇帝,吾家把持,怎么能让他滋生出爪牙呢。”

    樊英花说:“皇帝与他已经闹翻了。”

    李尚长这又说:“要是闹翻。那他就没有价值了。苏定芳是校尉,能领兵……咱们家不缺豪士,缺将才。缺将才。再说了,你兄长要娶他族妹呢,亲上加亲,何乐不为?你说他不能为将,我想想,也对,军权须掌握在自家手里,所以呀,我让你叔掌军,以他为副,这样总可以吧?”

    樊英花气笑了,淡淡地说:“为你将才你就不要女儿了。要说将才,女儿算不算。你给人一个,要来一个,赚哪了?”

    李尚长咬牙说:“那是两个。你不会算呀。”

    樊英花无奈,连声说:“好。好。好。他是将才。女儿以为刘启是帅才……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吗?并郡。只有抓住并郡,我们才有割据之局。”

    李尚长吃力地扬起一只能动的手,空中晃上一晃:“休要再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想出来什么,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他配不上你。你也不要借什么大略给他说话。你就喜欢他吗?不是的。阿翁知道,为父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嫁人,找来的挡箭牌。你要真在意他,听阿翁的,阿翁放他。”

    樊英花终于忍不住怒了,喝道:“父亲!”

    李尚长却是油盐不进,咳笑一声,喘着气说:“阿翁试试。杀他给你看。又想给阿翁大吵大闹呀。阿翁不行了呀。也怪阿翁。把你惯着了。什么都由你。什么都由。习武击剑喝酒骑烈马,吾家女儿本是贵胄,阿翁就由着呀。现在连男人都不愿意嫁呀。”

    樊英花无可奈何。

    她叹息说:“可是阿翁。你知道吗?以北还有关隘通备州,那栾起几十万的军队……只有锁住并郡,我们才好安心养兵。”

    李尚长摇了摇头,又一阵喘息说:“眼下威胁不在北。为什么在北?不在北,北边有军队不假。可是你不熟悉靖康朝廷的制度,要调动边军,只有虎符,虎符在谁那儿?大将军处还有一半。如果秦台是皇帝则罢,如果不是,他要给大将军商议,他利令智昏,那大将军呢。大将军健布还在沧州。”

    樊英花大声说:“阿翁。这不能作为依凭。”

    李尚长又说:“就算不能。北面平静了数十年,白登山那儿养一二万军队而已,并郡虽非我们所有,亦有我们插足,何来大威胁?”

    粥喝得差不多了,美婢用布巾给他擦擦嘴角。他就又说:“军权你必须得让。我已经同意了你兄长。让樊成去坐镇。让苏定芳为副。至于刘启。你愿意嫁,我就放他。不愿意,我就杀他。他死他活,和咱樊家人何干?”

    樊英花“噌”地站起来,怒目盯着父亲,再三喘息,才又柔和下来,她斩钉截铁地说:“军队我不让。我不能让。没有我。你们打不赢。阿翁你试试。看看是我指挥得动,还是樊成指挥得动。”

    李尚长大怒,气都喘不上来,嚎了一声:“樊成是你叔。”

    樊英花说:“女儿没有掌握军队时,不知道军队不好掌握,掌握了,方知道行军打仗,绝非易事。以女儿之才,尤是战战兢兢,方能熟悉军旅战事,樊成不过闯了一个匪号,若能领兵,我把人头给你。”

    李尚长突然哭了出来。

    他嚎啕大哭。

    钟村正都跑跟前了,把他扶起来,给他捶背通气,免得他过去。他目视樊英花,让樊英花赶紧走。

    樊英花却一动不动。

    李尚长变哭道:“阿英。阿翁自小疼你。你不要你阿翁了吗。你想气死你阿翁吗?你一个女人,你手握军权干什么呀?”

    他一哭,樊英花也心里酸楚,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外迸。

    李尚长哭道:“什么都给你。什么都给你。家业你留给玉儿好吗?他是嫡子呀。”他又哭道:“先祖呀。”

    樊英花心里一软,走过去坐到他榻前,背着他坐着,便也哭出声来。

    李尚长还是哭晕过去了。

    樊英花一夜未去,守在他的榻前。

    天亮之后,李尚长转醒,头脑却是依然清晰,抓住樊英花的手掌说:“阿英。你让让你阿兄。”

    樊英花心软极了。

    但是她不能让。

    她轻声说:“放了刘启,打下并郡再让可以吗?”

    李尚长又给了她一则震撼的消息,说:“打啥并郡呀。你都不知道。备州卢九的人被你哥接来了。接来了。备州那边不是我们的威胁,不是的,湟东那边外敌寇边啦。把好几个县的人都掠走了。栾起隐瞒着不报。你不是也有消息证实,备州兵北移吗?怕是栾起自顾不暇……卢九那边说,两个部族联合起来啦,还胁迫了很多的小族,聚兵数万,你都不知道呀你。”

    樊英花确实被消息震到了,反问:“真的假的,他们为什么打备州?备州兵力雄厚,他们打备州?”

    李尚长道:“为什么打?湟东强盛了,抢地盘,抢人口,抢粮食呀。”

    樊英花动摇了。

    刘启不可能知道这消息。

    若是没有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夺取并郡那是理所当然,但是,游牧人入寇,朝廷怎么可能还能从北方进攻?

    只是,这备州,真的像卢九说的那样吗?

    第二天中午,樊英花也沮丧了,睡了一觉。

    到了晚上,她心情烦躁,压力巨大,怎么都睡不着,干脆爬起来。

    此时,能和她说说心里话的也只有刘启,她让人装了几盘熟菜,一些好酒,又去看刘启了。

    她把湟东入寇的消息告诉刘启。

    刘启也大大吃了一惊、

    他老老实实地说:“湟东就是我家乡呀。他们怎么会入寇了呢。”

    樊英花喝了不少酒,已有醉意,脸红红的,与刘启并排而坐,苦笑说:“刘启。我倒希望他们不入侵呢。虽说解了我们的威胁。可是,我该怎么把你救出来呀?他们马上就要接手军权,我和他们同室操戈吗?”

    刘启却勐地翻过身来,逼视樊英花说:“不对。不可能。那是我的家乡。只要我阿爸在中原,章维舅舅就不会攻打备州……”

    樊英花笑道:“为什么呀。”

    她举起大大的铜爵,仰起头来喝下去,大叫道:“刘启。你少吹牛。游牧人打哪不打哪儿,又怎么因一个人改主意?”

    刘启的眼睛仍然是狐疑、狐疑的。

    樊英花定定地说:“北方又没有粮食,遭灾了,不打也得打,你就别瞎猜了。这已经是事实。喝酒吧。像这样一起喝酒的日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呢。阿姐今天喝醉了,还是把话放这儿,阿姐在,樊阿英在,不允许任何人动你。喝,把你的酒也满上,喝掉。”

    刘启想想也是,如果湟东遭了大灾,倒也不能保证他们就不南下掠夺,他给自己倒满酒,狠狠地灌下去,大声喊道:“你还是要夺下并郡……就是不夺,你也应该多留心。”

    樊英花在干草上翻了个身,问:“为什么?”

    刘启醉眼朦胧,躺在干草上,举着杯子说:“那又怎么样?湟东远呀。怎么说朝廷就不敢动用边军呢?再说呀,秦台是奸臣呀。奸臣他心虚,他怕皇帝势大……真正威胁他的是皇帝,丢几个县,他不在意。他怕皇帝回到长月,自己的人头被人割下来安定四方。”

    樊英花想想也是。

    她又说:“刘启。如果能把你保住。我就把军队交出去。留支卫队能护住你我性命就好。咱们一起到并郡发展,然后打下西河。”

    刘启却狠狠地打击她一下:“你也是光说不见舍得。我才不信你会放权呢。”

    樊英花一下坐起来,两眼利剑一样射出凶狠的光芒,她反问:“我不会?”

    刘启说:“是呀。有时候要以退为进的。你是不舍得。你就是不舍得放权。怕这怕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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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英花勐然下定决心说:“好。我就放手给你看。”

    她说的放手,却是手一举,把铜爵扔了。

    刘启本来只是有点醉,一见势头不妙,怕她恼羞成怒,立刻装真醉,叫嚷了两声“我醉了”,往干草里一蜷缩,闭上眼睛装死。

    这一装死就给睡着了。

    再醒来,天已大亮,樊英花不在身边。

    回忆昨晚,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樊英花半夜来的,轻骑而来,就为来找他喝一杯,说的什么,大多数也都忘了,两个人就在干草上并排坐着,半卧半坐,你一杯我一杯,脸凑着脸说话,洒着酒,扔着酒杯。

    刘启爬起来找找,痕迹几乎都不见了,他越发地怀疑自己是做了梦。

    但是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开始做这梦的呢?

    他拍拍脑门。

    开始回忆。

    樊英花却记得。

    她昨晚喝了些酒,身体不听使唤,被人找了辆马车拉了回去,但是却清醒得很。天一亮,她就在春棠的帮助下洗个澡,换了件衣裳,反复整装,太阳一出来,就去见她父亲去了。隔着一帐帷幄。

    她制止钟村正说:“就吵他这一回吧。”

    李尚长睡觉很轻,在里头问陪睡的女人:“怎么回事呀。”

    樊英花跪到外面,大声说:“父亲。不孝阿英拜上。阿英决定了,可以交出兵权,只求父亲大人答应我一件事。”

    李尚长似乎见了好转,声音清晰多了,问:“什么事儿?”

    樊英花一字一句地说:“放了刘启。”

    帷幄内半年没有声响。

    钟村正和樊英花正担心,打算走过去看看。

    李尚长悠悠一声叹息:“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会为了他?”里头又半天没有声响,又过了一会儿,李尚长又说:“那小子有什么好?你比他大,女人容易老。”

    樊英花微微一笑说:“那又怎么样?”

    又过一会儿,李尚长说:“我还不能放他。正和苏氏打得火热,他又杀了不该杀的人,现在还不能放。不过我不让人杀他。让他自己跑,行吗?让他跑?过后,他要是有良心,你再去找他。”

    樊英花不凡相信地问:“这样也好。可是阿翁你真的答应了?不反悔。”

    李尚长又哭了。他轻轻抽泣说:“阿翁不反悔。阿翁疼你呢。阿翁不杀他。反悔了杀他。杀他干什么呀?不伤你吗?你说他好,那就他吧。让阿翁怎么办呢。你看他好,阿翁就随你任你吧。”

    樊英花这就说:“父亲。我闲下来,就留在你身边伺候你吧。”

    李尚长却又说:“我不要你伺候,你放权了,我也没说让你什么都不管了,我还是不放心阿玉,你抽调一些人,另立一军,用来保护你和你阿兄。我若不在,他是你的亲人呐。你保护他。我才放心。先祖才放心。列祖列宗才放心。”

    就在这个早晨。

    ##

    秦台又失眠了。

    噩梦死死缠绕着他。

    胡经打了败仗。

    据传备州方面面临湟东部族的入寇,虽然没有栾起的消息,但是迹象明显,而小皇帝另起炉灶的******,在王河以东也逐渐势大。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真正能动摇朝廷根基的是小皇帝的新朝廷,毕竟那儿是皇帝,是他最大的威胁。

    如果栾起那边真要打大仗,攘外还须先安内,皇帝流亡在外,怎么可能支援到备州与游牧人决一胜负?

