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庶女正妻TXT下载庶女正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庶女正妻全文阅读

作者:李氏荷荷     庶女正妻txt下载     庶女正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病由心生众孙女夜侍疾

    颜氏这一晕倒,可是吓坏了杜府诸人,杜成安原本也是气头上,打从他听到顾氏在院中遇到自己大哥的那一刻,杜成安就不能控制自己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即使他知道那只是巧遇,仅仅只是巧遇,即使他知道那不是大哥的错不是顾氏的错,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最不应该想的地方去想,所以他才会一时气愤地想要分隔开大房二房,只有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些。

    一时含辉斋忙翻了天,扶人的扶人,请大夫的请大夫,端水的取帕子的,是乱成一锅粥。外头小厮急急忙忙地请大夫,幸而杜府地处中心地段,也不过一炷香时间,便请来了。那老大夫隔着帕子把了脉,杜府也是常来的,老大夫叹了一口气,道:“前些日子老夫人还是好好的,如何会突发疾病?”

    此话一出,赶过来的杜成康看了眼周围的人,不明就里地问道:“大夫此话何意?”

    杜成安脸色忽变,袁氏忙拉了杜成康的袖口:“老爷,还是看看母亲到底怎么样了。”

    老大夫道:“老夫人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导致突然晕厥,老夫先开几副调理的汤药,切记不可再动气了。”

    待到那老大夫离去了,杜成康没能忍住,劈头盖脸指着杜成安痛骂:“叫你回来,原是想母亲能够开心些,你却好,明知道母亲受不得这个,还要拿出来说。你府里是缺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穿?若是你觉得你大嫂处事不公,看在兄弟的情面上,也大可先告知为兄,哪里有先去叨扰母亲之理?分明是你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大哥,故而便不必在意我所想所愿,更是不将咱们这一大家子放在心上。纵然是你心中对我这兄长诸多怨恨,也不该将无辜的人拖下水去。”

    又道:“你未回来前,你大嫂早早派人打点好,你那雅芳院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你大嫂为你操的心?你几个侄女,大到雅兰,小到汀兰,哪一个不是对你毕恭毕敬?这府中的下人,也是紧了好的给你送过去,可曾有一分薄待了你?如今你还没有走马上任呢,就开始不记得本家了,你既这般有本事,我也不拦着,你想搬出去单过还是怎样,都由得你说了算。只是一句你且记着,母亲的心意你要顾全,这便是我们兄弟仅有的一点情面了。”

    杜成康是个极为孝顺的人,好容易母亲养到现在,前几日方才说好些了,如今被弟弟一气,又加重不少,他是想也没想就说出了那些话,见杜成安不语,方觉得自己话重了,但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又岂能收回来?便也别过头去,径自去料理后边的事了。

    袁氏见了,走过来道:“二弟,你大哥的脾气你也了解,急了是什么都说得出口,其实也是心里着急,你莫要放在心上,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说得可不正是这个理。母亲虽然想着夫君与二弟能够光耀门楣,但也更加希望夫君与二弟同心,一家人和乐融融,可是比母亲服用多少上好的补药还要奏效呢。”

    毕竟是亲生的母亲,加上袁氏调停,杜成安就是石头心也该化了,何况他自己也心有愧悔,看着自家兄长欲言又止,那头杜成康也是一样,虽说说出许多绝情的话语,心里还是在意的,袁氏看着,心里暗道,谁说不是呢,连脾气都一模一样。

    袁氏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这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她来操持,颜氏一直是浑浑噩噩的,口内说些什么听得并不真切,但想来也是跟二老爷杜成安有很大相干了。好容易劝住了两兄弟,袁氏便命人去请几位小姐来。

    彼时杜汀兰正净了面要歇息,听了消息也是一惊,复问道:“好好的怎么就病了?”既是问别人也是问自己,绿影听了,忙回道:“这天儿正热,许是中暑了也未可知。”

    杜汀兰摇头:“不对,我下午请安的时候,祖母还是好好的呢。”说着重新理了衣衫,道:“绿影,快替我梳妆,约简单越好,越快越好。”

    路过花园时,杜汀兰依稀看见人影闪动,她正想再看清楚时,面前便是杜馨兰的一张脸:“七妹妹,你看什么呢?快去吧,母亲等着呢,也不知道祖母如何了?”

    两人说着齐齐来到了含辉斋,杜雅兰比她们晚到一步,袁氏见三个女儿都齐了,便道:“若非是你们祖母病重,也断不能这么晚还把你们叫来。”

    “母亲,祖母现在怎么样了?”杜雅兰问道。

    “刚用了药,现在还昏睡着,大夫说,你祖母是过了暑气,得好好将养着。”

    “既然是这样的话,含辉斋只有方嬷嬷褚嬷嬷她们断断是不够的。”杜汀兰思索道:“母亲,大夫有没有说,祖母什么时候能够见好?”

    袁氏沉痛叹息一声,摇头:“你祖母的病,来得快,但要彻底根除,怕是不能的,只能慢慢调养着。”袁氏看了一眼三个女儿,道:“你们父亲还有叔父白天都要办公,若是晚上侍疾,只怕也顶不住几日,你婶母身子弱,自己尚且不能好好周全身子,到如今,也只望着你们能够多陪在身边了。一来祖孙之间,反没有那么拘谨,到底好说些,能够陪伴你们祖母说说话,做个伴,想拿病情也能够好些。二来,府中虽然人丁单薄,但诸项事情,屡屡总也说不全,因而母亲总也是顾了这头,又顾不了那头,所以,近几日,你们祖母这边,还是要你们多侍候着。”

    杜雅兰道:“母亲说得极是,祖母素来疼宠咱们姐妹几个,如今她老人家病了,也正是应该我们尽孝心的时候。”

    杜馨兰附和道:“正是呢,母亲吩咐吧,女儿一定照办。”

    袁氏方回头看杜汀兰,杜汀兰也道:“女儿也是如此想法。”

    袁氏便安排下来,每日子时起至寅时,由杜雅兰侍疾。寅时至巳时,由杜馨兰侍疾。巳时至申时,由杜汀兰侍疾。每三日互换一次,其间方嬷嬷褚嬷嬷、徐嬷嬷、袁大家的、韩税家的及杜雅兰身边紫菱紫绡、杜馨兰身边翠微翠莺、杜汀兰身边绿影绿筝,并其余丫鬟婆子,共侍候十二夜,颜氏方能睁开眼,说上完整一句话:“那个逆子呢,把他给我叫来!”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说不清辛酸苦楚宅院深

    颜氏醒了,开口第一句话是要见二老爷杜成安,袁氏是大房的媳妇,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当即带了杜汀兰出来。其实这时正是杜汀兰侍疾在侧,袁氏也是刚巧来复探。

    走出含辉斋,袁氏便道:“谢天谢地,你祖母可算是醒了。”

    杜汀兰也道:“是呢,祖母醒了,便是大大的好些了。”

    袁氏道:“可不正是这个理?你也素来知道你祖母的脾气,总也是板着脸,心底下却不知有多疼你们几个?要说她这一病,三三五五的,时好时坏,可巧自从小叔回来后,就见了大好,我只以为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便能如常了,谁知道才刚有点起色呢,就偏生遇见这么个事儿!你可不知道,你祖母晕倒时,可是把我的魂勾了三魄了去,就想着那些个魑魅魍魉,总也是吃不下睡不着,独独担心你祖母就这么……我心里想,若是阎王允准,即便要了我的命去,好歹也要留下你们祖母。我心里虽是这样想,也不敢告诉你们父亲去,担心他多想了,只当我是诅咒你们祖母去。要说这些年你祖母对我这个媳妇,那是万人皆知的好,我若是有半分这样的想法,定然是天打五雷轰!好在你祖母醒了来,也了却我心中一桩大事。”

    “母亲也要保重身子。”杜汀兰道:“祖母待我好,可是母亲也待我极好,什么魑魅魍魉什么阎王判官,母亲竟是想这些个有的没的作甚?怨不得父亲要多想,祖母不过是一场小病,母亲就想得这样严重,况那大夫也说了,祖母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可别到时候,祖母是大好了,母亲反而累倒了。”

    袁氏拧着杜汀兰的脸颊,笑道:“我倒不知道,这去了一回寺庙,嘴巴就变得这样伶俐了。”

    杜汀兰道:“母亲说哪里的话,女儿是因为太过担心母亲的身子,尤其在眼下的节骨眼上,母亲更是不能垮下,正是因为太过担心,所以语气急切了些罢。”

    袁氏稍微活动了筋骨,道:“既然你这样懂事,我还不领情,就显得我这做嫡母的不是,罢了,我这就回去歇着,你累了这几个时辰,也早些歇息去吧。”言罢又想起杜汀兰也是刚回来不久,这个季节的衣衫还来不及裁剪,便道:“如今你祖母还未大好,我这头也没有时间安排婆子裁剪你的夏衣,权且先委屈几日,等你祖母好些了,我再一并补偿给你。”

    杜汀兰道:“女儿刚回来之时,母亲已命人做了好些个四季的衣衫,五姐姐还担心我不够穿,又悄悄送了女儿些,眼下还多着呢,母亲不必再麻烦了。”实则心里已经打了鼓,就在袁氏对她长篇大论时,杜汀兰已经有些觉得奇怪,哪里有嫡母在庶女面前那么推心置腹的,再者袁氏对她面上虽好,但也没有要到交心的地步,何况袁氏自己还有个亲生的女儿,何必多此一举对她说这么多话,但一瞬间杜汀兰就明白了,因为她听到了袁氏接下来的话:“那怎么行?过不了多久,你叔父便要加官了,咱们府中许久不曾热闹过,你祖母定然是要大大热闹一番的。”

    杜汀兰低下头,这样就想得明白了,颜氏爱面子,也更注重细节。袁氏为了讨好婆婆,哪有不尽心的?再说她自己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断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让人逮住了把柄。所以吃穿用度,虽然不及嫡出的杜雅兰,但跟上头庶出的杜馨兰,还是不相上下的。

    身边跟着的是绿筝,杜汀兰对她戒心未除,便只低头想着,绿筝似乎也察觉到了,亦是不言不语地跟在杜汀兰身后走着。因为颜氏醒了来,故而杜汀兰今日侍疾的时间待得久了些,又随着袁氏说了会话,不知不觉地天空早已是斑斓一片,斑驳的眼光透着毒辣的炽热,绿筝担心杜汀兰会承受不住暑热,便道:“小姐,不然咱们走另一条路,那边好歹有遮阴处,不易中暑。”

    杜汀兰也如是想,便点头,不时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水。才走了半柱香功夫,便融入一块块树荫之下,确实阴凉了不少。这一片是杜府树木最为繁盛之地,参天大树将道路遮蔽得只剩下细碎阳光,然而也不知是那些大树极为招惹昆虫鸟兽,还是古来繁茂之地就有此行,总之蚊虫小蚁尤为猖獗,初时府中人为了躲凉,也多聚在此处,或是从此道经过,然受不了那蚊虫叮咬的奇痒,用了许多药物总不见效,时间长些,就少有人来了,待过了数年,这一条小道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仅每日派人简单打扫一次便是。

    路上幽静,杜汀兰不觉有心旷神怡之态,她顺着阳光往上仰望,微微刺眼的视线里,许多硕大的酸枣树结满密密麻麻的酸枣,泛着淡青的颜色。

    “真是可惜,要是换成别的树,或许还能好好利用呢。”

    绿筝笑着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这酸枣还有药用价值呢。”

    杜汀兰好奇问道:“是吗?你说说都有些什么药效?”

    绿筝冥思苦想好一会,也没能想起来:“小姐,奴婢只是偶尔听人说过,哪里记得住,小姐要是非要知道,赶明儿奴婢去打听打听。”

    杜汀兰啐道:“我不过那么一说,倒显得自己多没趣似的,谁把这个当回子事?也让别人平白无故地笑话了去。”

    说着径自捡了地上的一颗,观看一阵,道:“都说是枣,不过是味道比那些个酸罢了,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因乏得很,故而看到这些个饱满的,就有了食欲,可你看这样子,还都是青的呢,想来味道也是涩的,等到它成熟时,再来取不迟。”

    绿筝忙应了一声是,杜汀兰心下主意打定,等到那时候绿筝或许早早忘了这回事,但她从小生长在乡野之间,对于这些普通的树种,也是了解一二的。

    两人正说笑,绿筝蓦然就皱起了眉头,语气也放缓不少:“小姐,奴婢好像听到有声音。”

    杜汀兰仔细一听,窸窸窣窣的,笑道:“大概是只野猫,休要管它!”

