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庶女正妻TXT下载庶女正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庶女正妻全文阅读

作者:李氏荷荷     庶女正妻txt下载     庶女正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心微动袁润天怜香惜玉

    林芳语又陪着杜汀兰走了好大一会,此时脚下的疼痛也顾不得了,看着面前瘦弱身板的杜汀兰,她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自从听到假山池边那一席话之后,杜汀兰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越是这样才越叫人担心,可是走回廊桥前,杜汀兰停下来:“今天多谢林姐姐,可我还让姐姐走了这么远的路。”

    林芳语弯了嘴角,也是笑不出来:“别想太多。”

    杜汀兰“嗯”了一声。

    林芳语纵使有再多安慰,也抵不过别人伤到的三分。何况她们初次相识,她是欣赏杜汀兰的棋艺,还能说上几句话,可就是初次相识就听到这样的秘密,好似揭开杜家的隐患暴露在外人面前一般,这是谁都不愿意的。碰上旁人,早就寻了由头离开了,以免惹祸上身,林芳语也是见她一介弱女,对妹妹还有相助之力,这才留到现在。

    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原来的凉亭,这时候正临近申时,天有些热了,日头虽然不是特别毒辣但是世家小姐都是金枝玉叶,都愿意躲在屋子里玩,谁舍得一身细皮嫩肉往太阳底下晒?倒是都没有出来。花园里静悄悄的,连个下人都没有。

    林芳语是聪明之人,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却不得不提醒几句:“自古以来嫡母与庶女的关系就非常微妙,尤其是妹妹这样,日后长大婚事也是多由嫡母做主,而嫡母则大都会以自己的儿女为首要。除非是那些得看中或是被长辈心疼的,则又是不同,不过,也有一些会有别的出路,就看自己如何做了。”

    她说完也沉默了,说起别人,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时候她想起听人说过,在心烦意乱的时候适量地用些甜食可以缓解心理的疼痛。林芳语不能多说,能够说的她都已经说了,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个。她站起来道:“午膳我见你用得很少,现在一定也饿了。这里离后院不远,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给你取些点心来。”

    说罢还不忘再次叮嘱:“我很快就回来,你千万不要走开。”

    袁润天是无意间撞见凉亭里的杜汀兰的,午膳发生那件事,很快就传到后院去了,他当时并没有开口,可是听到那些难听的话语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午膳后他就急不可耐地跟了出来,谁知道才走出院子就遇到袁三夫人的贴身侍婢来请他,袁润天跟这位婶母没有什么接触,但是她却是昊堂弟的生母,这个面子袁润天不能不给。等他匆匆忙忙从三婶的院子出来直奔花园,哪里还有她的影子?他有些失落地站在树荫下,自嘲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对一个人这般挂念,还是一个女娃?最后袁润天想,或许这就是怜悯,她是昊堂弟的朋友,所以他理所应当会关心她,忍不住想多听到关于她的事,想像个兄长一样保护她。

    事实也是如此。从小到大,他身边接触得近的都是嫡子嫡女,因为他毕竟是二房的嫡长子,所以他并不知道原来嫡女庶女分别这么大。尤其是,她坐在亭子里,环抱着双膝,勾着头,显得是那样的落寞而无助。

    袁润天心念一动,想走上前去询问,又觉得不方便,况且他以什么名义去?要是昊堂弟也在的话,那就好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为何她不是他的妹妹,这样他就可以像保护昊堂弟一样保护她了。

    林芳语端着盘糕点过来,正好看到在亭子不远处站着的袁润天,而坐在里面的杜汀兰还是她走前的姿势,根本就没有动过。她松了口气,可同时深深悲哀起来,看来这位杜妹妹是真的被吓到了。

    毕竟是在做客,林芳语少不得打了声招呼:“袁少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杜汀兰浑身一颤,什么时候来了人竟不自知?她匆忙站起来,袁润天已经抢先一步说话:“哦,我正要去大伯处,在此路过。林小姐怎么没有一起打牌?”说着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四周,讶然道:“原来七表妹也在?”

    装得就像真的刚刚路过一般。

    想到没有被人看到自己失神的样子,杜汀兰心里好过许多,就着话题道:“嗯,午膳后见天气不错,就想出来走走。”

    林芳语:“与其跟一些不相熟的人凑在一起,倒不如我们这般说些体己话来的实在。”

    两个人都是常在汴都的,对彼此也有几分相熟。袁润天认识的林家大小姐一直就是那样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但是却不能容忍自己和在意的亲人被人欺负,她的名字可是在汴都盛传了一段日子。这样的人陪着,袁润天也笑了:“林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芳语径自端了点心上来,招呼道:“这点心看着不错,精巧雅致,你要不要尝一尝?也算是我借花献佛了。”

    袁润天:“不了,你们姐妹闲聊,我一个男子跟着算什么意思。”

    林芳语道:“哼!你这袁家少爷就不兴怜香惜玉,保护我们姐妹不成?”

    说着笑了起来,杜汀兰自是不能一起玩笑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不觉得,她还觉得拘谨呢。袁润天也看了出来,对着杜汀兰道:“你是昊堂弟的朋友,又是雅兰表妹的妹妹,来了这袁府就当是自己的表亲家,不必过于拘泥。”

    杜汀兰懵懵懂懂点头,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林芳语却是听出来了,嘴角不经意地扯起一抹笑,戏谑道:“刚刚还说袁少爷不懂得怜香惜玉,原来是我会错了意,你想保护的是杜妹妹啊!”

    袁润天说道:“谁人不知林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

    变相地表示他是有心护着杜汀兰了。

    杜汀兰脸一红,心下感动不已,此时此刻忽然有点喜欢小胖子了,若不是他,恐怕这位表哥也不会多看她这个名义上的表妹一眼。

    她没有看到,转身之后的袁润天收起笑容,云淡风轻的表情里掩藏起一抹肃容,他想,是时候了解一下自己那位五姑姑了。

    多年以后,袁润天才知道,当初他之所以那样冲动地下了一个决定,其缘由除了一种自发的保护欲外,更多是一种别样的情感,只是那种情感当时实在纯真,谁也没有办法亵渎。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无辜受累汀兰心力交瘁

    回到府中,杜汀兰已经心力交瘁。才换下一身衣服,门外绿筝掀了帘子进来禀报,说是袁氏请她去一趟。

    杜汀兰手一顿,眼神散乱地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绿筝连叫了几声她才应下。绿筝觉得奇怪,以往一听到大夫人那边请,七小姐都是止不住的笑,今个很是不寻常。绿筝还想再问,杜汀兰已经起身朝院外走去了。

    袁氏喝退了下人,只留下徐嬷嬷在身边。她神色凝重地问道:“你可知错?”

    杜汀兰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女儿知错。”

    袁氏是后来才知道在袁府内院发生的事情的,虽然挑事的不是杜汀兰,但是此事却连累到主宴的袁家失了面子,尤其还是当今最为赤手可热的二房。且不说宫家是个难缠的,就是看在袁三夫人的面上也不能太为难了去。袁氏本想好好叫骂一顿,谁知道杜汀兰先认了错,她有一肚子话语憋在心里,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起来吧,我也不是要责骂于你,只是眼下这个时候,怎么都要有个交代。”

    杜汀兰诺诺地低头称是。

    袁氏将那托盘里的东西取出,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

    “母亲不要再说了,女儿知道,是女儿做得不妥。”

    袁氏不好再说什么,只道:“这些东西是我早给你备下的,你身子弱,得多补补。这些先吃着,用完了再知会我一声,我自会再为你备下。”

    杜汀兰木讷地点头,脚步沉重地走出茹古院。陪她一起来的是绿影,见到小姐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大夫人那里绿影也不敢问,出来了忍不住开口:“小姐……”

    杜汀兰只觉得心里有千根针扎着般难受,这就是所谓的打一巴掌给个枣甜吧?可为何袁氏要这么做?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明明受委屈的是她,可为何最后的最后,好似她才是那个千古罪人?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庶女,还是一个没了姨娘的庶女?

    她好痛!那些残忍的事实被揭开,她差一点就鲜血淋漓!

    那些山药白术还有党参,多么残忍地在嘲笑她!

    她抬起头,天空繁星点点,可为何她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一滴泪,缓缓地,划过面颊。

    她旋即抬转了脚步:“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那这些补品呢?”

    “送回院子里去。”

    杜汀兰来到大老爷的小书房,门口小厮往里通报了声,大老爷正在练字的手停了,问道:“可知七小姐是何事?”

    小厮摇头,大老爷道:“请她进来吧。”

    上一回大老爷来看女儿,半道上遇见女儿跟二老爷下棋,叔侄俩相处看起来很是和谐,而且好像女儿对他这位父亲还不及二老爷那位叔父那般亲近。大老爷心中不是滋味,总以为是太过忽略女儿所致,他有心补偿,可是随着袁府宴请之后,母亲给他安排的事情逐渐多了起来,他竟忙得抽不开身。等到总有时间了,大老爷面对这个自小没有养在身边的女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感觉得到,女儿对他也是淡淡的,时间久了,父女俩无形地生分起来。连上次女儿生病了,他也只是命袁氏照看着,自己根本没有露面。

    女儿这样到书房来找他,还是第一回。

    杜汀兰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女儿见过父亲。”

    大老爷丢了紫毫,几步过去蹲在女儿身边,欲将她拉起:“快起来,你母亲说你身子还弱着,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

    杜汀兰听得心酸,执意不肯起来:“女儿有个不情之请,望父亲成全。”

    大老爷还是说道:“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杜汀兰倔强地不肯:“求父亲答应女儿。”

    大老爷双目一缩,站起身子:“你说。”

    “再过几日便是姨娘的死忌,女儿想回陀罗山祭拜一番。”

    杜汀兰说完,抬头仰望自己父亲。大老爷沉默了半响,转身背起手,周遭是一片死寂。这些年没有人在他跟前提起沈姨娘,他也刻意地不再想起,仿佛只要一想起,那些混沌的耻辱就会再次卷土重来。可他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说孩子是无辜的。而他很多次面对杜汀兰,脑海中总会无意识闪过沈姨娘的音容笑貌。于是他就在这种自我的折磨里浮浮沉沉,以致于每次走到知春阁门口又会悄然离去,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久了,杜汀兰自然感受得到,又怎会愿意与他亲近?

    父女俩这种倔强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

    半响大老爷回过头:“既然是她的死忌,你去一趟也是应该的,只是你身子还未复原……”

    “女儿可以在陀罗山上养养,那里的相邻也会些医术。”

    大老爷鼻尖酸涩,他永远记得那一日,他正带着雅兰在花园游玩,袁氏在一边笑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忽然有个妇人跑来大喊大叫,他就是那时得知锦端已经不在了的消息。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了,到后来是怎样回到屋子里也浑然不觉。他只记得自那天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跑来告诉他消息的妇人,后来袁氏告诉他,桂姨娘疯了,他那时候才想起来除了方姨娘除了锦端他还有另外一个几乎记不得桂姨娘,平日跟谁都不往来,与锦端也只算说得上几句话,算是锦端在这杜府唯一的朋友,她的话就是真的了。大老爷从那日后再也不许人提起沈姨娘,更不许提起桂姨娘,他在那之后再也没有纳过姨娘,与其说是厌恶,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楚的缘由。

    骤然地,他低沉了声音:“那你打算去几日?”

    广元镇离陀罗山不算太远,上一回大老爷带着季管家快马加鞭是大半日就到了,大老爷以为,以杜汀兰的身子来说,坐着马车走那宽敞的大道却是要一天一夜,加上祭拜,总共五日左右足足有余了。可杜汀兰却道:“女儿大病未愈,不想给父亲母亲增添烦忧,所以想在山上静养些日子,直到身子复原再回来。”

    “何时出发?”

