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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氏荷荷     庶女正妻txt下载     庶女正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对对错错对亦是错无对

    江嬷嬷既有心要表现,自是殷勤备至,刚出了几步就到杜汀兰跟前,彼时杜汀兰已经来到那轿子外边,正要掀了帘子进去,江嬷嬷便道:“小姐也知道那邢嬷嬷身宽,小心伤着了小姐,还是让老奴先去看看。”

    杜汀兰含笑道:“去吧。”

    江嬷嬷便憨厚一笑,眼角堆起的笑是化都化不开。

    那邢嬷嬷被五花大绑着,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想叫人呢,口被堵着,想踢门呼救,身子也不灵光。被折腾了这些日子,邢嬷嬷可是受了大罪了,她本想一死了之,可现下这样也是不行的。邢嬷嬷在宅院多年,没见过这么处置人的,虽说没有千刀万剐,可是也生不如死了。没有得过一张好脸也就是了,连睡觉如厕也是被人盯着,邢嬷嬷那苦,是说不清道不明。

    邢嬷嬷本以为就要这样被带回杜府,今日她如往常般,以为是有人来送饭了,可还没有看清楚来人容貌呢,就被人拳打脚踢了一番,邢嬷嬷是痛也叫不出声,只能呜呜了几声,等到身上那剧痛过去一会,邢嬷嬷险些痛晕了过去,她微眯了眼,蓦然眼前一阵强光刺过来,邢嬷嬷想用手去掩呢,才发现手脚都动不了,待看清楚来人,又是一惊,呜呜了几声。

    “小姐,您小心。”江嬷嬷说了一句,一面用鄙夷眼神看着邢嬷嬷,杜汀兰进了马车,低头看了眼邢嬷嬷,道:“嬷嬷你先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与邢嬷嬷说。”

    “这……”江嬷嬷犯难了,七小姐还是没有把她当自己人啊。

    而邢嬷嬷呢,早抑制不住了,江嬷嬷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踩在她头上来了,她也不想想,昔日是如何对她奉承巴结的?江嬷嬷也是怕的,便道:“可小姐一个人在这里,若是这贱奴不知好歹,反伤了小姐,可如何是好?”

    邢嬷嬷平时做事十全,是个不可多得的下人,比之粗枝大叶的江嬷嬷,是要好上十倍,江嬷嬷担心杜汀兰会有说服邢嬷嬷的意思,若果真如此,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杜汀兰淡然一笑:“无妨,嬷嬷,你且去吧,我自是有事要问邢嬷嬷,若是你在,她也未必肯说。你说是不是?邢嬷嬷?”

    邢嬷嬷忙不迭点头。江嬷嬷无奈,也没有借口留下,便道:“那老奴就在外边候着,小姐有事,叫老奴一身即可。”

    杜汀兰捡侧面坐了,揭下邢嬷嬷口上布条,邢嬷嬷得了放松,是一刻也不能等便呼道:“七小姐,做的事我都认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的。”

    杜汀兰因此含笑道:“嬷嬷认了什么罪?是往我的膳食里加东西,还是往水井里加东西?若是前者的话,我自然是要将你带回杜府,详细告知母亲,求她替我做主,相信母亲必定会秉公办理,或是罚例银,或是打了板子,又或是撵出去都是轻的。可若是后一种,那可就难说了,难免这些香客里面没有哪一家的小姐夫人,且世上原本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届时,被告到官府去……”

    邢嬷嬷道:“老奴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到杜府。”

    杜汀兰冷笑道:“嬷嬷真会说笑,真要到那时,嬷嬷有去无回自不消说,你并非杜府家生的奴才,也可不顾及杜府兴衰,可难道连自己家人的性命也要置之不理了么?嬷嬷签了契,也不若是为了多挣些银子,让家里人过上好一些的日子,若是命都没了,还如何过日子呢?”

    “还是嬷嬷以为,到那个时候,还会有人对嬷嬷施以援手?”

    邢嬷嬷眼光闪了又闪:“说来说去,七小姐不也是要置老奴于死地么?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七小姐也就不必替老奴操心了。”

    杜汀兰闻言,又道:“那也未必,只要嬷嬷肯帮忙,不但你不会丢了命,连同你的家人,也会平安无事。”

    杜汀兰是想问出幕后之人,她认识和接触的只有杜府之人,但是杜汀兰不能确定是哪一位,如果能够问出个所以然,倒也省了不少时间去猜测。

    看似人人都有可能,也人人都没有可能。是母亲么?杜汀兰想不出她这样做的理由。方姨娘呢,虽然有这个动机,可是无缘无故的,也没有理由啊,再说她已经与六姐姐和好如初,方姨娘也犯不着为这种小事将她置之死地吧。还有祖母,她固然知道祖母对她没有五姐姐那么亲厚,可始终血浓于水,她也是祖母的孙女不是么?

    正是如此,杜汀兰才想从邢嬷嬷身上找到突破口。她知道这种希望渺茫,幕后之人,既然这么大的手笔,想必已经做了万全之策,要邢嬷嬷开口再次叛离的几率,微乎其微。

    又是长时间的寂静,杜汀兰道:“这么说来,嬷嬷是铁着心要求一死了?”

    邢嬷嬷长叹一声:“七小姐该知道,有些事做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杜汀兰冷笑:“即使是错的,也要一错再错么?”

    邢嬷嬷干笑了几声,也行是怜悯心起,也许是内心有愧,倒是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既然都走到这个地步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相识一场,老奴还是有几句忠告要对小姐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对,也没有什么是绝对的错。所谓对对错错,不过是替自己找寻一个借口。对的又如何?错的又如何?不能改变的,始终不能改变,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留不住的,终也是留不住。七小姐是个好人,也休要再问,即便问了,老奴也不会告诉七小姐。只是世事难料,七小姐还是要,好自为之。”

    邢嬷嬷再不肯多言,即使杜汀兰如何问,她也懒懒不再开口,如此,杜汀兰也不再勉强,只让江嬷嬷小心看着,江嬷嬷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相处多日,杜汀兰知道邢嬷嬷或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那几句话久久萦绕心头,是啊,对的又何尝不是错的?而在别人看来,你错的,或许正是对的。这样对也是错,错也是错,哪里还有什么对的可言?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半真半假可真可假五真

    却说杜汀兰一行人几经辗转,终于抵达金阳城,只是要回到广元镇上,还需在河岸乘船两个时辰方可到家。这一日时辰尚早,绿影嚷嚷要下去逛逛,杜汀兰因舟车劳顿,确也需要休整一番,再者自己也要梳妆打扮,一探究竟了才是,便欣然应允了。绿影自是好不高兴地去了,江嬷嬷觉得这是一个契机,便独自留了下来服侍,只剩几个驾车的小厮,江嬷嬷也命寻了一处茶寮,让那几人歇息去了,自己则随着杜汀兰到了一处僻静厢房,陪着杜汀兰闲话家常了。

    杜汀兰沐浴香梳,换了一套干净衣裳,对着镜子理妆,镜面理映射出江嬷嬷一半侧脸,间或往她瞧上一瞧。杜汀兰放了篦子,笑语道:“嬷嬷,你也坐吧。”

    江嬷嬷哪里敢真的坐,只拣了凳子半截坐了,道:“小姐有何吩咐?”

    “嬷嬷,那邢嬷嬷可是安排妥当了?”

    江嬷嬷应道:“小姐放心吧,都照小姐的吩咐安排好了。”一面又道:“小姐可有问出什么没有?”

    自从那日之后,江嬷嬷面上对着杜汀兰,那是毕恭毕敬,也更亲切了三分。杜汀兰点头赞许:“我就知道嬷嬷是个好的。”

    江嬷嬷疑惑道:“只是老奴还是不大明白,小姐为何要将邢嬷嬷藏在外面?”

    杜汀兰道:“嬷嬷,你办你的事就好,至于邢嬷嬷,我自有想法。嬷嬷不必问,知道得太多,对你反而没有好处。”

    江嬷嬷一想也确有此理,便不再说话。站起身开始替杜汀兰梳妆打扮起来,事毕,杜汀兰道:“没想到嬷嬷你也有这些本事。”

    江嬷嬷垂眸道:“小姐说哪里的话,这是老奴该做的。”

    杜汀兰将一串手珠褪下,悄然滑到江嬷嬷手上,江嬷嬷据不敢接,后杜汀兰一再坚持,江嬷嬷方笑着接了,下意识又掂了掂,见杜汀兰看着她,也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小姐,老奴习惯了。”

    杜汀兰正了神色,道:“嬷嬷可知为何我要留下歇息半日?”

    “老奴愚昧,不知,但请小姐示下。”

    “江嬷嬷,我既留了你,便是相信了你。”杜汀兰试探道:“眼下我的近况嬷嬷也是知道的,我不过一个没了姨娘的庶女,也会这样被人惦记着,可见这深宅大院,真的没有半分情分在。我自小身边就没个可心的人,唯有绿影一个丫鬟跟着,可也是不知道那些个腌臜事的姑娘家!我别无所求,但求有个立足之地,能够一生平安无祸,便是对我那早早没了的姨娘最大的宽慰了!”

    情动之处,杜汀兰难免忧思:“最初我也以为,邢嬷嬷是真心待我好,我便当她是个好的,恨不能掏了心窝子地对她,可没成想,她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当着我的面就对我心巴巴地好,背着我还不知是怎样编排地算计着我!嬷嬷你说,若是此回我全然不知,那回府后,也必然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吧。”

    江嬷嬷跟着抹了两把泪:“小姐快别说了罢!”

    又道:“老奴何尝不知道小姐的苦,不过小姐放心,老奴是一心一意要跟着小姐的,绝无二心!小姐若是不信,老奴可以指天发誓!”

    “嬷嬷也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我既带了嬷嬷进来,便是要全心信任嬷嬷了。只是,眼前我们还有几关,尚需嬷嬷与我共度。”

    “老奴知道,若是不把那幕后之人揪出来,小姐就没个安生日子了。”

    “此其一,且此一不能操之过急。眼下最最紧要的,便是如何从母亲那里要了嬷嬷你。”

    “这……”江嬷嬷也为难了,她在杜府并非得力的嬷嬷,说话没有几分分量,哪里有那个本事去求职?也只有那些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才算轮得到她。江嬷嬷两相较量之下,道:“小姐的意思是,要打消众人疑惑,所以……”

    杜汀兰郑重点头。

    江嬷嬷脸色大变:“可是这样,只会让小姐更加处于不利地位,或许……”

    杜汀兰道:“嬷嬷无需担心,我已经寻到如何自保的方法。”

    若要江嬷嬷来伺候,只能让杜汀兰在杜府更加不得势,甚至连杜大老爷的那一点怜惜,也要悄悄掩去。只有在敌人面前,将自己掩饰得手无傅鸡,那样对手便不会将她放在眼里,这也是一个保全自己的办法。然江嬷嬷却摇头不同意:“那人既然有心要算计小姐,岂会轻易罢休?说不准早已经让人准备了后招,要再次对付小姐了。依老奴看,与其这样躲躲藏藏,不如争个高下!反正小姐不争也要争,争还是争!让自己足够强大,也不怕那些个魑魅魍魉!”

    杜汀兰凝思半响,道:“话虽不错,不过,我势单力薄,哪里能够跟人一较高下?只怕白白牺牲了你们去。”

    江嬷嬷思忖后道:“这府中之事,老奴还是听过一些的,小姐固然势单,为何不寻几个得力的呢?老奴就听说,小姐回杜府前,去授教的是方嬷嬷,她可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了!这方嬷嬷是任何人的情分都不给的,上一回居然会夜探绿影姑娘,可见是真真喜欢绿影姑娘的了!小姐不如让绿影姑娘去方嬷嬷那走动一二,如此,在老夫人那也有个说得上话的人。再有就是,那季管家家的,却是个心慈的人,老奴觉得,她那里,也可以算得上一个。虽说不至于会帮着小姐,至少也不会做了他人的爪牙,害了小姐去。”

    杜汀兰听完,蹙着眉头想了一会,挥起手道:“嬷嬷你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但也有些许漏洞,容我再想想罢。”

    “诶,那老奴先出去了。”

    待江嬷嬷走得远了,绿影自门帘那一侧出来,杜汀兰问道:“你以为如何?”