    绿筝急了:“小姐,奴婢听起来,觉得不像是畜生,像……像是有个人在哭。”

    “那咱们瞧瞧去。”杜汀兰说着就往前走去。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道不明晚景凄凉锁重楼

    上一回说到杜汀兰侍疾回院,过迂回之路,品果木之态,感人生之幻时,丫鬟绿筝忽然听到了断续声音,白日青天的,两个人便好奇地往那处看了去。杜汀兰原认为是猫狗牲畜,绿筝胆子大些,终究走在前头,喝道:“是谁在那边?”

    说着自个已经走了过去,杜汀兰也紧跟其后,待两人站定,同时看到那物之时,均吓了一跳。

    原来并非什么猫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儿,这人儿不是别人,正是六小姐杜馨兰的贴身丫鬟翠莺。她穿着一身粉白的衣衫,四处沾染着泥土,小脸上还有未干涸的泪迹,见了杜汀兰,慌乱一别头,立马想起自己是婢,又匆匆回头来福了身。

    杜馨兰不喜翠莺,府中人是有目共睹的,同为奴婢,绿筝虽然同情,也说不上话,且翠莺自管就是这样,凡事只当自己委屈万分,闲暇时多有独自垂泪之状,天长日久,府里下人们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均不大理会,绿筝也在此列,便笑着对杜汀兰道:“小姐,是六小姐身边的翠莺妹妹,想来是出来办事,迷了路。”

    杜汀兰不知绿筝是想替那丫鬟遮掩什么,但见其状实在可怜,心底怜悯,也不曾放在明面上,过问吧,一来她根本不清楚事情原委,强出头等于得罪了六姐姐,二来她跟这个丫鬟没有任何交集,也不是自己的人,贸然管了,让杜馨兰没了脸,又是一场风波。可若不问呢,这翠莺又着实哭得伤怀,好不为难。

    千转百回之间,杜汀兰踌躇着是否要施以援手,那头绿筝却道:“小姐,咱们该回去了。”一面转头对翠莺道:“翠莺妹妹,天热,容易中了暑气,你也快些回去吧。”

    又对杜汀兰悄声道:“小姐,那六小姐可是个纵狂的主,还是不要惹她得好,想小姐刚回来时,可不就因为六小姐受了那一顿气嘛!再说贸然替她说话,开罪了六小姐,不值当。”

    言简意赅,直中要害,杜汀兰就是想说什么,也不能够了,横竖情义和道理都在绿筝那头,杜汀兰便压下心底那点同情,擦身而过,就在这一瞬间,她注意到翠莺手腕上一条伤痕,许是来不及遮掩,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然那伤痕一看就是鞭痕,杜汀兰心里一颤,终是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怪道都说六姐姐残忍跋扈,原来果真如此,只不知她如何下得去手,那丫鬟又是犯了怎样的错处?

    绿筝像是看出杜汀兰的心事,劝道:“并非奴婢无情,只是……说句不好听的,小姐如今也是孤家之人,自身难保,还是先保重自己才是。若小姐是真的体恤下人,那奴婢便代小姐走这一遭吧。”

    杜汀兰叹道:“也只能是如此了,等天黑之时,你将我那药箱里活血化瘀的药送些给她吧,切莫让六姐姐知道了。”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的。”

    两个人说着,不知不觉走出那枣树林,穿过一座拱形小桥,再往右转就是通往知春阁的路,左侧的主院只有一座,便是二老爷杜成安及顾氏所居的雅芳院。杜汀兰看了一看,道:“说起来,好似从回来后,还没有见到过婶母呢。”

    “二夫人一向深居简出惯了,贸然打扰,总不大好。”绿筝状似无意地说道。杜汀兰回头深看了一眼绿筝,感叹道:“绿筝,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敏。”

    绿筝忙笑道:“小姐说哪里的话,奴婢不过是揣测小姐的意思,实话实说罢了。”

    “是吗?”杜汀兰问了问,又道:“最好是这样。”

    一个聪明机灵的奴婢,在杜府待了数年,要说一点心计和城府都没有,杜汀兰是断然不信的,她知道,要在深宅大院内保住性命不易,也有数人攀附大树,明哲保身,就是因为如此,杜汀兰才觉得匪夷所思,这样一个通透的丫鬟,跟在她的身边,真的会甘心服侍么?还有她的投诚,会不会来得太快?就算是有上次的把柄,其实仅凭她的所见,没有确切证据,又在府里根基深浅,未必有人会信。但即使是这样,绿筝还是专心地服侍在她身边,那之后杜汀兰也安排绿影悄悄跟过,说是再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杜汀兰相信百密必有一疏,就是太过完整,才让她觉得不可置信。她能够这样为她说话,无非是几种可能,一种是的确是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谋划,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另一种是,她的目的不是杜汀兰,跟在她身边只是幌子。还有,或许她的主人不是杜府任何一位,所以她才会选择站在最为冷落的知春阁,但如果不是,她又是谁的人?待在杜府有什么目的……

    杜汀兰如此想了许多,再抬眸时,顾氏带着安姑姑正好往这边走来,杜汀兰笑着道:“刚刚还说许久没见过婶母,这么凑巧就给撞上了。”

    对于顾氏而言,杜汀兰可能是大房三个孩子中让她稍微亲近一些的,余下的她均不屑一顾。不是不在意,而是顾氏刻意避讳大房的人,不过她也知道丈夫似乎也喜欢与眼前这个侄女下棋对弈,是以回道:“我正要去你祖母那,你可是刚从那边回来?”

    “正是呢。”杜汀兰回道:“已经醒过来了。”

    顾氏说了声“谢天谢地”,杜汀兰见她很赶的样子,也不便打扰,遂道:“那侄女先告退了。”

    顾氏点头,应道:“有空的时候到雅芳院来陪你叔父下棋,老是在园子里,莫不是怕我这个婶母亏待了你不成?”

    “侄女得空定要常来拜会婶母,那时候婶母莫要嫌弃侄女才好。”

    说着互相起了身,一个往来时的路而回,一个往去时的路而走。

    此时含辉斋内,颜氏已经醒了,她这一睡断断续续就是几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是精气神还算好,连着喝了好几口粥,服侍的自然还算方嬷嬷。

    “老夫人好歹还是再用一些吧。”方嬷嬷劝着,汤匙舀起粥来,往颜氏嘴边送,颜氏拒绝不了,含着咽下,道:“这是,薏米粥?”

    方嬷嬷点头:“知道老夫人喜欢喝,老奴巴巴熬着,只盼老夫人赏脸多喝几口才好。”

    颜氏用过粥,方嬷嬷将靠垫摆了,颜氏看着院中一应景致,禁不住感慨:“嬷嬷你说,我这是不是晚景凄凉?”

    方嬷嬷道:“老夫人不过是病了一场,放宽心才是正理。”

    颜氏苦笑:“就你会安慰我,活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落得个子不孝媳不亲,将来去了,也没个正经孙子送终,不是晚景凄凉,又是什么?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表孝心卅孙辈各有奇招

    颜氏说到此处,未免伤心落泪,方嬷嬷也熟知颜氏的个性,恐怕此回二老爷是真的戳中老夫人的伤心处了,不然颜氏这样要强的一个人,岂会一病不起?方嬷嬷跟了颜氏多年,情分早就超过了单纯的主仆,见颜氏哭了,想起大老爷二老爷及杜府如今现状,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锦铃这时候进来禀道:“老夫人,二夫人来了。”

    颜氏背过身,排斥之态极尽明显:“她来做什么?还嫌闹得不够么?让她回去!”

    锦铃吓了一跳,试想往日老夫人对二夫人是如何恩待,还是因为二老爷几句话打得烟消云散,说到底媳妇是外来的,儿子才是亲生的,到了任何关头,做母亲的都还不是只顾着维护自己的孩子?锦铃没有做过母亲,但是二夫人对她们这些下人从来宽厚,也不摆架子,是以锦铃对顾氏有诸多好感,但她不敢违逆颜氏的意思,只好走出来,迎上顾氏,道:“二夫人,老夫人刚歇下,恐怕要睡好几个时辰。这外头太阳正毒辣,要不然您先回去,等老夫人醒过来,奴婢再来请您过来?”

    那个时候方嬷嬷应该也劝得差不多了,二夫人便也不会知道老夫人有嫌弃之意,不会因此伤心了。锦铃想道。

    顾氏往里头瞧了瞧,果真见两侧婢女端正站立,里头的门还关着,加之她巧遇杜汀兰之时,杜汀兰也说颜氏是刚醒,她从雅芳院过来含辉斋,少说也是半个时辰,颜氏或许又睡了也是正常的。顾氏想着,便握紧了锦铃的手,道:“婆婆身边多亏有姑娘,等婆婆醒了,姑娘可一定要抽空派个人告诉我一声。”

    等锦铃应下了,顾氏放了心,因担心婆婆病情,方嬷嬷一人伺候不够,锦铃走开太久十分不便,也就没有多留。

    话说颜氏醒来之时,前去探望的袁氏正好碰上了,因杜汀兰当时一同侍疾,便同出来。袁氏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匆匆别了来回到自己的院子,路上告诉徐嬷嬷:“让袁大家的跑一趟,告诉五小姐,老夫人醒了。”

    徐嬷嬷得令,知道这是袁氏在提醒五小姐,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便说道:“夫人,就派袁大家的通知一声?可有别的话要一同带给五小姐?”

    袁氏白了徐嬷嬷一眼,道:“不必了。”

    她相信以她女儿的聪明才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如何做。这一点袁氏深信不疑,女儿从小到大聪明乖巧,任何事情一点就透,她从来也没操什么心,袁氏抬头望天,太阳火辣辣晒着,根本仰望不到头顶,此时她却分外感激自己的生母袁老夫人,若不是得益于她的言传身教,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如现在一样?

    杜雅兰得了袁大家的信儿,吩咐紫菱道:“你去阁楼上,将去年外祖母给我的那件斗篷取来。”

    紫菱道:“小姐,那斗篷是你心爱之物,虽不是女子所用,样子却极好,你不是说,要留着年下送给大老爷的吗?”

    杜雅兰道:“只要我送的是心意,父亲那里,什么都可以。只这一件,我是要送给叔父的。”

    紫菱更糊涂了:“小姐,夫人的意思是让你去瞧瞧老夫人,怎么又……”

    蓦然紫菱脑洞一开,道:“我知道了,小姐,你是要去探望二老爷?”

    “当然不是,我是要转赠于叔父。”见紫菱迷惑不解的样子,杜雅兰干脆直言道:“祖母经世颇多,一件斗篷她如何看得上眼?说起来你自然是不懂的了,我之所以要拿出这一件来,全是因为此物织造之地靠近陇南,也就是叔父故年外放之地。如此,你可明白?”

    紫菱虽然不是全然理解,也懂了几分,便不再追问。

    杜雅兰六岁以前,一直生活在袁府,袁老夫人亲授,袁老夫人的言传身教,深刻地影响着杜雅兰。她其实明白,在祖母心中,叔父的分量远远比父亲重了太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杜雅兰才要去,不管祖母与叔父的母子之情如何,不管父亲与叔父之间兄弟之情如何,作为晚辈,她只需要尽到孙女的职责、女儿的职责及侄女的职责。斗篷遮风,一家人自然就该和乐融融,温暖如春,这样,就好。

    她相信祖母也会明白的。杜雅兰悠远地看着远方,她一直都相信。

    同一时间沁芳阁里的杜馨兰也收了消息,连夜赶工,加班加点地缝制了一个金丝软枕,翠微打下手,直忙到接近天亮才算完成。杜馨兰笑看着自己的杰作,道:“总算是完成了,不知道祖母会不会喜欢。”

    翠微便道:“小姐,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奴婢在这里守着,小姐还是去睡会吧,等到天亮,奴婢再来叫醒小姐。”

    杜馨兰伸伸懒腰:“不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睡就要几个时辰,耽误了反而不好。”

    翠微因劝道:“小姐想得固然有道理,只是暂且不提小姐的身子,您瞧这一夜忙下来都有黑眼圈了,到时候老夫人看了问起来,小姐也不能瞒着,反显得过了。”

    杜馨兰一听,觉得有理,物极必反的道理她是懂得的,便道:“那我先去睡会,你记得到时候叫醒我。”

    等到次日巳时刚过,含辉斋内颜氏已经收到杜雅兰的斗篷,杜馨兰的迎枕,颜氏各赞扬了几句,就以身子不适为由将两个孙女又请出来了,当然也格外又回赠了一些,均是杜雅兰杜馨兰意外之喜。两个人扶着走出来,杜馨兰道:“五姐姐你有没有发现,七妹妹好似什么也没送过来。”

    杜雅兰笑道:“七妹妹昨日下午才回,想是还没缓过来呢。”

    杜馨兰道:“那也不对呀,七妹妹一向都没落后过,我倒是好奇,她会送什么呢?”一面想起杜汀兰虽然和她是一样出身,可她好歹有个还算受宠的姨娘,银钱上的事情不用操心,但杜汀兰那边可就不同了,杜馨兰正暗自思量是否要接济一下她这位妹妹之时,杜雅兰已经满腹心事地走远了。

    而她们口中提到的主角杜汀兰,此时正坐在妆台前理妆。要说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杜汀兰就知道两位姐姐先后去祖母那里表了孝心,绿影得到信的时候是比谁都着急,眼巴巴等着看着,就是不见杜汀兰有所行动,绿影那个恨铁不成钢啊,只差对着杜汀兰骂了:“小姐,五小姐六小姐都送了,你要是不去送,多不合适?”