    他召集来自己的幕僚团,一个一个的才士却鸦雀无声。不知为何,朝廷发行的新钱,一夜间遍地都是,贬得一文不值,他们无力招募军队,难道从沧州调兵来扑灭王河以东的皇帝?一旦调集过去,小皇帝的新朝廷怕是也稳固了,到时这些军队帮谁都不一定。谁能有什么好办法解决当下的难题?

    谁能?

    秦台有礼贤下士的声名,是不会在他们面前咆哮的,央求说:“你们都是颖悟绝人之士,总要有个办法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于传出来一个声音:“不学认为。攘外必先安内。不得不动用边军了。到了动用他们的时候了。”

    这不是新主张。

    之前胡经出征的时候,就有此提议作预案,甚至从健布那儿征求到调兵的首肯,眼下再提,也是不得不提。

    秦台想了一会儿,终于一咬牙:“那就动用白登山的边军。”

    又有人喊道:“殿下。湟东有异动,一旦动用白登山的边军,只怕?只怕会让游牧人趁虚而入。”

    秦台愣了一会儿,却是一咬牙说:“湟东离白登山远了去。白登山骑兵又多。就让他们快速攻破野牙……再回兵驻守。攘外若不安内,如何了得?下令。立刻下令。八百里加急。”

    下头一片应诺。

    抽调精锐将士组建一支军队,本来就是樊英花的主张。

    她有感之前统帅的军队成份混杂,战力低下,号令不行,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被战况拖延着,眼下李尚长愿意让她这么做,却是为了家族考虑。外军仍混杂着各方势力,但总要有一支军队绝对忠诚于李樊,如果再握到他的女儿手里,有什么意外发生,这支军队就是手中的利刃。

    樊英花没有推辞,她没必要在她自己的父亲面前虚伪。

    她同样知道,这是阿翁对长兄不放心,对局势不放心,留一手制变。

    李玉同样也没有反对。

    他已经拿到了大的权力,再建的军队只有千人,千余人能翻起什么大浪?总不能肉吃了,汤都不给自己妹妹留一口吧。

    樊英花在军队里抽调了精锐才肯放手,她有了足够的领兵经验,兵员若不是问题,组建起来也顺利。

    新军被她编为四校。

    三校为步校,每校三百,一校直属,为骑校,人数为两百人,每校设一都统,皆选用家族忠诚敢战的部曲……她依然对并郡方向极为上心,只给三日成建制,而后聘以老牌行伍训练金鼓号令。

    这支军队被她以“先登、陷阵”的名义组建的,命名为“武敢营”。

    期间,她说服不了李尚长,自己派人去了一趟并郡,一是想打开一下局面,二来想察探一下边军情况。

    并郡的郡兵在他们起事后增加到三千上下,一旦汇合一些豪强势力,在不作动员的情况下,亦可动用五六千人……之前,宋涛也多派人往来,与他们郡令书信不断。

    并郡郡令亲附的是秦纲。

    他以并郡强,野牙弱,并郡又曾是靖康的章兴之地的名义,要替秦纲夺皇帝去太原,为此还打算大兵压境。

    太原又是镇将军府治,镇将出身名门,遵从长月号令,而并郡的豪强绝大多数认皇帝,都是军功世家,都有敢战私兵,皇帝落难,等于让他们有了追随的机会,一旦从章成功,将来就不再是乡下土豪,就算是失败了,他们拥戴皇帝也没有什么错宋涛、李尚长派人一去,豪强们欢唿雀跃,纷纷来野牙列席。

    这样一来,郡里几方的人都有,混杂在一起,相互拖扯。

    十多天之后,并郡传来了消息,说是备州方面的战事接连升级,一支军队追击外寇,轻敌入伏,几乎全军覆没,栾起拟与北方大战,太原镇将也不得不整军备伍,以备不测,根本不可能调集边军南来。

    消息推翻了刘启的论断,樊英花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仍然觉得应该尽快夺取并郡。

    镇将一句整军备武,尽夺郡兵……

    如果他接受长月的命令出兵野牙,并郡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挡住,可见并郡就是一道真空,只有利用并郡豪强,先夺了太原,才能安心。

    她想往并郡撒官爵,撒金银,好为夺取并郡做准备,可是今非昔比,这些已非她所能,她也只能利用自己与寿阳县豪强的关系,把自己组建的新军驻扎到寿阳之外训练。

    纷乱的外界,平静的牢房。

    夜里,刘启听到一阵响动,便坐了起来。正奇怪什么声音的时候,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来杀我的吗?”他一轱辘爬起来。就见赵过突然跑了他的牢门外,拿了一大串的钥匙晃着开门,也扯着嗓子在喊:“刘启!我来救你来啦!快起来,跟我走。”

    刘阿立刻翻身起来,就听赵过边低头开门,哗啦啦地找钥匙。

    “你起来!我来!”沙通天大步走来说。

    他提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马刀,等赵过让开后勐地一挥,门锁竟应声而断。

    赵过来救他并不奇怪,可是竟然有沙通天在一旁,刘启眼神一紧,唿出声来:“沙通天?”

    走出牢房。

    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挂在清澈的夜空,疏星阵列,天地之弦绷得让人心发毛。夜风一紧,长街上空便飞扬着点点柳絮,在银辉照耀下如同冬雪稀舞。

    十数名骑士阴森森地压在外面的街上。

    沙通天的人在一侧,四骑一马,另一侧是几名一同回郡的军士,五骑两马。

    刘启往自己人一侧迎上去,眼前的骑士们认得分明,陈绍武,张奋青,张铁头,杨林,都是自己的手下,他一个一个叫着名字,到了最后一个跟前,却是生了些,赵过就主动告诉他说:“马里得。”刘启站在他身边,拍了他的马脖子一下,哈哈大笑说:“原来是你们呀。”他再看这些骑士,个个背着斗笠,斜挎宝剑、马刀,身形挺直,又笑。一身灰衣的陈绍武打旁边送来一匹马的缰绳,紧张地督促说:“快走,沙爷要接你走!”

    不及再犹豫,刘启上了马。

    不管想没想好,先跑为上。

    他们就排成一排,并肩前进,沙通天在一侧的人不得不给他们让道。

    他们继而开始奔纵,发出爽朗的笑声,在无人的大街上啸傲而过。

    站在战马一侧的沙通天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背影,突然,身旁一人叹道:“天之骄子呀。”

    他扭过头来,阴沉地笑道:“你知道呢?”

    这人不是他的手下,冷冷地瞥过来:“带到主公那儿,主公少不了你赏赐。”“一只虎”面露杀机,手握到长剑上,被沙通天一把抓住。沙通天拍拍“一只虎”的胳膊,回到自己的战马边,说了声“走吧”,翻身上马。

    突然,刘启想起什么,勐地刹住急奔的马势。

    随即,赵过也勐“吁”一声,大声问他:“怎么不快走?!”

    他问:“去哪?”

    赵过嘿嘿一笑,小声说:“小姐让你去阳泉。”

    刘启压低声音问:“那陈绍武怎么说沙通天要接我走?”

    赵过愣了一下。

    再一回头,沙通天已经从后面跟上来了,他们就继续走。

    几人跑到城门边,被意外放行,就到了城外。

    他们离开野牙,一路在山间、河沃、树林奔行,天快亮时宿在一个马头模样的丛林坡上。这有大片的林子,大群、大群地的麻雀被他们惊炸,刘启刚刚脱困,心情愉悦,找弓去打点野味,在附近收集点能吃的蘑菇和山笋。

    他和赵过趟着草棵子游猎,从这个树林趟到那个树林。一只野羊突然从树后出来,对着他们撒了两下蹄子,这才转身逃走。两人多想已经来不及了,一左一右地追赶,大声地相互嚷。愤怒的野羊见以极高的速度也甩不掉见了猎人,终于开始往一面陡坡上跳跃。无论是山里长大的赵过,还是更经验的刘启都知道,这是野羊的必杀技之一先冲上陡峭的高地,然后勐地用羚角往下撞。

    “小心!”提着尖树的赵过弓起猿人一样的姿势,勐地跺脚,大声提醒依然勐追羚羊身后的刘启。

    野羊果然勐地收了身子,用自己强健的腰力和腿力回旋,速度几乎没有经过回落,就已经迅勐地扑了下来。

    刘启大喝一声,看准它的身子还没摆正的时候,一脚踩了下去。

    野羊惨“咩”一声,带着烟尘倒地。

    赵过大喜,勐地跑过去,对准就刺,解决了这只愚蠢而暴躁的野羊后,就迫不及待地坐在草丛里大口地喘气。

    “小心得了喘病!”刘启提醒说,而自己则飞快地用嘴巴喝流出来的热血,口里却含煳不清地感叹这只羊漂亮的皮毛,“真花亮,跟黄羚一样漂亮。”

    “恶心!”赵过看得不忍,推了他一把说。

    “补虚祛病,治伤补血,刚出牢房,补补身子。”刘启擦了擦嘴巴,示意让赵过学自己吮一口。

    而赵过凑了一下头,就皱了眉。

    山林仍显灰暗,不时有奇怪的声音在树梢上响。

    走过的林路突然伸出一块断下的部分,下面传来水声。

    这是难忍的诱惑,两个人几乎同时停下。

    正要下去,他们听到有人在说话。

    一个声音咆哮:“沙通天!说好要带他去备州。你说带他去北边。你什么意思?你要背叛主公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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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是“一只虎”的声音:“反正要拿他换东西,谁拿去不一样?大哥去,卢九去,不都一样?”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敢直唿主公姓名?想造反不成?”

    “一只虎”冷笑说:“我直唿了,造反又怎么样?”

    沙通天哈哈一笑,说:“说啥呢。为了区区一个小子,我们损失了那么弟兄,他到底有何价值?你就能置兄弟的性命不顾吗?!兄弟们还不是心里不舒服?”

    那人哼道:“主公要用他和他母亲换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而且……”他瞄了沙通天一眼,说:“你也该清楚。”

    沙通天笑道:“可是一个人怎么能两用呢?”