    绿影嘟着嘴:“五分真五分假,江嬷嬷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还是要小心为上。若是再同一个邢嬷嬷一般的,只怕小姐和奴婢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杜汀兰点头道:“那是自然。”反衬道:“不过,她说的煞有其事,未必不可行。”

    绿影啐了一口,颇为不满道:“她不过半真半假陪着小姐说了半日的话,哪里见得就是真真好的了?要说这可以依靠的大树,奴婢心里倒是有一位最合适的人选……”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亦对亦错无对却也无错

    酷热的天气忽然来了一场暴雨,比起杜汀兰在山上那几回,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是为何他们都快到家门还要停下歇脚的本意,想那气候瞬息万变,可人心何尝不是如此?

    杜汀兰坐在临窗位置,透过窗棂看大雨瓢泼,有那低着头以袖遮面匆忙跑过的,也有那撑了伞路过的母子,还有那在遮棚下叫卖的小贩。绿影正是从那外头进来,手上捧着用荷叶包了的板栗,道:“小姐,吃些吧,还是热的呢。”

    杜汀兰未回头,懒懒答道:“你吃吧,我不想吃。”

    绿影嘟嘟嘴:“奴婢可是特意给小姐买的呢,那时候我们在陀罗山,每每这个时节,小姐便带了奴婢去捡板栗,不知道是多开心。小姐你看什么呢?”说着人已经来到窗前,透过杜汀兰的眼神看过去,咕哝道:“也没什么啊?”

    悠悠看着的杜汀兰忽然道:“绿影,你看,那母女是何其开心?还有那对布衣夫妻,那女子那般幸福,不知道我姨娘,是否也曾这样笑过?”

    绿影笑笑:“小姐想姨娘了吧?我听说善良的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所以姨娘一定会守护小姐的。”

    说着江嬷嬷也从外面进来了,身上多处湿了,一面将伞放在了门口一面道:“这雨也真是,说下就下。”

    绿影道:“嬷嬷这话可真是,难不成,这老天何时要下雨,还要跟嬷嬷报备一声不成?”

    江嬷嬷啧啧两声:“难怪都说姑娘你伶牙俐齿呢,罢了,我说不过你。”说着绕了步子来到杜汀兰面前,道:“小姐,都办妥了。”

    杜汀兰点头:“一定得藏仔细了,日后说不准,还能有大用处。”

    江嬷嬷答了,道:“小姐放心,这是您头一回交给老奴的差事,老奴保证把它办得漂漂亮亮的。”

    绿影又道:“哟,这事还没了呢,嬷嬷就开始邀功了。小姐您可不能偏心啊!”

    江嬷嬷正要应答,猛然打了个喷嚏,杜汀兰望了绿影一眼,道:“嬷嬷你辛苦了,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吧,小心着凉。”

    “老奴皮糙肉厚的,不碍事。”说罢还是站在边上。绿影便道:“嬷嬷你这可就不对了,这个时辰明明是该我伺候小姐的,若是功劳都被你抢了,那我岂不成了吃干饭的了?”

    “嬷嬷你去吧。”杜汀兰说了一句,江嬷嬷再无可言,便退下了。绿影得意地冲她做个鬼脸,言下之意似乎是说,看吧,小姐最疼的还是我。可她高兴劲还没过,杜汀兰已经吩咐下来了:“绿影,你也去吧,我有一件事要你现在去做。”

    一炷香之后,旺财来到厢房。杜汀兰坐在正中央喝茶,旺财照例打了个礼,杜汀兰让绿影沏茶,又叫旺财坐了。旺财哪里敢坐,捡了半截椅子,那茶碗拿在手上也是沉重得很。

    杜汀兰不动声色看着,许久才道:“旺财,你可知我为何叫你来。”

    旺财双手颤抖,老老实实回道:“小姐,小的,小的不知。”

    “你别怕,喝口茶压压惊吧。”

    “小的不敢,小姐有何吩咐?”

    绿影凶巴巴凑上去,瞪着旺财:“我们小姐叫你喝茶,你就喝。”

    也不知道是被绿影吓到还是渴了,旺财哆哆嗦嗦端起茶碗喝了个底朝天,苦着脸:“小姐……”

    “你完了。”绿影笑道:“这茶里被我下了药。”

    旺财见绿影认真的表情,差一点跳起来,这回是连声音也不是自己的了:“下……下药。”

    “是!”绿影道:“为了怕你说错话,我在茶里下了哑药。此药非比寻常,若是一个时辰内不服用解药的话,只怕这一生都说不了话了。”

    旺财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绿影姑娘,你说笑呢吧。”

    “信不信随你。”绿影凑近了些,道:“现在你是不是感觉喉咙干干的,还有点微微的疼痛?”

    旺财慌了:“绿影姑娘,我们无冤无仇,我可还算是救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绿影伸出二指:“第一,你救过我们小姐我们小姐也救过你,算是扯平了。第二,此药不同于一般的哑药,要是不按时服用解药,别说变成哑巴,三年之内,还会危及性命。第三,只要你配合我,我便把解药给你。否则,哼!”

    连连点头,旺财道:“我配合,我配合,你要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

    绿影道:“那还差不多。接下来,我们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旺财拼命点头。

    “谁叫你来的?你的雇主是谁?你到底是谁的人?还有,你是不是也如那邢嬷嬷一样,面上对我们小姐赤胆忠心,实际上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那人给你多少银钱?还是你有把柄被人捏住了?即便是把柄,可如今你的命在我们手上,你可得想清楚再回答。”

    旺财听完,傻眼了,这么多问题他先回答哪一个?他苦着脸望着后面的杜汀兰,七小姐虽说养在外面好些年,可礼仪闺阁教养并不亚于其他两位小姐,为何她的丫鬟却这么……旺财一时想不出什么来形容,便道:“小的愿意跟着小姐,为小姐鞍前马后,只求小姐饶过小的一条贱命吧!”

    “小的并非是府中哪一位主子的人,一直都是季管家安排什么,小的便做什么,这一次,也是凑巧,我们一班这几个小厮都有事去了,独剩下小的。那日刚巧小姐要走,大老爷便命了小的跟着小姐,小的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所隐瞒。”

    杜汀兰站起来,道:“旺财,我信你,但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旺财忙叩头:“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小的也绝不敢说谎。”

    “我且问你,这府里,可有你的亲人?”

    旺财心中一惊,七小姐怎么知道,难道她早就洞察了先机?他一直小心谨慎,从未有过出处,怎么……旺财抬头,见杜汀兰正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他心虚地低下头,先前的念想一下就坐实了,家人一直告诉他不可参与到几位小姐的争宠之中,所以多年他都只是一个最低微的打杂小厮,他也明白,只有这样才能走得更远。可自从跟着七小姐以来,时日久了,旺财竟有一瞬间犹疑,左思右想之下,旺财决定孤注一掷:“既然什么都逃不过七小姐的法眼,那小的也只好招了。”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荆棘路汀兰连收两奴仆

    旺财道:“不瞒小姐,老夫人身边的褚嬷嬷,正是小的祖母。”

    话音一落,绿影倒吸了口凉气:“这么说,你是老夫人的人?”一面又冲杜汀兰道:“小姐,您听到了吗?是老夫人。还好,还好是老夫人,至少不会致小姐于死地。”

    绿影双手合十,旺财呆了呆,他不是早就说了不是谁的人么,怎么这丫鬟都不会思考的?

    杜汀兰也是吃了一惊,暗想:我本以为他无非是个亲戚,却不想是这样亲厚的关系。褚嬷嬷一直谨小慎微,虽不十分得力,却从无错处,她也算是祖母身边数一数二的人,却晓得收了锋芒,面上做出愚笨之状,亲生儿子也只让做个最普通的小厮,这样的人,才是最聪明最会进退的,如此,我这可就难办了。可该如何是好?

    杜汀兰心头微微乱了,决定先问问旺财,从他身上套出话来,便问道:“祖母可知你的身份?”

    这是顶要紧的,否则她走的每一步都将没了意义。

    旺财笃定摇头:“小的生母并非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女子,而是……而是父亲在外面私养。因小的母亲倔强,所以祖母还有父亲并不知小的存在。四岁那年母亲突发疾病,这才带了小的回去,也只是当做一般亲戚往来。至八岁后,因与父亲生了嫌隙,母亲再不愿我回去,可祖母思念,便经了他人几手,才把我送进杜府做了个普通小厮。祖母只是为了能够偶尔时见到我一面,别无他意,且这般重要之事,如何能够让老夫人也知道了去?所以小姐放心,小的保证,再无人知道小的与褚嬷嬷之间的关系。”

    杜汀兰表示知道了,若是祖母知道,可能旺财也不只是一个小小的没有地位的小厮了。

    那边绿影听了,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口中叹道:“我只当小姐是苦的,我自己是苦的,没想到,你原来也跟我一样啊。”旺财素日听说女子是最烦人的动物,他也最是厌烦那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子,旺财皱了皱眉,原想说些话来截了绿影的哭声,然听到她那几句话,心头一颤,嘴唇动了动,再不敢说什么。

    旺财本就对绿影有些好感,虽只是朦胧之境,毕竟与其他有些不同,此时是恨不能将天下间最好的东西与之,方才能让那泪化为珍珠般。

    杜汀兰道:“如此,我再问你,你是否愿意来我知春阁办事?”

    旺财磕头:“小的愿意。”

    “你可是要想好,我这里比不得那几处,或许就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旺财不改颜色:“愿意,能够伺候七小姐是小的的福分,小的自是愿意。”一千个愿意,还有一万个愿意,想他旺财虽然说有家人,但除了对他尚算怜悯的祖母,哪里还有一个真正关心的?其实自从观音庙一事后,旺财就铁了心要跟着杜汀兰了,只是碍于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自己也不好贸贸然开口罢了。如今七小姐开了口,好比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块馅饼,旺财岂有不接之理?

    听起来似乎皆大欢喜了,旺财冲杜汀兰笑笑,再看向绿影时,忽而想起那哑药一事,他再变了脸色,小心翼翼道:“绿影姑娘,我什么都说了,再说以后我也是替小姐办事的人了,你能不能做做好事,先给我几颗解药?”见绿影回头,担忧她不肯,又退了一步,道:“不是几颗,是一颗,你能不能先给我一颗?否则我这条小命,就要玩完了。”

    绿影笑着跨出门槛,一边笑着摇头:“这个傻瓜。”

    旺财眼睁睁看着绿影远去了,可能离得远,并没有听到绿影的话,便回了头,道:“小姐……”

    杜汀兰止住笑:“你信她呢,她唬你玩笑的。”

    一时绿影有叫了江嬷嬷来,江嬷嬷见到旺财并不吃惊,自然又是表态一番。杜汀兰便将心中打算说了出来:“旺财这边好办,他是小厮,只在外院办事,所以要调动起来,并不复杂。我只需随意处置了我院中那几个,那旺财就很有可能会被分来。为难的倒是嬷嬷你,因你在祖母跟前也是服侍过的,又是因为犯错被降级,所以……”

    江嬷嬷皱巴巴的脸上难得平坦,她听完道:“不如我回去再做错几件事,这样,或许会被忽视,才有可能来到小姐身边。”

    杜汀兰摇头:“不可。且不说这样能否成功,单风险就太大了,眼下二叔升职,祖母必定事从严苛,做过了,很可能被祖母撵到庄子上,便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江嬷嬷惊慌道:“那可如何是好?”

    杜汀兰笑道:“这样也好,不会有人怀疑到嬷嬷头上,至于下面的事,我还得想一想,总要知道对手是谁,出什么牌,我们才能跟着接招是不是?”