    杜汀兰笑道:“你是在说我鹤立鸡群么?”

    绿影愣了愣;“奴婢不懂,小姐,你说句话,咱们送什么?”

    “不送。”

    “什么?”绿影揉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明意图老祖母见招拆招

    绿影的尖叫着实让刚掀帘子进来的绿筝吓了一跳,口内直呼道:“这一大早的,树上的麻雀都叫你给惊飞了。”

    绿影不屑地撇嘴:“惊飞了那才好呢,正好你来了,也帮着我劝一劝小姐,总不能咱们知春阁落了后去。”

    绿筝笑道:“小姐做事自有小姐的道理,我们做丫鬟的,按吩咐照办就是了。”

    绿影吃了软钉子,心里老大不乐意,就要嚷嚷,杜汀兰见了,道:“行了,就按我说的做,旁人怎么做是旁人的事,若是都照旁人那样做了,连半个自己也没有,这样的人生岂不是毫无乐趣可言?”

    “小姐你……你们……”绿影就快哭出来:“小姐你帮绿筝也不帮我,不理你们了!”说着呜呜咽咽地跑开了。

    绿筝见了,心里更加得意,面上多了几分神色,杜汀兰自镜中看着,也不点破,只道:“这丫头被我骄纵惯了。”

    那绿筝主动上前,一边替杜汀兰梳发,一边道:“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汀兰笑着拉了绿筝的手,道:“还有什么不可讲,你也瞧见了,绿影虽跟了我多年,可说到这府中的事,她是一窍不通,日后,只怕我靠你的时候会比她多。这些时日你也是知道的,我何曾把你当过外人?只是绿影她天性如此,口直心快的,有些话说了,你也别往心里头想。”

    绿筝被人授意跟在杜汀兰身边,只想着离间了她主仆的感情,便于自己操作,还以为需要多少时日,不想终归是小孩子心性,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容易且还要短暂。其实如果不是早有了主,绿筝也会觉得杜汀兰是个不错的主子,温和又不会发脾气,比起沁芳阁的六小姐杜馨兰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但是这种念头只是一瞬,绿筝随即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便道:“说句小姐不爱听的话,并非是奴婢在背后说人长短,道人是非,实在是觉得,若是小姐再这样纵容下人,对日后管制下人没什么好处。即便对绿影,也不是什么好事,小姐还是由着她的话,难免会让她吃上许多的亏。”

    杜汀兰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极是。”

    绿筝目的达到,也不再赘述,只最后再确认了一遍:“小姐若是不便往老夫人那边送东西,再去看看也是好的。”

    杜汀兰道:“我本就在侍疾,何来抽空看看一说?”

    绿筝垂下眸:“是奴婢失言。”

    “有些饿了,你去取早饭吧。”

    等绿筝走远,绿影却从侧面的角门走了出来,邀功道:“小姐,奴婢演的好不好?”

    杜汀兰宠溺一笑;“就你鬼点子多。”

    绿影道:“那是自然,之前是我们不知道,现在知道这趟水这么深,怎么也要多留个心眼的。”

    说着又有些幸灾乐祸:“小姐,待我们抓住了她的把柄,小姐准备怎么处置她?”

    杜汀兰道:“哪里就那么容易,况且,我还想留着她,要知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啊!”

    出去的绿筝是怎么都不会想到,从前到后,她眼中看到的自己成功离间了七小姐主仆之间的情谊,其实是杜汀兰及绿影早早安排好的一出戏,就是为了让她相信她已经慢慢从一个普通丫鬟变成杜汀兰的心腹。

    先是大夫人安排的人,后又挂靠方姨娘,及至后来向自己投诚,她杜汀兰面对这样的人,若是真的一点也不防备,那可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也罢,既然那些人把她当做傻瓜一样玩弄,那她这个傻瓜,也要演得像一点才是。

    含辉斋内,老夫人颜氏靠在杜馨兰送来的大迎枕上,手中摩挲着杜雅兰送来的金丝斗篷,评价道:“这质地尚可,只是料子,摸起来确实熟悉,像是哪里见过一样。”

    方嬷嬷提醒道:“老夫人忘了,这料子来自回丹,那里靠近咱们万圣边境,二老爷之前,就是在那里外放呢。”

    颜氏眸子眯了眯,立刻会意,她思索一会,道:“这丫头倒是有心。”

    方嬷嬷道:“五小姐是嫡出的小姐,自改蕙质兰心的。”

    “你什么都知道,却也不提醒我。”颜氏抱怨道。方嬷嬷也笑了:“哎哟,老奴怎么提醒呢,不管小姐们送什么,都是心意,也是为了尽一点孝心,老奴可不敢阻止小姐们献孝心。”

    颜氏将那斗篷放在一边,道:“看着就让我想起来那个忤逆子,雅兰这丫头一向乖觉,不该犯这样的混啊!收起来吧,现在看着也没那么合心了。”

    方嬷嬷将那斗篷折了,口里说道:“就是因为会让老夫人想起二老爷来,老奴才会说五小姐是蕙质兰心啊。”

    明知颜氏在气头上,还要冒着这个大忌送了来,这样的别出心裁,想不让颜氏记住她这个嫡孙女都难。

    颜氏“嘁”了一声,心下早已明白了,便不再看那斗篷一眼,将身后靠着的迎枕往前一拉,上头是一副普通山水秀色,并无出处。颜氏又道:“那这个呢?”

    方嬷嬷道:“这里头想来是让老夫人安神的木香了。也是六小姐的心意。老夫人非要老奴评价的话,六小姐也有心了。”

    “怎么讲?”

    方嬷嬷叹了一声:“老夫人已然明了,就不要再折腾老奴了吧。”

    以往方姨娘做事干脆,性格也直,想要什么要做什么想得到什么,都是马上要就要的,杜馨兰作为她的骨肉,多少受了影响,性格上也有的一拼。此次只送了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迎枕,也算是颜氏意料之外了。她还以为杜馨兰又会送来珍宝绸缎,或是饕餮盛宴,没想到这一回也反其道而行之,只是不知道,背后有没有人来教?

    颜氏笑了笑,随即想起还有小孙女没有表态,想到那个瘦瘦弱弱的小身板,还没有杜馨兰耳背的身高,还有那有些肖似她姨娘的眼睛,颜氏说不出什么感觉,便问道:“丫头都送了什么来?”

    “七小姐什么都没有送。”

    颜氏一愣,想了想才道:“既然这样,之后谁来了我也不见,还有,来客的名单你要登记造册,告诉袁氏,让她打点好,切莫失了咱们主人家的礼数。”

    颜氏叮嘱完这些,又道:“你抽空将那匣子里的耳坠子挑三对出来,给她们送过去吧。”

    方嬷嬷深知其意,应了一声便做事去了,反是锦铃眉头皱了皱,谁也没有见到。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闲庭信步几人欢喜几人忧

    颜氏病了几日,杜府陆陆续续收到各府送来的礼品,多以贵重药材或保健饰物为主,距离不远的袁府首当其冲,小袁氏的夫家周知州次之,杜府有头面的一些本家又次之,颜氏命都收了,待自己身子好些再回请康复酒,是以袁氏是忙得昏天暗地,不分昼夜。

    杜府三姐妹依旧轮流侍疾,到半月之后,颜氏以太闹腾为由,将三个孙女都撵了,只留下贴身服侍的方嬷嬷褚嬷嬷及贴身侍婢。每日腾出半个时辰来听袁氏的汇报,余下时间,便是闭门不出,任谁来也不见。

    说也奇怪,按理来说,颜氏这一病,杜雅兰送的东西最为精巧,又是嫡孙女,颜氏该对她另当别论才是。但许是杜馨兰自古嘴甜如蜜,讨得颜氏欢心,此回的东西虽然不是顶顶别致,也胜在心细,可是把孝道宣扬了个极致,能够让府中人不敢小觑也是情常之事。只是,似乎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送的七小姐杜汀兰,颜氏也是一样对待,别说是让下人们纳闷,就是杜馨兰也觉得奇了,听到颜氏给了她赏赐之时,杜馨兰着实高兴了好一回,可当她听说杜雅兰也得了与她一样的东西,也想得过去,毕竟杜雅兰的身份摆在那里。然而当她知道杜汀兰什么也没有送过去也一样得了颜氏同样的东西时,不免又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幸得翠微劝慰了一番,杜馨兰也是小孩子心性,便往后一抛,不再想了。

    杜雅兰那边道:“我早知道是如此,祖母是什么样的人,休要再提。”

    口里虽然这么说,还是有些觉得疑惑,这唯一的疑惑便是来自杜汀兰,居然什么都没有送去。就算她经济拮据,比不得她们两个姐姐,但是母亲又不是个小器的人,那知春阁的一应布置,也没有缺过短过的。紫菱也是这样想,她嘴里留不住话,道:“七小姐也太小家子气了,倒像是夫人怎么刻薄了她似的。”

    杜雅兰道:“行了,你少说两句,七妹妹不送也有她的道理,她没了姨娘,回来也不久,她又没有那许多的体己钱。再说也不是非要送不可的。”

    紫菱指着那匣子,杜雅兰正瞧着的那一个道:“小姐你就是好心,为七小姐着想,还替她备了一份,结果也没用上。”

    匣子里是一方绣工精巧的帕子,杜雅兰本想着,若是过两日还没有传来杜汀兰送东西过去的消息,她便以杜汀兰的名义往祖母那里送去,结果还没等到那一日,颜氏已经先不见人了。杜雅兰叹口气:“行了,收起来吧,兴许日后还能用得上也说不定。”

    紫菱道:“奴婢看七小姐未必会想到这许多,小姐也别再操心了,横竖上头还有夫人呢。小姐若是真心疼七小姐,不如给她送去些吃食呢,这刚一回来就遇上老夫人病倒,她自己也没好利索,就这么轮番地侍疾,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奴婢觉着,七小姐瘦多了。”

    “是吗?”杜雅兰喃喃,脑海中回味起最近几日见到杜汀兰的场景:“我只以为是这几日太累的,也没往那些地方去想。”一面夸赞起紫菱:“还是你心细,看出来了。”

    紫菱说道:“小姐担心老夫人,自然看不到别的,奴婢是旁观者清。再说那寺庙是什么地方?听说是一点荤腥都不能沾的,七小姐去了那么久,瘦些也是难免的。小姐也别太过着急,咱们吩咐厨房那边,多往七小姐哪里送些吃的,没准过个十天半月的,七小姐就复原了。”

    “嗯。”杜雅兰应允道:“母亲那边,还是要知会一声。”

    紫菱福了身:“奴婢这就去安排。”

    杜雅兰虚岁十岁,袁氏早有心思让她帮着持家礼权,故而一些细小冗杂的事务,先交由杜雅兰打理,袁氏自己在一边提点,一些杜雅兰想不到的,暂时还处理不好的,袁氏便会从旁协助,杜雅兰细致,已经学了许多,她不明的不会的,均有记载,便于日后查证,此乃袁氏近日最为安慰的一件事。

    再说杜汀兰带着绿影来含辉斋请安,同样被褚嬷嬷以老夫人需要静养挡了回来,褚嬷嬷道:“老夫人说,七小姐侍疾这些日子,也确实劳累了,眼下老夫人大好,请七小姐先回去歇息。五小姐和六小姐那边,老奴还要过去传话,就不便再与七小姐闲话了。”

    走出含辉斋,绿影抱怨:“小姐,看吧,让你来早点,你偏不信,这下吃闭门羹了吧。”

    杜汀兰含笑道:“哟,不错,你还知道这个词。”

    绿影脸一红:“人家为小姐想,小姐还要来取笑。”

    “我何曾有取笑你,说来说去,你还是嫌我来迟了。”

    绿影道:“难道不是吗?请安讲究心意,迟了这么久,算是个什么意思?”

