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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氏荷荷     庶女正妻txt下载     庶女正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误打误撞一番因缘际会下

    杜汀兰其实猜得不错,几人正是来自汴都,而且他们的身份也非常人所及。那贵妇人在汴都是赫赫有名的,初次救下杜汀兰的是她的儿子,而眼前不讨喜的红衣男子,也是大有来头。

    杜汀兰如今还是一个孩子的身材,脸上两团粉嘟嘟的肉团早随着两场大病又惊又吓地去了大半,露出病态的苍白。这贵妇倒是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她见杜汀兰所饰所衣,料想是哪户普通人家的女儿,此时她还不知道儿子救了杜汀兰一事,然红衣男子却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也缄口不言。

    听说人家还在抄写经书,贵妇人也觉得久扰不便,当即扯出话题道:“今日来,是替我表侄孙来向小姐道歉的,让小姐受惊了。”

    又对那红衣男道:“兴儿,还不过来道歉!”

    杜汀兰哪里敢劳他大驾?那桃花眼正瞪着她呢,没准前脚一道歉后脚就是什么歪招,杜汀兰是一门心思把红衣少年想成了大户人家的歪瓜裂枣,忙道:“夫人哪里的话,令侄孙只是开了个玩笑,并没有阻碍到我们,所以夫人不必介怀。”

    被叫做兴儿的少年乐颠颠接了杜汀兰的话:“表姑婆,你看,这位小姐都说是误会了。”

    贵妇人抬脚就往那少年腿上踹了一下:“我还不了解你!道歉!”

    口气是不容拒绝的强硬,那少年被逼的无法,几许眼光朝杜汀兰飘来,好似在说“你要是再不说话,一会有你好受的”。

    也真是神了,杜汀兰刚接到信号呢,那贵妇人又往少年踹了一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还想着威胁人家小姐呢!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诚心诚意地道歉,以后,就再也不要叫我表姑婆!”

    少年苦着脸:“表姑婆,你这是要伤透兴儿的心哪!”

    贵妇人不为所动:“错!我是威胁你!”

    一面凑近了少年,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些什么,那少年听完跳起来大吼:“表姑婆,你怎么可以拿若兰来威胁我呢!”

    若兰,这是杜汀兰听到的第三个陌生名字,看红衣少年的表情,那名叫若兰的,多半是个女子吧,真想不到红衣少年还有软肋,看着他吃瘪,杜汀兰觉得很过瘾!

    贵妇人原是悄声说的,眼下被红衣少年自己揭出来,她干脆也说出了声:“哼,有何不可?若是那位若兰小姐知道你在这里胡作非为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想你?啊,表姑婆听说丞相有意跟张家结亲……”

    红衣男子打断道:“表姑婆,你不要再说了,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贵妇人低下头啜了口茶,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红衣少年恶狠狠看了杜汀兰一眼,很不情愿道:“对不起。”

    快得跟一阵风似的,总算还是听见了。杜汀兰懵了,这才发现自己无意就被贵妇人当枪使了,她不明白自己没有得罪人,最后为何好似错的还是自己。大概这就是权势效应吧,然而当杜汀兰对上贵妇人狡黠目光之后,赫然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她更加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有这样一位,呃……好玩的夫人呢?

    最终杜汀兰只是淡淡带过,贵妇人目的已然达到,也不多做停留。等人家都走到门口,杜汀兰才想起一件事,又叫道:“夫人请等等。”

    红衣男子再也抑制不住怒气,冲着杜汀兰吼道:“歉也道了,你还想要我怎样!”

    “兴儿不得无礼。”

    身后的绿影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杜汀兰也察觉到了,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意,看来那位叫做若男的小姐便是这少年的最大软肋,可惜他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无再见之期,不然倒是可以从中做点文章的。

    杜汀兰从怀中掏出那坠子,递与贵妇人,道:“这是在主殿的时候捡到的,我见之前夫人也好像是在找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这个?”

    那夫人眼前一亮,心底涌过一丝感激,瞬间被失而复得的狂喜遮盖,连连道谢:“我以为是弄丢了再也找不到,原来被小姐捡到了。真是谢谢你。”

    要知道眼前的坠子价值连城,而贵妇人眼中,这位小姐不过是平常人家,换做银钱是很大一笔。小小年纪能够不贪慕钱财,实属难得。贵妇人见了,更是心疼,脱口而出道:“不知小姐是哪户人家,日后我也好登门道谢。”

    杜汀兰道:“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换做任何人都会归还的。”

    贵妇人心想那可不一定,更是喜欢了,当即说了句更匪夷的话:“不然你做我的干女儿吧!”

    “咳咳咳!”杜汀兰还没回话,红衣少年先拒绝了:“表姑婆,你忘了,我们今日就要启程回京,日后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要收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姐做干女儿,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得很。贵妇人想了想,也觉得可能勉强了人家小姐,而且确实不太妥当,便打消了这种念想,只道:“那……”

    红衣男子笑得璀璨:“表姑婆,还是让我来处理吧。”

    贵妇人狐疑地看了一眼:“你……不会是想乘着我不在,欺负人家小姐吧。”

    红衣少年尴尬一笑:“表姑婆,我是这样的人吗?”

    贵妇人:“你就是,算了,我还是不放心你。你先跟我回去,答谢小姐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他人去办。”

    红衣少年失望道:“表姑婆你好偏心啊,我可是你有血缘的表侄孙,仲谦跟你可没有一点血缘,你怎么相信他比相信我还多啊。”

    贵妇人昂起头:“哼,他本来就比你靠谱。”

    两侄孙的声音渐渐远去,就在杜汀兰以为已经走远的时候,那红衣少年忽然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把杜汀兰吓了一跳。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红衣少年道:“你倒是聪明得很嘛,竟然三言两语就让我表姑婆刮目相看。”

    杜汀兰哭笑不得,明明是他捉弄她在先,被别人逮个正着,怎么反过来好像做错的是她了?好像还是她故意要引起谁的注意一眼。

    “那么以公子的意思,是拾得的东西也要收归己有?”

    红衣少年难得的脸红了,哼一声,倚在门框上,不无风流地道:“看在我们永不相见的机会上,我原谅你,反正你就是想在表姑婆面前告我的状,也是不可能了。”

    杜汀兰反击道:“是,看来我得多谢公子的宽宏大量。不过,公子总算是救我一场,我倒是有一句忠告想告知公子。”

    少年正得意着,轻视得很:“你有什么忠告对爷说?这可真有趣,说来听听。”

    “我自然是没有这个荣幸再与公子相见,因此公子不必担心我会告状。不过我觉得,公子还是该担心,夫人会不会在那位什么若兰姑娘面前,说公子的不是呢!”

    “你!”少年涨红了脸,说了一句“算你狠”,落荒而逃。

    绿影拍手称快,对自家小姐佩服得不行。她哪里知道杜汀兰是实在受不了红衣少年狂妄自大的样子呢,他们都以为,那只是匆匆一瞥,却谁也不知道,终有一日,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他们还会相聚,分离。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似曾相识廊桥岂非遗梦上

    午膳后杜汀兰微微眯了会眼,不过半个时辰就又起了,这经书看起来不厚,可要认认真真誊抄起来,还是怪累人的。才坐了半天,杜汀兰就觉得肩头酸软得不行,腰也疼了。绿影逗趣道:“都说小孩子没有腰的,小姐是哪里疼了?”

    这就是变相说她小了么?可杜汀兰无比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停下来又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最好是她永远什么都不知道就长大,这样,便不会疼了吧。

    绿影见她不言,建议道:“小姐,要不然出去走走吧,坐久了也不好。”

    杜汀兰看着还不及三分之一的纸张,叹道:“你看,我走得开吗?”

    绿影不管这些:“又不是今日就非要抄完。走吧小姐,这里怪闷热的,眼下到那院子里树荫下倒是会凉快许多。”

    杜汀兰刚想说哪里热了,就已经瞥见绿影一头的汗珠,她都快忘记绿影最是怕热了,杜汀兰一笑道:“那好吧,不过只能去一会。”

    绿影欢呼不已,蹦蹦跳跳就跟着出了厢房。

    杜汀兰居住的厢房在二楼,转个弯就下楼了。果不其然树荫下确实比屋里头还要凉快一些,偶尔有微风掠过,吹动额前刘海,凉爽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杜汀兰在那树荫下站了一会,鬼使神差地就来到了后院,绿影跟在后头,惊呼:“小姐,原来这里这般漂亮。”

    原来除了老槐树,另一侧还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只是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竟然在夏日也开得这样璀璨。绿影跑到那边采花去了,杜汀兰缓步走到崖边,昨日,她就是在这里,差一点死了两次,幸好两次都得人所救,不然岂非遗憾!

    杜汀兰只往下望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她退了退,好容易才定住身形,还未开口,率先拍了拍心口。

    “怎么,昨日死不成,今日又来了?”

    杜汀兰愕然回头一看,是他!

    她记得红衣少年说他叫仲谦!

    只是她明明记得红衣少年也说过他们午膳后就会离开的,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英姿。英俊无比,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锐利深邃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而当这双眼朝杜汀兰看来是,却是莫名带着愤怒!

    杜汀兰一眼看出他恼些什么,心莫名紧了一下,急于解释道:“不是,我……”

    “我只是出来走走,没想到就……”

    “没想到就走到了这里?”男子接过她的话,反问起来。

    杜汀兰轻轻点头。

    男子火气消了大半,看着杜汀兰,目光深沉。

    昨夜他无意经过此地,竟然发现自寻短见的她!他生平最是痛恨那些不爱惜自己身子的人,更是痛恨那种只知道一死解脱而把所有痛苦留给活着的人的人,这痛恨背后是深深的恐惧,因为每次他见到这样的情形后,回去一定会做噩梦。那噩梦一直伴随他这些年,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救起她!不知道为什么,刚开始他真的只是想救她,但是当他抱着她的时候,竟然奇异地觉得温暖,还有……熟悉。

    是了,熟悉,她让她想起了一位故人,如果她还在,也该和她一样差不多大。但是,他没有找到她。

    他想,或许他们再也不能相见了。

    但是,他答应了她是会好好活着的。

    也正是因此,生平最不爱管闲事的他才会救起她后,说了那么多过激的话语。而当他救下她的昨晚,竟然第一次没有再做那个噩梦。

    他把这一切当做是母亲上香许愿的结果,也把来到观音庙看成是一个好的开始,昨夜只是个插曲,他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午膳时候那小子说起她来,说她是根豆芽菜,他也附和了,第一回觉得这小子形容得十分贴切。母亲后来告诉他,小豆芽(他已经默认了这个称呼)捡到了她最宝贝的坠子,还还给了她。母亲一面喜滋滋地述说了过程一面让他想想有什么答谢之礼,他当即愣住了。

    “我说要收她做干女儿的,可是兴儿说距离太远了。所以我想,不如送她个什么纪念品,你觉得送什么才好?”

    小豆芽那么瘦,送她银子做私房钱最是合适,他低着头数着碗里的米粒:“母亲决定就好。”

    那家伙却说:“表姑婆,依我看最好送些银子给她!啊,还有她的那个丫鬟,好像是叫绿影的,比我姐姐的嘴巴还要厉害,也给送一份去。”

    他的母亲道:“兴儿,你是不是对人家的丫鬟有意思?”

    那家伙道:“哼,要是把那丫鬟接到我府中,这样吵架的时候我就再也不会输给姐姐了,哈哈哈哈!”

    他的母亲据理力争:“不行,我看那小姐的样,是断然不会收我们钱财的。”

    那家伙建议道:“啊,表姑婆,我记得仲谦身上有个宝贝,也是不错的,不如送给小豆芽做谢礼好了。”

    “咦,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母亲道,笑嘻嘻回头看他。他一双眼睛几欲喷出火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尹思远!”

    尹思远是红衣少年的全名,兴儿则是他的乳名。

    他又不是不知道那东西对他极为重要,竟然敢这样算计于他!

    尹思远往里躲了躲,半个身子探出来:“说了很多次,我姓许,不姓尹。”

    贵妇人不乐意了:“胡说,你是我的表侄孙,就是姓尹。”

    当年他刚出生,就被命相大师算了一卦,说他五行缺土,必须要改姓才能成活,恰好天子之姓尹属土,也知道许家的这点事,金口一开便赐了他的姓,就这样从徐思远改名为尹思远,可他却不想承认!