    “女儿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明日就能启程。”

    大老爷没想到女儿那么迫不及待地要走,袁府宴席上宫家小姐的事他也知道了,只以为女儿是想去避避,便点头允了:“多带些东西上去,我让季管家帮你准备,你母亲那边,明日就不必去请安了,我自会告诉她。”

    杜汀兰一刻也不想多待,遂应道:“是。”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梧桐院旧事里牵出隐义

    杜汀兰回到知春阁,命绿影收拾行囊,不明就里的绿影本想询问,见小姐脸色不好,到嘴边的话咽了咽,终是没有问出口来。

    杜汀兰年满一岁之际沈姨娘就去了,她对她的印象实在不深,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回忆,那便也只有沈姨娘留下的寥寥物件。三岁时她已经有了少许记忆,还记得乳娘宽阔的面庞,乳娘告诉她一些重要的事,比如她自己的生辰,比如姨娘的生祭和死祭。

    但不管如何,做女儿对生母那种天生的亲近感,无人能及。

    杜汀兰照旧只带了绿影,绿筝则留下来打理知春阁。小厮和嬷嬷都是大老爷安排下来的,知春阁的人,除了绿影杜汀兰是一个都不想带,大老爷给她解了这个难题,她便走得更快。

    天蒙蒙亮,一辆褐色马车便从杜府门口出发了,马车上坐着的正是杜汀兰及绿影。

    祭品都是现成备着的,因大老爷嘱咐过,七小姐身子尚未康复,所以马车是减慢了速度,到第二日天将黒时,才到达陀罗山。梧桐院早换了嬷嬷小厮守着,由于来得匆忙事先没有通知,院子里虽说不到萧条之象,也是空寂得很。

    “绿影,我们进去看看。”

    那正在收拾的嬷嬷一愣,就要来阻拦:“七小姐,里边还乱着,七小姐先在外休息片刻,待老奴们收拾好再来请七小姐。”

    这嬷嬷是就近请的,没有学那么多规矩,杜汀兰也不为难她,直接道:“嬷嬷无需担忧,我们只是进去看看很快就会出来,不会让嬷嬷难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嬷嬷该进的言进了,七小姐不听都是大家听见的,嬷嬷也不再搭理,只道:“那七小姐小心些,听说主院可是好长时间没住过人了。”

    梧桐院的主院当年是沈姨娘住的地方,一年后她去了,乳娘是个下人,加上那边也没有放话,便带着杜汀兰住到了东边的偏院。方嬷嬷何嬷嬷虽然仗势欺人,却也没有胆子住到主院去,加上嫌那里晦气,就一直闲置了下来,时间长了,好似那里就真的不存在般,也疏于打扫了。

    绿影早在前头用笤帚扫了那门槛下的石阶,再用帕子擦了擦两扇门。杜汀兰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门。

    七年了,她足足有七年没有再踏足过这里,或许是乳娘的饭菜营养不够,或许是这里寒气重,总之她是到两岁时才开始蹒跚学步,最初她还会摇摇晃晃地跑到这里,可每次抬起腿想迈进去时,乳娘就会适时出现然后抱住她,她对于姨娘是真的不记得了,单单因为好奇想进去看看罢了,可是一旦她问起主院的事情,乳娘就会止不住地泪流。当初她不明白,现在却能够体会乳娘当时的心情了。那该是何等凄凉?听说,乳娘是自小跟在姨娘身边的,情同姐妹。姨娘怀孕生产,她就主动恳求跟着来照顾,姨娘死后,丧事也是她操办的,可她死时,杜汀兰竟不记得有谁来祭拜过?

    高高的屋顶上结满大小不一的蜘蛛网,或大或小的蜘蛛在自己的天地里爬来爬去,好似杜汀兰才是闯入者。房内的布局一眼就能看清楚,简单的一张床榻,床边不远处就是一张梳妆台,由于年久,镜面已经模模糊糊了。梳妆台一米远是一扇雕花窗户,残缺的窗花纸随着风摇摇摆摆,墙角那头摆着几个柜子,正中央有一张圆形木桌,并着矮凳。绿影干咳了几声,杜汀兰随手蘸了下梳妆台,妆台上厚厚的一层灰宣示着主人的远去。

    杜汀兰苦笑,该是自从姨娘死后,这里就锁起来了吧。她走近床榻,鹅黄色的床幔因为透风的窗户而轻轻飘着,床幔上一条条流苏空洞地摇摆。

    她一一地摸过,仿佛那里还残存着姨娘的味道没有消逝,每过一处她都幻想,姨娘是不是经常坐在这梳妆台前?是常常坐在哪张凳子上?有没有抱着她哄着她让她在这床榻上睡过觉?越到后来,她甚至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她就看到镜子里的绿影,无声垂泪。

    离开主院杜汀兰又来到东边的偏院,这里是以前乳娘带着她居住的地方,比起没有一点记忆的主院,她对这偏院要多了很多印象。在这小小院子的墙根边,乳娘还特意为她做过一个秋千架,那时候她小小的身子荡起来飘啊飘,她就咯咯地笑啊笑,乳娘就背过身去偷偷抹泪,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也跟着哭起来,如是再三。

    房间里一点也没有变,乳娘剪的窗花还是那样惟妙惟肖,即使岁月流逝让它们干涸了光泽变得浅淡也是如此。还有她爱躲猫猫的柜子,她的小玩意,乳娘可着劲对她好,把最好的都给了她,可她,是否还记得乳娘的样子?

    黑夜慢慢地来了,杜汀兰坚持要住在偏院,也不要旁人打扰。绿影便端来盆子打扫。好在这里虽然很久不住人,但是家具还没有被损坏,只需要擦洗即可。跟来的嬷嬷又把被子枕头送过来,也不过是一个时辰,房间就整洁干净了。

    “小姐,我们为什么不住在主院?若是我们住过去,哪里还会是那般状态。”绿影擦着花瓶问道。

    杜汀兰摇摇头,手无意识地触及到床脚,那床脚“嘎吱”一声,杜汀兰以为是坏了,细看又是好好的。她心生疑惑,搬开踏脚板往里瞧,床榻下方正中似乎有几块石板跟周围不太相同,她心念一动,叫来绿影,主仆二人将刚刚铺上的床褥取下,抬出床板,杜汀兰掰开那石板……

    一个四方的盒子呈现在眼前,杜汀兰拍拍上头泥土,脑海中仅存的一点印象如巢穴般涌来……

    如果她记得不错,这是乳娘的盒子,就在乳娘过世前几天,病重的她曾经给她瞧过这个盒子,这盒面有一双蝴蝶,而在之前许多次,乳娘也明示暗示地提起过这个盒子,如今想来,大有深意。

    她将那盒子擦干净,嘱咐绿影保密,自己则陷入沉思。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天降大雨小厮初显本能

    陀罗山的夜晚似乎比广元镇要来得晚些,祭祀的用品都已经准备好,只等着明天天一亮就可以祭拜。晚膳杜汀兰用得少,绿影看着小姐满腹心事,自己也跟着不开心,她看得出来,自从小姐从袁府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总是独自坐着发呆,有时候要叫好几声才能听到。

    在杜府时绿影是不敢问,可现在出来了,身边没有别人,绿影却问不出口了。她总觉得,这个小盒子里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否则为何小姐只看了一眼便啪地一声合上,然后赶了她出来。绿影五岁起就被卖到杜汀兰身边服侍,她一直把杜汀兰视作唯一的亲人,然而伴随着回到杜府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绿影忽然觉得,其实当初若是留在这陀罗山上,才是好事。

    这一夜主仆二人都没有睡好。

    卯时,安静的山间微微有了声响,住在附近的几户人家都下地了,杜汀兰带着绿影往山上的茅草屋去,沈姨娘就葬在那屋子的后面,这也是为何杜汀兰被方嬷嬷何嬷嬷苛待后选择住在茅草屋的理由。

    古墓犁为田,

    松柏摧为薪.

    白扬多悲风,

    萧萧愁杀人.

    空落落的坟头孤立在山间,上面的青草又深了一重。杜汀兰忽然想到冤屈的窦娥,有人感念她。可是像她姨娘这样死去的,数不胜数,又怎么会有人记得?如果不是乳娘那时拼尽全力,只怕姨娘当时连个坟冢也没有吧。就像……就像后来乳娘去了一样,她还太小,以为乳娘是睡着了,谁知道后来再也找不到。听说,像乳娘这样的,跟着戴罪姨娘出来的,只能算是罪奴,是不能被善着好好安葬的,最坏的结果,就是被一宗草席裹了丢到乱葬岗去,乱葬岗是什么地方?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杜汀兰一直为此事心有愧疚,暗下安排绿影多备了一份,空气中漂泊着香烛的味道,冥币燃烧后的灰烬也飞扬起来,铜盆里的火光忽明忽暗,照耀着杜汀兰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灰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杜府派来跟着的几个下人觉得很奇怪,通常祭祀最亲的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寄托哀思,从来没见过像七小姐这样一言不发的。其中一个是更加纠结,大老爷派了他盯梢,最主要就是想听听七小姐会对沈姨娘说些什么,回去后还要一字不漏地禀报,可让他告诉大老爷,七小姐什么都没说过,大老爷相信他自己也不相信啊!

    初夏的天气很是奇怪,刚刚还是晴朗的天忽然间就变得阴沉沉的,转眼之间雨就下起来了,哗哗地打在身上还有些疼痛。这场雨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谁能想到在这个时候下雨呢?

    一行人护着杜汀兰往最近的茅草屋里冲,从屋后绕弯回到前院,路程虽然短,可是人人都淋得像落汤鸡一样。茅草屋的结构并不好,两个月没有住过人也没有人搭理,早就像散架似的,到处都在滴水。

    杜汀兰吩咐:“等雨小一些的时候就回梧桐院去。”

    只是雨一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了。可惜茅草屋里没有东西,不然若是熬上一碗姜汤喝了驱寒也能防患未然。

    杜汀兰这时候已经隐隐感到身上有些冷了,那小厮也是害怕被处罚,心一狠就对着杜汀兰道:“七小姐再等等,小的这就回去取伞来。”

    杜汀兰看了他一眼,十一二岁的年纪,单眼皮,瘦瘦的,看起来还算精神,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顿了顿,还是老实回答:“小的叫做旺财。”

    “噗!”绿影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旺财尴尬地站着,杜汀兰看了眼绿影,对着旺财道:“有劳你了。”

    旺财脸一红,只觉得绿影的笑格外刺耳,七小姐又是那样柔柔的声音。他大步在雨中跑着,忍不住回望了一样,视线与止住笑愣然看着他的绿影相撞……

    旺财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浑身都湿透了,样子特别狼狈,他拍了拍身上雨水,雨伞递到绿影的手上,绿影拿过来,颇为有些不好意思,道了一声:“对不起……”

    声若蚊蝇,旺财没听到,“啊“了一声,再看绿影时她已转过身撑开了伞:“小姐,我们走吧。”

    雨声还是那样的响亮,旺财看了一会,这才疾步跟了上去。

    回到梧桐院杜汀兰已经咳嗽起来,绿影忙伺候着沐浴了,又端来姜汤伺候着杜汀兰喝下,这才发现自己打喷嚏了。

    嬷嬷端来姜汤,绿影手捧着温热的碗喝了一口,暖流瞬间跟着喉咙流进五脏六腑,只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开始有了知觉,对着大老爷派来的跟班旺财,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从回梧桐院取伞,到顺带安排人备好热水还有姜汤,不得不说,旺财还是算一个机灵的小厮。

    但是跟在大老爷身边的,不都是该机警聪敏么?

