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同人小说天下节度TXT下载天下节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下节度全文阅读

作者:丹东大米汤     天下节度txt下载     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2营救

    

    周安国一听,回过头正要斥骂来人好不懂规矩,居然敢直称指挥使的字,还敢问这么机密的事情,却见这人明眸粉面,端得是少见的美男子,正是那日在江上擒住自己的沈丽娘。周安国立刻将险些要出口的脏话咽了下去,腰背立刻也弯了下去,本来趾高气扬的一张胖脸,立刻堆满了谀笑:“原来是沈娘子,指挥使说要留在东岸,看到最后一船将士上船方才渡江,果然是名将风范,非我等能及。”

    沈丽娘此刻对吕方正是情热之时,好似蜜里调油一般,听到眼前这胖子的谀词,比夸奖自己还要高兴三分。口中却娇嗔道:“这人老是这样,当老好人,连渡江这等要紧事,还让王茂章那人先走,自己留在后面,也太心慈了点。”

    四周将佐听到丽娘的说吕方心慈,顿时一片哑然,周安国也是满脸是汗,以他的脸皮,若要他指鹿为马,一咬牙也能说得出来,可让他在众人面前说吕方心慈,那实在是难度高了一点。可丽娘正看着自己,她那一身武功,周安国可是记忆犹新,更不要说若是在吕方耳边吹吹枕头风,自己可就永世翻不得身了。想到这里,周安国一闭眼,正要开口附和丽娘的话,却听到丽娘一声娇呼,睁眼一看,却是吕方已经走了过来,丽娘看到爱人过来,赶紧走了过去,早把这矮胖子抛到了脑后,周安国这才逃过了一劫。

    “吕郎,为何你不随莫邪都渡江,却要留在这边等全军渡江。”沈丽娘皱着眉头问道,她虽然未曾参与那次军议,但吕方将她安排在第一批渡江船队中,周围军情也并不瞒她。丽娘感动之余,也绝不愿丢下爱人,独自渡江,定要陪在吕方身边。

    吕方苦笑道:“我让淮南本部和莫邪都已经先渡江,若我也先跑了,丢下润州军将士,将来哪里还有脸见安使君?”说到这里他咳嗽了两声,这几天他忙的昏天黑地,疲累之余感了风寒,更显得面色蜡黄,憔悴了许多。

    沈丽娘看得心疼,赶紧过去轻轻拍击吕方的后背,也不再忍心说些什么,吕方伸手替丽娘捋了捋秀发,低声道:“只是苦了你陪我在这里苦熬。”两人相依,一时无语。

    这时,身后赶来一人报道:“军士已经大部上船,只是还剩下一些财物军械,是否要烧掉。”

    吕方回头一看,却是润州军的一员将佐,原来淮南军在外驻扎多日,所掠极多,退兵之时匆忙的很,许多财物来不及渡江,而对面的浙东军活动日益活跃,好几次“夜不收”都有捕获到探子,审讯后得知敌军主力正沿着萧绍运河赶来,决计不能再耽搁了,平日里这些财物一般都烧掉。

    吕方皱眉考虑了一下,答道:“不必了,那些财物就留在营中吧,这些都是民力所聚,烧掉有伤天和。”

    那将佐听了一愣,显然吕方的命令和他心中所想的有所不同,可在军令如山,只得唱诺领命离去。

    经过三日紧张的抢渡,位于浙江东岸的万余淮南军终于渡过浙江,过后不到半日,许再思统领着的镇海军便赶到了枫林渡口。许再思静静的看着完好无损的莫邪都大营,后营里整齐堆放着的财物军械,如同山积,光布帛就有千余匹,没有丝毫损毁。身后的一员偏将笑道:“这帮淮南贼也当真胆小,连这么多财物军械都来不及烧毁,逃得这么匆忙,将军若渡江追击,定然大获全胜。”

    许再思脸上却无半份喜色,仔细的查看着军营布置,喃喃自语道:“这营垒设置虽与兵书上不附,但自成一体,暗合法度,杨行密虎步淮南,手下果然多有英杰。”说到这里,他走到布帛财物面前,只见其按照类别堆放整齐,甚至一旁还堆放着防潮用的石灰盒,显然是敌将故意留下的。许再思呆呆看了半响,叹道:“将财物分赏有功士卒,各军严防渡口,不得追击。”

    身后偏将听到这话,正要出言劝谏,却听到许再思叹道:“士卒披坚持锐,拼死奋战,所为者不过恩赏俘掠罢了,可眼前便有财货,谁还会渡江与敌死斗,军无斗心,又如何能战?”

    偏将听了有些不服气,低声道:“要不将这些财物全部烧掉就是了。”

    “那士卒们眼看着这么多财物白白烧掉,却不恩赏给他们,只怕心怀怨尤之心,统帅怨尤之师,渡江与敌死战,这又如何能胜?”

    偏将听了语塞,许再思抬头向浙江对岸的方向看去,叹道:“也不知是何等人,却将人心算到了极处,此人一日不死,只怕钱使君一日不得安眠。”

    “阿嚏。”吕方猛地打了个喷嚏。“莫非是谁在念叨我不成,该不会是淑娴吧。”看着一旁正端来晚饭的沈丽娘,想起家中的贤妻,如同大部分娶妾的男人一般,都不禁暗自心虚起来。

    “吕郎,你觉得怎样,莫不是生病了?”吕方平日里是个十分勤快的人,只要能够搭把手的,绝对不做甩手掌柜,若是平日看到丽娘端着托盘过来,肯定早就起身帮忙了,绝无古代男人正襟危坐的摸样,可今日看到打了个喷嚏便神色古怪,丽娘赶紧放下托盘,伸手摸了下吕方的额头,生怕他得了什么病症。

    吕方赶到额头上一阵温软,回过神一看,却是沈丽娘正看着自己,如水双目中满是情意,心中不禁一阵羞愧,赶紧掩饰的咳嗽了两声,笑道:“也没啥事,就是想起宣州田使君那边的事情,一时间有点走神了。”嘴上说着,一只手却不老实的向沈丽娘腰上挽去。

    以沈丽娘的武艺,便是十个吕方也近不得身,可爱郎的手掌碰到腰间,丽娘身子不自觉便软了,倒入吕方怀中,口中告饶道:“别这样,手上还端着羹饭呢,莫要洒了。”

    吕方却是不顾,伸出左手接过饭碗,放到一边,笑道:“秀色可餐,有丽娘这等国色,看着也就饱了,哪里还吃得下饭。”口中调笑着,一面向丽娘的红唇吻去。丽娘婉转相就,一时间帐内温柔无边。

    两人正情浓处,吕方突然听到帐外一阵喧哗,王佛儿那低沉的嗓音正在急促的争着什么,心知好事不谐了,只得将那只伸向丽娘腰带的禄山之爪收了回来。轻轻将丽娘推开扶住,起身走到帐门口,沉声道:“何事喧哗?”

    莫邪都依照罗马军团筑营之法,吕方的指挥使营帐所在即在营中高地上,出得帐来便将整个军营情景一览无余,只见营寨外乱七八糟的坐满了溃卒,怕不有千余人,正和守卫营门的莫邪都守卒对峙着,今日轮值的王佛儿正和三四个蓬头垢面的汉子争论着什么。

    吕方自忖道:“渡江的淮南军组织的很好,哪里来的这么多溃卒,那帮留守将领也真是饭桶,连本军士卒都挟制不好。”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人喊道:“任之,故人在此,何故如此相待?”

    吕方听的耳熟,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却是那几个汉子中人,看着正有点眼熟,好不容易才认出来是田覠手下的宣州将康儒,身上披了件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罩袍,光着头,头盔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脸上冻得铁青,哪里还有往日刚勇沉稳的摸样。吕方吃了一惊,抢上去一把抓住康儒的手:“康兄如何落到这般田地,田使君呢?宣州军呢?”

    康儒未语先叹:“田使君连营百余里,围攻杭州诸镇戍。没想到那顾全武突然渡海而来,击破嘉兴魏约部,然后以降卒为先导,放火疾攻。我宣州军连营百余里,首尾不得呼应,于是大败,田使君现在还生死不知。”说到这里,康儒一条铁打的汉子竟嚎啕大哭起来。

    吕方听到这里,已经惊的呆住了,他也预想到顾全武夺取嘉兴后,淮南军会被割裂为两块,形势不妙,却没想到那顾全武行动如此迅速,万余宣州军竟一战即溃,此时气候还寒冷得很,这些溃卒辎重粮秣已经丢的一干二净,只怕就算没有战死,也要冻饿而死不少。转身对跟出来的丽娘吩咐道:“你快些准备些热汤粥饭来,让康兄洗浴食用。”

    “我等不忙,营外这些溃卒已经两天未曾饱食,赶快让他们进营,好生歇息进食,否则能挺过今天的一半都不到。”

    吕方正要下令,一旁的王佛儿低声道:“这些溃卒中也不知有无镇海军的细作,不能让他们这样直接进来。”

    听到这话,康儒立刻对王佛儿怒目而视,正要开口斥骂,吕方经王佛儿提醒,笑道:“康兄莫要发怒,佛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放心,宣润二州如同兄弟一般,我定然亏待不了他们。”转身对王佛儿吩咐道:“你带亲兵队出去,营外搭上两个粥棚,发放寒衣,同时清点人数,勿要让镇海军细作混进来了。”

    康儒听到吕方这等安排,才放心去后营洗浴进食,看到康儒走远,吕方赶上几步赶上王佛儿,附耳低语道:“等会检点溃卒时,若有体格强壮的锐卒,全部登记入册,编入莫邪都中。”

    王佛儿听了一愣,竟呆住了,吕方看他这个摸样,附耳低声道:“若佛儿你不愿意干,便让你副手徐二去干便成了,你在那边盯着点就是了,办事还是放心你。”说完后,吕方便自顾走了。看着主帅离去的背影,王佛儿苦笑道:“果然是死不吃亏吕任之呀。”

113结束

    

    乾宁四年二月,顾全武在袭破嘉兴之后,纵兵里应外合,大破连营百余里,围攻杭州城外镇戍的宣州军,领军的宁**节度使田覠大败,器械辎重丢弃一空,士卒散失过半,多亏莫邪都指挥使吕方悉辎重补给,收拾残部,沿着浙江退回宣州,随后顾全武领镇海军大军沿着江南运河北上,包围苏州,将淮南周本、秦斐、台蒙等淮南名将包围其中,不久之后支持不住的周本、台蒙等人突围逃回淮南,而秦斐为顾全武所俘,苏州自然也就回到钱缪手中。于是,自乾宁三年初以来的淮南南下侵攻援救董昌之役自此结束,淮南军又回到了出发时的起点,所不同的是往日富庶繁荣的江南一片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钱缪北拒淮南,东灭董昌,浙江两岸的十余州尽数成了他的地盘,不久浙东、浙西将吏便上书朝廷,请以钱缪兼领浙东,朝廷无奈,只得以之为镇海、威胜军节度使。于是钱缪终于走上了唐末历史的大舞台。

    而终于吞并了函谷关以东、黄河以北,淮河以南数十州的的中原广大地区宣武镇节度使朱温,终于腾出手来,上书朝廷,请求讨伐淮南节度杨行密。朱温北连魏博、镇州二镇,趁着河东李克用讨伐幽州惨败,无力北下,倾大军南下,兵锋所指的便是杨行密的淮南,遣庞师古以徐、宿、宋、滑之兵七万壁清口,直趋扬州广陵,葛从周以兖、郓、曹、濮之兵壁安丰,将趋寿州,全忠自将屯宿州,以为后踞;一时间淮南震恐,广陵百姓一夕三惊,杨行密亲引大军北上迎敌,淮南便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朝夕可灭,寄居于杨行密宇下的吕方面对如此大的危机,将如何自处呢?

    请看《天下节度》第三卷功高震主

    天下节度的第二卷就这样结束了,我也没想到一开始不过是随意写的一段小小开头,居然成长到了几十万字的小说,在这里首先要感谢编辑,感谢读者,没有你们的支持,我绝对走不到这一步。

    有很多朋友说书里的支线人物占用篇幅太多,我也有这种感觉,可我的笔力实在很难控制,而且连载作品很难那么细的计划,以后我会注意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

    本来就想加在前面那一章末尾的,结果怎么也加不进去,只好再起一章了,不好意思。

1升官

    

    “莫邪都指挥使,丹阳镇将吕方,沉勇多智,善养士卒,屡破强敌,现左迁为湖州刺史。”上首的节度使府高掌书记还没念完,下面的众将便交头接耳的嗡了起来,奇怪的是投往的吕方的眼神不是羡慕和妒忌,更多的是鄙视和怜悯。

    原来随着北方宣武朱温的压力的增大,钱缪一统两浙,淮南和在南方前线的实力此消彼长,已经变成了宣润二州的实力对抗钱缪的镇海、义胜二军,虽然钱缪还没有完成对两浙的内部整合,但占优势的已经变成了钱缪一方。于是位于宣州和杭州、苏州之间的湖州的争夺变成了江南战局的核心,原任的湖州刺史李彦徽由于是杨行密上表朝廷保举上任的,自然倾向于依附淮南,可湖州将吏面对近在咫尺的镇海大军,做出了相反的选择。李彦徽在刺史的位置上朝不保夕,下的命令出了刺史府就没人理了,除了派往淮南求救的信使相属与道。在莫邪都那帮将吏开得盘口里,认为一个月内李彦徽就会带着亲信家眷逃到淮南来的赔率到了30赔1。现在让吕方去那个火炉去做湖州刺史,杨行密要拿他当盾牌的居心简直是昭然若揭。

    吕方腹中暗骂:定然是那个王茂章下的药,不然自己在润州军中也算立了不少功劳,怎的被派到那个地方去,估计上面是希望自己步魏约、秦斐后尘,去顾全武那里去啃牢饭。只不过以自己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就算钱缪饶的了自己,灵隐寺主持了凡也会要了自己的命。想到这里,吕方的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无以复加,脸上也懒得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起身随便拱拱手唱了个肥喏,便回到自己的班次中。

    按说吕方这般作为,治个军前失仪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可能是杨行密顾忌抓了吕方,没有下一个冤大头去干这倒霉的湖州刺史,周边将佐也懒得和这倒霉蛋一般计较,于是纷纷无视吕方这无礼的表现。

    吕方坐在胡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他自从到了丹阳以后,扫平豪强,修筑城池,挖矿炼铁。穿越者种田的基础已经有了个开始,暗中打算一旦镇海军打到常州,他就出兵夺取常州。那时候,手中有强兵数千,又有水师,丹阳又位居长江渡口,与广陵城只有一江之隔,一旦广陵有变,以水师渡江,不过一日功夫便可直抵广陵城下。可现在一下子被踢到了湖州,这年余的经营全都化为了泡影。以这一年来和顾全武打交道的感觉来看,盛名之下无虚士,无论是抚养士卒,临阵决机,都是少有的良将,更重要的是,其人对于政治形势有相当的认识,善于借势用兵,一举一动都符合当时的大势,灭董昌是领朝廷诏命,以顺讨逆,回军救援杭州是抵御淮南暴师,护卫桑梓。用现代的术语来说,顾全武的手段并不只是军事手段,懂得战争不过是实现政治目的的手段之一。只看他攻下苏州后,并没有继续攻打常、润二州,力主争取与淮南实现和平,便明白其人对于当时天下形势和敌我实力对比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绝非寻常武夫可比。和这样的对手相抗衡,吕方可没有半分取胜的把握。

    回到驿馆中,吕方的脸色还是阴沉的很,一旁的仆役也识机的很,奉上茶水就赶快离开了,虽说这位吕将军平日里和气的很,可此刻若是让他当做出气筒,打死了也是白打了。

    吕方刚一坐稳,陈允便赶紧看了看四周动静,便关上门,走到吕方面前,低声问道:“军议时发生了何等事情,为何将军如此摸样。”原来自从莫邪都从宣州返回润州后,吕方便将新加入自己集团的高奉天和陈允做了职责划分,高奉天负责对外情报工作,而陈允负责文书处理,这两人都是外来的毫无根基的士人,高奉天还和范尼僧有大仇,无须担心他们掌握机密后,隔绝内外,架空自己。

    “老子升官了,被踢到湖州去当刺史了,估计很快就可以升防御使了,下次陈先生可以称我为吕使君了。”吕方没好气的答道。原来唐代官职升迁,往往是由刺史,团练使,节度使的序列,一般来说,地势重要,面临前线的州刺史会加上团练使或者防御使的使职,让其有组织团结兵指挥军队的权力。而湖州与苏州、杭州比邻,镇海军都快兵临州城城下,是以吕方说自己很快就可以当上防御使了。

    陈允听了一愣,他也知道湖州眼下的形势,立刻便明白了吕方为何升官了反而这般沮丧,皱着眉头苦思了一会儿,便笑道:“使君以为杨王为何这般?”