    只是表姑婆实在疼他,当着她的面他也不好辩驳,又一想才让仲谦吃了瘪,心里那个乐啊,就当是代价吧!

    尹思远咳了两声,道:“是,是,表姑婆,我都听您的。不过,小豆芽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他母亲回头,一脸期许地望着他:“阿策……”

    他叫尹子策,字仲谦,风王爷子,嫡母风王妃杨氏。

    他无比坚决地摇头。

    不忍母亲失望,道:“母亲莫要担心,孩儿现在就去办这事,一定不让母亲失望。”

    尹思远还在后头煽风点火呢,他一个回身,那家伙乖乖闭嘴,缩在母亲身边,充当小绵羊。

    他无限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直朝厢房而去。

    在厢房打听了几番,没有发现她的影子,他一阵狐疑,抱着侥幸的态度来到后院,果真看到那瘦弱的身影。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似曾相识廊桥岂非遗梦下

    “你是谁?为何在此?”绿影摘完花回来,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自家小姐面前。她下意识地拦在小姐身前,防备地看着对方。

    尹子策立马想起尹思远口中那个能言善道的丫鬟,眼下看他的眼神还带着凶呢,他心里暗笑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一些:“你叫绿影?”

    绿影心里咯噔了一下,甚觉不妙,凶巴巴吼道:“是又怎么样,告诉你啊,只要有我在,你休想欺负我家小姐。”

    他绷着脸,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难不成这丫鬟将他看做是一般的登徒子?他本就板着脸,如今更是黑了一片,绿影吓得脸都白了,却是不肯让步。

    “你莫害怕,我是遵照母亲的意思,前来答谢你家小姐的。”他放缓了自己的语气,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爆发怒气,将这个丫鬟踹到山下去。

    “母亲说,是你家小姐捡到了她的玉坠。”

    绿影总算是想起来上午那位慈眉善目的贵妇人,退了一步道:“你早说嘛。”

    那也要我有机会啊,你一上来就把我当成是豺狼虎豹地防着。他真是佩服尹思远那小子,竟然这么有眼光低发掘了一条毒舌。

    可惜注定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不知道夫人有什么事?”杜汀兰问道。

    尹子策尽量让自己说得真切一些而不是施舍:“母亲很感谢你捡到了她的坠子,实不相瞒,那坠子是母亲极为珍爱的东西。”

    杜汀兰道:“捡到东西交还给别人,也在常理,我早说过了,夫人不必介怀,也无需放在心上。”

    她说得稀松平常,尹子策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脑海里一瞬间跳过一个念头,跟眼前的人重合、分开,重合、再分开。

    他定了定心神,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都说他冷面无情,一张冰山脸,可是不知为何却屡屡在她跟前失控。他把这一切归咎于她和记忆的人有些相同的地方。

    “那是母亲和父亲的定情信物。”他解释道。

    杜汀兰颔首:“既然是信物,那就更加应该要好好保存了。”

    他点头,掏出一个锦盒:“母亲一直想要感谢小姐,所以命我前来,将此物送于小姐,算是答谢。”

    杜汀兰不乐意了,不就是捡了个东西,还给你们了,至于这样劳师动众几次三番吗?她婉拒道:“物归原主本是人之常情。”

    若是掺杂了其他东西,那还有什么意义?难不成京师的人都是如此吗?

    她不由拧了拧眉。

    尹子策弄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但是他拿出要送人的东西,只有他不肯给的,没有别人不肯要的,于是也提高了音量:“此乃苏合香,有安神定气之功效,小姐只管一试。”

    她既然有寻死念头,必然是有不开心之事,或许也和他一样在噩梦中惊醒,所以才会想到送香。

    可是杜汀兰根本不接受他的好意:“公子美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小女子以为,物归原主算不得什么大事,所以若是收了公子的礼,小女子心中有愧,不敢有为。”

    眼前的分明还只是个女娃,可是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意志,那般的坚定。这一瞬间尹子策心里的熟悉感再次掠过心头,只是转眼间便又烟消云散。他看着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的杜汀兰,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觉得那么熟悉呢,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眼神,跟他一样倔强的眼神!

    他忽然生出一种要跟她力争到底的的决心,动之以情:“小姐此言差矣,但不说母亲那坠子价值几何,然而它对于一个人的价值却是不能用财物衡量之。若是就此丢了,我母亲势必会心如刀割,痛不欲生,由此,小姐虽只是物归原主,却好比救人一命。我母亲因此感激,若小姐不肯收下礼物,不是要让母亲伤心了么?这样说来,又当如何是好?”

    “小姐还是收下吧,若是不收,母亲那里,我又如何交代?”

    见杜汀兰依旧踟蹰,道:“难道这就是小姐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

    “你……”杜汀兰脸一红,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当然感激他,要不是他,她已经粉身碎骨,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力量。但是他几句话就点醒了她,不但救了她一条命,连带着活下去的意志,也一并给了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很奇妙,有时候只在点滴之间便可以推心置腹。杜汀兰虽然不敢确定自己信任面前的男子,但是她就是莫名觉得安心,而这种安心源于,她觉得他曾经和她一样过,甚至,或许他有更深更难碰触的伤痕。

    她感激他,还有些……心疼他。

    她没有兄长,不知道被兄长疼爱是什么味道,好像就是被他吼的那种感觉吧。

    锦盒已经在她手中,精巧的装饰,一揭开盒盖就闻到淡淡香气。她说他不过,只好收下,道:“多谢。”

    尹子策紧捏着腰间的东西,回复了冰冷的神色:“嗯,告辞。”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要想到把身上最重要的东西给她,要知道那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了。

    而杜汀兰呢,依稀看见他的手在腰上动了动,袍子闪过的地方,露出竹蜻蜓细小的身子。她暗想他的习惯真的奇特,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杜汀兰忽然开口,不想错过什么似的道:“敢问恩人高姓大名,小女子日后如何报答?”

    虽然报答的几率微乎其微。

    他头也不回,只道:“不必了,你收下那香就是最好的报答。”

    杜汀兰失落极了,她虽然知道他的名字,可始终不是他告诉的。也罢,大概今生都是不会再见的了,这份救命之恩,还是留在这寺庙多为她抄写几份经文吧,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谁也不会料到,冥冥之中,老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没有缘分的人,即使对面闯过也不会有任何交集,而有缘的人,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方,总会合适地再次相遇。而杜汀兰更是想不到,就是这一点点记挂,造成日后她生活的困扰,且这个误会越来越深,让她跌入深渊,从此再也出不来。

    她又在寺庙住了几日,为姨娘抄写的经书,为杜府祈福,为恩人诵经,等到这一切完成,旺财那边来通报说,杜府派人来了。

    杜汀兰不知道发生何事,拧了拧眉,回到厢房片刻功夫,就有一个面生的嬷嬷进来了。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回府前夕痛陈前因后果

    那嬷嬷看起来四十来岁,肤色略白,一双眼睛还算有些神采。她一进门就躬了半个身子,道:“老奴给七小姐请安。”

    杜汀兰好不容易过了几日安静的日子,并不想被杜府的事情分心,也就没有给那嬷嬷好脸色。淡淡地回道:“嬷嬷一路劳累了,先去歇着吧。”

    嬷嬷尴尬地一笑,道:“老奴不累,老奴不累,谢七小姐体恤。”

    杜汀兰瞧她急成那个样子,料想是杜府出了什么事情,可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又没有外租家,真不知道杜府为何还要这样急急地找她回去。除非是……

    杜汀兰皱眉:“是不是祖母她老人家……”

    嬷嬷见杜汀兰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七小姐莫要担心,老夫人她很好,府里老爷和夫人们也都好。”

    杜汀兰搁了茶盏:“既然如此,嬷嬷所来何事?”

    她才不相信是专程为了她所以来接她的。想她杜汀兰活了八年,从来没有人在意她活得好不好,不是么?

    嬷嬷也不肯来的,派到头上的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她与邢嬷嬷还算有几分交情,邢嬷嬷也告诉她,七小姐在这里过得舒坦自在,有继续为府里诵经祈福的打算,并不想回到杜府去。可是那头明确说过,势必要将七小姐“请”回去。嬷嬷头疼,要不是她前几日犯了错被罚来将功赎罪,哪里又要跑到这荒郊野岭地,还要在一个庶出小姐面前低三下四。要不是她频频接到邢嬷嬷递过来的信号,早就发飙了。

    邢嬷嬷出来圆场:“小姐,不如咱们听听,嬷嬷怎么说吧。”

    嬷嬷拐着弯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杜府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恰恰相反,杜二老爷升职了,这在杜府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颜氏早交代了要把这件事情办得热热闹闹的,谁也不能少。颜氏一声令下,二房如今都无子无女,大房本就人丁单薄,再少了杜汀兰就更加说不过去了。

    杜汀兰暗笑,难怪呢,她就说袁氏怎么舍得她回去,原来是上头施压。

    “既然是喜事,那么我们就收拾一下,明日就启程回府吧。”杜汀兰道。

    嬷嬷赶紧低头哈腰地道谢,谢天谢地,她还以为这七小姐要端多大的架子呢,没想到是只纸老虎啊。嬷嬷朝邢嬷嬷看去,见她真是一副效忠的模样,她有点犯浑,敢情是在五小姐和六小姐面前都不讨好,老爷夫人那也得不了脸,就在这最弱的七小姐跟前献媚来了?嬷嬷很是不屑地瞧了邢嬷嬷一眼,眼中的轻视溢于言表,邢嬷嬷则每每与她目光相撞,皆是将目光移开。

    这两人来来去去的眼神,杜汀兰看得是一清二楚。往日是她太过不在意,太过相信别人,对府里的人和事都不怎么上心。她以为会在这里住上三年五载,没想到这么快时局就发生变化了。既然上天注定她必须回去,那就回去吧。只是,她无害人之心,却不得不防人了!

    那天晚上,那些个嬷嬷的对话她可是还记得清清楚楚,嫡母、庶子女、嫡子、继子女,这些敏感的字眼一个个飘过她脑海,要不是那一晚,她都已经忘记,她自己也是个没了姨娘的庶女,还没有养在嫡母的名下呢。

    虽然嫡母对她很好,可是,她还是隐隐感到不安,就算是她小肚鸡肠吧,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加重要了。

    杜汀兰想,还是应该回去的,老是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并非是留在此地就万无一失,或者,她应该选择一试。

    至于回去的路,大概也没有之前那般平静了。

    来吧,她杜汀兰不过是一条命,只是,这条布满荆棘的路,她还是要给别人选择的权利。

    首先就是绿影。

    绿影从五岁起就跟在她身边,像是她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因为一直活在山间,对于宅院的生存之道是模糊得很,锦衣玉食的日子比起粗茶淡饭,要有吸引力太多。所以绿影在得知可以重新回去的时候,兴奋得整张脸都笑开了花,收拾包袱也是哼着小调。

    等到暮色时分,杜汀兰叫来了几位嬷嬷:“明日要早起,你们也都先退下吧。”

    邢嬷嬷带着人应了一声,杜汀兰又吩咐她安排好旺财几人,定好交接班的时辰。安排好这些后,邢嬷嬷几人就下去了。

    厢房里只剩下杜汀兰主仆,杜汀兰支走众人,就是为了留下绿影,要单独交代一番。

    她不知如何开口,绿影那边早看出她心不在焉,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听到可以回去,你也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又病了?”

    杜汀兰摇头,指着旁边的凳子道:“绿影,你过来,我有要事要跟你说。”

    绿影看着杜汀兰郑重的眼神,依言坐下,瞧了瞧四周:“小姐,要不要奴婢去叫邢嬷嬷他们过来?”

    杜汀兰叹气:“不用了,绿影你记住,今晚我说给你听的话,只能放在心里,谁也不许提起,你明白吗?”

    绿影不明所以,懵懂点头。

    她始终还是太小,杜汀兰无奈叹息,又不得不告诉她:“绿影,我不想回去,是因为,杜府没有你看到的那般平静。我们只要回去,可能随时都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水深火热……”

    “绿影,你知道吗?其实杜府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善良,父亲,他不是真的愿意接我回去;母亲,或许也不是真的疼我;还有六姐姐,她恨我抢了她的宠爱;更不要说方姨娘,或许,还有更多的人。你记得吗?来接我们回去的季管家,他又何曾真心善待于我?”