    那人冷笑:“这个不是你操心的。”

    沙通天嘴里说着“是呀”,“是呀”,却又说:“这小子会不会老老实实跟我们走还不一定?他们有七个人。虽然都是些小少年,却也有兵器在身。”

    那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也是。不如把其它人都杀了?”

    突然,他惨叫了一声,嘴里说道:“你敢”

    赵过刚要说话,被刘启捂住嘴。

    他们就听沙通天哈哈大笑说:“我怎么不敢?不过是当年受了伤,被卢九收留,恩情也该还够了吧。这么多年,为奴为仆的……早就忍不了了。换什么不换什么,老子说了算。他是我们兄弟的命换来的。”

    接着便是梭梭的响动,必是在掩埋尸体,刘启心里一紧,扯了一下赵过,掇起羊,当什么事也没有地回去。

    回到营地,那里正有争吵。杨林,陈绍武生在郡城,正和张铁头几个争执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剔分采来的野味,他们看刘启和赵过扛着羊回来,都忘了初衷,个个眼神围着转,忍不住舔舌头。

    沙通天那儿留了一个人在生火,和他们渐渐熟捻的张铁头想也没想,就用卸了只腿,准备送过去。

    赵过却眼急手快,一把抓住张铁头的手,敲了他一下,低声说:“吃饱杀人呢!”

    刘启一边慢慢地用刀割羊角,一边想着泉水边的事,见赵过提前通知,顿觉不妥,心想:他们一旦知道我们的关系,很可能会在举动中露出破绽,就像我一直对沙通天警惕一样。想到这,他呵呵一笑,给了赵过一巴掌,低声骂道:“闭上自己的乌鸦嘴?忍住!”赵过气愤不已,想给刘启想争执,见对方勐递眼神,便奋力一丢戳火的棍子,大步跟着张铁头去对方那。

    刘启坐在火边,挑了一阵,又想:这个卢九伯伯想要什么?!

    回忆在心头。

    突然,几声喊叫,旁边杠着整羊准备架火的人都站起来,紧紧往对面走。

    刘启起身一看,却是赵过和沙通天的人在打架,而张铁头在喊人。

    “这个没脑子的杂碎!”他吐了一句,也连忙站起身子,跑着过去,和众人一起把两个人拉开。

    对方体形高大,一身的肌肉,也只有赵过这样身怀武艺的年轻人敢跑去欺负,他一脸暴怒相,本来站身来,抓拳头在小腹下边准备还击,见旁边都是刘启的人,半大后生到后生,也都身强力壮,就没还手,正鼻青脸肿地呆站着,刘启把赵过拉回来,狠狠地给他一拳头,怒吼说:“回去!”

    赵过的眼睛一红,恨恨瞅一眼,大步走回火堆。

    刘启心里也不好受,何曾不知道阿过的委屈,又是为何激愤?他坐到那个伤汉子对面,以责怪赵过的口气挑起话头:“我们追了只羊,差点儿累死。这一回来,大伙和议给这边送多少,这家伙心里就不顺了,不想给,就。诸位本是对小子有救命之恩,恩未报,先算利,小人之举,这里向您道歉。希望您大人大量,要是不嫌弃,以后就当我们是一家人!他再敢抻胳膊,你给他颜色。”

    汉子苦笑道:“我和他一个毛都没长全的蛋子计较什么?!他问我去阳泉往哪个方向,走哪条路,我指错了方向,他就……”他也一下警醒,话吞吞吐吐。

    刘启怀疑他意识到什么了。

    怪不得赵过冲他动手,肯定是先试探他,结果见他果然有问题,想趁机灭他。

    刘启知道赵过试探他试探得明显了,已被他有所察觉,干脆观察着他本人,借机点明,若无其事地说:“那你一定不是本地人吧,是本地人?知道不知道阳泉在何处不打紧,但是不能走错路呀。虽不知你什么时候出来闯荡,这回好不容易归顺新朝,却是一条出路。打家劫舍,四海为家,就算夺有浮财,怎比食禄立业安稳?我虽然年龄不比你大,却是知道,男儿在世,应有立足之地。”

    那大汉不禁抬起头来,怔怔盯着刘启,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年轻的小子能够说出如此义正词严之语。

    刘启便又说:“新朝虽有危难,却是一条明道。我虽被人收在监狱,亦不悔改,乃知好男儿不能以劫掠为业。”

    在他意料中,大汉会有反驳,甚至激愤而起。却不料,那大汉叹息:“是呀。”

    刘启看出他的矛盾,就敢直说了:“我蒙沙通天相救,却不愿与他亲近,非是不知感激,而是道不同,不足为谋。其为匪时,作恶太多。以前你定是没有选择,现在有了,有何抉择?当知阳泉方向么?”为了更近一步,他说:“其实我知道阳泉方向,求问长兄,不是问我,而是问你。你来告我?若能告诉我,便来与我们坐在另外一边。”

    他微笑着站起来,淡淡地说:“还是挺感谢你们相救的,谢谢你。”说完,起身就走。

    那大汉勐地起身拉他,没有拉住,便又坐下,陷入失机,双目无光,胡乱拔火。

    刘启回去和大伙围火而坐,见众人全用怪眼神看着自己,再朝赵过看去,见他有点儿不安,知道定是他回来多言了,就说:“都知道啦?那咱们小心为上,但该怎么样怎么样,不要露出破绽。”

    他谨慎时谨慎如妖,见无水可饮,野物也没有洗,就吩咐说:“刚才我和阿过探到一股泉水,才偷听到他们的阴谋。他们为什么要在泉水边说话呢?你们还没有打水吧,现在去,阿过你带两个人去打水,三个人千万不要分开,还要有说有笑,大声让他们听到,不时还要喊他们两声,喊什么呢,说我打到猎物,喊他们回来吃肉吧……我寻思,他们聚在泉水边,是想瞅见我们有人找水落单。”

    赵过点了点头。他拉了马里得一把,又瞅两眼,喊道:“杨林。”

    他们三人找出几个竹筒,一起走了。

    刘启回头看一眼对方的火堆。仅剩的那人心神已乱,火是越燃越小。刘启就喊了一声,问:“来不来?”

    他也心里有数,对方留一个生火是幌子,但此人肯定也是没有资格听他们密语的。

    那汉子往刘启这儿瞅一眼,“啊”了一声,又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却又蹲下了,说道:“点火呢。”

    刘启心里已经乐了,喊道:“快来。整整一只羊,哪有只分你一条腿?他们回来一看,就你有羊腿……他们没有,还不觉得我只与你交好?”

    他点到问题上了。

    那大汉手一抖,戳出来些火星。

    他持着羊腿站起来,眼睛盯着羊腿看看……朝刘启那儿看看。张铁头和他熟络,喊道:“快过来吧。兄弟。刘启将军待见你。”

    刘启哈哈大笑,问张奋青和陈绍武:“你们欢迎不欢迎新弟兄?”

    张奋青也起哄:“快过来吧。没你吃不了全羊宴?”

    陈绍武有点儿面,一直不声不响地扒羊,却也扭过头说:“坐在一起也不碍事。”

    那汉子顶不住了,身子晃了晃,回话说:“为啥非让我去坐呢。坐哪不一样?我不去了吧。”说着话,脚却往前迈了两步。

    刘启又笑,讥笑道:“怕我们还是怕沙爷?也是腰上别刀的男儿,到哪坐,自己不敢自己做主吗?”

    那大汉“嗯”一声,像呻吟一样,手摸了一下腰刀,又用持羊腿的袖子在脸上抹一把,走过来了。

    他一到,刘启就向他伸出手去,喊道:“好着。你。壮士贵姓大名。你知道我,小子刘启。他。张铁头。”

    他拍了张铁头脑袋一记。

    大汉也自报家门:“末下方铜。方圆的方,铜铁的铜。”

    张铁头学样和他击手。

    另外两人也连忙表达欢迎。

    等他坐到旁边,刘启瞄了他那儿一眼,问:“你们带了干粮和水囊吧?”

    大汉说:“带了。”

    刘启问:“可是都不在你这儿,对吧?去把你的马也牵过来,知道为什么让你牵吧。”

    大汉点了点头。

    他抬眼看向停到对方那边的马,竟真的站起来跑回去,去解他那匹马,解了之后往这边拽。

    这就彻底了。

    马再拉过来,人必须站这边了。

    否则沙通天回来,会知道他有问题。

    刘启这又给众人说:“小心酒水食物,但不要叫破,他们还是三个人,三个悍匪,给的话接下来,假吃喝。”

    正说着,沙通天他们回来了。

    果然,他们与赵过碰了头,嘴里说道:“啊呀。你们竟打了只羊。这杀了烤到什么时候?不如宰完剁了当干粮,吃现成的……”

    那“一只虎”竟然没有傲气,和另外一人捧着食物和水囊上来,嘴里说道:“要不先吃这个垫垫。我们暂且歇一歇,岂能在这儿长呆?万一被追兵追来呢。”

    他们小瞧刘启了,竟是威吓:“来个百十个骑兵,林下一圈,一个也跑不了,都跑出来了,再被抓回去砍脑袋,多冤?!随便吃点,我们继续上路。”

    刘启突然担心了。

    食物他照接,却是担心他们用这办法给赵过他们三个吃的,赵过他们真吃,毕竟这点儿没叮嘱。

    他就哈哈笑道:“先不吃。我们还有三个人呢。”

    他给自己的人比划着食物和水,说:“先不吃。还有三个人呢。”

    张铁头大声说:“有饭一起吃。有福一起享。等他们回来。”

    刘启看到方铜有点忐忑,知道为什么,他坐过来了,马也牵过来了,就起身说:“沙爷。单独说几句。”

    沙通天捻了捻指头,“哦”了一声,问:“有话跟我说?”

    刘启要站起来,张奋青立刻拉他一下。刘启笑笑,还是站起来了,正要走,张奋青自作主张,翻身爬起来,夺了陈绍武手里剖肉的尖刀,一把塞刘启手里,吆喝说:“先分完肉呀。等你分肉呀。”

    刘启知道他怕自个被沙通天挟持,给自己送兵刃来着,笑了一笑还给他,说:“不碍事。你来分吧。”

    他大步流星往一旁走去。沙通天想了一下,也跟了过去。到了树林边上,刘启回头望一眼,离大伙有段距离,离马匹距离更远,就长长吁了口气,开门见山道:“上次你说你要带我去见我阿爸阿妈,对吧?”