    吕方混没听到陈允改变了对自己的称谓,没好气的答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定是那王茂章进的谗言,报复我那时在枫林渡按兵不前,这等老奴,若得机会定要将他脑袋砍下来当尿壶。”吕方说的咬牙切齿,他这次实在是恨绝了王茂章。

    “杨行密出身草莽,历经世事,又岂是几句小人谗言能够动得了。我看他这般做为的是剪除安仁义羽翼,润州地处长江要冲,广陵门户,安仁义强悍难治,若手下还有使君这般良将辅佐,只怕杨行密难得安卧呀。”

    吕方猛然站了起来,眼中精光四溢,盯着陈允,过了半响才苦笑道:“我此时心乱如麻,这等事情竟都没看出,陈公有何妙计教我。”说道这里,吕方双手抱拳长揖到地。

    陈允赶紧让开,不敢受这等大礼:“使君怎可如此,乱了上下君臣之分,其实以明公睿智,不过是身在局中罢了,等会静思一会变知晓了,若说妙计也不敢,陈某倒也有法子应付一下,还请指正。”

    吕方一听精神大振,如今湖州将吏上下都心向镇海军,莫邪都就算将丹阳新兵和新吞并的溃卒加起来,也不过四千人。杨行密现在把广陵的精兵悉数调往楚州寿州一线,应付宣武大军,自己若是要求增兵那是肯定没有的,至于新败的宣润二州那更是不问可知了。以孤军临敌境,对抗屡胜的敌军,胜败就不问可知了。

    “其实只要明公拖一拖,拖上个把月,那李彦徽自然就会被赶下来,湖州也会投靠到钱缪那边去了,那明公被任命为湖州刺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杨行密总不能让明公就带着莫邪都去把湖州攻下来吧。至于丹阳,乃是润州属地,只要使君选一忠心可靠的下属,推荐给安仁义,这次南下之役,润州军中如论军功,使君当属第一,安仁义野心极大,又如何会为了一县之地失却这等臂助。”

    “啪。”吕方猛地一拍大腿,笑道:“古人说智者心有七窍,估计说的便是你吧,好,反正杨行密让我去做湖州刺史也是为了剪除安仁义羽翼,我军新从江南败回,整顿耗些时日也说得过去,嗯,干脆我回到丹阳装病便是。”说到这里,吕方哈哈大笑起来,方才的满脸愁容早已消失了。

    丹阳,刘繇城中。在吕方领兵出征的这一年中,范尼僧已经平定了豪强的叛乱,往日里那些兼并土地,横行不法的豪强要么被抄家灭族,要么老老实实的交出过去荫庇的部曲奴仆。加上大量的劫掠来的财富的滋养,让范尼僧可以大兴土木,昔日只有一个土台的刘繇城已经变了模样。城墙,望楼,粮库,军械库等设施已经粗见规模,考虑到刘繇城的规模和地理位置,如果吕方有数万精兵,立刻就可以以此为根据,割据江东,成为一方豪雄。

    吕方一领兵回到丹阳,便立刻说感了风寒,卧床不起,躲到了刘繇城中。除了王佛儿、范尼僧等几个亲信以外,谁也不见。搞得军中倒有点人心惶惶。

    “好舒服呀,这才是生活,嗯,丽娘,左边力气再大一点!”屋子里水汽四溢,正中央放着一个大木桶,躺在木桶中舒舒服服泡澡的正是据说感了风寒,卧床不起的新任湖州刺史吕方,站在一旁给他按摩的正是沈丽娘,看吕方满脸红光,一脸惬意到了极点的样子,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吕郎,我这般一回来便和你躲到屋中,也不去拜见吕姐姐,这与礼法不太和吧?”沈丽娘衣着单薄,又被屋内的水汽弄湿了不少地方,露初曼妙的身姿来,一张脸被水汽一冲,白里透红,说不出的可爱。她还没见过吕方的正妻吕淑娴,想起昔日家中小娘服软做短的模样,心中顿时忐忑不安的很。

    “没事,淑娴她去扬州看她哥哥了,听说要过几日才要回来,你也不要担心什么,毕竟这家中还是我做主。”吕方漫不经心的答道,自从穿越以来,不是打仗就是练兵,舒心的日子加起来也没过上几天,好不容易现在在装病,闲来无事,立刻便嘱咐手下弄来木桶热水,享受一下美人同浴的滋味。想到这里,吕方转过身来,淫笑道:“怎能让丽娘一个人辛苦,来来来,我也给你松松筋骨。”说着右手的禄山之爪已经向丽娘腰间摸去。

2妻弟

    www.uu234.com

    沈丽娘赶紧后退躲避,却不小心一脚踩到身后的木盆,若不是身负武艺,便要摔倒在地上,若是如此,也弄得水花四溅,狼狈的很。身上的短衣更是弄湿了许多,紧贴在身上,饶是吕方是前世在互联网上饱览美图的淫民群众,也鼻头一热,几欲流出鼻血来。

    吕方正欲软硬兼施,定要和美人共浴。却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亲兵的禀告声:“将军,有人求见。”

    饶是吕方脾气再好,这当口被打搅了,顿时胸口一股无明火直冲头顶,忍不住大声对屋外骂道:“你这狗才,没接到军令吗,老爷我生重病了,谁也不见。快些滚出去,小心吃军棍打折你的腿子。”嗓门之大,中气之足,哪里有半分生病人的模样。

    吕方正气哼哼的准备披上袍子,准备出去给那个不开眼的混蛋点颜色看看。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接口道:“谁也不见?莫非连我这妻弟也不见了,任之,可别升官就连亲戚都不认了。”

    吕方听了这话,便如同腊月天头顶上被泼了盆冷水一般,惊得目瞪口呆。他的妻室连沈丽娘只有两人,可丽娘家早就被安仁义灭了门,剩下唯一一个小舅子便是现在在广陵城中当校尉的吕家嫡子吕之行。他在这里,自然前几日去探望他的正妻吕淑娴也一起回来了。自己对外称病不出,可却抱着新娶的平妻同浴,还被结发妻和小舅子抓了个正着,饶是浴室中温暖如春,吕方还是觉得背后一阵恶寒,不禁打起哆嗦起来。

    沈丽娘还蒙在鼓里,看到吕方的脸色古怪,以为他真的犯病了,赶紧扶住。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到屋外一个女声:“吕郎,大弟有要事相商,快些更衣出来吧。”沈丽娘心思灵敏的很,这天下以吕郎称呼吕方之人除了自己只有正妻吕淑娴一人。那现在屋外的那个女人是谁也就不问可知了,想到这里,丽娘的脸庞一下子没了血色,变得惨白起来,连搭在吕方肩上的小手,也不住颤抖起来。

    堂上当中吕方正襟危坐,一头短发上还湿湿的,显然刚刚从擦拭干净,脸上神色却古怪的紧,好似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抓了个正着一般。

    吕淑娴和吕方妻弟吕之行坐在下首,那吕之行大声问道:“姐夫,你这是闹什么玄虚,我远道而来有要事相商,却听说你重病在床,不能理事,可你现在不好好的吗?”

    “这个,这个内有详情,等会我再跟你细说。”吕方好似被抓住了痛处,一双眼睛不住的在妻子脸上扫视,想要找出什么端贻来,方才自己和丽娘在浴房中厮混,却被妻子碰了正着,虽然丽娘躲在屋中没有出来,没有被抓到现行,但是吕方知道自己这发妻并非寻常女子,不但处事精细,而且在这刘繇城中威望卓重,只怕刚回到城中,自己和丽娘的事情便已有人通报与她,否则怎么会这么巧。

    吕方在这里不知怎么回答,一旁的吕淑娴却接过口去:“哥哥莫要再问了,吕郎这是不愿被派到湖州那个火炉去,使得缓兵之计,你这次来不是有大事要商量吗?还不快说。”

    吕之行拍了拍脑袋笑道:“怪不得有人说不是一路人不入一家门,妹子和妹夫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就通。”说到这里,吕之行赶紧把他的来意细细说明。原来自从吕方被杨行密派到了安仁义手下,吕家嫡子吕之行则到了广陵杨行密麾下当了校尉,于是七家庄的近两千部曲便落入了王俞手中。此人也是颇有才具的人物,否则也无法当年和吕方同为庄中执政。他当上徐城镇将后,有了正式的官职和寿州团练使朱延寿的重用,招募流亡,屯垦土地,对于淮上多如牛毛的流民集团和聚族自守的豪族,他借助淮南的这张虎皮,或者以武力吞并,或者使者劝服,在吕方下丹阳的这两年多时间里,竟已经将徐城方圆百余里的诸家势力组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而这么联盟的核心便是七家庄。庄中长老对其也是极为满意,一时间七家庄内王家的势力已经隐然压倒了吕家。

    可到了乾宁四年,北方宣武朱温大军南下的声音已经刮得越来越响。而七家庄所处的淮上正处前线,无论淮南是胜是败,其桑梓所在必然都会变成战场。先前对王俞俯首帖耳的长老院也变的潜流四伏起来,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许多先前叛离吕家麾下的小势力也想起了吕家还有个在丹阳混的风声水起的吕方,还听说其刚刚升了官,当上了湖州刺史,那可是一方牧守,三四品的大官。于是乎已经冷清了许久的吕家门前又热闹了起来,每个访客都能先扯出和吕家七八代的交情,然后到了最后低声下气的询问南方的情况,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以吕家家主吕深的几十年的见识自然知道这些墙头草的话是做不得数的,可是他更明白这世界上最多的便是墙头草,任你何等英雄,若无这些墙头草帮衬,那也是什么也做不成的。再说他也就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便让儿子吕之行到吕方这里探探口风,也是为儿子收揽人心,积累实力打个基础。

    吕方听了吕之行的话,先是精神一振,随后又是暗自叹气,这七家庄的部曲精兵可以说是吕方一手打磨出来的,只要换上甲具,便是一等一的精兵。当时商队一战,吕方麾下不过有甲胄不全的600人,便能驱使饥民,逼得王启年弃甲投降。可全庄若是尽数抽调,这等精兵可不下两千人,加上自己先前训练的屯田兵,只怕有三千人,这些兵的素质可远胜自己手下那些刚刚招募的新兵。可只因为自己是个赘婿,下江南时身边竟只有两百多自愿跟随的,若是七家庄那几千兵来了,只要一年前下江南时,以此强兵横扫江南也不是难事,要知道淮南争霸战后,马殷、刘建锋便是带着孙儒的七千残部逃到湖南,硬是打下了数十州地盘,成为南方数得上的豪强。可眼下自己手中不过丹阳一县之地,土地也早就划分的差不多了,县内户口不到两万,便已经有了四千士卒,若是七家庄再来上几千人,那是决计养不起的,眼下的大势又绝不是出兵四掠的好日子。想到这里,吕方不禁叹气起来,口中低声嘟囔道:“失机,失机呀!”

    吕之行在一旁听的不懂,挠着头皮问道:“时机?史记?石鸡?妹夫,你倒是别打哑谜了,行还是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吧。”

    吕淑娴和吕方做了快十年的夫妻了,倒是立刻猜出了七八分吕方的意思,拍了拍哥哥的大腿,道:“大哥,莫要催,让吕郎慢慢说,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他那个脾气,不想清楚半个明白话也是不会给的。”

    吕之行倒是明白自己这个妹妹的本事,吕家族长常常喟叹吕淑娴是个女儿身,不然光大吕家门庭的定然是她,越是闭上嘴紧紧盯着吕方在那里皱着眉头苦思。

    屋内三人正谈话间,门外翩然走进一名女子来,在三人面前放下一杯热茶来。吕之行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小腹直升到脑门,说不出的舒服,原来竟是一杯驱寒的姜茶。一看那方才送茶的女子,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乃是极少见的国色,却是沈丽娘。那吕之行以为这女子乃是妹子的新收的侍女,随口对吕淑娴取笑道:“妹子这侍女好生要得,却不知留在自己身边放心不放心,也不怕任之看着眼馋。”

    吕之行这话刚一出口,便觉得屋内气氛一下子冷了起来,那女子雪肤带晕,倒好似有些嗔怒,吕淑娴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可从突然捏的发青的手指关节来看,内心深处已是恼怒之极。对面的吕方脸上好似被当场打了一个耳光一般,过了好一会吕方才咳嗽了一声,道:“之行莫要说笑了,这位乃是丽娘,我新纳的平妻。丽娘,还不向吕兄弟和淑娴见礼。”吕方后面这半句却是想沈丽娘说的。

    吕之行却被吕方这番话给惊得呆住了,连沈丽娘在他眼前敛衽为礼,也忘了回礼,浑然没看见丽娘脸上闪过一阵怒色。待到丽娘正要在吕淑娴面前行礼时,吕淑娴却突然浅浅一笑,一手伸手扶住丽娘,顺手牵着丽娘坐到自己身旁道:“妹子怎的生的如此端丽,连我这女子见了都怜爱非常,何况老奴。你我今后便如同姐妹一般,共同扶助夫君,又见什么礼,倒显得生分了。原先我就写信给吕郎说,像妹子这等佳人,怎能亏待了,女人总是要有个归宿的,总算他还不傻,妹子这等佳人,错过了,看他到那里再去求。”

3借粮

    

    吕淑娴平日里都是庄重自持,混不似寻常妇人那般多言,便是吕方,对她也是且敬且爱。今日却话分外多,丽娘本来对于见大妇就很是忐忑不安,生怕对方给自己难看,更不要说方才对吕之行行礼,对方却毫无回应。她心里就更是又羞又恼,沈家本为世家高门,本人不但容颜绝世,而且武艺高强,如今委屈做吕方的平妻,却还要受这等屈辱,可突然见吕淑娴如此相待,心下又惊又喜,赶紧起身强自行礼道:“姐姐莫要这等说,屈杀了妹子,妹子家中突遭大变,孤苦无依,多亏吕郎收留,本待回到丹阳,求得姐姐应允后再行礼,可。”说到这里,丽娘转身向吕方看去,眼中满是说不出的情意。

    屋中人的眼光这时都看在吕方的脸上,饶是以吕方的脸皮厚度,此时也不禁有些发烧,他起身苦笑道:“淑娴,这事都是我的过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吕淑娴笑道:“这是好事嘛,夫君现在已经官居四品,本就应多纳妻妾,多留子嗣,这才是正理。再说妾身不过生了个女儿,就为了这个也要纳妾的,更不要说这位妹子生的如此国色,夫君倒是小瞧我了。”

    吕淑娴这番话,软中藏硬,顶的吕方十分难受,他也听出了妻子的话中深意,俗话说娶妻娶德,娶妾娶色,你要娶沈丽娘我不反对,可只能是娶妾,若要使平妻那是绝对不行的。古代中国的宗法制家庭从某种意义上讲,一直都是一夫一妻制,其他的妾、如夫人、家妓等,从某种意义来说都不过是家中的奴隶罢了,正妻有权力随意处罚,甚至处死对方。尤其是唐代以后,为官者连在妻子死后,将妾扶正为妻都往往要受到清议攻击。吕方先前打算的是将丽娘立为平妻,这样虽说没法和发妻一般,但好歹自身的生命和财产能够得到一定的保护,生下的儿子地位也要高得多,这下吕淑娴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再为丽娘争取了,不过看到丽娘那副笑逐颜开的样子,暗自叹道:“看来将来你日子可有得熬了。”

    吕方正暗自思忖,吕淑娴却轻轻将丽娘扶到一旁坐下,起身道:“妾身却还有一件事情向吕郎劝谏,方才夫君在屋中对士卒呵斥,口出讳言。如今夫君官居四品,为天子牧守一方,须得气度俨然,若器小易盈,高位厚禄不过求祸之所罢了。”