    绿影泪流两行:“为什么,为什么,小姐……”

    “因为我是个没了姨娘的庶女,我没有姨娘,没有外祖,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力量。所以,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绿影,你要记住,此番回府后,一定要多做事,少说话,尽可能把自己隐藏起来。还有,一定要记得保全自己。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跟五姐姐身边的紫菱紫绡起冲突,更不要轻易去得罪六姐姐身边的翠微翠莺。就是我们院子里的那几个,你也要小心提防着,嬷嬷,小厮,凡事多留个心眼,明白吗?”

    她低过头去,又道:“绿影,你记得……”

    绿影频频点头,两行未干的泪迹在烛光下分外可怜。

    杜汀兰交代完这些,闭上眼休憩了片刻,再睁开时,眼里多了抹坚定。

    这条路,她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

    因为她要活着,还有姨娘的那份,好好活着。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飞来阻隔天灾抑或人为

    夏日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昨儿还是瓢泼一场大雨,今日东方露出鱼肚白时,已经映照出漫天的霞光。

    颜氏是个迷信的,连杜汀兰回府的日程也要先找个相师算上一卦,精确到时辰几刻。杜汀兰对此并不在意,她理解颜氏的心情,盼了这么久撑了直面多年,好容易遇上升官了,自然是高兴得无所适从了。或许是因为接触的时日较多,杜汀兰对自己的亲叔父很是亲热,她替叔父高兴的同时,也想起顾氏这位婶母来。印象之中婶母是温柔寡言的,只是不知道,叔父这一升官,府中是否还能继续过着以前的日子,尤其是祖母,一向是个晦涩难懂的。

    杜汀兰如此想了许多,不知不觉手中的笔落到宣纸上,印出淡淡一抹留痕。绿影见了,忙重换了纸业,嘴里道:“小姐,您是怎么了?是不是太高兴了?”

    自从知道要回去后,绿影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过。杜汀兰有时候都觉得,是不是她给的警钟不够响彻,所以绿影才会不知深浅。偶尔她又私心地想放纵绿影几回,就在这种极度矛盾中,她一个字也没有抄下来。

    绿影苦着脸:“小姐,您这样可不行,焚寂的经书虽说已经够了,可是还有带回去的呢。”

    “你是说……”

    绿影点头:“二老爷官升,想必是会有多人来贺。小姐您平日的用度就那么些个,也没有别的添补,哪里会有多余的钱财买贺礼呢。奴婢觉得,倒不如表示小姐的心意来得重要。”

    杜汀兰笑着执笔,让绿影继续磨墨,嘴里道:“你言之有理。不但是叔父那里,还有祖母、母亲处,也不能落下。”

    绿影将前日的经文一一整理了,道:“嗯,小姐,那抄写的内容是不是也要分开?”

    “这是自然。”杜汀兰微微沉吟道:“你替我收好了,千万别乱了套。”

    “小姐您就放心吧。”

    主仆俩正说着,邢嬷嬷从外面进来了。绿影以为她是来请膳的,玩笑道:“嬷嬷,今日的午膳是否早了些。”

    原本是玩笑的语气,邢嬷嬷却没由来低下了头。杜汀兰注意到了,待她走得近了,方问起来:“嬷嬷,是否发生什么事了?”

    邢嬷嬷还是低着头,有些难以启齿。杜汀兰放下毛笔,正色道:“嬷嬷跟着我也算是有一段时日了,怎地还这般疏离?”

    邢嬷嬷身子一顿,最终挨不过杜汀兰的目光,道:“小姐,庙里有几位香客病了,住持担心会传染,所以……”

    杜汀兰皱眉:“可有说是何病症?”

    这正是邢嬷嬷费难之处,但杜汀兰问了,她也不能不答,而且事情早晚还是会知道,所以干脆一口气说完了:“听小师傅说,好像是天花。”

    杜汀兰倒吸了口凉气,冷静下来,看了邢嬷嬷一眼。邢嬷嬷也是不忍,安慰道:“还没有确诊,只是住持说兹事体大,所以,住在这里的香客都要留下,若不是天花便好,若是的话……”

    “嬷嬷,你去问一问,我们带来的人,并后来报信的嬷嬷及小厮,可有人患过此症?若是患过之人,上报到住持那里,一应事件均须听从住持安排,不可任意妄为,也不可趁乱生事,你可明白?”

    邢嬷嬷回的也快:“禀小姐,老奴来之前已经问过,咱们下人中,老奴还有三位老姐姐都不曾患过,倒是旺财那几个,说是早些年就出过天花了,那脖子上还有印呢。”

    杜汀兰押了口茶:“倒也凑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看看,庙里是否需要帮忙,再来复我。”

    邢嬷嬷匆匆而去,杜汀兰叫了绿影继续磨墨,自己认认真真执笔抄写了起来。

    出了这样的事,整个观音庙不出一刻就传了个遍,也有那寻死觅活的,或是借机生事的,均被住持给压了下来。杜汀兰自楼上往山下看去,遥遥几处可见身着官服的士兵,这才知道原来观音庙之所以这般闻名遐迩,想来朝廷也是功不可没的。无怪乎似那样的贵妇也会来此上香了。这样想着,脑海里再次跳出那人的脸庞来,还是那样模糊的剪影,不知道为何,杜汀兰没由来松口气,还好是那夫人已经走远,要不然也是被留下此处,多有不便。

    如今她能做的事,顶多就是诚心祈祷。一时间整个观音庙人来无人去,门口给人封锁,那是出山唯一的路途,余下就是后院的那片悬崖。但欲离者均是为了活命,谁会白白去死?所以后院倒是没了人,杜汀兰也乐得清闲,终日掩了面纱坐在那石凳上抄写个没完。

    寺院里一日三餐都是素食,旺财几人也被派去帮忙,因而杜汀兰这边,也没有什么紧要之事。唯一的变化便是,她抄写的经书是越来越多了。

    清净之地,无端被扰,住持心力交瘁,不出几日也病了。便有那兴风作浪者,大肆宣扬不切实际之言论,妄图蛊惑人心,制造混乱。绿影也被吓了半死,成日躲在屋中不敢见人,亏得杜汀兰软语安抚,否则定也是承受不住,寻那短见去了。

    杜汀兰安抚好绿影,自己随手捻起一本书来细细看了,思绪忽然飘远,奈何一切都是注定的一般,未可知她还要在这里住上多久,未可知那前路茫然之方向,未可知人生短暂,所谓何求?想起往日种种,不过半年光景,竟似漫长得如同过去一个年轮。她本以为会在那空旷山野穷极一生,没想到会回到府里。又以为多了几丝亲情,如今也不确定该是有几分真心。要说到铁了心留下,又无端给了她使命,到了现在,这路还没有踏出去,是否又该要收回来了?

    人生之无常,往往出人意料。

    等到夜半时分,吵嚷仍旧没个消停。杜汀兰睡得极浅,也极为警醒。耳畔即便有那些个风言风语,但传进她耳中的,仍是熟悉的音色,无非是那后来报喜的嬷嬷,因着自己还有几分地位,本不把杜汀兰放在眼中,邢嬷嬷好说歹说才消停几日,想着等杜汀兰抄写完了,就该启程回去了。谁知会出了这样的事,想她原本是来送喜的,如今反倒把自己困在这穷乡僻壤之间,大有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感,那嬷嬷是个眼皮子浅的,说话也没个把风,竟将这怪罪在杜汀兰身上,说她是个灾星祸端等等,慌得邢嬷嬷赶紧捂了她的嘴。

    杜汀兰不想理会,由了她抱怨几句,刚想躺下呢,就听到那嬷嬷“哎哟”一声,然后门便开了,跟着是邢嬷嬷追了出去,回来说是只夜猫。

    那嬷嬷少不得叫唤了几声,杜汀兰只当没听见,正要闭眼呢,眼前莫名黑了一片。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好一个山河里东边日出

    杜汀兰翻身坐起,直觉地往后退了退,眼光所及之处,率先看了绿影一眼,待眼前的黑影更深了,杜汀兰想叫时已然来不及,她心急之下,随手抓起枕头,就要往那黑影抛去。

    黑影轻巧地闪过,杜汀兰避无可避,心中正发杵,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她想呼救,开口第一句竟然是:“放过我的丫鬟,你想要多少银两,我都给你。”

    这边绿影则刚好翻了个身,很不小心就“咕噜”给摔下了床,脑袋撞向地面,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自从出了所谓天花一事后,邢嬷嬷几人就住在了隔壁,也是为了方便伺候。绿影的音量并不小,加之邢嬷嬷几人还未入睡,直接就赶过来了。那身影也是在此时,倏然消失,仿若错觉。

    杜汀兰怔怔愣了一会,众人扶起绿影,看似相安无事,然杜汀兰却是心事重重。

    若说是鬼魅之物,可为何她似乎还能感受到气息,这与上次她的梦境不同,梦境里她是孤独的,姨娘是冰冷的,这一回却是温热的。她再也没了睡意,披上披风再次来到后院,老槐树还是那样巍峨的身躯繁茂的枝干,杜汀兰渺小得不如其中枝桠。她抬头望去,黑暗的天际遥远处有几颗小小的繁星,静谧的在黑夜里沉睡。

    杜汀兰坐上石凳,冰冷的触感让她轻轻颤抖,她收拢了身上的披风,还是没能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杜汀兰拍拍肩膀,最是讨厌这种胡思乱想的自己,于是她站起身,抬脚之后陡然发现,她的影子,被拉长了。

    不,再准确看来,是另有一个人的影子遮盖住她的。杜汀兰惊惧之后,一刹那冷静下来,心如鹿撞,手不觉握紧了几分。

    她快走了两步,那影子也快走两步。她停下,那影子也停下。她再走,那影子便跟着继续。杜汀兰自诩光明,最是受不得暗里的绊子,猛一回头,刚好与那影子撞个正着。

    “哟,小豆芽,看不出你胆子还挺大。”

    如此邪魅的笑容及妖娆的讽刺,杜汀兰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红衣少年了,只是她记得他们明明已经走了,为何又在此处?

    “公子夜半三更而来,不会是为了看看我的胆量吧。”杜汀兰对上他,可说不来好话。

    “那是自然,本公子,是回来要人的。”

    “要人?”杜汀兰只觉好笑:“敢问公子要的是何人?试问这观音庙,不是尼姑就是住持,但不知公子是要哪一位?”

    “嗬,好个厉害的小姐。”那红衣少年说着,两眼闪闪发光:“怪不得你的丫鬟那么伶牙俐齿,原来都是小姐教的。”

    杜汀兰也不跟他客气:“不敢当。”她知道这少年非富即贵,行事如此张扬,只怕大有来头,杜汀兰不想跟他搅在一起,只想早早摆脱了他去。

    孰料那红衣少年兴致正高,岂能容了杜汀兰离去。早早拦在她前头,颇有命令之态:“不准走,你还没问爷,要的是何人呢?”

    杜汀兰有些气结了,见过不要脸,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理会女子家的闺名不说,还大刺刺挡在人家前头,也不知他前世种了什么瓜,今世结了这样的善果。

    “公子想要谁,不在小女子思考范围。不过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公子海量,让小女子离去。若是被有心之人渲染,不止坏了小女子清誉,也有损公子气节。”

    这是她能够容忍的最大范围,那红衣少年却不领情,道:“那又何妨,如今都避着那天花呢,谁还敢出来?也就是你,这般不怕死。不过,呵呵呵呵,我喜欢。”

    “对了,我来是想跟你说,爷想要你身边叫做绿影的那个丫鬟,你出个价吧。”

    “那么公子是预备出多少价呢?”杜汀兰极力掩饰胸腔的怒意,问道。

    红衣男子没有听出来,从袖口掏出许多银票,道:“价钱随你开,爷就是要她去跟我大姐吵架,哼,到时候看大姐还有没有功夫来管我。”

    红衣男子美滋滋想着,杜汀兰直接浇了冷水:“公子的家务事,小女子没有闲趣过问。但是我的丫鬟……很抱歉,她于我而言是无价之宝,即使公子搬出一座金库,小女子也不会割爱。”

    红衣男子听了,立马变成了受伤的小白兔:“你别走,你听我说,我家里有一位像母老虎一样的大姐,把我成日绑在家里,我……这样,你要是不肯卖,把她借给我一段时间可好,只要她帮我对付大姐,等到我大姐进……进学了,我再把她还给你,成不成?”