    绿影这样想着,越觉得看旺财顺眼,只是这名字,实在让她觉得……

    她哪里知道都是巧合呢,大老爷派旺财跟来其实就是想知道七小姐独自祭祀会对沈姨娘说些什么,旁的没有再安排些什么。旺财也是急中生智,原本以为雨会很快停的,后来连下了半个时辰是越来越大,旺财纯粹是担心七小姐的身子受不住,才开了这个口。要知道伺候好小姐的身子不是他的指责所在,而是跟着的嬷嬷。旺财不过是觉得七小姐身世有些可怜,后来绿影一笑话,他倒是瞬间清醒,看着两个瘦弱的主仆,才想到要先备上热水的,这还是他从自家娘那里看来的,平日跟着大老爷身边,多是做的通风报信或是跑腿的事情,这样想的周全的安排还是第一回做。他以为绿影对他说的是道谢,心里还没由来的高兴了一下。旺财想,还是回去对大老爷实话实说吧,也不知道七小姐淋着了没有,看她的样子,似乎状态不大好啊。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高烧起汀兰病倒梧桐院

    回到梧桐院沐浴喝下姜汤后杜汀兰就睡下了,全身酸软无力,浑浑噩噩的,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吵得她难以入眠。杜汀兰张了张嘴,想呼喊出声,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难忍,说不出话来。她微微抬了抬眼皮,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地再次坠了下去......

    杜汀兰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绿影,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个人影,飘忽着身子移动到窗边,长长的发盖住整张脸,看不到面容。杜汀兰瞬间睁大了眼,下意识地看着那身影,忘记了呼喊。

    窗外渐黑,杜汀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抬起手就想去抚摸那人影。房间里留着两支蜡烛,灯光下杜汀兰看清那人影一身白衣,只有长长的头发耷拉至身前,几乎垂到小腹左右。杜汀兰并不怕,只觉得分外熟悉,又熟悉得尤为陌生。

    “你是谁?”她找回自己的声音。

    影子这回在屋子里飘来飘去,就是不回答她。

    杜汀兰忽然落下泪来:“你是我姨娘对不对?是姨娘吗?”她努力想要挪动身子,够到那身影,最后发现只是徒然。

    “姨娘,我知道一定是你,是你回来看我对不对?姨娘,你为什么不说话?”纵然再是坚强,也不过才八岁的年纪,经过这些年,她早已学会在人前撑着一张笑脸,但是夜深人静之时,还是忍不住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哭着找自己的生母。或许是因为从小养在外边,所以杜汀兰很少会哭泣,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哭了,也许正是因为病着特别脆弱所致。

    她都已经想不起姨娘的样子,她都不记得姨娘喜欢吃什么,可她从来都知道,天底下最为温暖的就是亲娘的怀抱。可她已经再也没有机会感受了。

    只是,就算是那样又如何?

    骨血亲情,是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

    “姨娘,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女儿,父亲把我接回了杜府,我的名字现在叫做汀兰。姨娘,为什么乳娘没有告诉我,其实我是姓杜?姨娘,你说话……”

    那些年伺候的方嬷嬷何嬷嬷明面上称呼她为“小姐”,却从来不肯告诉她一句。乳娘视姨娘为生命,姨娘受到杜府如此对待她心里记恨着,不肯告诉汀兰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告诉她她的父亲在很远的地方,至于姓甚名谁,乳娘却是只字未提。

    杜汀兰想,乳娘是恨父亲的吧,甚至比姨娘还要恨。姨娘对父亲的恨是为了她的感情,而乳娘,还加诸了杜汀兰的那一份,所以,乳娘才会故意误导她吧。

    杜汀兰才一直以为自己真的姓沈,直到杜府派人来接。

    杜汀兰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还是没有听到那人影说话。她恍然一望,房间空荡荡的,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影带走的风气。杜汀兰一急,大喊了一声“姨娘”,人是撑着要起来追出去,却无力地滚落到地上。

    房里这么大动静,绿影听到,扔下手中衣服,就见到杜汀兰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嘴里还喊着“姨娘”。

    绿影心疼地扶起杜汀兰:“小姐,可是睡得不好?”

    杜汀兰一把抓住绿影的衣袖:“绿影,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里出去?”

    绿影道:“没有。”

    杜汀兰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来?”

    绿影想了想,摇头:“小姐,奴婢一直在院子外,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进出。”

    眼中的光芒黯下来,杜汀兰还是抱着侥幸问道:“那会不会是,你去了别处,没有看到?”

    绿影觉得奇怪极了,小姐嫌少会同一个问题反复追问,她察觉到怪异,道:“是不是小姐见到了什么人?”

    再一联想到进门时杜汀兰说的话,绿影就明白过来了,轻声安慰道:“一定是小姐太过思念姨娘,所以做了个梦,梦见姨娘回来了。”

    “梦?”杜汀兰双眼迷离。

    绿影心里一阵难受,笃定道:“可不就是梦。咱们昨日去过姨娘生前住的院子,今日又去祭拜了一番,可见小姐是有多么思念姨娘,这不就梦见了。”

    杜汀兰还是不愿相信,那样真实的在她面前,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接触到了。可是如今灯光那样明亮,就是一个茶壶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绿影哪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她的头开始作痛,难受地嘤咛了一声,绿影见了,替她揉了一阵,这才掖好被角,道:“小姐快睡吧,您受了雨,沐浴后喝了姜汤,再发一身的汗就会好了。奴婢就在外面,小姐有事叫奴婢便是。”

    梧桐院总共就那么些下人,又没有带多的来,杜汀兰临时来住,衣食住行都要有人打理,人手显然有些不够用。她的衣物,绿影也不想假手于人。所以在等着杜汀兰再次入睡发出均匀呼吸之后,绿影方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继续洗衣去了。

    洗完衣衫,绿影自己又拾掇了一番,又是过去个把时辰。等回到房间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杜汀兰的情况。瞧见小姐睡熟了,绿影嘴角勾起微笑,帕子刚一沾上杜汀兰的额头,绿影的脸色就变了。

    怎么这么烫!绿影再摸了自己的额头,发现小姐的额头烫的吓人,比起之前那一次似乎还要严重许多。

    “小姐,小姐……”

    “小姐,小姐快醒醒……”

    绿影连着呼唤了几次,杜汀兰毫无反应。绿影这下是脸色大变了,她伺候几年,从来没有遇到过小姐有叫不醒的时候。绿影慌了神,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不好了!”

    这一喊惊醒了梧桐院的人,几处的灯光先后亮了。跟着绿影听到房外的敲门声,是旺财在墙根下敲了窗户,问她:“绿影姑娘,出了什么事?”

    绿影道:“是小姐,小姐她发烧了,怎么都叫不醒。”

    门外的人听了,微微愣了一下。绿影正着急,又听到旺财的声音传来:“你别着急,我这就去把嬷嬷叫来,咱们再想办法去请大夫。”

    “你快点啊!”绿影这时是方寸大乱,害怕极了。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危难时灵旺财献计救主

    旺财早就觉得七小姐面色不好,所以格外注意着,听了绿影的话侧身就往另外几位嬷嬷的住处去,半路就遇上了。旺财将情况大致描绘了遍,只是他虽然机警,毕竟年轻,经历的事情还不多,所以想着年长的嬷嬷应该更有方法。又因为是男的,不便进小姐的房间,只能在外面候着,单从绿影简单的描绘里也不能断定,只是对嬷嬷说小姐的情况不大好,可能是淋雨后着凉了。

    几位嬷嬷面色凝重,其中不乏不善的,直接将杜汀兰当成了如她姨娘一样的祸端。走在最前面的嬷嬷没有注意,到房中的时候,绿影还蹲在床榻边,杜汀兰额头都是汗,怎么叫都不应。嬷嬷这才慌了,开始只以为是小病,哪里想到七小姐身子居然这般娇弱,淋了点雨会发烧成这样,比另外两位小姐还难伺候。几位嬷嬷都一致忘记了一点,杜汀兰是养在外面的,哪里有府里那么好的待遇,身娇肉贵该是另外两位才是。

    但是不管怎样想杜汀兰是叫不应了,现在的问题是要怎样处理?绿影一直哭着喊“小姐”,嬷嬷问了几次,绿影才能压抑住悲痛,将事件还原:“原本小姐睡下以后,我就将昨日带来的东西整理了一番,又把小姐换下的衣服拿出来洗。谁知才洗到一半,我就听到里面有声音。我进来一看……小姐摔到了地上。她还问我,有没有看到人进来或是出去过?我说没有,小姐便又睡下。我以为是小姐做梦见到了什么人,就没有多想,等到洗完衣服进来,发现小姐已经……已经发烧了……”

    一嬷嬷率先说话,直接把绿影骂了:“你是怎么伺候小姐的?竟然连小姐发烧了也不清楚!”

    “呜呜呜,我……”绿影只管掩着脸哭,她已经很自责了。

    另一嬷嬷却问道:“你说小姐是看见什么人?”

    绿影想了想,想着或许也是小姐发病的诱因,不敢隐瞒:“小姐似乎说她见到了沈姨娘,因为我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小姐在喊。”

    那嬷嬷本就是从杜府一起跟来的,听绿影这样一说,倒是明白了大概。出来祭祀的小姐被淋了雨发起烧来,几乎人事不省,要是回去被大老爷知道,非得扒了她们的皮!这嬷嬷看得明白,七小姐再是没有后台,不受大老爷重视,始终还是他的骨肉,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不被逐出杜府,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大夫人陪嫁的两位嬷嬷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何况她们在大老爷大夫人跟前还没有那层情分呢?

    嬷嬷想起事态的严重,也有些焦虑:“这可如何是好?生更半夜的,附近又没有大夫,可小姐的身子,怕是不能拖了。”

    “是啊,眼下雨正大着,若是强行带小姐出去,又怕小姐会受不住,万一再淋了雨,该如何是好?”

    “小姐,小姐……小姐您醒醒,您醒醒,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可怎么活呀!”绿影伏在杜汀兰身上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甚为哀痛,在门外的旺财也忍不住伤感起来。

    几位嬷嬷看着是伶俐的,关键时候谁也说不出个具体可行的办法来。旺财无奈地叹息一声,站在门口道:“几位嬷嬷,可否听我一言?”

    “你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问话的是后面的那位嬷嬷,有些胖。

    旺财道:“在我的家乡有几种快速退烧的方法。”

    最先说话的嬷嬷道:“你的意思是要让小姐试试了?且不说你的法子灵不灵,若是灵自然好,若是不灵白白错过了救治小姐的时辰,到时候这罪责你担得起么?”

    较胖的嬷嬷瞥了一眼这嬷嬷,发生事情首先想到的是推卸责任,这不是她的风格,便道:“我们先听他说完。”

    “方法一就是用姜水泡脚。煲姜水泡脚,边加水边泡,一直到出汗为止,估计要半个时辰左右。”

    “还有一种是直接用生姜擦拭脚心的涌泉处及后背的大椎处。”

    “有效么?”

    旺财看了眼那嬷嬷,道:“嬷嬷大可不信,但这的确是我家乡的土方法,也有很多人试过。我们可以先用这两种方法,同时也要派人去请大夫。若是这两种方法都不行,还有大夫可以医治。邢嬷嬷以为如何?”

    身子较胖的正是邢嬷嬷,大老爷一同派来的三位嬷嬷,以她年岁最长,说话还能给人几分情面。她沉吟片刻,道:“为今之计,也只有一试了。旺财,你现在就去请大夫,如今大雨,大夫不一定肯来,你便以重金许诺,若是大夫仍不肯来,你就是架也要架了来!”

    旺财也是如此想法,邢嬷嬷说完他应了一声,转头就往外院走。邢嬷嬷喊了一声,旺财回头,邢嬷嬷道:“怎地也不带伞?万一你再病了,还有谁来给我们跑腿。”

    旺财吸了吸鼻子,撑开伞就大步地迈了出去!