    吕之行听到吕淑娴这番话,不以为然的笑道:“妹子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任之这算好的了,我在广陵时,杨王的长子杨渥对将吏可是开口就骂,挥鞭就打,连上马都是踩在士卒背上的,这又算得什么。”

    “休得胡言。”吕淑娴脸色肃容答道:“这等孺子,在此乱世,还动辄鞭打士卒,侮辱壮士,杨王手下多有桀骜不驯之辈,将来如何能够继承大业。”

    “闭嘴!”吕方一声断喝,脸色铁青,看起来十分吓人,一旁的沈丽娘从没见过吕方这般,不禁吓得站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吕方脸色方才微和,对吕淑娴说道:“我等本不过是淮上一草民,朝生暮死,如无根浮萍一般,杨王念我等微功,授以显爵,我等岂能在背后言论幼主是非。”说到这里,吕方转头对吕之行道:“今日之事,出门万万不可提起,否则我辈都有杀身之祸。”吕之行赶紧连连点头道:“淑娴是我亲生妹子,我自然不会多言。”

    吕方口气虽然严厉,但心中却暗自点头,自己这发妻倒是见识深远,端得是巾帼英雌。残唐五代,各家强豪少有将基业传过两代的,原因无非有二,一是手下的忠诚不过是对自己本人,一旦自己去世,主弱臣强,不由得手下没有篡夺之心,其二强豪本人能力太强,一般后代无论在能力上,还是威望上都与之相差甚远,自然无法执掌巨大的权力。杨行密本人虽然武勇兵法并不出色,但为人恢宏大度,见识深远,能够识人,否则淮南群将都是虎狼一般的人物,不反噬主人就不错了,怎能供其驱策打下那么一大片地盘。

    想到这里,吕方看着吓得噤若寒蝉的沈丽娘,也觉得屋内气氛过于紧张了。拊掌笑道:“莫要说这些不如意的事了,方才之行说的事情,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给你透个底,莫邪都刚刚南下归来,不就又要出兵湖州,县中粮食有限,田地也早已分配干净,若是来个四五百人也就罢了,多了却是不行。”

    “那点济得什么事,现在到父亲那里恳谈的人,算上亲族部曲,只怕不下四五千人,我在广陵听说,寿州面对的那路宣武军乃是由葛从周那厮统领,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那家伙岂是好相与的,若是这消息传出去,只怕要南下躲避战祸的人要多上不少。”

    “葛从周?”吕方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宣武节度使朱温手下人才济济,可如果硬要在其中挑出第一名将,那定然非葛从周莫属,自从王满渡一战,葛从周投入朱温麾下以来,灭秦宗权,破时溥,擒朱瑄,屡建奇功,尤其是援助魏博镇与河东李克用那一战,生擒李克用亲子落落,并将落落交给魏博镇节度使罗绍威,经此一战,罗绍威彻底的倒向了宣武镇朱温,并斩杀李克用亲子落落为投名状,如此一来,不但魏博镇成为了朱温北方的屏障,使其后顾无忧的专力征伐,而且截断了河东和朱家兄弟的联系,决定了持续近十年的关东争霸战的结局。经此看来,此人用兵不但智勇兼备,而且深谙借用外力的本事,善于将自己的战果最大化,淮南这次只怕有难了。想到这里,吕方对吕之行道:“既然是葛从周到了,吕家一族还是搬到丹阳来吧,毕竟刀枪无眼,徐城地处淮上,无险可据。一旦兵火连绵,再走就来不及了。”吕方说到这里,突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其实这丹阳还是有个善心人,愿意出粮食安置你们的。”

    “善心人?冤大头吧。”沈丽娘和吕淑娴看到吕方的笑容,脑子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润州治所,团练使府中,安仁义斜倚在座几上,浑不在意的看着手中折成鱼状的帛书,却不拆开观看,不时打量一下跪在堂下的吕方使者陈允,。陈允跪在堂下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上面的安仁义却既不看吕方的书信,也不让他起来。陈允倒也镇静得很,浑似没事人一般,倒好像他不是跪在地上,而是舒舒服服的坐在胡床上一般。

    “任之已是湖州刺史,也算是一方牧守了,与我也是平起平坐的人物了,不快去湖州赴任,派你来我这儿作甚,莫非还要借兵借粮不成?”安仁义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的很,好似在和好友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安使君果然料事如神,吕将军派我来所为正是要借一样东西,不过不是兵也不是粮,乃是丹阳一县之地。”

    “丹阳!”安仁义霍的一声已经坐直了身躯,一双微带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随手将吕方的书信甩到了陈允面前地上。熟悉他的侍卫亲兵猛然一顿手中的长槊,上前一步。堂上这十余名亲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士,动作整齐划一,若是闭上眼睛,那声音只有一下,一时间堂上杀气宛若实质一般,若是胆子小点人只怕已经吓得肝胆俱裂。

    陈允却仿佛对四周情况没感觉一般,双手将地上的书信拣起,细心的拭去上面的浮尘,恭恭敬敬的上前一步,深深做了一个长揖,双手将那封书信又呈了上去。他本来五短身材,面容更是丑陋的很,可气度雍容,目不斜视,将满堂虎贲,长槊如林浑然当做无物一般。堂上的安仁义虽然恼怒,眼中也不得不流露欣赏的颜色来。

    安仁义猛然从旁取出吕方那张弓来,搭箭拉了个满弓,笑道:“你家主人好大胆子,昔日我将他带来丹阳,委以储帅之位,不可谓不信重,可他竟如此待我,还敢派你来索要丹阳,想来也不想要你的命了。这张弓是从吕方那里换来的,用来射杀吕方的手下,倒也合适的很。”说到这里,安仁义已经将箭头对准陈允,两人相距不过四五丈远,任陈允武功如何高强,也绝对挡不住强弓之威。

    陈允脸色却丝毫未变,他的神情竟好似铁打的一般,再次拱了拱手,对安仁义道:“我家将军到底是何等人,安使君为何不看完书信再做计较,在下这条命,早半刻取,晚半刻取,又有什么打紧。”

    安仁义盯着陈允的眼睛,过了半响才放下弓矢,随手拔出佩刀从陈允手中挑过信件,拆开细看,从陈允的角度看过去,信纸挡住了视线,看不出安仁义脸上的神色,只看到对方抓着信纸边缘的双手不住颤抖,显然十分激动。四周的亲兵手中的长槊斜指上方,他们都是神经百战的老卒,只要安仁义一声令下,十余根长槊攒刺之下,一下子就能将对方撕成碎片。

4说服

    www.uu234.com

    “信中所说的可是真话,任之当真要留下王佛儿为县令,还留下三千兵镇守丹阳,那他如何去那湖州赴任?他莫不是在诳我?”安仁义看完信,半信半疑的盯着陈允问道。

    “这又如何骗得来的,王佛儿是安使君熟悉的人,三千兵您也可以亲自来查看,杨王这番举动所为无非是要剪除安使君羽翼,是以将我家将军移镇湖州,那湖州危在旦夕。吕将军这才装病拖延时间,免得处身危局呀?”说到这里,陈允已经有些动情了,上前两步道:“我家将军来之前说了,自从他投身淮南以来,安使君便以子侄相待,虽然外托上下之名,实怀骨肉之恩。再说如今局势,就算倾尽全军前往湖州,也是必死的局面,还不如将主力留在丹阳,替使君保全这支强军。不过若是将来杨王怪罪下来,还请使君为我家将军说合则个。”

    安仁义本就是枭雄之属,陈允的话立刻触动了他心中最隐秘的那个部分,可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口中叱喝道:“休得胡言,自从我投至麾下,杨王便超拔于我,位在众将之右,悉军中骑兵委之,润州位处三吴枢纽,广陵屏障。吕方想要挑拨我等关系,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孙儒势大,杨王如同风中烛火,旦夕可亡。安使君勇冠三军,乃是天下少有的骑将,若无安使君,田使君,只怕今日淮南之主乃是姓孙。淮南平定之役,您功在众将之上,润州也是您亲手攻下,于情于理,这润州团练使之职都非你莫属。何况杨王要当时北上攻取淮上诸州,还需要您和田使君压服董昌、钱缪二人。润州虽然位处要冲,但也兵祸最重,加之土地狭窄,倾尽全州之力,也不过万人,不要说比不过得宣州,连庐州、寿州等都比不过。借问使君一句,这几年来,杨王手下诸将,其将才与您相比,到底谁强一些。”

    安仁义冷哼了一声,道:“田使君、李神福、刘威也就罢了,朱延寿是匹夫之勇,其余诸人皆庸人也。”

    “那就是了,为何自平定孙儒之后,安使君所辖之土未涨,所辖之民未多。去年宣润兵锋直指杭州,可如今却退回润州,可朱延寿攻伐光州,淮南诸将皆有斩获,这又是何故呢?”

    安仁义听到这里哑然,脸上仿佛刷了一层浆糊一般,阴沉起来,口中却是无言。陈允也不等待安仁义回答自顾说了下去:“其原因无非是润州土狭兵少,广陵未遣大军后继,若是此次杨王不四面出击,集大军于南方,钱缪早已就擒,只怕江南十余州皆为安使君所有。”

    陈允这番话说到了安仁义的心底,他一向眼高于顶,淮南军中除了田覠、李神福、刘威数人外,余子皆不在他眼中。偏生看到别人地盘权势节节上升,自己还是原地踏步,心中早已溢满愤懑之情,如今被陈允一言道破,胸中压抑已久的怨尤之心再也按奈不住,扶着几案的右手猛一用力,咔嚓一声,竟将那枣木制成的扶手硬生生的折断。

    陈允是何等精明的人,见到这般情形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挠到了对方的痒处。赶紧趁热打铁道:“在下还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安仁义挥了挥手,道:“说。”

    陈允欲言又止,迟疑的看了看四周围着的亲兵们,安仁义挥手让亲兵退下,道:“你这人怎么如斯不痛快,方才你说的那些话,若是我要治你对杨王不敬之罪,就算你有十个脑袋也砍了。”

    陈允笑了笑,道:“在下这等书生,在这乱世里,便如同草芥一般,死了又有什么打紧,方才若是使君挥挥手,这世上早就没有陈允这个人了,小心又有什么用。倒是下面的话,关系到安使君的后半生功业,身家性命,又岂能不谨慎。”

    安仁义捻须笑道:“你这书生休得危言耸听,杨王的确对我有提防之意,但这乱世,就是父子兄弟,为了权位自相残杀也是屡见不鲜,上位者玩那制衡之术,倒也无可厚非,可杨王气度恢宏,为人仁厚,你说他会做那滥杀功臣之事,我是决计不信的。”

    陈允笑道:“安使君既然说不会定然是不会的,不过听说杨王长子杨渥在广陵时对功臣宿将傲慢无礼,亲昵身边小人,对于府中将吏动辄鞭挞,杨王出身低微,历经百战,听说身体也不甚好,却不知百年之后,杨渥对于卧榻之旁的安使君下不下得去手?”

    安仁义顿时哑然,他也听说过杨渥在广陵的名声,杨行密这个长子善于骑射,武艺超群,也颇有将略,可惜傲上凌下,若让他继承了杨行密之位,定然要收回现在分散在众将手中的兵权,财权。首当其冲的便是与广陵只有一江之隔的润州,那时,面对悬殊的实力对比,自己只有束手就擒。想到这里,心高气傲的安仁义就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层无形的束缚,怎么挣扎也挣不拖,郁闷的几乎要吐血出来。

    一旁的陈允低声补充道:“如今宣武大军南下,淮上必然有大批流民南下,自古以来淮泗之众剽悍善战,远胜江南。我家将军愿将王佛儿、妻子为质,借粮万石,以此为资,招募流民南下去取湖州。莫邪都本部兵马留在丹阳。以供使君驱策。”

    安仁义听了眼神一亮,他对吕方麾下莫邪都那三千精兵早就眼馋了,这一年多来的江南战局,宣润二州军中如论最出彩的便是这莫邪都,现在虽然粮食缺的很,可总是凑得出来的,拿来换三千兵总是划得来的。想到这里,安仁义的脸色顿时和蔼了起来,笑道:“万石粮食,吕方好大的胃口,这样吧,我库中也给他两千石,其余的就让他出钱来买吧,这次南下江南只怕捞的最多的便是他了。”

    陈允还要开口争辩,安仁义挥手制止道:“吕方那厮什么时候吃过亏的,你莫要说了,两千就是两千,多一两也没有了。”

    丹阳县,刘繇城中,吕方内室之中,高奉天站在一旁,下首陈允神情沮丧,躬身禀告道:“属下无能,安使君之答应予两千石粮食,不足之处的都要花钱来买,还请将军责罚。”

    吕方斜倚在几案上,身上还披了件袍子,显然还在装病中,脸上满是紧张之色,低声问道:“那佛儿继任丹阳镇将,屯田使的事情,安使君应允了没有?”

    “幸不辱命。”

    “好!好!”吕方猛地振衣而起,兴奋的在狭小的内室中走来走去,连身上的袍子落在地上也不顾:“陈先生这可是立下了大功,哪里有什么罪,我在丹阳苦心经营那么久,军中士卒大半都有田产留在县中,根都在那里,只要丹阳还在我等手中,这莫邪都就算一时受了挫折,也有复起的机会。至于钱财,总是有办法的。”

    “有恒产者有恒心。”陈允在旁心领神会,应了一句。

    “将军,在下还有一事要说。”说话的却是方才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高奉天,他刚刚还俗不就,头发还没长起来,没办法挽发髻,干脆也和吕方一般留的短发,看起来倒是相映成趣。

    “高先生,不过是在私宅中,不必多礼,有话就直言吧。”吕方笑道。

    “在下想独身前往湖州一趟,为将军打个前站,您可领兵在宣州观望,待机而动。”高奉天犹豫了片刻,低声细细说道。他在灵隐寺为僧时,对于三吴之地十分清楚。原来这江南三吴之地自从魏晋南北朝时就是士族地主的大本营,土地兼并的情况十分严重,无论是黄巢之乱,还是淮南之乱,当地的地主势力都没有受到大的破坏,反而借机据团起兵,成为当地团结兵的中间,湖州便是典型,是以湖州将吏几乎全是当地强宗豪右出身,杨行密上表朝廷委任的刺史李彦徽根本就控制不了他们,淮南军占优势的时候还好,一旦淮南军败回广陵,那些湖州将吏立刻便倒向了钱缪,刺史李彦徽被赶走不过是早晚的事了。那钱缪虽然是杭州人,但是其精兵武勇都却是客军,大半都是北人。若是吕方引兵来攻,湖州州兵和武勇都必然联合对敌,可如吕方退而观畔,两者间未必不会起冲突。高奉天为僧时,与当地豪强颇有关系,愿意单身前往打探消息。

    “这高奉天可真不简单,说他是和尚不如说他是武将,说他是武将不如说他是间谍,善德寺中没杀了他可真是捡到宝了。”吕方听到这里大喜,转念一想,口中却说:“这如何可行,高先生刚刚在浙江杀了那了凡的亲子,这般私服前往,湖州那边已是镇海军所占,那边与你相识之人又是极多,岂不是太危险了。”

    “将军此言差矣。”高奉天肃容答道:“大丈夫生于乱世,不五鼎食既五鼎烹,如今敌强我弱,若不出奇如何制胜,可军情不明,如何出奇,如今正是在下用命之时。”

5分兵

    www.uu234.com

    吕方稍一犹豫,一旁的陈允劝道:“高先生这等精细人,定然会逢凶化吉,事成归来。将军还是赶快召集众将商议,兵贵神速呀。”

    “嗯,快些召集众将军议。”吕方竭力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低声吩咐道。

    莫邪都兵营位于刘繇城西北角,自从从江南退兵后,大半士卒都已经各自返乡。吕方的兵制乃是大半模仿西魏枭雄宇文泰创立的府兵制,手下士卒分与田亩,五十人为一都,免除劳役,列入军籍中,不归民籍。闲时务农讲武,战时荷戟出征,否则以丹阳区区一县之地,无论如何也养不起四千兵,此时留在营中,只不过是新从宣州军拐来的数百人,没有田亩分配,还有四五百人常备精锐而已,广阔的营区依然戒备森严,可是毕竟比往日空荡了许多,少了些肃杀,多了些萧条。

    可此时位处高地的指挥使帐篷中却挤得满满的,将佐们都低声交头接耳,互相打听着突然召集众将议事的原因,可是大家脸上都写着茫然二字。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号响,吕方突然从帐外走了进来,脸上神气盎然,哪里有久病未愈的模样。众将佐条件反射的抬起头来,嗡嗡的低语声立刻消失了。

    吕方走到上首,也不坐下,低声喝道:“王佛儿!”