    旺财道:“要说幕后之人,小的觉得人人都有可疑,最有可能的还是大夫人和方姨娘。老夫人没有这个必要,且她如果要害小姐,何必让人接回来?大老爷也是不大可能的,他对小姐还存着那么一股歉意,自古虎毒不食子,大老爷是耳根子软的人不假,但决计不可能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二夫人呢,她没有那个动机,至于二老爷就更不可能了,就算是为了家业之事,他首先要对付的也该是嫡出的五小姐而不是七小姐。”

    旺财一口气说完,见杜汀兰、绿影、江嬷嬷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他,不觉搔搔头:“我说错什么了吗?”

    杜汀兰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旺财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比起方姨娘,杜汀兰更侧重相信是袁氏,毕竟要买通一个寺庙的大部分女尼,是很大的手笔。

    杜汀兰见雨小了些,便吩咐道:“我们出发吧,是时候回去了。”

    绿影道:“小姐莫急,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杜汀兰点着她的额头:“你呀,是不想回去才是吧。”

    绿影吐舌,不止绿影,她何尝不是如此,前路荆棘异常,自从她决定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她不再可能是以前那个天真单纯的杜汀兰,她必须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即使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唯一不变的是,她不会轻易对别人下手,但她也不能容忍,有人一再伤害她!

    就这样,弱女杜汀兰,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二章程。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情深深嫡姐庶妹喜相逢

    午后的夏日更是闷热无比,绿影坐在船上还嫌不够,索性去了船头吹风。好在整条船是被包下的,也没有什么不便之处。绿影将帕子在水中浸湿了,往脸上擦了一擦,这才觉得好些了,回过头正要说几句,就见杜汀兰一脸惨白,绿影吓了一跳,是不敢再玩水,起身几步就来到杜汀兰跟前,道:“小姐,怎么了?”

    杜汀兰揉揉额头,道:“无妨,大概是午睡的时候没注意,有些中了暑气。”

    江嬷嬷大惊:“这可怎么是好?若是小姐这几日病了,必不会被老夫人所喜……”

    算算日子,眼下离二老爷升职举宴的日头不远了,颜氏速来迷信,只会认为这个孙女是晦气。杜汀兰苦笑,谁让她有那么一位在祖母心里已有“前车之鉴”的姨娘呢?只怕,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吧!

    但是她既然回来了,便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任人揉捏,于是杜汀兰摆摆手:“嬷嬷莫要担心,我不过是有些晕船,回去歇息半日也就好了。”

    江嬷嬷这才拍着心口,口中念道:“阿弥陀佛,可吓死老奴了。”

    杜汀兰也只管笑笑,不答话。唯有绿影站在一侧,若有所思地瞧着,慢慢地把头扭到一边。杜汀兰岂能不知,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到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

    船夫减缓了速率,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总算是回到了杜府。早有下人认出杜汀兰几人来,先有一人去报了,另外的牵马也好,迎接也罢,不过寥寥几人。若是还有什么值得一提,便是头先就在门口翘首期盼的杜雅兰,着实让杜汀兰吃了一惊。

    杜雅兰含笑拉过杜汀兰的手,道:“可是把你等回来了。”

    杜汀兰道:“因为路途遥远,中间又耽搁了些时日,倒是五姐姐有心了。”

    她并非不感动,在这杜府内,也还好她还有这样一位贤惠的嫡姐。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谁也越不过去,而她对她杜汀兰,不过是一些怜悯,但这怜悯足以让她铭感五内。

    “可不是。”杜雅兰说:“早早就听母亲说你要回来了,我是左等也不见人,右等也不见人,我想着就这样等着也不是个法子,正想禀明母亲,再派几个人来呢,谁想你这不就回来了。若是再不回来,只怕是全家都要替你担心了。”

    杜汀兰知道杜雅兰从来只捡了好的话说,也不辩驳,只道:“姐姐有心了,叫我如何谢你才好?”

    杜雅兰嗔怪地看了杜汀兰一眼,道:“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可不就是见外了?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面上说着望你好,心底里又盼着你不好的?若是你如此想,才是真的枉费了姐姐对你的一片心呢。”

    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杜汀兰自然知道她是个情感细腻的人,又见她果真泪眼汪汪,自觉失言,忙住了口,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道:“是妹妹失言了,姐姐勿怪!姐姐这般疼爱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岂会多思多想?只不过一时感动,忘了怎么说,反倒让姐姐伤心了,我真是该死。姐姐饶了我这一回吧,往后再不敢了。”

    言罢还扮了一个鬼脸,杜雅兰这才破涕为笑,看了几眼又道:“妹妹一路风尘,也是很劳累了。瞧我高兴的,只记着要跟妹妹叙旧,都忘了妹妹劳累这事了。知春阁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妹妹还是先回去洗个澡,再歇会吧。”

    杜汀兰点头:“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只不过,按理说妹妹回来,自然是要先去向祖母和母亲请安才是,哪有自行歇息的道理。”

    杜雅兰白了妹妹一眼,道:“妹妹有所不知,每年这个时节,祖母就会比往日多睡上一个时辰。眼下正是天热,母亲也不大爱出门,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下午的请安,也是免了六妹妹的了,你若去了,一来是打扰了祖母歇息,恐她老人家又睡得不安稳了。二来你的身子也不爽,何苦挨着热去凑那一份?若是把自己弄病了,可是怎么好?”

    “姐姐虽然言之有理,可是,妹妹毕竟是晚辈,要是日后被人听了去,是否会被说成是不尽孝道?若因我一事连累两位姐姐,我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杜雅兰捂住她嘴,道:“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再不许说这样的话来!我既说了这些,自然是想到了那些个。你只管放心,再者,我瞧着你脸色也不大好,这脸上都瘦了,是不是在那边不好?吃得可好?住的可好?”

    杜汀兰“噗嗤”一声乐出声来:“姐姐一连问了这么多问题,到底让我先回答哪个是好?”

    本是玩笑,杜雅兰却红了脸,急得很:“跟你说正经的,你倒好,还反过来取笑我。你再这样,日后我便不来了!”说着气呼呼地站起来,作势就要离去。杜汀兰忙拉住了,哄道:“好姐姐,我知错了还不成吗?知道你关心我,我心底也高兴,不过说到底是为咱们杜府去祈福,每日素食三餐,想来是瘦了些吧,也不打紧,我如今看着姐姐安好,也算是没有白走一遭了去!”

    杜雅兰听到此,眼中泪光闪闪,道:“当日我听说你要去给你姨娘上香献祭,知道也阻拦不了,且你姨娘死忌就在那几日,往返也不过半个月左右。我一想着你大概是想你姨娘了,到底不该阻拦,就这么由着你去了。可总也料不到,还会发生那许多个事情!我若是早知道,便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的。”

    “五姐姐严重了,妹妹也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

    杜雅兰抬起眼睑:“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只听说你们有些事情耽搁了,具体的,也没个人告诉我,这才担心得不得了。”

    “此时说来话长,等有时间了,我再慢慢告诉姐姐不迟。”其实她心里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事情的始作俑者,她怀疑的对象,有她母亲在内。对于杜汀兰来讲,很能够理解袁氏下手的原因,但是杜雅兰是她亲生,未必肯相信,更遑论接受了,这才是杜汀兰真正为难之处。

    杜雅兰叹口气:“好在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我这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要再折腾出什么来,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杜汀兰笑道:“知道姐姐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才不是担心你呢,她不过是被人逼得没了法子。我说的对不对,五姐姐?”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意绵绵嫡母庶女复相见

    杜汀兰及杜雅兰正说着话,杜馨兰咯咯笑着走了进来,见到杜雅兰,道:“五姐姐你好偏心,知道七妹妹回来了,也不叫上我,自己就先来了。”

    今日跟着的是翠莺,杜汀兰远远瞧着,还是那副瘦弱的样子,只是满面的委屈状,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她眼光刚望过去,杜馨兰便瞪了翠莺一眼,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外面候着吧。”

    原来杜汀兰杜雅兰姐妹两人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知春阁里来,等到杜馨兰来的时候,两姐妹已经落座了,绿影也泡了新鲜的茶上来。都说冬冷三九夏热三伏,如今正是三伏天,杜馨兰却要叫翠莺去外面守着,杜汀兰于心不忍,正要说话,这时杜雅兰拉了她的手,眼神示意,自己先笑了起来,却是对杜馨兰道:“瞧瞧这张嘴,一来就给我扣下这么一顶大帽子!你何曾知道,我没来叫过你?不过是见你睡得正香,也就没有叫醒罢了。你倒好,硬生生吃了这会子的醋来!”

    听杜雅兰说完,杜馨兰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神采飞扬地昂起头,问道:“果真如此?”

    杜雅兰垂下眼睑,轻啜了一小口茶,再抬头时仍是笑意盈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杜馨兰这才喜笑颜开,末了也忍不住道:“话虽如此,倒显得我多小气似的。”

    三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闲话来,杜馨兰已然是忘记了翠莺之事,兴致盎然地听着杜汀兰所见所闻,竟是比杜府里精彩许多,她暗自懊恼道:“早知道是这般有趣,我也该随着妹妹你一起去的。”

    末了又道:“不过我姨娘还在,似乎也没有什么祭日。”说着想起杜汀兰的身世,有些愧悔地抓起杜汀兰的手,道:“七妹妹,我是无心之失,你莫要放在心上。”

    杜汀兰当然不会介意,也就换了话题。也没有忽略掉,翠莺向她们二人投来的感激眼神。

    杜汀兰除了心底慨叹一声,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她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能力去照拂一个下人,且这个下人还不是归她所有。

    这个六姐姐,还是一点也没变啊!

    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时辰,杜雅兰杜馨兰告辞,绿影收了茶具,绿筝一早备下了热水,杜汀兰畅快地沐浴了一番,又换上一身艳丽的衣服,这才对镜梳发。不多时,镜中一个娇俏的少女变成了,绿影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笑道:“小姐就是素日不爱穿鲜艳的衣裙,若是穿了,必定也是不逊色的。”

    眉头一皱,又道:“不对呀,小姐平日里总是说不要这些艳丽的,为何今日却忽然要盛装了?奴婢实在是不明白。”

    杜汀兰站起来,道:“你不明白正好,这些日子你也遭了不少的罪,就多歇息一会。今日的请安,还是由绿筝跟我同去。”

    绿影默默地退至一旁,绿筝面上一喜,忙上来福了身:“小姐,咱们走吧。”

    或许是有日子没见,或许是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及绿影,一路上绿筝倒也不多言,只是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小姐走后,大老爷也惦记了几日,后来听说小姐回府受阻,大老爷日日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大夫人也是担心得紧,差点没急出病来。二老爷也不知为何结识了京中权贵,就被提了官,足足是比咱们大老爷高出二品来!”

    “你说母亲急病了?”杜汀兰回过头问,正巧绿筝赶着往上跟,差一点撞了满怀,她抬起头来,见到杜汀兰一脸的正色,绿筝按压下惊慌,道:“可不是,听说小姐在那边病了,大夫人急得不行,说无论如何当日也该拦着的。”

    母亲么?她是真的替她担心,还是只是做做样子?不管如何,杜汀兰只管一试,也该知晓一二。如此想着,她便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也就到了袁氏的茹古院。看门的小厮先是一惊,终究没有说什么,就进去通报了。这样又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就见贴身的徐嬷嬷亲自迎了来,口中直呼道:“七小姐里面请吧,这日头正毒着,怎么就来了。”

    杜汀兰心中冷笑,我若来晚了,只怕更加不合适吧。明面上仍笑道:“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才回来,甚是想念母亲,就赶着来了。”

    说着徐嬷嬷已经拉了帘子,请杜汀兰进去。一进内室,杜汀兰就感到一阵舒爽,虽说她只在太阳底下等了一炷香,可是日头正是毒的时候,早来了一头的汗水,比起外面,这内室算得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此时袁氏仍旧卧在床榻之上,眼角还有慵懒的睡意,见到杜汀兰,方坐起来,口里责备道:“身子原本就弱,还要在大太阳底下,要是中暑了,可怎么是好?”一面说着,又吩咐道:“徐嬷嬷,去端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来,给七小姐祛祛暑。”

    徐嬷嬷答应了一声,杜汀兰笑着道:“还是母亲疼我,知道我喜欢吃。”

    袁氏道:“知道我疼你,可也总让我操心。你呀,你呀!“

    杜汀兰走过去,靠在袁氏肩头,状态亲昵:“母亲别再说了,女儿是因为太过思念母亲,这才眼巴巴地来了,母亲还要来责备我。”

    袁氏顺势搂过杜汀兰,道:“母亲何曾怪过你!还不是担心你的身子。都说三伏天是最易中暑的,就是那些个下人,这时候哪个不是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的?何况你还是我们府里的小姐。”

    又道:“我既担心你热着,也担心你在山上冻着。好容易等到时日到了,却久没了消息,派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庙中出事了。如今我一见,也真是瘦了许多。本想着等日头过了,再来瞧瞧你,谁知道你是个待不住的,也是个胆儿大的,就这样便出来了,也不兴带个伞什么的,到时候中了暑,白白自己遭罪!”