    剩下的人按照他提供的方法,一面备了热水,一面又准备生姜。绿影先替杜汀兰换了一身衣衫,用帕子先行擦拭了一遍。这才按照旺财的方法行动起来。

    没过多久,杜汀兰的额头布满细密汗珠。绿影扶住她的身子,邢嬷嬷道了一声“七小姐见谅,老奴也是为了小姐好”便解开了杜汀兰的外衫。绿影下意识想阻止,邢嬷嬷叹了口气道:“绿影姑娘,我自然知道小姐的身子不能随意被我们这些下人看到,可是眼下也是没有办法,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小姐昏迷吗?”

    绿影紧紧咬着唇,最后,缓缓放下阻止的手。

    杜汀兰昏睡着靠在绿影的肩头,衣带一件件落下,直到肩膀裸露在空气中,也不知是为何邢嬷嬷突然“嘶”了一声,蹲着替杜汀兰泡脚的嬷嬷也就是最先开口那一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继而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神色。

    几人忙了许久,到天快亮时,杜汀兰的身子明显没有那么烫了。虽然还是睡着,但是情况似乎好了许多。

    绿影对着远方祈祷:“大慈大悲的菩萨,求求您保佑我家小姐早日醒来。求求您……”

    而与此同时旺财也不负众望地请来了一位老大夫,隔了帘子搭上锦帕,老大夫确诊了病因,开了单子,叫人去煎药,等着杜汀兰服用了,老大夫确信无大碍,众人都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绿影只说了这么一声,人直接栽倒在地。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留守主院邢嬷嬷初次露脸

    天明之时,雨势渐收,过了不久,便停了。屋檐下偶尔还有雨珠滴落下来,天边已经呈现亮堂的颜色。

    折腾了一宿,大家都累了,索性杜汀兰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跟着留下来的嬷嬷小厮方才卸了心头重负,只留了两个下人看守以防万变,其余的都回去歇着了。

    这两个下人,一个是那位邢嬷嬷,另一个则是旺财,守在外院,两个人都是自告奋勇留下来的。

    梧桐院其实并不大,进进出出也就是那么十来间厢房。杜汀兰昏睡之时被抬到主院最里间,累倒的绿影则是睡在杜汀兰的隔壁,她是杜汀兰的贴身侍婢,原是该歇在耳房的,只是这趟带的人原本就少,杜汀兰这个主子躺下了,跟来的又不是贴身的,谁也不敢擅自做主了去。邢嬷嬷似乎已经是这里面较为得力的了,便让人将绿影抬到了隔壁,一来是因为绿影一直跟着忙里忙外早累坏了如今还累晕了过去照顾不了七小姐,二来邢嬷嬷也是担心绿影受累着凉生病,怕把病气再次传给七小姐。

    而守在外院的旺财呢,可能只有他自己才会明白,对于一个不受宠的七小姐,他身为大老爷那边的小厮,按理说原是不必这般礼遇七小姐的,本来嘛,旺财一家三代都是杜府的下人,他祖父曾经还是杜家先祖最得力的小厮,所以旺财身上带着一股傲气的,就是在杜雅兰那样嫡出的主子面前,旺财也不会怯懦。但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竟然对于这位很少见到的七小姐充满了好奇,越是往里探究,知道的越多,对她们主仆的怜悯就越多。特别是当他看到绿影不顾自己拼命也要照顾好自家小姐时,旺财忽然觉得,心底有什么地方,被轻轻碰触了一下。

    旺财想,回去是不是还是要问下自家娘,那位七小姐生母的过往?

    巳时,杜汀兰悠悠转醒,脑袋还有些沉重。眼皮张开时触及到床幔,对于昨日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她动动手指,邢嬷嬷就惊醒了,问道:“七小姐您醒了?”

    杜汀兰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找绿影:“绿影呢,我记得她跟我一样,淋了好多的雨。”

    邢嬷嬷安慰道:“昨夜小姐高热不退,绿影小姐整夜伺候,到天快亮时,方去歇了。”

    杜汀兰讶异:“我睡了一整晚?”

    她只记得去给姨娘烧香,然后遇上大雨,躲在茅草屋可是草屋漏水,然后有个叫旺财的小厮自告奋勇回梧桐院拿伞,她似乎还喝过姜汤,后来的事情,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邢嬷嬷道:“可不是,七小姐当时发了高热,出了一身的汗,可把我们吓坏了。大夫说是受了凉,还有七小姐之前的病也没有痊愈,这才病了。”

    说罢倒了茶水递过去,杜汀兰只喝了一口,就摇头不要了。她对面前的嬷嬷不是很熟悉,只依稀记得她是被派来伺候这段日子的人,但却比知春阁那两个还要让人感觉温暖。邢嬷嬷身形偏胖,守了一夜,眼袋黑沉,眼眶里还有些红血丝。杜汀兰一阵感动:“嬷嬷也辛苦了,我这里没什么事,嬷嬷且去休息吧。”

    邢嬷嬷道:“那哪里成?还是让老奴先守着,等到有人来替了,老奴再去也不迟。”

    杜汀兰是连与之争辩的力气也无,张了张嘴,瞥见门帘外的身影,道:“绿影回来了,嬷嬷安心去歇着吧。”

    别看绿影是后倒下的,可是身子骨却比杜汀兰要好上许多,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来了。瞧见不是睡在耳房,绿影又担心着自家小姐,便忙不迭过来了。

    倒是邢嬷嬷吓了一跳:“哟,这怎么就起来了。”

    绿影见小姐醒了,睁着眼睛对她点了点头,她放了心,笑着对邢嬷嬷玩笑起来:“还不是担心嬷嬷一个人无趣,这就过来陪您了。”

    邢嬷嬷哪里看不出她的防备,也不挑破,半屈了身子道:“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杜汀兰言谢:“昨日辛苦嬷嬷了。”

    邢嬷嬷笑着掀了帘子离开,心里多少有点触动。轮身份她在杜府还说不上德高望重,平日里多替主子办事,也就是得个赏之类的,却不像七小姐,是真心对她言谢。

    难道真是因为没了姨娘,所以脾性较为软弱,还是平日里已被下人拿捏惯了,竟没个主子的架势?

    邢嬷嬷望而不得答案,最后抵不住汹涌的困意,回房睡了。

    就这样又过了好些日子,杜汀兰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好在近几日天气不错,总是和煦的阳光,暖暖的热着而不毒辣。其间大夫来过两次,都是旺财去请的。照例搭了帕子隔着帘子望闻问切一番,再开了几服药。绿影因此跟旺财熟络了许多,把他当知春阁的小厮般使唤,杜汀兰说了她几次,绿影反而辩驳说是旺财自愿的,杜汀兰瞧她撅起的小嘴,又没日没夜地照顾着她,也不好再开口斥责什么了。

    这一日杜汀兰正躺在榻上看书,绿影兴致勃勃地走进来,脚步匆匆顺带带进了一股风。杜汀兰皱眉:“何事这般不成体统?”

    绿影双眼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小姐,您知道吗?原来离这里不远处就有一座寺庙!”

    杜汀兰不明其意:“那又如何?”

    她那时候昏迷着,自然不知道绿影朝着某个方向的菩萨跪拜祈求让她早点好起来的事情。

    绿影:“小姐您不知道,那一日您病得好严重,奴婢就对着菩萨许愿,希望她老人家保佑您快点好起来,原来菩萨早就听到了我的祷告,否则小姐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杜汀兰失笑:“我的病好得快是因为大夫开药得当,怎么跟菩萨还有干系了。”

    绿影惊慌地捂住杜汀兰的嘴,往四周看了看,嘴里叨叨道:“大慈大悲的菩萨,您原谅我家小姐,她有口无心,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尔后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抱歉地笑笑:“小姐……”

    杜汀兰不信鬼神之说,可是看着绿影虔诚的模样又不能断了人家的信仰。遂道:“也罢,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绿影得寸进尺:“既然小姐也相信,那不如我们也去寺庙里拜拜吧!”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答谢神灵主仆寺庙还愿

    “小姐?”见杜汀兰走神,绿影好不着急,连连叫了几声,杜汀兰方才回味过来,“啊”了一下。

    绿影有些泄气地垂下头:“原来小姐根本没有在听。”

    绿影对神通广大的菩萨深信不疑,见自家小姐不大相信的样子,心里难过了几分,又想起小姐最近好些反常举动,那时只以为是病了,如今细细回味,绿影觉得有些不对。此时她更加想陪着小姐去寺庙拜菩萨,顺道再请菩萨赐还给她以前那个小姐。

    想到这些,绿影坚持起来:“小姐,我们去吧,反正您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替沈姨娘的抄的那些经书您都已经抄完了,成日闷在这里,对自己也不好啊。”

    杜汀兰道:“这里也很好,你忘了我们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绿影“可是,可是……”了几声,外院旺财在说话了:“绿影姑娘,绿影姑娘在么?”

    绿影正在为难如何劝解小姐,一听到是旺财,火气“腾腾腾”往上来了,掀了帘子走到外院,指着旺财就是一番狂吼:“叫什么叫?没看到我们小姐正歇着!扰了她的好梦看我不告诉邢嬷嬷扒了你的皮!”

    她地看见旺财身后还跟着一位老者,这才反应过来是替小姐请的大夫,绿影的火气瞬间去了一半,想到自己没弄清楚缘由就凶巴巴地吼了旺财,不好意思地哼哼了几声:“是给小姐请的大夫?”

    音量一下就低了好几度,旺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于绿影前后态度的截然变化忐忑得很,搔着头算是回应了。

    绿影堆起笑容:“啊,原来是大夫,这边请。”

    那老者见绿影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被吓住了,提着药箱往后退了两步:“既然不方便,那老朽改日再来为小姐把脉。”

    绿影哪里能够让他就走了?眼疾手快地抓住大夫的手腕,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的,拽着就往里间走去:“大夫既然来了就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家小姐已经起了,就劳烦大夫给看看吧。”

    她前两日才听邢嬷嬷说过,原来要从这里请来一位正儿八经的大夫很不容易,虽然诊金给得多可是需要翻山越岭啊,这么久以来也就是一位大夫来过,还不是跟前这位。绿影脑瓜并不笨,自然知道新请的大夫也必定是旺财想尽办法才来的。

    “诶诶诶,你慢点,你慢点,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哟!”老大夫咿咿呀呀地。

    绿影是个还不到八岁的小女娃,也不知是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竟然可以一口气把一个身量偏重的老者拽走,那情形足以让旺财这个十二三岁的小伙震撼不已,嘴巴里足够塞下一个鸡蛋。

    老大夫原是不情愿的,可一触及到病人,那医者父母心的执念来了,诊断得倒是很仔细。

    末了,他查看了之前大夫开的方子,点头,道:“稍后老朽再开一副方子,小姐可按这个方子继续服用,只是在之前的药方里加了几味解乏的草药,大火煎服即可。”

    绿影引了老大夫出来,嘴巴也没停:“大夫,以我家小姐现在的状况,是否可以远行?”

    隔着帘子,杜汀兰依稀看见老大夫的头偏了一下。

    那老大夫侧过脸,看了绿影一眼,开始说教:“我说姑娘,你好歹也是伺候的,怎地就不为你家小姐考虑?都说病者不宜久动,难道你都没有听说过?以她的状况,莫说是远行十来日,就是坐个三五日的车,也是有害!”

    绿影很委屈,低着头:“可是……我想带小姐去拜拜菩萨,这样或许会好得更快一点。”

    老大夫沉吟了会:“若是去上一日半日,倒是有益无害。”

    绿影本要哭出来了,听了此话惊喜地抬起头,眼珠里还有泪光闪动,激动地一把抓住老大夫的衣袖:“真的吗?”