    杜汀兰慢慢摇着扇子,夏日一晃而过了,初秋的日头没有那么热,园子里那方形的荷塘是一株荷花也没有了,深绿色的荷叶覆盖住了整个荷塘,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梦境求”,再往远处看,也是一片葱茏之色。杜汀兰收回眼,道:“你也说是讲究心意了,既然是心意,那不管多晚都不会迟。还有,难道你没有听褚嬷嬷说,祖母不只是不见我,还有五姐姐六姐姐也不见,婶母不见,连父亲也不见了。”

    “那奴婢就更不明白了。”绿影道:“老夫人再是生气,不待见大夫人二夫人也就罢了,大老爷可是老夫人亲生的,怎么也避而不见了。难道是因为生二老爷的气,把火撒在大老爷身上了?”

    “你说对了一半。”杜汀兰戳着绿影的额头,笑道:“祖母生气不假,可又怎么会气父亲。她只是希望借父亲的手,将叔父请过去罢了。”

    “小姐你是说其实老夫人最想见的还是二老爷?”绿影暗自思忖道:“如果谁将二老爷请回来了,不就是卖了一个很大的人情给老夫人吗?小姐,不如你去试试吧,这样的话,在老夫人跟前也站得住脚了。”

    杜汀兰本在悠闲行走,听了这话,猛然一顿,眼神一凝:“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飞檐走壁不达目的不罢休

    绿影往后退了两步,还未说话,杜汀兰已经喝止道:“绿影,回来之前我已经告诉你,隔墙有耳,你须得记住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

    绿影绞着发:“也不是对谁都说啊,不是在小姐面前说说而已。”

    “而已?”杜汀兰皱眉:“而已会害人害己!你明白吗?”

    她心绪微动,见绿影的样子也不忍再斥责,便道:“你是我最亲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对任何人,都要留个心眼。”

    别的她什么也不想说,毫无疑问能够授意绿影这样说的人,如今除了近身的绿筝,还有何人呢?看来,她必须要采取行动了,否则让绿筝背后的人先发制人,那或许她和绿影连怎么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她必须要好好筹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二人走到一处假山石边,因为上次在袁府的假山背后偷听到人谈话,杜汀兰虽然不能说有草木皆兵之感,但也是比以前小心了许多。因见周围无人,杜汀兰也走得累了,便挑了一处石凳上坐下来。

    江嬷嬷在她手上,她却故意透出口风说是江嬷嬷已经逃了,就是为了等到他人出手,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她一开始估量错了?那观音庙的种种都是巧合,或是说江嬷嬷的所作所为均是一人的主意?还是说她杜汀兰传出的消息不够让人引起重视?府里最大可能性针对她的,其一是方姨娘,起因自然不用多说,但六姐姐天真烂漫,有些小性儿,却是个坦荡耿言的人。其二便是嫡母袁氏,但细想也有不妥,难道受宠的杜馨兰母女不是更应该成为袁氏的眼中钉才是么?祖母、父亲、叔父、婶母、嫡母、方姨娘,两位姐姐,杜府里的主子就是这么些,除此之外,杜汀兰想不到还有何人会对她这个一没有背景二不受宠的庶女感兴趣,不过既然已经来了,想来她是躲不掉的,与其躲躲藏藏担惊受怕的过着,倒不如她先出手呢!

    豁然开朗之下,杜汀兰心境也平和了许多,但见那池中的金鱼,游来游去,甚为有趣,杜汀兰逗笑了一会,便把那些烦心事抛了个一干二净,开开心心地喂起鱼食来。

    “我当怎么这么聒噪,原来是你这个七丫头在此喂鱼。”杜汀兰一个激灵,抬眸一看,二老爷杜成安从山石那头走了出来,绿影大惊:“二老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杜成安失笑地回道:“就许你小姐,就不许旁人来此?”

    “不是……不是,我明明,明明……”绿影结结巴巴地回道,一双眼睛不是看杜成安而是往杜汀兰身上去,她明明仔细查看过周围,没有人的啊,二老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完了,小姐一定以为她是不负责任,敷衍塞责,可她真是冤枉啊!绿影这样想着,苦着一张脸。

    杜汀兰福身道:“近来很少见到二叔,想来是更忙了。绿影没有别的意思,侄女想,她的意思是说,二叔此时不是应该在办差么,怎么有闲情雅致来逛园子呢。”

    都高升了,要处理的事情该更多,要应酬的人也应该更多,单是看杜府近来门庭若市就知道了,还有一点,杜汀兰知道,她的嫡母袁氏,因为叔父的升迁,有些着急了。

    杜成安捡了杜汀兰对面的石凳坐下:“整日应酬那些人,烦躁的很,倒没有看书来得雅致。”

    杜汀兰这才注意到她叔父手上的确是拖着几本书,她笑笑,欲要站起来,却被杜成安制止,道:“七丫头可有空陪二叔下几盘?”

    含笑的眸子,期待的眼神,杜汀兰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面前的不是叔父,而是父亲,那是只有父亲才会对女儿流露出的真情,可惜……

    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即使是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也永远都是一个人缩在自己的角落,她的痛苦孤寂,父亲看不到,或许父亲的为难她也看不到。

    杜汀兰低下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二叔不应该在这里。”

    还想说什么,心念一转,抬起头时已是笑意盈盈:“既然二叔盛情相邀,侄女岂有推却之理?只是侄女技艺生疏,二叔可要让着我啊!”

    杜成安自怀中取出棋盘,笑道:“你这丫头,不知情的人还真会被你给唬了去!做事需要用尽全力,谁也不让谁!”

    绿影奉命去取点心,她走着咕哝道:“真是奇怪,为什么看起来小姐跟二老爷还要亲近些?”

    “不过说起来,二老爷除了脾气不大好,对小姐倒是真的好。要是小姐是二老爷的女儿就好了。”猛摇摇头,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呸呸呸,我都在想些什么?还是去取点心吧!”

    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口里叫道:“谁在说我坏话?”

    袁府内,二房少爷袁润天正提笔练字,门槛处一个人影“倏地”闪过,袁润天看去,除了站立的小厮,无人。袁润天复低头,人影再次闪过,袁润天停了笔,道;“昊哥儿,进来吧。”

    原来那门口的人正是袁昊天,他“嘿嘿”了几声就来到袁润天的面前,道:“润堂兄,你在练字啊?”

    袁润天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问题,再看去时,只道:“说吧,又有什么事?还是你闯了什么祸,要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袁昊天赌咒发誓:“天地良心,润堂兄,我什么都没干。”

    袁润天侧耳细听,四周寂静得很,没有丫鬟小厮告状之音,也没有袁三夫人咆哮之音,这才相信了袁昊天,又见他笑得贼亮的眼神,心里涌起不好预感,道:“不会是特意来跟我学习练字的吧?”

    袁昊天立马垮下脸:“润堂兄不要取笑昊儿了,昊儿就不是那块料。”开什么玩笑,要他捏起毛笔练字,不如罚他三天不吃肉呢,又一身正气地道:“祖母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家前有大哥二哥三个,后有润堂兄你,笔墨之事,轮不到昊儿来做。再说了,要是选的话,我日后长大要做将军,威风凛凛地上战场去!”

    看着面前的小肉球慷慨激昂的陈词,袁润天暗自腹诽,这身量也够直接压死个敌兵了,他忍住笑:“那你来干什么?若是无事的话,便先出去吧。”

    “虽然无大事,可还有一点小事。”

    袁润天回以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也不说话,端起茶杯,等着袁昊天的下一句,他太了解这个堂弟,卖关子不会超过五秒。

    果然,袁昊天见堂兄不理,也不要面子了,自己先说了出来:“润堂兄听说了吗?大姑母家的杜奶奶生病了。”

    “嗯,这些事大伯母自会料理,昊堂弟你不用担心。”

    袁昊天见堂兄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干脆说得直白一点:“额,其实,七表姐一个月前从庙里回来了。”

    袁润天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自家堂弟,就是因为那个七表姐,所以他一连三天都在府里闹腾着要去杜府?起先他还以为是说着玩,看样子是真的了。要是他这个堂兄也不帮忙的话,下一刻他会不会飞檐走壁半夜冒行也要去?

    “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你告诉为兄,为何你这么喜欢与那位七表姐一起玩?”

    袁昊天难得地蹙着眉头思索起来,好半天也没个答案,最后他憋急了,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喜欢。噢,对了,堂兄你的书上不是说了吗,好像是叫做一见钟情来着。”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八章

    吃里扒外昊天顺手牵羊

    “噗!”袁润天一个没忍住,茶水喷了袁昊天一身,也亏得是他自己的堂弟,不然袁润天真是要笑痛肚子。试想一个六岁的孩子懂什么情爱,而且他的堂弟还像个圆球,整天只知道美食佳肴。但是……为了能够去杜府玩耍,一向不看书本的堂弟连成语都搬出来了,的确是牺牲得够大的。

    “你是不是一定要去?”

    “那当然!”袁昊天当即拍胸脯保证:“润堂兄,你就帮帮忙吧!如果你能带我去,我保证,明日后日,我的零嘴全都给你!”

    大伯母和大姑母不对味,能够避免见面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凑在一起的,母亲那里他求了很多次,就是不允许,祖母那里呢,近日旧疾犯了,没空搭理他。现在润堂兄是他唯一的希望,而且他亲眼见到过润堂兄和大姑父对话的,不怕大姑父不给润堂兄的面子。

    “你先别急,容我想想。”

    袁昊天坐在椅子上,一眨不眨盯着袁润天,办法还没想出来,袁老夫人先派人来把袁润天叫走了,即使袁昊天有诸多不愿意,心里也没办法,他一路走一路道:“哼,不让我去,我偏要去!今天晚上,我就夜行杜府!”

    “这么好玩的事,怎能没有我呢!”不知是从哪里飘来人声。袁昊天东张西望也没能寻到声音的源头,他疑惑道:“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可是,刚刚明明听到有声音的啊!”

    这时,从树头上“忽”地一声飞来一人,一袭红袍,欣长的身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煞是惑人。袁昊天挤破脑门也没想出来他记忆里有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又不似歹人,可的的确确是出现在他家的后花园里,他一脸防备地盯着,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来我家花园?”

    说也凑巧,你当那红衣男子是谁?原来正是此前在观音庙与杜汀兰偶遇的那一个,名唤尹思远的。他又因何在袁府出现呢,还要从大房的袁大夫人说起。前回提过,袁府大夫人尹氏乃是皇室里一位家世衰落的郡主,她家虽衰落,但皇家身份在那里摆着,当今皇帝年轻,是个既往不咎的君子,所以尹氏其实也算是低嫁。她的堂兄之一,便是如今扶养尹思远的王爷。而她初为闺阁儿女时,又与这位王爷的正王妃是手帕交,这些年尹氏虽然定居金阳城,但两个夫人是还有联系的,也算亲厚,只是皇家人员众多,一来二去也顾及不到所有,距离上一次尹思远来时,还是尹氏嫁过来几年,那时候袁昊天还未出生,自然不认识眼前的尹思远了。

    “我是谁?”尹思远笑得若三月桃花:“我是你大伯母的侄儿,你应该叫我一声表哥。”

    来之前,尹思远已经把袁府的人员摸了个底朝天,堂姑母尹氏还再三提醒他,千万不要来招惹三房的小混球。可尹思远哪里听得进去,可惜他天生生的美貌赛过女子,心智胜过比干,却又一个极大的怪癖,那便是别人不提的事情,他是一概不理,若是提到的,不管是如何艰难险阻,或是不近人情,均要一一试过才肯罢休。

    “表哥?”袁昊天说了一声,暗自咕哝道:乖乖,我自以为,世界上再没有比润堂兄还要俊俏的人,今日见了,才知道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我岂不是他们所谓的井底之蛙?现如今还没有见过大伯母,也不知道这位表哥性情如何家世如何来自何处,若是贸贸然与他相交,岂不让人看轻了去?可若是不应他,润堂兄被祖母招去,也不知什么时辰回来,即便回来了,等他排上日程,只怕又是三五日过去。但我是三五日也等不得了,再说就算是我能等得,那放在油纸袋里的酱肘子也等不得。哎呀,这可为难了。

    袁昊天左右为难之时,尹思远已经走到他面前,问道:“小表弟,我要是听得没错的话,你是说你夜半时分要去哪里?”