    杜汀兰吐吐舌:“女儿知道了,往后都听母亲的。”

    袁氏这才满意一笑,拢了耳发道:“谢天谢地,总算是回来了。我也得去神灵面前还愿去。”

    杜汀兰笑着提醒:“母亲忘了,女儿此行就是去诵经祈福的。”

    这时,徐嬷嬷端了绿豆汤,小小的白瓷碗里,甚是好看,杜汀兰忍不住喝了,还想要时,袁氏便阻止了:“这些东西,喝的适量就是解暑的,喝的太多,便是有害了。你回来后还没有去见过你祖母吧,母亲陪你去可好?”

    杜汀兰笑得无害,看袁氏慈爱的神色,早已藏在心中的话忽然开不了口,她分不清楚,袁氏是真心对她好,还是包藏着一颗狠毒心肠。但她想,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且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迟。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花非花雾非雾雾里看花

    袁氏换了一身衣裳,带着杜汀兰往杜老夫人颜氏的含辉斋走去,行至一半时,正好迎面遇上了方姨娘带着人也往这边走,似乎是早早预料到了一般,方姨娘先是福了身,尔后对着杜汀兰一笑:“七小姐回来了。”

    没有客套,也没有了往日的敌意,想是顾忌着女儿的面子,或是因为上次一事被大老爷杜成康训斥过也有可能,总之杜汀兰觉得,方姨娘非但没有作对,反而是难得的对杜汀兰露出微笑。

    杜汀兰淡淡点头,应了一声:“恩,见过方姨娘。”

    神色早不似以往了。

    方姨娘先是一诧,随后目光往杜汀兰身上停留一阵,眼中透着疑惑,转瞬扫过袁氏,终是什么7也没有说。

    袁氏道:“既然碰上了,也便一起去吧。”

    方姨娘道是,跟着袁氏往前走,离杜汀兰仅仅一尺距离,这个方向也正好可以看到杜汀兰的侧脸。

    杜汀兰暗自偷笑,心下却道:“按理,我虽是姨娘的女儿,可也算是主子,她是妾,我自然没有要向她逢迎的意思。而她往日也自恃美貌受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今日我不过是拿出了一点主子的样,她便这样地看我,如此这般沉不住气,可那算准时辰,安排下毒之人,明显就是心思细腻之辈,看样子倒不是她了。不过古语有云,人不可貌相,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这般想着走着,离含辉斋也就不远了,袁氏怕她热,中途停下来问了两次,方姨娘便笑着调侃道:“夫人果真是菩萨心肠,对七小姐竟是比对五小姐还要好上些呢,不会是此地无银吧!“

    说着用帕子挡住脸,一双含笑的眸子闪闪的。袁氏欲要说道几句,杜汀兰拉了她的袖口,撒娇般道:“母亲不说还好,这一提,女儿真是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快些走走吗,也好去祖母那里乘凉。”

    袁氏笑着说好,眼角状似无意地扫过方姨娘,道:“你总是这般贴心,你五姐姐和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爱在我跟前撒娇,如今她也快要十岁,却总是说自己是个大人了,也便只看到你,我才想起她那时候。”

    说着眼神一冷,沉下脸道:“方姨娘,你可知罪?”

    方姨娘吓了一跳,继而脸色一变,勉强笑道:“贱妾……贱妾不知,还请夫人示下。”

    “哼!”袁氏眼睛冷冷看着方姨娘,道:“在主母跟前不行大礼,此乃小不敬。当着小姐的面非议主母之事,此乃大不敬。光是这两点,我就有权治你的罪!”

    方姨娘这才慌了,袁氏是当家主母,要编排她还不容易,她立马换了神色,可怜兮兮道:“夫人恕罪,贱妾……贱妾是因为身子不爽,连日来又服侍老爷,所以,所以……”

    方姨娘是因为临危而乱,一时忘记了,不想最后那句正好触了袁氏的逆鳞,袁氏大怒道:“服侍老爷本就是你分内之事,若你觉得累,又有何脸面说出来?还是,你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太好,嫌弃这个姨娘位份低下?果真如此的话,我不介意禀告母亲,还你一个通房的身份!”

    方姨娘脸色变了又变,好好一个姨娘,还有了孩子,若是无端就被贬为通房,地位一落千丈不说,还会连累到她的女儿。方姨娘本来就是凭着大老爷的几分怜爱才坐上姨娘的位置,如果连这点也没有了,那她在杜府还有什么容身之地?

    “夫人,我……”

    “放肆!夫人面前怎可自称“我”?”训斥的是徐嬷嬷,她虽是袁氏的人,但方姨娘总仗着大老爷的宠爱,颇有些不把袁氏放在眼里,徐嬷嬷也受过几次气。此时定然是能够踩几下,就要踩几下了。另一点就是,徐嬷嬷作为袁氏身边的老人,无论何时都想着要替袁氏立威。

    方姨娘愕然地抬起头来,袁氏从未在人前这般对待过她,何况是训斥?可袁氏毕竟是当家主母,徐嬷嬷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袁氏身边的一条狗,她方姨娘还不放在眼里。当然最主要的是,方姨娘已经大致猜出袁氏的意图了,此次是铁了心要磨挫她来,就算是她说破喉咙,跪地求饶,恐怕也是无济于事的了。方姨娘想到往日种种,是又急又气,她忽然转了念想,咬着牙道:“夫人虽是当家主母,可也大不过老爷去吧。”

    袁氏皱了眉:“你什么意思?”

    方姨娘扭了扭腰肢,道:“夫人忘记了,老爷曾经说过,贱妾身子弱,最是受不得那些个卑躬屈膝的事儿,所以不止在夫人跟前,就是老夫人那里,也是免了跪地请安的。”

    袁氏气的浑身颤抖:“那不过是老爷一句床第间的戏言,岂可当真?”

    “如何不能当真?”方姨娘反驳道:“有道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爷说的话不作数,那试问夫人,谁说的话才算数呢?”

    “你放肆!”袁氏是真的怒不可遏了:“你不过一个卑微的侍妾,竟然公然跟违抗我的命令!你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把祖宗家法放在眼里,就是逼我对你用刑!”

    方姨娘听到“用刑”二字,往后退了退,道:“你不能打我,你有什么权利打我?”

    “就凭我是正妻!”袁氏说着吩咐起来:“徐嬷嬷,去告诉季管家,姨娘方氏,对主母不敬,对小姐不恭,杖责十下,扣除月例三月,以示惩戒。”

    方姨娘就要哭闹,抬头看见背光处一道人影,她计上心来,忽然跪地不起,连连叩头:“夫人,求求您绕过贱妾吧!贱妾真的不是有意的,若是因为没有向夫人行大礼就要被杖责,那贱妾就在这里磕头了,求夫人看在贱妾辛苦服侍老爷多年的份上,绕过这一回吧。”

    袁氏还要说话,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男音:“怎么回事?”

    方姨娘此时是泪眼朦胧,哀嚎了一声便一头扑向来人:“老爷,夫人要当着大家的面罚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杜成康已然是听到了方姨娘那几句话,美人在怀,又是他钟爱的小妾,只当是袁氏故意为难,遂看了一眼,道:“筱萍,怎么回事?”

    袁氏自知中了方姨娘的圈套,但她话已出口,况且本就是方姨娘无故找茬,所以也理直气壮地回道:“方姨娘先对妾身不敬,又说了许多挑拨话语,对七丫头不恭。”

    杜成康转头问方姨娘:“可有此事?”

    方姨娘不承认:“没有的事,老爷,您知道贱妾身子一贯弱的,弯不下腰,可夫人非要贱妾行大礼,贱妾无奈,便回了两句,夫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杖责。”

    “筱萍,是这样么?”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水中月镜中花镜花水月

    “是非曲直,妾身相信老爷自有公断。”她才不信老爷会当众为了一个姨娘驳了她主母的面子,更加不信她托付终身的男人会是一个偏听谗言的人,所以袁氏在赌,赌大老爷是会相信她和公正,还是相信方姨娘。

    “老爷,夫人一向慈悲,又怎会刻意为难姨娘?实在是姨娘不敬,所以夫人才会动怒的。”徐嬷嬷道。

    方姨娘泫然欲泣:“徐嬷嬷你是夫人的陪嫁,自然是向着夫人说话了。若是老爷问起我的丫鬟,想必她们也可为我作证。”

    大老爷捻了捻胡须:“方氏此言有理,无论是你的下人还是她的下人出来作证,都有失公允。”

    大老爷思索间,眼神看过每一个人,这才注意到杜汀兰,大老爷面上一喜,还是没有过多表露,只道:“你回来了。”

    杜汀兰低着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她的存在感还真是不及方姨娘那轻轻一哭呢,所以说有的东西,永远也是可望不可即的,就像那水中月镜中花,父亲的宠爱便是其一,也不知道当年,姨娘是如何度过那一日又一日,又如何艰难地生下她来?

    她福身道:“女儿刚回来,现下正要跟母亲一起去想祖母请安。”

    大老爷欣慰点头:“向你祖母道声平安,是应该的。”

    袁氏也笑道:“这孩子就是重孝道,刚回来就来了,也不怕中暑。”

    大老爷惊讶地凝视了半响,方姨娘见他神色,便建议道:“老爷,七小姐便是最好的人证,贱妾也相信她会公正说出此事的。”

    杜汀兰脑子里轰的一下,原来她不是看戏的,反是被算计的了。之前她还疑惑方姨娘何以会忽然对她伸出橄榄枝,又何以会在大庭广众哭闹撒泼,原来,原来是如此啊!一来向她显示了她的受宠,也间接告诉她杜汀兰要选对立场,二来也让大老爷更加怜惜于她,三来呢,仗着大老爷的那份恩宠,直接就打了袁氏的脸了,此可谓一举三得!

    杜汀兰不得不推翻此前所猜所想,将方姨娘重新列入那怀疑名单之中。一个心思转了几道弯的人,杜汀兰不认为她是个蠢货,唯一的可能是,她是故意的!故意趾高气昂,故意挖了坑,让自己先跳进去!

    但眼下最最困难的是,这个人证她如何去做?如果她据实以报势必会直接得罪了方姨娘,以方姨娘睚眦必报的个性,日后枕边风一吹,背地里不知要下多少绊子出来。如果她稍微倾情一点,又会将袁氏置于不利境地,袁氏是正妻,她掌管她的一应所有,更是不便。再有就是,大老爷会不会因此对她有所怀疑,觉得她并非单纯的孩子而轻看了她?那样的话,她在大老爷心里那仅有的一点点怜悯也无,岂不是得不偿失?