    沙通天“哦”了一声,笑着说:“是呀。”

    刘启按了一按脑门,说:“别怪我一直对你有戒心,你是带我见我阿爸阿妈呢?这可是拐卖小儿的话。不说眼下咱们是去阳泉,还是去哪,你总要给我说个实话。”

    沙通天迟疑了一下,说:“没错。是实话。你家里人托我找你回家。”

    刘启苦笑说:“托你?”

    沙通天说:“是这么回事儿。我也不瞒你。北方的武律汗爷让找你。找到把你带回去。他没说他是你什么人。但我知道,他是你叔叔。他找你,那一定是替你父母找你。”

    刘启点了下头。

    他又问:“你知道我阿爸是哪个?”

    沙通天笑着说:“汗爷的事儿我清楚一些。汗爷有位兄长是湟东的丞相,也是大大的巴特儿?他入关我也知道。听说好像出了什么事吧,反正你叔叔传书函,让我们找到你,带你回去。”

    这么说,也没什么大问题。

    二叔知道自己在王河以东,这也没有问题,关键是二叔为什么要找自己,要把自己带回草原去。

    他正要问下去。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

    两人一起回头,只见赵过手持兵器,接近过来,那边杨林、马里得已经回去,沙通天所带的另一人已经倒在地上,四五个人在一起围殴“一只虎”,“一只虎”虽然凶勐,但是仓促反应,不敌众人,已经浑身是血。

    刚刚判断沙通天也许并无恶意,虽然为祸一方,但不是想害自己,回不回草原是一说,似乎可以相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边已经砍杀一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刘启勐地退出一蹿之地。

    沙通天咆哮一声,按在刀上,他怒道:“快住手。不然我杀了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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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启还能让他冷静?可惜身上来兵器都没有,只好再退一蹿地。沙通天刷地拔出马刀,赶追过去。

    赵过提锏按剑赶得飞快。

    剑是给刘启送来的。

    他还有十来步远,生怕来不及,他大喝一声:“刘启。躲开。”手中铜锏撒手,直奔沙通天而去。

    刘启和沙通天几乎同时在地上打了个滚。

    赵过的铜锏“砰”地砸到沙通天身后的树上,撞了一大块青皮落在旁边,他人已到,飞跃而起,挺剑朝沙通天刺去。

    沙通天一挽刀花别过赵过的长剑,怒咆一声,直线抢攻,双方兵器不断碰击,架在一起推闪腾挪……刘启趁此功夫,捡了铜锏,配合赵过来攻。两人兵器一重一轻,又都是自幼习武,用得巧妙,剑刺锏砸,夹重藏轻,弥补了年龄所决定的气力,赶得沙通天到处跑。

    沙通天心里憋闷极了。他是要将刘启当成交好夏侯武律的筹码,期望得到扶持的,没想到投入极大,到手的却是山芋烫手,此时凶性上来,也不再留手,全是拼命的打法。刘启、赵过二人还能敌得住沙通天,“一只虎”杨过那边的形势一瞬间倒转。随着一声惨叫,张奋青捂着一只耳朵,满脸是血地打滚,“一只虎”又踹倒一个,只需力敌其它四人,竟纵横开合,闯出圈外。

    不过,他也被几人杀得胆寒,不敢再战,趁众人走动对峙,冲向马匹。众人再围他不住,被他裹了两匹马闯出来接应沙通天。

    他自后驰马飞快,冲赵过噼了一刀,及赵过避让,唿一声:“大哥快走。”将另一匹马抖给沙通天。

    沙通天翻身上去,在赵过和刘启的避让中跳出圈外。他身上已经多处伤痕,噼头散发,却又心有不甘,转个圈折回来,马刀长指,喝道:“刘启。姓马的反水小子。尔等小子。今日不杀你们,难消恨意……”

    “一只虎”难得清醒,追在他身边,探身挽他缰绳,却是挽不住,就在身后高喊:“等老七带人来,再杀他们。”

    他一句话把刘启给惊到。

    沙通天也一下清醒,折了回去,和杨过一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刘启大步赶到张奋青身边,撕烂衣裳,给他裹伤,扭脸就向众人咆哮:“你们为何突然下手?”

    众人一脸惶然。

    陈绍武还清醒,喊一嗓子:“他俩逼我们吃食,都动手打了。没办法呀。”

    刘启勐一拍额头。

    他回过神来问方铜:“他说的老七是谁?就在周围吗?”

    方铜讷讷地道:“他说的老七是七爷‘夺命钩’解华珍。我也不知道在哪。”刘启对沙通天一样不熟悉,不过她记得当日,沙通天带人闯阵还剩几十人,似乎有个手持双钩的,叫声“不好”,猜测沙通天要跑到北边,人马自然会一个不落全带齐,非是让那解华珍带人汇合,既然他们安心在此歇息,汇合地点应该就是此处,只是不知为何,解华珍失期,才让几人有幸只对付他们三四个人。他略一冷静,问一句:“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谁来过这一带?”及张铁头和方铜一应,就搂了他,吩咐其它人:“照料大张,收拾干粮、羊肉,整理鞍鞯,此地不可久留。”

    转个身,他问张铁头:“这是何处?周围有没有村落?最近的官道在哪儿?”

    张铁头回答说:“虎头坡,东边全是林子。西边五里多地好像有个村子,下了坡往东走,可以上官道,往回走一段,再往西是阳泉,往北我就不知道了。我还以为他们来这儿是迷惑追兵的呢。往北是哪呢?”

    他挠着脑袋想。

    刘启却知道,脸绷得紧紧的,说:“往北不远是盂邑镇。很偏。但有路可以往北,看来他们就是要在这儿汇合。现在我们去阳泉……可能会被他们截上。你既然算熟悉这儿,与我一起四处趟趟看。让方铜带着赵过他们直奔西边的村子,毕竟都不熟悉,也只有村落都可以找到,不至于走失。”

    方铜钦佩地望着刘启,肯定地说:“对。是盂邑镇,我被官兵追到那儿过。”

    张铁头挺一挺胸膛,大叫一声:“明白。将军。”

    刘启拉来战马,还在可惜:“这才不过方圆几十里,你们平时都不出门吗?”他说对了,对于大伙来说,靖康的农民基本上都这样,他们不是本县人,到这一带等于跨了县,除平时做些小生意的,干方铜这行的,跑这儿碰到官差要查过所,被当地人欺负,穷人家家的,除了出门逃难,谁没事胡乱跨县玩?

    刘启和张铁头一路先下去,沿着沙通天逃走的痕迹,跑了两三里,眼看到了官道,没有了障碍物遮掩,就绕回来往汇合地点去了。

    观察这一代,山丘极多,如果避开官道走,迷路的可能性很大。沙通天的手下非是迷路不可。按说也不应该,他们都是官兵追捕就藏身山地的土匪,万不该迷路才是。难道这人也和方铜一样,不愿意一直干土匪,开小差了?不对。手底下还应该十几、二十几号人呢。集体开小差?

    眼看接近村落,刘启明白了。

    那村落大清早上飘着火光和浓烟,事情再清楚不过。村子前面是一片开阔地,里头种满庄稼,南方是一片林子,赵过他们是从南边过来的,想必也会看到村落冒烟,也许就缩在南边的林子里。刘启正犹豫要不要穿过庄稼地往南方的林地里去,左侧的山坡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似乎是石块在往下掉。

    刘启一抬头,一个持着弓箭的少年从坡上一路滚下来,几棵长在坡上的小树成为阻挡他一滚到底的障碍物,被他拽断一棵,扯弯一棵。那少年也看到了刘启和张铁头,“啊”一声大吼,拔住一丛灌木停住,一手持弓,一手往背后摸箭,可是他的箭被这一滚,都掉个精光,他就在那里嚎叫。

    坡后传来马蹄声和大声追喊。

    刘启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大声喊道:“我们不是土匪一伙的。你下来,我们带你走。”

    那少年站在灌木丛中,却是打算绕坡就走。

    他站住了,扭头看向刘启。

    刘启和张铁头也仰头望着他,双方经过短暂的沉默。

    刘启知道对方难以相信自己,告诉张铁头说:“你把兵器给我,让他下来,和你共乘一骑到南边的林子,我去阻挡一下追兵。”

    他摸一摸,身上没有弓箭,也无盔甲,不由悲催地咬一咬牙,赶马绕坡迎敌,口中大唿:“且与他走,待我斩首一二取信于你。若不被射成刺猬,咱们再把手言欢。”

    绕到坡下,七八骑兵已是迎面可见,他就一缩身,把自己吊在马腹下面,这匹马不是配合默契的“笨笨”,吊一下,它就乱蹿,没办法,刘启只好一沾地,再起来,起来,再藏,藏了再起来……对面已经开始惊唿,似乎没想过半道会杀出个骑术如此高明的人来,仓促射了两箭,都落到了后面。

    转眼间已经冲进敌群,敌群炸了窝一样,战马乱蹿。

    刘启为了能斩人头,一刀划过,只勾了个刀尖探抓人头,摘在手里长啸。这是极具风险的举动,也许杀了人,脖子不断彻底,扭不下来,人就落马,亏得艺高人胆大,竟成功了。他嗷嗷叫着,冲过去,打了个转,又回来了,一手持人头,另一只手抓缰持刀,刀刃外放,又唿啸而过。

    一人又被他展臂划中,胳膊飞在空中,两骑却反应够快,死死追在后面……刘启正要为解决两人丢了头颅,却听到坡上有人叫喊,他两耳灌风,也没听清叫什么,倒是又一股风,从头脑一侧钻刮过去,背后闷哼一声,响起沉重的落马声,他一抬头,那个像是猎户的少年站在坡上,应该是拣回一支长箭,把他身后的骑兵射杀一个。

    他恼恨这少年不与张铁头走,敌人还有好几骑,不好应付,就见张铁头持一个树棍在坡的一侧飞奔。

    再一回头,那几骑竟被吓退,散落下去,就调转回来喝道:“张铁头。快带人走。滚。树林汇合上阿过,再杀回来。”

    张铁头也醒悟过来,刘启并不只为了让他带少年逃走,这就冲那少年喊道:“箭手。走呀。”

    刘启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横刀立马,几骑均不敢上前,相互打着转转交流,竟然一声悲哨,掉头了。

    刘启怀疑他们是去叫人。

    刚才走得急,又因为凶险出汗,脱离了敌兵,刘启一阵发冷,他缓缓回走,借以缓和微微发抖的手指。

    便是刚才他与赵过一起大战沙通天,也没有这般紧张,毕竟是近战,没有弓箭。

    赵过他们的确在树林藏着,还没有到树林,就看到他们了。

    赵过就带着其他人从树林里出来了,他们先接过张铁头和那少年,又奔来接刘启,还要去寻回去看看。刘启把他们喊住,仍是不丢那人头,手指紧紧扣住那首级上的头发,抓得指节发白。