    王佛儿站在武将行首,猛然听到吕方突然唤他的名字,虽然心中微微一惊,但还是走出行列中,低声应道:“末将在。”

    吕方看着浑身甲胄的王佛儿走行列来,仪容威重,宛若一座小山一般,心中一阵恍惚,猛然跳出一个念头来:“把这么大权力交给他是不是太冒险了。”但转念之间看了看其余手下,吕雄虽然忠心耿耿,但才具不足;陈五当年一手一脚打磨出屯田兵,需要前往淮上招募旧部,龙十二出身降将,资历也还不够;只有王佛儿资历、能力、忠心都符合标准。这一切也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情,吕方定了定神,低声道:“今令王佛儿为莫邪都副指挥使,丹阳镇将、知屯田使,亲兵队长一职交由陈二担任。陈允为都知折冲府郎将。”

    下首众将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都知道吕方已经被左迁至湖州刺史,自然莫邪都指挥使一职是他的兼任,吕方将莫邪都副使、丹阳镇将、知屯田使的职位全部交给他,明显已经确定了其莫邪都中吕方之下第一人的位置。至于折冲府中郎将,这本是本朝府兵制的官职,平时教练士卒,战时得兵符领兵出击。自唐玄宗后,府兵制早就破坏无遗,这官职也就是个空闲,吕方虽然在丹阳重建府兵制,扫灭豪强寺院,给士卒分予田宅,可时间尚短,一年多来也就是连续作战,士卒得到的田宅大半都还是由奴仆或者租给旁人种植,自然这各个折冲府中郎将也是由各都都长,队正兼任,当然这都折冲府中郎将是干什么的自然更是无人知晓,无人关心了。

    王佛儿听了这命令一愣,但他性情本就稳重,自从投至吕方麾下后,更是读书养气,认真磨砺,此刻也不多言,拱手行礼领命退下。

    吕方暗自点头,也不管下面众将佐惊疑的眼神,自顾继续下令道:“陈五、吕雄,你们二人立刻随吕之行回到七家庄去,招募士卒,带往丹阳来,”

    陈五和吕雄二人心中惊疑,他们二人都知道宣武大军即将南下,吕方还派他们前往王俞那边募兵,这岂不是公然挖对方的墙角。在这乱世里这本就是极其犯忌讳的事情,当年朱温攻打朱家兄弟的借口便是对方招诱自己军中的壮士,那王俞本就是个极有手腕的人物,说不定立刻便拿了这两人到杨行密那么去告状,若不是二人这几年来跟随吕方战无不胜,深知此人计谋深远,只怕立刻便要出言劝谏。

    吕方也不管二人满脸的惊疑神色,自顾对范尼僧道:“你立刻向淮南各州收购粮食,价格无论,准备器械战具,准备随我出兵湖州。”吕方语出如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全军将佐的任命公布出来,下首众将见他颜色如铁,也不敢多言,纷纷领命而去。

    晚上,吕方宅中,灯火通明,七八人正围坐在一起,觥筹交错。原来是吕方正在给妻兄吕之行、陈五、吕雄一行人送行,唐时胡风甚盛,女子本就没有后世那么多约束,加上吕之行乃是吕方家人,吕雄也算是族中子弟,于是吕淑娴和沈丽娘也出来作陪。

    不知不觉间,吕之行已经有了四五分酒意,胸中一直怀着的疑问再也忍不住,借着酒意道:“任之兄弟,那原任刺史李彦徽在湖州旦夕不保,如你先前领兵赶去,他肯定很乐意与你交接,那时你据有州城,城中粮械皆为你所有,岂不为妙,如今你才到淮上募兵,等你带着那些新兵赶到湖州时,那李刺史说不定已经被赶回淮南,那时湖州已为镇海军囊中之物,主客之势已变。你深知兵贵神速之理,为何却在这边装病,坐视局势败坏。”

    屋内数人听到吕之行的话神色各异,陈五和吕雄紧紧盯着吕方的脸,等待着回答,显然他们的想法和吕之行的一致,只不过身份不同,对于吕方装病的事情也不太敢肯定,自然更不敢直接扯开了询问。而吕淑娴和沈丽娘二人也是看着吕方,可眼神中却满是信任,尤其是丽娘,爱慕之情好似从双眼中流溢出来一般,仿佛吕方无论怎么做在也是对的一般。

    吕方脸上却坦然的很,自顾从面前几案上夹了块鱼炙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方才笑道:“嗯,这鱼炙做的火候正好,不老不腥,这鱼炙若是火候不够,那便会腥了;若是烤的过了,便会焦了,只有火候正好,才会外脆里嫩,一咬一口油泛出来,陈五、吕雄,你们也都来尝尝,去了淮上可未必有这等口服了。”

    陈五和吕雄听到吕方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大堆关于鱼炙的学问,哪有半点关于攻伐湖州的事情,可偏生又不敢打断他的话,只得每人夹了一块放到嘴中咀嚼,他们为自己将来的命运翻滚,整个人便如同放在油锅上煎烤一般,那美味的鱼炙在口中如同嚼蜡一般。

    吕之行可就不像陈、吕二人那边忌讳,笑骂道:“任之你当年在田里挖泥巴的时候说话可没这么多弯弯绕,快些说出来,你没看到你这两个手下都要愁断肠了。”

    “无趣无趣!”吕方摇头叹道:“圣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这治国用兵之道,和那烹调也大有相通之处,火候老了不行,火候早了也不行。这湖州如今上下将吏都是些墙头草,如今镇海军势大自然要投靠镇海军,如我领兵前往赴任,并不能改变地强我弱的形势,只怕反而将湖州本地土豪将吏全部逼到镇海军那边去了,那时就算我进了湖州州城,转眼之间便会被顾全武围在城中,那时就算要全身而退也不可得呀。还不如先让湖州将吏逼走李刺史,那时我先领兵屯扎在宣州边境,再相机攻取。一来这湖州之败责任不在我手上,二来人一上百,必有各色矛盾,湖州将吏之间也必有矛盾,镇海军已经苦战经年,入城后必然期望重赏,湖州将吏献城投靠,自然也希望得到恩赏酬功,人心贪欲无限,而恩赏之物少,必然有人有怨望之心。何况镇海军将帅恐怕还会拿湖州府中财物田宅来分赐有功手下,这样必然就会伤害湖州本地将吏的利益,必然有人不满,那时我们在稍加招诱,必然有人愿为内应,岂不胜过置身瓮中。若是我不装病,岂不是有不尊将令,延误军机之罪。”

    吕方一席话说完,满座皆静。众人眼里满是惊佩的神色。这时,门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原来是亲兵送进急报来。吕方随手拆开细细浏览,过了半响,吕方的嘴角上翘起来,随手将书信递给吕之行,笑道:“湖州将吏叛乱,刺史李彦徽逃回淮南,如今湖州已经落入镇海军手中。”

    “哐当。”一声,原来是陈五、吕雄二人起身时将面前几案上的碟子碰落在地上,两人眼中再无方才那等犹疑不安的神色,满是敬佩和信心。“末将谨遵钧命。”

    湖州州城中,刺史府中,乱作一团,仆役们四处奔走,收拾行李财物,仿佛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一般。于此相映成趣的是,明堂上却是一片死寂,刺史李彦徽斜倚在座椅中,满脸都是绝望。

    “明府,都知兵马使、左右厢指挥使、长吏、典吏,他们都说身患重病,卧床不起,不能来府中议事。”一旁的属吏低声禀报道,手中还拿着几封书信,想必是那些官吏的回书。

    霍的一声,刺史李彦徽猛然站了起来。“生病?都在这时候生病?哪里有那么凑巧的,分明是串通起来的,这等恶徒,定当全部剥皮处死。”说到这里,李彦徽一把抢过属吏手中的书信,撕的粉碎,狠狠向地上扔去,只见雪白的宣纸飘荡在空中,宛如纸钱一般。

6心结

    

    “三面都是镇海大军,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该怎么办,难道要大伙儿都去送死不成。”那属吏低声嘟囔道,原来湖州西面是属于淮南的宣州,而其余三面为杭州和苏州包围,自从顾全武渡海飞军,淮南军退回后,这湖州便三面为镇海军所包围。自然这一年多来都在当墙头草的湖州将吏纷纷倒向镇海军,只有杨行密上奏保举的刺史李彦徽还一天到晚的在府城中调配兵马,修筑城墙,准备抵抗镇海军的进攻,一开始是下属官吏阳奉阴违,随着淮南军沿着江南运河步步后退,台蒙、周本在苏州大败,湖州将吏干脆一齐生病了,无论刺史下了什么命令,也无人执行,李彦徽就这样被完全架空了。

    “作死的小贼,还敢多言。”已经激愤到了极点的李彦徽拔出腰间长剑,一下便将那个多嘴的属吏刺了个对穿,鲜血立刻溅了他一脸,看着那属吏满是不敢相信眼神的眼睛,李彦徽感觉到一阵精疲力竭,这些日子来,他几乎是一个人和整个湖州在战斗,夜里稍微有一点动静,他就会惊醒过来,生怕是手下将吏作反拿自己做投名状来投靠镇海军,白日里每一个人眼里仿佛都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现在,他已经承受不住了。

    “啊!”突然一声惊叫,李彦徽惊讶的往声音那边看去,原来是另外一名属吏,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白麻纸的质地,想来是十分重要的官家信函。那属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想来是被明堂上血花四溅的情景给吓呆了。

    “什么消息,嗯?”李彦徽提着佩剑,自顾走了过来,他脸上满是尚未凝固的血迹,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那属吏嘴巴不停张合,偏生就是出不了声来。李彦徽眉峰一轩,神色不耐,手腕微提,眼看又是一剑要刺下去了。那属吏急中生智,虽然还是说不出话来,赶紧将手中书信递了过去。这才分散了李彦徽的注意力,逃过了一条小命。

    “迁丹阳镇将、屯田使、莫邪都指挥使吕方为湖州刺史,好好好,也只有这等混世魔头才能对付这些逆贼,来人。”李彦徽拆开书信,读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这书信从淮南广陵传到这里,至少要七八日,那吕方接到任命至少有半个多月了,我上次书信已将这里的危急情况说的明明白白,那吕方下江南时,深知兵贵神速之理,可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听到半点他出兵的消息?”李彦徽的立刻从方才兴奋的顶峰跌落了下来,脸色变得惨白。这时墙外传来一阵剧烈的脚步声,紧跟着撞进来四五条汉子,为首的正是李彦徽的亲兵头目,只见他喘息着说:“不好了,左厢的州兵哗变了,说什么要加饷钱。其他的各部分也不稳。”

    李彦徽吃了一惊,远处传来一阵阵人声,依稀还可以听出“恩赏“、“加饷”的字眼,听声音哗变的士卒只怕不下千人。李彦徽正要出去查看,那亲兵头目猛地跪在地上,嘶声喊道:“使君快走吧,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哗变可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定然是有人暗中主使,如今湖州城中人人皆是敌寇,不如先去淮南,再领兵回来讨伐。”

    李彦徽还有点犹豫,不远处的府门已经传来剧烈的撞击声,看着眼前那几个心腹焦急的眼神,一时间李彦徽也下定了决定。

    “走,我们马上去西门。”李彦徽立刻回头往马厩方向疾行。“哼,你们莫要高兴的太早,不久就有吕方那个魔头来收拾你们。”

    乾宁四年四月,湖州州城,东门外,湖州将吏上下数十人排为两行,正等待镇海大军入城,他们一个个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不安,原来钱缪伐董昌之战前,湖州原是董昌镇将据守,开战后便淮南宣润大军到了后,董昌军便和淮南军合军一处,围攻钱缪,兵败后,这些董昌原部便随淮南军一同退回淮南了。但是湖州州兵大半都是本地人,和钱缪所部的镇海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淮南军南下后征发粮食、民夫,所至为墟。本身主要是当地土豪的州中将吏自然心怀怨念,只不过形势比人强,数万大军就在家门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杨行密上表的刺史李彦徽。可随着局势日渐对镇海军有利,他们心里的小算盘也打得越发响起来了。顾全武又遣人来使,许诺若他们驱逐李彦徽,投靠钱缪,则不但保证他们现有官职,家产田宅安全,而且免除他们家中田产的两税。要知道这年余来,湖州兵荒马乱,不知道多少田宅都变为废墟,这些将吏家中大半都是强宗豪右,自然大肆并吞,无力自存的小户也不得不将自己家中田产“献给”他们,自己也变成了那些将吏家中的部曲,田客。顾全武的这个条件一下子打中了他们的要害,很快这些湖州的地头蛇、实力派驱逐了刺史李彦徽,派出使者迎接镇海军入城。

    江南的四月天,已经是春意融融,城外站着的这数十人已经看到远处现出一队人马,眼尖的甚至看到了将旗上写的是一个“许”字,了解镇海军内情的已经猜出了来得是武勇都副指挥使许再思,此人随同顾全武引军屡建战功,眼前可是钱缪麾下炙手可热的大将,以后大伙可都是在他手下当差,湖州兵马指挥使赶紧下令奏起得胜乐,这江南本就文弱之风盛行,众人也未着甲胄,一个个锦袍玉带,这些湖州将吏看起来一个个雍容气度,若不是身上不过是些绿袍、红袍,倒有几分朝廷大臣的模样。

    说话间,那支人马已经走到了近前,这帮湖州将吏看得清楚,只见队中士卒一个个皮肤黝黑,皮肤皲裂,神情疲倦,身上衣衫破烂,许多士卒脚上连双完整的鞋子都没有,背上装士卒私物的行囊更是大半空空。虽然如此,但虽无军官催促,军中行列依然严整,军中士卒们有意无意间显露的杀气,显示这就是那支将击破董昌,驱逐淮南军的得胜之师。

    湖州将吏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这等乱世若是连这点眼色都没有,只怕转眼间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他们纷纷低头,神情复杂的交换着眼色,一名身着绿袍的白胖汉子叹道:“果然是虎狼之师呀,若非这等壮士,如何能将淮南军赶回去,这下湖州总算保住了。”

    旁边一名颔下短须的黑脸汉子意见却是相反,冷笑着反驳道:“我看虎倒是未必,狼倒是肯定的,你看这帮军汉一个个穷的叮当响,眼睛都要冒绿光了。淮南贼是走了,可又来了个许再思,嘿嘿!大伙儿这次不脱上几层皮是过不了关了。”

    白胖汉子反驳道:“我看也未必吧,顾帅写的信里不是写的很明白吗,湖州只要归附钱使君,诸事安堵。顾帅一向以仁厚闻名东南,讨平董昌后,厚葬被屈杀的董昌从子董真,浙东军麾下将佐也没有携私报复的,又怎么会打我们那点家财的主意”

    黑脸汉子不屑的吐了口唾沫,笑骂道:“那可是两码事,讨平董昌后,淮南大军压境,田覠那厮的槊尖都快捅到钱缪的肚皮上了,若是不广施恩义,收服人心,只怕那些降军随时都会炸营,如何能驱使董昌的昔日部下攻打淮南军。可如今东南大局已经抵定,我等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了,两浙之地早就打得民穷财尽,听说连杭州城中的灵隐寺都要出那奉公钱,你说我们还跑得了吗?”