    好似听到了天大笑话,杜汀兰哼道:“简直是无稽之谈!公子休要再提,再提,我还是一样的答案。”

    人命在他们眼里,就只是钱财交易下的物品,可恨!

    红衣男子哪里肯让她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扯着杜汀兰的袖子就是不放手。两人拉扯之间,杜汀兰想到他视人命如蝼蚁的态度,怒从心来,禁不住低下头,对着那手腕狠狠地就咬了一口下去……

    红衣男子受不住地放手,转眼杜汀兰就消失在黑夜,红衣男子盯着手腕上半大的伤口,也不晓得是疼还是更疼,纠结的眉头,过了一刻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啊!”

    红衣男子气得跳脚,指着树便道:“你还笑得出来!看我受欺负也没说搭个手!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这时从大树上跳下一男子,青色衣袍,手持一瓶状物,远远朝红衣男子抛来,道:“上好的金疮药,就这么给你用了,真是可惜。”

    红衣男气结,那青袍男子又抛来一碗状大小的果子:“这个,权当给你的补偿。”然后拍拍手,面无表情地离去了。

    剩下红衣少年一人,独留院中,呜呼哀哉。

    其实那青袍男子正是姓尹名子策字仲谦的男子,他们几人原本是已走了,到半日时,那红衣少年吵嚷着要再玩玩,尹子策本不愿,那夫人也不允,只是奈何红衣少年太过顽劣,竟在中途悄悄地溜了。子策母亲最是疼爱这位表侄孙,发现他不见了哪有不找之理,当下命人折返。幸而带的人多,也有几位打手,所以尹子策便放心地追赶到前头来,果然在寺庙附近将他找到。只是红衣少年怎会是轻易认输的?寻了借口又溜将出来,两人几追几赶,就又回到这观音庙来了。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没奈何层峦处道是无情

    尹子策一路尾随至观音庙,也不知这兴儿是何目的,便在暗中看着,若他有不测,方才出手。但是他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兜来兜去的,结果还是为了这么一个丫鬟。

    原来这名唤兴儿的少年,本姓是许,乃是当今皇妃的嫡亲弟弟,只是许家一连四女,到第五胎时,方得了他这么一个男儿。许府上下,没有不高兴的。许老爷许夫人是当心肝肉似的宝贝着,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这许少爷也是聪明伶俐,分外招人喜爱,偏在抓周那日,出了一件事来。自从那件事之后,许少爷便被身为姨母的凌王妃养在身边,改姓了尹,名思远,字振兴。而凌王妃与子策母亲关系极好,这尹思远便常来做客,与尹子策两个,虽然隔着辈分且年岁并不相当,倒是还能说上几句话来。

    尹子策心头也惦记着那深夜寻死的小姐,他就是没由来地觉得熟悉,看到她总觉得是那样的相似。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鹅卵石,思绪一下就飘回了三年以前……

    是什么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

    可她分明不是的!

    最后,尹子策把那感觉归咎于惺惺相惜,他想,正是因为他看到她最为脆弱的地方,也是当年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所以一开始对她只是怜悯,还有,怒其不争,那一瞬间他就想起当年的自己,是如何的痛不欲生,又是如何孤寂难捱。后来奉命去送谢礼,也只是看清了她一双眸子,淡然而飘忽,他对她好奇起来,当他看到她拒绝,居然想要掏出身上仅存的东西,事后尹子策自责不已,怎么能这样,如何能这样?

    回来之前母亲叮嘱过他:“若是见到那位好心的小姐,必要之时,施以援手。”他明白母亲是不想欠人人情,所以应下了。

    但是这位小姐,每每都在他意料之外啊。他还从未见过,有哪家闺阁小姐这般厉害的,竟然敢对一个男子痛下狠口。

    尹子策想笑来着,又觉得这样似乎有点不近人情,想那尹思远,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婢仆成群,何曾受过半点委屈。恐怕他唯一遗憾就是,虽然记在凌王妃名下抚养,但在许家长姐面前,尹思远还是有些吃瘪的。想那许家长姐一张利嘴,不知是赛过多少能言善道的男子,尹思远有那番举动,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回没能让他顺遂,不知还否有后招?

    再说杜汀兰自后院遇到尹思远,气急败坏之下狠咬了对方一口之后,再回到厢房时,困意也上来大半,不知不觉就一觉好眠,也是她不曾想过的。其实杜汀兰也是纸老虎,早上醒来时想起此事,还有几分后悔,心底只盼望昨夜是梦境一场,或是那红衣少年已然离去等等,然现实终归不同于想象,就在杜汀兰开窗低望时,眼前猛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杜汀兰哪里还想其他,当下就关了窗,可怜那啪窗之人,尖叫一声就掉了下去,幸亏被人接住。

    这倒霉之人正是尹思远,你当他是有何干?不过是想撬开了窗子,丢下几条蛇虫鼠蚁类,吓唬吓唬杜汀兰罢了,谁承想杜汀兰会在此时开窗,窗户的阻力直接就把他给撞下去了。

    尹思远痛得哎呀直叫,忍不住对身下的肉垫子抱怨:“仲谦,你为何不早一点,哎哟,好疼啊。”

    尹子策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这便是你自作自受!”

    尹思远扑腾着还要往上爬呢,尹子策制止了他,喝道:“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尹思远早忘记身上的痛,神秘兮兮道:“仲谦我告诉你,不扳回这一局,我就不姓尹!”

    尹子策懒得管他,那上头杜汀兰正望着呢。尹子策一个飞身就来到了窗边,有些尴尬地致歉:“家侄年幼无状,冒犯之处,请小姐见谅。”

    杜汀兰脸上飞来两团红霞,她还为昨晚自己的莽撞而自责呢,却又不知情况地害得别人摔了下去。

    “原是我该向令侄道歉才是。”

    尹子策拱拱手:“小姐也是无心之失。”

    杜汀兰脸“腾”地红了,原本尹子策只是就事论事,杜汀兰听来,却以为他是要拿昨晚的事情来说事,又一想似乎那时候只有她与那红衣少年,并不曾有他,也不知道那红衣少年是否有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于他。

    算了,反正他也只是救过她,若是将来有机会,她自当把这份恩情还给他便是了,只是想想也觉得,只怕是再不会有那一天了。

    杜汀兰既不想忘记他的救命之恩,也不想他为难,便道:“令侄不过是贪玩,不过擅闯厢房终归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还请公子代为照看,莫让人误会了去。”

    她的名节固然重要,但是那红衣少年这般再是胡作非为的话,难免不被有的人看出,杜汀兰虽不知道他们是何人,来自何处,但总觉得与一般世家有些个不同,她哪里知道,不止不同,而是大不同呢。

    尹子策听了也点头道:“母亲命我前来,也正是此意。我这便要带他回去了。”

    杜汀兰道:“如今这山上山下都堵了,公子只怕是出不去。”

    尹子策想了想,是这个理,虽然他们并非普通人家,但是他与尹思远不同,从来是低调行事,生怕被人看出了什么来。于是便道:“小姐言之有理,那我这便去跟住持说一声,等到何时这天花治好,再走不迟。”

    杜汀兰听了,方点了头。也不便留客,这就散了。

    午膳后杜汀兰果真能够在楼上看到他二人,正是住在她们对面的楼层里。只进不出的庙里,还有几人嘲笑他们是来送死,后来见尹思远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自己的厢房里再来几条虫,或是膳食里莫名其妙变了颜色。其实尹思远如今哪里还有那些个心思,只想着怎么才能在杜汀兰手上赢了,报他那一摔之仇呢。

    杜汀兰当然也接到过尹思远频频传来挑战的信号,只是根本不需要她出手,绿影就能把事给了了。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八章

    由乱生怨庙堂何来清净

    夏日的午后总是有些闷热的,庙里原本也没有住多少人,又都是害怕被传染了危及性命的,七七八八都躲在厢房里不肯出来。像杜汀兰这样还有闲情雅致的,还是独一份。这也正是尹子策费解之处,按理说以她那样的年纪,正是年少天真时,遇到这样的大事只怕是慌得都不知如何了,偏一副小身板还镇定自若的。尹子策是知道有关天花这种可怕的病症的,起初他也以为她是已经患过所以不惧,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那时他便想,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坦然面对,无所畏惧?还是,她原本是这样冷情?

    可惜他看到了过程也没能领会内心,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导致以后他们一次一次误会,一次一次伤害,一次一次乱了分寸。

    尹子策如此想,尹思远呢,看着手腕处那一排牙印,虽说已经不是那么痛了,可是怎么都觉得失了面子。若是没有人看见那还罢了,偏偏是这个经常玩在一起的表叔,虽然父亲一再告诫,他的榜样应该是当今天子,或是成郡王府的白家少爷,然而尹思远还是觉得,表叔还是靠谱的,虽然他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叫他表叔。

    这种时候,都该是足不出户减少传染的几率的,邢嬷嬷也是如此想,劝了几次,杜汀兰虽然明面答应了,但还是照旧,如此一来,邢嬷嬷也不再来劝。只是她伺候杜汀兰也有些日子,还有几分情义,比不得那后来的嬷嬷,是早早就想私逃了,可惜门口守卫森严,嬷嬷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逃离。

    邢嬷嬷看在多年共事一场,也说了几句,无奈那嬷嬷心比天高,又见寺庙里那前几日离去的回来了,只当是尹子策他们塞了银钱,要回来续住。嬷嬷思量一番,料想大概是山下更加严重,遂将包袱藏了,再也不提要走的事。

    她这么快速的变脸,绿影便替自己小姐不值了,嘴里嚷道:“什么人那?她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即便是主子也没有她这样的。”

    邢嬷嬷忙捂了绿影的嘴:“哎哟姑娘,她也是这几日累得够呛,你就只当是在发发牢骚,这时候要是我们自己人也乱了,指不定出什么样的乱子呢。”

    杜汀兰也有此意,便道:“行了绿影,你也少说几句吧。”

    绿影还想说,小姐吩咐了,只得闭了嘴,还是忍不了再嘟囔几句:“我就是替小姐觉得不值,她哪里有那般好,对小姐又何曾真的有几分真心。不过是仗着是老夫人跟前打过几天的杂,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亏得邢嬷嬷你心善,要是我啊,一准直接告到大老爷那里去,也让那些眼高于顶的给看看,小姐就是小姐,下人就是下人。”

    又道:“这古往今来,从来都是下人自当忠心,保全自身安享晚年的,可从未听过哪些刁奴有好果子吃的。终归是人在做天在看,都等着吧,不过是不到时候罢了。”

    邢嬷嬷还想来拦,杜汀兰先开了口:“邢嬷嬷,你也歇歇,且听听她到底是有多少的怨言。若不让她一次性说完了,早晚也憋不住了。与其回到府里去丢人现眼,倒不如在这里来得松快。”

    邢嬷嬷一时不能全然明白杜汀兰话中之意,绿影那边可能也真是看不惯那嬷嬷的诸多作为,早想一吐为快了:“小姐,您忘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得去呢。”

    杜汀兰笑道:“你不是刚刚还说,要回去找我父亲断个公道么?”

    “那当然了。”绿影提起此事就是一团火:“奴婢不但要告到大老爷那,还有大夫人那也要告上一状,总之,我是不能看着小姐白白受了这些委屈的。”

    邢嬷嬷道:“姑娘还是慎言吧,小心隔墙有耳的。”

    “哼。”绿影哪里知道邢嬷嬷的担忧,自打那江嬷嬷来的第一天起就留意了,所作所为无一是对小姐有益的,想她的小姐不辞辛劳地为全府的人抄经祈福,还要被江嬷嬷这样的老奴苛待。绿影每每想起,没有不生气的。想那何嬷嬷汤嬷嬷的前车之鉴,也未能让这些人轻视小姐的心有半分改变,绿影怎能不心寒?