    那老大夫防备地扯过自己的衣袖,就差没有跳起来:“快走快走。”

    这话是对着旺财说的了,旺财笑看着绿影:“那我先送大夫出去了,药方交给邢嬷嬷啊!”

    绿影擦了擦眼角,笑嘻嘻地跑到杜汀兰跟前:“小姐,您看,大夫都说可以了。”

    杜汀兰翻了一页书,慢慢看过去,到最后一行时发现绿影还不死心地等着,她放下书,叹气道:“你去安排吧。”

    绿影乐呵呵地,一张脸笑开了花:“那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

    天色还早,绿影所谓的寺庙就是陀罗山南边的第三座山,山上有一座叫做“观音庙”的寺庙,据说很是灵验。烧香拜菩萨准备的东西不多,绿影又是有备而来,没过一会就准备好了。而杜汀兰也换上了另一身衣裳,进了马车。

    她是无奈上车的,本以为嬷嬷们会拒绝,谁知道听说是去拜菩萨,都争着要跟去。杜汀兰点了旺财赶车,也要了邢嬷嬷和另一位嬷嬷跟着,就这么朝“观音庙”去了。

    此去“观音庙”大抵要三个时辰,马车内的时间又似乎过得特别的慢。偶尔杜汀兰会掀开帘子看看外面,但是也不过是片刻功夫,就又被绿影拉上帘子,只道大夫说还是少吹风云云。杜汀兰听得乏了,也就随她念叨,不让吹风的是她,让出来的还是她,怎么都有点自相矛盾啊!

    绿影的小嘴自从上车就没有停过,杜汀兰看着她一开一合,昏昏欲睡。这时候马车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杜汀兰整个身子往边上一侧,她一手抓住马车的一端,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快要摔出去的绿影,而绿影是整个人都尖叫了起来:“小姐!”

    跟着她听见马匹嘶鸣之声,然后是一阵剧烈的风刮起车帘,透过那不小的缝隙,杜汀兰看到,高头大马上一位红衣少年,回过头来一笑,带着不羁与高傲。

    在他之后,紧跟着来了一位白衣男子,看起来比那少年年长几岁,对着马车拱手,然后马车里就多出了几锭金子。

    马车终于恢复了平静,稳住身形的绿影捡了金子,朝着旺财吼道:“你怎么驾车的?小姐都快被你摔伤了。”

    旺财自认倒霉:“是那马车故意要抢道,我想擦身的,谁知道马上的公子就直接撞过来了。”

    很多年以后,杜汀兰也没能忘记那个场景,那张冰冷的脸,还有那张艳若桃花的脸……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观音庙上香夜宿小佛院

    途中出现的这个小插曲之后,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过。绿影拍着心口直呼道:“吓死我了,还好小姐没有事,要不然……”

    杜汀兰看着比她还矮两分的绿影义愤填膺的样子,有些失笑,调侃道:“你呀,就是只小狐狸,刚才我也没见你干什么呀。”

    绿影红了脸,替自己找借口:“那时候,那时候奴婢不是自己也摔着么?等到起来的时候那马车都走好远了。”

    想了想绿影又道:“小姐,这就奇怪了。您看,那马车如此豪华,必定是有些势力的人家,男子骑马,马车里肯定是哪位小姐或是夫人,怎地这般不知礼数,横冲直撞呢。”

    绿影所谓的马车,是继那红衣少年及后面丢来金子的男子之后,驶过去的一辆豪华马车。杜汀兰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是一起的,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竟然走得这样急。可说人家不知礼数也不全然是,不然那男子何至于拱手呢?只是这种赔礼的方式实在让人觉得有些气愤,用金子打发事情的,不是官便是商了。

    杜汀兰不想去计较,她似乎想起来,后面的男子乃是她第一次回到杜府时,在途中对面闯过的男子。她当时就觉得那双晶亮幽深的眸子似曾相识,可是,那明明似乎是他们第一次相见,还只是萍水相逢。

    还好,她一路都是遮面的,否则被看出来,就不好了。

    想来还真是神奇,素昧平生的两个人能够在短短几个月之内相遇两次,也是算有缘了吧!

    只是想起嚣张的红衣少年,杜汀兰便皱眉了。

    是一个比袁昊天还要狂妄的人呢!

    “好了,你呀,也别再计较了。我们是去烧香拜佛的,菩萨最忌讳心胸狭隘之人。若是你还为此耿耿于怀,没准菩萨就不会听你的祷告了。”

    绿影果真被唬得一愣一愣,她对神灵菩萨可是万分敬仰,当即拍了自己脸颊,双手合十地念叨起来:“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信女绿影并非故意,请菩萨原谅,还有,千万不要收回信女的祈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观音庙”香火鼎盛,因为行了几个时辰,杜汀兰几人到时,已经接近黄昏。此时进山烧香的香客大都已经离去,剩下的都是些慕名远道而来的人。其中也不乏有些商家、官家的小姐,或是贵妇。

    “小姐,您看,奴婢说得没错吧!都说在这里许愿最灵的。”

    杜汀兰点点头,盖着面纱的脸上一双眼睛清澈透明,洁白无瑕。

    虽然是叫做“观音庙”,但还是有三座大殿组成。最中央的供香客烧香拜佛,左侧由一些小沙弥在招呼,住进去的都是男客。右侧则是由小尼姑打点,像杜汀兰她们这样的,安排在三楼的客房里。旺财这样的下人只能安排在左侧的偏殿。平日里男女是分开上香的,也有个别是母亲带着幼子一起,都是极少的时候。

    值得一提的是,来了这里不管你身份多么贵重,也要卸下身上荣光,只是一位普通不过的香客。所以留在这里过夜的香客,安排的住宿是按照来到的时辰登记分配的,没有高低贵贱也没有普通间豪华房的区别。据说这一点,是在寺庙始建之初就定下的规矩。

    安置好行李后,小尼姑来禀报说是已经安排好明日上香的时辰,杜汀兰道了一声“有劳”,便就着送来的菜叶粥吃起了窝窝头来。杜汀兰病才好不久,吃起这些清淡食物正合适,绿影却苦了一张脸:“不是说斋菜很好吃很丰盛的么?怎么就只有清粥和窝头啊!”

    杜汀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不会以为来到寺庙还要开荤吧。”

    绿影正经起来:“小姐惯会取笑奴婢,在寺庙食用荤腥那是对菩萨的大不敬!奴婢只是听说,这”观音庙“的斋菜丰盛得很,眼下看到食物,有点惊讶罢了。”

    杜汀兰淡笑道:“所以,你大费周章地要劝我来这里上香,就是为了一尝这里的斋菜?”

    绿影脸红了红,小声道:“也不全是,他们都说,观音庙是座风水宝地,只要在这里住过的香客,都能事事顺遂。所以奴婢也想替小姐许个愿,心诚则灵嘛!”

    杜汀兰想说以讹传讹的话最好还是少听,想到这里是寺庙又住了口,便道:“明日午膳便有你想吃的斋菜,眼下还是先用晚膳吧。”

    女香客这边的住宿又不同于左侧的男香客。小姐或夫人会留下一个贴身的,其余跟来的女眷则是居住在女主子房间的侧房里,距离客房不过几米远,也是为了女香客的安全等要素考虑的。所以两位嬷嬷依次用完晚膳后便来询问杜汀兰是否也要再领一份送到旺财那边去,因为这次就带了他一个小厮。

    绿影听到后道:“不用了,他说他对这里熟得很,晚一点会自己过去领晚膳。”

    绿影话音一落,不止邢嬷嬷,就连杜汀兰都有些好奇起来。邢嬷嬷毕竟才跟来不久,不好贸然说话,只是那眼神处处透着怪异。杜汀兰指了由头让她们出去了,问绿影道:“你什么时候,竟然跟旺财这般熟悉了?”

    绿影绞着辫子,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也没有很熟悉,就是刚刚在庙门口分开时,他告诉我的,让我转告小姐一声。”

    杜汀兰道:“你始终是我身边的,这样传出去不好,日后有什么事,让他传话给邢嬷嬷吧!”

    绿影不明白杜汀兰话里的意思,直愣愣看着她。杜汀兰叹口气:“等回去后,我再告诉你前因后果,总之,你按照我说的做便是。”

    杜汀兰没有忘记危难时刻旺财的出手相助,但是他是个小厮,有些事情贸然让他去做似乎不大方便,再者她没有打算再回到杜府,可是哪一个下人不是想着攀上高枝,享受富贵的?她不是不记得,就是因为记得,才不想让他们几个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这些天来邢嬷嬷还有旺财他们几个的表现她一清二楚,她知道邢嬷嬷作为府里的老人,这么些年来还没有得到袁氏的重用,所以是在她身上放手一搏,可她没有争夺的心思,只想通过自己平日的生活,间接提醒他们,她,杜汀兰,不是一个想回去争宠的人。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偶然闲话汀兰危机重重

    乡村的寺庙有些静谧,连日来在床榻上躺着,如今换了地方换了床榻,杜汀兰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帘子那边传来绿影均匀的呼吸声,杜汀兰还是觉得难以入眠。她索性披上外衣,来到院子外面。

    这个时候香客们都已入睡,偌大的院子显得空旷无比。值夜的尼姑会每隔两个时辰过来巡视一趟,其余时间都是静悄悄的。这院子里有几株参天古树,好似已经有几百个年头,长长的枝桠遮盖住点点灯火,投射出一片片暗影。反正院子是分开的,杜汀兰也不怕会撞上什么陌生的男子,就抱膝坐在那一株树下,欣赏这寺庙里的夜色。

    她的发披散下来,已经快要到腰际。姨娘和乳娘都去得早,杜汀兰是五岁时才从别人口中听说头发对女子的重要性,也从那之后她才开始精心打理自己的头发,不过生长周期不同,所以到现在接近三年的时间,也没能如杜雅兰的一样乌黑浓密。几绺发丝落下,盖住了她小半张脸,洗过唇脂的脸颊还有些不见红晕的苍白。杜汀兰不大喜欢装束,平日都是打扮得简单婉约,如今这样褪去妆容,倒是和平时没什么分别。

    真是奇怪,在屋子里她睡不着,如今走出来好不容易清醒会,耳边又传来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杜汀兰猜想大概是哪家的下人说悄悄话,只好坐在原地,等人家走了自己才能出来,否则撞见了也是不好。她身处的位置正好是古树之下,树荫遮盖了全部,倒是没有人发现。

    “诶,你听说了吗?两个月前那林家小姐被她那祖母夺了管家之权呢!”嬷嬷一率先提出话题。

    “哪个林家?”嬷嬷二问了声。

    “嘁!咱们汴都风头正盛的还有哪个林家?不就是死了将军的那个林家。”

    杜汀兰顿住了,死了将军的林家,不就是说林芳语姐姐么?

    嬷嬷二:“哦,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过听说这林小姐自小就开始学习持家了,也是个厉害的,怎地轻而易举就被夺了管家之权的?其实要我说都是一家人,她祖母管家和她管家也没什么分别,反正女子长大总是要嫁出去的。”

    嬷嬷一:“你懂什么?那又不是她嫡亲的祖母!什么暂时保管,还不是乘着林将军一去,想侵吞了那一份家产。”

    嬷嬷二:“按理说林将军去了,要是林夫人带着林小姐改嫁,那林将军生前的家产是要收归林家的。”

    嬷嬷一纠正:“那家产可不是林家祖宅的!当初林将军分家出来的时候,林老夫人可是没有给他半个子,这些家产有一半是那林夫人的陪嫁,还有一半是林将军挣来的。”

    嬷嬷二唏嘘:“那林老妇人可真是歹毒了,分家没给人家一个子,丢出去不闻不问的,现在人都走了,还惦记着人家的家产。这不是落井下石么?”