    那白胖汉子听到灵隐寺都出了奉公钱,脸上已是汗流满面,满脸的肥肉心疼的不住颤抖:口中不住念着佛号:“阿弥陀佛。连灵隐寺那等大丛林都要交钱?哪有这等道理,那只怕顾全武那厮的话也做不得数了,怪不得是许再思这等北蛮子领兵过来,只求多留点嚼裹的下来,活在这等乱世当真是前世做恶呀。”

    四周的人听到那黑脸汉子的话,脸色都阴沉了起来,他们个个家中都至少有好几百顷好地,粮食布帛也是不少,许再思若是要钱,找他们再方便也不过了,毕竟经过宣润军的搜刮,湖州的平民百姓也没什么油水好刮的了。一个个看着眼前大队的镇海军心中不禁都有一丝悔意。

    湖州城,刺史府中,原来淮南杨行密上表朝廷举荐的刺史李彦徽早就已经逃到了邻近的宣州田覠那里,原先有些陈旧的墙壁房屋早就粉刷清理一新,迎接新的主人镇海军武勇都副兵马使许再思。明堂上灯火通明,前几天还一个个称病卧床不起的湖州诸位将吏济济一堂,正在给许再思这位钱使君面前的红人接风洗尘。

    转眼已经酒过三巡,座上众人都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先前那白胖汉子看到上首的许再思满脸红光,好似心情不错,借着几分酒意大着胆子起身举杯笑道:“钱使君奉朝廷诏命,讨伐逆贼董昌,我等为淮南贼所迫,不得虚与委蛇,未曾立刻投至王师麾下,罪该万死,还请许将军海涵。”

7祥和

    

    那白胖汉子原是湖州府中长吏,这长吏在唐代本是州中刺史的佐官,从五品上的官位,本来当刺史缺任或者朝中亲王遥领时,便可代行州事,但是一般情况下,这长吏却并无具体职责安排,因其品高俸厚,又不亲实务,故多用以优待宗室或安置闲散官员等,所以这类官常被称为“送老官”。这汉子姓李名哲,本是天家远支,承父荫得了这官职,整日里都是在的就是求田问舍,放债收租,方才被同伴那一番话说的惴惴不安,一想起家中娇妻美妾,库中财物,便心惊肉跳,忍不住开口问道。这话也道出了所有在座湖州将吏的心声,明堂上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许再思的嘴。

    “这位说的哪里话,顾帅的信中说的很清楚了,各位弃暗投明,有功无过,这罪是不必再提了。诸位请放心,这几位原先都是董昌部下,越州城破后投入顾帅麾下,如今不也都好好的吗?”许再思笑着指着身后几人道,显然他是故意带这几人让他们安心的。

    许再思这话一下子让众人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落了肚,堂上顿时谀词如潮,纷纷上前敬酒,不过半盏茶功夫,这许再思便给灌了六七杯酒,饶是他身强力壮,酒量不错,也有些天旋地转起来。众人去了心病,明堂上气氛也活跃了起来,一时间颇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样子。

    宣城,宁国节度使田覠的理所,乃是淮南道在大江以南重镇,杨行密麾下众将,如论势力最强,以田覠为最,他和安仁义的润州便如同一只螃蟹的大钳,将钱缪所辖的浙江东西两道夹在其中,这次淮南的南下大战,田覠的宣州军虽然最后失败,但是其胜负也就是在一线之间,若不是杨行密战线太长,最后不得不从江南撤走淮南本部,田覠也不会败的那么惨。最后托吕方的福,收拾残兵,徐徐而退,虽然辎重尽丧,但元气并未受损。

    如今已是四月天,江南的四月天气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和风吹来,满是泥土和草木的芳香,让人有种熏熏似醉的感觉。官道上走着一行人马,走在当中的却是吕方,只见他打扮的跟普通行商一般,左手持着荆杖,右手却是牵着缰绳,牵着一头灰色的大叫驴,驴背上坐着一名妇人,头上戴着帘帽,看不出容貌,身形曼妙,竟是沈丽娘。四周簇拥着数十条健壮汉子,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兵器,为首的一人便是亲兵队队长徐二。

    原来吕方得知李彦徽从湖州逃奔淮南宣州后,立刻起身前往宣州,因为兵马一时编组不及,陈五、吕雄也才刚刚前往淮上招募旧部。吕方干脆便带了陈允、高奉天、沈丽娘等人,带上些许护卫前往宣州,留下范尼僧和龙十二,待到兵马编组完毕,再领兵前往宣州。

    他着急着想要见到那原任湖州刺史,毕竟此人对于湖州将吏上下底细最为了解,此人本是朝廷命官,身份清贵,吕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势力微小,绝无可能收揽此人,希望可以在宣州可以与其畅谈一番,以便有的放矢。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派出部下骑将刘满福快马赶往宣州挽留李彦徽。却没想到得报那李彦徽留在宣州,说要见过新任湖州刺史吕方一面再回广陵,得知这消息的吕方一路上倒是松闲了下来,自他穿越以来,不是土里刨食便是打仗练兵,像这般爱侣在旁,众人簇拥吗,浑无压力的日子还是第一遭。又是江南春日,身边丽娘一阵阵香气沁人,让人几乎忘了这里是残唐乱世,乱离人间。

    一路上看到道路两旁田地开辟,百姓都在忙于农事,道路上还不时有贩运货物的客商走过,相距不过百里外的湖州、杭州、苏州等地庐舍为墟,了无人烟的景象简直是两个世界。看到这番景象,吕方不禁暗自点头,久闻杨行密麾下诸将,田覠虽为武将,但对于民生治理极有见识,并非寻常武人那般只会骑马挥槊,手下人才极多,宣州士民殷富,兵强马壮,这方面远远胜过安仁义、朱延寿等人。眼下看来,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吕郎,你看前面那个村子那么多人都在干什么呀?”发问的却是驴背上的沈丽娘,指着不远处一群正在忙碌的人影问道。吕方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是一群村民正在植桑。吕方知道她出身高门大户,若是太平时节,自己只怕连她根手指也碰不到,更不要说娶为妻子,想到这里,不自觉的笑着答道:“田使君果然是好手段,这些百姓却是在种桑。”

    沈丽娘听了疑惑道:“原来这就是桑树呀,原来未曾长大前就这么小,可这和田使君手段好坏有甚关系?”

    吕方笑着解释道:“我华夏先民,定居之处,定然种植桑梓树木,桑树得衣帛,梓树送死,是以称家乡故里为桑梓之地。而这桑树从种植到可以采叶养蚕取丝,绝非一年半载可得收益。如今时节兵荒马乱,百姓朝不保夕,又如何肯花力气在这等长久才能有收获的事情上,你们想想淮上故里又有几个村子花力气去种桑,这如非田使君治理得力,又如何有这等太平年间才有的景象。”

    “将军果然见微知著,是在下生平仅见。”一旁的陈允笑着赞道。吕方笑着挥了挥手道:“陈先生莫要谬赞了,不过在下出身低微,对这些田间之事见得多了,自然一看便知,若是杨王见到这般景象,想必也能猜得到,所以预知真事情,须问田间人。将来若是你们身为官吏,切不可听信人言,却不去问那田间父老,求得真相。”吕方后面几句话却是对身边亲兵们讲的,语气越发郑重起来

    众人听到吕方的话,神情严肃了起来,低头称诺。一行人说话间,已经行到了那些农人旁边,眼看已经是正午,众人都行的有些疲累,吕方便下令到路旁饮水进食,歇息一番。那些农人看到吕方一行人个个身形魁梧,提刀背弓,举止间显然是有武功在身,自然而然的离得远了些。吕方坐在亲兵放好的胡床上,喝了两口水,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农人种植的桑苗,随口下令亲兵带来两个来问问。不一会儿功夫,亲兵便带来两人,一老一少,一问原来年纪大的那个是村中长老,小的乃是他的小儿子。吕方随口询问了几句田土、粮价等闲话,那长老听的吕方说的都是庄稼人的内行话,大着胆子问道:“听客官的话,莫非也是种田人出身?”

    “老丈好眼光,在下当年植桑种麻可都是好手,你看我手上这些老茧,好久未曾做了,今日看到老丈植桑,越发觉得亲切。”吕方笑着伸出右手,让那长老看自己手上的老茧。

    那长老看到吕方手上满满的老茧,又看看吕方头上并无发髻,只有一头短发,心中暗自好奇,表面笑道:“想不到客官这等贵人也曾干过这等粗活,这种桑也是多亏田使君的恩惠,说是若是每户有种有桑田十亩者,不但免去庸役,还可以用来抵消调役。这可是大功德呀!”

    吕方听了一愣,赶紧问了下去,原来在宣州有这样一条法令,若是百姓种新种桑田十亩,不但免去五年的庸役,而且种桑的劳役还可以用来抵消官府的无偿调役。吕方听完后不禁大奇,继而暗自赞叹田覠的好手段,开唐以来,税赋制度便是中国古代有名的租庸调制度,许多周边国家也就照葫芦画瓢,例如日本的大化革新的《养老令》便是几乎照大唐照抄过来的。当时农民的主要负担就是租、庸、调。租就是缴纳粮食税,而庸便是缴纳帛布或者麻布,根据所在地产出决定,而调则是为政府服免费劳役,一般一年十天到十五天左右。这个制度的优点就是无论粮食、布帛还有劳役都是农民本身或者从土地就能产出的,不会遭到商人的盘剥,不会出现谷贱伤农的情况,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农民破产的可能。田覠这法令的好处就是在于,如果农民没有桑田,自然没有办法缴纳庸役,而田覠等于只是拿一块反正也拿不到的好处得到了未来的大笔税源,要知道当时的通货就是铜钱和布帛。而且他这等德政,肯定会吸引大批流民到宣州定居,毕竟唐代南方还远远没有开发完毕,加上乱世那家藩镇都是紧缺人口,这样不用动一刀一枪,便可大大的增加己方人力物力,实在是一招妙棋,光凭这一点,这田覠便足以位居杨行密手下第一人。

    吕方想到这里,更加细心询问了那长老田使君的各项法令,那长老也看出吕方的随从一个个孔武有力,手中兵器精良,绝非寻常的客商,吕方言谈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生杀予夺的上位者气度更不是奔走四方,追逐厚利的商人会有的,回答时更是小心谨慎,生怕一句话不小心,触怒了眼前这位贵人,惹来杀身之祸。过了半响功夫,吕方方才将宣州田亩方面的法令制度问的明白,笑道:“倒是麻烦老丈了,田使君果然是大才,为朝廷守护一方,百姓也深得其惠,为官者若都如同他一般,天下百姓便有福了。”说到这里,吕方右手习惯性的往囊中一摸,却是空空如也,一旁侍立的徐二赶紧上前递上一贯钱来,吕方随手接过,笑着递给那长老,笑道:“在下口多,老丈爷花了许多唇舌,这天气炎热,这点钱便给列位买些水酒喝,解解乏,也算在下的一番心意。”

8李彦徽

    www.uu234.com

    宣州城外,吕方一群人正在等待入城,他们慢慢行走,等到到了宣州城时,已经是晚饭时分,偏生那天却是逢三逢七的墟日,田覠治理宣州有方,那城门口竟赶完集出城的村民十分拥挤,竟有几分太平年间的景象。吕方派出使者先到城门校尉出通报。正等待间,吕方突然听到身后一人笑道:“我看这田覠倒也寻常,你看着城门既无瓮城,城壕也多处淤积,连城墙上的女墙都坏了那么多,怪不得那日在浙江旁这般狼狈。”吕方回头一看,说话的却是罗仁琼,他也在亲兵队中当差,一同而来,其他将士也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吕方倒是意见不同,道:“你们懂得什么,以砖石为墙,又怎么比得上以人为墙,田使君士强马腾,百姓心服,这比甚麽坚城都顶用,杭州城下之败乃大势所至,非战之罪。”

    吕方正说话间,至城门校尉通报的士卒已经回来了,宣州军守门校尉听说新任湖州刺史,莫邪都指挥使吕方到了城门口,查看印信告身后。赶紧一面驱赶百姓,空出道路让吕方进城,一面派人到田覠府上通报。

    天色已经黑了,宁国节度使府后院便是田覠私宅,吕方刚刚入得城来,田覠麾下部将康儒便飞快的赶过来,将其一行人迎入节度使府上,说是奉使君之命,请吕使君到府上一叙。到了府上才发现田覠居然没有把吕方安排在馆舍居住,居然就在自己私宅旁腾出了一处空院落来给吕方及随行的卫士居住,足见其盛情,吕方刚刚安顿清楚,康儒便又满脸堆笑的过来邀请,说田覠要给吕刺史接风洗尘。

    吕方换了圆领袍服,带了两个随从便赴宴,田覠的私宅与吕方所住的院落不过隔了一座小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田覠的私宅,只见大门洞开,田覠身着紫色袍衫,站在堂前降阶迎接,身后站着的十余人显然便是其手下谋臣重将。

    吕方见到这般情景大惊,赶紧小步快跑上前去,长揖作礼道:“使君这般礼贤下士,任之这等后辈如何敢当。”

    田覠抢上两步,一把扶住吕方,抓住吕方的右臂上得堂来,大声笑道:“任之何必如此大礼,倒显得生分了,今日你我只叙私谊,不算官职。再说你现在也是湖州刺史,一方牧守,和我也算是敌体了。何必还执这属下礼呢?”

    吕方苦笑着回答道:“这湖州刺史就莫提了吧,湖州之地现在只怕都已经在那钱缪的手下了,一个空头衔而已,做不得数的。”

    田覠已经回到了主座,强把吕方按在身旁的位置坐下,笑道:“是空头衔还不是空头衔要看人的,任之这等英雄,怕什么名不副实?”说到这里,田覠便向吕方介绍堂上诸人,介绍了几人后,吕方不禁暗自称奇。原来田覠介绍时,排在前面的那几人几乎都是儒士文臣,田覠话语间也十分尊重,后面才排到武将们。唐末时武人跋扈,往往视文人不过是书吏奴仆罢了,就连敬翔那等名臣,也不过以朱温老奴自居,吕方自己的莫邪都中更是武人的天下,甚至有复辟府兵制的折冲校尉那种兵民一起管的武将职位,像田覠这般的可以说少有中的少有。

    田覠介绍到最后,笑道:“这位便是原任湖州刺史李彦徽李明府,两位可要好好亲近一番,吕兄弟刚刚到,对于湖州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开口询问?”

    吕方细细打量眼前这人,只见其身材修长、气度俨然,皮肤白皙,颔下三缕长须,鼻直口方,除了双目略显的细长,让人觉得微微有些阴毒外,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吕方也听说过此人乃是宗室远志,家学渊源,又历经州府台阁,乃是朝廷中年轻一辈里少有的干练人才,杨行密对其也十分重视,委以一方重任,如今将吕方代替他担任湖州刺史,明显是回护与他。想到这里,吕方不禁暗自生出一股酸意,自从自己投入杨行密麾下后,虽然打了不少小算盘,可也都是为了自保,宣润军中自己军功可称第一,可杨行密对自己的防范打击之心,从来就没有放下过,立下那么大的战功,还给一个马上就要丢掉的地盘当刺史,可这李彦徽对淮南寸功未立,立刻就给一个湖州刺史做,只不过此人乃是朝廷的京官出身罢了,杨行密就另眼相看,看来还是跟朱温混好呀,虽然主子心狠手辣了点,可绝对是唯才是举,自己在朱三手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吕方对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前任不由得生出一股恨意来,口中却笑着问道:“在下一介武夫,忝任一方牧守,不明之处尚多,还请李刺史多多指点。”

    那李彦徽白皙的脸庞显出淡淡的一层青色,看起来有些狰狞,咬牙道:“李某无能,辜负杨王厚望,吕将军只需将在丹阳的手腕在湖州使出十分之一来,何愁大事不谐呢?”