    邢嬷嬷其实也是着急得很,府中的事情,她知道是比杜汀兰和绿影不知要多多少倍,然她人微言轻,若贸然说出,不仅害了七小姐她们,连自己的小命还有家人的周全也难以保全。所以邢嬷嬷只能给个提醒,原因就是这江嬷嬷不是别人,正是头一回被袁氏杖责后撵出府门赶到偏远庄子上的何嬷嬷的小姑子!何嬷嬷这种袁氏的陪嫁,即便出错也是不会把自我反省的,只会把所有的不是编排在杜汀兰主仆的身上,她受了罚,连带小姑子江嬷嬷在杜府的地位也一落千丈,甚至为了避嫌,有好一段时间,袁氏都刻意地不再让江嬷嬷办事。

    这么一来二去,江嬷嬷心里也是恨透了杜汀兰了。她原本是打算趁乱溜走的,到时候回到府里只当告诉袁氏是走散了,然后再说些个杜汀兰的坏话,她就不相信袁氏会信了杜汀兰一个妾侍所生的女儿说的话。但她没想到庙门口会留守这么多的官兵,江嬷嬷走不成,便气急败坏地回到厢房来,正巧就听到绿影的话,她一阵怒火上来,直接就窜到杜汀兰跟前,开始数落起来:“七小姐原来就是这样管教贴身丫鬟的,这知情的,只当是可怜了小姐自幼不在府上居住,不知情的,只怕也是要说咱们杜府管教无方呢。”

    不善的眼神,似要将绿影生吞活剥:“我做错了事,自然是由老夫人发落,再不济那还有大夫人二夫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敢跟我叫板?你这张嘴不是很能说嘛?我就先撕了你的嘴,看你还敢不敢!”说着,竟真的要来动手。

    邢嬷嬷那是吓了一大跳,赶紧地拉了江嬷嬷,嘴里直呼道:“这是干什么?”

    江嬷嬷使劲挣扎,口气也是冲得很:你让开,这不关你的事。看我怎么教训那个贱蹄子!”

    邢嬷嬷就希望绿影能够离得远远地,天知道她虽然有些胖,可是体力却不比江嬷嬷,再是这样下去,她就快要拉不住了。绿影却定在那头,对着邢嬷嬷说:“邢嬷嬷,你让开。她要对付的是我,我是下人不错,江嬷嬷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我倒是要看看,她当着小姐的面,怎么撕烂我的嘴?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总是有说理的地方去。我就要带着被你撕烂的嘴,替小姐诉冤去!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借机揩油,往自己的身上藏银钱,还有小姐的膳食,即便是素食,何以是这般模样?你若是想成为第二各何嬷嬷或者是汤嬷嬷,只管上来就是,我绿影行得正坐得端,只管在这里等着你来!”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戏里戏外杀鸡焉用牛刀

    江嬷嬷高高扬起的手,就那么直直地垂立在半空。邢嬷嬷却是一丝也不敢大意,还是紧紧抱住江嬷嬷的身躯,绿影的话虽然多有袒护七小姐之意,但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特别是江嬷嬷背后做的那些贪财的事情,邢嬷嬷多是知道的,她是没料到绿影居然有那样大的胆量,就这么说了出来,一丝余地也没有留给江嬷嬷。

    “怎么?你不敢吗?”绿影继续刺激江嬷嬷。

    恼羞成怒的江嬷嬷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拨,嚷嚷着要剥了绿影一层皮。邢嬷嬷抱得更紧,绿影这时自小几上站了起来,冷视了江嬷嬷道:“你贪图钱财,暗箱操作,我都可以置之不理。可你若要是拿小姐来做文章,我便是死也要争个公道来!”

    说完理了理衣衫,道:“小姐,这里乱,奴婢扶您到外面走走吧。”

    江嬷嬷怎么说也算是杜府的老人了,被人这样落了脸子,等于是直接给了她一耳光,她岂能善罢甘休?也不管邢嬷嬷是如何规劝,一屁股坐了下来,哭得是呼天抢地:“天啦!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被派到穷乡僻壤来办事也就罢了,还要被人欺负?这叫我怎么活呀!”

    江嬷嬷的声音极大,附近几间厢房的人都开了门,露出半个头来,也不靠近,就是跟那边上远远听着。见杜汀兰垂着头,又哭道:“七小姐,老奴自认对您是尽职尽责,可是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绿影姑娘,要这样的来污蔑我?”

    绿影哪里能够任由她胡乱说话,也回道:“纵然你对一百个人说一百次对小姐的忠心,也不及你一次对小姐的真诚来得重要,江嬷嬷,我说的对么?至于你对小姐是否忠心耿耿,是否尽职尽责,你心里清楚,小姐心里也知道,你觉得呢?”

    江嬷嬷被说了个哑口无言,她本不是善于言辞之人,因着是袁氏那边的人,袁氏又一直是当家的,在杜府还有那么几分位置。眼下那么多眼睛盯着,江嬷嬷是丢尽了颜面,加之心虚,竟不能辩驳几句。这时她想起之前苦苦规劝她的邢嬷嬷了,邢嬷嬷料到是让她在七小姐跟前说情,可也要有机会不是?绿影哪里看不出来,她才不想如了江嬷嬷的意,小姐最是容易心软,没准邢嬷嬷一求情,小姐看在邢嬷嬷的面上算了,反过来倒是她的不是了。

    “小姐,您热吗?不如奴婢扶您去下边吹吹风?今儿天热,可巧寺庙里的师傅还派了些绿豆下来,奴婢看成色极好,就先熬了些汤。奴婢现在就给您乘一碗去。”

    整个过程也是有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杜汀兰竟是一言不发,也未表态。等到绿影说完了,她轻轻地点了头,站起身来,就往外面走去。外面又有多大呢,不过是一个小院,但是杜汀兰主仆怡然自得地逛着,根本没有要安慰江嬷嬷或是抚慰的意思。

    邢嬷嬷再是看不出来,可就是真的傻了。只怕是七小姐与绿影联手演的一出戏,七小姐早就料到江嬷嬷不会真心服侍,故而对她采取放养之态。但这又何尝不是在做给她看?而七小姐之所以迟迟不肯开口,想来,是对江嬷嬷做了最后的决断了。她一直以为七小姐性子恬淡,有些懦弱,少不更事,现在想来,不过是没有触犯到她的底线罢了。邢嬷嬷顿觉后背凉了一块,用手一摸,才方觉是汗水浸湿了。

    杜汀兰坐在树荫下,毫不避讳各处投来的诧异目光。绿影端来绿豆汤,一小碗早熬得开了花。杜汀兰因觉得不够凉,故而喝了几口就不想要了。

    绿影劝道:“小姐就多喝些吧,这大热的天,就当是祛暑。若是中暑了,可还怎么得了?”

    杜汀兰只管用勺子一勺一勺舀着绿豆汤玩:“那才好呢,指不定再也不用回去了。”

    绿影不乐意了:“小姐怎么可能有事,都是奴婢瞎说的。小姐你不要放在心里,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的。”

    杜汀兰也不看她,只是道:“恐怕真的要如你所愿了。”

    绿影瞪大了眼,险些跳起来:“真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杜汀兰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绿影早被那句可以回去高兴得不行,哪里还能分辨出杜汀兰话里的深意。她站起来,乐不可支:“既然这样,奴婢还是早点去收拾好比较好。”说完蹦蹦跳跳地走了,迎面碰到邢嬷嬷,绿影也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亲热地喊了一声“邢嬷嬷”,跳过去回房了。

    杜汀兰道:“绿影你等等,我帮我加些冰来。”

    这么热的天气,她真的有些怕,有冰块的绿豆汤,喝起来才会凉爽。

    绿影劝不动,抱怨道:“邢嬷嬷你倒是说说小姐,哪有一直喊着要吃冰的?”

    邢嬷嬷感激地看了眼绿影,顺着台阶下:“小姐,绿影姑娘说得有理,太冰了,对您的身子也不好。”

    杜汀兰微微翘起嘴角:“嬷嬷说的哪里话,我这身子,嬷嬷不是比旁的任何人还要清楚么?若是得个什么病受过什么凉,或者干脆染上天花,那才好吧。”

    邢嬷嬷别过眼:“小姐何苦这样,身子总是自己的。”

    “哼?是么?我只当是嬷嬷的呢。”

    邢嬷嬷脸一顿,随即惊慌失措,手指死死抠着,过了半响,方道:“老奴知错,请小姐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再也不敢了。”

    邢嬷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针对江嬷嬷的都是假的,要对付的是她才对。难怪绿影刚刚那么好心要来帮衬她呢,原来是等着给她下套啊。可是,那件事情她自认为做得隐秘,断不会就这么被人发觉,七小姐是怎么知道的?邢嬷嬷心思百转千回之间,杜汀兰已经走到她身侧了,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眸子里的冷意却是邢嬷嬷都忍不住退了两步。

    几个人就在这里说着话,都没有人想起来,邢嬷嬷几人是去那所谓患过“天花”那院子帮过忙的人,怎地就这样回来了?她们没有想到的事,尹子策想到了,还想去说个话报个信呢,身边尹思远早没了踪影。不用想,他也只能跟上去救火了。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鱼上鱼两奴仆拿手好戏

    杜汀兰冷眼瞧着,自有那么一股凌厉之色。邢嬷嬷见了,更是紧张,心里既惧也怕,还有更多的情绪牵扯其中。不管七小姐是如何得知,可见她早就露出了马脚,而自己还傻乎乎以为已经取得七小姐的信任。邢嬷嬷那个苦,也不是旁人所能体会。

    要说又是因何因才会让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嬷嬷背后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呢?起因还不是背后有人指使,而那指使之人,杜汀兰猜测过去,无非也是杜府宅院之中的一人,而已。

    “七小姐,老奴……”

    杜汀兰冷笑:“邢嬷嬷,事到如今,你是还要狡辩么?还是,想遮盖些什么?”

    邢嬷嬷一咬牙:“既然被七小姐察觉,老奴也无话可说,一切但凭七小姐处置。只是老奴不想死不瞑目,还要劳烦七小姐告知,是如何发现端倪的?”

    在七小姐及几位香客的膳食中加料,又买通几个女尼散步天花的事情,她自认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七小姐是如何得知的,她就是死了也要知道个清楚。

    杜汀兰摇头:“并非我不肯,嬷嬷岂能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到底是何含义?凡事盈则亏,溢则照,就是因为嬷嬷伺候得太过细心谨慎,所以,我不得不多想。”

    邢嬷嬷低低地谄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哈哈哈哈,没想到我邢嬷嬷聪明一世,竟还不如一个八岁孩童!七小姐,你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杜汀兰浅笑:“嬷嬷错了,我为何会如此,嬷嬷,还有你那背后的人,不是更加清楚么?”

    她不小心谨慎,只怕都活不到看到明日的太阳了吧!要不是她让绿影和江嬷嬷不对盘假装不对盘,联手出演了这么一出好戏的话,又怎么能够知道谁忠谁奸呢?

    邢嬷嬷眼露凶光:“你不过一个庶出,好好的待在梧桐院便是,为什么非要回来?这只能怪你,怪你命不好,还要怪你,前世作孽太多,才会投生在一个姨娘的肚子里。若是你也是那嫡出的小姐,谁还敢动你一分?”

    所以我就要甘心情愿受你们的践踏,甘心情愿地老死在梧桐院,这样,才能顺你们的意?

    “是么?嬷嬷,事实是否如此,你我心知肚明。纵然是我不回去,只怕有朝一日,也在劫难逃吧。”

    邢嬷嬷一愣,随即理亏地低头,再抬头时已然又是一副无所畏惧之态,独自揽下一切:“既然七小姐已经洞悉一切,我也不隐瞒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指使人事先弄坏茅草屋,是我故意阻拦旺财去请大夫,是我在七小姐的汤药里故意加了东西让你的身子时好时坏,也是我派人散步天花的谣言。”

    杜汀兰笑了笑:“可是我不明白,嬷嬷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嬷嬷受命所为,都不知道因何至此么?”

    邢嬷嬷仰天长啸:“七小姐不必诳我,哪有什么受命?是我要这么做罢了。”

    绿影气愤不已:“我家小姐对你虽然不是掏心掏肺,可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你为何如此?”

    “因为我恨!我恨!我本是杜府里面伺候的嬷嬷,凭什么要来伺候一个来路不明的身份低贱的小姐?伺候你也就罢了,说好是来上香,为何你还要迟迟不走?你既不想走,那我便成全了你!”