    杜汀兰左右为难之间,大老爷已经直接替她做下了决定,他看了眼方姨娘,道:“向主母问安本是你的职责,往日是筱萍不跟你计较,但祖宗家法仍在,这也算不得什么过分的事情,你依礼问安也就是了。”

    又对袁氏道:“她虽跋扈,但心地是个好的,杖责是否太过严重?就依你之言,扣月例一月,以示惩戒吧。”

    方姨娘原本是不情不愿地,听到大老爷的话后,不免喜笑颜开。得意地看了眼神色凝重的袁氏,心里不无高兴,看来老爷还是疼她的,月例嘛,扣了也就扣了,老爷日日宿在她这里,还愁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

    袁氏解释道:“妾身也没想真的对方氏动手,不过是吓唬吓唬她,让她记得自己的本分罢了。”

    大老爷已无意再听,只对杜汀兰道:“天气热,快些进去吧,别热着了。”

    杜汀兰刚要去,大老爷又改了主意:“既然也走到这了,索性我也去看看母亲。”

    说着兀自走在前头,方姨娘若不是碍于袁氏在场,定也是要立马跟上的,此时也学乖了,跟在袁氏身后半步左右。杜汀兰按下握了握袁氏的手,袁氏对她扯出一个虚无的笑意。丈夫当着自己的面帮了小妾,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该难受的。何况袁氏曾经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也不知是究于什么原因,前面忽然停了下来,方姨娘一只脚没停稳,直接撞上前面的杜汀兰及袁氏,霎时间来了个人仰马翻。

    杜汀兰只觉得手肘一疼,抬起手腕掀开衣袖一看,擦破了一块皮,那边徐嬷嬷慌忙扶了袁氏起来,绿筝也忙来查看杜汀兰的摔着没有,唯有方姨娘疼的“哎哟”了一声。

    徐嬷嬷查看了袁氏,发现她只是摔疼了,这才放了心,到底忍不住抱怨道:“也不知方姨娘怎么走路的。”

    适才那口气憋着,实在没处发泄,索性都嘀咕了出来。方姨娘耳朵好使,正巧听见了,眼神一凛:“诺,看那。”

    杜汀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大老爷立在门口,他对面不远处,是正好走出来的二夫人顾氏。顾氏一身绿衣,只带了安姑姑一位嬷嬷并两个丫鬟,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见到大老爷,似乎有意避让,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来。杜汀兰看不清父亲的面容,就已经听见顾氏轻轻地说道:“小嫂好像摔的不轻,大哥不去看看么?”

    杜汀兰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回过头看着还在地上的方姨娘,方姨娘本叫唤着,见了大老爷,更是娇嗔道:“老爷,我好疼啊。”

    杜汀兰看到顾氏微微皱了下眉,而她的父亲首要的不是去扶他的小妾,反而是神色紧张地看着顾氏,道:“弟妹,我……”

    “我来陪母亲说说话,这就要回去了。大嫂来了,母亲正等着呢。”顾氏道。

    “你这是要走了?”大老爷问道,开始有些语气混乱:“我也正巧要走……”

    袁氏笑道:“老爷您忘了,您刚才还说要去陪母亲聊聊的呢。”

    “是啊!”方姨娘不知何时已经自己站起来了,见状亲昵地挽着大老爷的胳膊,道:“老爷,咱们进去吧。”

    这么一拉一拽,大老爷是不得不跟着方姨娘走了,行至袁氏身旁,杜汀兰竟然看见方姨娘冲着袁氏点了一下头,然后袁氏也回点了头,对着顾氏道:“二弟妹走好,七丫头刚回来,我手上事情多,脱不开身,改日再陪二弟妹闲聊。”

    杜汀兰清楚地看到,顾氏脸上僵硬地一笑,错开身子的时候,她隐约看到,顾氏眼中含泪……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妻妾并肩好个齐人之福

    与杜汀兰擦肩而过的一个丫鬟,杜汀兰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是哪里见过,她虽少不更事,多少还是看懂了一些。母亲和方姨娘看婶母的敌意,父亲见到婶母迟钝的眼神,还有婶母刻意保持的距离。杜汀兰往日只觉得婶母深居简出,除了给祖母请安时候能够看到她的身影,其他时候,杜府甚至都没有人在意过她的存在,可事实究竟真是这样么?杜汀兰尤未可信。

    “七丫头,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给你祖母请安。”杜汀兰正想得出神,猛然听到袁氏呼唤,她定了心神,嘴角微微漾起笑意,提起裙裾应道:“就来了。”

    再回头望时,院子里已经没了顾氏的身影。

    大老爷呢,还神思飘忽着,由得方姨娘搀扶着,方姨娘笑了笑,娇滴滴道:“老爷,小心门槛。”

    这本来也是一句关切的话,大老爷听来却尤为刺耳,一把甩开了方姨娘的手,方姨娘一个没留神,站立不住,身子往侧面一摔,那后面跟着的韩税家的早被方姨娘一个颜色侧身在一边,此时要扶早是来不及了,她惊呼一声“姨娘”,而方姨娘也是料定会狠狠摔个跟头……

    手上一热,方姨娘不可置信地睁开眼,见到的正是袁氏,只见袁氏拉着方姨娘的手,笑道:“妹妹可还好?”

    方姨娘正好是站在门口的位置,再往边上就是雕花镂空的盥洗架子,若是撞过去少不得擦破皮等等,万一是碰上脸颊,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方姨娘一向以美色侍人,没了容貌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此时对袁氏是真心感激:“多谢姐姐,贱妾无恙。”

    袁氏见她站稳了,这才放了手,道:“仔细伤着了。”

    方姨娘道:“托姐姐的福,妹妹无事。”

    袁氏还是笑着,眼角看向大老爷道:“像妹妹这般娇滴滴的美人,老爷也舍得,真真是狠心。”

    大老爷原本心烦意乱,见到方姨娘微红的眼眶,回想起二人的浓情蜜意,也有些愧悔,只把脸别过了去。

    袁氏自然懂得见好就收,正好方嬷嬷扶着颜氏出来了,袁氏便带了方姨娘及杜汀兰几人向颜氏请安。

    多日不见,颜氏先对袁氏点了头,首要的自然是拉着杜汀兰问长问短,杜汀兰一一答了,颜氏还不满意,又道:“虽说是抄写经文,可为何也去了那样久的时日?”

    杜汀兰心中一惊,原来颜氏还不知道她被阻一事,如此只会怪她这个孙女不知天高地厚,故意拖延时间。杜汀兰惊出一身的汗,难不成对手的目的是这个?但当下显然不是她思索幕后谁人的问题,应答好颜氏才是正经,于是杜汀兰先跪下了,言辞恳切地说道:“祖母容禀,孙女自去陀罗山后,每每替杜府祈福,又亲抄经文,无不是心怀虔诚,只怕着菩萨显灵,能够保佑祖母母亲婶母们身体康健,父亲叔父们前程大好等等,如此,也不算是枉费孙女一番诚心。可经书讲究心诚,心诚则能神灵,故而孙女每每抄写完,总要拿来仔细查看一番,仿佛总觉得也不够好,是以每一篇经书,孙女便要誊写几份,究竟最后,还是要择其中一二,方能看得过去。”

    颜氏本来怨她时日拖得太久,故意慢慢回来,听完后心里的气也消了几分,又听她言辞间均是为了杜府,又提及两个儿子的前程,颜氏顿时觉得亲近了不少,反而道:“难为你想得周到,只是你这般细致,也要仔细了身子才是。”

    杜汀兰正等着这句话,便道:“孙女想说得便是此事,祖母也知晓,孙女身子骨一向弱了些,就是回府后,母亲整日的派人送来滋补的汤药,然毕竟时日尚浅,所见的效果甚微。那陀罗山上,又是比咱们广元镇还冷上些,孙女本以为,只不过待了几日便好,到底到观音庙,情景便不再相同。谁知道到了那里才知道,竟是比陀罗山还要冷上好些个。孙女一时不查,又或许是之前伤寒没有彻底的好全,那冷冷热热之间,竟又病了起来。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来一去,就耽搁了这么些日子了,也是拖到今天才回来。”

    颜氏听完,摸着杜汀兰的脸颊道:“是瘦了好些个。”一面又对袁氏道:“她既回来了,你便按照往日的份例拨给她。”

    袁氏忙点头称是。

    颜氏又道:“半年的烧香礼佛,竟是一点荤腥都没沾过,她这般瘦弱的身子,走前还病着的,能够这么熬下来,也是不易啊。”

    袁氏嗔怪了一声:“可不是,不过前因后果,媳妇也不是很清楚,还要问问老爷才是呢。”

    杜汀兰忙道:“母亲不要玩笑了,为府中祈福,是女儿的福气,哪里就有母亲说的那样委屈。还是女儿去求了父亲来的。”

    此话便是解释了大老爷并非冷血之人,大老爷也因此更加愧疚了。

    也是袁氏的目的,显然是间接的提示大老爷,你有太多牵肠挂肚的东西,但什么是顶顶要紧的,自己心里该有数才是。

    颜氏并不知道院中一幕,因笑道:“既然瘦了,便把我的菜拨一个给她吧。”转头对方嬷嬷道:“你去看看,哪样是她爱吃的,紧着爱吃的那一个给她吧。”

    这便是恩赐了,就连杜雅兰都没有受过的赏,杜汀兰有些受宠若惊,方姨娘面上闪过一丝怨怼,唯有袁氏,淡淡笑着应下了。

    “你们也不要觉得我偏心,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替咱们家祈福,这点赏,她受得!”

    颜氏说得语重心长,袁氏早明白了,说道:“母亲,这原是应该的。只是母亲自己也年事已高,您的菜品也都是依着大夫吩咐的来做,所以……所以媳妇觉得,一来是未必适合七丫头的脾胃,二来,这边拨走了,媳妇心里过意不去。依媳妇看,不如重新给七丫头加个菜,也不从宫中出,就从媳妇的私库里走吧。”

    方姨娘忙道:“贱妾虽说没有姐姐的手笔,也愿意跟着姐姐帮忙,并不敢有其他的。”

    颜氏高兴极了,对着大老爷道:“看看你这媳妇,是多好的人。你若是对不起她,我也不能饶了你。”

    大老爷抬起手:“儿子不敢。”

    闹了一番,各人的目的都达到了,袁氏与方姨娘是要断了大老爷的念想,杜汀兰因此受到老夫人的优待,看起来皆大欢喜,不料杜汀兰眉梢一皱,道:“祖母,孙女还有一事要禀。”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欲擒故纵汀兰小试牛刀

    “哦?还有什么?”颜氏正是高兴的时候,对于杜汀兰的话,心想也是小孩子心思,故而随意地问了问。

    杜汀兰卖了个关子:“祖母先答应孙女,不要伤情,孙女才肯说。”

    “哟,这还讲起条件来了?”颜氏调笑道,几人也都乐了,袁氏向方姨娘使了个眼色,大老爷还跟那坐着呢,所以方姨娘也乐得讨好颜氏:“老夫人,以贱妾看来,不如先答应了七小姐,且来听听她说得是何样事故。”

    杜汀兰便说道:“适才孙女曾经跟祖母提过,孙女到陀罗山时,还是如在镇上一般,天空飘着雨,所以孙女不慎便又病了几日。眼看着好了个够,终于还是不负众望去了那观音庙,自有庙里的师傅们照看着。要说所食所用,虽然全为素用,但也是一应俱全。偏孙女底子薄,竟是忘记了多带几个人手过去。孙女想着,少就少吧,那打点的做杂的外院内院的,也都是可找人充上去的。可谁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也不知是怎地,孙女这病刚好了些,可是把服侍的嬷嬷给累着了。”

    话说到此处,袁氏眉梢微皱,又听杜汀兰继续讲道:“要说那观音庙是香火鼎盛之处,一点不假,可即便是佛门之地,也是在那众山之巅,且出家人讲求修身养性,遇事随缘,故而竟是连半个像样的郎中大夫也没有。邢嬷嬷照顾孙女多日,一来二去的,或许是她劳累,也或许是过了孙女的病气,没过多久竟也病了。”

    “邢嬷嬷?”颜氏反复思索着,过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印象,方嬷嬷见状,上前解释道:“老夫人,那邢嬷嬷便是在花园中栽花弄草的那一个了,早些年她是服侍在老太爷身边的,后来太姨娘说她手脚有些干净,老太爷怜她无儿无女孤苦无依,撵出去是死路一条,便留她在府上,只是再不许近侍人前了。”

    颜氏想了想,因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来。只是既不许她近侍人前,为何又派出去了?”颜氏说完,冷眼看着袁氏。袁氏吓了一跳,叫了声冤枉道:“母亲,按理说内院诸事的确是媳妇在打理,只是这但凡哪家有了大小红白喜事丧事,哪家小姐出阁哪家少爷成亲,或是哪户人家升迁乔迁等一应外事,其中开支用度、银钱往来、调派人手等逐项事宜,都是交由季管家一应安排,并记录在册,并不由媳妇打点。莫要说是老太爷吩咐过不得近侍的人,就是那不够伶俐的,有些歪心的,媳妇也断断不能指给了七丫头。”

    袁氏这一番言辞恳切,且此事的确不是经她之手,颜氏虽然有些微词,也知道不是翻脸说变的时候,便道:“你爱护孩子们的心,我自是知道。这内宅事多,我也明白,有些地方考虑不到也是有的,不过此事虽不是你所安排,但若说放任了下人们胡作非为,你这个主母,多少也有些失职了些。无论何时,都不该让下人编排到主子头上去。”

    袁氏知道婆婆对她一向温和,有时候也少不得有些成见,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婆婆要扣下来,她也只能受着,再者丈夫还在那看着,她更不能让丈夫误会她是个顶撞婆婆的恶媳,所以袁氏受了,低下头道:“是。”

    而在杜汀兰听来,又大有猫腻,季管家?怎么还有他?难道他也参与到了其中?如果是,那理由又是什么?杜汀兰这样想着,颜氏又问了起来:“那邢嬷嬷后来呢?”