    李彦徽这话刚一出口,吕方还好,同来的徐二、刘满福等人立刻被气得脸色铁青,若不是在堂上,只怕便要拔刀相向了。原来范尼僧在丹阳豪族作乱时,铁腕镇压,动辄族灭,三吴闻其名可止小儿夜啼,吕方自然也跑不脱,有屠伯之名,这事自然也成了莫邪都中的忌讳,平日里无人敢提。李彦徽出身宗室,又是关陇贵族,满心恨不得吕方将那些驱逐自己出湖州的本地将吏斩尽杀绝,哪里在意吕方这一个小小淮上土豪出身的武夫,口不择言,无意间便得罪了吕方还不自知。

    吕方心头已是大怒,有唐一代,关陇贵族和关东士族之间就有很大的矛盾,安史之乱和河北的藩镇割据就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以上矛盾。定都关中的大唐朝廷的统治集团核心便是关陇贵族,自然而然出身其中的李彦徽对于淮上的吕方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蔑视,如果说关东士族还有诗礼传家,在李彦徽眼里不过是一帮儒生罢了,那吕方这出身淮上的土豪,恐怕不过是他身边的仆役一流的人物了。但此人回到广陵后,定然要向杨行密叙职,若是惹怒了他,说上几句话,那可就是大祸临头了。要知道随着杨行密在淮南地位渐稳,对手下那些武将也是越发忌讳,就连田覠前往广陵议事,杨行密身边小吏都有向其索贿的。吕方这点实力,杨行密反掌之间便能灭了他,又如何敢在这里开罪小人呢。

    想到这里吕方只得强自按捺住胸中怒气,笑道:“丹阳乃是镇海军贼子作乱,范留守出兵弹压,也伤了不少无辜百姓,倒是在下对湖州情况不明,还请李使君不吝赐教。”

    那李彦徽也不再推辞,便细细将湖州情况讲述与吕方听,原来这湖州属江南西道治下,下辖吴县乌程、长城、安吉、武康、德清。如今这五县之地或为镇海军直接占领,或者也据城自守的守尉也依附了镇海军,镇海军武勇都副兵马使许再思已经领兵进入了治所乌程,加上城内的州兵,只怕已经不下万人。说到这里,李彦徽停顿了下,问道:“这里借问一句,却不知吕将军带来了多少兵马?”

    吕方苦笑答道:“不过百人。”

    场中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那李彦徽脸上青气一闪,竟自顾仰天长笑起来,吕方身后随行的侍卫脸色顿时大变,就连田覠脸上也十分尴尬,毕竟吕方是今夜的主客,他这般举动连田覠也没放在眼里,田覠身后的数名将佐手已经按在腰间刀柄上,脸上已经满是杀机,若不是此人乃是杨行密麾下的宠臣,只怕已经是血溅五步的下场。

    吕方脸上却是如常,随手从几案上取了杯酒喝了口,道:“莫邪都刚刚从江南败回,出征也已经年,疲敝之极。如今正是农忙时节,士卒大半已回到家中务农休养,待到秋后,再做打算吧。”

    李彦徽却像没听到吕方的话一般,自顾连斟连饮,不过一会儿便喝了七八杯酒,脸色已经微红,突然站起身来,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掷,摔得粉碎,自顾下得堂去,留下堂上剩下十余人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田覠笑着打圆场道:“李明府果然名士风度,矫矫不群,倒是我等俗人望尘莫及呀。”他这一开口,众人也只得出声附和,只是心里只怕都已经问候到了这李彦徽的三代祖先了。

    “这狂生还以为开元天宝年间吗,就算是仆射侍中那等二三品的高官又算得什么?这般行事,也怪不得被湖州将吏驱逐出来,我看他迟早必因此取死。”一片颂词声猛然冒出这句话来,显得分外刺耳,众人胸中憋了很久的话一下子被人捅了出来,顿时心头大快,几个城府不够深的武将连连点头,若不是看到田覠脸上满脸怒容,几欲开口赞同起来。

9若下茶

    

    “休得胡言,李公乃朝廷大吏,尤其是你能数落的,倒是田某治军不严之过了,我罚你一月俸禄,闭门思过半年,快下去吧。”田覠指着方才说话那人大喝道,吕方仔细打量着那人,却是个英气逼人的少年,体形魁梧,不过看脸相不过二十许人罢了。吕方不觉得暗自吃惊,这里的都是田覠手下重将谋臣,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就可以位列其中,必有过人之处,倒是要留心了。想到这里,不觉得又仔细看了那少年两眼。

    田覠一方节帅,一旦发怒果然有雷霆之尾,那少年吓得立刻跪下,膝行退下堂去,众将也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田覠回过头来,一边伸手持住吕方的胳膊一同坐下,一面伸手延客道:“田某治军无方,让列位笑话了,来来来,今日只谈情谊,不谈兵事,吕将军却一来便询问湖州之事,虽说也是尽忠王事,可也该罚上一杯吧。”

    吕方赶紧满饮了杯中酒,堂上众人也纷纷满饮了杯中酒,田覠手下诸将大半都参加了江南之战的,许多和吕方都是老相识,纷纷上来敬酒,饶是吕方身边同行的范尼僧等人也纷纷替他挡酒,吕方还是被灌了个烂醉如泥,结果还是人事不省的被人背回了住处。

    湖州,安吉县,为湖州下辖五县之一,位于湖州的东北部分,与宣州交界,两地间由绵延的天目山脉隔开,山道盘错,只有一条隘路相通,过了隘路之后,整个湖州便是平坦无险可守,然后越过独松关便可直取杭州。其地本为汉故鄣县地,汉灵帝中平二年,张角黄巾之乱,荆、扬二州尤甚,为此地郡守守险得完,故此地分立为县,以安吉为名。自湖州投入镇海军麾下后,安吉县便变成了镇海军一方的守备第一线,许再思也是久经戎行的宿将,立刻便派了一名副将带领千人于安吉县驻守,严密守卫隘路,防止宣州田覠引兵冲突。

    可这就苦了安吉县强宗豪右,许在思委任的那员副将到了安吉县后,立刻征集民夫修缮城墙不说,还要将那些团结兵召集起来严加操练。那正是五月,正是农忙时节,前者也就罢了,反正征集的是编户中的小民又少不了县令大人半块肉,可那些团结兵几乎全是那些将吏的荫户部曲,他们若是都来练兵,谁来打理将吏家中的田亩。更不要说那副将干脆将其中的强健勇武者直接编入武勇都军中,这不是明目张胆的侵吞他们的部曲吗?一时间,安吉县中的县宰、都尉等人个个脸色都是黑黑的,满是对镇海驻军的怨气。

    安吉县城外,戒备森严,城墙的薄弱紧要处都已经修缮完毕,守军也是戒备森严,那天正是赶集的墟日,四乡的百姓一个个在城门口等待检查鱼贯而入,排起了好长一条队,若是吕方在这里看到了,定然觉得分外亲切,颇有当年买房子等房号的感觉。

    “这许再思倒是有些本事,这安吉县城都让他搞成一座细柳营了。”说话这人身着僧衣,头带斗笠,声音沉厚有力,却是高奉天,只见他恢复了昔日打扮,脸上神采飞扬,俨然一副有德高僧模样。

    “你莫要张他人志气,若是义父领兵,十座这安吉城也踏平了,也不知道那吕方脑子怎么想的,要攻打湖州,却把义父那等英雄留在丹阳。”高奉天身后那人不服气的反驳道,只见他虽然骨架不小,不过显然还未长成,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是已经拜王佛儿为义父的自生,他对王佛儿的勇力佩服之极,言语间倒是对吕方颇有不满之意。

    “小孩子懂得什么,吕将军乃天下英雄,你义父固然勇武绝伦,也不过是方面之任罢了,等会儿入城时可莫要多言,否则那可是杀身之祸。”高奉天笑着反驳道,眼看两人已经快走到门口了,赶紧警告了自生两句,一把抓住了自生的胳膊。那自生挣扎了两下,可高奉天手跟铁铸的一般,虽然心中不满,也只得闭嘴忍耐。

    两人走到门前,守门校尉询问了几句,高奉天和自生都是三吴人氏,高奉天为僧时更是走遍了江淮之间,至少可以说六七个地方的方言,对于南方各地风土人情更是了如指掌,答得毫无破绽。可那校尉看眼前这僧人身形魁梧,气度非凡,显然并非寻常游方僧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脸上红光满面,在前后面有菜色的农民群里,显得分外扎眼,可若要将其拿下审问,又无证据,江南之地本就笃信佛教,万一这僧人若是出身大丛林,只怕到时候自己反而脱不了干系。

    那校尉正犹豫间,高奉天是何等精细人,察言观色便已经看出了对方的心思,面色虽然如常,心里却如油锅里一般,毕竟自己当年也是灵隐寺主持了凡手下臂助之一,这湖州界内认识他的人所在皆是,若是让人认出了自己,只怕死于当场都是一种奢望。正焦急间,高奉天眼见突然看见城内走过一名黑脸汉子,颔下短须,身着绿色官袍,却是往日相熟的人,一咬牙高声喊道:“高檀越,昔日旧交在此。”

    那黑脸汉子循声望来,只是觉得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眼前这个僧人到底是谁,口中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守门的镇海军校尉看到这僧人居然和安吉县宰这般熟识的说话,想必也不是什么歹人,便挥挥手让其入城了。高奉天走到那黑脸汉子面前,低声笑道:“去年永兴县中,归元寺内,高檀越还有李长史二人与贫僧抵足长谈,莫非这么快便忘了吗?”

    那黑脸汉子脸色大变,指着眼前这人骇然道:“竟然是你,你怎敢来这里?”说道这里竟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这黑脸汉子姓高名昂,是安吉县的县宰,正是那日在湖州州治门口迎接镇海军时和湖州长史李哲说小话的那人,李哲原先就和高奉天乃是旧相识,高奉天被贬到永兴县归元寺当主持时,这黑脸汉子便陪同李哲来寺内看望高奉天过,寺中惊变斩杀灵隐寺僧兵的事情他也知道。这下被高奉天提醒,立刻便想了起来,脑子里顿时如电般打闪了起来。是要开口喊破此人,献给镇海军砍掉脑袋,可看他脸上带笑,镇静异常,莫非是有后招。想到这里,黑脸汉子低声猜测道:“你要死吗?莫非有大军在后?”

    高奉天脸上还是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哪有什么大军,来的只有贫僧一人,再就是随行的小僮一人罢了。”

    黑脸汉子越发不信,他本就多疑的很,口中却不拆穿:“一僮一杖,了空师傅倒是风雅的很,今日来到安吉,便在在下家中歇息可好。”方才瞬间他已经打好了算盘,只要这了空到了他家中,若是后面有淮南大军相继,他便护住了了空,也有个引荐的人,若是没有,便绑了了空献上去,也是一桩功劳,无论如何他都吃不了亏。话说到这里,他紧紧盯着高奉天的脸,只要对方脸上有半分惊慌的颜色,立刻便下令将其擒下。

    “那就叨扰了。”高奉天笑道,合什躬身行了个礼,昂然便随那黑脸汉子一行人去了。

    高府内室中,高昂与高奉天二人正襟跪坐,两人面前都放着一碗碧绿色的茶汤,香气沁人,明明不过是间寻常内室,竟好似大丛林中禅室一般。那高昂回味了许久,方才将茶碗恋恋不舍的放下,慨然叹道:“一杯茶汤,回味间竟如同尝尽了人生百味一般,了空师傅这等茶艺果然是妙绝,只怕在这江东之地算的上前三了。”

    “紫笋茶,若下酒,都是上天下赐养生的妙品,贫僧也不过是将这茶原有的滋味发散出来罢了,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世人往往为俗事所蒙蔽,品尝不到其中真味罢了。”高奉天笑着说道,他谈吐风雅,气度俨然,看起来不像是出家沙门,倒似世家子弟一般。

    “紫笋茶,若下酒。”高昂口中喃喃重复着高奉天的话,神色渐渐沉重了起来,倒好似想起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原来这紫笋茶产自湖州长城县西北的顾山,自贞元后年年上贡朝廷数万斤;而安吉县若溪水酿酒,味道醇厚悠长,被称为若下酒。这两样都是当地名产,经常并称,可现在离乱已久,若下酒还好点,像他这种当地豪强,家中还有窖藏,可顾山之上,茶农早已逃散殆尽,茶树也被战乱毁的七七八八,连方才他们二人喝的茶都是去年的陈茶,若想今年新采的春茶,那是休想。

    “高县宰,莫要想那么不快的事情了,春光易逝,来再饮一杯。”高奉天看高昂这般表情,以他那剔透的心思,哪里还猜不出对方的想法,笑着又调制了一碗茶汤,递了过去。

10告身

    www.uu234.com

    “罢了,已经兴尽了,这等好茶能饮一杯便已是有福了,再喝下去可不是惜福之举。”高昂随手拦住高奉天的茶杯,双目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了空师傅在吕将军麾下可还安好,今日来安吉旧地重游,所为何事。”

    高奉天自顾将那杯茶满饮,仿佛没注意到紧盯着自己的高昂,笑道:“吕将军乃天下英雄,贫僧蹉跎半生,总算得明主而侍之,自然快意的很,又岂止是安好,至于今日来安吉,也不过为了二三故人而已。”

    “二三故人?”高昂冷笑道:“在下虽然与了空师傅是方外之交,但春秋大义,各为其主的道理还是懂的,如今高某已经奉镇海军钱使君为主,若是劝我背主投靠之言,就莫要提了。”说到这里,高昂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猛然向外一推,立刻露出窗外走廊上侍立的四五名披甲卫士,显然已是图穷匕见之局,若是一言不合便要进来拿人。

    “各为其主,春秋大义?如今长安圣人安坐,天下之主尚在,钱使君和淮南杨节度都是大唐臣子,却不知何来的各为其主,春秋大义里面说尊王攘夷,奉天子之命以讨不臣,却不知何时钱使君有了淮南招讨使的诏命。再说孟子亚圣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却不知贵使君待湖州之民如何,待安吉之民如何?”高奉天仿佛没有看到窗外甲士,跪坐于地,泰然自若的出言驳斥,不像出家僧人,倒像儒门高士一般。到了最后,起身指着外面甲士笑道:“高兄若是要取贫僧性命,令一仆取一刀来即可,又何必如此。”

    那高昂被高奉天的言辞驳的哑口无言,气势猛然一滞,正想唤外间的甲士进来将其擒下,转念一想,却又将话吞回去了,这了空反正也不过是自己砧板上的肉,要杀随时可以,可他身后的那人在江南之战中老谋深算,手下又有数千精兵,看了空这般怡然不惧,身后定然还有后招,若是不弄明白,实在连睡觉也睡不安稳,这等乱世,还是脚上多踏几条船才是安身立命之道,再说看镇海军对本地豪强的架势,这条船怎么也坐不舒服。

    想到这里,那高昂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满是笑意,端得是比翻书还快,挥手让窗外甲士退下道:“那不过是在下聊以相试罢了,了空师傅以大义相责,倒是高某的不是了。这里给您赔罪了。”说到这里,高昂躬身长揖深深施了一个礼。

    那高奉天赶紧起身让到一旁,不敢受高昂这一礼,两人推来让去,倒好似亲热的跟兄弟一般,过了好一会儿,高昂笑着问道:“方才师傅说为故人而来,高某愚钝得很,却不知可否提点一下。”

    “尔等驱逐了前任刺史李彦徽,可知杨行密又上表朝廷,举荐了谁继任。”

    高昂茫然的摇了摇头,看着高奉天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猛然醒悟道:“吕方吕任之?”