    袁昊天见他身手不凡,比起只会之乎者也的袁润天仍胜一筹,又见他唇红齿白,到底看不清他的本事,于是他眼珠一转,道:“自然,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他只有六岁,虽然祖母已经请了夫子教授他一些拳脚,但都是些防身的三脚猫,要论起飞天遁地,夫子只说他年纪小,还不是时候。

    尹思远道:“我的轻功你见过了吧?要带你到方圆百里也不是问题。”

    袁昊天听他如此说,心里一喜:“真的?”

    尹思远看了看面前的小肉球,笑道:“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为何要去?又是去见何人?”

    “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带我去?”

    “那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袁昊天便将如何认识杜汀兰,如何与她玩耍等细说了一回,引得尹思远不住嘲笑,不过转念一想,到底是个孩子,他怎可与他计较,且听袁昊天说得天花乱坠,尹思远开始好奇是个怎样好玩的人,会否比起他在一个月前遇到的那对主仆更加有趣?他哪里知道,其实袁昊天所说之人,与他所想之人,实则为同一人呢?

    天性好玩的尹思远回到王府不过几日就坐不住了,正想如何溜走之际,忽然想起多年前好像是在金阳城见过一位表姑妈,有了住宿之地,尹思远是再也坐不住了,留书一封快马加鞭就来到了金阳城,顺利地找到了表姑母尹氏,刚来一日,在树上午睡,就听到这样新奇的事情,于是他与袁昊天商议,等子正时分,一同出发。

    深夜的袁府分外寂静,袁昊天一下午都在母亲面前卖乖,而尹思远也合时宜地“早早睡了”,他们一同来到袁府后花园,对上接头的暗号,尹思远便拉着袁昊天在暗夜里飞奔。袁昊天是初次尝试,只觉得又惊又险又刺激,不由暗暗称奇:“原来这就是轻功。表哥,我什么时候也能跟你一样?”

    “别说话,在哪里?”

    “听大伯母说,我们坐马车都是一直往南走便到了。”

    两个人又飞了一些时辰,袁昊天眼尖地寻到了杜府的门牌,二人窸窸窣窣地落定,袁昊天道:“这个时辰,七表姐应该已经睡下了,我们这样,是否不妥?”

    尹思远顺带敲了一下他的头:“这个时候才说礼数,太迟了小屁孩,跟我走!”说罢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袁昊天暗暗叫苦,以往觉得自己霸道,怎么这个表哥比他还要霸道?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寡计少谋二少深夜被擒

    话说尹思远带着袁昊天在黑暗中悄然摸进了杜府,但因不熟悉地形,只得随意乱逛着,几番下来,好玩的尹思远早受不住这种无趣的寻人游戏,有些不耐地嚷嚷:“我说昊表弟,你不是说这里有好玩的东西吗?看你这左找也不见,又寻也无踪的,该不是在骗我吧?”

    袁昊天只顾咕哝:“是哪里呢?我明明记得上回就是从这里往右转的,难道是我记错了?”

    尹思远来了睡意,哈欠道:“不是你记错,是根本没有这回事。”言罢,伸着懒腰道:“爷没功夫陪你在这里瞎逛了,先走了啊!”

    正说着,对面忽然走来几人,掌着灯直向二人这边走,尹思远拉着袁昊天躲进树丛,等走过了,才道:“好险!”

    原来是值夜的人。

    也就是在此时,袁昊天脑中灵光一闪,道:“啊,我想起来了,表哥,快跟我来。”

    尹思远只当他是一时贪玩,不过是两个小孩子过家家的,无非就是斗蛐蛐刨土狗,再者也就是丢沙包吃美食,若不是惦记着那颗小豆芽还有辣白菜(尹思远后来给绿影起的外号),他才不会来这种毫无生趣的地方。而且,袁昊天不过六岁,他的表姐,大概也跟他差不多大的年纪,害他白忙活一场,就相信了他,真是浪费表情!

    早知道就不来了!

    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胡思乱想的功夫,已经被袁昊天左拉右拐,好巧不巧地到了知春阁的外头。尹思远一甩袖子:“行了行了,你别拉了。”

    袁昊天眼睛一亮,贼笑:“就是这里了。”看尹思远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道:“我就去找七表姐,表哥你确定不进去?”

    “嘁!”尹思远远远地,本欲转身就走,忽又觉得这样不合情理,就这么丢下一个小肉球也不合适,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往边上的花坛靠了靠,顺势坐上石阶:“我就在这里等你。”

    回头一看,早没了袁昊天的影子了。原来袁昊天早就忘记了前次誓言,一心只惦念着许久不见的杜汀兰,故而在识得杜汀兰的院落后,早忽略了与他一起来的尹思远了。

    已过子正时刻,杜汀兰已然歇下了。外间值夜的是绿影,小丫头早睡着了,杜汀兰睡眠浅,总感觉梦境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真实又不真切。杜汀兰失了睡意,披着披风坐了起来,侧耳一听,似乎有人声,往窗前靠了靠,一阵熟悉的声音传过耳膜,杜汀兰壮着胆子推开窗,一阵风吹过,蜡烛快被吹灭,在那明明灭灭的火光里,杜汀兰看清面前的人,大惊:“怎么是你?”

    袁昊天本还不确定,待看清楚杜汀兰,方才笑了:“七表姐,真的是你?”

    杜汀兰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袁府的小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印象中母亲并未邀请客人,因何他会出现?蓦然,杜汀兰明白过来:“你……”

    她压低声音,但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袁昊天见她误会,急于解释道:“七表姐,我……我是因为听说你病了,我担心你,所以才想来看看你。”

    杜汀兰道:“探望我可以白日来,为何是夜半时分?”

    袁昊天低下头,委屈的很:“说起来我就是一肚子火气!七表姐,你不知道,自打你走后,真姐儿也不来,我一个人孤单得很。我求了母亲几次,她也不肯带我来杜府。我又去求大伯母,她也不肯。后来我听说你去祈福了,又听说你病了,我想来看看你,可是又没有人肯带我来。好容易有一次我带了些银子雇了马车往杜府,还没走到一半就被拦下来了。今日我见到你,总算是放心了,七表姐你还好吧?”

    就算是能够来到门口,也不会有人给你递拜帖好吧?尹思远心内哼道。

    即使年龄不过八岁六岁光景,始终也不是一家人,于理不合。杜汀兰想到避讳,便道:“多谢昊表弟关怀,表姐如今已无大碍,表弟还是先行回去吧。”

    袁昊天忽然开窍:“母亲说过,我是男子汉,已经长大了,不能轻易闯进女儿家的闺房。七表姐,你拿着,我走了啊!”

    也不管杜汀兰是什么应答表情,递过来一包东西就匆匆跑开了。杜汀兰接过来一看,乐呵出声,居然是一包酱肘子,还黏糊糊地放在油纸包里,门窗掩去,杜汀兰依稀还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她这才惊觉地想起,似乎没有问过他是如何来,又该如何回去?

    “小姐,你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口渴了?奴婢这就倒水去。”绿影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哦,没什么,适才门窗有些响动,我便起来看看。”

    绿影惊慌:“响动?会不会是什么歹人?”说着就要起身查看。

    杜汀兰回头摁住绿影,道:“你看你,说风就是雨的,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不过是一阵风吹过,我以为是野猫呢。”

    绿影这才放心地呼了口气:“那奴婢就放心了。”

    袁昊天达到目的,猛跑了几步,一头撞进尹思远胸膛,他吃痛一叫:“表哥,你怎么还没走?”

    尹思远翻个白眼,要不是为了等你骂,我能够大半夜在花坛边吹冷风吗?

    “走吧,这大半夜的,还以为是好玩的,没想到是陪你白走一趟。”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那位表姐,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玩?”

    “那是自然!”袁昊天保证道。

    尹思远颇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若果真好玩,就不会循规蹈矩,不然怎么能够入得了眼呢?

    “表哥你别不相信,我明日便带你来见我表姐,相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回去养精蓄锐,明日玩个畅快!”

    尹思远闷闷问道:“你这表姐是杜府的,叫做什么,我自己先打听了再说。”

    袁昊天搔搔头:“我只知道她排行老七,至于名讳,我没记清楚。”

    尹思远摇摇头,鄙视道:“你连名字都不知道,还表姐表姐地如此亲热,只怕不是亲的吧。”

    “表哥你是如何得知的?”

    尹思远却不管对方什么想法,回忆起袁昊天与他表姐几句对白,总觉得很是耳熟,他暗道:怎么觉得听起来很熟悉呢?莫不是熟人?

    二人正欲离去,一阵微光闪过:“站住,什么人!”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臭味相投捻出无妄之灾

    家丁的这一声叫喊惊动了值夜的其余下人,众人集集体之力,将尹思远袁昊天团团围住,袁昊天哭丧着脸道:“表哥,现在怎么办?”

    尹思远瞪着眼:“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跑啊!”

    袁昊天这时还惦记着:“表哥,你不是说你有一副好身手吗?不如你带着我闯出去!”

    尹思远简直想敲破他的脑袋,就他那点功夫,不被打趴下才怪,要是他一人单打独斗,没准还能跑个一干二净,毕竟他身手不咋地,可轻功还是可以的。然眼下带着小肉球,实在不方便。尹思远转念一想,这么来被当做贼一样却是不好,再说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到时候被暴打一顿那就惨了,算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思及此,尹思远往边上靠了靠,道:“不干我的事啊,我只是过路的,呵呵……”

    说着,趁众人没反应过来,脚尖一点,蹭地飞了出去,口里还不忘叮嘱道:“你好自为之啊,放心,我会找人来救你的。”

    “表哥!”袁昊天放肆地大喊一声,尹思远一狠心,远远地飞了出去,这一声吼叫再次震动了知春阁的人,杜汀兰听了,只担心是袁昊天出事,便披了衣衫起来,绿影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自个小姐抛头露面了,只道:“小姐歇着,奴婢出去看看。”

    杜府的家丁眼见着一个“窃贼”逃掉,哪里还能容得下第二个跑了,当即将袁昊天围住,给直接捆上,因嫌他聒噪,直接上了布条,袁昊天呜呜呀呀几声,便如同小猫一样被押走。绿影正好此时出来,见状问道:“什么事?”

    值夜的便道:“没事,抓住一个小毛贼,等天亮了再送交官府。姑娘睡吧,小心也别惊着了七小姐。”

    绿影道:“正是小姐询问,我才走这一遭。既然无事,我便回去了。”

    偏生杜汀兰去袁府的两次,第一次带的是绿筝,第二次虽然带了绿影,但恰好是跟林家大小姐林芳语一起,将各自的贴身丫鬟都遣散开了的,因而袁昊天并不认识绿影,绿影也不大识得袁昊天,何况又是在深夜。

    绿影回来,杜汀兰正等着,绿影道:“小姐放心,无事的,只是说逮住了一个小偷,现在捆住了,等天亮就送交官府查办。”

    杜汀兰吓了一跳,问道:“你可看清了是何人?长什么模样?”

    绿影想了想,忽然笑了:“小姐,你可真有趣,不过是一个贼,至于急成这样?我也没看清,好像不是太高,还有点胖。”

    杜汀兰颓然地瘫坐在床榻上,眼底一片骇然,不太高,胖,除了是袁昊天那个小胖子,还能有谁?她已经确信是袁昊天无疑,剩下的就是如何救他了,如果贸然告诉袁氏,袁昊天是来看她被误会成贼,那么结局是袁昊天会担下一个窃贼的罪名,而她杜汀兰自己,一生的清誉也会被毁,那样,不止杜府,还有袁府,都会卷入一场无可辩驳的是非漩涡中而不能自拔。所以,人要救,也得有个万全之策,杜汀兰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尹思远一口气飞出老远,见没有人追来,道了声“好险”,这才停在树杈上道:“吓死我了,还好没追过来。只是,闯了这么大的祸,如何向表姑母交代呢?干脆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也平安无事。”一面又道:“可是这样的话,那小肉球不是很可怜?会不会被那些人大卸八块?应该不会吧,小肉球不是说,那是他大姑母家吗?顶多也就是被训斥几句吧?”