    杜汀兰便道:“起先嬷嬷只说是累着了,孙女便安排了她歇息,谁知道一连过去几日,也不见好,这才知道是病了。孙女一连叫人抓了几次药,总也不见好。后来邢嬷嬷告诉孙女,说这是她的陈年旧疾,治不好的了,须得用药慢慢调理着。孙女本着菩萨的慈悲心肠,便不敢再使唤她了,只让人一日三餐地送过去。原本孙女只带了绿影并两个粗使嬷嬷,邢嬷嬷这一病,少不得叫退一个嬷嬷到她那边去,手上又少了一个人,但也不是顶要紧的,索性孙女也只是每日在祠堂抄写经书,并不需要太多人服侍,只是想着,带了多少人出去,最后也是得带多少人回来的。谁知道,谁知道,邢嬷嬷她……”

    “邢嬷嬷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呀!”问话的竟然是方姨娘,杜汀兰吃了一惊,心下暗想,难道是她?众人也不无惊诧地望向方姨娘,方姨娘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道:“贱妾,贱妾只是好奇……”

    杜汀兰道:“邢嬷嬷自病倒的那一日便告诉孙女,说她行将就木,又说年轻时候犯了错,这便是她的报应。孙女只当她是玩笑,说了些安慰的话,谁知道没过几日,便有嬷嬷来报,说是她自己先行下山了。”

    “这是为何?”方姨娘道:“她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养着。只是就算是想要下山,也该是征求主人的同意才行,断没有主子不走下人先独自走了的道理。”

    杜汀兰接口道:“姨娘说得正是。我也纳闷她为何如此,这便命了小厮去追她来问,谁知道,那小厮回来说,没有追到邢嬷嬷的人,只是在那山涧边,找到一只她穿过的鞋子。”

    “啊!可是坠崖身亡?”方姨娘尖叫一声,惹得颜氏瞪了她几眼,颜氏满脸不悦,只是语气仍是平常:“可有寻到她的尸首?”

    杜汀兰摇头:“并没有。”

    颜氏是一脸的凝重,袁氏还是沉默不响,大老爷则是吃惊,方姨娘是惊惧,杜汀兰一一看来,心下思量,她此次小试牛刀,不知道是否会收到成效。要说那邢嬷嬷,早在杜汀兰回来之前,已经安排好旺财给藏了起来,她故意透出口风,就是想看看几人的表情,看看能否寻找到些什么。如果邢嬷嬷死了也就罢了,偏偏杜汀兰给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捡到一只鞋子,可以是死了,也可以是还活着。但杜汀兰相信,心思这样缜密的人,是容不得还有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活着的,也就是因为如此,那人在知道邢嬷嬷生死未卜之时,如何会不着急?如何会不出手?杜汀兰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但是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最初以为是方姨娘,现在似乎又不是了。

    还有那季管家,杜汀兰想,是不是该从那几个下人身上下工夫?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母嘱父词汀兰初尝父情

    出了含辉斋,方姨娘便借口身子不爽早早走了,倒是袁氏,温言道:“老爷,天色也晚了,不如……”

    大老爷杜成康看也不看袁氏一眼,对着杜汀兰道:“你跟我来。”

    口气是不容置喙的严峻。袁氏愣了一下,又笑道:“七丫头一去多日,老爷想念也是平常,带过去问些家常也是情理,只是,能否容妾身先跟七丫头说几句话?也好秉承母亲的意思。”

    大老爷顾自站了另一边,算是应答了。

    袁氏这才低下头看着杜汀兰,道:“适才你也已经知道了,你祖母心疼你,要多拨一份菜给你,这可是咱们杜府里十几年来没有过的事。”

    杜汀兰道:“祖母厚慈。”

    袁氏瞥一眼杜汀兰,只觉得她有些不同,又说不上是哪里来,只得错过这种念头,道:“可你是否想过,这样做也是不妥?”

    杜汀兰道:“女儿不明。”

    又是这样胆小怯懦的样子了,袁氏心里一叹,到底还是多想了,那不还是往日那个杜汀兰嘛,想罢,袁氏倒是对她可怜了几分,道:“罢了,既然你祖母已经开口,也就随了她的意思吧。但是我也已经答应你祖母,再替你添一道菜,从我的私库里出。”

    杜汀兰谢道:“女儿给母亲添麻烦了,还要劳烦母亲……”

    袁氏瞪她一眼:“才说了你贴心,这会子又开始见外起来了。我是你母亲,你姨娘又没了,我不疼你,谁疼你?”

    杜汀兰顽皮一笑:“母亲破费了,女儿一定会吃完的。”

    袁氏将杜汀兰揽过:“届时你喜欢什么,派人来告诉我一声,虽说是一个菜,也不能每日相同,也得适量调整才是。”

    杜汀兰道:“但凭母亲安排,女儿谢谢母亲。”

    眼见着大老爷有了不耐神色,袁氏便道:“你父亲在等你,快去吧。”

    “嗯。”杜汀兰垂下眼睑:“母亲也早些歇息吧!父亲那边若是有什么安排,女儿一定如实禀报母亲。”

    就是暗向告诉袁氏她的心意了,袁氏满意一笑,面上还道:“瞧这孩子,都浑说些什么,快去吧。”

    眼看着大老爷率先走在前头,杜汀兰在后面跟着,袁氏眼中闪过一抹光亮,转瞬即逝。袁大家的见人走远了,上前来问道:“夫人,要不要咱们另外派人跟着?”

    袁氏道:“不必了,我自有安排。”

    自从来到书房,大老爷是一句话也没多言,待进了书房,大老爷率先推开大门,盛怒地走进去,直指着杜汀兰道:“究竟发生何事?你一一说来!若有半点隐瞒,你便不是我杜成康的女儿!”

    杜汀兰道:“父亲说什么,女儿不明白?女儿已经说过了,在祖母面前的说的事就是全部事实。”

    “砰!”杜成康扔了砚台,玉质的砚台瞬间粉碎,惊得门口的小厮也顿了顿。杜成康怒火中烧:“你还要瞒我!”

    “跪下!”

    杜汀兰依言跪了,杜成康还不解气:“怎么,出去一段时日,连自己是谁的女儿都忘记了?”

    “女儿不敢忘。”

    “那你为何要瞒我!”大老爷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可是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难道连我也信不过!”

    杜汀兰浑身一震。

    大老爷又道:“空谷幽兰,一室凝香。当年你姨娘走后,我一直悔不当初,后悔不该偏听一言,便将她送出。及至到生离死别,也终是不能再见一面。你姨娘恨我是应当的,而我这些年之所以不来见你,除了有你姨娘的缘由,也有我自己心里的原因,我何曾不知你的苦楚?何曾不知你姨娘度日如年?只怕,你现在也是恨我的。但是,小七,你是我的女儿,这一点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为父都不会伤害于你。”

    “以往的事情,哪怕想做多少补偿都是不可能的了,我自知再不能为你姨娘做任何事,唯有照顾好你,才能对她泉下有个交代。所以当你提出要去祭奠她时,我几乎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我以为,你有这份心,也是理所应当。不如就成全了你,再者说,那山涧虽然条件苦寒了些,但好在空气清新,适合疗养,对你的身子是有百利无一害。只是为父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意外,本来是想保护你,最后害了你。”

    大老爷说得沉痛,杜汀兰几乎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些时日以来,她从未这样认真仔细地看过他,如今见他,眉目之间难掩倦色,神色也不大好,杜汀兰没由来心一痛,眼眶红了又红,还是忍住了,问道:“父亲是如何得知的?”

    这时候门口走来一人,杜汀兰定睛一看,竟然是旺财。旺财小心地看着杜汀兰,叫了一声“七小姐”,便站在大老爷身后去了。

    “你觉得好奇么?”大老爷问。

    杜汀兰怎能不惊奇,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旺财竟然就是大老爷的人。一来是因为旺财就是大老爷派来的人,二来旺财在杜府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小厮。原来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竟然会是大老爷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她本以为,自己无奈之下,安排得这样天衣无缝,谁能想到一切都没能逃过大老爷的眼睛。杜汀兰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就连平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父亲也这样深谋远虑,那她要揪出幕后的人,是不是难上加难?或者,还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

    杜汀兰想,是不是该相信一次父亲,把所有的事告诉他,交给他,而她只需要躲在父亲的身后?这样是否可以?

    “小七,以后便让旺财跟着你,他虽然瘦弱,可是胜在机灵,如此,为父也能放心些。”

    杜汀兰无法拒绝,她虽然暂时还不能完全相信面前这位生父对她有如此的呵护之情,可是大老爷适才那番澎湃之词,着实让她感怀不已,起码她愿意相信,即便父亲不是事事为她筹谋,但也是不会害她的。

    至于旺财,她倒是要好好想想,如何处理才是。

    不管怎样,杜汀兰回来的这一晚,总是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主仆联手怎生笑里藏刀

    方姨娘一回到沁芳阁,就摔了花瓶茶盏,这样还不解恨,对着韩税家的就骂:“你作死得干什么去了!明明看到我摔倒为何无动于衷?你是不是成心要我丢脸?”

    韩税家的知道方姨娘受了委屈,势必回来要找人出气,这习惯已经多年了,韩税家的深谙其道,也不辩驳,只尴尬地赔笑:“是是是,都是老奴的错处。可是姨娘,这一次咱们可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不说还好,韩税家的一提起来,方姨娘就恨得牙痒痒的,掐着韩税家的皮肉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没有眼力劲,我何至于这般狼狈!”

    说着又恨道:“什么东西!我陪了笑脸还失了老爷的心!她倒好,装着贤明大度的样子,让老爷对她刮目相看!早知道她是打得这个算盘,我怎么样也不会跟她联手的。”

    韩税家的问道:“姨娘的意思是,我们此番是中了夫人的计了。”

    方姨娘冷笑道:“那也未见得。她比我更加恨那个女人吧!哈哈哈!”一面想起了什么,脸上那愤恨之情换了换,道:“是了,一定是了。对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韩税家的不明所以,又听方姨娘道:“还有杜汀兰那个丫头,我仔细瞧着,倒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韩税家的说道:“姨娘的意思是,咱们还要防范着七小姐?”

    方姨娘摆手:“那倒不用,她不过是个孩子。眼下,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办。”

    韩税家的道:“老奴愿为姨娘效犬马之劳。”

    含辉斋内也是一片灯火通明,颜氏眯着眼享受着方嬷嬷捏肩,问道:“说的可是真的?”

    方姨娘回道:“千真万确。”

    颜氏骤然睁开眼睛,眼底的怒气怎么也止不住:“哼!在我的眼皮底下,他敢!”