    嬷嬷一哼道:“这算什么,毕竟不是亲生的,林老夫人怎么会心疼,她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要操心的呢!这种宅院的事情咱们听说得还少么?我一个旧年的老嫂子上次跟我说,她服侍的那家,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嬷嬷二来了兴致:“你说你说,也让我听个新鲜。”

    “唉!还不就是继母虐待继子的,都说嘴快的心善,嘴甜的人才是真的心狠。这话是一点也不假。我老嫂子说,他们家新夫人,当着老爷的面就对前夫人生的两个孩子好得不得了,那是整日的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啊!这周围的人没有不说她好的,就是那继子继女,也是跟她亲。”

    “这不是挺好嘛。”嬷嬷二吐着瓜子壳道。

    嬷嬷一被人打断语气不善:“我还没说完呢,你别打断我。”顿了顿继续道:“怪就怪在这里了,这继母自己还带了一个女儿过来,可是她对前夫人的女儿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好。家有贤妻老爷的仕途也是一帆风顺,直言自己眼光独到,娶了个福星回来,还把家里的所有事情都交给这新夫人打理。就是前夫人的娘家,也盛赞新夫人贤惠。后来继子也大了,老爷就把他送到外边去锤炼,而继女也到了适嫁的年龄了,新夫人又是鞍前马后,不辞辛劳地替继女挑了一门好亲事,那风头自然又是越过了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只是不知道是这继女命不好还是运不好,嫁过去几年怀了好几次身孕,可一次都保不住!女子不能繁衍子嗣,时间长了婆家就有了怨念,好在这时候在边陲历练的继子回来了,也不知是从哪里替自己姐姐请了个大夫,那大夫把完脉大惊,你猜怎么着?”

    “原来那大夫说,那继女是因服用了损害女子身子的东西导致宫内受损,所以才会缕缕滑胎!还说继女服用此药时日太深,只怕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继女想来想去,她出嫁前在家里的膳食都是由新夫人全权做主的,这才想到,这么多年来是新夫人借着替她补身子的名义给她下药!那姑爷知道了,大怒,抄着家伙就往新夫人屋子里砍,没有伤到新夫人却是把她那亲生女儿吓了个半死,姑爷也因此遭受一场牢狱之灾。只可怜了那继女,一生都被这新夫人给毁了。”

    嬷嬷二听了,道:“幸好那继子外出几年,否则也是要被下毒了。”

    嬷嬷一道:“可不是,他娶了一户门第低的小姐,只是听说这小姐虽然出身寒门,可是却极为聪慧,是从女子书院出来的,听说自她过门后,气势一点也不输给新夫人呢!”

    嬷嬷二道:“天下怎么有这样的父亲,那老爷都不管的吗?”

    嬷嬷一气愤道:“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他早习惯了,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东西。听说那继子成亲时,新夫人对外吹嘘置办了多少嫁妆,其实就是个空壳,这继子是一分钱的好处也没有,白白替那新夫人宣扬了盛名。”

    嬷嬷二想了想,问道:“不是说那新夫人的女儿被吓到了么?”

    “是啊,神智有的时候不清醒。可你不要忘记,新夫人可是把持了家里的财政,给她女儿私留了不少,这财力可是男子仕途的助力,谁会嫌少呢?所以她虽然偶尔有些疯疯癫癫,可是为那家还是生了一个长子,背后又有她母亲担着,日子能够差到哪里去?”

    嬷嬷二道:“我倒觉得不尽然,都说因果循环,做了坏事是有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嬷嬷一说:“你倒想得简单!这大宅院里有几个不是算计过日子的,那继母就没有几个是心善为继子继女想着的,你看咱们今日晚膳见到刚来的那位小姐,听说是出来给她姨娘上香的呢!那小脸白的,一看就是在家里受了苛待。这嫡母要怎么对妾侍生的子女,可是比那继母对继子女,还要容易多了!”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风雨交加千金心灰意冷

    嬷嬷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们对于不甚熟络的杜汀兰了解太浅,几句带过后,又开始聊起了别的话题。可是又有几个是好的呢,还不都是继母与继子女,或者嫡母与庶子女之间,竟也是没有一个好的。

    杜汀兰背转了身子,再也听不清嬷嬷们说些什么了,双肩是止不住的颤抖,那嬷嬷的话一直在她耳根边回响“这嫡母要怎么对妾侍生的子女,可是比那继母对继子女,还要容易多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杜汀兰的身上,直让她浑身冰冷如坠落地狱。往日她总以为,她那样的低微,根本不能入到嫡母的眼里去,而且五姐姐那般优秀,她根本不及她分毫啊!可似乎杜汀兰现在明白了,嫡母怎么会真的待她好,所谓的好,也只是明面上的吧!就像林姐姐那样,就算林姐姐那般聪慧,不是也着了她祖母的道么?

    现在想起来,难怪那一日林姐姐会陪她那么久,甚至到后来无意知道她的情况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怕她是早早见惯了,杜汀兰此时觉得,自己与林姐姐似乎有诸多相似呢!

    只是林姐姐好歹是将门之后,还有一对亲生的弟妹,上头有亲娘疼着,日后也有弟弟可以依靠。而自己有什么?姨娘早不在了,她身边除了绿影,已经一无所有。

    杜汀兰悲从中来,想起第一次与父亲见面的情形,心更是狠狠地抽搐了一番。她总以为还有个父亲可以依靠,现在看来,父亲对她也不过如此,只是因为她身上还流着他的血,他不想被人诟病,还有对于姨娘的那一丁点愧疚,就是这一点点的愧疚,将她带回杜府,像个闲人般的养着罢了!

    她拥有的,原来都只是假象!

    她想要的,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得到!

    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杜汀兰还能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希望呢?前路茫茫,她甚至看不到一点希冀,这样的人生,不要又何妨!

    她不过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苦苦地捱到现在,如今希望没了,就容易走些极端的路来。

    这后院有几大株老槐树,参天而立,遮盖住杜汀兰小小的身子。从前头走过来不到半柱香时间,杜汀兰脸上的泪痕在微弱的灯笼映照下分外刺目。她抬起头,老槐树的枝桠郁郁葱葱地,遮盖住天上月亮投射的大部分亮光。杜汀兰笑了几声,叹道:“连你也要欺负我吗?”

    若一直活在梦里,至少还能自欺欺人。可一旦醒来,却要不得不面对种种纷扰。

    或许,她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吧!

    或许,姨娘的怀抱才是她最终的归属。

    姨娘,你等着我,女儿这就来陪您了。

    杜汀兰心意已决,剩下的就是收拾自己的面容。她掏出帕子细细擦拭了脸颊,理了理发梢,然后,戴上一块遮面的丝巾,一步一步地,走向老槐树的背后……

    那后头,正是万丈深渊,只要一跌下去,势必会粉身碎骨!

    杜汀兰腿微微颤抖,低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山谷,一种恐惧油然而生,往事各种片段扑面而来,杜汀兰狠下心肠,抬起了一只脚……

    “姨娘,乳娘,我来了。”

    她回过头,望了眼客房的方向,道了一声:“绿影,你保重!”

    另一只脚便也跟着踏了出去……

    风力骤增,面颊是沉甸甸的刺痛,她只觉得衣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勾住,整个身子稳稳地落下,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反而是一种奇异的温暖。杜汀兰惶然睁开眼,人已经回到老槐树下。

    有人救了她!

    还是一个男子。

    杜汀兰一眼就看出他是下午往她马车里丢金子的男子!

    杜汀兰正怔愣着,那男子已经从她身侧走过,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有不爱惜之理!”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就像在说一件毫不重要的事情。也不管杜汀兰是何表情,再次出声,这次却比上次厉害许多:“若你再想轻生,我不介意帮你达成愿望。”

    “你不是救人的么?为何……”

    “救人又如何,若一心求死,何必再留在世上!不过是让剩下的人生不如死!”说罢一拳打在树干上,树叶纷纷落下,杜汀兰吓了一跳,这么粗壮的老槐树,可见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还有,他似乎比自己还要愤怒。

    杜汀兰不知他在恼些什么,反正她遮着面,不担心被人看出真容,道:“你救了我,我该向你说声谢谢。”

    他讥诮一笑,冷冷看她一眼,身形一振,极快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如果不是那温暖的感觉还有余温,杜汀兰也不敢相信是他救了自己。还有,那过于激动的表情,似乎在告诉她他的伤怀,可是……

    他们还只是陌生人啊!

    杜汀兰甩了甩头,苦苦一笑,他又哪里晓得自己的遭遇,说什么只会让留下的人伤心,被留下的人会因此活的生不如死,他知不知道,就算是她从眼前消失,这世上只怕除了绿影,再不会有人为她掉一滴眼泪了吧!她该高兴么?高兴即使她离开这个人世,也不会再有了任何牵挂?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虽然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是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就被那男子救了,所以那种死亡的感觉并没有扑面而来,只是她一想到那个救她的人愤怒的模样,突然有一丝恐惧。

    杜汀兰摇头,他们非亲非故,他也不知道她的身世,凭什么就因为救了她一回,就该对他言听计从?凭什么就因为他那么简短几句就断定他的故事,凭什么就要因为他一点点的怜悯而继续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杜汀兰想着,脚步再次来到悬崖边。

    可是……可是眼底的山石怎么忽然间飘飘忽忽的了?而且,她的脚刚一抬出去就莫名收紧了。

    “小姐,你要干什么!”

    “你不要做傻事啊!”

    杜汀兰来不及回头,早已听出是绿影的声音,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绿影已经大步冲了过来,由于力道太大,非但没能抓住杜汀兰,反而是往前一撞,将杜汀兰挤了出去!

    “啊!”寂静的夜里,杜汀兰惊呼一声,人已经摔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再度被救主仆又遇妖孽

    “小姐,您要撑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绿影全身匍匐在地,使出吃奶的劲死拽着杜汀兰的手,她无比懊恼,觉得自己笨死了,转念一想起自家小姐那伤神的样子,又忍不住抱怨起来:“小姐,您也是,好好的来这里做什么,害得奴婢还以为……”

    杜汀兰有些心虚,“嗯”了一声,幸好是吊在半空,不然也不知怎么好来面对绿影。头一回还没掉下去就被那锦衣男救了,她完全没有什么惧怕心理。现在身子被吊着,只有一只手被绿影拉着,杜汀兰几乎能够预测到掉下那深不见底的山谷该是粉身碎骨到何种程度。一种恐惧袭遍全身,求生的愿望油然而生,分外强烈。可是她看着绿影憋得通红的脸,还有紧拧的眉头,就知道她多么费力,而且仅凭绿影的力气,恐怕也是无法拉她上来的。

    难道这是注定的吗?注定她该命丧至此,即使有人救了她一次,还是不能幸免于难。杜汀兰苦苦一笑,这又怪得了谁?若不是你自己一心求死,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绿影越来越费力,由于杜汀兰整个身子都在崖边,绿影小小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住,竟滑了些往外,她惊呼一声,杜汀兰自己也感觉到了,忙道:“绿影,你快放手!快放手啊!”

    绿影哭出了声:“我不要!要死奴婢也要和小姐死在一块!”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撞到小姐,不然小姐怎么会身陷险境。她不要放手,这是唯一的机会,她才不要放手!

    杜汀兰心里五味陈杂,她还想着独自离去,那样自私,却不顾绿影的感受,她都没有顾忌过这世上唯一在乎她的人的感受,而今,这个唯一在乎她的人,却甘心情愿与她一起去死。这叫杜汀兰心里,如何不难受?