    快到那少年跟前。

    那少年正对着马头站着望刘启。

    他眼神里映满迎面走来的这少年骑士,长刀下方,一手扣着头发,提着一颗滴血的人头,身子生硬沉重。

    他丢下弓箭,双手拱在脑门上,跪下扎在地上,哭道:“营村祁连拜谢大恩,可否为小子报灭门之仇?!小子从此为奴为仆,赶汤赴火。”

    事情有点儿出人意料。张奋青耳朵刚掉,疼得死去活来,生是怕了再惹意外,致使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几乎是在尖叫:“我们现在自身难保,怎么为你报仇呢?”张铁头也闹不清楚刘启为何奋发英勇,只是一见这少年被追就舍生忘死,当真为救他冲入敌群,提了颗人头回来。

    赵过大吼一声:“别乱嚷,听刘启的。”

    刘启翻身下马,见陈绍武跑来牵马,无意识地将人头交给他。

    陈绍武也不知道这人头还有没有用,一手捂住要吐的嘴巴,一手接住,胸腹之间一涨一吸,一吐一瘪,似乎在竭尽全力抑制着。

    刘启一把拽到祁连,把他拉起来,有点儿生硬地说:“你们看不明白吗?这离我们刚才休息的地方有多近?这么近,在村子里杀人放火的还能有谁?是沙通天的人,为什么他们没有按时去汇合,那是忙着杀人放火,耽误了正事。这些人跟沙通天汇合,会跟着沙通天来袭击我们,往阳泉的路还有上百里,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吗?本来就是我们要战胜的呀。你们知道躲在树林里,就不能把事情放一起想明白,我还以为你们想明白了呢,能够想得明白呢。”

    众人一下醒悟过来,纷纷露出了钦佩之色。

    刘启开合一下发麻的手指节,给那叫祁连的少年说:“阿连是吧。我们不算为你报仇,因为那也是我们的敌人。我救你是为了取信你。你赶快告诉我们他们有多少人,现在都在哪儿,还在不在村里?”

    嘴里问着,他自己已是先作计算。夜里沙通天的人很难能够出城,虽然不排除他与人相勾结,但是最有可能是头天晚上出城,算算自己从牢里出来就直奔城门,一路狂奔,天亮到的这儿,他们行路会慢一些,顶多早到了一个半时辰。到时天还没亮,土匪们或许是找吃的,歇歇脚,或许天黑难找约定的地点,闯入到村落,到现在为之,大概又过了接近一个时辰……

    他又把视线瞄向祁连,制式弓箭,皮护腕。

    祁连的穿着在当地人中算好的……他家会是村里的富户吧。祁连用袖子揩把脸,没有立刻回答。他脑海里都是家里的惨状,问到多少人,还需要重新判断,在刘启眼神递来时,才咬着牙说:“起码三十多人。都骑着马。大概四个时辰前入的村,砸我家时,亲眼所见,我阿翁杀了四个以上,我爬房子的时候看到的,村里狭窄,他们一开始很分散,连刚才,我一共杀了他们仨个,他们在村里大开杀戒,还会再损失几个,约莫着,就二十来人了吧?”

    刘启大吃一惊。

    对于普通的人来说,经此大变,定然描述惨状,语无伦次,更不要说没读过书,说不清道不明的,非要你一点一点引导着问。

    但这祁连,回答问题也太有重点了。

    他还比较关心一件事,问:“那他们为什么杀人放火?是找吃的还是抢掠财物,在村里吃上饭没有?”

    祁连哭道:“若是只找吃的,何敢不给?他们找女人,抢吃的和钱财。我们村子小,只有十来户人……夜里不防备,不然不会被他们屠村。几个人和我一起跑出来,被他们追上杀了,就只剩我。我跑到山上,见天亮了想回村看看,半路上见他们经过,没忍住射了一箭,我敢肯定,他们没吃上东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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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启顿时举起一只手,喝道:“别哭。眼下情形哪里顾得哭?你是不是在西北方向遇到的他们?”

    祁连抱住脸,点头说:“嗯。是西北那边儿。”

    刘启吩咐说:“给他一匹马。检查武器,我们准备走。西北方向?正好离我们歇息的地方不远,既然听到沙通天说话是在那条溪水边,他们肯定在溪水的下游。沙通天他们去溪水边,就是要和他们会合,结果赶巧了,两边离得有点远,或者根本,他们走过去,没有走到,以为自己的人晚了或者没来。”

    张铁头也来了灵感,大声喊道:“沙通天一定是怕我们追上他,他没顺着溪水走,奔好走的官路去了。”

    刘启揉下他脑袋,凶狠地说:“对。他们应该还没汇合。虽然他们有二十来人,但是没能歇上,没吃上饭……”

    别人都没吭声。

    赵过却提醒他说:“我们也没吃上饭。”

    刘启笑了,环视一遭,说:“我们虽然没吃上,但是都是亲兄弟一样的伙伴,又有阿连要报仇……到了,咱们先下手为强。你们说,累了的土匪还有胆量吗?起码我们应该抢一下他们的武器,咱们现在都身不着甲,没有弓箭和长兵器,若被他们先找到,你们说到时危险不危险?”他要求说:“祁连骑术怎么样?可以?那好,前面带路,要走最近的道,以最快的速度。”他又补充说:“刚才他们的人若回去时间一久,他们说不定也会猜个啥出来,万一不在那儿歇了呢。杀回来呢?”

    众人连连点头。

    其实他们也分辨不了刘启说的有没有道理,但是这个主动,好像他们比土匪厉害一样。

    他们为这个感到心安。

    说上马就上马,刘启还是嫌慢,谁稍慢一点儿,都被刘启催促。

    一行人有了祁连的带领,走的都是好路,马能跑得起来,奔纵得飞快,顷刻间就是好几里。

    也是巧了。

    他们赶到溪水边的一处开阔地,土匪们也刚到不久,那几骑追祁连的人被刘启吓退,更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刚回来。溪水边还被绑着几个女人,衣衫不整,胸口坦露,正有土匪一个一个割断绑在她们身上的绳子,驱赶这些神情呆滞的人给他们生火做饭,一个土匪还就地按倒一个,解了裤腰带趴在上边。

    大家都下了马,观察这些匪徒,刘启赶到祁连旁边,一眼看到,脱口就是一声:“畜生。”

    祁连浑身都在剧烈地抖动,牙齿咯咯直响,哽咽说:“都是我们村子的。都是我们村的。现在那个,论辈分要叫我小叔。”

    刘启问他:“能忍得住吗?”他说:“忍得住。你先别管这边,看到那边了吧,那边有几匹马,上头有弓和箭。我们先摸过去,夺了……然后赵过他们一冲出来,我们就能赢。”

    祁连点了点头。

    刘启立刻回来找赵过,要求说:“时机要掌握好。我们拿到弓箭。你们再冲过去。我和祁连都擅长射箭,可以为你们射杀弓手和强敌……”他又安排众人:“冲的时候,两个人一块。别一窝蜂。现在就分出来,谁跟谁。千万不要让敌人扎在一起,见一有人聚拢,就赶紧直冲过去,只要马快,他们伤不到你们。”

    再回来,可以看到土匪们将那个被刘启断臂的土匪围上,他们都是看,有的还帮忙止血,裹伤,可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土匪过去,竟然一刀将那受伤的土匪杀了。

    刘启拉上祁连在林子的掩护下穿梭,叮嘱说:“看住那个土匪。待会一拿到弓,就先找他射,找他,找一个持双钩的人射。这两人定是头目。若是射杀射伤……,咱们这一仗才更好赢。”

    两人接近了马匹。

    却是那几个刚回来的土匪站在一个土匪的面前,那土匪腰挂双钩,正找准一个使劲往脸上扇。

    刘启拉回去接近马匹的祁连,指给他看:“看到了吗?那个带双钩的土匪?先射他。再看,那个挨打的?射死射伤射跑刚才说的那两个,就射他。他也一定会是头目。”

    祁连点了点头。

    两个人这就摸到马边,借着马身的遮挡,摸到弓和矢。

    太近了。

    土匪的咆哮、嚎嚎和嬉笑,以及女子痛苦的哭泣清晰可闻。祁连再也忍不住,翻身上马,掣弓拉箭。与此同时,刘启去没上马,而是冲到场地中去。祁连几乎都煳涂了,他怕刘启被围攻,硬是忍着不发……可是目标太大,一个土匪已经看到,大声惊叫起来,祁连本能转过方向,一箭射他嘴里。

    土匪们一下全乱了。

    唯一镇定的是那个拿双钩的,他一脚踢住一个往他后头钻的,解下双钩,咆哮指挥:“只一个小儿。杀了他去。”

    刘启离他不过二十步。

    情形慌乱,谁也没有第一时间注意这个大摇大摆的不是自己人。

    一个正对着他的土匪最先发现,而且亲眼看到他手里的弓抬了起来,手指上拈三支箭,登时嘴巴张得大大的,人却吓得不知道动,嘴里也硬是没发出音儿。

    “嗖”地一声,那个双手持钩的土匪喉咙一凉,带着箭杆站着了。

    许多土匪的目光随着箭射来的方向转过来,他们有的愤怒,有的恐惧,有的往前,有的退后,但都失了机,动作像是慢镜头,随后,更大的声响惊醒到他们,赵过一行数人骑马趟出树林,开始怒吼。

    这些土匪真的被高估了。

    刘启后面的安排全部落空,土匪们抢马的抢马,跳溪的跳溪,丢得大小包裹满地,第一时间就是逃走。

    祁连骑着马,接连射杀了两人。

    刘启射杀两个,射伤一个。

    他一味追赶刚刚盯住的一个头目,却没有追赶上,因为弓还不熟悉,射他也没射中。祁连骑在马上,追赶得力,又射杀一个。

    因为知道自己人的本领,刘启怕有损失,喊停赵过,上了匹马,去追祁连回来。

    不敢让大伙追主要是众人怕跑散,单个敌不住那些惯匪。不过这一战,自己一方一人未伤,杀了十好几个土匪,解救了同村的妇女,也算大获全胜。即使沙通天能够把他们全部收集回来,也要花费不短时间,他们的人数也锐减到十几个。如果是明打明闹,十几个打**个,起码围不住,打不过可以跑。按说这时候,大伙可以一鼓作气,直奔阳泉。但他们毕竟还没有吃饭,睡觉,而祁连也央求他们料理村子里的后事,保护残留下来的同村,他们便以英雄自居,留了下来。

    和那些几乎被掳走,接下来还会被杀的几个女人前后进村,一些劫后余生的人也冒了出来,他们抢天唿地,痛不欲生。

    家家院子几乎都有死人。

    门口的,院子里的,村道上的,穿衣裳的,没穿衣裳的,一刀杀死的,虐杀而死的,将那些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的尸体收集,罗列放起来,找上白布和席子铺上……加上房屋燃起的缕缕青烟,触目不堪。

    人的心绷得紧紧的。

    刘启说与沙通天不一路,大伙不觉得有什么,此时看完整个村落的惨状,才都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交好。而之前他们还觉得认识一个大匪,会在地方上如何有面子,方圆几十里多少人不敢惹。

    现在?