    高奉天点了点头,高昂的脸色立刻就好像踩到一团很大的狗屎一般,臭的要命,这吕方用兵说他攻必克战必胜倒也未必,先前董昌授首后,淮南军败退,南下的淮南诸军,周本、台蒙被围在苏州城中,惨败而归;秦斐的三千人断后,结果现在还被顾全武围在昆山城中,已经断粮多日,败亡也是指日的事情了,田覠连营数十里,围攻到了杭州城下,结果被人一连击破十余寨,若不是身边的爪牙都亲兵拼死奋战,连自己那条命都差点搭上,败到浙江枫林渡边上,还是吕方散尽辎重,替他收拾残卒,方才军势复振,活着回到宣州,魏约就更不用说了,一开始是乌程寨一战被顾全武轻兵急进,打得败退回湖州,接着后来又被顾全武从海上奇袭,全军覆没,连自己都成了俘虏,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当真是自古英雄与美人不能见白首呀!可这吕方倒好,在这样的大势下,既不是力挽狂澜,只是立刻引领全军渡江,然后将财货辎重丢弃于旧寨中,任敌军劫掠,自己则领军缓缓而退,结果留在枫林渡老营中的莫邪都、宣润军老弱还有王茂章的那两千淮南本部,竟然丝毫未损,成为淮南南下诸军中独完的一支。他是功也立了,钱也捞了不少,可己方损失的士卒少的可怜,碰上这样的对手,那可真是让人头疼得很,更糟糕的是,无论是胜是负,他们这些湖州本地将吏都是失败者,只要双方一开战,征粮征用民夫,犒赏将士,那还不都是从他们这些本地人身上刮,放在前面用来消耗的炮灰自然也是他们这些部曲、荫户组成的团结兵,说不定自己屁股下面这个县宰位置也被用来当做酬功的赏给有功将士了。想到这里,高昂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有两个大了。

    看到高昂那张苦瓜脸,高奉天心知火候已经到了,笑道:“高县宰深明佛理,想必是担心一旦兵戈再起,又会生灵涂炭,心忧民生多哀,果然是百姓父母,若是天下多些高兄这等廉吏,又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高昂听到高奉天这番话,立刻就醒悟过来,这和尚话中有话,先说自己是为了故人来,又出言恐吓,定然有什么企图,想让自己心慌意乱,然后才好出言哄骗,自己若是心下先乱了,定然着了他的道儿。想到这里,笑道:“你这和尚,当真是舌灿莲花,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那淮南刚刚大败,北方又有战事,哪里能有什么大兵来源,就凭吕方一人,又如何当得了钱使君大兵,你这般大言欺我,就不怕死后堕入那拔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贫僧又未曾说吕将军能打败镇海军,夺回湖州,再说他们又非我的故人。”高奉天顿了顿,泰然继续道:“可若是吕将军遣精锐沿山间小路越过宣湖二州边界,劫掠村落,你说会怎么样呢?”

    “他就不怕钱使君派兵攻到宣州去?”那高昂刚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钱缪的两浙和杨行密的淮南不一样,钱缪只不过是借助朝廷诏命讨灭董昌后才成为兼领两浙,原先基本地盘不过是苏杭二州罢了,但是两浙十三州许多州刺史留后都是他原先的同侪罢了,并没有真正的上下级关系,原先他们或者支持或者中立不过是因为朝廷诏命还有看到淮南势大,不愿为其吞并罢了,现在淮南兵退,外面的压力一旦消失,那么摆在钱缪眼前的第一桩事,就是完成两浙内部的重新洗牌,将自己的势力从区区杭、苏、越数州扩张到整个两浙地盘去,让自己这个兼领两浙的名义成为事实上的。而杨行密就不同了,近十年的淮南争霸战固然让淮南民生凋敝,但也将所有的旧势力全部一扫而空,担任各州刺史团练使的都是杨行密的手下,杨行密对淮南各州的控制要比钱缪控制两浙强大的多,这也是为什么,淮南被击退后,顾全武夺回苏州后,就没有继续进攻润、常二州,要知道润州乃是唐代江南西道的治所,丹阳县更是江东锁钥,无论是由广陵进取东南,还是由杭州北上广陵,西取金陵,都必经此地。乃是内部不稳,无力出兵进取。是以吕方才敢派兵骚扰,他是吃准了镇海军不敢大举出兵越过天目山脉,攻打宣州。一旦战事持久,倒霉的可就是自己这些湖州本地豪族,无论是征集团结兵分点驻守,还是增加当地驻军,倒霉的都是自己,想到这里,高昂就觉得眼前这个言笑晏晏,风度绝佳的了空禅师分外的可恶。

    “既然如此,大师为何冒险来这里见在下呢?”高昂耐住性子,他也知道此时越晚开口越占便宜,只是底牌被对方看得一干二净,就算让对方漫天开价,自己也只能认账。

    高奉天脸色一整,从怀中取出一份帛书,递给高昂。高昂满腹怀疑的接过帛书打开一看,却是一份空白官职告身,职位乃是安吉县宰,他仔细检查了会,这告身制作精细,官印清晰,看样子并非伪造的,不过如今两浙将吏已经上书朝廷要求让钱缪兼领两浙,朝廷谅无不许,了空这份告身肯定不是来自钱缪那里,那这个又有何用。想到这里,高昂不禁抬头疑惑的看着高奉天。

    “如今淮南杨使君已经命鄙主吕任之继任湖州刺史,这便是吕将军所发的官职告身,有这告身在手,将来若是淮南军重来,高施主一家也是泰山之靠。”

    高昂又仔细的打量了下那封告身,随手丢到一旁道:“如今淮南新败,宣武大军压境,杨行密熬不熬得过今年都说不定,这空头告身又有何用。”

11蛇颈关上

    

    高奉天将那告身拾起,随手将上面的灰尘弹去,重新放到高昂面前道:“高檀越说笑了,若是淮南大军压境,送来的最多是一封保证家财安堵的劝降信罢了,怎么会是官职告身呢?再说,若是朱温吞并淮南,吕将军自然为王前驱,替朱使君进讨湖州罢了,宣武镇又无水军,还不得借重淮南水师,那时这告身不也是有用的。”

    高昂听了,才伸手将那告身放入怀中笑道:“无功不受禄,那吕刺史又有什么要吩咐下官办的呢?”他既然受了官职告身,对吕方便以官职相称,现在已经承认了吕方为自己的上司。

    “那倒不必了,如今正当农时,并非用兵时节,军府皆空闲,待到秋后方是用兵的时节。”

    高昂听了对方这么说,方才疑虑尽去,他也不是傻瓜,能够被高奉天区区几句虚言吓住,就为吕方办事,若是对方刚才要他做什么实际事情,只怕立刻就将其绑了,连同手中的告身一同送到莫邪都守军那里去请功了,现在听对方也没让他做什么事情,只是白白送份告身过来,那就不拿白不拿了,谁知道淮南军会不会打过来,到时起码可以当个护身符用。想到这里,高昂的疑虑才尽去,又想到县中事情,不禁暗自叹道:“吕方是个武人,都知道用兵不误农时,如今安吉县许多百姓都被征发来修筑城墙,到了来年,必发饥荒,我身为县宰却毫无办法,还不如让那吕方来当着湖州刺史。”

    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喟叹不已。

    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乾宁四年的九月,《诗经》有云:“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戶。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夫。”,古代农民生活之艰辛显现其中,历经战事之后的湖州百姓一面承担着艰苦的劳役,一面还要在地里忙活,修补自己破旧的田宅,幸喜相邻的淮南宣州可能是因为新败的原因,倒是没什么动静了,只要这般下去,就是赋税重点,也是软刀子割人,时候久了也就不觉得疼了,这几个月下来,湖州上下也有了些人气。

    湖州县,安吉县,蛇颈道,此地为宣湖二州的最重要的一处隘口,本来这里是一条横跨天目山脉的一条山谷,数百米宽的谷地到了此处收束为一个只有三五十米宽的狭谷,如同蛇颈一般,当地百姓便称之为蛇颈道,东汉末年,黄巾军起事,当地郡守便在此处设卡驻兵,保全了江东之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许再思进驻湖州后,便派副将领千人驻守安吉县,并修筑关口于此地,于关口设一小城,留兵两百守御。

    那关口修筑的十分完备,壕沟里插满竹签,留下的通道也有随时可以封锁的拒马,三丈多高夯制的土墙,连女墙都修好了,城上炮石,檑木都十分充足,甚至还有几口烧水用的大锅,只要敌军敢于蚁附攻城,立刻便可以烧滚水或者油浇下去,任你何等的勇士也要望而生畏。当时守军修筑城壕时,颇为用心,他们在壕沟当中故意留了一处缺口,以便平时出入之用,可这缺口和关口城门并没有对齐,城门时修在靠山壁深深凹入山壁处,若进攻方要从那缺口进攻城门,就得在城墙下跑上快二十米,还要走入一条深巷,才能冲撞城门,只要城头的守军不是傻瓜,进攻一方早就死上七八次了,可若要填濠,城头的弓弩俱全,不丢上个百十具尸体是不行的。再说,有现成的缺口,只不过几具拒马堵着,谁还愿意冒着弓弩攒射,扛着土袋去填壕呀。可宣州那边也只是守卫边界,几个月来不要说派兵进攻,连骚扰试探一下都没有,守军见状,也不禁懈怠了起来。

    这天上午,守关的士卒刚用过朝食,正懒洋洋的看着空荡荡的山谷,蜿蜒曲折延伸向远处,消失在远处山坡上的杂木林中。宣湖二州本来都是富庶之地,若是太平年头,在这马上就要秋收的时节,这条隘道上早就满是行商,毕竟百姓秋收以后,手头稍微宽裕一点,总要买些针头线脑的。可现在十天半月也看不到一个行商,可只要看到了便是几十人结成大队,手持兵器,以备盗贼劫掠。那守卒看到巡查的队正已经走开了,正要吩咐一旁的本地新兵替他看着点,自己去找个避风的拐角打个盹,却听见那新兵操着自己还听不太懂的本地土话喊着:“有人来了,你看,有人来了,该不会是淮南兵来了吧。”

    那老兵赶紧转过身子,眯着眼睛往同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现出一队人来,大约有二十余人左右,还赶着驴车,正晃晃荡荡的往这边关口走过来。那老兵仔细看了片刻转过头鄙夷的看着身旁的同伴:“你这泥腿子,这怎么会是淮南兵,就二三十号人,也能拿下这关口?这应该是往来的商队吧。这下胡校尉倒是可以捞一笔了,但愿也能给咱们留点残羹剩饭什么的。”这老兵喟叹了几句,才下城去向守关的胡校尉报告。

    那队人走的甚慢,待他们晃晃悠悠走到关口时,守关校尉早就下得关口,站在壕沟缺口处了。那胡校尉看得清楚,眼前这队人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腰间挎着一柄横刀,身后的人也都拿着武器,不过大半人都不过提这些一人多高棍棒,一个个衣衫褴褛,不像是行商,倒有些像是逃荒的流民,可流民怎么说也都有些妇孺老幼,这些人怎么全是壮健汉子。看到这里那胡校尉心里不禁起疑,低声吩咐了两句,手下士卒立刻戒备了起来,张弓布矢,准备一有异变便将前面这些人射杀在当地。

    那边人看到守卒这般表现,纷纷戒备的停下脚步,为首那汉子将腰间横刀扔在地上,示意并无敌意,上前走到壕沟前大声喊道:“我等淮上逃生的人,还请这位兵爷打开拒马,给我等留一条生路。”那汉子倒是一口淮泗口音,那边镇海军中有不少是孙儒败卒出身,倒是听的颇为耳熟。

    那胡校尉看其身后并无其他人马,暗想就这二三十人,莫说攻下关口,只怕连着壕沟也冲不过来,便上前几步大声喊道:“兀那汉子,休要胡言哄骗,淮上离这里何止千里,你说你是那边的流民,怎的跑到了这里,再说天下间流民都是有妇孺老小的,哪有你们这样只有壮健男子的流民,尔等定然是宣州军的探子。”胡校尉话音刚落,身后的士卒纷纷呼喊助威,城头上的弩机上弦声依稀可闻,这里离城头也不过三十米的距离,便是披甲士卒也无法抵挡,那为首的汉子脸色不禁惨白,身后的汉子们个个鼓噪起来,纷纷向后面退去。

    “我等本是淮上良民,结寨自保,如今宣武大军南下,我等便举家南下迁徙躲避战乱,可宣州军竟将我等强掠去为兵,家小妇孺皆不知去向,我等不愿为兵,便逃出来了,还请将军放我等一条生路。”那为首汉子在弓弩环指之下,居然强自镇定,说下这番话来,那边那位姓胡的校尉不禁暗自佩服起来。

    这边正说话间,却听见前面山谷间传来一阵马蹄声,为首那汉子脸色大变,骂道:“直娘贼,那帮贼子追上来了。”口中骂着,从身后人丛中扯过一个少年来,对那胡校尉恳求道:“我等村中也就这根独苗了,还请将军大发慈悲,让他一人过去,免得我等断了香火,死后也是个孤魂野鬼。”说到最后,饶是铁打的汉子,声音也颤抖起来,有了哭音。说道这里,便将那少年往城壕那边推了过来,只见那少年身材高大,看脸上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可体型倒和成年人差不多,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守军一边没有那胡校尉的指令,也不敢推开拒马让那少年过来,只见那少年站在拒马前面,面前是数十根消尖的木枪,手足无措。正忙乱间,追兵已经赶了上来,胡校尉看了一惊,那些骑兵个个披甲弯弓,骑术驯熟,虽然不过四五十骑,马蹄声声,烟尘泛天,竟好似有千人一般。南方骑兵本来就少,就是钱缪手下,满打满算也不过数千骑罢了,如今竟用来追杀这几十个流民,莫非有什么古怪不成?那胡校尉正思量间,只见那些汉子迅速将驴车围成一个圈子,形成了一个个掩体,躲在车后。有六七个人又从车上取出一张张大弓来,那些弓矢颇为奇怪,未上弦前就好像一个个两端细,中间粗的一人多高的长棍,上弦后变成了一个“c”字形。这些行动完成的迅捷又整齐,便是久经训练的精兵也不过如此。

12蛇颈关下

    www.uu234.com

    那些骑兵看到对方这般举动,为首的一声唿哨,便分作两队,好似两支手臂一般,向车阵两侧绕了过来,一边向车阵内射箭,那些汉子纷纷躲在车后,有弓矢的还开弓还击。可惜人数相差悬殊,很快便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城壕那边的守兵们看的清楚,只要那些骑兵冲进车阵,任那些汉子怎么反抗,也逃不过将被砍成碎片的结局了。

    那胡姓校尉当机立断,命令士卒推开拒马,让那些汉子逃过壕沟来,那帮汉子见拒马被推开了,纷纷向壕沟这边涌来,那为首的倒是条汉子,挥舞着横刀断后,掩护同伴们一个个通过壕沟,有几个人居然连驴车都拉了两辆过来。那些骑兵估计是顾忌城头的强弩,不敢离得太近了,只是在不远处的叫骂着什么。

    眼看这帮人狼狈不堪的过了壕沟,却没几个死伤,却还拖着那两辆驴车,守兵们一个个不禁觉得好笑,一个老兵操着一口淮上口音笑骂道:“你这汉子,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了,这时候还拖着驴车不放,舍命不舍财呀?”那老兵话音未落,那两辆车上的驴子突然一声惨叫,便发了疯般向前冲了过来,车上堆放的杂物也突然烧了起来,那些汉子猛地从怀中取出短刃跟在驴车后面杀了过来,守军顿时一片大乱,城头士卒待要放箭,却发现下面已经混作一团,却怕误伤了自己人。加上守关的胡校尉也陷在人群中,唐时军律,若是一队士卒队正战死,士卒逃回,则全队皆斩,谓之“拔队斩”。是以关上士卒也不敢关上城门,将胡校尉堵在城外,只得冲下城头来死战,他们盔甲俱全,人数众多,不一会儿便扳回了局面,想来最多半盏茶功夫便可将那些使诈的汉子赶到壕沟里,全部被被竹签戳死。

    那胡校尉此时左臂上一阵阵的抽疼,方才那少年第一个从壕沟缺口处冲过来,他也不在意,以为不过是被追兵吓破了胆而已,心中还以为那少年时甚麽紧要人物,否则这等骑兵在南方可是稀罕物,怎会为了几个逃兵跑这么远。便让两名手下将其带过来,想要问个究竟,谁知那少年脸上倒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刚靠过来,突然一矮,那两名兵士便一声惨叫,捂着腿脚倒了下去,却是被割断了脚筋。接着只看见那少年一跃便已经到了面前,匹练般一道刀光劈过来,自己下意识的伸出左臂一挡,便是一阵剧痛,那少年一击不中,立刻后退,不知怎么左一扭,右一转便退入了那帮人丛中。那胡校尉往伤口一看,伤口颇深,若不是身上披了重甲,那少年又不过使得是两柄短刀,只怕连整个左手都给卸下来了。想到这里,胡校尉更是一阵阵怒气直往上冲,不住催促士卒猛攻,定要将那小贼擒住剥皮处死,眼见前面的敌人突然让开一条路来,正以为对手抵挡不住了,却猛地听到嗖的一声,肩上便是一痛,整个人倒了下去。