    如此反复想了一出,又道:“不对啊!现在天还没有亮,万一那些家丁什么都不问就直接把他给……”

    尹思远平日游手好闲惯了,均是些玩闹之事,遇到如今这种,还是头一回,他虽身份显贵,但养母王妃一再强调要低调行事,不可暴露身份,二来金阳城也不是他熟悉之地,且初来乍到,还是有诸多不便,故而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要上禀。

    他心急火燎地来到袁大夫人的院子里,院中仅有几个负责花草的下人在打扫,旁的人一概见不到。尹思远着急,随便抓起一个人就让人去通报,小丫鬟见尹思远凶神恶煞的样子,哪有不害怕的,可里头尹氏还没起呢,小丫鬟身份低微,不敢上前,尹思远等不得了,也顾不了那许多就闯了进去,直将一屋子服侍的人弄了个鸡飞狗跳。

    尹氏过惯了舒坦的日子,袁老夫人也觉得每日请安闹腾,故而袁府是每月逢五过去一回,其余时候尹氏就在自个的院子里自个说了算。见尹思远进来了,讽笑道:“还说是让你来给这底下表弟妹做个榜样,你就是这般不知礼数地榜样?赶明儿我修书一封,叫人将你接了回去,看你还敢不敢胡作非为。”

    尹思远只管道:“表姑母,侄儿知错了,并非侄儿不懂高低不知分寸,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这才顾不得时辰冒昧来打扰表姑母。”

    尹氏看尹思远一头的汗,笑道:“你还有十万火急的事,说吧,是看上什么,还是又要支使银子去哪里游玩?”

    “不是,不是,表姑母,这回是真的出事了,是……”

    尹氏打断道:“你哪一次不是如此说,每每如此,我便每每受骗,也不知是被你诳了多少回!可见你明知谎言遮不住了,这才又使一计,就是为了哄住我。兴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每次都如此,你要支使银子也好,或是要去哪里游玩也好,表姑母都可以随了你的意,可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通报就闯进来,若是你表姑父今日也在,你也要这般轻狂么?你虽不是我生的,但也叫我一声“姑母”,且王妃又曾是我的故友,我答应她要好生照看于你,是断然不会容你在此胡作非为的。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长辈,现在就回房去,若是不然,我即刻便让你送你回汴都去!你意下如何?”

    “表姑母!“尹思远插话:“您能不能先听侄儿把话说完?昊表弟,昊表弟被杜府的小厮给抓住了!”

    “什么?”尹氏以为自己听错了,霍地站起,再次确认道:“你是说,昊哥儿?”

    “是。”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尹氏说着,匆匆抓起梳妆台上的发钗,口里叫道:“备车!”一面又吩咐:“去请三夫人来,就说我有要事找她。”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语双关解铃人非系铃人

    天色微亮之时,杜汀兰便起身梳妆,吩咐绿影道:“今日我们早些去给母亲请安。对了,你去打听打听,那贼人是否已经被上报过去了?”

    绿影往杜汀兰头上戴簪花,道:“还没呢,听说是被暂时关押起来了,要等候大老爷和二老爷发落呢。”

    父亲及叔父都去了宗族的家庙里,还有两日才能回来,杜汀兰暗自思索,时间是够了,她叮嘱道:“若是方便,也叫人送些吃食去,若是饿坏了,少不得我们还要受连累。”

    绿影道:“小姐,我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一个贼人,小姐为何这般关心?听说那贼人还是在咱们院子附近被逮到的呢,奴婢甚是担心,总觉得是冲着咱们来的。”

    杜汀兰笑道:“正是因为在附近被发现,所以我们才要谨慎对待。”

    绿影一撇嘴,答不上来,故意撒娇道:“哼!就知道说不过小姐。”

    来到茹古院,徐嬷嬷惊了惊,随即笑道:“七小姐今儿来得可真早。”

    杜汀兰也笑:“近几日回来得匆忙,许多事情都来不及整善,如今都大好了,便想着多来叨扰母亲几个时辰呢。”

    徐嬷嬷道:“夫人正用早膳呢,七小姐来得早了。”

    说着引了杜汀兰往内厅走,袁氏果然正在喝粥,见杜汀兰来了,便道:“若是还没有用的话,也一起吧。”

    杜汀兰微微福身,嬉笑道:“女儿听闻母亲这里的早膳十分丰盛,所以总想着来蹭饭,今儿可就真巧了。”

    此时杜雅兰杜馨兰都还未来,是最合适的时机,杜汀兰便装作无意地说道:“女儿今日听闻了一件怪事,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听说。”

    袁氏抬起头:“别卖关子了,你没瞧见,锦铃的眼睛都瞪直了。”说得一众人都笑了,锦铃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杜汀兰就着话题道:“说来也奇怪,女儿一向睡得极好,昨儿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多喝了些汤水,也就多起夜了两次,本以为这样便能睡得好些,谁知道总觉得耳边呼呼的,开始女儿只以为是养的猫狗,也就不在意,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后来呢?”锦铃迫不及待问道。

    “后来,嗯,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听说,咱们府上出贼了。”

    “贼!”几个丫鬟一声惊呼,袁氏捏在手里的调羹松了,问徐嬷嬷道:“什么时候的事?”

    徐嬷嬷也是一愣,她都没有听说的事,七小姐是如何得知的?但眼下不是商讨什么时候的事,而是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还要先去调查一番。

    “母亲也别怪嬷嬷,这事来的突然,因是在知春阁不远,故而女儿才听到一些。”

    “你都听说什么了?”袁氏一边问着,一边徐嬷嬷已经先离开了,想来是去询问调查了。

    “也没什么,就是说抓到一个贼。可女儿又有些好奇,往日听传,那贼人不是五大三粗,就是魁梧刚强,却从没有听过是个身高不足三尺的。”

    “女儿就想,其中或许是有什么因由,故而来向母亲回禀,只是不知道听说的是否属实,至于详细的情由,还是由徐嬷嬷去询问后,才能确认。”

    锦铃道:“不足三尺,如果不是侏儒的话,就是孩童了。哪户人家会让自己的孩子出来做贼,这可真是稀奇了。”

    袁氏道:“定然是有什么难处。想来,也多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人家。”

    彼时杜汀兰看到院子一角徐嬷嬷走回来的身影,便站起身道:“女儿还要去瞧瞧祖母,先告退了。”

    袁氏也没有心情再留她说话,只淡淡点头,算是同意了。徐嬷嬷道:“夫人,老奴都问清楚了,昨晚丑时,的确是有小厮在知春阁附近抓到了一个貌似是贼人的孩子,因相隔得近,可能的确是惊扰到了七小姐,于是府中下人知道了大半,这才传到七小姐耳中。”

    袁氏冷笑:“大半都知道,却没人来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从二老爷要升官的消息一放出来,府里的人见风使舵,巴结二房的比巴结她这个主母的还多,又因二老爷在颜氏跟前闹得那一出,府里便有人误以为她的管家职权快被剥夺了,因而越发的无礼起来。袁氏暗中不动声色,只是为了一击致命,没想到还没开始决策,就有事情越过她的头上去了,袁氏自然要拿出主母的架势来,因向徐嬷嬷道:“传话过去,我要亲审。”

    杜汀兰微笑着走在回去的路上,要说宅院之事,由袁氏主理,但是牵涉到众府诸人,就是由大老爷做主了,这才是杜汀兰的目的,曲折地要让袁氏出头来做,以袁氏的性子,必定会亲审贼人,到时候只要一见到,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杜汀兰再操心了,至于如何向袁氏解释,届时袁氏又要如何处理,她相信自然会有一个完好的结局。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是解铃的人,可从来未想要系铃。

    唯一触动她的,便是袁昊天对她的这一份心意,远方之外会被一个毫无瓜葛的人惦记着,杜汀兰忽然觉得酸楚起来,她想,如果将来有一天,袁昊天需要她的帮助,她也会义不容辞地往上冲,但她还是希望,没有这一天,永远也没有。她哪里知道,在今后的许多日子里,在她经历了无数雨打风霜之后,他仍旧是坚定地站在她的背后,做了她最坚实的臂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不是爱人,超越爱情。

    “告诉旺财,叫他拖延一段时辰。”这件事情,传出去始终对袁昊天的声誉有损,能够在父亲回来之前,就由母亲处理妥当最是合适不过。

    袁昊天自从被逮住,捆了手脚,嘴巴还被塞上了布条,关进了柴房,他金尊玉贵的身子骨,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磕碰过,是受了十二分的苦,等捱到天亮,肚子里饥肠辘辘,浑身酸疼,呜呜了几声也没有人来搭理,好容易天色大亮,袁昊天隐约听到是要将他送官,他又惊又怕,暗自祈祷无数遍,一时又怨恨自己腿脚不够利索,一时又想杜汀兰是不是会受他所累等,等到有人将他带出柴房,来到另一间房间,袁昊天见了徐嬷嬷,徐嬷嬷却不曾认出他来,他呜呜哇哇地,一脸风尘,在里间隔了帘子的袁氏道:“揭了他的布条,问问是怎么回事?”

    袁昊天听出是袁氏的声音,更加激动,等那布条一松,几个时辰的辛酸苦楚脱口而出:“大姑母救我,我是昊儿!”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兵来将挡昊天自圆其说

    再说袁昊天被捆绑了大半夜,又累又饿又苦又忧之际,见到袁氏,遂大声呼唤姑母,袁氏起初不信,待徐嬷嬷命人净面,袁氏见身形及语调,哪里还有不信的?于是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撤了帘子,走到袁昊天身边,问道:“你为何在此?”一面斥责小厮:“瞎了眼的东西,怎地也不问清楚就胡乱捆人!”

    小厮受了责骂,难免解释几句:“回大夫人,并非小的们有眼无珠,不分清白,实则一来光线黑暗,二则,这位……”那小厮一思忖,叫袁氏姑母,那便多半是袁府之人了,又道:“二则,表少爷自始至终也未说出他的身份。”

    袁氏便回头道:“他们说的可是真话?你为何不报出自己名讳呢?”只要说出是姓甚名谁,来自何处,谅谁也不敢动他半分。袁氏虽然与袁府嫂嫂不大往来,但年少时与几位兄长的关系却极为亲厚,加之自己没有男丁,因而对几房侄儿也是真心疼爱的,是以袁氏是又惊又怒,惊的是侄儿为何被当作贼被抓起来,怒的是侄儿这皮肉之苦,她是知道的,上头有几个哥哥照拂,也无需他光耀门楣,因而他惯是横行霸道,只一味玩耍逍遥,袁府从袁老太爷到底下袁润天等弟兄,莫不是把他当心肝宝贝哄着疼着,思及此,袁氏冷了脸色,道:“退下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那小厮也是不识趣,还问道:“那这贼人……”

    徐嬷嬷道:“胡说,分明就是袁府的小少爷来做客,哪里有什么贼人!”

    说得几个小厮抓耳挠腮的,再看袁氏,虽是闭口不言的,但观之神色,已有怒气,小厮暗自罕纳道:“都说大夫人心慈面善,对晚辈体恤好过府中任何一人,如今看来,也是七八分真了,只是不知道好好的袁府少爷,为何要偷偷来咱们府上?不过这也不该是咱们做下人该操心的事,日后就算是老夫人老爷们责怪起来,也有大夫人自个去解释,碍不着咱们半分相干,还是不要再理会为上。

    袁氏命人上了压惊茶,袁昊天一口气喝干了还嫌不够,徐嬷嬷便再派了吃食过来,袁昊天哪里顾得形象,他平日在府上也是有添加夜宵的习惯,饿了许久,只觉每一样都似山珍海味般,含在口里道:“大姑母,你们府上的东西……真好吃。”

    袁氏心疼地替他擦擦嘴角:“慢点吃,还有呢。”

    “人家饿了嘛。”说罢又抱怨道:“大姑母你不知道,你们家的下人可凶了,连饭菜也不给,水也不给一口喝,还有啊,你们家的柴房又大又空,却什么都没有,亏得是初秋,要不然,我一准给冻死在里头。”

    袁氏又气又恼,听着他的话又想笑:“柴房可不就那个样子,不然你还以为里面会有棉被还是点心?”