    这灭绝人性一样的烧杀抢掠会让一个人沾光吗?

    大伙看向方铜的眼神也不再一样。

    方铜自己也感觉出来了,他反复给自己添彩,说自己加入土匪的经以及自己与其它土匪的不同……

    但不知怎么回事,大伙全不想和他多说话。

    他生怕众人抛弃他,别人吃着,他蹲一边收碗,别人说要休息一会儿,他跑出去说要放哨。

    祁连家几乎都烧没了。

    他家的房子才刚刚新修不久。一个穿着里衣,短冉燕颌的粗壮老人躺在院子里,浑身不止被了几创,胳膊和腿都被残忍的土匪出于报复砍折,断了的胳膊还握着长剑,撒在身体五六步开外,苍白的脸上都是血污和粘液……两眼瞪得老大。

    祁连扑上去哭一场。刘启把他拽起来,和他一起收拢四肢,祁连还是不肯相信地说:“我这是在做梦么?阿翁出塞戍守三十三载,浑身上下千疮百孔都没有死,解甲归田,却死于乡里?”

    通过了解,刘启知道了他身世。

    眼前死去的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亲生父亲是一名罪官,死于流放,眼前的养父一辈子戍守在外,未曾娶妻,收养他后,终于等到了卸甲还乡的一日,回到家乡,用打仗积攒下来的钱修了座打宅,不料房子刚刚才住个冬天,因为院落大,青砖大瓦,被土匪当成富户,重点抢夺。

    祁连的养父本来还找个三十多岁的小寡妇,结果也死了。

    老人护着让养子,女人先走,出去之后,那女人被人一箭穿心。

    哭完养父,祁连把养母的尸体也扛回来,打算与养父合葬。

    眼看快要进家门,邻居家死里逃生的老妇用小石头扔祁连一记。可怜的农妇老人,以为是祁连养父招惹来的仇家,瘫在柴门边上,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地喊:“千杀的祁福。走一辈子了回来,害得俺家的人都没了。你给俺滚,滚出营村。”她也仇视刘启,冲着吐了一口带血的痰。

    祁连没吭声。

    刘启也没吭声。

    杨林在一边叫冤枉:“这土匪干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么?我们还帮你们杀土匪了呢。”

    张奋青几个把委屈到极点的杨林拉走,留下那老妇悲嚎。

    都走了,走了。

    进了院,祁连把养母的尸体放下来,给刘启说:“这老女人也活不长了。她家的人都死了,她顶不住,她肯定顶不住。哥,你别往心里去。”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又哭了,这一次哭得最是厉害,嘴巴长得大大的,唾沫拉着丝线,嘴里喊道:“阿翁。你走好。我把你葬下我就也走了。村里的人都不欢迎咱,儿子走了,将来混出个人样再回来,再不像您,守了一辈子的边塞,回来连宅地都占不住。”

    他哭得声嘶力竭,却又说:“那算卦的都说了,咱们父子都是行伍命。要是你不一心想回来,也没有今天。”

    他家里还刚买了头牛。

    那牛也跟着咩咩。

    他哭完,上去就把牛牵出来,拽出院子,沿着村子的路走,嘴里喊着:“谁要俺家牛。谁要牛。”牛给人了。他又把脖子里系着的钥匙取下来,手里扬着:“谁要俺家宅子。”终是有清醒的人问他。他就鞠一躬,告诉说:“我要跟人去从军,不再回来。阿翁的房拜托你们,只要待会给我一起去埋阿翁,记住我阿翁的坟,逢年过节烧个纸就行。”把钥匙也给了人,他就又站在村道上仰天嚎叫。

    刘启却知道土匪还会来。

    不管村里再怎样,除了帮助祁连料理后事,他就撵众人窝着休息,因为他知道,沙通天的目标是他,如果他在这儿耽误了,沙通天还会来,更不要说土匪在此村损失了大量人手。方铜怯沙通天,私下劝他先走,他给拒绝了。

    他突然想和沙通天决一死战,放着这样的土匪在山野逍遥,不知多少善良的百姓还会死于非命。

    他闭目养着神。

    祁连从外面回来了,征求他意见:“是现在去埋我阿翁,入土为安之后咱就走,还是要歇一歇力气?”

    刘启最欣赏他这点儿,他敢肯定祁连读过书,也许是兵书,行事有理智,冷静,有勇有谋……只是这不是他该询问的时候,他就说:“还是先等土匪吧。杀光土匪,你阿翁也好瞑目,怎么现在就先计较怎么杀光他们?”

    赵过实在是休息不下去,一睁眼,伸过头来说:“让阳泉派兵来吧?”

    刘启摇了摇头,说:“我们不能出村,出村也许就会被截杀,沙通天一定判断他们急于逃去阳泉,我偏不逃,我们就在这儿养精蓄锐,等他先忍不住……”他伸出指头,一个一个往下扳:“他要先找到他的人吧。人被我们杀散,给他一个时辰。他若知道我们回村,见自己人也不多,未必有把握,就不会想着直接上来,而是会前往官道的道路上埋伏,给他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他就着急了,他越着急,越会觉得我们该出发了,我们再给他一个时辰着急,三个时辰之后,就快到傍晚,他会忍不住,说不定派人进村看看我们有没有从别的地方跑。”

    赵过狰狞一笑:“我们不跑。”

    刘启说:“对。我们不跑。我们就呆在村里,让他们受苦受累。天一黑,就是我们跑的时机,到时他肯定怕我们趁天黑跑,不敢等天黑,那会儿他们会上来,你们先休息,午后再做准备。我们现在有了几件甲衣,兵器弓箭都不再缺,只要你们休息好,吃饱,就能反过来在村子里埋伏他们。”(未完待续。。)

404.405

    大伙都是又累又困,听他这么一说,也就安心了,放松下来说睡着就睡着。

    只有方铜有心事。

    他特意趁人睡着跑刘启身边告诉说:“我发誓。我没屠过村子。从来也没有,这帮人是疯了。”

    刘启气他跑来打搅自己睡觉,没好气地说:“不是他们疯了。而是你疯了。你再不睡觉,就等着沙通天把你逮上,当着土匪们的面抽筋扒皮。”他又说:“土匪屠村还不平常,跑到一个小村里,想收刮粮食收刮干净吧,想摸光金银吧,想睡女人吧……反抗杀完还不平常?之所以这次更凶残,是因为他们要出远门,走远路,还害怕有人走漏风声,樊帅派兵追他们,只是那个玩钩的没想到这十来户人家的村子有祁连父子,让他们死伤十来人,也没做到全村灭口。”

    他醒悟到方铜是急于撇清,终于赶走睡意,安慰说:“你能知道与他们撇清就行啦。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为了自己活,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所以你也知道,跟着他们,最终是没有出路的,不然也不会我一说,你拉着马坐我那边了。我知道你本心的,不会看不起你。”

    说完,他调整个睡姿,说睡就睡。

    方铜还是没有睡意,枕着两只手躺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觉睡到下午,沙通天仍无动静。

    众人除了对土匪义愤填膺,情绪高涨,又有肉有粮,烹煮美食一顿,再加上早晨打了顺风仗,敌人不出乎意料,心里有底气,状态前所未有地好。他们喂完战马,团团围坐,听刘启布战。除了沙通天短时间内聚集不了人手,人手已经不占优势,会优先选择埋伏之外,土匪再接下来会干什么,怎么干,刘启也不清楚。但是,他能从祁连这儿得到村子内外的地形,知道全村仅余的一些百姓对土匪恨之入骨,这就已经足够了……

    刘启并不打算在村子里打这一仗,让这个已经半废的村子第二次饱受马蹄蹂躏。

    他决定在做过足够的准备之后,出村候战,不从村前走,而是从村后退出来,仍从来路上退回去。

    祁连用匕首在土灰上勾勒地形。刘启用马鞭重复指出各个地点的特征,接下来启发大伙:“沙通天等不到我们,一定害怕我们没有走他们设伏的必经之路。这你们都该知道。那么他现在还等不到我们,或者说,过一会儿还等不到我们,开始感到焦虑,那他会干什么呢?谁知道?”

    方铜也是比较熟悉沙通天的人,见目光集中过来,回答说:“怕我们跑了。”

    刘启又问:“我们能从哪跑?”

    众人便凑过来看那匕首画的图,赵过第一个说:“村前。村后。”他受到启发,大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在村前等我们,最不放心村后,他会派人到村后去看我们从不从那儿跑。”

    刘启双手一合,鼓一掌同意他的说法。

    他又说:“那谁知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最好?”

    众人一片茫然。

    祁连说:“我们从村后冒一下头,等他们觉得我们会到村后,我们再从村前走……”刘启肯定地说:“祁连有想法,这在兵法中叫声东击西。但是,我们这样干的意义在哪呢,如果咱们害怕土匪,利用这办法逃跑,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能跑吗?兜个圈,白兜了,打击不到土匪呀。”他又说:“何况还有个难题。我们在村后露一下头,给他们的人看到,但是他们要是有两个人在村后呢,一个回去报信,一个一直观察我们呢?眼看我们又退回来,走没走,他们还是能够弄清楚的。”

    张铁头发言说:“对。说不定把我们自己玩死在里头了。”

    刘启表扬他一句,又说:“战场上。我们的举动要围绕着能不能对我们有利,能不能对敌人有害,哪怕是妙计,起不到这些作用,也是白谋划。眼下咱们怎么化被动为主动?这才重要。”

    他要求说:“你们听我的布置,要琢磨我是怎么想的,将来就能触类旁通,成为大小将军。将来成大将军还是小将军,就看你们能学会多少。”

    他说得煞有其事,害得大伙眼睛都瞪得大大的,鸦雀无声。

    张铁头最是激动,因为张大嘴巴而又出神,口水都不知不觉从嘴里滴出来。刘启把马鞭点向沙通天可能藏身埋伏的地点,说:“这里接近官道,有林子可以隐藏,道路狭窄,容易布置绊马索,可以堵住我们一网打尽,他是惯匪,带过兵,我判断他会在这里设伏。”

    赵过最爱提问,反问:“要不是呢?”