    原来那队追骑见同伴狡计得逞,立刻冲了上来,那壕沟缺口处已经被清理干净,骑兵提速后不过呼吸间便冲过壕沟,为首那人尤为悍勇,弯弓射杀两人后,提着铁骨朵,便冲入人群中,便如虎入羊群一般,顿时便将对手冲得四分五裂。关上的守军用弩机也射到了六七骑,可大半人都已经到下面去救那胡校尉去了,哪里架不住对手一股脑儿冲进了人群中混战,还从马背上取出一个个黑球,在驴车上点着了便扔到关上来,那黑球落到关上,便冒出一股股黑烟来,中人欲呕,关上士卒立刻泪流满面,双目红肿,莫说开弓射箭,便是看清楚关下的情况也是不能。

    骑士中为首的那人却是吕方麾下的骑将刘满福,宣润军下江南时,他却留在丹阳,虽然在镇压豪族叛乱时立下殊功,吕方也以骠骑都尉之职委任,可一来整个莫邪都中骑兵也不过八十骑,二来他自己也觉得打本地土豪远远比不上对付正规军。是以随同吕方到了宣州后便憋着一口气要立功。他当先冲入敌阵,手中挥舞着铁骨朵,策马狂冲,也不知打倒了多少敌兵,突然压力一松,竟让他单人匹马杀透敌阵了。刘满福正想喘口气,却看到右边关门正在慢慢关闭,原来关上守军看到骑兵冲过来后,已将关下袍泽冲的七零八落,远处也现出大队人马,依稀是淮南军模样,显然对手是使诈,要趁机一举夺下这蛇颈关,于是也顾不得胡校尉还留在外面。

    好个刘满福,猛踢了两下坐骑马腹,猛地向那城门处冲去,一名守军队正斜刺里猛地一枪扎来,刘满福躲闪不及,只得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那一枪正好扎在马胸口上。刘满福赶紧跳下马来,险些被战马压在地上,那队正手中长枪被战马带了下去,一时间被弄得手忙脚乱,却被对手抢进身来,一骨朵从天灵盖上砸下来,顿时红的白的溅了一地。刘满福从那队正腰间抢过横刀,一手持刀,一手乱舞着骨朵,猛地向城门处杀过去,守军一来头领被杀,二来刘满福满脸都是鲜血脑浆,实在看得骇人,心下早怯了三分。竟被刘满福杀进关去,正在用力关门的士卒民夫立刻被他砍翻了四五个,顿时一哄而散。关上守军看到下面同伴乱哄哄逃了过来,也不知有多少敌人攻进来了,守关校尉也不在,顿时一哄而散,纷纷弃甲逃去。

    关外守军犹自在奋战,可突然一人喊道:“城丢了,城丢了。”众人抬头一看,果然关上那面镇海军的将旗正缓缓飘落,城头上站着一条满身血污的大汉,正挥舞着手中兵器喊着什么,虽然听不清楚,不过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守军立刻大溃,纷纷向那唯一的退路城门处挤去,一时间被追斩无数,被同伴推到踩踏而死的也不在少数,追兵也就尾随着攻上关来。于是这扼守宣湖二州边境要道的蛇颈关不到一日便落入了吕方的莫邪都手中。

    吕方的脚步踏在泥泞的道路上,发出一阵阵“扑哧扑哧”的声音,昨天的一场小雨,让关前的土地有些湿润,壕沟位处低洼,雨水汇流过来,尽有些泥泞了。莫邪都的士卒们正忙着将战死的己方士卒尸体堆放到一起,等会会火化后,将剩余的骨骸装在瓦罐中带回丹阳安葬于刘繇城后的公墓中,至于地方的战死者自然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全部扔到壕沟中去,然后用土填上,毕竟这蛇颈关面朝宣州一面也不需要这样一条壕沟了。城墙边缘的石壁上满是黑色的血迹,一支断箭插在几步外的一条石缝中,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不久前战斗的激烈。

    吕方伸手抚摸着石壁,若有所思,身后跟随着的范尼僧、陈五、吕雄等人也不敢出声打断了吕方的思绪。突然吕方开口问道:“陈五、吕雄你们二人在淮上一共招募了多少士卒?”

    吕雄陈五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暗想招募多少士卒你吕方还不清楚,为何还开口询问。吕雄和吕方是贫贱之交,大着胆子上前答道:“一共募集了两千人。”

    “你等二人振臂一呼,淮上子弟应者云集,今日破关之战,死者枕集,想到这里,我心中颇有愧意。”吕方指着不远处摆放着的一具具尸首和随处可见的血迹感叹道。原来吕方手下士卒大半都留在丹阳休养,经营自家田亩。这次出兵所统帅的除了丹阳自愿跟随的千人外,便全是吕雄、陈五二人从淮上募集的旧部。吕方在淮上十年,讲武练卒,横行无忌,后以巧计连破濠寿二州,威名素重,如今宣武大军南下,人心惶惶,吕雄和陈五二人前来募兵,又有吕家暗中支持,顿时应者云集,不过月余功夫,便募集两千人,直接南下宣州与吕方汇合,吕方以留在丹阳的旧部为莫邪左都,以此为莫邪右都,这数月来一直在操练士卒,示弱与敌,待到九月,谷物遍野,便引兵东向,一举袭破了蛇颈关,直扑湖州安吉而来。

    “如今乱世,大丈夫自当长枪上取功名,岂能老死户屝,能跟随吕帅这等明主便是我等的福分。”说话的那人体型魁梧,浑身血迹,都看不出本身甲胄底色来了,却是先登关上,立下头功的刘满福。

    吕方上前拍了拍刘满福的肩膀,却感到对方身子一晃,脸上露出一丝痛色。心知其一定受创颇重,伸手从腋下扶住刘满福,一同登上关墙,远处沿着天目山麓铺展下去的大片田野,莫邪右都的士卒们正从脚下的关门鱼贯而出,吕方指着大片田野喊道:“八月剝棗,十月獲稻。如今正是收获季节,田禾满地,湖州乃三吴膏腴之地,一岁之获,足可支用三年,今日我统领淮上壮士东向,自当取得此土,与诸君共享。”

13安吉县1

    www.uu234.com

    安吉县城中,已经并非几个月前的离乱模样,随着边境的安静,外来的镇海驻军也逐渐放松了下来,淮南宣州军不但没有来攻打那蛇颈关,连探子都很少派来,看来北方宣武军的压力真的很大,淮南就算有多余的兵力也要留着救援被困在昆山城中的秦斐军,哪里有力气来湖州惹事。在收受了两名侍女和百匹绢布后,镇海军副将也停止了操练土团兵和调用民夫,理由很简单,临近秋收,要惜用民力。看到田里沉甸甸的庄稼,百姓们枯槁的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乾宁四年总算要熬过去了。”

    下午时分,几个刚刚在县城内卖完木柴菜蔬的汉子正捂着怀里换来的盐巴,挑着空扁担在城门口准备出城,算计着能不能在天黑前赶回家中,自从董昌之乱后,这三吴地界上就不太平,就算是白日,也有败兵盗匪拦路抢劫,丢了钱财是小事,若是碰到吃惯两脚羊的,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如非这盐巴是紧缺不得的东西,他们也不愿出来冒险进城。

    正在此时,猛然听到城外一阵嘈杂声,便看到守门的士卒挥舞着枪杆驱赶等待出城的人们,口中还叫骂着什么,脸上满是慌乱,浑然没有平日里老兵所特有的那种见惯生死的轻松神情。那几人正惊疑间,城外猛然撞进来一队溃兵,刚冲进城门便一个个瘫倒在地上,显然是跑脱力了,兵器盔甲半件皆无,有好几个连鞋都跑丢了,光着的脚上满是血呼啦的。一个农人看到溃兵中有个是自己在当土团兵时的伙长,大着胆子凑过去,从怀中取出当做干粮的烤芋头递给对方。那伙长也没看清送过来芋头的是谁,一把抢过来便往嘴里塞,显然是饿的紧了,那芋头本就容易噎人,吃的又急,不过三两口便哽住了,掐住自己的脖子张大口拼命喘气,旁边的那农人又是拍背又是灌水,好一会儿才救回来。看到那伙长有点缓过劲来了,农人问道:“您怎的落到这般模样,莫非是山上盗贼下来了。”

    还没等那伙长答话,守门的士卒已经忙着关上城门,门外的吊桥也正在拉起。从门洞向城外望去,依稀可以看到十几骑正在纵横驰骋,将落在后面的零星逃兵一一砍倒,农人耳边传来伙长惊魂未定的声音:“淮南贼又来了。”

    安吉县衙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镇海军副将许无忌正问刚从蛇颈关逃回的败兵敌军的情况。可是那几人的回答不是毫无头绪,就是自相矛盾。根本无法从中判断出敌军的详情,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来袭的敌军人数不多,应该是先头部队,再就是来自宣州,其余的敌军人数多少,主将是谁那就一无所知了。

    挥手让败兵们退下后,许无忌陷入了沉思中,堂上的其余人等立刻开始低声交谈起来,很快他们就分为壁垒分明的两派,一派由当地豪右组成,他们的意见是立刻在城外立营,据城而守,同时派人向驻扎在湖州乌程的许再思求援,原因很简单,如今正是秋收季节,如果被敌军堵在县城内,然后分兵四掠,等到援军赶到,他们田宅皆在城外,那时只怕家产怕十不余一了,就算家产保全,可今年的收成肯定十之七八都没了,那时镇海军可以一走了之,可根基都在本地的他们面对着大批无以聊生的百姓,其惨状也可想而知。而另一派则是镇海军的驻军,他们主张先派出少许轻兵出城打探敌军情况,全军留在城中坚守不出,安吉县城经过今年的修补,十分坚固,城中有战兵千人,男丁壮妇加起来还有四五千人,弓矢檑木也十分充足,就算有万人围攻也无虑攻下,那时敌军攻城则难以促下,包围则没有后继,乃是兵法上的万全之计。两派人数差不多,谁也不能说服谁,越说嗓门是越大,竟吵起来了,几个火气大的干脆拔刀怒目而视,眼看堂上便要成为全武行了。

    “这是干什么,莫非你们嫌情形还不够糟糕,有力气等会和淮南贼使去。”堂上猛然一声怒喝,众人觅着声音来处看去,却是方才一直没出声的许无忌。军中上下森严,镇海驻军那一派立刻噤若寒蝉,纷纷收起兵器退了下去,而本地豪强一边军力较弱,也还想仰仗镇海军来保护自家田宅,也不敢造次万一惹恼了对手,放火烧掉县城,大掠一番然后撤回乌程也不是不可能。

    看到堂上诸人静了点,许无忌沉声道:“安吉百姓恩养我等多日,如今岂能躲在城中,弃之不顾,我自当领兵出城与之一战,也杀杀那些淮南贼的威风。”话音刚落,堂上顿时一静,然后便是一片称赞声,那些本地豪强顿时谀词如云,将那许无忌夸成了吴起再世一般,剩下的那些镇海军将校一个个都呆住了。许无忌倒是风度颇佳一个个颔首,将那些豪强送出门外,加紧准备守城事宜。刚刚回过头来脸色便变得铁青,一旁的心腹校尉好不容易忍到现在,立刻问道:“敌情未明,将军只需派遣几名勇士悬以重赏探听军情,在城中安守即可。为何亲身犯险。”

    “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许无忌苦笑道:“如今正是秋收季节,民夫征调很困难,从湖州来的援兵就算现在派使者求救也要十余日功夫,我等是客军,可无论是征用民夫还是土团兵都是在这帮县尉县吏手中,可他们田宅皆在城外,城中百姓明年的口粮也都在城外田亩上,若我等一开始就闭城死守,那淮南贼若放火焚烧田亩,四掠田宅,只怕城中人心便会不稳,我等千余客军,城中却有五六千狐疑之众,如何守得住,还不如出城打一仗,若是敌军势大,守城自然那些豪强也无话可说。”一众手下听了纷纷点头,那许无忌心里还有个念头未曾表露出来,原来他本是许再思的侄儿,自从董昌之乱以来,武勇都南征北讨,未尝一败,淮南名将田覠、台蒙、魏约在其兵锋下,屡战屡败,是以他对淮南军的战力心存侥幸,如今蛇颈关败兵逃回,敌军游骑都追到了县城旁了,城内民心松动,他打算与对方先锋一战,有点斩获,振奋士气,也让身边那些犹疑的盟军看到谁才是乱世中值得追随的强者,打消摇摆的念头,才好守城。

    那校尉听到这里,正要退下,许无忌一把抓住低声嘱咐道:“我出城后,你们要严加防备,无论是城外的淮南贼还是城内的这些湖州将吏,都要小心防备,听清楚了没有?”众将佐脸色郑重的点头方才散去,退下准备不提。

    同往安吉县城的官道两旁,田里禾苗茂盛,开镰收割的日子就在十来天内了。密密麻麻的长弓和长矛仿佛移动的树林,在车辆和士卒脚步带起的尘土中,依稀可以看到钢铁的反光,就仿佛密林中猛虎的眼睛的一般,危险而又锋利。田里劳作的农夫们直起腰,看着在官道上汹涌而过的军队,眼神痛苦而又麻木,大部分农夫们没有逃走,毕竟经过近两年的董昌之乱,大部分人家中已经没有存粮,自己和家人未来生存的希望就是田里即将收获的庄稼,就算逃到山中,误了农时,庄稼烂在田中,也不过是早死晚死几日罢了。好歹眼前这支军队忙着前行,没有烧杀劫掠的行为,还不如赶快将田中庄稼打理好,反正谁来都是当兵纳粮。

    吕方站在官道旁的一座小丘上,看着自己的军队前进,由于这莫邪右都乃是新建之军,虽然在下江南之役中,莫邪都又是抢又是低价买入战利品,高价运回丹阳卖出,这可都是没本钱的买卖,获利极丰。可一下子多出两千人的吃喝裹嚼可不是个小数目。吕方所统领的莫邪都中,盔甲兵器皆为士卒自备,若是士卒无力自备,则先让军方配给,然后用军饷恩赏抵扣。这样一来减少支出,二来士卒自己准备的盔甲兵器,肯定质量有保证,毕竟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带着质量不好的兵器去上战场。可这两千人虽然基本都有受过军事训练,很多也有带着弓矢矛刃来从军,可像盔甲长槊,弩机等军国之器肯定是没有的,更不要说按照唐代军律,每十二人人要有一只大牲口,用来携带帐篷绳索等生活用具,这些东西的支出便是个无底洞了,更不要说牲畜盔甲兵器这些东西便是有钱也未必买得到。为了装备好这两千人,把负责后勤的范尼僧是逼得日夜操劳,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竟好似老了十年一般,最后不得不使出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向莫邪左都的士卒那边买了盔甲兵器,来补给右都,结果现在留在丹阳的王佛儿麾下的莫邪左都其实有一半都是空着手的。至于随军牲口帐篷寒衣,那缺口可就大了,只能指望来湖州“就地征发”了。所以就连吕方自己都是徒步行军,空出来牲口马匹给骑兵或者搬用辎重使用。捏着自己酸麻的小腿,吕方咬着牙齿下令道:“每路过一个村庄,便传来村长,按照田中庄稼收成,征收十分之一的份额以为军粮,征调牲畜,再十丁抽一作为民夫,有敢于反抗的,一律放火焚烧田中庄稼。”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4420/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节度最新章节! 作者:丹东大米汤所写的《天下节度》为转载作品,天下节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下节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下节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下节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下节度介绍:
作品卖点:节度使:唐代外臣之,掌总军旅,颛诛杀。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树六纛。反复无常的枭雄,流民,乱世,便是父子兄弟,都用尽一切手段互相厮杀的时代。主角由弱者变为强者,由勇士变为魔王。
6翔满身鲜血,箕踞而坐,指着吕方大骂道:“汝可知千万人死于你手,白天颂声震动天地,难道你夜里没听见万人切齿咒骂。死后定堕入无间地狱,只恨今日不能与汝俱亡。”
衣锦城中,钱缪宅外,大军云集,吕方对城头喊道:“钱王昔日围攻越州,可想有今日。”
钱缪答道:“某扫平乱贼,不过为王前驱而已。”
吕方看着满脸血污的徐温,叹道:“公昔与某为同殿之臣,若戮力勤王,无有私意,乌有今日乎?”
徐温曰:“英雄不两立,天亡仆以资公也。”天下节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节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节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