    掰着手指头想了想,袁昊天道:“大姑母你不知道,我们家柴房就有的,不止有点心,还有瓜果的。”

    袁氏失笑,要如何告诉这个小鬼,此柴房非彼柴房呢?袁家三老爷是出了名的严苛,对嫡子袁昊天就更加严谨,稍有不妥便命人关在柴房里思过,因袁三夫人溺爱,袁老夫人又偏袒,故而每每袁昊天犯错被罚跪在柴房时,莫不是袁三夫人备了点心,就是袁老夫人放好了盥洗用具,即使这样也担心他受不住,若是天寒时节还有地暖备着,如此一来,袁昊天便当那柴房是常出入之地,并不觉得恐惧,是以当他听说是关柴房之时,还本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慷慨从容,等到进了那柴房,才知道真正的苦。

    袁氏不可能拆自己母亲的台,也不能在侄儿背后说谁的长短,因而转换了话题道:“昊儿,大姑母有几个问题问你,你要一一如实回答大姑母。”

    袁昊天点头:“大姑母,昊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袁氏揶揄道:“还知道念成语,大姑母果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不过,即便如此,大姑母还是要弄清楚这些事情。昊儿你都听清楚了,要一个一个完完整整地回答姑母。”

    “第一,你为何会突然来此?是独自一人还是带了家丁丫鬟?可有安排车驾?”

    “第二,你为何深夜来此?是因何要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出府来,可有别人知道?你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小厮是否知晓?”

    袁昊天听着,因想到:要说大姑母几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只是如今倒是有几处为难。其一,我本是与表哥一同来的,可怜我身材笨拙,不能与他同来同会,只不知道他是否安然回到家里,又是否有告知祖母大伯母等人,若是只有大伯母知道还好,她自会好生料理。可若是被父亲知晓,即便我完整无缺回去了,也少不得受一顿鞭刑,这也就罢了,最最糟糕的,要是母亲早上起来发现我不见了,那还不得闹成什么样子?不止连累下人们受苦,恐怕知道真相,非得闹个不可开交!其二,七表姐来我家两次,我又在她院落附近被逮住,少不得被人疑心是她蛊惑了我,她一个庶女,再多解释又有何人肯相信?到那时我的好心就会变成残害她的利刃,因而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七表姐来。其三,大伯母固然疼我,大姑母也是爱我的,我若是说成是念着大姑母,难免大伯母多心,可要提到表哥的名号,似乎对大伯母不利,再者我虽被关押一夜,到底没有受过多大的罪,若因我闹的两府不睦,反倒罪过。

    如此想了许多,便扯了个极怪异的谎言:“大姑母,说来你可能不信,侄儿也不明白为何身在此处,只是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总觉得肚子饿,侄儿接连叫了几声,忽然想起我外头的那个丫鬟并嬷嬷晌午便告了假出去了。那更换的人,侄儿也使唤不惯,寻思厨房离得也不远也是侄儿常去之所,不料侄儿才一进去,就听闻一阵声响,于是侄儿便跨入木箱,心想等人离去再来用食,谁知道等得太久,就睡着了。侄儿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附近,侄儿遍寻几处,最后发现原来是大姑母的府上,这便进来了,至于为何会被误会成盗贼,那是因为……因为侄儿……”

    说着低下头,袁氏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其实袁昊天是担心会被拆穿谎言,袁氏本欲再细问,锦铃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袁氏便拧起眉头,余光看着袁昊天,道:“你也累了,大姑母先出去一趟,你乖乖的,大姑母随后就来。”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水来土掩汀兰险被疑心

    话说袁氏正和袁昊天说着话,便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袁氏便站了起来,直朝着门外走。原来袁大夫人尹氏知道事态严重,况每日晨起袁三夫人必去看她的宝贝儿子,因也瞒不住,便将袁三夫人请了来,只说他想念姑母,深夜探望,唯独隐瞒了尹思远一事。尹氏并非偏心自己表侄,而是此事的深浅,哪里是一个金阳城袁府可以推手的?先不说尹思远的亲姐许家大小姐已经进宫为妃,就是他养在王妃名下这一条,就够他蹦跶的了,前一个代表的是许家,后一个则是皇家,尹氏固然恼恨这个表侄,也心疼侄子,但也不得不巴望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尹氏知道,以袁三夫人护短的个性,若是知道事情的始末,还不把尹思远扒层皮?那时候许家也好,皇家也好,哪一方都是袁府开罪不起的,她尹氏活得是舒坦,也死而无憾,可自己还有三个儿子,他们的前程,尹氏不能不去计较。

    袁三夫人一听儿子去了杜府,心里老大不乐意了,道:“这黑黢黢的,他去干什么啊,也不能等到第二日再去吗?”

    尹氏道:“还不是弟妹你心疼昊儿,总担心他出去被人欺负,又担心他去了别家府上做客,那人家会不熟悉他的习惯,会招呼不周。否则的话,他也不至于深更半夜悄悄地去。”

    袁三夫人道:“大嫂,你也不是不知道,昊儿生性鲁莽,我还不是怕他到外面闯祸,这会子你怎么还先责备起我来了。”说着见尹氏身旁的尹思远,袁三夫人横竖看不惯那股子吊儿郎当的模样,活脱脱教坏了她的儿子,因说道:“大嫂,怎么你比我还先知道?不会是你这个好表侄也一同参与了此事吧!”

    尹思远早觉得袁三夫人绵里藏针了,本来她与尹氏说话好像就有挑刺的感觉,如今点到他头上,心里也是不大舒服。想着自己丢开那么小的同伴的确有些不够义气,心内愧疚,便站出来,欲要说个明白,不料尹氏先他一步挡住,叱道:“胡闹!青天白日的,我好心告诉于你,你倒要倒打一耙,究竟是何道理?你当昊儿为何三天两头想要出去玩耍?还不是被你困得太紧!若是他能够如润儿等堂兄一般,昊儿何至于会大半夜也要出去!如今你的儿子不见了,你反倒要来寻别人的不是,你目中无人编排我这个嫂子也就罢了,却想着怪罪到旁人身上。弟妹,你的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够响!是不是兴儿过错,也要一并怪罪到我这个表姑母身上!”

    尹氏继续冷笑道:“弟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作何打算,只要揪住我的错处,婆婆那里你便有了由头,既打了我的脸也夺了我管家之权!莫说我并非真心甘愿做这主母,就是我甘心情愿地,又不慎被你打落,这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做!你若不信,大可去问婆婆,问问她若我真的不再管家,她是更相信二弟妹还是三弟妹你!”

    袁三夫人被说得讪讪的,扯出一抹笑道:“我不过是随意说说,大嫂你别往心里去。再说了,这也不关二嫂什么事,大嫂你何必把二嫂拉出来唬人呢。”

    尹氏摇摇头,道:“只要公公婆婆还在,这个家就会这么过,而且,三弟妹似乎忘记了,二房如今出了一位准郡马,假以时日,二弟妹受封诰命也大有可能,如何能够说,不干二弟妹的事呢?”

    袁三夫人便道:“是是,都是我这张臭嘴,大嫂你大人大量,昊儿还在五妹那里呢,咱们还是先把他接回来,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我纵然千错万错,但是疼爱子女的心跟大嫂是一样的,且大嫂你一直将昊儿视如己出,他又听你的话……”

    尹氏打断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也跟你一起去?”

    袁三夫人难得地低下头:“大嫂你知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我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只求大嫂发发慈悲,早早地接了昊儿回来,否则再晚些时辰,婆婆问起来,那可就是真的不妙了。”

    尹氏听了这一句,所有的怒气都不得不压制住,带着袁三夫人往杜府去。

    姑嫂见面,互相客套了几句,尹氏便步入了正题:“按理说昊儿住在这里,你三嫂也是放心的,只是此次昊儿来得匆忙,可能多有不便。再者,婆婆那里,还不知道昊儿已经出来了,所以我与你三嫂商量了一下,还是先让昊儿回去,日后婆婆那里报备过,再来拜会五妹,岂不妙哉?”

    袁氏也笑道:“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脾气,竟跟三哥一个模子似的。”

    袁三夫人点头如捣蒜:“是,还是五妹你了解昊儿。”

    几人说着,袁氏又暗自嘱托了袁昊天几句,回程路上,尹氏再三交代,此事断不能与他人说起,袁昊天一一记下。

    等到尹氏几人走了,锦铃从外面进来,袁氏问道:“都问清楚了么?”

    锦铃道:“回大夫人,与七小姐所说的相差不大。”

    锦铃见袁氏还是深思模样,出言道:“难道大夫人怀疑七小姐……”

    袁氏道:“现在还尚难定论。但是昊儿跟她一向谈得来。”

    锦铃嗤笑:“大夫人太多心了,不过是两个好吃的孩童,凑在一起也不足为奇。”

    袁氏道:“怪就怪在这里。她既然是刚听说的,为何早早来报我?虽口口声声只说抓住了个贼,却好似是知道为何人一样。还有,如果果真如她所言,那她何苦多此一举还要送吃食过去?”

    锦铃道:“莫不是她早就知道了,所以先来报大夫人,一边又让人送吃食去柴房。”

    “正是如此。”袁氏道:“漏洞就在这里,除非是她事先就知道了来者何人,故而才会早早地等在院子外。她往日请安来得早固然不假,但也没有这般早的。”

    锦铃恍然大悟:“夫人是说,七小姐与表少爷其实早就约好了,或许是正在约会,啊,奴婢想起来了,表少爷正是在知春阁不远的地方被抓住的。”说完锦铃觉得极为不可思议:“不会吧,七小姐八岁,表少爷才六岁啊,这怎么……大夫人,他们即便想做什么,也不会有这么早的吧。”

    袁氏道:“我的侄儿我自然知道,就是一根直肠子。以他们的年龄,也做不来什么出格的事,她不过是想找个靠山罢了。可惜这算盘打得太响。”

    锦铃摇头:“不对啊,依大夫人的意思,七小姐是为了笼络住表少爷,以此拉近与袁府的关系,说到底还是为了靠拢夫人您那!而且,如果果真如大夫人所料,七小姐又何至于做得这么明显,这样岂不是一下就会被看穿,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袁氏也说:“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锦铃倒了茶水过来,道:“奴婢倒不觉得七小姐有那么重的心思。倒是六小姐,看似头脑简单,可有那样的姨娘,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袁氏沉吟道:“你分析得也有道理。”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叙闲话二老爷春风得意

    袁昊天夜闯杜府之事,被尹氏袁氏雷厉风行地压制了下来,不单身在袁府的袁老夫人毫不知情,就连杜老夫人颜氏也被蒙在鼓里,一点风声也没有传进去过。倒不是袁氏手段多么狠厉,只是颜氏被二老爷气了一回,旧病复发,要也有许多时候下不来床了。有时候大夫建议出去走走,颜氏心烦,不肯听,方嬷嬷邢嬷嬷劝了多次,终归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便不再当着颜氏的面提到有关二老爷的事,只日日派人去雅芳院,均是被拒见而告终。

    在颜氏的颜面与健康之间,衷心的嬷嬷们当然会选择先顾全颜氏的身子,因而竟是不再过问许多事来,自此,袁氏寻到机会,狠狠将一些趋炎附势之徒敲打了一番。袁氏忙得昏天暗地,疑心杜汀兰之事早早抛至脑后,此为一。

    其二袁昊天对来见杜汀兰一事只字不提,因而杜府诸人便也没有人再知晓。只是这样一来,杜汀兰倒对袁昊天这个小胖子生出几分感情来,是感谢也是感动。

    绿影伏在桌案边上,下巴快要磕着桌案,懒洋洋地说道:“小姐,这是第八回了,奴婢看着挺好的,您为何还要撕碎呢?”

    杜汀兰笑笑不言,专注地执笔练字。近来也不知道大老爷是在哪里受了刺激,一回来就将袁氏叫了过去,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隔天袁氏便在百忙之中派了亲信徐嬷嬷过来,安排了杜汀兰入学一事。

    杜汀兰当然是喜出望外的,她之所以写得些字,还是在陀螺山上跟着夫子学的,那时候她的月例都被何嬷嬷汤嬷嬷瓜分得差不多了,幸而不远处有户人家,还算小康,因连生四子最后才得了一个女儿,捧在手心,与杜汀兰差不多年纪,那人家请了夫子讲学,又担心女儿不惯,便再请了周围几家,学费由那人家出,地点在另一户的院坝里。遇上刮风下雨就停止授课,因而杜汀兰学到的还是有限。眼下一晃回杜府大半年了,袁氏也没有向大老爷提到让她念学一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忘记了。

    绿影见杜汀兰不理她,瘪瘪嘴,道:“对了小姐,您明日就要入学了,今儿个天气不错,不去走走吗?”