    方嬷嬷忙劝道:“老夫人在,大老爷不敢的。只是老奴还是担心,两位老爷会因此结下梁子。到时候老夫人您要如何处理才好?”

    颜氏因此叹道:“哎!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何就弄成了这般样子。”

    方嬷嬷道:“那是因为老夫人仁慈。”

    颜氏苦笑道:“不然还要怎样?要了她的命吗?你忘记当年的……”颜氏说到痛处住了口,那些往事喧嚣而上,似一根尖锐的针一样扎得她很疼。想起大儿子和小儿子,颜氏就是一阵心疼。如果可以,她真想结果了那人,可是按照儿子的性子,是万万不能的吧。当年是怎样的情况,颜氏仍旧历历在目,也不敢再提出什么。毕竟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儿子更为重要,而在儿子心里,也没有什么比那女人更为重要。

    不知道这该是说幸还是不幸?

    方嬷嬷不便多言,只管服侍颜氏,宽慰道:“依老奴看来,老夫人何不放宽心?大老爷二老爷如今都不是孩子了,虽然说是儿女再大父母也有操不完的心,可是也有话说儿大不由娘,这儿孙啊,自有儿孙的福!老夫人只管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罢!”

    方嬷嬷服侍多年,杜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她不清楚的。关于两位老爷的事情,方嬷嬷也是比任何人还要清楚,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可惜,都说情爱是世界上最毒的药,方嬷嬷当初不信,可自从大老爷二老爷因为那个女子翻脸之时,方嬷嬷便信了。

    颜氏扭头笑看着方嬷嬷,板着脸训道:“你呀,你呀!就是这般刁蛮。”说着自己也笑起来,叹道:“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了几天了,由他们去吧!该来的还是要来,挡也挡不住。只要他们不是太过分,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方嬷嬷手上更勤快了,笑道:“正是这样。”

    深夜的杜府,还有一处也是灯火明亮,那便是二老爷和二夫人顾氏居住的雅芳院。顾氏满怀心事的回到院子,安姑姑是伺候她多年的,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所以主仆二人静悄悄地回到了院子里,不过安姑姑总觉得有些不对,即便屋子里没有主人,杜府也不会节俭到连一根蜡烛也不点。

    “来人啦!都去哪儿了?这黑灯瞎火的,仔细摔着了夫人。”

    安姑姑一面小心地扶住顾氏,口里道:“夫人小心些,脚下路滑。”

    顾氏因问道:“今日是谁在当值?”

    安姑姑道:“是静儿。”说到此处,安姑姑也意识到了什么,道:“夫人,想是春儿被什么事情耽误了,这才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安姑姑是宽宏的人,总是事事以别人为先,也不会无故冤枉小丫鬟,仅仅是替她求情,旁的什么,倒是没有说什么。这点恰恰是顾氏也有的,因而顾氏道:“无妨,我正好有些头疼,我们进去吧。”

    “诶。”安姑姑应了一声,扶着顾氏欲往前走,忽然“啊”地尖叫了一声,顾氏狐疑地望去,待看清眼前情景时,整个身子如遭雷击,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原来大院的正中央,刚刚才被安姑姑提及应当是值夜的静儿,正被垂钓在院中那颗最大的树上,面上一点生气也无。

    安姑姑大着胆子上前靠了一步,查看一番后,安抚着受惊的顾氏:“夫人莫怕,兴许是静儿不小心……”

    这套说辞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何况是顾氏。

    就在主仆二人惊魂未定之时,从那黑暗当中蓦然走来一人,呵呵笑着:“你们回来了。”

    两人本就又惊又怕,乍一听到人声,身上又是一阵哆嗦。

    二老爷杜成安从黑暗中走出,脸上讳莫如深,口中却道:“怎么?害怕了?”说着手指一弹,那静儿的尸身便直勾勾掉到地上,二老爷是眼皮也未抬一下,一脚便踹开了静儿,继而缓缓向顾氏走来,关切地说道:“岚儿,你没事吧?”

    顾青岚浑身一震,步步往后退缩,双目惊惧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喊:“你到底要怎样?静儿她是无辜的。”

    杜成安却笑道:“她犯了错,就当受罚。”

    顾氏连连摇头:“不,不,这不是,杜成安,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是要怎样?”她是近乎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冷雨夜雅芳院一出悲歌

    “来人啦!人呢,都到哪里去了?”二老爷吼了几声,跟着院子里几处灯光便亮了,一些下人匆匆地赶过来,二老爷看了,一甩袖子先进了前厅,安姑姑此时已经被吓过了,好容易恢复了神色,看到二老爷骇然的样子,心下大惊,见顾氏要跟上,安姑姑紧拉了顾氏的手腕,顾氏轻轻一抽,脱离安姑姑,安姑姑叹一声,跟了上去。

    底下的下人先是匆匆走来,之后就见到了死去的静儿,可她们不敢声张,但嘁嘁喳喳的声音还是有的,一是怕,二是痛,三是怜。在这些人中,有一位身穿粉衣的丫鬟,与别的下人不同,她就是静静看着,一字不提,袖口下的手紧握成拳。

    今日的二老爷有些反常,非但没有往日的和颜,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在顾氏看来,不是今天,应该是从回到杜府起,那个对她呵护备至关切之极的夫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总是猜忌,无故对下人谩骂体罚冷情的男人。顾氏心一痛,看着眼前已经有些陌生的男人,道:“夫君……”

    杜成安眉头一皱,喝了一杯茶,才道:“岚儿,你过来。”

    顾氏站着不动。

    “你过来啊,坐这里。”杜成安说得温柔,指着身边的椅子道:“过来,我不会伤害你。”

    顾氏慢慢坐了过去。

    杜成安笑看着,再转过脸时已是一脸冷色,道:“今日值夜的,除了静儿,还有谁?”

    堂下无人敢应答。

    杜成安冷笑一声:“都不说话么?莫不是你们也要落一个包庇之名?怎么?拿着杜府的月例,却不肯尽职尽责,你们眼中,我就不是这里的主子了?”说着声音加重,摔了茶杯,那杯子应声碎裂,杜成安吼道:“再不说,便把你们都杖责二十!”

    “二老爷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奴婢这就来了。”话说着,已然有个丫鬟从堂外走来,正是那粉衣丫鬟。

    杜成安眯了眼,问道:“就是你?”

    “是,奴婢春儿,正是今晚值夜的丫鬟之一。奴婢还要斗胆问问二老爷,静儿所犯何罪,何至于落得丧命的下场?”

    春儿说得是不卑不亢,杜成安有些赏识,忽然转了话题:“你不怕?”

    春儿冷笑道:“怕有何用?若是二老爷也要处置奴婢,那奴婢就是死也要弄个明白,静儿所犯何罪?奴婢所犯何罪?”

    “我问你,原本该你当值,可为何夫人房中一丝灯光也无?一杯热茶也无?连个人影也不见?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夫人的?”

    春儿一愣,没想到是这样简单,又觉得二老爷太过残忍,便道:“若是因此二老爷便要了静儿的命,那就只能让奴婢们寒心了。”

    先入为主地冠上一个轻贱人命的名讳,首先就让下人们跟着一起寒了心,从情理上站到了一起,继而利用这种悲愤情绪挑起事端,更有甚者可以拿到颜氏那里大做文章,杜成安也不由得再看了一眼春儿,心思这般缜密,他往日也小瞧了。思及此,杜成安笑了笑:“春儿,你这颠三倒四的毛病可不好。你要一个明白是吗?那我告诉你,静儿并非是因为玩忽职守被我处死,而是……”

    杜成安眼神冷冷扫过在场的每一人,最后毫无疑问地落到顾氏身上,又悄无声息地挪开,对着春儿道:“静儿原本该今日值夜,可是却趁着夫人外出的机会,悄悄掐灭了烛火,与人在这里私会!”

    众人一阵哗然,不乏有交头接耳之状,杜成安当做没看到,继续道:“她二人在院中那树下私会,被我撞破,我本欲等到夫人回来之后再行处置,没想到静儿面子浅,就这样上吊了。”

    “春儿你一定想,现在人已经死了,说什么也是枉然,又或者想,人已经不在,我说什么都可以。不过,我杜成安行的正坐得端,若有人不信,以为是我下了手的,只管去看看那静儿的脖颈,到底是上吊自尽还是被掐死勒死,一目了然。”

    春儿一滞,底下又有下人道:“二老爷说笑了,小的们自然信得过二老爷的为人。

    “嗯,外院只人都先下去吧,其余人留下。”

    “春儿,现在你清楚事情的真相,该我这个老爷问问你,黑灯瞎火的,你又去了哪里?不要告诉我,你就是趁着静儿与人私会,而悄悄溜掉,也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春儿脸一白,虽然杜成安看起来是温和的,可是那双阴鸷的眸子却让她不寒而栗。更何况,杜成安已经说准了事情的一半,她理亏在先,连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春儿,你说呀?”

    面对杜成安的咄咄逼人,春儿忽然跪下,道:“奴婢失职,无话可说,但求二老爷责罚。”

    “哈哈哈哈!”杜成安大笑:“这可是你说的。”

    “来人哪,将春儿拖出去,杖责二十!”

    春儿原本是安静的,在被拖出去之前忽然大声哀求:“夫人,救救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做对不起夫人的事啊!”

    当着杜成安的面,谁敢敷衍了事,每一板子都是实打实的,春儿疼得眼冒金星,声音渐渐变弱,顾氏于心不忍,忙道:“住手。”

    杜成安闻言,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走向顾氏。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顾氏退无可退,二老爷却步步紧逼,安姑姑一咬唇,拦在顾氏跟前,道:“二……”

    一个字才出口,还没缓过神来的顾氏就听得安姑姑叫唤了一声,顾氏看过去,安姑姑已然跌倒在地,狼狈不堪。杜成安尤不解恨,用力再踹了两脚,疼的安姑姑死去活来,顾氏见了,好不心疼,道:“你够了!我究竟是做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即便是我错了,那也该我来承受,你为何对着无辜之人下手!”

    “她无辜?”杜成安指着地上的安姑姑,放肆一笑:“她若无辜,这世上还有谁更值得恩赐?要不是这刁奴在背后使坏,你又何至于这样?”

    “你记住,顾青岚,我可以疼你宠你,可以保护你一世,这世上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争取来,但唯有一点你要记住,那便是你不该招惹的人,不要再去招惹,你是我杜成安的妻子,这辈子都是!”黑暗里杜成安的眸子闪着熊熊怒火,也不知是他离去了多久,顾氏方才跌坐在地,呜咽出声。安姑姑不忍,感叹道:“小姐,姑爷他,变了。”

    顾氏满面泪痕:“他哪里是变了,他不过是不肯相信我而已。”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深藏不露小婢甘当棋子

    且说茹古院的那位正主大夫人,为何不是派人跟着知春阁打探,而是悠闲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一点着实让人称奇。其实细想之下便能明白一二,袁氏并不把杜汀兰放在心上,因而吃穿用度、生活起居,都只明面上的好,私下里并不用多少心思。袁氏看来,杜汀兰一个侍妾的女儿,能够得她这样善待,也足够了。比起杜汀兰这个没了姨娘的庶女来,袁氏相对更多的还是忌惮有几分宠爱方姨娘所出的杜馨兰,索性那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因而袁氏也乐得对她好几分。

    “夫人……”

    袁氏正喝着茶,徐嬷嬷从外面走了来,对着袁氏一阵耳语,袁氏听完,回首望徐嬷嬷,问道:“果真如此?”

    徐嬷嬷道:“锦铃亲自去探听来的消息,不会有假。”

    袁氏脸上笑意骤增,放了茶盏,道:“哼,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们这位老爷,可是十足十的痴情种子,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有放得下啊!”