    “你你你!”绿影指着邢嬷嬷:“亏得你还是嬷嬷呢,居然可以说出这么污秽的话语!我倒是要听听,小姐如何是低贱了?杜府里除了五小姐,难道就没有别的小姐了?难道那方姨娘出的六小姐,不是跟我们小姐一样?”

    邢嬷嬷冷冷一哼:“那如何相同?方姨娘正得宠,大夫人又是个心善的,单是自小与五小姐一起长大,那情分也断然不同。”

    岂是你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出能够相提并论?

    杜汀兰点头:“原来如此。”转头看了眼方嬷嬷:“这么说,嬷嬷是不准备交代清楚了?”

    邢嬷嬷此刻倒颇有几分视死如归之态:“一人做事一人当,七小姐要如何处置,随你的便就是。”

    不过若是我被处置,你也讨不到好,我背后的人,只会更加提防你,变本加厉地对付你而已。

    邢嬷嬷思及此,整个胖墩墩的老脸难得地展现一丝褶皱的笑意,仿佛已经见到杜汀兰生不如死的样子。

    “小姐,您要怎么处置她?”绿影问道,眼圈自己先红了,她只以为人人心善,结果便与小姐一起打了这个赌,结果是小姐赢了,然而她情愿赢的人是自己,骨肉分离本就是痛苦之事,小姐如今可以依靠的可不就是杜府那么快地方么?没了姨娘的庇护,小姐已经很可怜了,为何还有人几次三番欲害她?

    绿影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头绪,也不忍看着小姐伤心,只想着早些处置了邢嬷嬷,便少一个对付小姐的人,或许还能过上几日安生日子。

    杜汀兰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天,强烈的阳光穿透老槐树的枝桠,直接照射过来。她忍痛地闭上眼睛:“去叫江嬷嬷来,绑了她去,关进厢房,不许发出声响。今日并不是合适的时候,等那些事处理完后,我再来一一细问。”

    绿影“哎”了一声,想起江嬷嬷那干瘦的身子,不曾想演戏倒是一流,不知情的人,还真当以为她们结下什么深的梁子呢,可是谁又知道,江嬷嬷暗中的帮衬呢?

    这大概是绿影觉得唯一庆贺的事情,走起路来脚下也跟生了风似的。邢嬷嬷站在原地,道:“七小姐不必如此,我不会跑。”

    杜汀兰道:“嬷嬷自然是不会,可是,若不把你放在我身边,怎么能保证会不会有人,要对嬷嬷暗下杀手呢?”

    杜汀兰笑得无害,邢嬷嬷脸色白了又白,胖硕的身子止不住抖了又抖,害怕之色可见一斑,嘴里却仍是倔强得很:“七小姐说笑了,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所为,哪里会有人暗害。即便是,也是七小姐派人结果了老奴不是?”

    这一招见招拆招着实厉害,轻飘飘带过背后的人,还把罪直接打在了杜汀兰身上。杜汀兰摇摇头:“是吗?那嬷嬷最好也要有心理准备,佛门之地忌讳杀生,所以,我是如何都不能让嬷嬷丢了性命的。只是不知道,那利器割在身上,该是如何疼痛?”

    邢嬷嬷再次颤抖起来。

    “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绿影叫了一声,匆忙跑来,身后还跟着江嬷嬷。

    杜汀兰顿了顿色,才道:“何事如此慌张?”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一波未平然一波又再起

    江嬷嬷还算冷静,知道不能闹大,遂对着杜汀兰耳语一阵,末了,杜汀兰神色凝重地侧了面,问道:“可是确定了?”

    江嬷嬷道:“千真万确,就差再请个大夫确诊了。”

    杜汀兰还想要言语,见邢嬷嬷在一面支着耳朵,江嬷嬷也瞧见了,两人还不及行动,也不知那红衣少年是如何而来,一张含着笑意的眼放大过来:“小豆芽,我帮你把她绑起来,保管逃不掉。”

    说着三下五除二将邢嬷嬷绑了个结实,口中还塞了一块布条,然后在几人诧异的眼神里飞身而上,竟然是准确地踢开,应该是踹开了杜汀兰隔壁的厢房,将邢嬷嬷那么一丢,接连又往邢嬷嬷身上踢了几脚,最后,幸灾乐祸地飞将下来。做完这一切,讨好地来到杜汀兰身边:“小豆芽,我干得还不错吧!这劫富济贫的事,什么时候都少不了本少爷啊!哈哈哈!”

    杜汀兰没有功夫跟他闲扯,道:“这位公子,此乃家事,不必劳烦公子。”

    尹思远可不管,连连摆手,神采飞扬:“不麻烦不麻烦,小豆芽,以后有这种事也要多找我哦!啊,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姓尹,叫思远,你应该比我要小吧?以后你可以叫我思远,或者思远哥哥,噢,对了,表姑婆叫我兴儿,你也可以叫我兴儿哥哥的。”

    末了,双眼亮晶晶地,似乎极为期待杜汀兰的呼唤,可等他一回头,眼前哪里还有杜汀兰的影子,倒是她身边那个嘴快的小丫头绿影还在,正好奇地望着他。尹思远不悦了:“怎么是你?小豆芽呢?”

    绿影听他给自己小姐的称呼,当即摆了脸子:“尹公子,随意给人安个名号是不好的。”接着欲要追赶杜汀兰的步伐,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尹思远正不高兴呢,见小丫鬟走过又折回,正得意着,暗想自个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想必是小丫鬟对他很有好感,于是笑起来,让自己更加“魅力”。

    孰料,绿影咳了两声,有些怜悯之色地看着尹思远,道:“对了,尹公子,绿影虽然没有进过学,可是也知道,今日公子之举,绝非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是把富人的钱劫了救济穷人,她家小姐又不是穷人,哼!

    尹思远就这么被人无视了,好不伤感,问道:“算我说错话了还不成么?再说那不是劫富济贫又是什么?”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自言自语道:“难道是烹羊宰牛?欲擒故纵?”

    这边杜汀兰一边走,一边听着江嬷嬷的汇报:“两日前就说不好了,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受了些凉,不想今日却发起烧来。”

    杜汀兰道:“怎地这般粗心大意,这种非常时期,早发现比晚发现好。”

    原来她们口中谈论之人,正是旺财。且说那旺财自从上次一事之后,对杜汀兰那是越加忠心,只恨不得掏心掏肺表示他这个下人的诚意。他们来到观音庙后,由于男女分隔,旺财是住在东侧的偏院,没有杜汀兰的吩咐是不能随意来到西侧这边的,即使来了也是隔着门帘。事情就出在闹天花之后,旺财是出过天花的了,所以理所当然去帮忙,做些烧水或是送东西的杂活,连连几日,竟把自己累了够呛,前两日甚至有些手脚飘忽,旺财只当是太累了,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今日,江嬷嬷去叫,方才发现已经病倒了,还迷迷糊糊发起烧来。

    天花一事虽说只是邢嬷嬷派人散步的谣言,但是剩下的香客并不知情啊,都以为旺财是个骗人的,肯定是没有得过天花而现在染上了,闹着要送他进去隔离呢。

    江嬷嬷也是这个意思,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关键是要安抚其他香客,江嬷嬷才与绿影一起揪住邢嬷嬷,人到中年,处理事情有些力不从心,眼下也慌了,问道:“我们该如何是好?还请七小姐示下。”

    杜汀兰焦头烂额,原本她只是怀疑此乃圈套,所以早早准备好,今日才能揪住邢嬷嬷这个内奸。本以为事情了了,到时候再解释一番,孰料她还没有处理完,事情又来了,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眼下顶顶要紧的是找大夫治好旺财的病,如此事实胜于雄辩,相信其他香客知道了,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杜汀兰一看,迎面走来的人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大步而来。不是名唤仲谦的男子,还能是谁?

    杜汀兰临走前,依稀听过红衣少年,额,应该是尹思远说过的话,料想他也该是姓尹了,她有些愕然,不明白他为何要出手相助。但眼下似乎也不是去计较这个的时候,而是应该先处理好旺财的事情比较重要。杜汀兰想到此,便道:“如今大家都以为是天花,还有哪位大夫肯前来看诊?”

    尹子策身手负立:“这就要看小姐怎么做了?”

    杜汀兰不明其意,但旺财也算是个好的,便道:“只要能够早些治好旺财,小女子愿意听公子一言。”

    尹子策道:“即使要小姐亲自去确诊,也可?”

    杜汀兰一愣,随即明白尹子策的意思,她思忖片刻,抬头道:“小女子愿意一试。”

    旺财是她的下人,由她去询问再对症下药最是合适不过。其他的任何人,一来旺财现在被隔离在那屋子里,不一定会信,二来也担心会假手于人出现什么其他情况。而尹子策虽是男子出入方便,但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不能出面。不过一个八岁的女娃能够有这样的胆识,尹子策还是觉得意外,遂玩笑起来:“小姐就不怕是真的天花,自己染上?”

    杜汀兰道:“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多说,还是客气道谢:“多谢公子。”

    第一次救了我,第二次出手支招,救了我的下人,这样几次三番救我于水火,此等恩德,我杜汀兰来日必还!

    尹子策也知道她接下来有的忙了,便正了颜色,道:“小姐快去吧,早些治好旺财的病,也早些脱离这苦海。”

    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经在山下抓了个大夫来,就藏在自己厢房里。这也是为何在那老槐树下,杜汀兰主仆几人斗智时间那么久,独独只有尹思远出现的原因。尹子策总是先人一步,知道那叫做旺财的小厮病了,他可怜她孤苦无依,所以出手相助,却不想她还有这样的胆量。所以他忽然改变决定,要放了那大夫,至于后期,若是杜汀兰真的无法医治好那旺财,他也有办法帮助她顺利度过难关。

    小石头被他穿了起来,坠在腰间,随风轻轻摇动。尹子策思绪飘远,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高兴一些?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同病相怜子策再出妙招

    江嬷嬷心里乱极了,正愁烦如何回复,厢房的门开了,绿影端着托盘自外面进来,大声道:“小姐,用膳吧。”

    江嬷嬷正是烦乱之时,最是受不得大声,啐道:“哎哟小蹄子,震得我耳朵都要聋了。”

    绿影笑嘻嘻凑过去:“那就奇了,嬷嬷聋了还能听见我说话,果非凡尘之人。”

    江嬷嬷只当她年纪轻,也不去理会,笑笑便罢。抬眼之间呀了一声,道:“这还是二伏天,怎地就天黑了。”

    两个人在屋子里商量,连天黑也不知。绿影却是记得牢牢的,掰着手指头道:“嬷嬷不觉,我可觉着是漫漫,这一大下午的,我又是洗衣又是熬药,又是看守,还要负责去去膳。这会子天要是再不黑,我可就要累得直不起腰咯。”

    江嬷嬷道:“去去去,都说幼童无腰,你才几岁啦,就嚷嚷自己老了,还要不要我活了?”

    绿影吐吐舌:“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还是嬷嬷更辛苦,这样总成了吧。”

    杜汀兰用着晚膳,一面听他们闲话。那托盘上还有一碗墨色汤药,杜汀兰便问道:“这是给何人所备?”

    绿影道:“给旺财的啊。”一面疑惑起来:“不是小姐吩咐的么?我都熬了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以前,恰好是杜汀兰带着江嬷嬷去看旺财的时间,她不会分身,自然就是别人替她提前吩咐了绿影。杜汀兰想也不想便知道,定是那位姓尹的年长公子了,只是不知道他出于何种原因,一再对她出手相助?

    “是不是尹公子吩咐的。”

    绿影睁着大眼:“小姐,你怎么知道?”她还说呢,那尹公子好生厉害,就像能够预测会发生何事一般,小姐还没回来呢,他已经把旺财的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莫不是是个大夫?医者父母心?”杜汀兰喃喃:“如此的话,倒是要致谢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言谢。”

    “小姐若要道谢的话,不妨当面直言。”

    三人闻言都吓了一跳,杜汀兰见了,也是一慌,不自觉就脸红了,尹子策觉得好笑,道:“怎么,适才还闻之小姐要致谢,如今见了,怎地一句谢也说不出了?”