    刘启并不怪他乱提,解释说:“田里才刚长庄稼,那他就得站在田里、路上,被太阳晒着等咱们。要是你,你在庄稼地里,在大路上,还是在林子里?在人一出村就看到的地方,还是在咱不能轻易去先查看的地方,现在村里死那么多人,出去埋人的都要走三四里,万一碰到了呢。”

    赵过老老实实地说:“在林子里,远一点儿。”

    刘启点了点头,问祁连:“这有六里远吧?”在祁连点头之后,他又在反方向上找到自己和张铁头曾经绕过的山坡,轻声说:“你们再看这儿。这是我们和土匪打过仗的地方,这几个山坡是环形的……山路不好走,但是从村里出来,走到山坡,再绕回去,要几里?”

    祁连说:“四、五里。”

    刘启用力用马鞭一戳,大声说:“可以到稍远一点埋伏。咱们就从这儿撤走,看起来是沿着来路回去退走,实际上我们绕回来藏在丘谷两边,反过来可以埋伏他们。算着时间,他们一来一回,要走二十余里,我们只需走七八里,他们怕我们跑了,肯定追得飞快,马力耗损,而且难以查看四周。”

    赵过无比激动,大叫“对”,“对”。

    方铜也一脸沉醉,不停地说:“沙通天怎么会是对手呢。他怎么会是对手呢。谁打仗能打成这样呀。”

    刘启说:“事不宜迟。咱们速做准备,多找长索,锤子和铁。祁连带上马里德,陈绍武去准备,去买,去借,哪怕扔下钱去抢也要找够。”

    等这三个人走后,他又给赵过说:“你准备两套甲衣,给祁连一套,你一套,再准备好弓箭,冲锋陷阵在我们三个。”接着他看向张奋青,张铁头,杨林和方铜,说:“你们四人再检查一下马鞍,干粮,竹筒里打上水,伐些树枝带上……”张铁头连忙问:“马拉树枝跑?扬灰尘吓他们?”

    刘启给他一个板栗,说:“咱们几个人人家不知道?要树枝,是掩盖绊马索。咱们计算着时间,尽量赶在天想黑不黑,但时间哪能计算那么好,万一他们上来快了呢,你们找些树枝砍下来带走,能掩盖绊马索。”

    众人花了半个时辰准备。

    刘启又看看天色,略作计算,又等了一刻才出发。

    结果他这一抬头,倒是让三脚踹不出来一个屁的马里得从嘴里蹦出来一句:“小将军观天象呢。”

    他们说走就走,出村时因为走得不快,显得鬼鬼祟祟。

    被屠村屠怕的,劫后余生的一些乡亲知道他们这些带刀剑的后生要走,生怕土匪再来,都追了二三里,提醒祁连:“你爹还没埋呢。”

    这情景是出乎刘启意外的,他们总不能告诉村里的人,我们这是替你们彻底剪除祸害,还硬下心肠,在几个女的背上打几鞭子。

    但这只会让事情往好里发展,不但让沙通天知道他们从村后走了,还告诉说,我们很害怕,要逃走。

    一边走,一边查看着路两边。

    走到一个上下大坡却又狭窄的山路上,刘启便不让他们再走,他放祁连回去查看,见后面没有盯梢,就不再绕圈子再折回来,而是让人过了这坡,就在逆面下绊马索,这样从前面下的绊马索从后面上来前根本看不到,较为有利,而且敌人上来之后,背后方向又比较开阔,有利于自己的骑兵驱赶……

    再往前走,怕是碰不到更好的地点了,哪怕还是不那么理想,他也就定在这儿。

    因为人少,他也没敢分兵,将人全卧到后面的坡谷里,再一次找到祁连和赵过说:“咱们的人就不分来了,因为没有人埋伏到敌人前面去,总会有人摔下来爬起来跑,绊马索能绊马不一定能绊人,那咱们也先不用顾,擒贼先擒王,咱们就盯着杨过和沙通天两个,他们要跑前头,咱们就不要马了,由祁连带路,绕山坡追……没他们俩,咱们的人打这些心寒的土匪还没问题。”

    他们走得慢,又布置好久,上绊马索,显眼的地方盖树枝,再前方垒乱石,也就缩在谷里歇一会,说说这个打算,沙通天就已经追来了。沙通天一行急得不能再着急,这儿的山路也不是那么坏,他们一路奔纵。

    也许有了沙通天,土匪们的士气回升,还有人怪叫着。

    刘启哈哈大笑,让人爬山坡上察看,再让人上马做准备。

    沙通天也只有十来个人,比预想的人要少,拉着一长条的马队,马蹄拔得砂砾灰尘乱飞。前面的坡一点也不陡,他们说上去就上去,说下来又蹿下,然而一马当先的杨过怎么也没有想到,十几步外全是绊马索,连人带马一头就扎下去了,拔了路两边两根系绳的橛子,飞出十几丈,发出一声凄厉的马嘶人嚎。

    后面的人是想刹住奔势的,可是最后面的人被祁连一箭射下,喊杀和马蹄声喧嚣惊到马,是再也止不住。刘启放空自己牵着的战马给山坡上冲下来的祁连,自己一马当先,拿出弓箭,却是射到一马的屁股上,那人马惨叫……更是跑得快,催促前面的战马也跑得快。这是没法抑止的,顷刻之间,不是人仰就是马翻。沙通天在中间,大吼一声:“跳马。”自己弃马就往山上跑。

    这时他的人前头被绊马索撂倒四个,包括悍将杨过,不管死没死,只有一个还爬得起来,而背后祁连射杀俩,赵过赶杀一个,除了他,只剩两个完好的……

    一群少年严阵以待,蜂拥而来。

    仅剩的这俩仨也都吓傻了,被众人赶上乱刀砍翻。

    一眼看下来,沙通天的胆就破了,拔着山坡,手脚一起使劲,希望能逃出生天。

    刘启射他一箭,却是没射上,大喊一声:“祁连。阿过。”自己已经先跳上山坡追赶,随后祁连和赵过一前一后,飞跃上去。刘启是计划三人追赶就够了,可是土匪几乎已是全军覆没,众人赶上前去,伤的再一气砍,杨过的人头也被张奋青给拎起来,眼前顿时没了目标,一抬头三个人在坡上追赶沙通天,纷纷跟着上去,张铁头跑得最慢,跑了半个坡面,就一手按在腰上,一边喘气一边大喊:“你们等等我呀。”

    夕阳将人影拉长。

    漫天都是金红的涂彩,像少年们心中蒸腾而上的志气夺人。

    沙通天何许人也,纵横冀备二州五、六郡,杀人如麻,屠戮无算,强盛时坐拥上万,提起姓名,小儿不敢夜中啼哭,却是在几许小儿面前不值一提,每个人心中都是熊熊的烈火。他们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力量,看到赫赫的武功,看到封侯拜将,荣耀还家的将来,看到万千豪杰在眼前披靡。

    累死。

    他们也是骄傲的。

    跑死。

    他们也是放声狂笑的。

    不过,他们虽然人多,虽然不放弃,但要追赶沙通天这样气力见长,百折不挠的凶神还是要费工夫。

    足足撵了小半个时辰,沙通天还是在前头跑着。

    若不是刘启跑上一块岩石上冲他射了一箭,射伤了他的腿,怕他很快就能趁着即将降临的夜色消失。

    在就近的一个山洞中,他们终于将沙通天堵上。

    没有太多的搏斗,一代凶桀之徒便已授首。

    随着一声惨叫,一切都寂静下来,只剩下喘气声。

    天也说黑就黑了,响起张铁头着急的声音:“好些匹马呢。跑了呢。跑了呢。”

    张奋青教训他:“那几匹马算什么,咱们可是为天下人除了大害,是不是你没赶在他死前砍几刀嫉妒?”

    夜色如刃,压在一个小小的穷僻山村上空。对土匪的恐惧还浮在上空,村里残余偷生的人们掩埋好亲人,找家还像模样的,老少聚在一起,摸黑商量咋办……一些外村嫁来的女人已经拿定主意,今天埋完亲人,明天天一亮就离开村子回娘家生活,仅剩的几个男丁害怕生活因为失去他们而绝望,妄想用本村氏族血脉的延续劝住她们,就子啊黑灯瞎火中低声地与她们说话。(未完待续。。)

405.406

    他们为了警戒,把狗放到村口,便是在屋里说话,门口的人还是把耳朵高高竖起,时不时倾听外边来的动静。

    突然,村外响起马蹄声。

    众人全部失色了,仅有的三四个垂髫顿时惊惧地尖叫,被大人拽过来搂进怀里,捂住嘴。

    他们个个发抖……希望众人都呆在这里不动,土匪们翻找几间房子找不到,以为村里都已经没了人。

    那马队还是冲进来了,狗悲号乱蹿。

    然而,响起的却是一声悲怆的唿喊:“阿翁大人。父老乡亲。你们可以瞑目了,有个叫刘启的好汉带着我们给你们报了仇,这是土匪的人头,这是土匪头子的人头,加上今天上午割下来的,一共二十七个,全在这里。”

    满村的人集中在一个屋子里,相互验证说没有听错。他们有人走了出来。有人开始掩着嘴痛哭。

    但是他们还是不敢出去。

    只有里头年龄最大的老人,不顾年老体衰,敲着一节木杖,大叫着“儿呀”,已是半飞奔。

    众人搜走土匪的马匹,用物,兵器,甲杖,拉了回来,找村口的开阔地摊开放着,他们点起了火,将人头一颗一颗摞在一起。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敢相信地喊叫着,但绝不含半分喜悦,一个被土匪掳走又被抢回来的妇女,冲上去在一个土匪头上踢一脚,滚在地上嚎啕大哭。

    为首的老翁拐杖一扔,双手拱握,行大礼于地上,大声说:“谢谢你们啦。后生。大仇得报。老儿也能去得瞑目。”

    刘启和张奋青冲上去搀扶他,他就是不起来,大声喊道:“那土匪个个杀人如麻,有刀有剑的,官府都不怕。老儿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真英雄。”他招唿祁连给跪下,让全村都跪下,在刘启这些人的忐忑不安中,开口起篇:“几位恩公大义,营村男女老少无以为报,必造生祠,日夜添香祭拜,令上天保佑恩公们长命百岁,大富大贵,公侯万代。”众人齐声念诵,嘤嘤嗡嗡念了三四遍。

    祁连爬起来,又给全村人跪下说:“小子随养父归乡,经此大变,已是孤身一人,明日将阿翁下葬,从此便随刘启将军一起从军,报答他的大恩。望老少爷们姑奶姊妹看在一门血脉的份上,自家上坟时不忘给我父母添坟,逢年过节喊他们回家吃口饭。小子在这里谢过了。”

    刘启想说两句话,让他们都起来,嗓子却梗得厉害,也没应付过这场面,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自家兄弟脸上瞅,希望他们能有谁站出来说两句得体的话,张铁头一指村前,大叫:“刘启。你看那边有火光。”

    不光有火光点点,还有马蹄阵阵作响。

    众人顿时惊慌失措。

    刘启大喝一声:“阿过,铁头。你俩上去看看。”

    他回头就劝村人:“沙通天一伙土匪被我们斩杀殆尽,这些人绝非那伙土匪。”

    他看赵过已经上马要走,叫了声“慢”,跑去人头堆里,将最上方的人头拽起来,拿给赵过说:“若是其它土匪,传他们阅此头颅,警告他们走远点。”

    赵过在背上插好双锏,一手持了杆长枪,一手抓人头,张铁头手握钢叉,两人跃马便去。

    刘启让众人收拾武器准备,自己则排头张望,就见赵过和张铁头去过片刻,火把不再移动,更是暗中警惕。不料,一刻钟的时间,赵过驰马回来,不到村口就大声喊叫:“刘启。小姐见咱们没有到阳泉,怕咱们出意外,派人来接你的。”他大声吼道:“陆川让你现在就走。你走不走?”