    杜汀兰收好最后一张纸,用力吹了吹,道:“是你想出去吧?”

    绿影摸摸头:“什么都瞒不过小姐。”

    “替我上妆吧。”

    愣神的功夫,杜汀兰已经离身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着发,绿影回过神来,笑嘻嘻道:“小姐今天想梳个什么发型?要不然奴婢也给您梳个桃花髻,听说可是现在最时兴的发髻了,还是从汴都那边传下来的呢!”

    绿影还在洋洋得意地说着,杜汀兰忽然“噗嗤”一乐,笑道:“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绿筝姐姐啊!她常跟着大夫人身边的锦铃姐姐出门去,见多识广的,奴婢可羡慕了。”

    杜汀兰眼神一冷,又是绿筝?

    “呵呵,你这一说,倒是奇了。我也听说过这种发髻,可是,那是及笄年华的妙龄女子所用,并不适合我。”

    绿影想了想,道:“可是绿筝姐姐说小姐您的发质极好,梳上桃花髻定然好看得不得了。”

    “那也必然是你听错了,你呀,总是这样,听三说四的,以后可不许这样了。”杜汀兰嗔怪道,保险起见,她没有直接告诉绿影,不管绿筝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相信都不是空穴来风,或者,是之前她散步出去的消息起了作用,对手忍不住了?

    那么绿筝是被利用的呢,还是甘心情愿的?

    看来,自己也得防微杜渐了。

    想到这里,杜汀兰捡了一副普通款式的珠花并耳坠,前侧一绺细发,与往日并无不同,又挑了一套浅色衣衫,稍稍整理后道:“走吧,咱们去含辉斋。”

    “小姐不是要出去逛园子吗?”

    杜汀兰努努嘴:“那我这些佛经怎么办呢?”

    见绿影一脸懵懂的样子,仰起头道:“我总不能拿了祖母的东西,什么都不做吧。五姐姐六姐姐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我能够拿得出手的,怕也只有心意二字了。”

    说着又是一叹,不想绿影误会,眼圈一红,瓮声瓮气地道:“若是小姐的姨娘还在的话……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她灵机一动,又道:“不如小姐再给自己找个姨娘吧,这样在杜府的日子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手戳了绿影的额头,道:“你真是异想天开,这种话以后再不许提了,就是在我面前,也不许再提。”

    主仆两人走出门来,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过拱门,拐过回廊,正好与从另一边过来的二老爷相遇,杜汀兰微微一讶,正欲行礼,二老爷先道:“免了。”

    杜汀兰半蹲了身子,还是行了一个全礼,道:“叔父。”

    二老爷不悦地说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二叔。”

    杜汀兰便改口唤了一声“二叔”。

    听说他多日未回府了,今天却来得这样早,杜汀兰是越来越不明白这位叔叔的心思了,但这也不是她能想的事,便笑道:“侄女要去给祖母请安,先行别过,改日再……”

    “再”字刚一出口,二老爷便道:“为叔也正要过去,一起吧。”

    说着先迈开了腿,在杜汀兰愕然的眼光中踱着步慢慢往前走,似乎是感受不到杜汀兰跟上的脚步,咳了几声,道:“还不快来。”

    杜汀兰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二老爷的步伐,虽然说晚辈不能越过长辈走在前头,但是这长辈也没必要走这么快吧?害得她好累啊,不一会就喘气了,二老爷此时仿佛才有所察觉,也没有慢多少,只是停下来仔细地打量了杜汀兰一回,道:“你昨晚没休息好?不然我去回了你祖母,就说你身子不爽,改日再去请安。”

    呃、、、、、、

    杜汀兰不知如何接口,说着已经到了含辉斋的外头,正巧一个二等丫鬟出来,见了二老爷怔怔地瞧了好大会,确信是二老爷后,连盆也不要了,几乎是飞奔着就进了内室。

    很快地方嬷嬷就迎了出来,见到二老爷是笑得比菩萨还要慈祥,因沾了边,杜汀兰也被一起请了进去。

    颜氏早在听丫鬟禀报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等到听了方嬷嬷请进的话语,确信是小儿子来了,又不免端起架子来,正愁没个入口,就见二老爷边上跟着的杜汀兰,于是颜氏笑呵呵地瞧着杜汀兰,道:“你怎么过来了?”

    二老爷道:“母亲……”

    “你身子弱,方嬷嬷,还不快些端个凳子过来。”

    二老爷道:“母亲……”

    “我时常对你母亲说,你是个孝顺的,不顾自己没有好全,倒想着我这个老太婆。连着尽心竭力地侍疾几日,只怕是更加要吃不消了,不是让你不必每日过来请安,好好歇着的吗?”

    二老爷道:“母亲……”

    颜氏道:“做娘的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说着又像没事似的,笑眯眯看着杜汀兰,还吩咐方嬷嬷将自己的参汤也端些过来与杜汀兰。

    “母亲!”二老爷正色道:“儿子今日来,是有事与母亲商议。”

    颜氏冷冷道:“何事?”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闻妙事杜颜氏病态全消

    杜汀兰站起来道:“孙女不打扰祖母和二叔商议大事,先行告退了。”

    颜氏见杜汀兰脸上红红的,还有些许汗珠,她心下感动,加之是气头上,便道:“这么心急火燎地来了,又要心急火燎地回去,回头没病着也该热着了。你就在祖母这里歇一歇,把参汤喝了再走不迟。”

    二老爷只当杜汀兰是孩童,道:“七丫头在也无妨,反正早晚也要知道。”

    颜氏这才没好气地看了眼小儿子,道:“说吧,找我何事?你如今是快要高升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大事与我商议,不过是告诉我一声罢了。”

    竟是不给好脸色看,也不让方嬷嬷给张凳子坐。

    二老爷听出话里的讥讽,浑不在意,道:“前一段对母亲言语不恭,惹恼母亲,害母亲旧疾复发,是儿子的不是。”

    颜氏的语气总算舒缓了些:“你也知道?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二老爷道:“但今日来,的确是有要事与母亲相商。”

    这时小丫鬟端了参汤来,杜汀兰默不作声地喝着,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也忍不住好奇地想听听到底是何要事。

    “母亲可还记得,四个月前,因大嫂娘家父亲高升,儿子与大哥同去恭贺一事?”

    颜氏沉吟道:“嗯,确实不假,还是我说服你大嫂的,还有你,这个犟犊子!”说着一想道:“怎么?难道那时候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二老爷道:“母亲先听儿子说完。那一日儿子本不去,后来经不住母亲执拗,儿子便半推半就,起先想着不过是全了府上脸面,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谁想到,儿子会在那场宴会里遇到一位知己。”

    颜氏一听,即刻来了兴致,也不察觉二老爷话里意思,便连珠炮似的问道:“当真?姓甚名谁?家中还有何人?是否有兄弟姊妹?可有……”

    二老爷很是无奈地叹口气:“母亲,儿子说的知己,并非女子。而是一位男子。”

    颜氏怒目圆睁:“你说什么?你……你……莫非是娈童?”手已经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浑身散发着怒意。

    杜汀兰也惊了一下,想安抚,猛然想到此时自己不宜出声,好在方嬷嬷及时扶住了,二老爷因见颜氏反应过激,又是气又是笑,道:“难道母亲眼里,儿子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他曾经立下重誓,此生只爱一人,而今言犹在耳,他也从未动摇过,而幸运地是,那人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二老爷想提及旧事,一想到上次事件,若再对顾氏露出太多关切,难免让母亲不喜顾氏,便解释道:“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又怎么会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日后也不会!”

    颜氏拍拍心口,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你说,我再不打断你,省得吓坏了自己。”她是真的担心啊,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她越来越不懂,所以每每听到他提出一些新事,她总是难免遐想,继而心惊肉跳。若是他能够像大儿子一样言听计从,那该是有多好?可是一转念想到大儿子就是因为太听话,才这么多年都只是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的官职,颜氏又忍不住一声叹息。

    “那日儿子闲来无事,便索性一个人挑了个僻静处喝酒,谁想到普天之下,竟然也有跟我一样之人,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直谈到暮色时分。儿子是武举出身,自以为不会与文人一班,可是谁能想到,老天开眼,竟能够让儿子遇到王兄。”

    “儿子本以为是无聊之举,也不放在心上,没想到后来又结交了几次,方觉得与王兄实在志趣相投。”

    “若非有他的保荐,儿子也生不了官,即使升了,也不会是在京师。”

    颜氏如遭雷击,浑身一震,过了半响才道:“你是说,你日后不是在金阳城,而是……汴都?”

    二老爷默然点头。

    颜氏呆呆地看着吗,忘记了呼吸,这一刻来得这样突然,她仿佛是在做梦,可面对着方嬷嬷喜极而泣的目光,颜氏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往日所思所想在一刻钟变成现实,颜氏高兴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连连点头,说了几个“好”字后道:“想当初,你太祖父在汴都为官,是何等的风光,没想到到你父亲这一带,竟没落成这个样子,连汴都的大门也没迈进去半步!儿啊,你终于给母亲争了口气!”

    一面又道:“你那位朋友是什么人,竟然有这样通天的本事。”颜氏想着,要是能够借此给大儿子再谋上些,就两全其美了。

    “他就是解甲归田的王副相。”

    颜氏听了,呵呵笑了几声,道:“如此甚好,只是这样一来,你便要牢记他的恩情了,日后相见,也定要好生酬谢才是。”

    “只是他曾身居高位,什么样的东西也入不了眼,可要如何谢才好。”

    二老爷道:“儿子今日找母亲,正是因为此事。朝廷近来出了几桩大事,也是凑巧,儿子才能填了空缺,但是年后就要进京入职。王副相虽在朝为官多年,却勤廉爱民,是个难得的好官。母亲也知道事事无全,王副相与王夫人夫妻情深,可惜王夫人早年离世,留下独女。这些年王副相担心女儿受继母薄待,没有再娶。那王小姐养到十七八岁,也没有定下婆家,后来王副相告老还乡,便带着王小姐一同回来了,如今正是双十年华,尚待字闺中。”

    颜氏道:“王副相要你娶王小姐,以此助你臂力?”

    冷吸口气道:“那王小姐芳华正茂,又是千金小姐,怎地就没有人家愿意娶?该不是有些什么毛病吧?”

    二老爷道:“儿子不曾见过王小姐,倒是王副相说,是王小姐相中了我们家。”

    颜氏称奇:“这可怪了,难不成王小姐指名道姓要嫁给你,安儿,莫不是你回来之后,流连了些什么地方,偏生巧遇了那王小姐?”

    二老爷道:“儿子一次也不曾出入风月场所,母亲不是知道吗?”

    颜氏沉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顾氏那里,如果你不好开口,就由我来说吧。”

    二老爷神色黯然,也没有拒绝。

    不管怎么说,二老爷升官于颜氏和杜府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若再添上娶妻,就是好事成双了,颜氏心下已经有了计较,高兴得很,加之看到杜汀兰送来的手抄佛经,更是喜悦,连连称赞,又命人送了回去,自己则对方嬷嬷道:“嬷嬷,我熬了这么些年,总算是熬出头来了。”

    方嬷嬷也替颜氏高兴:“是啊,别看二老爷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心底里还是把老夫人您的话放在头一处的。”

    颜氏点头:“要不然也不是母子了。”

    小丫鬟来收佛经,颜氏便道:“这孩子也算有心了,她一来,老二就带了这么一个好消息给我,也不知是她抄的佛经妙还是我的心诚,菩萨到底显灵了。”

    方嬷嬷道:“不管是哪个,只要老夫人高兴就好。”

    颜氏笑道:“这好事一来,我身上舒坦许多了,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您这就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

    “嗯,用过午膳,咱们瞧瞧顾氏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239/ 第一时间欣赏庶女正妻最新章节! 作者:李氏荷荷所写的《庶女正妻》为转载作品,庶女正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庶女正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庶女正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庶女正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庶女正妻介绍:
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被迫回到复杂的宅院生活,先有嫡姐的假意关怀,后有庶姐的打压,上头还有顽固派祖母、决定性困难者生父以及难以琢磨的婶娘。度过重重关口后嫁入侯府,她如何才能躲过各种针锋相对,步步为营从而步步为赢,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后宅自侧妻上位,从而坐稳正妻的位置?庶女正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正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正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