    徐嬷嬷安慰道:“夫人别这么说,老爷对夫人还是有情的。”

    “哈哈哈!”袁氏冷笑几声:“他有情?他不过是碍着他母亲的面子,还有我娘家的势力罢了!你看着吧,咱们府上,再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了,自从他们回来,这杜府可有一日清净之日?回想起那些年,我真是不堪回首,我本以为,她走了,老爷便能就此死了心,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还是放不下。”

    “呵呵呵呵,这样也好,不用我出手,他便树敌了。等到他无路可走,我再施以援手,这样,他便能够重新记得我的好了吧。”

    徐嬷嬷问道:“不会吧?老爷也没怎样啊,而且老奴觉得,二夫人也不是那样的人。”

    袁氏复笑了几声:“嬷嬷你错了,顾青岚的确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嘛,我这位小叔,却是个难以捉摸的性子,这些年来,我实在也是看不透他。”

    徐嬷嬷想了想,道:“或许,事情没有夫人现象的这么糟糕。”

    袁氏端起茶盏,将茶水往那盆栽里倒了,才道:“嬷嬷又错了。”

    徐嬷嬷不解,谄媚道:“夫人聪慧,老奴哪里可比?夫人还是不要卖关子了,告诉老奴了吧,省得睡不着。”

    摇了摇头,袁氏道:“嬷嬷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别的,什么也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讲。好了,我这里有些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徐嬷嬷告了退,走出来,面上虽然是平静之态,心底多少有点不忿,一恨自己脑子不够使,什么都想不明白。二恨袁氏,明面上看起来她是她的心腹,可实际里,袁氏从来不肯把最隐秘的事情告诉她,她能够知道的有限,做的事情却多,徐嬷嬷也有自己的一套打算,作为下人跟在主母身边,旁人看来是无限风光的,可私下里,徐嬷嬷替袁氏做了多少事,除了她自己,别人不会再明白。然而这所有的所有,徐嬷嬷都是奉命行事,对她而言,好比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只是这棋子,在适当关头才能拿出来用,万一哪一天东窗事发,她就是第一个被挫骨扬灰的人!其三,徐嬷嬷对锦铃厌恶至极,作为袁氏的陪嫁,徐嬷嬷可谓尽心竭力,也自觉自己才是袁氏身边最应该值得信赖的人,但事无巨细,袁氏竟有大半是差遣了锦铃去做,就算不为旁的,徐嬷嬷情感上也不能接受。由此,徐嬷嬷也是满腹的心事,无法向人言说。

    就在她前脚迈出来,锦铃后脚就从屏风里闪了出来,对着袁氏握拳,道:“夫人。”

    袁氏头也不回,只问道:“可是都办妥了?”

    锦铃道:“都办妥了。”

    袁氏因道:“如此,你再替我办件事。”

    锦铃低垂下头,仔细聆听。

    袁氏道:“将风声散出去,越大越好。”

    “夫人是说,这件事情,要传到老夫人那边去?”

    袁氏笑笑:“锦铃,怪不得我这般信你,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锦铃哭笑不得:“夫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如何不能?你办事,我一向放心。”袁氏说着,将手腕上一个纯金的镯子套在锦铃的手腕上,笑说道:“前一回就说给你,事情一多就忘记了。这一向,还须得辛苦你。”

    锦铃就势收了,道:“谢夫人,奴婢先去了。”

    袁氏挥挥手,下一刻锦铃便如同疾风般从窗棂飞过,袁氏笑了笑,兀自说道:“烧吧,烧吧,这把火点燃了,那才有戏。婆婆,您不要怪我,这都是被逼的。当年您的手段,我这个做媳妇的,岂有不还之理?”

    一丝恨意掠过袁氏心头,她望着外面黑黢黢的天,再次微笑起来。

    谁能想到呢,茹古院一个看似普通的丫鬟,其实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而袁氏这些年的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全是由这个丫鬟亲力亲为。而为何袁氏独独信任一个丫鬟却要瞒着徐嬷嬷这个陪嫁的下人呢?原因就是锦铃并非杜府的家生下人,而从头到尾都是袁氏自己的人。锦铃年幼时,便被精心培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袁氏所用。这颗棋子,实则是袁老夫人为了女儿,事先安排好的,袁氏只是顺势拿过来用了,其衷心程度,无人可比,办事能力,无人可及。袁老夫人精明睿智,自然不会将锦铃放在袁氏的陪嫁单子上,而是在外面培植了一股势力,分于袁氏一部分。锦铃便是那几经周转才到杜府服侍的丫鬟,这样层层筛选,无人可辨,加之锦铃会武一事只有袁氏一人知晓,因而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发现什么端倪。就是颜氏,也丝毫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所以,明面上徐嬷嬷是袁氏的人,背地里,锦铃也是。她们二人,各司其职,徐嬷嬷不知晓,皆因袁氏故意隐忍不发,也是为了有朝一日,给别人最大的一击。

    但袁氏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准徐嬷嬷已经对此心有嫌隙,等到发觉之时,虽未晚矣,终还是造就了一番波折。此时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勃然大怒颜氏骂子怨媳

    杜成安在雅芳院处置下人吓坏顾氏的消息,经过袁氏密谋锦铃散发,没过一会就传遍了整个杜府,很快便传到了老夫人颜氏的耳中。颜氏当做笑料一般对着方嬷嬷说了,笑罢住了气,道:“你快听听,这都是说些什么话?”

    方嬷嬷也道:“只怕是不知道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下人,吃饱了撑着,便编出了这样的笑话儿来,容老奴去细细查问,再来回禀。”

    颜氏拉住方嬷嬷,劝道:“你自己也是一把骨头了,还操心个那些作甚?少不得多过几天清净日子罢。”

    方嬷嬷这才作罢。

    可与此同时,外面传得越来越烈,那风声一传十十传百,如火如荼地架势,先是由几个看似不起眼的粗使嬷嬷传了出来,后来跟着是雅芳院的下人,再有就是竟还有下人拿出当日摔碎的茶杯说事,如此推说几番,颜氏本就是多疑的,适才劝慰方嬷嬷也是走个过场,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罢了。可袁氏自然不能如她所愿,如此,颜氏已是信了大半。等到拿了昨日当值的下人来问,又有雅芳院在场几个嬷嬷的作证,颜氏方明白,是千真万确了。

    颜氏听完,勃然大怒,当即喝道:“这个逆子!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还有顾氏,也一并叫来!”

    一边自己先气了个半死,捶胸顿足,方嬷嬷止不住地抚慰,哪里还有什么作用,颜氏气得浑身颤抖,多日来的喜悦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怒气。

    含辉斋里的下人平日只当这位老夫人和蔼可亲,好得不得了,今日见了,才知也是一个不轻易发威的,都吓得不得了,然杜府毕竟多年小事不断大事一个也无,二老爷夫妇回来不过半年,就掀起了这般血雨腥风,倒是好奇,颜氏会如何处理了。

    心里替二老爷捏把汗的同时,更多的是同情起二夫人来,也不知是她做了何事,竟然会让二老爷做出此事来?

    只有方嬷嬷,更多的是担心颜氏的身体,她一面替颜氏顺气,一面安抚道:“老夫人放宽心,那些个下人您还不知道,可不都是虚张声势的,您先喝口茶润润喉,等二老爷来了,问问便知。老奴想,二老爷必然不会做出不近情理的事情来。”

    颜氏冷笑:“你是不了解这个儿子,惹怒了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话说着,二老爷的声音也从院子外传了来:“不知母亲唤儿子来,所为何事?”

    颜氏开门见山:“你院中的静儿,为何不明不白地死了?”

    二老爷杜成安一挥袖子,坐在颜氏下方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回道:“原来母亲问的是这个。静儿乘主子不在之时,与人行那苟且之事,被儿子逮个正着。”

    “果真如此,那也是内宅之事,你差人告诉了你大嫂便是,如何还要要了她性命?”

    杜成安正喝茶,闻言一愣,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起头愕然道:“此话是谁告诉母亲的?儿子怎会做那不合常理之事?”

    颜氏本是气得七窍生烟,经方嬷嬷安抚方好了些,毕竟也是她自己的儿子,颜氏打心眼里不相信儿子会是那不明就里处罚下人的人,所以已经相信了大半,口气也松了些,问道:“那她为何会死在你那院中?”

    杜成安放下茶杯:“她做出那等龌龊之事,自然没有颜面再苟活人世。儿子一没有骂她,二没有处置她,想来,是她自己想到没了脸面,二来也知道,东窗事发杜府势必不会再留下她来,因此来个一死了之也未尝不可。起码不会牵连到无辜之人。”

    “话虽如此。”颜氏还是有疑惑:“如何你院中那些下人,均是一口咬定是你做的?”

    杜成安笑了笑:“这样做对儿子有什么好处?不过一个下人,再买了来就是,母亲何必小题大做。再者死者已矣,又是这样不光彩的事,难道还要继续揪着不放?届时不要说这个丫鬟,就是咱们杜府的颜面,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母亲以为呢?”

    颜氏最是在意杜府的名声,便道:“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只是说来说去,到底还是有风声,若是传到他人耳中,对你,对我们杜府都不好。你要知道,人言可畏。儿啊……”

    颜氏说着,开始语重心长:“你是可以不在意这些,只是这么许多年,你一直外放,不曾在天子脚下当差,莫不说京中权贵,就是咱们金阳城里,有头有脸的,跟咱们杜府来往的,也不多。如今你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举荐的机会,应该要好好把握。你兄长你也知道,这些年虽然在我的教导下,可未必能够随了我的愿。眼下,你便是为娘唯一的希望啊!”

    大儿子迂腐不堪,冥顽不灵,她已经死了心,只希望他坐稳这个六品小官的位置,不要给家里丢脸就行,好在她当年慧眼识人,结交了袁家,娶到袁氏这样的儿媳,只要她在一日,颜氏便不算是很担心大儿子。小儿子呢,自小就聪慧过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倒反而让她这个母亲摸不透,即使多年前那件事她站在他的身边,也没有感觉到小儿子对她的亲近,反是大儿子,虽然迂腐,对她却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所以颜氏多少有些失落,同时也有些安慰,就在这种犹疑之间,颜氏做出艰难的安排,但是,小儿子未必肯听她的。

    果真,杜成安听完,不顾颜氏微红的眼眶,道:“儿子与母亲所想不同,儿子以为,府中无小事,若是家宅不宁,儿子如何修身养性扬名立万?只有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儿子才有心思专心仕途。反之,大丈夫若后宅不安,纵然雄狮百万,又如何有成就可言?”

    颜氏狠狠握住椅子,问道:“你想如何处理?”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不假,之前的事情儿子可以暂且不提,可毕竟如今儿子回来了,我雅芳院的事情,让大嫂来管,她未免畏首畏尾,收放不能自如。这其中又有一些是儿子从陇北带回的,大嫂管理起来也难免生疏。倒不如分开了的好。”

    颜氏问道:“你是想分家?”

    “当然不是,只是,我雅芳院独立出来,由青岚自行管理,别的府中大小事务,仍旧由大嫂操持,母亲以为如何?”

    颜氏被小儿子的话吓了一跳,心下只当是顾氏挑唆的,暗恨不已,只内心道:顾氏,你究竟给我儿子关了什么**汤?面上却闭口不提顾氏,只道:“你大嫂再不济,也是长嫂,且她不会,还有为娘……”

    “母亲年纪大了,大夫也说不要操劳得好,儿子以为,这样才是最妥善的办法,管理起来也不会太难。相信大嫂有了分身,也可与大哥更加琴瑟和鸣才是。”

    “顾氏的身子一直……”

    杜成安毫不客气地打断:“岚儿的身子如何,儿子比任何人清楚。母亲若是不肯答应,那儿子只好上表宗族,另立门户!”

    颜氏胸腔憋着一口气,听完小儿子的话,眼一闭,晕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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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正妻介绍:
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被迫回到复杂的宅院生活,先有嫡姐的假意关怀,后有庶姐的打压,上头还有顽固派祖母、决定性困难者生父以及难以琢磨的婶娘。度过重重关口后嫁入侯府,她如何才能躲过各种针锋相对,步步为营从而步步为赢,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后宅自侧妻上位,从而坐稳正妻的位置?庶女正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正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正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