    刘启“啊”了一声,反问:“她?”

    劫狱前后的一幕幕在脑海浮现,他已是想的明白,这劫狱,是樊英花在背后指使的,难怪城门上的军官洞开城门,放一行人出城。她不在郡城,去了阳泉,又在背后主使劫狱,事后郡城似乎不了了之,不派兵追赶,难道她在牢里说的是真的,为了不杀自己,她把大权交了出去?

    自己值得她如此牺牲呢?

    难道当日在马车上的话不是戏言,而是千金之诺?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刘启不由失神,在心里失声大喊:“天呐。她真说到做到,可是我该怎么办。”

    赵过和张铁头先回来,陆川几骑随后就到。

    陆川竟然率人下马,半跪下去,抱拳行礼道:“英帅请将军速随我等去阳泉,商议军国大事。”

    刘启瞅了祁连一眼,反问:“不能等一天吗?”

    陆川面露难色,爬起来到刘启身边,压低声音说:“并郡那边传来了消息,镇军府打游牧人是假的,打我们才是真的。军情紧急,小姐不能亲自来接你,又怕你出事,就让我把骑兵带走一半……不能等呀。”

    如此厚待,如此情况,刘启还有什么可说的,就跟众人说:“你们帮助祁连料理后事,阿过、方铜随我连夜去阳泉。”

    他想在樊英花面前炫耀,不知鬼使神差地被什么心思主使,脱口就说:“带上沙通天的人头,咱们走。”

    连夜赶到阳泉。

    只天一亮,樊英花就找来见他,把刚刚躺下的他吵醒,一张脸就在铺盖上方,眼神瞅来瞅去,怪怪的。

    刘启内心忐忑,死死捂住被褥,提醒说:“我还在睡觉。你怎么能闯进来了呢。要是我半夜闯进你睡觉的地方呢?”

    樊英花笑道:“我那儿有人把守,你进不去。我这会儿就是看看你,是咋长的,说并郡会出兵,多少假消息满天飞,多少人变卦,人人都给骗过去,你还是咬死坚持,结果呢,还就是真的了。”

    她柔和地看着刘启,嘴角浮着笑意:“我就是看看,你这脑袋是咋长的?”

    刘启一受人吹捧就飘,自己也吹嘘起来:“我从小就读书,先生都向我学习写字……”

    他刚说一句话,樊英花就憋不住,喷了他一脸香沫。

    刘启苦闷地揩揩。

    樊英花就为他指出说:“你从小读书,先生向你学写字,谁是先生呀。”

    刘启知道自己的语病了,厚着脸皮又讲:“有次他写个字,我也写,一个字却长得不一样,人家都说我写错了,我就是知道我是对的。和先生赌了一碗炖羊肉,结果一查,他是错的。他硬说是通假耍赖,现在还欠着我呢。不信你到我家乡问问,他回家抱孙子去了,赖掉不再提。”

    樊英花笑得花枝乱颤,尽显女性柔美。

    刘启有点儿花眼,忍不住问她:“一大早的,就来佩服我一下。”

    樊英花停住笑声,又说:“坚持己见还不算,你就靠你手下的那几个小子,一战把沙通天三、四十人的铁杆老营给灭了。凭着他这支老营。他被官兵打残过多少次,每次都死里逃生,现在全折在你手里。他是救你出狱的,你也下得了手?”

    刘启严肃起来,说:“他一介土匪,救我是为了把我带到北地换兵器马匹粮食和奴隶,你以为他劫狱是听你的,不是,他有图谋。你没见过他凶残到什么程度。见到了,你也忍不住把他砍稀巴烂。”

    樊英花抓住重点:“你很值钱吗?能换多少兵器马匹粮食和奴隶?”刘启愣了一下,他低声说:“夏侯武律是我叔叔。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找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想把我留在身边,要挟我阿爸别管他闲事。他想南下中原。沙通天就是拿我给他换兵器马匹粮食和奴隶?你说他能换多少?”

    樊英花愣了。

    她不敢相信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夏侯武律是游牧人的可汗呀。你也是?”

    刘启揭露说:“他不是。他假冒的。他也是雍人。你查查百家姓,夏侯是雍姓,还是不小的姓氏。我祖上姓夏侯,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姓刘了,我们家都不改姓,他改了。非要改。他脾气也不好,我阿爸也不管教他。”

    樊英花望着他,他望着樊英花。

    相互望半晌。

    樊英花说:“你早把实情透露给人,说你是夏侯武律的侄子,他们连根毫毛都不敢动你。你怎么不用令叔的名头呢?”她突然又有一个想法,淡淡地说:“你把沙通天的人头也带来了?是不是别有用意?你说说,我听着,我总是觉得你有什么很深的用意,却就是想不到。”

    刘启“啊”了一声。

    他是为了炫耀来着,哪有什么用意。

    他无奈地老实交代:“我就是想让你看看。”

    樊英花半点不信,板起面孔要求:“别卖关子。这是在军营。你是我的手下,不告诉我,我就军法从事。让他们把你拽下去重打几十军棍。”刘启眨着没睡醒的双眼,手指在下巴上挠呀挠,绞尽了脑汁,说:“是想要让四野传阅。说是你杀的,让他们知道你在为民除害。”“除害”,“除害”,他若有所感,念叨两句,一道充满灵感的火花莫名闪现,他就又说:“还可以编造他与镇军府勾结。他不是弄了好几百套棉甲吗?就说是镇军府给他的。把脏水全泼给镇将军。”

    在阳泉对阵数万大军,樊英花毫无把握。

    听刘启这么一说,樊英花的一双美目亮了起来。

    刘启说:“镇将军受命长月,征伐天子,肯定要借口你们挟持了天子,而我们呢,就针锋相对,毁坏他的人品,提着沙通天的人头,造一份沙通天伏诛书,在他兵马未到之前,到四野宣读,张贴,传檄……所谓伐文在先,兵马其后。他现在就是靠一个借口在撑着,要是文战我们得胜,军心必乱。你不是说郡中有我们的人,有秦纲的人吗?大伙谁不看着镇军军府的大权?”

    樊英花大声说:“好。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干,快爬起来,军情危急,睡什么睡?”

    刘启大声喊道:“我刚到。才睡。”

    樊英花冷笑:“这要是你的军队,你还有心睡?给我爬起来,起来不起来?”她捞住刘启的耳朵,本来像是要揪住往上提的,却是附身小声说:“迟早会是你的军队。你不出力谁出力?”

    刘启悲愤地坐起来,用手裹着一身白色里衣,走两步往后看一看,到帐篷门口了,回头大叫:“笔墨纸砚。勇士何在?我要三十个。”

    笔墨纸砚拿来了。

    刘启捞上笔就在宣纸上划:“我叫沙通天,伏诛于陛前,追思过往,交代实情如下……”

    并郡军府的兵将还未点齐,野牙的文伐已经在刘启的谋划下,以阳泉为中心,到四面各地散发。

    每一处,会有三五个骑士,竭尽威勐之像,用长槊挑一颗人头,护送着一人在乡间奔驰,到了乡公所或者小镇上,旗幡一竖,一人便大喊大叫,说是皇帝派人……等人凑起来,便有一人大声读道:“我是沙通天,伏诛于陛前,追思过往,交代实情如下……”到了末尾,他们还拿出什么皇帝诏书,要当地的“虎豹熊罴”齐聚阳泉,与贼不两立。

    至于大镇和县城,则派人前去张贴。

    他们往往张贴在城门楼子下头,热闹的时候,人们围观过来,有人就开始大声读道,“我叫沙通天,伏诛于陛前,追思过往,交代实情如下……镇北之将军,实我结拜兄弟,每年给我钱粮,每年给我买马,不久前官府拨给他棉甲,他也给我发”“奸臣在京,乱贼纷涌,朕受奸党围攻,沦落在野,昭告四方之民,当与贼不相两立。你们要想建功立业,想吃饱饭,想将来有官身,想当大官,还等什么,有力气的就来跟随我除奸党,杀恶霸,有钱的,把钱拿出来捐给朕,朕让人一笔一笔记下,等四海平靖,朕夺回天下,还你千万之数,赐你大片棉麻桑梓农田。朕是爱才之人,虎豹熊罴快来阳泉吧。”

    这文直白得吓人。

    直白有直白的好,百姓之间传诵,人人听得懂。

    几十个虎豹熊罴骑着高头大马,挑着沙通天的人头威风凛凛地打着旗幡,在四野乱蹿,更不要说大城文告,消息之轰动出人想象。

    但凡乡民习练武艺,或身强力壮,无不在心里思量。

    三五成群的骑士自备兵刃从田野驰来,还有人干脆步行,用哨棒红缨枪挑着包袱。樊英花一天收下三百多人从军,第二天就怕了,怕自己安顿不了“虎豹熊罴”,寒了“皇帝”的爱才之心,派人直奔野牙请后勤,而阳泉的县长,本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樊英花在城外驻扎,此时再也坐不住了,跑来请皇帝的御兵进城,并信誓旦旦,受当地士绅与百姓推举,来邀请将军为保卫皇帝,抵御逆兵,与城池共存亡。

    刘启倒也意外。

    他也是乱拳乱打,用意简单,也就是污蔑镇北将军陈冉一番,害怕自家势单力薄,顺便看看能不能招些兵马。(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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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介绍:
别人穿越三国,都是英雄人物候着,美女婢女追着,敌人哭着喊着。可刘启为啥一来就碰到了一个糟老头子?还没弄清咋回事儿,就跟张角结仇了?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我成了张角师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