    更不能让她侍奉她几年,最后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绿影,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右手边上有一根树桩,我抓住它暂时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你先放开我的左手,去找救兵来,否则,我们两个就必死无疑了。”

    “不要不要!”绿影摇头:“我只要放手,小姐就会掉下去,您不要骗我,小姐想什么我都知道。”

    无论杜汀兰如何解释,绿影就是断定杜汀兰是要支开她,怎样都不肯放手。

    相处多年,绿影已经对小姐的习惯了如指掌。与其让她没了小姐孤孤单单活在世上,还不如陪着小姐一起去阎罗殿,起码黄泉路上,还能给小姐做个伴。

    “小姐,您支持住,我们一定会得救的。小姐,您坚持住啊!”绿影实在着急,手里也没了多少力气,知道再这样下去也不能坚持多久,她心里一乱,忘记是身在佛门之地,大叫道:“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深黑一片,三更半夜,又是后院,哪里会有什么人出现。绿影不过是焦急了口不择路,没想到竟然真有回应。

    “大半夜的,是谁在爷边上叨叨的?也不让爷睡个好觉。”

    绿影惊喜地往四周看了看,根本没有人。她不死心地揉了揉眼睛,道:“什么人,救命啊,救命啊!”

    老槐树晃了身形,伴随几片树叶一起,轻飘飘下来一个身影。即使灯笼的光不甚明亮,绿影还是看清楚面前是一位男子,她喜极:“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那男子一身红衣,就是下午杜汀兰见过那位,只是当时绿影没有注意到罢了。这男子慢悠悠走来,一点都没有因为人命关天快了几分,揉揉耳朵,不甚在意地道:“急什么?我说小妞,你家小姐一心求死,你又何必阻拦。”

    绿影手不敢动,眼睛瞪着这个不善的男子:“你胡说!”

    红衣男子张狂一笑:“你不信?爷我可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救她的人,还是爷的朋友。”

    绿影道:“你一直在树上?”

    红衣男子:“当然,要不然怎么看得见这么精彩的一幕?”

    他还很少看到那家伙有表情的时候呢,红衣男子想想就过瘾。

    “就是说我家小姐身陷险境了多久,你就看了多久。”

    红衣男子愣愣,一个小丫头,没想到嘴巴还这么毒,比起他府中那些丫鬟,似乎……红衣男子多看了几眼,笑道:“那是自然。”

    绿影心头那点欢喜早没了,对于一个几乎见死不救的人,她没有几分好感。

    垂在半壁的杜汀兰也听见了,道:“绿影,我们不要求他。”

    恍然一阵风吹过,杜汀兰只觉手上一松,闻听到一声绿影的惊呼,耳畔呼呼风声,她不敢抬眼,下一秒耳边已经传来绿影的呼喊:“小姐!”

    杜汀兰睁开眼睛,身子已经回到梧桐树下,绿影在一边左右查看。她抬起眼皮,才看清面前的人竟然是那红衣男子。杜汀兰对他本无好感,听完他的话,眉又重了几分。

    “你不要爷救,爷就偏要救你。”

    多么幼稚的话语,分明是一介少年,却一口一个“爷”字,一看就不是好人。杜汀兰嫌恶地看了一眼,拉着绿影的手道:“绿影,我们走。”

    红衣男子正得意着,伸手阻拦:“爷救了你,怎么连个谢字也没有?我可记得,仲谦救你时,一口一个谢字,可说得顺口得很呢。”

    杜汀兰冷眼凝视:“救人之人,是不会计较这个的。只有那些心有不善之人方会如此拘泥于小结。”

    红衣男子脸上闪过几抹神色,下一瞬杜汀兰已经被他牵制着拉到崖边,绿影先吼起来:“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家小姐。”

    男子不顾绿影劝阻,笑看着杜汀兰:“怎么样?是不是很高?是不是很可怕?你既然不愿意答谢爷,那爷便将你送回去,权当没有救过你。”

    “你……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的人?”绿影不服。

    杜汀兰还是那般看着,道:“你不敢!佛门重地,公子救人乃是义举,若是再将我扔下去,就是杀人,在佛家杀人,不知道会增添几重罪孽呢。”

    男子眼睛闪了闪,愤道:“你少骗爷。”手上已经有了几分松动。

    绿影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家小姐,张口就往男子手上咬去。

    “啊!”男子吃痛一声,居然理所应当地说道:“你居然敢咬你的救命恩人。”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自说自话未免心生荡漾

    多么恬不知耻的人,不止杜汀兰如此想,绿影也是,反唇相讥道:“你救过我家小姐不假,可你也想害我家小姐。既救了也害了,那就扯平了。”

    男子哼笑一声:“你叫绿影是吧?好个嘴刁的丫头。爷没跟你算账你倒先撇的一干二净了。那好,爷来问你,爷救了你家小姐是不是。”

    “嗯,你是救了我家小姐不假,可是……”

    “没有可是,你家小姐的事情先放到一边,我且问你,若是你家小姐命丧至此,你会如何?”

    绿影想也不想就答:“我只有小姐一个亲人,小姐若是不在人世,我活着又有何意义?不如随小姐一起去了。”

    “就是说你会陪你家小姐一起去死了?”

    绿影昂起头:“那是自然,小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红衣男子面露得意之色:“如此说来,我救了你家小姐,便是也一同救了你,就是两条人命。所以论理,我们非但没有扯平,你们还是欠爷一条命。”

    绿影被他这么绕来绕去早昏了头,杜汀兰懒得管,虽然这男子的性子是非常奇怪,但说来说去,还是算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若是杜汀兰知道余下的情况会那样发展的话,或许也就不会这样坐视不理了。

    绿影防备地瞪着红衣男子:“那……那你想干什么?我们可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你的。”

    男子笑得极尽猖狂,还有几丝几不可见的逗趣:“那可不一定。”说着凑近了一些,道:“说不准,这报酬就在你们主仆身上。”

    绿影会错了意,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啐道:“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告诉你啊,我们小姐不会对你以身相许的。我……”绿影红着脸,看了一眼男子,抬起胸脯道:“我也不会对你以身相许的。”

    男子闻言大惊,不得不回头正视了绿影好一番,顺带也留意了一眼杜汀兰,接着将主仆打击了个遍:“就你这叠小豆芽,还入不了爷的眼。你家小姐……”

    “前不凸后不翘的,自然也不在爷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你……”绿影涨红了脸,这不是间接说她是个女孩不是个女人嘛,绿影不乐意了,跺了红衣男子几脚,哼了一声跑开了。

    杜汀兰还要替自个丫鬟善后:“家婢无状,还请公子见谅。天色也不早了,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得好。”

    红衣男子先是挨了绿影咬几口,如今又被跺了几脚,脚正疼着,嘴上也不饶人:“你的奴婢伤了人,小姐莫不是打算就此走人。”

    杜汀兰道:“公子有的是银两去治伤,不是吗?”

    她可没有忘记,半路上这位公子是如何跋扈的。继而又想起那位男子,好像刚刚听过,说他叫做仲谦,这似乎是字而非名。仲谦,杜汀兰记住了。

    “爷的钱是爷的钱,这怎么能相提并论?”红衣男子瞪大了眼,敢情是要他吃哑巴亏啊!

    “当然可以相提并论,钱财的用途不过是购买物资以及抓药治病,莫不是公子的钱财还要有别的用途不成?”

    “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就这样与公子相处难免被人闲话,小女子就此别过。”

    红衣男呜呼哎呀地喊疼,杜汀兰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诶,怎么就走了?这这这……”男子还想拦呢,可哪里拦得住,他可不想被人误会,女子名节被损,被人看到,他就非娶了她不可。想他堂堂许家少爷,还没玩够呢,怎么可能被一个女子束缚住?

    不过,她身边那个丫头,倒是比府里的那一堆都有趣呢。而且,貌似这位小姐,也跟别的世家小姐有不同。怪不得表姑婆说,金阳人杰地灵,只要来了,便会觉得不虚此行。他原本还心有不愿,现在一想,这趟金阳之旅,算是来对了。

    算了,两个小女子,他懒得计较。明天还是要跟着表姑婆,说不准还有更有趣的事情。都住在同一个庙宇里,还愁没了乐子吗?

    红衣男想着,这才喜滋滋地再次跃回树上。在树上睡觉,可比厢房里舒坦多了。

    折腾了半宿,杜汀兰也累了。回到厢房,绿影还替她备好了热水。杜汀兰简单洗洗后,又眯了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她觉得这一夜真是惊险,第一回想送命被人救了,第二回又被绿影给撞下去了。虽然最后被那看起来像妖孽的男子救了,可那挂在崖壁上的时候,胆战心惊的滋味杜汀兰是一点也没有忘记。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生命是这么重要,活着是这么重要。难怪那个叫做仲谦的人,会在她寻死的时候做出那样的表情,是嫌弃她不自爱吧!杜汀兰甩甩头,不知为何会总是想起他来,即便有过救命之恩,但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越发的诡异。她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小姐,用膳吧。”绿影端来了早膳,见杜汀兰发呆,关切道:“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昨夜睡得不够。”

    杜汀兰心虚一笑:“是有点。”

    绿影责怪道:“小姐也真是的,深更半夜的,不好好的歇着,去那后院作甚?”

    杜汀兰揉着额头,看样子绿影是要再次说叨了。不过这一回杜汀兰猜错了,绿影说完这一句就闭口不言,心事重重的模样,杜汀兰一笑:“还问我,你自己不是也没休息好。”

    绿影嘟起嘴:“哼!都是因为那个……”

    杜汀兰道:“他说得没错啊。”

    “小姐!怎么你胳膊肘往外拐啊!”绿影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气:“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呢!”

    杜汀兰直接无视了绿影的碎碎念,执起勺子喝粥。白白的粥上飘着几片青菜叶子,旁边还有一叠白面馒头,配上凉拌的萝卜丝,看起来尤为可口。杜汀兰吃得津津有味,绿影只是简单巴拉了几下,眼睛直直盯着杜汀兰的身子。杜汀兰被她看得起疙瘩,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绿影道:“那位公子好像说的真没错,小姐,你怎么这么瘦?”

    “小姐,咱们该去上香了。”门外邢嬷嬷叩门道。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误打误撞一番因缘际会上

    杜汀兰整了妆容,门外邢嬷嬷方得了首肯,撩起帘子进来。见到杜汀兰及绿影都是有些疲惫的态势,不由大惊,她是听见昨晚后院有轻微的声响,碍于初登佛门,那份虔诚自在,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一看……

    邢嬷嬷也不直接问,只是道:“哟,原是老奴来得早了,小姐还未睡好吧。”

    杜汀兰笑道:“无妨,不过是刚换了地方,睡得不好罢了。”

    这个理由足够冠冕堂皇了,邢嬷嬷虽然几次办事得力,但是经历过前事种种,杜汀兰忽然不敢轻易相信了人去,除了绿影,其余人她都暂且不能全心信任,她不能确信,哪些人是真的好,哪些人是戴着伪善的面孔。

    她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有过寻死的举动,再者一说出来,有关自己名节,实为不妥。

    邢嬷嬷也不是个傻的,小姐若是隐瞒,大致也不是什么好事,她若一味再问,只会讨不到好,于是便笑道:“可巧小姐上香的时辰刚刚好,若是小姐觉得不便,还想再休息会,不如老奴去给庙里的师傅们说说,再缓上一两个时辰?”

    杜汀兰知她只是试探,摇头道:“嬷嬷莫不是忘了,烧香拜佛最是讲究这一份心诚则灵,我若推三阻四,倒显得不是诚心了,菩萨知道,又岂会再庇佑我?”