    杜汀兰道:“既然是医者父母心,何须言谢。”

    尹子策笑道:“小姐误会了,尹某并非大夫。”

    好在现在有嬷嬷也有丫鬟,倒不怕别人闲话。杜汀兰道:“若是这般,那我倒真的有些不明,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绿影这时端来冰过的绿豆汤,喜滋滋放到尹子策跟前,道:“这大热的天,多亏有的公子相助,喝碗汤解解渴吧。”

    如今物资稀缺,绿豆更是难得,竟不知她们还藏了这个。尹子策笑着尝了一口,道:“你这丫鬟倒是有趣,一碗绿豆汤就算是谢礼了。”

    杜汀兰道:“公子是海量之人,断不会计较这个。”

    难得有跟人抬杠的兴致,尹子策来了精神:“小姐如何得知。自古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小姐就这般断定尹某是正人君子?”

    “若然不是,公子为何让小女子去探视仆下,而却又让我的丫鬟事先熬药呢?”

    她已经猜出大概了。

    尹子策也不再推诿,道:“小姐聪慧过人,自是不必多言。”

    所谓相由心生,病亦由心生。旺财的病实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在于劳累受热心郁所致,倘有人照顾妥帖,细心备至,那是好上加好,但通常是亲人所为,此计不通。偏生杜汀兰在此时去了,不过多说一句话,多问几个字,管他那是否请了大夫,开了何方,熬出的药水送到旺财嘴里,保管也能好个七七八八,此乃心情愉悦所致。这就好比一垂暮之人,倘若有所挂牵,必能再撑多年,而一旦精神的防线被切断,则必死无疑。旺财正是前一种。

    杜汀兰想,原来他早就料到了,才会事先让绿影准备汤药,这般玲珑的心思,倒是她所不及的了。

    “小姐不必怀疑,尹某此番回来,皆因我那顽劣的表侄。至于出手相助,也是举手之劳,权当是代家母表示感谢吧。”

    杜汀兰微微欠身:“不敢当。”

    因不见了绿影,便只得吩咐了江嬷嬷道:“嬷嬷,你去将那绿豆包一些来,送与尹公子吧。”

    江嬷嬷应了,便自内间取了包好,杜汀兰道:“因见公子爱喝,所以让嬷嬷也备了些,避避暑热之气也是好的。”

    她可没忘记上午喝汤时,对面的尹思远恨不能飞过来夺了她的碗,这般喜欢,我便送你些,也莫要再来烦我才是。

    尹子策笑着接了,两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什么,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尹子策也是头疼得很,这个表侄,无论走到哪里,准要闯祸,但看人家小姐的样子,已经对他很厌烦了,那家伙倒好,还自诩翩翩佳公子,以为人家喜欢他,非要跟上来,看来也是时候早点带他走了,免得再生事端。

    尹子策想着,又嘱咐了两句道:“说句小姐不爱听的话,做主子的,如何对待下人,一定得有限度。若是过于严苛,断不能让人心服口服。过于溺纵,也不能让人真心诚意。”

    杜汀兰知他说的是邢嬷嬷,眼光一闪,尹子策已近了她几步,悄然道:“不若收归几用,再引蛇出洞。”

    杜汀兰讶然抬头,她只及他肩高,并不能清楚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她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从后院相救,到赠物,到问药,再到此番妙招,杜汀兰都快要记不得,他给过她多少次帮助了,有时候她想,是不是老天也觉得他她活得太辛苦,所以派了救世主来?

    那时尹子策已走远了,到楼梯口遇见匆匆而来的尹思远,尹子策不由分说将他拉下,尹思远还要挣扎,又气急败坏:“仲谦,明明说好了一起,你为何不叫醒我?”

    他明明说好晚膳时分要到这边来“蹭饭”的,理由都想好了,结果因为太困不小心就睡着了,仲谦却不叫醒他,让他好不愤怒!

    尹思远还要往上走,嘴里嚷道:“你让我去跟小豆芽说话。”

    尹子策难得做出长辈架势:“你想说的,为叔已经帮你转达。”

    尹思远不死心:“仲谦你会这么好心?”

    接收到尹子策投递来的危险眼神,尹思远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遂蔫了下来,半响又道:“我还有一事没有完成。”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庙里悬音庙外妙不可言

    却说尹子策上来时,绿影送了汤就不见了踪影,杜汀兰只当她是找江嬷嬷去了,也不曾放在心上。

    这边绿影丢下手头的工作,见自家小姐待客,好歹还有江嬷嬷在看着,料想不会有什么吩咐,自己便悄悄遛了出来,抬了那药碗,往偏殿而去。

    年幼的心总是这样,一点小事就快要让人牢牢记住。自从梧桐院一事,杜汀兰大病旺财竭力保全后,绿影便只当他是自己人,如同亲人般交了心,如今闻得他病了,是无论如何也要去探探的。

    绿影也不问旺财身在何处,只一径往人少的地方去。果不其然就寻到了旺财的踪影,那飘花的窗棂恰好开了一处,绿影一眼瞧见了穿着粗布衣裳躺在床头的旺财。

    “旺财哥。”绿影轻轻叫了一声,旺财并没听到,绿影再叫了一声,旺财揉着耳朵自语道:“也是奇了,我怎么听到有说话的声音?”

    绿影咯咯直笑,端了碗就进来:“是我在叫你,旺财哥。”

    旺财吓了一跳,病态的脸色硬是红了起来:“你怎么来了?小姐那边不让伺候么?”

    绿影说:“小姐那边有江嬷嬷,我熬好了药,就顺道给你送来了。顺便也来看看你,对了,我们小姐让你好好喝药,这样才好的快。”

    旺财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心思活络,此时却无端误会了些什么,只听到绿影关怀之词,有些哽咽道:“你……来看我?”

    绿影点头。

    旺财心头像是吃了蜜一样甜,不能确信地又问了一句:“你…….你心里记挂我?所以是特意来看我的?”

    “是啊。”绿影笑呵呵的,说得理所当然:“我是个孤儿,五岁开始就一直伺候小姐,心里早把小姐的一切看得比什么还要重要。你对我们小姐这样好,我自然是感激你的。”

    旺财这才明白过来,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子,看他都在想些什么,绿影还是一个小女娃,他怎么能有这么奇怪的念头?旺财顿了顿,强压了这股念头,可是视线触及到绿影脸庞,又有几丝复杂情绪再次萌生。

    他暗想:或是她太小,若是再过了几年,不知是否好些?眼下我只管等着,伺候好七小姐,等再过个几年,若是对她还有情意,那便再与她说吧。当下是再也不敢有什么年头,只把绿影当了妹妹般看待。

    绿影哪里晓得这些,一味说了些关切的话,亲眼看着旺财喝下药来,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旺财的病不几日就痊愈了,活蹦乱跳的样子彻底推翻天花一症,那被隔离的几个患者,也接二连三地好起来,至此香客们方才恍然大悟:如何又是天花,不过是一些平常小疾,因为地处偏远,看诊不及时,用药不全,才林林总总拖了这么些时日罢了。也有香客提出异议,然大都是惜命之人,经此一役还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幸,谁还会去计较是传言哪里,目的何在,所为何人呢?都急急地收拾了定西,像赶趟儿似的,匆匆走了。

    而住持经连日操劳,也是疲惫倦怠,对外宣称要休整几日,不接香客,于是,寺庙里剩下的不多香客连同杜汀兰等人,都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离去。

    临行前,住持别有深意地对杜汀兰道:“这命里有的,终究躲不过。无论施主躲去何处,该来的,仍是会来。”

    杜汀兰纵是再为不愿,也不能再留下来了,当下命绿影收拾包袱,自己则将抄写完的经书一卷卷地裹好,放入箱子里。

    她不是想躲,只是有些害怕,这条路她已经走得很辛苦,不知何时才可以安稳?

    那头尹思远听说杜汀兰几人要走,早坐不住了,撅着身板往外瞧,嘴里叽咕道:“仲谦,你就不能让我过去道个别么?”

    “道别之时,我自会带你去。如今你去,不若是耽搁别人的行程。”

    尹思远一张苦瓜脸:“我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末了眼珠一转,问道:“难道你就不想让她们多住几日么?”

    尹子策岔开话题:“你别忘了,母亲还在山下的客栈里等着咱们。”

    尹思远“哼”了一声,止不住抱怨:“要是表姑婆在的话,早准了我去,她才不似你这般不近人情。”

    尹子策纹丝不动。

    “小豆芽还咬了我一口,都没有找她讨个公道,你这表叔是怎么当的?看我不告诉表姑婆去。”

    “你看她这牙印,你说,想我尹思远如此翩翩美男子,她怎么就下得去口呢?啊,不过话说回来,这牙口还真是整齐,整个一鬼斧神工啊!”

    尹子策受不了他的聒噪,反诘道:“我可是记得,你最先看上的是那个丫头。”

    尹思远投去一记鄙视的眼神,道:“错!那丫头比小豆芽还有小豆芽,凭爷的眼力,怎么会看得上。我看上的,是她那两片嘴皮子。”

    尹子策道:“你姐姐也是为你,不然还是害了你?”

    “为我?你要是有这么个姐姐,成天在你耳根边叨叨,你也烦。”

    许家大小姐冰雪聪明,极得父母喜爱,大概全府不会对她投赞成票的也就是尹思远了,两姐弟似乎是天生的克星,一见面就吵,每次都是尹思远落了下风。

    “你也是,不过是偶尔回去,哪里就能那般任意妄为了去?再者,你姐姐也是要入宫的人了,你又何必还要与她争个高下。”尹子策如此劝,并非他聒噪,实在是每每提到许家大小姐,尹思远就一肚子的委屈要与人说个不休,如此理论尹子策已经听了不下百遍,偏偏尹思远还能说得那般声情并茂口若悬河,让不知情的人,都信了他的去。

    尹思远还要再说,一头望见杜汀兰主仆几人往楼下走。他受不得这个,咋咋呼呼的:“仲谦,快点,他们都要走了。”

    不想尹子策只是望了望,并不起身,道:“也好,我们也该启程了。”

    尹思远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小豆芽身边就这么几个人,万一途中遇到坏人了怎么办?要不然我们送佛送到西,把小豆芽送回家吧。”

    尹子策板了脸:“越说越离谱!”

    情知自己说错了话,尹思远缩了缩脖子,道:“仲谦,难道你不想问问,小豆芽姓谁名谁,家住何处?”

    “不相干之人,不必过问。”

    “可……”尹思远其实想说,可我明明见你对人家热心得很,这是这几年他见过最奇怪的事情了。

    他哪里知道尹子策是因为那莫名的熟悉之感呢,只当是尹子策情窦初开,这才一力撮合,谁想原是自己误会了,便悻悻地别了头。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道别离悄悄别离了笙箫

    又过了两日,旺财的病已好了个**,杜汀兰的佛经也誊抄得差不多,绿影那边该收拾的衣物并饰物等一应也准备了妥当,杜汀兰便命江嬷嬷去安排余下细节,自己则带了一卷手抄佛经向住持道别去了。

    旁的一听,便觉那住持该是德高望重之人,在此处又另有不同。这住持不过三十上下年纪,至于为何落发修行暂且不提,缘何对杜汀兰出此一言也不消提。凡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喜怒不形于色,然又有几个不是蕙质兰心的?天花一事,这住持看得明白,她本该装作糊涂,可住持见杜汀兰形同孤女,本也是慈悲之心,故而才会给个提醒。

    住持的房间极为简单,仅一床一桌一椅,床是简易的木质床,被是粗麻的一条毯子,桌椅均是普通式样,与农家所制并无出入,幸而中央一尊佛像金身,增色不少。

    住持正在蒲团打坐,杜汀兰也跟着叩头上香。事毕,二人起身,住持请杜汀兰在那椅子上坐了,自己则坐在那木床上。

    “施主是要回去了吧。”

    杜汀兰微笑道:“是,都已准备妥当,早膳后便要出发,此番多有打扰住持了。”

    那住持道:“不妨事,既是来到我观音庙,便是诚心礼佛,何来打扰?”