    “烧香拜佛不必浓妆艳抹,绿影再替我上一层妆,插上那支银簪即可。”

    邢嬷嬷躬身道:“那老奴在外面等着小姐。”

    杜汀兰微微颔首,绿影上了粉,将那浓浓的黑眼圈遮盖住了。眼看着就要走出门,杜汀兰还是觉得不保险,索性将那面纱也戴上,绿影低声咕哝:“小姐,当时那么黑,那……那公子不会看到的。”

    杜汀兰根本没往那一处想,经绿影一说,她便点头道:“你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绿影你记住,出去之后,不必多与人说话,只管上香便是,其他的,任何人也不能多说半个字,不管是你还是嬷嬷们,还是旺财,皆是如此,你可明白?”

    绿影不懂其意:“小姐……”

    杜汀兰没有时间解释,直言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出了门来,杜汀兰又细细交代了邢嬷嬷二人,连带要对旺财说的话,也让邢嬷嬷一并记了转告之。邢嬷嬷在宅院待了多年,杜汀兰话一出口她便明白意思了,心里不由多看了这位七小姐一点,暗下有了几丝佩服。

    杜汀兰可没有忘记,昨夜听到那些嬷嬷的话,她初来乍到就有了这样的传言,原本是要定下在这里住上些日子的,如今看来,只要是有女子的地方便有无穷无尽的是非,这观音庙,也是如此。越是这样,她更加不能袒露自己的身世,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了文章,挑拨了她这个庶女的心思是小,损害杜府的罪名,她可承担不起。

    只是她才来不久,那些嬷嬷便知道她是个没了姨娘的庶女,还不得重视,这些消息,是从哪里传出的?她确信那个叫做仲谦的少年不会无聊到这种程度,而那红衣男子,虽说顽劣,似乎也不是这种喜欢打听人家**的人,那么就只能……杜汀兰微微眯了眼,很好,她不说话不表态,就以为她是软柿子了!

    不过这些事,也得等到她上完香再说。

    山上的湿气较重,气温比广元镇低上许多,早晚温差也大。杜汀兰出了门下了楼,猛然感觉到一股冷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旁边邢嬷嬷赶忙又往她身上加了件披风,杜汀兰裹紧了,主仆几人这才往主殿走去。

    进了观音庙,除了皇室贵胄,都是普通香客,谁添的香油钱多,谁享受的待遇就好。杜家是有些家底的,不管是杜老夫人颜氏还是大夫人袁氏都是极好面子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被人拿来说闲话。因此杜汀兰向大老爷请示来给死去的姨娘上香时,杜府是按照妾侍的份例给的银子。后来杜汀兰书信一封,告知祖母及父亲母亲,要在这里不远的观音庙给杜府抄经祈福,那边便派人又送来了一大笔银票,倒是比前一回给的多出很多倍。杜汀兰浅笑看着,银票一送到是交到邢嬷嬷的手上,就是说他们还当她是个孩子呢。不过对于邢嬷嬷,杜汀兰多了几分好奇,一个在杜府不受重视多年没有提升的嬷嬷,怎地一出府就跟府里管事嬷嬷相差无几,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杜汀兰不动声色看着,眼里的凝重又深了几分,还有那看似单纯的旺财,只怕,也是不简单吧!

    主殿很快就到了,正中央一尊菩萨,天生玉面,智满金身,手持净瓶甘露,斜插垂杨,慈眉善目。蒲团上一对主仆正跪着诵经,过了些功夫,那丫鬟先站起来,替主子将蜡烛青香插进香炉,再扶着主子,右转后依次往东、南、北三拜,算是正式完成。

    彼时杜汀兰已带着绿影跪上蒲团,青香袅袅,杜汀兰依着程序上完香,正欲往侧殿行去,那香炉后面忽然发出声音来:“女施主既然来了,何不抽个签卜测卜测?”

    杜汀兰回头对上邢嬷嬷的眼光,心里大致明白了,香油钱给的多,还有福利可享?她无奈地摇头,不是说心诚则灵么?如何还要多此一举?还是在菩萨的跟前?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加之她面前的,是一位年纪较长的女尼,身边还站着一位闭目诵经的小女尼。杜汀兰由绿影扶着,先是对着两位女尼一礼,再道:“有劳大师了。”

    那女尼的声音实在难听,杜汀兰只摇了几下,便落出一根签来。站着的女尼终于张开了眼睛,将那竹签递给正襟危坐的老女尼,又继续念经去了。老女尼似乎早习惯了看各种各样的签,这时候煞有其事地解释起来:“棋逢敌手著相宜黑白盘中未决时皆因一著知胜败须教自有好推宜。施主抽到的是第四十四签,此乃中签,不吉啊!”

    绿影一听就急了:“大师,能有破解之法吗?”

    老尼姑头很低,主仆看不到表情,声音却是耐人寻味得很:“破解嘛,自然是有的,只是……”

    “我记得就只是来过这里啊,怎么没有呢?”杜汀兰看到,那之前走出去的贵妇又回来了,往蒲团四周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目光落在杜汀兰身上,轻飘飘移过,忽而讶异道:“兴儿,你怎会在此?”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误打误撞一番因缘际会中

    那老尼姑面容清瘦,肤色比好多人都要暗沉,又戴着一顶藏青色帽子,遮盖住大半张脸。杜汀兰虽然觉得怪异,还是没感觉有哪里不妥,而今一听那贵妇所言,她及绿影都不得不回头仔细地看了看,莫非这尼姑……

    杜汀兰还在猜测着呢,那尼姑已经低了头,道:“女施主想必是认错人了,贫尼是……”

    话还未说完,那贵妇竟然毫无形象地一把掀开尼姑的帽子,接着从耳根撕下一块面皮,道:“哼,还想装!”

    然后在杜汀兰主仆目瞪口呆的眼神里,揪着尼姑,啊,不,现在应该说是一个少年的耳朵往外拉:“佛门重地,岂可儿戏,跟我回去。”

    那少年疼得呲牙咧嘴,连连道:“表姑婆,你轻点,疼,疼!”

    贵妇闻言更是拧了拧,扬了扬眉:“现在知道疼了,还有你,怎么看着你家少爷的,居然纵容他做出这等出格之事!”

    那“小尼姑”惊慌地从杜汀兰她们面前跑过,也是撕掉一层皮!

    等到三人人影远去,绿影摇着杜汀兰的袖子,道:“小姐,那不是……他不是那位公子吗?”

    杜汀兰点头,转身道:“我们回厢房。”

    脚底突然一阵疼痛,杜汀兰低下头,挪开鞋底,发现一个很是奇怪的坠子,说它奇怪,主要是因为它的图案太过诡异了,正面是一只展翅高飞的蝴蝶,背面则是一个形状恐怖的骷髅头!

    杜汀兰想起,那贵妇人刚刚进来在四处搜索,难不成就是找这个?

    这坠子,似乎极为不普通。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诚心诚意来上香,还差点被人骗了。更让她觉得离奇的是,昨晚那红衣男子,也实在太过胆大了吧!

    她想起他们阔绰的出手,一身的气势,还有穿衣打扮,似乎,不像是金阳城内的人家。

    杜汀兰无意去揣度别人的家世,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她回到了厢房,寻思着哪里有合适的时机。桌案上是一本经文,她是不敢再待在侧殿抄写了,索性让邢嬷嬷带回了厢房,只要诚心地抄完,在哪里又不是一样?

    绿影早傻呆呆的了,好像还没能回过神来。等她醒悟过来,人已经在厢房里头,绿影气愤得不行:“小姐,那位公子怎么可以这样整人?太过分了!”

    杜汀兰道:“行了,你就少说几句吧,也没碍着我们什么事儿。”

    绿影直把墨砚当做出气筒,小声又嘀咕了几句,杜汀兰只当听不见。

    经文还未抄到一半,门外邢嬷嬷走了进来通报:“小姐,外面有一位夫人,带着一位少爷,说是来向小姐道歉的。”

    主殿的事情邢嬷嬷也是知道的,不过是为了讲究脸面,通传一声罢了。

    绿影道:“来得正好,看看他们怎么说。哼!”

    杜汀兰头也不抬地吩咐邢嬷嬷:“嬷嬷,你告诉那位夫人,我们并无损伤,实在无需道歉。我身子不好,也不便见客。”

    “小姐,你……”

    邢嬷嬷有些问难:“小姐,那位夫人带着少爷,就在外面等着,这样回绝,似乎……”

    似乎是说她端高架子呢!

    杜汀兰无奈地停下笔来,命绿影收起经书,这才道:“那请客人进来吧。”

    这是杜汀兰第二次见到这位夫人,之前在主殿见到,只略微看到她的侧影,觉得是位很端庄的贵妇。如今直面之下一看,很明显她比起一般的贵妇多了一分淡然的气势。而那位少年呢,与之前在杜汀兰主仆面前嚣张气焰大相径庭,乖乖地跟在贵妇身后,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几人分宾主落座,绿影沏茶上来。杜汀兰就着茶水开口:“因为出门来得匆忙,并未带茶叶来,这是庙里的,夫人请莫要嫌弃。”

    以往住在陀罗山时,杜汀兰也是听过,普通人家都会在山上砍下一种树,将它劈成许多小块,往大锅里加水煮开,叫做老人茶,适合夏日饮用。杜汀兰那时候自己也喝过许多,如今寺庙里正是这样的普通茶水,但她不确定,眼前的贵妇人能不能喝的惯。

    那夫人掀开茶碗,轻轻啜了几口,赞道:“好茶,听说这种茶来自山间。”

    杜汀兰微微吃惊:“夫人也听过。”

    那夫人道:“岂止听过,我们外出时,也曾寻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地域原因,竟遍寻不到,没想到来到金阳城,倒是有幸再次喝到。”

    看着杜汀兰微愣的眼神,那夫人竟嘟起了嘴:“怎么,你不相信?”

    杜汀兰道:“额,夫人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少年又换回了一身红衣,端起杯子好奇地喝了一口,“咕咚”一声痛苦地咽下,嘴里叽咕道:“哪里好喝了?”说着又要去看那夫人的茶杯,被那夫人一瞪,乖乖坐回位置去了。

    杜汀兰不知道他为何这般酷爱红色,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这少年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为好看的少年,长睫卷翘,眉眼俊美,肤白似雪,梵香缭绕。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其实一双目光处处散着精光。剑眉下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红唇漾着令人炫目的笑容,配上那红色的衣衫,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如果说袁昊天是可爱的,袁润天是温润的,那么眼前的少年便是妖娆的。

    笑容尤其妖娆,比起勾人夺魄的女子,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这并不能阻挡杜汀兰对他的反感,如果昨晚她还能对此人感激的话,现在只剩下厌恶。甚至与他共处一室,杜汀兰也觉得难受。

    她一向欣赏聪明的男子,无疑他是聪明的,却是个不明白场合的。能够在佛门大肆胡闹,除了是个拎不清场合的,剩下的一种便是家世庞大,背景雄厚,杜汀兰结合了前事种种,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她甚至大胆往上猜了一猜,或许他们是皇室中人。

    但是天子初登大宝,身边三宫六院还未定论,杜汀兰实在很难猜测出对方的身份,但是有一点她很肯定,他们觉得金阳人士,而是来自更为富贵之地,那更为富贵之地,显然只有一处说话的口气才可以这么强硬,便是万圣国都,汴都无疑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239/ 第一时间欣赏庶女正妻最新章节! 作者:李氏荷荷所写的《庶女正妻》为转载作品,庶女正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庶女正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庶女正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庶女正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庶女正妻介绍:
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被迫回到复杂的宅院生活,先有嫡姐的假意关怀,后有庶姐的打压,上头还有顽固派祖母、决定性困难者生父以及难以琢磨的婶娘。度过重重关口后嫁入侯府,她如何才能躲过各种针锋相对,步步为营从而步步为赢,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后宅自侧妻上位,从而坐稳正妻的位置?庶女正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正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正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