    “话虽如此。”杜汀兰顿了顿,递过佛经:“原是我该谢住持一声的,此番轻装简行,并不带那些贵重之物,此乃我的心意,万望住持收下。”

    住持见字迹清秀,便含笑接过,道:“出家之人,哪里分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只是施主须要记得,只有心中有佛,才是真的有佛。”

    杜汀兰欠身一礼:“是,我知道了。”

    住持也不挽留,只管撵人道:“贫尼在此恭祝施主归途平安了。”

    两人又按佛院规矩告别,待杜汀兰走后,住持又诵完当日经卷,一时无事,便拿了杜汀兰手抄的经书来看,整齐自不必说,住持笑笑,径自翻到尾页,下有一行小字:

    …….

    住持脸色猛然一变,再寻时,人已走远了,住持暗暗叹气,口中喃喃:“罢了,一切都是注定的啊!”

    随后手书一分,叫来女尼道:“将此信送至京城的南山清禅寺。”

    那女尼接了信件,快马加鞭送信,此乃另一要事,此次不提。

    这边杜汀兰已经出了大门,带着丫鬟婆子徐徐走了数步。尹思远跟在后头,从一个树杈飞至另一个树杈,无疑是要跟随到底了。待得杜汀兰几人暂缓歇息之时,尹思远却不敢上前,只挑了偏僻处躲藏,如此几番,也是过去大半日。夏日的山头也是热得很,绿影手持芭蕉扇不住与杜汀兰扇风,嘴里直呼道:“小姐,这天气可真是热,要不咱们停下来歇会再走吧?”

    杜汀兰并不抬头,绿影往下看时,她正拿着笔在纸端画些什么,绿影不解,暑热上来,便道:“小姐呀……”

    杜汀兰指着那纸上一脚道:“从离开观音庙到此时,共去了三个时辰,其中你已经歇息了四次,若是按这种速度,只怕我们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山下。我看你是觉得这庙宇不错,还是说,你还想再留下来住个一年半载?”

    绿影最怕自家小姐说要留下,小姐每日抄写佛经也就算了,她一不能随意乱走,二不能观琴听曲看棋,这连日住在庙里,已是无聊之极。若是让她留下,岂不给忧闷死?绿影当下住了口,再不提歇息一事,可马车里也是热,绿影便一手闪扇着扇子,一手拉了车帘子往外瞧。

    旁边马车内的是被束缚了手脚塞了布条的邢嬷嬷,由江嬷嬷看着,料也跑不了。想此番种种,绿影未免不忿,自家小姐对邢嬷嬷几人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想到背地里却被人动那些个手脚,绿影怎能快活?她也是个急性子的,自己不能快活便是不能让那罪魁祸首也逍遥了去。两处马车隔得本就近,绿影只一抬身,纵身一跃,便来到那马车内。

    她本是想将那吃里扒外的邢嬷嬷折腾一番的,然刚一揭帘子进了马车,不免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只见邢嬷嬷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完好,脸颊及手腕并脖颈处,均是乌青颜色,而江嬷嬷在一侧昏了过去。那邢嬷嬷见绿影来了,止不住呜呜乱叫。绿影却往那乌青处掐了掐,邢嬷嬷本就难看的脸色带了几分痛苦,绿影道:“总之如此,何必当初?”

    “想小姐对你这般好,半点不曾将你当个外人,你倒好,处处算计着小姐,欲要置她于死地。今日别说是求我,你就是求那皇天后土,也是没有用了,等着被处置吧!”

    邢嬷嬷此时不再求饶,只一双眼瞪着绿影,宛若仇敌。

    绿影道:“你也别怨,这是你自己种的因,苦果自当你承受。”说着犹不解恨,往邢嬷嬷身上踢了几脚,道:“这是替小姐还你的,这是替我还你的,同为下人,亏得你还是老嬷嬷了,竟连主子都出卖。”

    绿影说得累了,遂叫起江嬷嬷,那江嬷嬷揉揉眼角,见绿影来,疑惑地问,绿影也不答,回头的时候在想,莫不是撞鬼了,这无缘无故的,怎地邢嬷嬷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小姐可是交代过,要好生看着,不许动她一分,江嬷嬷是断不至于有那个胆子,那么是谁干的?

    绿影皱着眉,忽然想起那红衣的公子,不知为何,原本是很讨厌的,此番因他这件,绿影竟不是那么排斥了。

    尹思远眉毛动了动,其实绿影猜测不假,那好事之徒就是他,因一日好奇,忽然发现被藏起来的邢嬷嬷,尹思远生就一颗玲珑心,谁家还没有点事?当下也不用打探就明白了个大概。他虽恼杜汀兰咬了他,嘴快的绿影没有给过他脸色,然人生恰恰如此,尹思远身份尊贵,锦衣玉食,被宠上了天,乍然遇到这么一对不踩他的主仆,在他看来,比起那些千金之躯要好玩的多。

    好奇心是最能勾住人情绪的东西。尹思远已经吃过几次亏,偏生不信这样的邪,这便要飞过去邀功呢,后背被人一抓,他整个人险些落下来。

    尹思远好不生气,正要怒吼,瞥见来人,只得按压了怒气,道:“仲谦,你这是作甚?”

    尹子策道:“京中有要事发生,跟我走。”

    “可是我还没有跟小豆芽告别呢!”尹思远还在念叨,尹子策已经一把抓住他,远远离去。

    这一声离别,终是没有出口,悄悄掩去了。

    他飞过那头,视线只能看到那车篷的顶座,尹子策掩了情绪,捏紧手中的鹅卵石,难言情绪,自不消说。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真真假假真亦假时失真

    一行两日无话,大多的生活,杜汀兰靠在靠垫上,兀自地想着心事。绿影早呆不住了,或是与江嬷嬷闲话几句,或是吃着零嘴儿,恨不能快些回到金阳城去。相比之下杜汀兰要安静许多,一来天气炎热,二来随着离杜府越来越近,杜汀兰就有些无所适从。

    绿影并不知晓这些,只当以为回了杜府,自然有替小姐主持公道的人。因此是可劲催着旺财,务必要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这一日过了陀螺山的地界,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歇息,旺财抱了水具自去取水,车上所用所食一应俱全,倒是再不缺什么了。

    绿影坐在一块净石上,眼神扫过另一顶轿子,见江嬷嬷端着些吃的,不屑地啐了一句:“就不该给她送吃的,什么玩意。”

    也不知是不是经历过一回大的“变故”,绿影的脾气日益见长,彼时旺财刚好取了水回来,听见此话笑道:“依你的意思,即便她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绿影道:“那是自然。”

    旺财将水躬身递给杜汀兰,这才对绿影道:“也就是你,敢说这样的话,没看小姐已经烦闷得很了,少说几句罢。”

    绿影自认为已经与旺财建立了深厚的“友谊”,面对外敌该同仇敌忾才是,没想到旺财说了这句,她一撅嘴,甩了脸就走。

    旺财摸摸脑袋,无辜得很:“我又说错话了?”

    江嬷嬷见了,叹口气,道:“我劝劝去。”绿影姑娘这性子,回去也是要吃大亏的呀。

    杜汀兰叫住江嬷嬷,道:“暂且不管她了,眼下我有顶要紧的事要问嬷嬷呢。”

    旺财是个有眼力劲的,一听此话,立马道:“啊,绿影好像也没有用多少的干粮,这一带草木葱郁,小心一个人走掉了,我看看去。”

    江嬷嬷也是懂事之人,杜汀兰支开多人,摆明就是要单独留下她了,江嬷嬷此时心里是忐忑不安,像是知道杜汀兰要说什么,又像是完全不知情,两个人就这样凝视了一会,杜汀兰方问道:“嬷嬷今年也快四十了吧?”

    江嬷嬷答:“回七小姐,过了今年的除夕,就四十了。”

    “可我竟还不知嬷嬷在府里是办的什么差事?”

    江嬷嬷顿了顿:“老奴如今是在杂院做事的。”

    所谓杂院,便是不归属于任何一个主子,府里一应有什么大小事务,全凭了上头人一句话,有没有油水自不消说,就是万一做了错事,也没个主子出来相助的,其境并不算好。江嬷嬷也是明显了,说了自己的处境,大有向杜汀兰投诚之意。

    杜汀兰道:“可巧了,我身边竟也没有一个贴心的嬷嬷照看着呢,这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我一个是后来的,也是许多事都不清楚呢。”

    江嬷嬷一喜,她只是试试,没想到七小姐这么快就答应了,若是真的能够成为七小姐身边第一得力的嬷嬷,那也是比做个打杂的好上许多了。虽说七小姐没有什么助力也非嫡出,但是一来七小姐最小,身边没有可心的人,最是容易拿捏,二来她总有一天还是要出嫁的,到时候拿捏得好了,自己跟着陪嫁过去,还不是半个主子似的过着?

    江嬷嬷想到这些就喜上眉梢,道:“七小姐要是不嫌弃,老奴愿意跟在七小姐身边伺候。”

    杜汀兰话锋一转:“嬷嬷说笑了,以我今日之况,尚且自身难保,何来挑人伺候一说?再者,嬷嬷也知道,我在府里,并无说话权利。”

    江嬷嬷一愣,弄不清杜汀兰是何意?这样转来转去,她是无法理会了,少不得顺着杜汀兰的话问下去:“恕老奴愚笨,不明白七小姐的意思。”

    杜汀兰只侧耳一笑,不说话。

    江嬷嬷看了,更加发杵。都说小孩子更容易哄骗,所以她才会费劲心思在七小姐跟前露个脸,以求博得她的眼缘,不惜为此出卖往日还算相处不错的邢嬷嬷。江嬷嬷实则是预备孤注一掷的,但眼下杜汀兰的话一下就堵死了她的后路。江嬷嬷呆了一呆,见杜汀兰正望着她笑,方明白过来,表态道:“老奴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杜汀兰就此问道:“嬷嬷过虑了,不过,以我如今的状况,未来的路上还有许多艰难险阻,嬷嬷还是想好了,再来与我说罢。”

    想她不过是一个孩子,涉世未深,总以为童年已经够惨,上苍该是慈悲为怀,让她苦尽甘来了,直到回到杜府,一桩桩一件件地事情接二连三地来,杜汀兰纵是再单纯无害,也是明白了一些。她刚开始并不确信,直到此番,方明白一二。所谓宅院,哪里又有几分真情?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直让你无从分辨。

    抓住邢嬷嬷是个意外,那晚她多用了些甜食,晚上睡不着,就出来走走,没想到看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往偏殿那边走,那时杜汀兰并不在意,直到次日她发现邢嬷嬷常戴的那支钗不在发髻,杜汀兰不过随口问了几句,邢嬷嬷便满脸惊慌,接着没过几日,观音庙忽然传出有香客得了怪病的消息,杜汀兰前后一联想,便知道了。偏殿还有什么重要的?无非就是那一口供全寺人饮用的水了。

    她原本不相信这是真的,后来为了确信,找了绿影跟踪邢嬷嬷,绿影跟了几日,回来说亲眼看到邢嬷嬷将信鸽送飞。之后正好遇到江嬷嬷来,杜汀兰便使出这欲擒故纵之计,将邢嬷嬷抓了个结实。

    她不知道是何人要害她,还是,另有目的?

    但经历过善变的邢嬷嬷,杜汀兰是再也难以轻易相信了旁人去,何况江嬷嬷此人,她知之甚少,只怕说不定也是笑里藏刀之人。

    江嬷嬷终于明白杜汀兰言下之意,心念流转之间,江嬷嬷举棋不定,一身的汗水也不知是湿了几回衣裳,最后,江嬷嬷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一咬牙,道:“七小姐若是还不肯相信老奴,老奴愿意告诉七小姐一些事。小姐听完,再来决断不迟。”

    说着附耳至杜汀兰身边,后者听完,嘴角扬起清澈笑容,站起来拍了拍衣裙,道:“既如此,嬷嬷便跟我来吧。”

    说着,朝邢嬷嬷那顶轿子走去。

    江嬷嬷大喜过望,下一步就跟了上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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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正妻介绍:
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被迫回到复杂的宅院生活,先有嫡姐的假意关怀,后有庶姐的打压,上头还有顽固派祖母、决定性困难者生父以及难以琢磨的婶娘。度过重重关口后嫁入侯府,她如何才能躲过各种针锋相对,步步为营从而步步为赢,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后宅自侧妻上位,从而坐稳正妻的位置?庶女正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正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正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